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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他带回来的人?   黑泽阵已经做好了开门的瞬间就制服对方的准备,却没想到那人礼貌地敲了敲门,问:“黑泽,你醒了吗?”   知道他的真名。相当耳熟的声音。   黑泽阵沉默了一会儿,把自己刚才抄起来的椅子放回原位,才小心地拉开了一条门缝。   门外站着个黑色短发的少年,十七岁左右,有双漂亮的雾蓝色眼睛,穿了高中的学生制服,胸前的铭牌上写着“真行寺学校高中部_黑泽景光”。   “是你啊。”   黑泽阵终于把门打开,说。   站在门外的是他的熟人,原本叫做诸伏景光的高中生,也就是黑泽阵方才所想的“三四年前的事”里的主角。   诸伏景光,代号“苏格兰威士忌”,是日本警方派到组织里的卧底——这点跟波本一致。   三年多前,他身份暴露、将死未死之际被喂了颗ATPX4869,然后就在黑泽阵准备把他埋了的时候变成了十来岁的小孩。   好消息,致命伤没了,人活了;   坏消息,他失忆了。   黑泽阵又不是警察,联络不到苏格兰的上级,就把小苏格兰送去读初中了,等他什么时候恢复记忆自己识趣地走人。   于是三年过去了,苏格兰他……他拿到了网球全国大赛的冠军,然后升学进了高中。   对此黑泽阵不做评价。   现在同样的情况在他身上再现,很难不让人怀疑APTX4869作为毒药徒有虚名,起死回生倒是一把好手。当然也不完全一样,毕竟黑泽阵没失忆,也不可能被人骗去读初中。   他坐在沙发上,环顾会客室里熟悉的陈设,才发现方才的房间是他从没关注过的客房。自从把诸伏景光扔在这里,他来去匆匆,哪有时间注意这些。   “现在是什么时候?”   “4月2日。”   距离他在洛杉矶“死亡”的那天已经过了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诸伏景光到底是怎么单枪匹马把他从组织手里抢回来的?靠魔法?   银发少年蹙起眉,敲了敲沙发的边缘,习惯了做大哥的黑泽阵没有半点如今身为小孩的自觉,用颇具威严的语气问:   “你把我从洛杉矶带回来的?我跟你说过不要靠近组织吧。”   在见面的“第一天”、发现苏格兰彻底失忆的时候,他就清楚地跟这人说过:有个相当危险的组织在寻找你的下落,不要乱跑,少管闲事。   结果他一个没注意,人就跑到美国去了?   诸伏景光的目光在儿童睡衣上停了片刻。   他很想说黑泽你这样说话没有任何威慑力,但还是把即将出口的音节咽了回去,说:   “酒井叔告诉了我你的死讯,当时我正好在洛杉矶,就去找你了,结果发现教堂里压根没人,你又还活着,我就把你从棺材里刨出来了。”   酒井是个情报商,也做别的生意,就住在街对面,当初“黑泽景光”的身份就是他帮忙做的。   “没人?”   黑泽阵有点不解。   虽然他一向懒得跟人交好,但人缘也没差到这种地步吧?除了被他提前通知过不要去的伏特加,真就没人来参加他的葬礼?贝尔摩德不是说一定会去吗?啧,贝尔摩德。   还是说波本上任BOSS后就大开杀戒,已经把能去参加葬礼的人都给杀了……波本不像这么勤快的人啊。   “我准备走的时候有人来了,”诸伏景光补充道,“教堂到处被泼了汽油,他们带走棺材后点了火,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背着你逃出来的。”   他找出当时的新闻。被烧毁的教堂位置偏远,只有寥寥无几的报道,和一张教堂已经被烧成焦黑的照片。   死去的乌鸦、无人的葬礼、烧毁的教堂……   终结的交响乐终于被奏响,一个早就不存在于世界上的幽灵的故事迎来了落幕。当然,前提是他真的死了。   黑泽阵在心里低笑。   他没有继续追问,毕竟「现在的」诸伏景光对组织没什么了解,也不适合掺和到这些事里来。关于组织的现状,还得找其他人。   他换了个话题:“你去洛杉矶做什么?”组织的人都在那边,你确定你不是去自投罗网的?   这回轮到诸伏景光有点错愕了。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争辩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有比赛啊。”   “什么比赛?”   黑泽阵哪里记得这种事。他甚至没看诸伏景光给他发来的消息,只通知了几句就彻底扔掉了原本的手机。   面对那双理直气壮地写着“我没看”的墨绿色眼睛,诸伏景光站起来,从柜子上拿了几张报纸,展开在黑泽阵面前:“青少年网球交流赛。”   报纸头条是这样的:   《日本高中生赴美参加网球比赛,打出时速229千米的网球,成功击溃千米外的狙击手破获奇案!》   《网球少年的传奇事迹!对犯罪有出乎意料的敏锐直觉!侦探界的新星正在冉冉升起!》   《网球侦探?只靠推理的侦探们早就过时了,现在是谈笑间制服犯人的新时代!》   上面还有诸伏景光不想露脸所以拍的背影照片。看得出来,这背影照片拍得也很勉强。   黑泽阵沉默了。   他真想找波本来看看跟他同为警察卧底的苏格兰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可惜找不得。   他为这来之不易的乐子从指间流走而叹气,按照记忆里的位置伸手去拿抽屉里的烟,却被诸伏景光一把按下,两个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黑泽阵用深潭般的墨绿色眼睛冷冷地看过去,但诸伏景光不为所动,拉开抽屉找出一张诊断书:   “医生说你这段时间禁止抽烟。”   “哪来的医生?”   “从美国回来后你一直在发烧,我就委托酒井叔帮你做了个新的身份,去医院看了看,医生说你的身体很不健康,青少年不应该抽烟喝酒。”   “……”   但他是成年人。起码曾经是。还有,诸伏景光自己都是他重新带大的,到底哪来的底气管他?   黑泽阵抬眼,看诸伏景光还有话要说的模样,就开口道:“还有什么,一块说了。”   诸伏景光十指交叉,笑意纯然:“你的新身份是我从乡下来的弟弟小阵,刚转到附近学校的初中部读书,学校明天开学,所以去上学吧,黑泽!”   黑泽阵:“……”   这像是在开玩笑。   很久,他看了眼日历,四月二日,问:迟来的愚人节玩笑?   诸伏景光回答:学校四月三日开学,我们明天就得去报道了。   呵。   上学?他又没失忆。黑泽阵站起来,往外走去。   ……   街对面的酒吧就是情报贩子的家。   不过情报贩子本人出去旅游了,黑泽阵就拿了诸伏景光的钥匙打开门,毫不客气地征用了这里主人特别好用的电脑。   他需要确认组织的情报,但很可惜,在“琴酒”已死、他又不想暴露身份自找麻烦的情况下,这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毕竟他当时以为会死,就截断了所有的后路,就连能调用的钱都匿名捐给了孤儿院,哪知道他竟然活下来了。   诸伏景光递过来一杯咖啡,坐在了他旁边,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问:“不能联系你那个机构的人?”   “死人怎么联系上?”黑泽阵头也不回地接过,有点头疼地回答,“我临死前一键通知了能信得过的所有人,告诉他们我已经死了,再联系他们的只能是假冒者。”   “那你现在是在?”   “手机号、社交账号、邮箱地址……就连组织的内部系统也不是牢不可破,你看不懂就别看了。”   “组织的人会在社交账号上发布重要的情报?”   “不会,但像‘迟早倒闭的混蛋公司终于换了董事长’、‘老板养的到处咬人的狗终于死了’这种话还是会有的。”   诸伏景光迟疑地停顿了一会儿,才问:“你刚才没在自黑吧?”   黑泽阵没什么语气地回答:“有。”   银发少年动作流畅地敲打着键盘,就像某种千锤百炼的艺术一般,一行行代码飞快地滚动,被调取出来的窗口占满了四个屏幕。   深夜的酒吧静得可怕。   外面还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挂着CLOSE木牌的街角老店自然不会有人打扰,光影模糊的玻璃就像是被水打湿的水彩画,变成了陈旧斑驳的色块。   吧台灯照亮了昏暗的一角,两个少年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看,敲打键盘的声音与外面的雨声密密地响在一起。   忽然,黑泽阵的手停下了。   他正在查看自己身为琴酒时用过的手机号码,被列出来的是他死后才发来的消息。除了伏特加的告别、贝尔摩德的问候和一些无关紧要的讯息外,还有两条相当扎眼的短信。   -我知道你还活着。   -我一定会找到你。Gin。   他盯着屏幕静止不动的时间太长,诸伏景光都凑过来看了一眼,问他这是谁发来的。   黑泽阵关掉界面,靠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抿了口已经凉掉的咖啡:“推销保险的。” 第003章 寒鸦自雨中折翼   黑泽阵记得那串号码。   事实上组织里每个人的号码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包括某些已经死去的成员的。那串号码属于波本——一个卧底,一个公安警察,一个即将上任或者说已经上任的BOSS。   对波本怀疑他还活着这件事,黑泽阵并不意外,毕竟倘若将他们换在不同的位置,没有亲眼看到“琴酒”死亡的他也会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波本那家伙在这方面较真得可怕。   不过这些暂时没有跟诸伏景光说的必要,毕竟现在还不到开香槟的时候,起码要等确认组织彻底消失后……   那也用不到他来说,黑泽阵打算直接把诸伏景光送回警察那边,让该头疼的人去头疼。   他放下咖啡杯,意识到身边的人正在盯着他看,就转过头去,从那双雾蓝色的眼睛里看到了些许疑惑。   “美国卖保险的?”诸伏景光问。   “对,”黑泽阵低头去看咖啡杯里自己的倒影,漫不经心道,“美国一个保险公司,如果你不买他们的保险,就算人死了他们也会继续打电话。这家公司的推销员都长得不错,特别擅长使用甜言蜜语让人跌入他们的陷阱。”   其实不是美国保险公司,是日本公安。   黑泽阵并不打算解释这种可能牵扯出更多问题的东西,而且难得开个玩笑他也会觉得有趣,只是不会跟任何人说明。   诸伏景光听了就更不明白了:“他们的保险都卖到组织里去了?”   黑泽阵就回答:“因为那家保险公司在组织里有卧底。”   “……”   “英国的家政公司也在组织里安插了卧底,还承包了组织的家政工作,BOSS都对他们的家政服务很满意,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黑泽阵提前预判,把诸伏景光即将问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没说所谓的家政公司是指FBI。   当然他没有说谎,因为在那个代号为“黑麦威士忌”的卧底离开组织前,据点的地确实都是勤劳的黑麦扫的。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是卧底。   诸伏景光几次欲言,很久才说:“你不如告诉我谁还没有往这个组织里派过卧底?”   此时的黑泽阵已经重新投入到他筛选情报的工作中去了。   听到这句话,银发少年随口回答:“日本国会和殡仪馆吧,都是组织往他们里面插人。”   ……   次日清晨。   持续整整一夜的工作并没有让黑泽阵的动作有丝毫迟滞,他终于腾出手,对着眼前屏幕上被整合出来的内容出神。   -那位先生死了,波本当上了BOSS。   -琴酒确认死亡。   整个组织一切都风平浪静,但就算是黑泽阵、不,琴酒看到这里的时候也不免扬起了嘲讽的笑。   公安警察真的当上了组织的首领,那么这个叫做乌丸集团的组织也就距离彻底崩塌不远了。按公安那些人的办事效率,最多两个月,这个组织就会彻底变成历史。   “别让我失望啊,波本。”   黑泽阵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某种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畅快和期待,将那个早已念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名字在舌尖反复磋磨了几遍才说出,心情如同晴日扫开阴霾。   他继续往下翻。   但他还没看两页,就有人按住了他的手。   趴在桌子上睡着的诸伏景光已经醒了,他打了个哈欠,说:“早上好,黑泽,我们该去上学了。”   时间是完美的八点钟。   黑泽阵盯着诸伏景光看了半晌,才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去上学?”   诸伏景光好像压根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沉默几秒,说:“但黑泽,按照你之前的说法,其实你没上过学吧?”   “……”   现在沉默的轮到黑泽阵了。   他确实没读过中学。别误会,他只是没读过通常意义上的中学,而是从更为特殊的学校里毕业。   那里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只有日复一日的枯燥训练和窗外枯萎的老树、密不透风的围墙以及一张张已经成为黑白相框的熟悉的脸。   他从童年到少年都在那里度过,和他的同伴一样自开始就把生命的筹码全部放在了卧底事业的天平上,哪怕谁都知道这场征途将永无尽头直至死亡。   “没这个必要,”黑泽阵把那些回忆从脑海里删除,说,“学历这种东西要多少就有多少,我也没有跟小孩打交道的打算,但你再不去就要迟到了。”   时间指向八点零五分。   诸伏景光走的时候看起来相当遗憾,但还是放弃了强行把人带去学校的打算,毕竟他很清楚黑泽阵的战斗力,就算对方已经变回小孩子他也没什么把握。   他还不想在开学的第一天进医院,同学问起来的时候还得说“我弟弟小阵不想去学校就把我打进了医院”。   “我帮你跟老师请假,明天一定要来啊。”   “……”   风铃一响,酒吧的门被轻轻关上,外面的喧嚣和雨过天晴的灿烂阳光偷偷潜入,又在下一秒消失无踪。   黑泽阵对着门口看了几秒钟,才转回去,继续他的工作。   “烦人的小鬼。”   他打算先把这些东西看完再去休息。   筛选情报的程序是他昨晚上临时设计的,并不算完善,为了不错过重要内容难免会出现一些毫无意义的东西,比如说:   -基安蒂大醉一场,拉着科恩去琴酒的坟头献花,并阴暗地发只有琴酒才能看到的社交内容,说她怀疑琴酒的死就是因为波本对那位先生吹耳旁风。   -贝尔摩德自那次在洛杉矶现身后又消失了,临走前自称要去拍电影,暂时没时间。   -雪莉在私人INS上连发十五条消息来骂某个不知名死者。   -波本自上任后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过,据说一直在加班查财务,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他连夜给贝尔摩德打电话,贝尔摩德拒接了。   -伏特加失踪了。   黑泽阵看着看着就笑出来,等翻了几页看到伏特加失踪的时候还是略微沉默了。   伏特加是他在组织里的同事、同伴、副手,是计算机方面的人才。虽然大多数时候他都只需要伏特加帮忙开车,偶尔会用在掩盖痕迹和找人方面,但相比起组织里的其他人,伏特加对“琴酒”来说确实有些不同。   毕竟他们已经搭档了起码十年了。   黑泽阵还记得一个星期前,他离开东京的时候,特地跟伏特加说过不要去洛杉矶,就等他回来,如果他回不来,那就换个人追随,跟往常一样。   伏特加,你是怎么回事?   他从抽屉里找出酒井的烟,点燃,就放在那里没动,然后以伏特加为关键词筛选了内容,从蛛丝马迹里找到关于伏特加的情报:   -从琴酒死后就忽然消失;没接任何人的电话;基安蒂表示她那天看到伏特加买了一堆杜松子酒(Gin)回去,还跟伏特加要了两瓶;   -新BOSS波本就此事询问组织的二把手朗姆,朗姆信誓旦旦地说伏特加一定会背叛组织。   黑泽阵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删掉了所有文件,清理了可能留下的任何痕迹,才把自己推离吧台边。   酒柜在那一刻缓缓移动,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正在运作的电脑被隐藏在了摆满酒的柜子后面。顺便一提,这上面摆放的所有酒瓶都是用胶水粘好的。   风把酒吧的门吹开一条缝,耀目的金色阳光顺着缝隙溜进来,在地面上熔出一道明亮的金线。   银发少年靠在吧台上,手里原本完整的烟被那道光慢慢烧成灰烬。   事实上,他并不打算跟组织的任何人联络,包括伏特加。这件事从他确认自己还活着、并且变成小孩的时候就决定了。   黑泽阵有个旅行的计划。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可能有二十年那么久,他就想出去走走,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离开东京,随便去哪里都好。   他没什么追求浪漫的想法,更不打算去人多的地方,他要走的原因只有一个:这里的所有人和事他都已经看腻了。   “啧。”   黑泽阵低头的时候,才发现那根烟已经被阳光偷走,彻底燃尽了。   他重新打开电脑,将自己的手机号连接到上面,然后拨通了伏特加的电话。   第一遍没打通。   第二遍,对面接了。   伏特加的声音传来:“你是谁?”   “我是……”黑泽阵压低了声音,好让自己听起来更像是以前的琴酒,“是我。”   那边沉默了像是一个世纪那么久。   等到黑泽阵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伏特加忽然提高了声音,咬牙切齿地说:“大哥已经死了!别用他的声音说话!我知道你不是他!”   那语气像是醉酒的人在发出最后的歇斯底里的呐喊。   黑泽阵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但起码现在电话对面的人是伏特加;他换了只手拿手机,用现在的声音说:   “我确实不是‘琴酒’,我是来提醒你的——组织在怀疑你了,别给琴酒找麻烦。”   现在他的已经不是琴酒,而是黑泽阵,如非必要他不会再用到“琴酒”这个名字。   至于伏特加……   毫无疑问,继续这样下去只会引起怀疑,恰巧朗姆跟琴酒相当不对付,如今琴酒死了,伏特加又是琴酒的“跟班”,朗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虽然组织已经在毁灭的边缘,但黑泽阵还不想看到自己的同事死在那之前。   伏特加质问他:“你知道什么?”   黑泽阵回答道:“比你想的还要多。”   他挂断了电话。   他本来想再去拿根烟的,但不知为何,抬起的手又放下了。算了。也该戒了。   黑泽阵从酒吧的抽屉里找到备用手机,放进儿童睡衣的口袋里,推开门,迎着一地灿烂的阳光走了出去。   ……   黄昏。   黑泽阵终于睡醒了。他听到外面有争执的声音,就下床,拎上玄关沉重的衣帽架,打开了黑泽家的门。   外面诸伏景光正在说:“冲矢老师,真的没必要过来的!小阵他就是打网球扭伤了脚,所以才没去学校的。”   站在另一侧的戴眼镜的年轻男人笑眯眯地回答:“关心学生也是我的工作……”   他们正说着,门开了,据说扭伤脚在家的黑泽同学完好无损地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一根很像凶器的金属衣帽架,并且穿着……毛绒绒的儿童睡衣。   冲矢老师慢慢眯大了眼睛。 第004章 寒鸦自雨中折翼   一间会客室,三个人,两杯茶,一根衣帽架。   没去上学的银发学生和特地来探望的老师坐在沙发上,整个家里的气氛凝滞到诡异的程度。   诸伏景光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荞麦茶,然后对老师说:“冲矢老师,这就是我弟弟小阵,他刚从乡下来,还没适应城里的生活,我老家那边经常有熊袭击人,所以他开门的时候都特别小心。”   差点变成凶器的衣帽架很有话说。   冲矢老师点点头表示理解。   诸伏景光又对黑泽阵说:“小阵,这是一年C班的代理班主任冲矢老师,原本的五十岚老师出车祸住院请假了,你们的英文课也暂时由冲矢老师来教。”   黑泽阵面无表情,他表示很不理解。   首先,他眼前的这个粉毛,自称叫做“冲矢昴”的男人,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特别、特别熟悉。   尤其是在开门的一瞬间,两个人对上视线(-_-和o_o)的时候,黑泽阵就很想抄起手里的衣帽架给他一下,可惜被诸伏景光眼疾手快地按住了。   其次,黑泽阵昨晚特地查了那所学校的教师名单,他记忆力很好,确定里面没有冲矢昴这个名字。   黑泽阵想,反正对方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人,不如我们还是搬……   “小阵!”   诸伏景光的声音打断了黑泽阵的思路。   黑泽阵对上诸伏景光的视线,发现对方眼里写着“这是咱们家啊你不会想在这里动手吧”,顿时觉得诸伏景光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诸伏景光放下心来,继续说:“冲矢老师是听说你扭伤脚才特地来看你的,别老是板着一张脸啦,老师不是坏人。”   黑泽阵:……认真的吗?   “其实我是顺路过来的,”冲矢昴接过了话题,笑了笑,用特别温柔的成年人语气说,“因为五十岚老师就在附近的医院,我打算放学后去探望他,跟他说说班里的情况。”   黑泽阵:所以五十岚也是你们的人对吧。   他听诸伏景光和冲矢昴聊,忽然问了句:“五十岚这个学期都不会回来了吗?”   冲矢昴一直在注意他这边,也没有怎么掩饰,听到这个问题就笑眯眯地说:“会回来的,五十岚老师是轻微骨折,两个月左右就能出院了。我是被临时拉来的代课老师,其实本人只是还没毕业的研究生,还要回去写论文呢。”   研究生?   黑泽阵又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直觉告诉他这个粉毛绝对不可信,说不定就是冲着他们两个来的,但他还没开口,就听到诸伏景光说:   “放心吧,冲矢老师,我们家小阵肯定会去上学的,我已经给他报名网球部了!”   黑泽阵:?   等粉毛老师离开后,黑泽阵关上门,确定家里没有被安窃听装置,回头就看到诸伏景光正紧急把家里的衣帽架收起来,扔进垃圾桶准备待会拿出去扔了。   黑泽阵就看着他收拾,说:“我们搬走吧。”   诸伏景光抬起头来,问:“为什么?冲矢老师有问题?”   有,当然有,他肯定有大问题。   黑泽阵坐回到沙发上,非常肯定地说:“他可能知道我们的身份,趁他们还没动手,我们现在走还来得及。”   蓝眼睛的高中生无辜地看着他。   黑泽阵皱眉:“而且他没在学校的教师名单上,出现的时机也很巧合。”   诸伏景光把沉重的垃圾桶挪到一边,坐回到沙发上,说:   “你肯定是想多了,回来的路上我问过冲矢老师,他说他是去探望五十岚老师的时候被拜托了这件事,学校暂时没有空缺的英文老师,有两位怀孕、一位辞职,还有一位在爆炸事故里丧生,校长也很苦恼。   “所以五十岚老师向校长推荐了他,刚好冲矢老师参与过教师资格准入考试,跟校长确认过后就来暂时填补空缺了。至于名单里没有他,可能是因为手续还没办完吧?”   很合理。   但表面上的合理不能解释任何东西,黑泽阵不是侦探,也不是警察,没必要事事都讲究个证据和流程。   他站起来,说没必要,我们现在就走,如果那个粉毛眯眯眼是组织的人,晚点我们就走不了了。   “但黑泽你不是说组织就要完了吗?”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组织要死了,里面的疯子可没有。”   黑泽阵嗤笑。   不管对方是什么来头,黑泽阵都不想掉以轻心。   诸伏景光的语气有点低落:“我们忽然消失也会引起怀疑吧,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黑泽阵从垃圾桶里把衣帽架拿出来,在手里掂了掂,说:“有,趁他现在还没走远,我去跟他谈谈还来得及。”   “快住手!冲矢老师是无辜的啊!”   ……   门外。   冲矢昴走出黑泽家,回头看了一眼。这是一座旧式公寓楼,“三本漆(さんぼんうるし)公寓”的牌子牢牢钉在楼道口,楼下是几家小店,整个公寓都没有几户人。   据说这里本来是打算拆了建百货商场的,但投资人忽然失踪,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当然,他关心的不是这个。   冲矢昴,真名赤井秀一,曾用代号“黑麦威士忌”,就是在组织里扫地被归入英国家政公司的那一位FBI卧底。在黑泽阵的印象里,他应该是个头戴针织帽、天天点着根烟的长发男人,现在的粉毛研究生形象当然是他的伪装。   事实上他刚回到日本没多久。因为他清楚波本的卧底身份,而“日本公安当上组织BOSS”这乐子实在是太大,他就去美国围观了,还跟波本打了照面,结果就是波本恼羞成怒把他赶了回来。   现在日本公安在美国,美国FBI在日本,赤井秀一表示组织都要完了,就让波本开心一下吧。   他回到了东京。   东京可以说就是乌丸集团的巢穴,组织在这里的活动相当频繁,就在几天前,某位名侦探找到了组织的某个线头,赤井秀一也就到附近帮忙调查,但暂时没有找到要找的人。   他回忆自己过去十几年里跟组织的纠葛,就在酒吧买了两瓶苏格兰威士忌,祭奠那位死在三年前的代号为苏格兰的同事。   刚走出酒吧,他就在菜市场看到了一位长得很像苏格兰的少年。   说实话,那已经不叫像了,如果不是年龄稍微小一点,他就要怀疑那是苏格兰本人。   本着已经有某位小侦探年龄缩水的先例,赤井秀一谨慎地调查了这位“小苏格兰”,发现他是附近学校的学生,又发现他有个弟弟要读初中,就通过FBI的渠道进入了这所学校,成为了他弟弟的老师。   经过几天的观察,他发现这位“黑泽景光”除了长得像之外跟他那个阴暗冷酷的前同事苏格兰的关系不大,就放下心来,准备再观察一段时间就离开。   正好波本打三人电话通知他琴酒和BOSS都死了,起码明面上是,赤井秀一就买了两瓶琴酒回去庆祝。   庆祝完的第二天,他在黑泽家里见到了一只小琴酒。   “……”   说实话,只有小苏格兰那还能说是巧合,这里还有个小琴酒,怎么看都不对劲吧!   APTX4869确实有让人返老还童的可能,但那个概率非常非常非常小,赤井秀一到现在就没见过几个活下来的,现在告诉他琴酒和苏格兰都变小了?   绝不可能!   赤井秀一回忆起开门时看到的银发少年那充满敌意的眼神,骤然想起了他在组织里认识的琴酒。   果然,黑泽家有问题。   粉毛老师推了推眼镜,拿出手机,本打算给波本发“琴酒可能还没死”,想了想又顿住。还是先调查一下再说吧,波本现在肯定不想看到他的消息。   反正明天小琴酒就会去上学,到时候再看看也不迟。   他转身隐入黄昏。   ……   第二天,小琴酒没去上学。   第三天,小琴酒没去上学。   第四天,小琴酒还是没去上学。   就在冲矢老师再也忍不住的时候,小苏格兰非常抱歉地对他说:   “不好意思,老师,其实小阵不是很喜欢跟其他人接触,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一直待在乡下,但他很喜欢网球,这几天我打算让他去网球场先跟大家认识一下,下周他一定会来上课的。”   冲矢老师表示理解,还说:“我不擅长网球,但我有个当网球教练的朋友,我可以跟他学一下来跟阵君交流。”   他确实认识某个网球教练,不过不用那家伙,他自己就对网球略知一二。   诸伏景光感慨地说:“冲矢老师,你真是个好人。”   他们本来是要走的。   但几天前,在诸伏景光的坚持下,黑泽阵决定先通过各种渠道查查这个“冲矢昴”到底是不是组织的人,再决定要不要走。   虽然搞清楚这个人是哪来的没那么简单,但只想确定他是否跟组织有关系,倒是比较容易。   结果是这样的:   -冲矢昴是东都大学的工科研究生,网站上能检索出他过往的论文,写得还很不错。   -好像很喜欢小朋友。   -经常倒霉地出现在案发现场。   -一个星期前他去了美国,据说是去探望亲戚。(高亮)   -五十岚老师在这之前没有姓冲矢的朋友。   黑泽阵看完发来的邮件,去拿衣帽架的手蠢蠢欲动。   诸伏景光赶紧把垃圾桶护在身后:“虽然他也去了美国,但你委托的人不是说他应该不是组织的人吗?说不定他只是跟组织有关系而已!”   “没关系,他确实不是组织的人,起码现在不是。”   黑泽阵并没有反驳这个说法。   “为什么?”   “波本让所有代号成员都待在洛杉矶,如果他是组织的人,是不会这么快回来的。”除了从来不听指挥的贝尔摩德。   “原来如此。那我们……”   “但这不代表我们就安全了,所以我们还是走吧。组织里的卧底也各自有立场,不见得会把我们当同类。”   “可黑泽——我还有比赛啊——”   “……”   黑泽阵习惯性地去找烟盒,手顿了顿,才想起来自己没打算继续抽烟,但他在里面找到了一盒手指饼干。   诸伏景光假装没看到黑泽阵拿着的手指饼干,认真地分析:“如果冲矢老师是组织的人,那他在看到我们的时候应该就在怀疑我们的身份了,但他这段时间都在教课,说明起码他背后的势力暂时不会对我们下手。所以我们暂时还是安全的吧?”   “……”   “我觉得他们暂时只是对我们有点怀疑,并没有恶意,如果我们消失了,才会引起大范围的追查吧?”   “……”   “黑泽?”   诸伏景光说了半天没人回答,他低下头,看坐在椅子上的银发少年正拽着大号儿童睡衣的袖子。   片刻后,黑泽抬起头来,问:“我想问很久了,这睡衣是哪来的?”   带着小熊耳朵的、毛绒绒的白色儿童睡衣?他怎么不记得诸伏景光家里有这种东西?   诸伏景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道:“对了,总不能让你一直穿这个,我初中时候的衣服不在这里,我们出去给你买衣服吧!”   “别岔开话题。”   “附近就有一家商场,距离这里不远,我们现在去还来得及,刚好你明天要上学,对了我真的给你报了网球部,我们可以——等等、别拿那个衣帽架!别拿!”   当天晚上,诸伏景光就把家里的衣帽架给扔了,换了个很轻的塑料款。   然后他们决定第二天出门去买衣服,顺便把冲矢老师给鸽了。 第005章 寒鸦自雨中折翼   那天诸伏景光和黑泽阵去附近的商场买衣服,碰到了诸伏景光的几个同学,他们听说了“小阵从乡下来的时候遇到了火车劫持事故,行李还被犯人给扔了”的悲惨遭遇,就叽叽喳喳地凑上来一起给景光的弟弟买衣服。   对此黑泽阵表示这群小孩真的很吵。   但那群叽叽喳喳的高中生是这么说的:“所以部长竟然还有个弟弟,而且还是银色的头发,好可爱啊!”   黑泽阵:……   诸伏景光压低声音,对好奇的部员们说:“小阵跟我是同母异父的弟弟啦,他父亲就是银发的。”   网球部的部员们都会意地点点头,默契地没有继续提这个话题,看黑泽阵的表情变得更加怜爱起来。   被怜爱的对象忍住把他们丢出去的冲动,面无表情地自己去买衣服,专门找那种黑色的、深色的不起眼的衣服,款式不是简单的外套就是风衣,把一群高中生晾在一边,完全不参考这群小鸟们的意见。   就在拎着衣服准备走的时候,黑泽阵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栗色。   雪莉?   准确来说,是个只到他腿高的雪莉。对,就是那个连刷15条INS痛骂他的组织研究员(注:已叛逃)的缩小版。   他跟代号为“雪莉”、真名为宫野志保的研究员关系还不错,主要是看在她父母的份上能照顾一下,但宫野小姐去年从组织里逃走,如果他没弄错的话……   雪莉是自己吃下了APTX4869,没死,而且变成了小孩,之后就一直在某个地方躲藏。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APTX4869根本就不是毒药,吃下这药的人其实都没死,而是变小了,组织拿到的确认死亡的名单全是伪造的?   黑泽阵现在很怀疑,非常怀疑组织的研究员们在联合搞诈骗。   不过这跟他没有关系,他也没有能证实这件事的生物学水平,现在他从穿衣镜里看着那个变小的、大概有六七岁的小学生,栗色头发的小女孩在被他目光触及的一瞬间,动作就猛地僵住。   还是这么敏锐啊。   行,是雪莉没跑了。   黑泽阵就站在那里看着(IOMO),小只雪莉攥紧胸口的衣服,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差点被路过的人撞倒,幸好旁边的小孩一把扶住了她。   “怎么了?”诸伏景光问看起来像是在出神的黑泽阵。   “走吧。还有,你认识的那群家伙太吵了。”黑泽阵没有再管,转身就往商场外走。   诸伏景光从他手里把东西提过去,笑着说:“不是很好吗?大家都是学生,这样才刚刚好。”   他们走后。   现名灰原哀的雪莉缩在墙角,对同伴说:“江户川,又来了,有组织的人在附近……”   “组织的人?”戴眼镜的小学生怔住,猛地转头往四周看去,但商场里只有熙熙攘攘的人流,根本就一无所获。   在哪里?他在哪里?!   江户川柯南的心骤然跳得飞快,他跟灰原最近在调查组织相关的某个情报人员,到现在都没能抓到对方的尾巴,灰原却凭直觉感受到了组织成员就在附近。灰原的直觉一向是很准的。   难道说他们已经被发现了?   调查的事暂时不那么重要,就算是一向踩着危险边缘调查的名侦探也警惕起来,他拉上灰原,说:“我们先离开这里。”   两小只很快就离开了商场。   在他们背后,诸伏景光走到一个冰激凌小摊前,问黑泽阵:“要不要吃冰激凌?我推荐你尝尝这个抹茶味的。”   黑泽阵看都没看,对老板说:“来个咖啡的。”   卖冰激凌的老板连忙给了他一个最卖不出去的深黑色的咖啡味冰激凌。很苦的那种。   ……   4月6日,也就是冲矢老师被鸽了三天的现在。黑泽家。   黑泽阵一边看电视新闻,一边用手机发邮件。   这段时间他都在忙着处理自己死前一键做出的安排,虽然有些东西确实覆水难收,他也不打算把钱或者某些东西找回来,但可能带来麻烦的那些还是需要处理一下。   比如说,他安排了某位老朋友在他死后发布“琴酒阴魂不散回来找某些人索命”的谣言,要是他真的死了,给那群人添堵倒是没毛病,但现在——他没死。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黑泽阵还记得诸伏景光有次说,黑泽你扔出去的回旋镖经常打到自己身上,要不然还是注意点吧,黑泽阵完全没有在意,然后当晚就差点被他放过的组织卧底暗杀。   说的就是你黑麦,招呼都不打直接带一群FBI来杀人,要不是黑泽阵反应快真就交代在那里了。   “啧。”   说起黑麦,黑泽阵又想到了某个粉头发的眯眯眼,其实他看到冲矢昴的时候就想起了黑麦,毕竟这两个人给他的印象都一样让人反感。   不过黑麦的品位应该没有那么差。   黑泽阵挑剔地回忆着“冲矢昴”的形象,又想到他当年对莱伊品位很勉强的认可,最终还是将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打了个叉。   他丢下手机,去看电视新闻:   《古桥町3丁目惊现禅杖杀人案,据案发现场远处的监控录像显示,凶手所使用的凶器为一把非常像禅杖的棍状物,警方正在积极调查中……》   《高中生名侦探白马探指出,该凶器并非禅杖,而是一把挂着塑料袋的衣帽架,该衣帽架可能在垃圾桶居住过,给人造成了很像禅杖的错觉……》   《警方正在对衣帽架展开调查,据估算,该衣帽架质量超过55kg,绝非普通人能使用的凶器,嫌疑人的身份范围进一步缩小……》   黑泽阵沉默了片刻,去看旁边的垃圾桶,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他正准备换台,刚洗完澡的诸伏景光连头发都来不及擦干,就一把抓住了遥控器,惊恐地问:“黑泽,你没出去杀人吧?冲矢老师还活着吗?!”   黑泽阵:“……”   诸伏景光:“……”   很久,黑泽阵才冷漠地问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个形象?诸伏景光就放开遥控器,认真地回答,是。   “我没兴趣花时间对付那种藏头露尾的男人。”   “那就好。”   诸伏景光放心地继续擦头发去了。   黑泽阵用网络检索了那条新闻,发现案件就发生在距离这座公寓不远的地方,而且已经出现了第二名受害者。   两位受害者都是被钝器击中头部昏迷,然后割断喉咙死亡的。   黑泽阵对着那黑白分明的文字看了一会儿,就站起来,拿上刚买的深灰色外套往玄关走,又对诸伏景光说:“我出去一下。”   “你要去哪?”   “杀个人。”   “啊?你等等?!”   诸伏景光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然后……   然后他就看到银发少年跟某人打了电话,找到地方,然后一脚把拿着衣帽架的犯人踹出几米外,抄起落在地上的衣帽架就要给犯人来一下。   诸伏景光赶紧抱住他:“黑泽!你冷静,你刚才已经把他打晕了,接下来的事还是交给警察吧?”   “然后呢?让他舒舒服服地在监狱里待几年然后出去?”黑泽阵回望诸伏景光。   他知道苏格兰是警察,但他不是,黑泽阵不会天然相信这个国家的法律,更不会觉得一个执行死刑这么困难的国家会给犯人足够的惩罚。   诸伏景光坚定地回答:“不会这样。我向你保证,黑泽,不会这样的,没有人能逃脱法律的制裁,就算这个国家的司法制度还有诸多不完善的地方,但警察绝不会放任罪犯逍遥法外。”   黑泽阵看着他,没能从他身上找到一点“苏格兰威士忌”的影子。   反正“诸伏景光”本来就是警察,也许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组织里的……到底是“苏格兰威士忌”。   黑泽阵从未认识过真正的诸伏景光。   他顿时没了兴趣,而且他本来就没打算把这人打死,就放下手,说:“随便你。”   黑泽阵拎着衣帽架往回走,听到背后诸伏景光说的一声“谢谢”;他走了两步,接到了某个电话。   打电话来的是个“老朋友”,在灰色地带活动的非法侦探、情报商、家族本身跟组织有联系的家伙。也就是之前帮他调查冲矢昴的人。   “什么事?有新的线索?”   “是别的消息。我记得你说过你跟琴酒那家伙认识吧?这里有条你也许会感兴趣的情报。”   “谁的情报?”   “伏特加的——就是琴酒的那个搭档。听说他为了给琴酒报仇,带着炸弹去那个组织的新BOSS同归于尽了,现在下落不明。”   黑泽阵听完,只是沉默了很短的时间,就问:“……BOSS呢?”   那边的人潦草地回答:“组织没什么动向,应该没事吧。我又不是那个组织的人,不是那么清楚。”   电话挂断了。   两座老旧的高楼夹着狭窄的小巷,抬头就能从一条夜空中看到铺满星辰的银河,铁锈味和腐烂的气味充斥在周围,往巷外看,一片模糊刺眼的霓虹色正在闪烁。   组织的前卧底靠在巷口,叼着根手指饼干,银发被压在帽檐下。   墨绿色的眼眸被光影缭乱的冷光灯染成了绚丽的颜色。   “多管闲事。”   他低声说着,拨通了某个电话,没打通,又打了一遍,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另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回来。   对面没人说话。   但黑泽阵知道,对面的人就是伏特加。就算在伏特加现在的认知里他不可能是琴酒,也一定跟琴酒有关系,不知道伏特加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接通了这个使用琴酒手机号码的电话。   黑泽阵低声质问:“你在做什么?”   没人回应。   黑泽阵又说:“伏特加,别跟我开玩笑。你知道琴酒的死跟波本没有任何关系。”   还是没人回应。   在这一片沉默里,黑泽阵终于忍无可忍,他知道伏特加不会相信现在的自己,就压抑着胸腔里的怒火,说:“其实我是琴酒的儿子,现在你打算听我说话了吗?!”   一墙之隔,因为觉得事情太离谱所以花费人力物力在整个街区都安放了窃听器的冲矢昴听到这话,顿时睁开了眯眯眼,心跳骤停。   冲矢昴,不,赤井秀一大为震撼! 第006章 寒鸦自雨中折翼   “大哥没有儿子。”伏特加低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还夹有电流沙沙的杂响,“如果你是来问我大哥死没死的,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他死了。”   伏特加的声音像团浸泡在水里的麻绳,距离断裂只差一线。   古桥町3丁目的高楼夹缝里,月光照不到的角落,被断言已死的黑泽阵垂下眼睑,将衣帽架拄在原地。   沉重的金属架轰然落地,当的一声响彻云霄,惊起了远处浅眠的麻雀。   “你说得没错,‘琴酒’确实死了,3月25日当天,他走的时候,把车钥匙给了你,说——”   那是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对话。   伏特加当然知道,琴酒不会把那些话告诉其他任何人。黑暗里的男人攥紧了手机,听清朗的少年音经过机器的变化传进耳朵,一字一句都像是对他的审判:   “不要去洛杉矶、不要找波本的麻烦,以及最重要的,不要暴露你是……”   声音戛然而止。   黑泽阵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停下,墨绿色的眼睛在漆黑的巷子里扫过,他蹲下来,将地面上的纸箱扫开,于是,正在运作的窃听装置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闪烁的微光极为刺眼。   他伸出手,用食指和拇指将装置狠狠捏碎,语气淡漠地对伏特加说:“有老鼠在偷听,待会再联系。”   黑泽阵挂断了电话。   环顾四周,这里是相当偏僻的小巷,他脚边还堆砌着乱七八糟的杂物,想必已经很久没人过来了,上次来的估计还是几天前放窃听器的人。   以人流量或者事件发生的可能性来说,选这里放窃听器的唯一可能就是对方脑子进了水。   但黑泽阵从不相信巧合。   他在无人的黑暗小巷里站了很久,直到诸伏景光从刚才的案发现场追上来,喘着气说警察已经把犯人带走了,但还有一样东西……   “犯人的凶器被你拿走了。”   所谓凶器就是黑泽阵手里的衣帽架,但他们两个看这样东西都觉得相当眼熟,黑泽阵没说话,就把衣帽架给了诸伏景光,于是诸伏景光也没说话。   这应该就是之前他们丢掉的那个衣帽架吧,毕竟这么沉的衣帽架现在已经买不到了。   黑泽阵并不关心什么案件,也不关心犯人最后会怎么样,转身往巷外走:“你回去找警察吧,我去散步。”   诸伏景光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三点,散步?   他果然是搞不懂黑泽的。但这个时间的夜晚确实很危险,所以他对黑泽阵说:“你小心点,别把路过的犯人打了。”   黑泽阵脚步一顿,没说什么,走了。   ……   滴答,滴答。   黑泽阵的前搭档伏特加正躲在洛杉矶的某个仓库里,灰尘、烈酒和染血的绷带散落在他周围。从胸腹处覆盖到左臂的恐怖烧伤毫无愈合的迹象,高烧和痛觉正在提醒他感染的风险已无可避免。   但他不能去医院,那样会暴露自己的行踪。毕竟他是真的去暗杀了组织新BOSS然后侥幸逃走,不像以往一样只需要跟着大哥就行了。他的大哥已经不在了。   可随着那两通电话打来,已经彻底封死的世界好像又给他开了一个新的、小小的希望的窗。   “大哥的儿子?怎么可能。”   他自言自语,扔掉手机,用手臂遮住眼睛,看向从仓库的百叶窗边缘透进来的一隙阳光;美国还在下午两点,此时阳光正好。   伏特加很清楚大哥绝无养孩子的耐心和爱好,他毫不怀疑要是真的有人跟琴酒说“我们有一个孩子”,大哥最先考虑的事就是连孩子带妈一起灭口。   就算那个女人是贝尔摩德也一样。   就算是男的也一样!   可电话对面的人清楚地说出了琴酒临别时对他说的话,于是伏特加又想起了琴酒还在的时候,他曾经忽略的点点滴滴:   大哥有时候会在玩具店的橱窗前驻足,就像是在给小孩子挑选礼物;   (黑泽阵:那是给诸伏景光买的,他缠着我要新年礼物,谢谢)   大哥偶尔会单独行动,不开他的保时捷356A,也不用伏特加跟着,问起来的时候就说是去散步;   (黑泽阵:因为我是卧底,我去跟熟人见面交换情报了,谢谢)   大哥有次跟人聊起关于小孩子的话题,当时大哥说“这个年纪的小鬼烦死了”,但语气却没那么不耐烦;   (黑泽阵:伏特加,你知道得太多了,看来我还是灭口比较好)   还有……   伏特加越想越不对,猛地坐起来。   “难道大哥真的有个儿子?!”   记忆里零零散散的碎片终于凑齐了最后一块拼图,得出来的答案让人心惊:琴酒,乌丸集团的清扫人、BOSS最信任的代号成员、贝尔摩德都没追到的银发男人,冷酷无情就像是这个世界欠他七百亿美金的大哥,竟然有个儿子?!   伏特加已经顾不上伤口的疼痛了,他手忙脚乱地拨开绷带去拿手机,慌乱之中把手机推到了更远的地方,于是他捂着伤口站起来,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终于摸到了已经落在阳光里的手机。   这块手机还是大哥给他买的。   电话响了。   伏特加如获至宝,接通了那个完全陌生的号码打来的电话,另一边果然是刚才听到的少年的声音。   自称琴酒儿子的人开口:“伏特加,我知道你很难相信我,但——”   伏特加热泪盈眶:“我知道,你就是大哥的儿子,没想到大哥还有个儿子,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黑泽阵:???   他就换个地方打电话的功夫发生了什么?谁在冒充伏特加?快点把真正的伏特加还回来!   黑泽阵:“你是谁?”   伏特加:“我是你父亲的搭档伏特加啊!啊,对,我跟你父亲很熟,你叫我叔就行。”   黑泽阵:“……”   很好,这应该是伏特加本人,毕竟冒充他的人肯定不会这么犯蠢;但他忽然就很想把伏特加打一顿怎么办?   临近郊区的河岸边,穿黑色风衣的银发少年慢慢地握起了拳。指节不堪重负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和它主人糟糕的心情如出一辙。   电话那边的伏特加还在絮絮叨叨地念:“你叫什么名字?大哥以前从没跟我说过他有个儿子,也对,大哥就是那样的人,谁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还有,你的母亲是谁?她还在吗?不会是贝尔摩德吧?最好不要是她……”   这里为什么会有贝尔摩德?   黑泽阵已经不想再听了,他面无表情地说“不是贝尔摩德”,然后换了只手拿手机。   “伏特加,琴酒临走前交代过你的事,你一件都没办到吧?你到底为什么要去美国?”   “……”   伏特加像是被人卡住脖子一样忽然沉默,有一会儿没发出任何声音。   “说话。”   “……”   “波本到底干了什么,让你这么记恨他?要让琴酒死的人是那位先生,你别太高估波本了,波本恐怕都不知道这个决定。”   不然波本那家伙得知他会死,肯定会特地给他发消息的。黑泽阵对此人相当了解,即便到现在也是如此。   就在他望着黑黢黢的水面,快要失去全部耐心的时候,伏特加终于给出了答案。   “因为波本不相信大哥已经死了,去挖了大哥的坟。”   “……?”   “我绝不会原谅波本,那家伙说大哥肯定阴魂不散地藏在什么地方,就等着给他致命一击,大哥都已经死了!波本那个混蛋……”   伏特加说到一半忽然停住,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跟孩子说话,就放缓了声音,又说:“其实波本还没去挖,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呵,”黑泽阵沉默了半晌,忽然冷笑道,“伏特加,你说的对。”   “什么?”   “波本确实是个混蛋,我现在就去把他打一顿。”   “等等?你冷静、冷静,你父亲肯定不希望你死在波本手里啊!”   半个小时后。   终于得到“小阵”不会去找波本承诺的伏特加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确定伏特加暂时不会干傻事的琴酒也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说实话他真的很想去找波本的麻烦 ,但“琴酒”已经死了,为了这点事就暴露自己的身份肯定得不偿失——相比起这个,他更好奇波本在他的棺材里找到了什么,毕竟他本人就在这里,而就诸伏景光所说,当时那些人抬走的棺材里是空的。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波本才怀疑他还活着?不,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件事不可能只有波本知道。波本会告诉所有人。   黑泽阵往回走,重新拿出手机,调出某个界面来。   他把自己身为“琴酒”时用的手机号码所接收到的讯息转接到这部手机上了。如今除了刚醒来那天看到的内容,还有几条新的消息。   From Vermouth(备注:老女人):   -(4月3日)我还以为你不会死在我前面呢,Gin。毕竟那位先生那么欣赏你,甚至远胜于欣赏我。   -(4月4日)我有件礼物要送给你,作为我们相识多年的纪念。愿你在地狱不得安宁。   -(4月6日)(刚刚)你本应该带走伏特加的。   你管这叫祝福?   黑泽阵看完这个女人的留言,毫无触动,直接删掉,但就在他想关掉界面的时候,却发现有人给这个号码发来了新的消息。   From Bourbon(备注:卖保险的):   -(4月6日)(刚刚)别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我一定会把你找出来。   黑泽阵看了一会儿,也把这条留言删掉了。   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咖啡味的手指饼干,在寂静无人的桥上吹风,很久,他咔嚓一声咬断饼干,迎着晚风自言自语:   “到底是谁阴魂不散啊,波本。” 第007章 寒鸦自雨中折翼   洛杉矶。   此时的波本还不知道自己差点就被某个阴魂不散的“死人”找麻烦,毕竟他刚刚当上乌丸集团的新BOSS,这几天来翻遍了组织的陈年旧账,忙得焦头烂额。   当然他不是真的要给组织做个免费且高质的财务清算,只不过是想借这个机会将跟组织有关系的势力都揪出来而已。   在清查的过程中,他还看到了琴酒曾经打给那位先生的小报告。琴酒是这么写的:真要养着波本这种乱烧钱的玩意吗,一个贝尔摩德也就算了……   波本挑眉。   他去看那位先生的批复,发现乌丸莲耶是这么回答的:最起码这么嚣张的人不可能是卧底,而且我们有钱,Gin,不要在意这些小事。   琴酒回了六个点。   而且这样的对话发生了还不止一次,波本翻看这些零碎的对话,就好像那位据说已经死了的银发男人站在他面前,露出不为人知的抱怨神情来。   波本笑出了声。   没想到琴酒也会有这样的一面,是吧。他扔掉眼前的资料,靠在原本属于那位先生的位置上。   他换了把椅子,可空气里依旧残留着陈腐的味道,就像是灰尘正在暗中发酵;虽然所有人都建议他换个地方,但他依旧坐在这里,坐在琴酒死去的房间里。   他知道琴酒没死。   波本,或者说真名为降谷零的公安警察几乎可以肯定,琴酒没有死在这里。就跟当年诈死的赤井秀一一样,有些人不会死得那么轻易。   倘若琴酒刚进门就被那位先生派人往脑门上开了一枪,又或者在精心策划的爆炸陷阱里丧生,降谷零还不至于这么执着,让人调查一下现场也就结束了。   但贝尔摩德很清楚地告诉他,琴酒是“自愿”死亡的。   她带着笑说:“听说那位先生要他死的时候,他很平静地就接受了,也许他对新BOSS也很满意?”   那绝不可能。   降谷零很清楚他跟琴酒之间的关系有多差,两个人原本就互相看不顺眼;而他自己原本又是朗姆那边的人,琴酒和朗姆从十多年前就不对付。可以说琴酒要是能对他满意,那他就得怀疑琴酒是假的了。   因此,无论如何,他都找不到“琴酒愿意死的理由”。   BOSS的意愿?   琴酒虽然是BOSS的人,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尊重BOSS,他甚至会直接驳回BOSS的某些意见,连看都不看;   为了其他人?   在琴酒心里唯一还算能排得上号的估计就是伏特加了,但他走后,现在的伏特加比谁都更像一条丧家之犬;   难道琴酒真活够了?   不可能的。降谷零还清楚地记得他上次跟琴酒见面的时候,琴酒连讽带刺地对他说“放心,在某些人死之前我还不会死”。   ——所以琴酒没死。   琴酒没有自愿去死的理由。降谷零将资料攥在手心,攥成一小团,丢进了垃圾桶。   事实上为了证实琴酒还活着,他已经派人去挖了琴酒的坟墓,却只在里面找到了一封BOSS的亲笔信:   “不要找了,我将他葬在了别处。”   很显然,BOSS早就猜到波本可能会去找琴酒的尸体,并且做好了安排。   BOSS不信任他。   降谷零很清楚BOSS不可能完全信任他,即使将剩下的计划和复活的可能都放在了波本手里,但BOSS最信任的还是琴酒,所以琴酒一定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   就像蛰伏在黑暗中的阴影,随时准备刺出致命的尖刀。   他必须尽快找到琴酒。不然这场持续了百年的战争不会轻易结束。降谷零咬牙切齿,继续伏案工作。   ……   与此同时,东京的清晨,黑泽阵正在散步。   他姿态轻松,步履悠闲,完全没在乎大洋彼岸有个卧底警察正在掘地三尺地找他。   他在看风景。   凌晨三点钟能看什么?   看沉睡的夜色,看午夜的霓虹,看无人的街道上依旧播放着广告的LED大屏;看四点钟的海棠花,看五点钟的破晓白,看六点钟的上班族急急忙忙奔向日出。   这座城市的繁忙和喧嚣都与他无关,黑泽阵走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夜的阴影将他温柔包裹。   黑泽阵的心情比以往二十年间的任何时刻都要好,在看到朝阳升起的那一瞬间,他站在寂静的街角,注视它升上天空,将沉睡的城市唤醒。   他开始往回走。   路过昨晚那条小巷的时候,他的脚步顿了顿,又想起被他捏碎的那个窃听器来。   这附近一向平静,居民也少,各种各样的案件也极少光顾——就是因为没什么人,他才会把失忆的苏格兰放在这里。所以,要说那个窃听装置是针对其他人的未免也太过巧合。   对方在监视的人无疑是他或者诸伏景光,但就算这样,也没必要安装在那种角落,除非他们就是在各种地方都做了同样的设置。这样不计成本的作风八成是某些“熟人”,还得是相当有钱的熟人。   可他从回到东京开始,接触到的唯一的可疑人物就是——   那个正在从货车上卸东西的粉毛眼镜男。   等等,为什么这家伙会出现在黑泽家所在的公寓楼下?   黑泽阵停下脚步,盯着那个叫做冲矢昴的粉毛年轻人正在指挥搬家公司的人搬东西。   冲矢昴一抬头,正好看到往这边走来的黑泽阵,就笑眯眯地向他喊:   “阵君!早上好啊!”   “……”   黑泽阵觉得不好。很不好。   他站在原地不动,重新打量这个粉毛的“老师”,觉得对方看起来是越来越让人反感了——那种熟悉的、遇到某些人的感觉。   跟某个该死的FBI给他的感觉一模一样。   “你在搬家?”黑泽阵问。   “对,其实我之前住的房子就要到期了,正在找新的住处,但太贵的房子又租不起,正好这边的公寓很便宜,而且跟五十岚老师所在的医院比较近,我就收拾东西搬过来了。”   冲矢昴说着,就提着一些东西往楼上走,一直走到五楼,在黑泽家隔壁停下。   诸伏景光听到声音,就打开门,黑泽阵本来就要回家,也跟了上来。   面对这两个人的目光,冲矢昴自然地说:“而且刚好就住在你家隔壁呢。”   冲矢昴跟搬家公司的人一起进了门。   门外的黑泽阵抄起了放在楼道角落的拖把,吓得诸伏景光一把抱住他,惊恐地小声喊道:   “快住手!就算冲矢先生不无辜,搬家公司的人也是无辜的啊!”   黑泽阵啧了一声,把拖把放回原位,心想,冲矢昴,你又捡了一条命啊。   他说没事,这是在我们家门口,我不会在这里动手的,你先放手;   诸伏景光不放,说,你先保证离了家门口也不会去灭口,要知道冲矢先生只是个柔弱的老师,他被你敲一棍子是会死的!   黑泽阵:……   他可不觉得那个叫冲矢昴的人能柔弱到哪里去,毕竟能提着那堆重物上五楼还谈笑风生的人,在这个普遍缺乏锻炼的社会里已经不多见了吧。(冷漠)   就在这个时候,冲矢昴从门里走出来,看到他们两个抱在一起,说:“你们感情真好啊。”   诸伏景光笑着回答:“是啊,我跟小阵的感情可好了!对了小阵,正好时间还早,我们来帮冲矢先生收拾东西吧!”   黑泽阵暗中磨了磨牙,说:“行。”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粉毛眼镜男的家里有什么东西。虽然他也不觉得对方会在这里露出马脚就是了。   ……   结果他们翻出了琴酒的照片。   现在的情况就是黑泽阵、诸伏景光、冲矢昴三人站在原地,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黑泽阵要打人的手已经快要按不住了,全靠诸伏景光保护冲矢昴的人身安全。   接下来他们就看到冲矢昴愣了一下,以一种相当精湛的演技将夹在CD盒之间的照片拿起来,目光有点怀念地看着上面穿着黑风衣路过的街头潮人琴酒。   很久,冲矢昴才缓缓开口:“其实,阵君,我跟你父亲是认识的。”   黑泽阵正在背后跟诸伏景光掰手腕。   冲矢昴继续说:“当年我们在巴黎的街头相遇(组织接头),曾经一起度过一段美好(勾心斗角互相试探)的时光,后来大吵一架分道扬镳(暗杀失败),自此再也没有见过面(全球追杀),本以为再也无缘相见(人都死了),没想到又在东京碰到了你。”   诸伏景光正在紧张地用眼神挽救冲矢昴的性命。   沉浸在回忆里的粉毛老师完全没有感受到背后焦灼的气氛,转过头来,语气温柔地对黑泽阵说:“我跟你父亲生前关系很好的,你可以叫我冲矢叔叔。”   黑泽阵:……   这话他是不是在哪里听过了,就今天早些时候的事。   呵,冲矢昴,不管你是哪来的人……   “不行!”   诸伏景光忽然喊出声来,两个人的注意力瞬间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诸伏景光做出一副焦急的样子,拉起银发少年就往外跑。   “对不起冲矢老师!已经八点二十分了,再不走我们就要迟到了!”   黑泽阵被拉着跑,面无表情地想,冲矢昴,你又又又捡了一条命啊。   冲矢老师拿着老同事的照片,从门口探出头来:“没关系,反正我也要去学校,开车带你们过去吧?”   ……   十分钟后。   冲矢昴在学校附近停车,诸伏景光一边道谢一边拉着黑泽阵从车上下来,气氛一派融洽。   而此时的黑泽阵还在想他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所以说诸伏景光一路上都死死拽着他干什么,怕一不留神他就去打晕那个粉毛眼镜男吗?   他盯着诸伏景光看,于是诸伏景光眨了眨眼,说:“小阵,来都来了,既然如此我们刚好去给你报道吧!”   黑泽阵:“……”   他还不如回组织去跟波本上演一出乌丸帝国阴魂不散的前朝宰相和寝食难安的当朝新帝。 第008章 寒鸦自雨中折翼   黑泽阵去报道了。   整个过程在诸伏景光眼里宛如捧着水银炸弹走钢丝,一边是气压极低仿佛马上就要在沉默中爆发的黑泽阵,另一边是边开车边说“你父亲也有这样一头银发”的冲矢昴,如果可以的话诸伏景光真的很想把这两人分开。   因为他真的很担心“冲矢老师”的生命安全,特别是他去上课后,这教室里就只剩下一群的小胳膊小腿的初中生、手无寸铁的冲矢老师……   和即使身体变小、但战斗能力一样离谱,随手就能把整个教室里的人都放倒的黑泽阵。   “那小阵,我回去上课了,你一定要跟同学们好好相处啊。”   诸伏景光不放心地叮嘱道,特别是很不放心地看了看冲矢老师的办公室。   黑泽阵也往那边看了一眼,杀心渐起。   诸伏景光赶紧转移话题:“我还给你填好了网球部的表格,我们初中的网球部很厉害的,我在的时候还拿过全国大赛的冠军……”   “我知道,你还邀请我去看了。”黑泽阵冷漠地回应。   他当然还记得前年诸伏景光打决赛的时候,小孩半夜三更(美国时间)给他打电话说他们就要拿冠军了,问他能不能去看。   当时琴酒正在子弹横飞的场景里,接到这个电话还以为是什么紧急事件,听完诸伏景光兴奋的邀请后他沉默片刻,说,行,我有时间就去。   接下来他在枪林弹雨里打电话叫来了波本、黑麦和宾加,说我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这里就交给你们了,然后扬长而去。   因为那次真的很重要,朗姆都没有反对琴酒叫他的人,反而还很高兴。   顺便一提他们三个后来都负伤了,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问的时候三个人都说是意外。   (唯一不是卧底的宾加:啊?什么?难道不是意外吗?)   “你可以走了。”黑泽阵指向门口,“你还有三分钟上课,高中部不在这里。”   诸伏景光双手合十,向他恳求道:“同学们都是无辜的,还有冲矢老师也不能死在这里,起码今天学校里不能出现案件,好吗?求你了黑泽——”   他知道每次他这么说话,用漂亮的雾蓝色眼睛看黑泽的时候,黑泽总是拿他没办法的。   但不是因为他可爱,而是因为……   能不能别用苏格兰的脸摆出这种表情了。黑泽阵面无表情地想,如果诸伏景光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他就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拍照发给波本。   最后黑泽阵不耐烦地说我知道了,今天这所学校里不会有意外的,你快走吧。   于是诸伏景光就转身,直接从走廊的窗户翻出去,飞檐走壁上课去了。   “麻烦。”   黑泽阵低声说。他压根没有回去上课的打算,反正那个粉毛眼镜男认识“琴酒”,100%也不是正常人,他相信粉毛眼镜男会自动帮他找好理由的,就往学校外走去。   但他刚走到操场,就听到旁边的网球场上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救命啊——死人啦——”   黑泽阵:“……”   刚到高中部的诸伏景光震惊地往回看,拿着课本往一年C班走的冲矢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此时他们内心的想法出奇的一致:该不会是黑泽阵去杀人了吧?!   才三分钟啊,三分钟他就杀了一个人,简直恐怖如斯!   黑泽阵:谢谢你们,但我没有,我就是路过,有问题的不是我,是这座到处充斥着犯罪的城市。   他本来想走,但附近的人已经围上来了,黑泽阵最终还是在「直接消失被人怀疑」和「当个花瓶待到最后」之间选择了后者。   哦,绝不是因为他怕如果自己不见了,有两个不长脑子的笨蛋会把他当凶手。   ……   黑泽阵很快就后悔了。   有多快呢,赶来的保安和路过的老师刚报了警,有两只眼熟的小不点就跟着从警车上跳下来,黑泽阵一看,哦,雪莉。   栗子色卷发的小女孩,还有戴着眼镜的小男孩。他们前几天还和黑泽阵打过照面。   黑泽阵看到雪莉刚下车,就忽然顿住脚步,扯住了旁边的小男孩,两小只开始紧张地环顾四周;于是他默默移开视线,跟旁边的嫌疑人借了帽子,扣在了头上。   两小只犹豫不决,雪莉看起来很想走了,但眼镜小学生还打算往案发现场凑。   黑泽阵没想在这里跟雪莉碰面,毕竟现在他走不开,雪莉又认得出他的脸,可不会把他当成什么“琴酒的亲戚”,于是他回忆着以前在组织营业时候的状态,用冷漠的眼神看向那边的两个小孩。   于是两个小学生光速逃离!!!   就连黑泽阵也要感叹一句跑得好快,但他记得他跟雪莉的关系好像没这么差吧……难道是因为人变小了胆子也变小了?黑泽阵很快就得出了完美的推理。   不过雪莉旁边戴眼镜的小男孩有点眼熟,他好像在哪见过,黑泽阵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想起来。   总不能也是被APTX4869变小的吧?那样黑泽阵就真的要怀疑组织的研究员们联合搞诈骗了。让你们开发毒药,你们偷偷搞返老还童药?   “黑泽同学?你脸色看起来很白,真的没事吗?”刚才借给他帽子的嫌疑人问。   “我没事。谢谢你的帽子。”黑泽阵说。   “小事小事,黑泽前辈拜托过我照顾你的。对了,我是网球部的部长夏目,二年级的,以后小阵你也是网球部的成员了,请多多指教!”   “……”   笑容灿烂的初中生热情地向黑泽阵伸出手,而黑泽阵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诸伏景光到底跟多少人说过他有个弟弟了。   该不会,认识的人,都说了,吧?   黑泽阵决定回去就跟诸伏景光谈谈。他转移了话题:“所以这里是怎么回事?”   夏目回答:“不知道啊,我跟网球部的其他两个人来放东西,为下午的部活做准备,要赶去上课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之瀬同学】的声音,赶过去的时候【二阶堂同学】已经死了。”   案发现场就在旁边的仓库,【二阶堂同学】是被钝器砸中头部死的。凶器是网球拍,一击毙命,毫无悬念。   黑泽阵平静地点点头:“你那个喊死人了的部员就是凶手。”   夏目往那边低着头啜泣的女学生看去:“可一之濑同学是女生啊,她有那么大的力气吗?”   黑泽阵反而疑惑起来:“你们都能用网球砸晕一千米外的狙击手了,还担心网球拍打不死人?”   夏目:“……”   黑泽:“而且我知道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样,她那根本就是在兴奋吧。”   三位嫌疑人之一的女生瘫坐在地上,尸体的旁边,捂着脸,双肩颤抖,好像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一位女警察正在安慰她。   嗯?另外两位嫌疑人?这不是都在这里吗?经典三选一,但是有琴酒,请问选谁?   “但你为什么会知……”   “小阵!”   夏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急匆匆赶来的诸伏景光给打断了,诸伏景光冲到案发现场,先是紧张地看了一眼死者,又压低声音问黑泽阵:   “是你干的?”   “不是我。”   诸伏景光放下心来,在跟警察表示“这是我弟弟,我很担心所以过来了”之后,就被劝回去上课了。   夏目看向黑泽阵:“黑泽前辈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黑泽阵反问:“你听到了?”   “我耳朵比较好。”   “哦,他最近家庭伦理狗血刑侦片看多了。”   紧接着,冲矢老师把班级那边安排好,冲出教室找到案发现场,先是担忧地看了一眼黑泽阵,又看了看死者,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   “阵君,这件事该不会……”   “不是我。”   黑泽阵冷漠地回答。   冲矢昴放下心来,在跟警察表示“这是我班里的学生,我看到他没来上课很担心就出来找”之后,就被劝回去上课了。   夏目:乛_乛   黑泽:一_一   “黑泽同学,你该不会真是什么职业杀手吧?”   “不是。”   “那他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黑泽阵看着诸伏景光和冲矢昴离开的背影,面无表情地回答:“他们是出身于某个黑暗组织的优秀职业杀手。”   夏目缓缓打出问号。   “那你呢?”   “我是人畜无害的普通市民。”   ……   案件在中午告破。   凶手【一之濑】被带走后,夏目部长叹气,说现在网球部的经理和【二阶堂】的副部长位置都空缺了,只好暂时先让【三千院】和【四分一】担任了。   黑泽阵表示你们网球部是不是按名字招人的,我的名字里没有数字,让我退部。   在乌丸集团里威名赫赫的琴酒先生被迫听了半下午枯燥幼稚的课程,等到放学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准备走,却看到那个叫冲矢昴的粉毛拿着网球拍到了他面前。   冲矢昴:阵君要去参加部活吧?刚好老师最近也在练习网球,让我们打网球增进一下叔侄、不是,师生感情吧!(注:本段非原话,为黑泽阵翻译版)   黑泽阵:(目光如一片死海,缓慢地拿起网球部限定凶器网球拍)(注:死海,满是死人的海)   诸伏景光:(快住手!冲矢老师是无辜的啊!)   还好,当时网球部的学生们都在围观这场感人的师生交流活动,冲矢老师捡了一条命回来。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网球场的地面被极速旋转的网球反复摩擦,烧出了片片漆黑的痕迹,负责清理场地的同学也很困惑。   诸伏景光还有高中部那边的事要忙,没能看到最后,临走的时候终于想起让黑泽阵加他的LINE,毕竟现在的年轻人还是比较常用它交流。   于是,黑泽阵就看到一个叫“冲矢老师是无辜的啊!”的账号发来的好友申请。   他果断点了拒绝。 第009章 寒鸦自雨中折翼   远在洛杉矶的波本扔掉手里的账目表,决定休息一会儿,顺便考虑考虑去挖乌丸莲耶的坟顺便找找里面有没有琴酒的事。   他忽然想起某个还在大洋彼岸的FBI来,就拿起手机,问他的“片腕”风见裕也:最近赤井秀一在做什么?   风见裕也回答:“在当中学教师,练习网球,每天都在跟他的学生打网球。”   波本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赤井秀一吃错药了?不,那家伙从来不做多余的事。   “那所学校肯定有问题。”   波本决定等看完组织一百年来的账目,就回日本去调查关于那所学校的问题。   ……   这所学校确实很有问题,起码黑泽阵是这么觉得。   三天,他就来了三天,这所学校里已经发生了五起案件,包括两起盗窃案、一起凶杀案、一起绑架案和一起下毒谋杀案。   好消息:无人丧生,因为路过的热心市民黑泽阵帮忙把犯人解决了——犯人也没事,黑泽阵只是打电话叫警察来把进门就自己摔倒的犯人带走了。   坏消息:现在网球部的同学都叫他黑泽侦探。   波本听了都要当场笑到断气!!!   更可怕的是东京的年轻人有着对侦探的迷之爱好,这个称呼迅速传开,直到黑泽阵忍无可忍地对这群人说:“不要乱叫。”   网球部的部长夏目兴致勃勃地提议:“阵君,我觉得你真的很有侦探的才能,正好我家里有个侦探事务所,你要不要……”   夏目倒确确实实是个侦探。   他还说他最喜欢的名侦探叫做工藤新一,但这个人最近一段时间失踪了;黑泽阵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没兴趣。”   黑泽阵冷冷地回绝,心想他哪里能跟侦探扯上关系,他只是在组织里待久了,对某些罪犯的行为模式一清二楚,都二十年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罪犯他没见过?   烧钱的败家玩意儿,人体描边的狙击手,热爱做饭的寿司师傅,全球五百家餐厅的联名服务生,每分钟都在想贝尔摩德的恋爱脑,启动指令是“你的下睫毛很难看”的废物点心……   他没在说某些人。   而且他根本不想来学校,是诸伏景光说他发现最近有人在监视他们家周围,黑泽阵本来想说这肯定是冲矢昴那家伙背后的人,但面对诸伏景光认真的表情,他还是没能说“那个粉毛可能也是组织的人”。   因为他真的不想再听那句话了。冲矢昴这家伙到底跟无辜这两个字有什么关系?!   所以身为“人畜无害的普通市民”的黑泽阵就去上学了。   虽然那些幼稚的课程对他来说无聊至极,但黑泽阵本来也就打算找点事干打发时间,等组织被摧毁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再做别的打算。   毕竟,在一个“组织BOSS是日本公安”的时间点,没什么比这位BOSS的老家来得更安全的地方了。   ——波本会倾力保护每一个普通市民的,黑泽阵保证。   总之黑泽阵在学校听了三天的课,还发现这比跟组织里的某些蠢货相处要轻松太多。   毕竟刚上初中的小鬼们不会话不投机就愤怒地掏枪对他说“琴酒,你以为你拒绝的是谁的爱”,也不会出门的时候忽然叫一车面包人来围住他说“我是卧底,琴酒,你已经无路可逃了”,更不会半夜惊恐地给他打电话喊“救命啊有警察在追我,我该怎么办”。   以上,都是琴酒先生在过去二十年里的亲身经历。货真价实,波本黑麦无欺。   现在,“琴酒”已经死了,组织就要没了,他也打算过得轻松点,听这群有点烦人的小孩们叽叽喳喳也没什么。   “黑泽侦探!能不能帮我把这封信带给高中部的黑泽前辈?”   “没空。”   “诶,可他不是你哥哥吗?”   “我不认识他。”   收回前言,他对青春期的小孩没什么好感,特别是有个十年恋爱脑最后惨死的卡尔瓦多斯做前车之鉴,黑泽阵对所有恋爱脑都没什么好感。   在第三十次收到某些小姑娘(也有小男孩)试图让他转交给诸伏景光的情书后,他决定劝这些小孩好好学习。   至于他自己……   >>黑泽阵上数学课:   老师特地问他黑泽同学跟得上进度吗,黑泽阵很想说他曾经伪装混进普林斯顿的数学讲座,跟那群数学家交流的时候没露破绽全身而退。但他现在是初中生,所以他说还行,以前(二十年前)学过。   教数学的老师特别欣慰,说那下周的考试黑泽同学肯定没问题吧?黑泽阵:……不,他有问题,他下周没打算继续来上课。   >>黑泽阵上英语课:   冲矢昴正在台上讲课,把他的教师工作做得兢兢业业无懈可击,黑泽阵就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粉毛看,想知道这个伪装成老师的家伙到底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顺便一提,冲矢昴开口讲美式英语的时候,黑泽阵从里面听出了一股相当熟悉的组织味儿,他敢保证这家伙绝对和组织有关!   >>黑泽阵上国文课:   教国文的女老师语气柔和地对他说:“昨天我们讲了现代诗人「杜松子」的《寒鸦自雨中折翼》,黑泽同学,你的想法可能跟作者的想法偏差非……有点大,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吗?”   “杜松子是我的笔名。”   >>黑泽阵上手工课:   “黑泽同学!你竟然连这个都会啊,好厉害,是在乡下老家学的吗?”   “不,是跟朋友一起去夏威夷玩的时候学的。”这是实话,他那位老朋友还有在夏威夷开特殊技能培训班的想法,不知道实现了没有。   >>黑泽阵上体育课:   怎么才能假装自己有正常人的体能而不是不小心把同学打到骨折?黑泽阵干脆请了病假,并恰巧制止了一场即将发生的犯罪。   黑泽阵:“……”   真的是恰巧。   警察被叫来的时候,黑泽阵还看到了两个眼熟的小不点,其中有个栗色头发的小女孩熟练地捂住心口,熟练地落荒而逃。   她的动作确实熟练到让人心疼,但黑泽阵不但不会心疼,还在想另一个问题:   雪莉,你这几天一直在乱跑什么,难道你们两个不上学吗?   他去问了警察。   叫做高木的年轻警察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这样回答:“啊,你说柯南和小哀啊,他们两个住在米花町,前几天他们小学的教学楼被歹徒炸了,施工队还在修,孩子们就放假了。”   黑泽阵:“……”波本,这就是被你守护着的东京吗?   他现在很怀疑自己留在日本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要不还是带着苏格兰离开日本吧?   高木警官看着眼前的银发少年,若有所思。   这个年轻警察最近几天里每天都要跟黑泽阵见面,已经快要混熟了,毕竟每次有案件的时候都会听他用“这届犯人好菜”的语气讲一遍案发现场惨案的形成原因,再加上那头显眼的银发,想不记住都难。   押着犯人要走的时候,高木涉终于没忍住,问黑泽阵:   “你姓黑泽对吗?你家里有长辈是警察吗?”   “没有。”   “啊……我还以为见到了熟人的亲戚呢,你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前辈,他也是银发的。”高木警官不好意思地跟他道歉,然后跟同行的其他警察离开了。   因为自己班里的学生(特指某位)又被牵扯到了案件里,特地来看着的冲矢老师望着高木警官离去的背影,问:   “你家里有警察?”   “他认识的可能是我父亲。”   黑泽阵轻飘飘地说。他转过头,用表面上在怀疑实际上在嘲讽的目光看向冲矢昴,问:   “你不是认识我父亲吗,连他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冲矢昴的表情相当震撼。   过了相当久的时间,他才缓慢地说:“我认识你父亲的时候,他还不是警察……”   这份震撼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学校放学,冲矢昴回到家里,卸掉伪装用回他赤井秀一的模样,对着手机沉默了许久,刚想联系江户川柯南给波本打个三人电话,就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消息。   From Bourbon(陌生号码):   -(4月10日)(刚刚)我是波本。   -我从侦探那里要来了你的号码。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你那边安全吗?   赤井秀一迅速给这个号码备注了“组织会计阿波”的名字,然后谨慎地给他的前同事、现合作者回复消息:   -Clear。我也有件很重要的事必须告诉你。   他们已经很久都没有直接发过消息了,毕竟他的号码早就换了,波本现在联系他用的也不是以前的手机号。   就在赤井秀一缅怀着过去的时候,他看到波本发来的消息,整个人都怔住了。   From Bourbon(备注:组织会计阿波):   -(4月10日)(刚刚)我找机会挖开了乌丸莲耶的坟墓,找到了琴酒的骨灰,又追查到了那家火葬场,拿到了一些东西。   -琴酒的遗物里有你们FBI的失效证件,而且FBI里确实曾经有这个人,身高体型都跟琴酒差不多。据火葬场的工作人员说,死者很有可能整过容。   -所以,琴酒是你们FBI的人?   赤井秀一刚想给波本发消息,说波本,我遇到了琴酒的儿子,并且得知了一个惊天秘密,琴酒很有可能是你们日本警察!   但现在他的手彻底顿住,并微微颤抖。   等等,不管是日本警察还是FBI,琴酒他都是卧底吧?怎么可能?啊?琴酒是卧底?!开什么玩笑?!   From Bourbon(备注:组织会计阿波):   -你刚才说有什么重要的事?   From Rye(备注:混蛋FBI):   -你让我先想想。   -如果琴酒是FBI,那他有可能有个同样银色长发的日本警察恋人吗?琴酒儿子会叫他父亲的那种。   From Bourbon(备注:组织会计阿波):   -??? 第010章 寒鸦自雨中折翼   赤井秀一已经理解了一切。   首先,波本拿到的证件是真的,但该探员失踪已久,FBI这边也查不到他的下落;然后,琴酒的来历一直是个谜,没人知道他来自哪里;最后,琴酒不可能是卧底。   那么,他推测事情可能是这样的:   琴酒的真实身份是FBI,他曾经有个银发的恋人,是一位日本警察,但这位银发警察死在了多年前,于是琴酒为了给恋人报仇,就整容成他的模样,离开FBI,孤身踏上复仇的道路,并收养了恋人留下的孩子。   多少年后,被仇恨缠身的琴酒早已堕落在黑暗的世界里无法脱身,并成为了组织的一员,他用着恋人的外貌和名字,早已抛弃了自己本来的身份,以此纪念他逝去的青春和海棠花一样美好但短暂的爱情……   From Bourbon(备注:组织会计阿波):   -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想象力很丰富,FBI,但我不觉得琴酒会对任何人形生物动心,他喜欢的是他的爱车保时捷356A和爱枪M92F。   From Rye(备注:脑子有问题的混蛋FBI):   -你说得对,那或许他有个兄弟是警察,收养兄弟的儿子也顺理成章。   From Bourbon(备注:组织会计阿波):   -所以琴酒和他兄弟一个是日本警察,一个是美国FBI,还都跟组织有关,赤井秀一,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From Rye(备注:脑子有问题的混蛋FBI):   -波本,你知道的,我父母是MI6。   From Bourbon(备注:组织会计阿波):   -(已读不回)   乌丸集团的当朝新帝被乱臣贼子噎得说不出话来,并决定把混蛋FBI的号码拉黑三天。如果有急事,请使用江户川柯南的电话转接服务。   对此,父母是MI6、表妹一家是组织成员、妹妹是在调查组织的侦探的赤井秀一表示很不理解,他说的明明是实话啊。   ……   几个小时后,刚睡醒的黑泽困惑地看着波本发来的“没想到你还是FBI”的消息,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所以他和那群美国混蛋有什么关系?难道波本看不出来他比谁都讨厌FBI,特别是赤井秀一吗?   啧。   波本肯定是查账查到脑子进水了。黑泽阵上次给那位在组织里有点门路的侦探打电话的时候,就听说波本正在清查乌丸集团百年来的资金流向,并重新规划了工资制度,补发了拖欠的工资,并调回了一部分外勤人员,现在组织上下都夸他是世纪好老板。   对此黑泽阵不做评价。虽然他很清楚,波本的目的是稳住组织里的人,让他们暂时别在外面闹腾了,但“波本先生能当上BOSS真是太好了”的言论还是让他沉默了很久。   希望你们发现敬爱的BOSS波本先生亲自为你们戴上手铐送进局子里的时候,还能保持这么乐观的心态。   黑泽阵动了动手指,给那位熟人侦探发消息。   From Gin(来自地狱):   -还有一部分账本放在芝加哥,是组织在欧洲发展时期的账本,我们敬爱的新BOSS一定需要它。   他满意地扔下手机。   就在这个时候,诸伏景光从门口那边探头出来,期待地说:“黑泽,我下午有比赛,和帝丹高中网球部的友谊赛,你会来的对吧?”   去哪?网球比赛?和一群吵吵嚷嚷的小鬼坐在一起,看诸伏景光打没输过的球?   黑泽阵:“不去。”   诸伏景光点点头:“但冲矢老师说他要去跟朋友见面,等回来就来我们家做客,如果你在家的话,那……”   黑泽阵:“我去。”   ……   啁啾鸟鸣声拉开清晨的序幕,电车载着黎明的影子相伴而来。湛蓝的天空在晴朗的春日里铺开,早春的樱花稍稍开了几朵,小心翼翼地试探逐渐回暖的气温。   这是4月11日,周末。   古桥町的真行寺学校高中部正在跟米花町的帝丹高中进行网球比赛。   黑泽阵坐在观众席上。   周围都是吵吵闹闹叽叽喳喳的小孩,不过他也不是第一次来,早有准备地选了个人特别少的片偏僻角落,还特地避开了那群在找“黑泽侦探”的初中网球部员;但谁能告诉他……   为什么现在他旁边坐着个粉毛眼镜男?冲矢昴不是要去跟他的会计朋友见面吗?   “唉。”   冲矢昴坐在观众席的椅子上叹气。   “我本来是要去跟朋友见面的,但他在复核公司前几年的账务,忙得不可开交,暂时没空过来。我问他关于工作的事,他还把我拉黑了,所以我就只能来看比赛了。”   粉色的头发垂头丧气地落在冲矢昴的镜框上,硬是把这个男人衬托出了一种忧伤的气质;但从黑泽阵的角度看,眼镜的镜片在反光,他觉得冲矢昴更像是谋杀会计的幕后黑手。   希望那个会计没事。   (远在美国的波本忽然打了个喷嚏,感觉自己被什么人惦记了,背后还有点凉凉的。)   冲矢昴并不在意黑泽不搭话,反正“小阵”在一年C班就是知名的话少角色,只有被喊“黑泽侦探”的时候才会有点恼怒地看回去,但就冲矢昴一个星期的持续观察和跟踪调查,小阵同学是个好人,跟琴酒完全不同。   除了外表,他没有任何跟琴酒相似的地方,和同学们相处也非常融洽,所以——琴酒有个日本警察兄弟的可信度变得更高了。   冲矢昴开始找话题:   “阵君以前来看过你哥哥的比赛吗?”   “偶尔。”   “从乡下过来?景光君说过你们老家在秋田县,山里还有熊出没,距离东京很远啊。”   “他说是特别重要的比赛,我就叫了三个倒霉蛋去帮我写报告,然后来东京了。”   黑泽阵说的那三个倒霉蛋就是波本、黑麦和宾加。前两个是每件事都要考虑不露破绽的卧底,后者是真的蠢货,反正有事的时候把他们叫来准没错。   冲矢昴完全没有意识到黑泽阵说的三个倒霉蛋是谁,还在感慨:“阵君跟你父亲完全不一样啊,他自己能做的事,绝不会假于他人之手。”   黑泽阵侧目。   你到底认不认识琴酒啊,他经常摸鱼难道你不知道吗?还是说我每次都走得太理直气壮,让你们觉得我真的有急事?   他不理解。   算了,这冲矢昴八成是在组织卧底过,卧底的脑回路他是知道的,谁也不知道就是卧底的脑回路。毕竟在多方面因素的影响下,谁也不知道他们会想歪到哪里去。   他决定换个地方坐坐,省得被组织卧底的脑回路污染,就借口去买饮料站起来,换了个更偏僻的角落。   这里甚至不是真行寺一方的位置,肯定不会再遇到熟……   “柯南君!这边这边!”   “太好了,这里还有位置!”   “小哀?小哀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我没事。”   黑泽阵坐在最后排,看到一群和椅子差不多高的小孩欢快地跑来,其中一个栗色卷发的小女孩在进入他视野的时候就熟练地攥紧了心脏处的衣服,熟练地准备找个借口离开。   啊,是雪莉。   是雪莉呢。   黑泽阵沉默。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远离了这里。毕竟他和雪莉的关系不错,还是让雪莉安静地看个比赛吧。   他走到自动贩卖机前,给自己买了一罐咖啡,忽然瞥见了某种之前听夏目说过的特别难喝的饮料,又往冲矢昴的方向看去,就给冲矢昴买了一瓶。   黑泽阵回到原本的位置,就听到冲矢昴正在跟旁边的学生聊天。   “黑泽前辈(诸伏景光)可是最强的!我跟你们说,当年的决赛里他眼看着就要败给长宝院的部长,却在最后的关头忽然领悟到了新的绝招‘飞来的波本’,瞬间就逆转了局势!真是太精彩了!”   “跟酒有关的招式名吗?”   “对,黑泽前辈还有一招叫做‘飞走的黑麦’,是用极大的力道将网球打进异次元,是迄今为止都没人能防得下来的绝技……”   什么见鬼的招式名。   黑泽阵在冲矢昴“阵君,你终于回来了”的眼神里把饮料递给了他,用没有起伏的语气说:“请你喝。”   冲矢昴拿到手一看,这是瓶火山芥末味的水果混合饮料,叫做“杀死威士忌”,虽然名字里带酒但酒精含量是0%。   他觉得自己被内涵了,不确定,再看看,毕竟小阵是个好孩子。   冲矢老师笑眯眯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接过饮料,打开,喝了一口,然后笑容慢慢消失。   几分钟后,他缓过来,对黑泽阵说,饮料味道很不错,我决定推荐给我的那位会计朋友。   他给饮料拍了照,用另一个号码给波本发消息:   From Rye:   -波本,这种饮料的口味可能跟琴酒有关,原产地在美国,你那边方便的话可以调查看看。   -(图片)[混合饮料“KILL Whisky”和一缕眼熟的银发.jpg]   ……   第二天,波本给整个组织的人都买了这种饮料。 第011章 寒鸦自雨中折翼   乌丸集团的员工们收到了老板用“某已叛逃人员的账户余额”为他们批量购买的“爱心饮料”,纷纷赞美老板大气体恤下属,兴高采烈地喝完一口,然后全体陷入了沉默。   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原则,他们纷纷将这种饮料推荐给了自己最好的友人或者最恨的仇人,说这可是那个组织的那位波本先生都喜欢的饮料,骗到了大批大批的人,然后这些人又面带微笑地推荐给了更多的人……   于是,在生产商都不知怎么回事的情况下,“KILL Whisky(杀死威士忌)”一时间风靡美国的地下世界,成为了北美地区最畅销的饮料!   正在紧张地关注着乌丸集团动向的CIA探员直呼:邪恶的乌丸集团正在试图用极其恐怖的饮品扭曲人们的思想!必须尽快制止他们!   于是他们派人到了生产“KILL Whisky”饮料的公司,却发现公司的老板已经忽然暴富卷款跑路了,而CIA的探员们在这里遇到了其他的同行,比如说FBI、NSA、DHS、MI6……   幸好里面有熟人,他们才在交火的前一刻及时停手,并热心地向同行推荐了某种饮料。   “哟,你们也喝过这饮料啊?”   “对,我们上级说组织忽然大批量购买这种饮料,背后一定有原因,就买了一些回来调查,事后就随手发给了我们……”   无人在意的角落,组织里有位继承了爱尔兰威士忌这个代号的新成员因熬夜三天后喝了一瓶“KILL Whisky”,光荣进了ICU,正在抢救。   ……   爱尔兰的事不重要(ICU里的爱尔兰:?),让我们先把视线放回到古桥町,因为就在真行寺高中和帝丹高中的网球比赛打得最激烈的时候,场上发生了意外。   别误会,黑泽先生没做任何事。怀疑黑泽先生的人请自觉站出来。   “都别动!不然我就先杀了他们!”   此刻,就在网球场边缘,几个穿维修工衣服的男人挟持了两名初中部的学生,声色俱厉地对其他人喊。   他们全部持枪、戴着口罩,其中一人对天开枪,另外几人站在后面;保安们紧张地把人围住,虽然已经报了警,但警察还没能赶来。   对天开枪的男人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抢过了比赛解说的话筒,说:“听着,三十分钟内,让梅谢耕心准备好五千万日元现金,保证我们安全离开,不然每十分钟我们就杀一个学生!梅谢耕心!到时候他们的死都是你的错!”   梅谢先生是这家体育馆的老板。   整个体育馆顿时一片混乱,观众席上的冲矢昴就要站起来,却被黑泽阵拉住了。   “小阵,你先在这里等——”   “不用管,”黑泽阵波澜不惊地说,甚至还腾出手喝了口水,“会有人把这件事解决的,放心。”   他的语气实在是太过平静,被拽住的冲矢昴本想掰开黑泽阵的手,说你哥现在很危险,却……   却没能掰动。   难道小苏格兰说的山里有熊,你们老家的人偶尔会跟熊搏斗锻炼体魄的事还是真的?   就在他们两个僵持的时候,初中部的网球部长夏目已经飞快地跑到了犯人面前,大声说:“犯人先生!你们绑架的是我的部员,我可以让我家里的人十分钟内准备五千万日元的现金,能不能换我来付钱?”   犯人们:“……”   还有这种事?眼前的少年并没有带武器,就拿了个和武器毫无关系的网球拍,看上去好像很真诚的样子。   犯人们犹豫不决,站在最前面的男人正想问什么,忽然有什么东西闪电般从眼前划过!   那是什么?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只觉得眼前一黑,一枚宛如流星摩擦空气甚至擦出火光的球体重重地撞上他的头,把他直接砸得眼冒金星倒在地上。   到底是……什么东西……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犯人艰难地往凶器落地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了一个弹起的、特别普通的黄色小球。   一个网球。   打出这枚网球的人是诸伏景光。   此刻,真行寺高中的网球部长、刚刚进行了长达一个半小时的剧烈运动,就要赢的时候被人打断的前组织成员苏格兰威士忌走过来,对剩下的几个犯人说:   “还想要钱的站出来。”   原本在比赛和观战的网球部学生们拎着球拍,将几个犯人手里的枪击飞到天外,然后笑容灿烂地往这边聚集。   失去武器的犯人们面面相觑,毅然决然地集体退后一步,将昏迷不醒的同伴护至身前,指着他,齐声道:   “他。”   观众台上。   黑泽阵松开手,慢悠悠地说:“你看,我说会没事的,你现在所在的可能是日本最安全的地方之一,日本中学生的网球场。”   冲矢昴不是很理解。   但黑泽阵已经给他找出了新闻,还把手机放在了冲矢昴眼前:   《又一名穷凶极恶的犯人倒在了正义的网球之下!打出直击犯人的“银色子弹”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天才网球少年再次制服罪犯!我们的网球场上,容不得任何罪恶!》   《还在搞传统推理?快来打网球吧!现在已经是网球侦探的天下了!》   冲矢昴看了看“银色子弹”这个词,又看了看场上的诸伏景光和他刚捡起来的黄色网球,陷入了沉默。   黑泽阵看他的表情,心想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就把手机拿回去,站起来,越过冲矢昴往前走。   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忽然说了句:   “别管闲事,这里不是你的美国。”   FBI,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黑泽阵想,在冲矢昴观察他的时候,他又何尝不是在观察冲矢昴呢?   不愧是“老朋友”,也只有FBI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在别人的领土上行事了,呵。   银发的少年将手揣在口袋里,步调悠闲地离去。璀璨的日光落到那被风扬起的银发上,反射的光线甚至有点刺眼。   在那一片耀眼的辉光里,冲矢昴仿佛看到了琴酒的背影。   他缓慢地给波本发消息。   From Rye(备注:脑子有问题的混蛋FBI):   -波本,琴酒的儿子很有可能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了,而且他刚才跟我说了一句话。   -意思是“滚出我的日本”。   -所以琴酒肯定跟你们日本警方有关,说不定他的哥哥真的是你们曾经派往组织里的卧底。   From Bourbon(备注:组织会计阿波):   -???   ……   十分钟后,赶来的警方把犯人带走,普通高中生们的网球比赛继续进行。   黑泽阵倚在走道的尽头等人。他从没想过诸伏景光可能会输这件事,毕竟帝丹高中,什么地方,根本就没有听过,对景光造不成任何威胁。   他在网络上检索了这所高中的资料,除了看到什么没记住名字的名侦探外,没有任何收获,就是那种放在三流侦探小说里都不可能发生案件的地方。   比赛结束。   诸伏景光毫无疑问地赢了,现在正在跟帝丹高中的网球部学生握手,然后在一群叽叽喳喳活蹦乱跳的小孩簇拥下往这边走来。   少年们背后是绚烂夺目的春光,整个视野里都被青春而富有活力的色彩填满,组织冷漠的银发杀手看了一会儿,顺手给这个场景拍了张照片。   “部长!我们又赢了!你今天实在是太厉害了!”   “是大家的功劳。”   “黑泽前辈黑泽前辈,你刚才用的那个是新的绝招吧?已经起好名字了吗?”   “嗯,就叫它……‘旋转突进的朗姆’吧”。   诸伏景光稳重地回答着少年们的问题,安抚了每个人,就像是带着一群孩子们的家长;但当他抬头看到黑泽阵的时候,就高高举起手,跳起来对那边喊:   “黑泽——小阵——我赢啦——”   “还行。”   黑泽阵的回答非常敷衍,诸伏景光倒是很高兴,告别网球部的成员就快步跑过来,说我们一起回家吧,对了,冲矢老师呢?   他左顾右盼,没看到冲矢昴的身影,就小声问:“我刚才看到冲矢老师跟你一起看比赛,现在他人呢?”还活着吧?   “说是有急事先回去了。”黑泽阵漫不经心地回答。   要不是蹲在他家附近的那群FBI露出了破绽,冲矢昴也忽然说要回去,他还懒得关心冲矢昴是谁派来的间谍。   不过,FBI,还曾经在组织卧底,听起来更让人不爽了。就像是某个叫赤井秀一的……   他们离开人群慢慢散场的喧闹体育馆,在温暖宁静的黄昏里往古桥町3丁目的方向走。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长。   穿过闹市、拐进小巷,三本漆公寓的标牌也被黄昏的颜色点燃;他们顺着老旧的楼梯往上走,走到五楼,也就是他们住着的楼层时,却听到了声音。   冲矢昴背对着他们,站在黑泽家门口,他对面还站着位体格健壮、戴着黑色墨镜的黑衣男人。   那是本应还在美国逃亡的伏特加。   “你好,我是这家孩子的叔叔,请问你是来找谁的?”就在这死一般寂静的气氛里,冲矢昴先开口了。   伏特加隔着墨镜看他,很久,才道:“这么巧,我也是他们的叔叔。” 第012章 寒鸦自雨中折翼   一间会客室,四个人,三杯茶,一根新买的衣帽架。   衣帽架是上个星期诸伏景光从隔壁的商场买的,塑料材质,以“不能用来杀人”为最核心的要求,让售货员从商场的仓库里找到的。   而黑泽阵和他的“便宜哥哥”以及两个“便宜叔叔”正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空气里仿佛有刀光剑影在流动。   LINE上。   [(诸伏景光)冲矢老师是无辜的啊!]看我名字。看我名字。看我名字!   [(黑泽阵)杜松子]他无辜个鬼。   [冲矢老师是无辜的啊!]那最起码对面的墨镜大哥是无辜的吧?虽然他看起来就不像个好人,虽然他是从美国来的,虽然他还认识以前的你,虽然……呃,他可能确实不无辜。   [杜松子]不,伏特加是无辜的。   [冲矢老师是无辜的啊!]那就好。   [杜松子]所以,为了保证他的安全,不如我去把冲矢昴灭口吧。   [冲矢老师是无辜的啊!]???不要啊!黑泽!你要冷静!至少不要在我们家里杀人、不对,冲矢老师真的是好人啊!   黑泽阵已经丢下了手机。   他当然没想把冲矢昴灭口,毕竟这里是日本;而且他暂时没打算用“琴酒”的身份,除非对面的FBI是赤井秀一。不过赤井秀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更不可能品位差到这种地步。   黑泽阵再次挑剔地看向了冲矢昴的装束,特别是那个黑框眼镜,心想等再见到赤井秀一,他一定要把那家伙打个半死。   冲矢昴忽然觉得背后有点冷。   可能是伏特加在审视他吧。他想着,端起茶杯,假装不认识对面的人,解释说:“其实我是阵君在学校的老师,这个家里没有大人,我为了安全才说我是他们叔叔的,还请见谅。”   伏特加表示理解。   他说:“我叫做鱼冢三郎,跟小阵的父亲同事多年,情同手足、亲密无间,前段时间我公务缠身没能回来,今天刚找到机会回东京,顺便把大哥——他的一件遗物带了回来。”   黑色的手提箱就在伏特加脚边,没人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仿佛一个随时可能会爆炸的沉默的炸弹。   “什么遗物?”   “是大哥呕心沥血、辗转十数年才得到的成果,是他灵魂的印记和生命的诉说,即使这些年我们在世界各地漂泊,大哥都没有放弃过它。”   “……?”   黑泽阵缓缓打出了问号,诸伏景光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琴酒本人,只有冲矢昴还保持着微笑,但也不知道伏特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等等,琴酒最喜欢的东西,但听起来不像他的红白玫瑰356A和M92F,那难道是爆炸?难道琴酒研制出了威力巨大的炸弹,然后伏特加把制作方法带了回来?   想到这里,冲矢昴心头一震,就要阻止伏特加的动作,但伏特加却已经把箱子打开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伏特加在电光火石之间掀开箱盖,灰尘被阳光驱逐,手提箱里赫然是——   一个很旧的皮质笔记本。   冲矢昴缓慢收回了要伸出去的手,诸伏景光挑眉,对现在的情况很感兴趣,而黑泽阵的表情陡然变得阴沉。   怎么会是这个……   现在想要阻止伏特加的变成黑泽阵了,他刚要抬手,诸伏景光就飞快地站起来,给伏特加续了杯茶。   此时,黑泽阵才看到他衣服背后印的字——“世界和平”。   而伏特加珍重地把那个旧笔记本拿起来,无比感慨地说:“这是大哥的诗集。”   黑泽阵:“……”   来不及了。   伏特加脸上隔着墨镜流露出了相当怀念的神色:“大哥在世时曾说过,诗集是诗人死后才能看的东西,因此我也从未看到过里面的内容;可现在,我只能通过这些文字来触及他的灵魂……”   他翻开一页就念。   “我那故国的血/早已流干/刻在那荒芜的废墟上/她那踯躅旧梦/渺然极光/正与凛冽的寒冬搏斗/因此我仍行于……”   黑泽阵缓缓抬手。   诸伏景光拼命用眼神示意:快住手,墨镜大哥是无辜的!你刚才还说他是无辜的!   黑泽阵:呵,伏特加,你也不怎么无辜,今天你就和这个FBI一起死在这里吧!   诸伏景光:你们两个快跑啊!你们知道的太多了,黑泽他就要杀人了!!   “能给我看看吗?”黑泽阵看在某些人的面子上说。   诸伏景光放心地坐了回去。   伏特加把诗集递给黑泽阵,银发少年快速地把本子翻过一遍,确定没有少,将手指停在了最后一篇的位置。   整个会客室里都非常寂静,看得出来其他人都想等他发表点“读完父亲遗作后”的感言。   黑泽阵保证诸伏景光也很想听。   而那个FBI,一定很想看这个本子里的东西,想得到关于琴酒的线索吧……呵,可惜这里面的内容跟琴酒的下落没有任何关系。   他在心里冷笑,表面上却还是那副平静模样,转向了冲矢昴:   “冲矢老师,父亲以前也会写诗吗?”   “他?”伏特加问。   “是啊,冲矢老师说他也是我父亲以前的同事,我没听他提起过这件事。”黑泽阵回答。   伏特加的眼神瞬间就变得锐利了起来。   大哥是什么人?从二十年前就出现在组织里的人!而这个冲矢昴看着也就二三十岁的模样,他要是大哥的同事,那绝不可能是在大哥加入组织之前,岂不是说,这家伙也是组织的人?   ——冲矢昴,你这家伙,也是组织的人!快说,你潜伏在大哥的儿子身边想做什么?   话题被猝不及防踹到了冲矢昴身上。   伏特加盯着冲矢昴看,但经验老道的FBI还是一脸笑意,就连那亘古不化黏住眯眯眼的胶水都没有丝毫要松动的迹象。   冲矢昴解释说:   “其实我跟黑泽先生只做了一段时间的同事(卧底),就因为家里出事(FBI上级的意思)辞职(叛逃)了,当时还跟黑泽先生吵了一架(互相哒哒哒开枪),所以对他的了解肯定不如鱼冢先生(琴酒的专属跟班)。”   伏特加表示赞同。   他可是大哥最熟悉、也最熟悉大哥的人,在这点上他有绝对的自信。除了有个儿子外,大哥有什么事都不会瞒着他的!   “所以,”冲矢昴继续说,“你是黑泽先生在警察那边的同事吗?”   “……?”伏特加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什么警察?大哥为什么会跟警察这两个字放在一起,你在说的是恐怖故事吗?   “哎?我还以为鱼冢先生是黑泽当警察时候的同事呢,毕竟阵君说他的父亲是警察,对吧阵君?”   冲矢昴诧异说着,往黑泽阵这边看来。   黑泽阵就看着这俩人互相演,面无表情地回答:“对,我父亲是警察,他从学校毕业没多久就在做警察的工作,一直到死都是这样。”   继续,你们继续,我就看你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还有那边的诸伏景光,别担心了,我从来没在你面前杀人吧?你到底在担心些什么。   (诸伏景光:明明是你看他们的眼神太可怕了!。)   伏特加微微张大了嘴巴。   是的,他没有听错,他听到大哥的儿子说大哥是警察……大哥是警察?他宁愿相信波本是警察也不会相信大哥是警察!   冲矢昴又喝了口茶。   夕阳缓缓沉降到城市尽头,被地平线吞没,地面上的暖橙色终于缩成了一条线。偷溜进会客室的光被黑夜捉走,视野变暗,诸伏景光背靠着世界和平,站起来打开了灯。   啪。   灯亮了。   就在这一刻,伏特加抱着脑袋,喃喃自语:“我明白了,我彻底明白了,我单知道大哥应该是卧底,却从来没想过他到底是哪里来的卧底……”   冲矢昴微微眯大了眼睛。   什么卧底?琴酒为什么会跟卧底这两个字放在一起,你在说的是恐怖故事吗?   伏特加却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匆匆站起来,把他的帽子扣回去,说我还有急事,就先走了,至于我说的事……   “懂得都懂,不懂的就不要懂,知道这件事对你们都没有好处,所以只有我明白就可以了,计划有变,我先走了。”   会客室里的三人看着他风一样离开,然后冲矢昴沉默了一会儿,说到晚饭时间了,我也先回去了。   于是家里只剩下了黑泽阵和诸伏景光。   很久,诸伏景光问:“晚饭吃什么?”   黑泽阵说随便。   但就在诸伏景光主动从黑泽阵手里接过做晚饭的重要工作,两个人都以为这件事就要告一段落的时候,他们家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黑泽阵打开门,就看到冲矢昴站在门外,特别严肃地对他说:“你父亲的那个同事有些不对,你要小心,他可能不是好人。”   冲矢昴走了。   过了一会儿,黑泽家的门又被敲响,伏特加折返回来,特别严肃地对开门的黑泽阵说:“你那个老师不对劲,有可能也是组织的人,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你们已经被盯上了,要搬走也来不及了,现在千万小心,不要露出破绽。”   黑泽阵:……   那家伙确实可能接触过组织,甚至可能卧底过,但他是FBI。还有,你这话他刚才也跟我说过。   伏特加又说:“那本诗集——大哥的诗集,你一定要把它出版,小阵,它承载了你父亲的思想、信念和一生的重量,我希望有更多人能看到大哥,看到他在黑暗中如同雪一样高洁的灵魂,看到他坚韧不拔的意志和顽强对抗罪恶的精神,大哥也一定是这么想的。”   黑泽阵:“……”   伏特加:“我走了,小阵,你们千万要小心!还有,一定要把那本诗集出版啊!”   黑泽阵:“……”   门被关上,伏特加走了。黑泽阵在原地沉默了几秒,忽然暴起,抄起打不死人的塑料衣帽架就追了出去。   至于全程围观的诸伏景光……   他回到房间,关上门,捶床大笑。 第013章 寒鸦自雨中折翼   当晚,记者在古桥町3丁目拍到了“衣帽架连环杀人犯”再现的照片,连夜写完新闻稿将其登上报纸,并在报道里深刻地质疑了警视厅的办案水平——因为按照之前的通告,犯人明明早就被警方抓住了!   而他,一名勇敢的记者,昨晚清晰地拍到了“手持衣帽架的不良青少年殴打无辜成年社畜”的瞬间,虽然他只拍到了一张,就被转过头来的犯人给吓到战术撤退,但他真的拍到了!   他还报了警!   可惜警方并没有在案发现场的附近找到尸体,只找到了一副墨镜。勇敢的记者没有办法,只能期待那位可怜的受害者能够站出来揭露犯人的样貌,这也是在保护他自己。   《衣帽架杀人狂仍未落网?其真实身份竟然是戴墨镜的长发青少年!警惕你身边喜欢留长发戴墨镜的不良少年!》   看完报纸的黑泽阵:“……”   他不就是拿着塑料衣帽架把伏特加给打了一顿,结果到最后伏特加也不相信他就是琴酒吗?   当时那个记者跑得飞快,跟兔子似的,甚至超过了正在奔驰的货车,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伏特加: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大哥已经死了,你是大哥的儿子,没关系的,我不吃代餐,也不睹物思人,我会继承大哥的遗愿,让组织彻底毁灭,对了这是我的银行卡,密码是xxxxxx……   黑泽阵:你的戏真的很多,伏特加。   既然伏特加坚定地相信他已经死了,说什么都没用,最后黑泽阵就丢下伏特加,说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但组织的事不用你管,也别去暗杀波本了。   第二天。   他收到了贝尔摩德发给琴酒的消息。   From Vermouth(备注:老女人):   -(4月11日)(深夜)波本给我送了一箱饮料,说是你喜欢的口味,叫做“杀死威士忌”,我怀疑他只是在报复我消极怠工。   -我相信你不会喜欢这种东西的,当然,我要送给你的礼物可不会是这种品味。   -(4月12日)(凌晨)我发现这家饮料厂的幕后老板是朗姆。所以我把饮料全倒进他专属休息室的饮水机里了。   所以为什么贝尔摩德会收到波本送的“杀死威士忌”?难道这种饮料在北美很火吗?   黑泽阵不理解,但这件事肯定跟他送了冲矢昴一瓶同样名字的饮料没关系,毕竟波本是不可能跟FBI联系、也不会喝FBI推荐的饮料的。没错,就是这样。   今天还有比赛。   虽然黑泽阵没关注过日本高中生比赛的赛程,但很显然,诸伏景光当时跟他说的“有比赛”,是“我高中的未来三年里每个月都有比赛”……   不,你参加不完了,苏格兰,等组织完蛋我就把你交给警察,他们是不会让你继续混在高中生里打网球的。更不会让你去打职业网球,你别想了。   这次冲矢昴没来。   周围的空气都好像变得清新了很多,黑泽阵特地确认过雪莉那群小孩的位置,坐在了距离他们最远的地方,这附近都是帝丹高中的学生,他也不会遇到叫他“黑泽侦探”的那群小鬼,真是太好了。   然后他转头就看到坐在他旁边的一个浅金色波浪短发、额前有一撮极其罕见的螺旋卷发的……十三四岁的女孩。   看起来长得有点像雪莉,或者说更像雪莉她妈宫野艾莲娜。   但那撮卷起来的额发实在是太过独特,黑泽阵到目前为止就只认识一位有这种发型的女性,很不巧,对方是雪莉的姨妈、赤井秀一的母亲,今年应该五十多岁的MI6探员——赤井玛丽。   顺便一提,前段时间这个女人消失了,据说是已经被贝尔摩德用APTX4869杀了。一想到这个药的名字,黑泽阵就又得怀疑组织的废物研究员们从一开始发明的就是返老还童的药……   哦,他忽然想起来了,APTX4869本来就是长生不老药的衍生品,因为致死率太高才当毒药用的。   也就是说,他眼前的这个女孩,有那么0.01%的可能是那个赤井玛丽。   两个初中生面面相觑。   黑泽阵喝了口水。   赤井玛丽吃了颗爆米花。   黑泽阵在看比赛。   赤井玛丽拿出手机发消息。   黑泽阵打开诗集。   赤井玛丽聚精会神地看比赛。   黑泽阵用眼角的余光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初中生,旁边疑似赤井玛丽的女孩也在用余光瞅他。   黑泽阵:……   赤井玛丽:……   黑泽阵又喝了口水。   赤井玛丽又吃了一颗爆米花。   一切都看起来非常和谐,场地里的网球比赛也在激烈地进行,欢呼声和呐喊声此起彼伏,周围充满了热闹的空气,唯有两个初中生坐着的地方显得异常平静,与世界格格不入。   不远处,姗姗来迟的冲矢老师找到真行寺初中部网球部成员所在的观赛区,问:“阵君今天没来吗?”   夏目部长回答:“他来了,在另一边,跟一个女生坐在一起,已经一个小时了都没走,这很不小阵,所以我怀疑他恋爱了。”   冲矢昴的尾音微微上扬:“阵君恋爱了?那很不错啊。”   夏目也赞同地点点头,说对吧,就是因为觉得小阵难得跟女孩子坐在一起,我才没去打扰他们的。   于是冲矢昴也往那个方向看去,远远只看到了一个戴帽子的初中女生的影子,就放下心来,坐在这里看比赛了。   他想:果然啊,阵君不是琴酒,他会生气,也会抱怨,心怀正义,他会喜欢父亲的诗集,也会来看景光君的比赛,他还会恋爱,是个真正的少年,跟那个冷酷无情的琴酒完全不同。   ……   赤井秀一已经理解了一切。   首先,伏特加跟“冲矢昴”初次见面,不清楚他的身份,说的话很有可能是真的,所以琴酒确实有卧底的可能;其次,琴酒有警察和FBI两重身份的可能性,而黑泽阵表示他父亲一直是警察;最后,小阵不是琴酒。   这不是臆测,是有证据的。   他刚收到了FBI的同事茱蒂·斯泰林发来的DNA验证报告。这份报告显示,“黑泽阵”和“琴酒”并非同一人,也非父子关系;但他们的DNA重合度较高,存在亲缘关系的可能性较大。   样本的来源是他一年多前从琴酒那里得到的DNA样本,和前几天拿到的小阵的头发。   那么,赤井秀一推测事情可能是这样的:   琴酒有个身为日本警察的表哥,潜入组织卧底后死亡,留下了年幼的黑泽阵;而当时琴酒已经是FBI了,为了调查表哥的下落,就从FBI离开,用表哥的身份在组织里潜伏,为的就是将这个组织彻底摧毁。   所以琴酒才会二十年外表没有变化,因为前后有两个琴酒!   所以他才小心翼翼地隐藏黑泽阵的存在,因为黑泽阵是他兄长的儿子,只要黑泽阵的身份暴露,“琴酒”是卧底的真相也会被揭穿!   所以他才会接受死亡,因为他了解表哥,也知道日本警察的行事方式,很有可能已经猜到了波本是公安派来的卧底,他看到波本,就想起昔日的兄长,也愿意用自己的死亡来奏响组织毁灭的第一个音符。   From Bourbon(备注:组织会计阿波):   -FBI,我没有找你麻烦是因为我很忙,而我的时间不是用来听你编琴酒的爱恨情仇小故事的!   From Rye(备注:脑子有问题的混蛋FBI):   -账还没查完吗?   From Bourbon(备注:组织会计阿波):   -(已读不回)   From Rye(备注:脑子有问题的混蛋FBI):   -好吧,其实我在琴酒的儿子身边还遇到了一个长得很像苏格兰的高中生,如果你那边能提供苏格兰的DNA,我们可以做个检验,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关系。(对方已将您拉黑,消息发送失败)   -???(对方已将您拉黑,消息发送失败)   赤井秀一放下手机,开始认真地思考他最近是不是哪里惹到波本了。不,应该没有吧。   他回到家,就看到有十几个大箱子放在公寓门口,说是给他的,打开一看,里面满满当当地装着几百瓶“KILL Whisky”。   ……   另一边,比赛结束,诸伏景光和黑泽阵正准备回家,却遇到了一位西装革履、面容端正的年轻男性。   他自称是这家体育馆的所有者梅谢耕心先生,特地来祝贺诸伏景光比赛获胜,并为昨天的事道谢,要是昨天真有学生在体育馆里出了事,后果将不堪设想。   “【三千院同学】和【四分一同学】没什么事,就是受到了惊吓,初中部的经理和副部长工作暂时由【五月女同学】和【六路木同学】担任了。”   “是这样啊。”   “犯人也被抓住了,具体的调查结果之后就会出来,您不用担心。”诸伏景光说完,发现这位梅谢耕心先生好像还有话要说,就先停了下来。   果不其然,梅谢耕心先生说:“其实是这样的,我就要结婚了,多亏你们制止了犯人,不然我的婚礼就要推迟了;为了表示感谢,我想邀请你们和帝丹网球部的孩子们来参加我的婚礼,当然,黑泽君可以带弟弟来。”   诸伏景光欣然同意,顺便替网球部的人和包括在内的黑泽阵同意了。   于是,几天后,帝丹高中和真行寺高中网球部的学生,以及铃木财团的大小姐铃木园子、她的好友毛利兰及其父名侦探毛利小五郎、跟他们很熟悉的少年侦探团,还有转学来的同学世良真纯以及同样被邀请的冲矢老师……   齐聚在了梅谢耕心先生和梅花高子小姐的婚礼。 第014章 寒鸦自雨中折翼   婚礼,人群,命案现场。   今天的新郎、梅谢公司的社长、一位年轻的企业家——梅谢耕心先生死了。   “耕心,耕心……你死得好惨啊,我的耕心……”   穿着婚纱的梅花高子小姐在尸体一侧掩面而泣,已经哭成了泪人。   梅谢公司新建成的大楼顶层,整个婚礼现场一片混乱,几名正好被邀请来的侦探已经开始破案,警察们及时封锁了现场,避免嫌疑人逃走。   但他们不但拦住了嫌疑人,也拦住了刚找好借口准备离开的黑泽阵。   当时他刚出电梯,就在一楼大厅里跟那位高木警官狭路相逢,鉴于最近遇到的次数太多,高木警官也跟他熟悉了起来,就向他打招呼:   “是你啊,小黑泽侦探,现场的情况怎么样了?”   黑泽阵:什么现场?什么案件?我不是刚离开两分钟吗?   但既然上面发生了案件,现在回去也是不可能的了,于是黑泽阵就跟高木警官、一位胖胖圆圆的目暮警部和其他几位年轻警察回到了现场。   当时诸伏景光看到他回来,那表情就像是在说“你怎么被警察抓了,需要我想办法救你吗”。   黑泽阵:不需要,谢谢,你就当我是路过的侦探。   毕竟“路过的侦探”听起来总比“现场唯一差点走掉的嫌疑人”要好得多。   黑泽侦探听了一耳朵案情。   原来,就在他离开婚礼现场、等电梯到下楼的那两分钟里,梅谢耕心先生喝了一杯助理送来的酒,然后就扼住喉咙,倒地不起,死了。   接下来七八个正好在场的侦探围上去调查,并打电话叫来了附近的警察,一切动作行云流水非常迅速,以至于警察到的时候黑泽阵都还没走出大门。   他们上楼的时候,这群侦探就已经锁定了三个嫌疑人——新娘、递酒的助理和负责筹办婚宴的副社长,并且开始熟练的“三选一”流程了。   对此黑泽阵表示不理解。   他没有玩侦探游戏的兴趣,就找了个没人注意的角落,准备在这里待到调查结束,却听到了脚边传来的声音。   “我真傻,真的,我明明早就看过《米花町生存指南》,却还是要来一群名人聚集的地方,这里甚至有八个侦探,我真傻,下午的会开不成了,我的工作,我的奖金……”   一个人抱着脑袋蹲在角落里,发出悲戚的声音,还不时拿头去撞墙。   黑泽阵往侦探堆里看了一眼,看到正指出新娘有嫌疑的三流名侦探毛利小五郎,又看了回来。   (PS:其实江户川柯南也在,但是他太矮了,黑泽阵没能看到他。)   “《米花町生存指南》?”他问。   那个正在撞墙的人就用空洞的眼神看过来,僵硬地笑了笑,对他说:“兄弟,你刚来的吧,来,送你一本,这就是《米花町生存指南》,如果不遵守上面的规则的话,就会遭遇命案,这不是在开玩笑。”   他递过来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黑泽阵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白纸黑字地写着:   《米花町生存指南》   欢迎来到米花町,这是东京最民风淳朴、邻里友好的地区,你可以在这里遇到善良热情的居民、层出不穷的案件和随时到来的生命危险,祝你生活愉快!   1.尽量避免独居,多与人交流,这样至少你死后邻居能尽快发现你的尸体,防止腐烂后难以辨认。   2.不要住在任何侦探事务所附近。如果发现你家附近新开了一家侦探事务所,请及时搬走。(附:米花町侦探事务所分布图,每月更新)   3.接到犯罪预告的时候请一定当真,并立刻报警。在米花町没人会拿这个开玩笑。   4.如果你被邀请去参加老同学聚会,特别是四人聚会,请坚决拒绝,不然会有四分之一的概率成为尸体。越是关系好的老同学越不能去。   5.不要参加任何新建成的建筑里举办的活动,如果实在无法推辞,一定要记得带上滑翔翼、降落伞、氧气瓶等装备。   6.如果你即将登上豪华游轮或者飞艇,请确认你不认识主办方里的任何人,至少与其没有可以讲的故事,否则你的故事将被讲给警察听。   7.不要频繁参与聚会,尽量远离社会名流汇集的场所,如果你发现有知名侦探被邀请而来,请即刻退出。(附:米花町知名度前100的侦探名单)   8.不要与高中生,特别是高中生侦探和打球类运动的高中生产生冲突,年轻人下手是很难有把握的,入殓师不想接到很麻烦的工作。   9.如果你是某公司的社长,请不要住在米花町,也不要经常去你的公司,这样可以推迟你的死亡时间。对你的员工好点也可以推迟你的死亡时间。   ……   27.如果怪盗基德扬言偷走你的宝石,请不要担心,他会还给你的,你还可以趁机进行炒作,能省下一大笔广告费。(附:如何吸引怪盗基德的教程)   28.如果你准备在米花町作案,请尽快撤离,因为这里的侦探多如牛毛,而你就是他们要抢到手的业绩。   29.如果你想要在米花町开展你的侦探事业,请尽快撤离,这里很卷,你找不到工作的,而且很有可能成为犯人的目标。   ……   99.不要靠近任何被冠以死神之名的侦探,不然会变得不幸。   100.不要看这本册子,看完它的所有人都会遭遇厄运。   黑泽阵盯着最后一行字看了半天,把《米花町生存指南》翻回到扉页,发现作者署名是“小黑の王”。   “王小黑是谁?”他问还在撞墙的那个人。   “是米花町生存大师,他无处不在、无所不能,除了易溶于小学生外没有任何弱点。”   “……?”   黑泽阵不是很理解。他觉得这个人的精神不是很正常。   他决定换个角落待着。   黑泽阵走到楼梯间,看到冲矢昴正在里面打电话,沉默,遂退出。他听到冲矢昴对着电话那边说“表兄弟”什么的,可能是在跟他的亲戚说话吧。   他转身来到走廊,却发现网球部的少年们在这里集合,看到他的时候还喊“黑泽侦探!黑泽侦探!你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吗?”,黑泽阵听了转身就走。   接下来他去了距离人群最远的角落,结果看到梅花高子小姐正在捂着脸痛哭,姓铃木的小女孩正在安慰她,“耕心,我的耕心……梅谢……”的立体循环声在耳边播放。   黑泽阵沉默,再次走开,接下来到了放了点心的桌子边,他环顾四周,这里总算没人了,就坐下来,然后骤然降低的视野里就出现了一个眼熟的栗色卷发小脑袋。   还有熟悉的惊呼声。   “灰原,灰原你怎么了?”   “小哀你没事吧?要不要去看医生,我记得医生在……”   “我没事。”   黑泽阵隔着满桌的点心看几乎要被桌子遮住的雪莉,心想你这看上去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话说你这是病吧,雪莉,到底什么时候去治一下?   他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再次离开,正混在侦探堆里的诸伏景光看到他找来找去,就问:“小阵,你在找什么吗?”   于是,他身边的夏目也看过来了——话说你们网球部长的标配职业其实是侦探吗?   黑泽阵:“……找线索。”   找能安静待一会儿的地方的线索,谢谢,这么大的会场甚至没有一个我能待的地方!   在其他侦探注意到他、问他找到什么线索之前,黑泽阵说他要继续找了,转瞬间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其他侦探:“你们的熟人吗?”   诸伏景光:“是啊,他可是特别厉害的侦探(杀手),还抓住(干掉了)过几个(数不清的)国际罪犯(组织成员)呢。”   江户川柯南从人们的腿里钻出来,左顾右盼:“什么?到底来了多少侦探?”   他看到一个银发的背影飘然离去,眨了眨眼。   另一边。   黑泽阵终于找到了一个几乎没人的安静角落,那就是婚礼舞台的幕后,他可以在这里待到案件结束了。   但有个问题。   他旁边有个人,表面上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但她有一撮浅金色的、卷起来的特别显眼的额发。   赤井玛丽:……   黑泽阵:……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总之能找到地方就不错了,黑泽阵镇定地吃了一口从点心桌子上摸来的咖啡布丁。   赤井玛丽正在低头翻阅手机上的新闻。   过了一会儿。   黑泽阵把另一个咖啡布丁递过去,问:“吃吗?”   赤井玛丽说:“不吃甜食。”   于是两个人就继续在诡异的气氛里坐着,谁也没有动,谁也没有说话。   而不远处的侦探们依旧在调查,三个嫌疑人里的新娘在抹着眼泪讲她和梅谢耕心的爱情故事,助理被一群侦探问得满头大汗,副社长甚至没空回答问题在走廊里打电话紧急公关稳定公司的局面。   就在这时,赤井玛丽忽然开口:   “那女孩一直不对劲。”   黑泽阵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她说的是雪莉。   奇怪,他明明没注意那边了,怎么雪莉还是这副模样,难道会场里还有其他的组织成员?   啧,麻烦。   他站起来,往那边走去,在附近看了看,脚步忽然顿住。   他看的是那个打电话的副社长,之前没注意,现在一看,这不是组织的人吗?上次见面的时候这人还恭恭敬敬地给他递烟,说“大哥您请”。   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只有梅谢公司的副社长梅谢伦文和大踏步走过去的银发少年黑泽阵。   副社长正在打电话,发现有人就骤然转身,紧张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而黑泽阵想都没想就直接用脚踹飞,抄起放在工具间门外的拖把就将人击倒在地。   倒在地上的副社长看到他,表情瞬间就变得惊恐:“你……你,是你!”   黑泽阵眯了眯眼。   副社长骇然大喊:“是你!衣帽架杀人魔!”   黑泽阵:“……”   他看了看随手拿来的拖把,反手就把副社长给打晕了。反正是组织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黑泽阵心想这次雪莉总该好了吧,但他还没把拖把放回去,就听到背后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   “快点抓住他!副社长手里有炸弹的控制装……诶,你已经把犯人解决了啊。”   胖胖圆圆的目暮警官和几个侦探急匆匆跑来,只看到刚用拖把砸晕副社长的银发少年,和被踹飞到不远处的……   一个老旧型号的手机。   它经常被用来制作炸弹的控制装置,不知道为什么,米花町有超多这种老旧型号的手机。   “什么?竟然有人在我们所有人之前就推理出了真正的犯人,还成功阻止了他炸掉大楼的计划?!太厉害了,简直是天才的少年侦探啊!”   只是想让雪莉别犯心绞痛的组织杀手黑泽阵觉得他们一定是搞错了什么。 第015章 寒鸦自雨中折翼   “警官,你相信我,他真的是衣帽架杀人魔,刚才还要杀我!我都看到了!目暮警官,你们不能只抓我啊!”   “他拿的是拖把。”   “不不不,就是他,那天晚上——就是记者拍到的那天晚上,我亲眼看到他拿着沉重的衣帽架殴打无辜社畜啊!”   “他只是个学生。”   “但他是打网球的,你们敢说他就没有一点犯案可能吗?他们可是能用球拍打出时空间裂缝的人啊!”   “……”   副社长挣扎着大喊那个少年就是你们要找的衣帽架杀人魔,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但坚持要警察把刚才打晕他的人一起抓走。   目暮警部无奈地正了正自己的帽子,把地上躺着的“凶器”——一根普通的拖把拿过来,还给梅谢公司的清洁工,然后对旁边的高木警官说,走吧,带犯人回警视厅。   案件终于告破。   原来梅谢公司的副社长因爱生恨,看不得社长结婚,就谋杀了社长,最终锒铛入狱。梅谢公司群龙无首,暂时由社长的姑妈一枝歌子女士处理事务。   记者们闻讯而来,却只看到呼啸而去的警车、习以为常地往外走的社会名流、飞出去参加会议的上班族……却哪里都找不到传闻中抢先制服犯人的少年。   “人呢?”   “刚才跟另一个初中生侦探直接跳窗跑了。”   记者们捶胸顿足,但很快就想好了新的标题:《不求名誉的少年神探!破案之后神秘失踪,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黑泽阵:我觉得你们写“让乌丸集团的神秘杀手飞快逃离的记者们到底是何方神圣”更爆炸性一点。)   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戴眼镜的小学生侦探——江户川柯南走到冲矢昴身边,望向刚才两个初中生侦探紧急撤离的窗户,问:   “你认识他们?”   “认识,古桥町的两个学生,一个叫夏目,一个叫黑泽。”冲矢昴推了推眼镜。   他在看散场的人群。   刚才他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个吃着咖啡布丁离去的金发女孩的身影,那个发型让他想起了不知道在哪的母亲赤井玛丽。   应该是错觉吧。毕竟这世界上长得像的人有很多,比如说善良的阵君和阴暗的琴酒。   ……   和琴酒“意外”长得很像的黑泽阵打了个喷嚏。   感觉有很讨厌的人在惦记他,肯定不是错觉,但首先排除雪莉。   刚才夏目忽然跟他说快跑,记者就要来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黑泽阵往诸伏景光那边看了一眼,想起上次网球比赛后诸伏景光被记者拉着问东问西的遭遇,沉默,就和夏目从顶层的窗户翻下去,又从12层的露台转楼梯走后门离开,终于避开了那群记者。   他告别夏目往回走,打开手机,发现这件事的新闻已经被发出去了:   《天才少年侦探屡破奇案,有望成为东京新一代年轻侦探的领头人!》   《在诸位名侦探之前揪出犯人的初中生神探到底是何来历?让我们从他的家乡——旅游文化丰富的秋田县开始讲起》   《不会打网球,就不能成为一个好侦探?关西的名侦探服部平次发出质疑:剑道才是侦探的第一选择!》(服部平次:喂,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啊?)   《女影星克丽丝·温亚德首次执导电影,称她要拍一个老朋……》   哦,后面还有垃圾广告,不看。   黑泽阵放下手机,开始认真地思考他的退休生活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肯定是诸伏景光的错。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提前走了,那些擅长捕风捉影胡说八道的新闻媒体在警方的要求下隐去了未成年侦探的姓名,不然说不定还会有哪个三流侦探事务所向他发出邀请。   刚想到这,他就收到了消息:   From Iris(备注:夏目侦探)   -来我家的侦探事务所吧!你肯定能成为很棒的侦探!   黑泽阵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几秒,冷酷地回复“不去”,然后把该号码拉黑五分钟。   他对抛头露面的事……不,准确来说是对一切吵闹的东西没有兴趣,更没有兴趣去玩那些幼稚的侦探游戏。无论是尸体还是诡计,在组织的二十年里他已经见得够多。   别的不说,光组织里卧底叛徒废物勾心斗角的激烈过程,每个月都能上演几场大戏,黑泽阵是真的已经看腻了。   他,黑泽阵,现在只想过平静的生活(起码波本把组织干掉前是这样)。   ……   古桥町3丁目,三本漆公寓。   老旧的公寓就像是这条陈旧街道里的一个符号,镶嵌在满是爬山虎的檐墙一角,楼下有家昭和时代就在的杂货店,再沿着街道走去,还能看到山坡上一座废弃的神社。   另一侧是酒吧、游戏厅、茶屋、书店、甜点屋、新开的侦探社,集市的入口隐隐约约藏在在早春的樱花后。明明走过一个街区就是繁华的都市,这里却像是被时代抛弃了二十年的一角。   黑泽阵穿过这条陈旧的街道,来到三本漆公寓,走上楼梯。   他走到二楼,却看到搬家公司的人正在往外搬东西,大件的家具占据了整个楼道。于是黑泽阵就让开位置,这家的女主人一个劲儿地跟他道歉,说请稍等一会儿,我们正在搬家。   “因为我的丈夫去参加同学聚会的时候意外去世,我准备暂时回乡下老家去住,真的不好意思,马上就能搬完了!”   黑泽阵走到三楼。   一个四五岁的小孩正在公寓门口大哭,扒着他家的房门怎么也不肯走,邻居们都在安慰他,房东三本漆先生对黑泽阵说:   “哎,他的父母抽中了去豪华游轮的奖券,高高兴兴地去了,结果游轮上发生了爆炸案,两个人都不幸遇难……我们已经给孩子的亲戚打电话了。”   黑泽阵走到四楼。   佐藤警官正站在公寓的走廊里。她是位干练的短发女警察,之前经常跟高木一起出现,不过今天没去婚礼那边的案件现场。现在她正站在公寓404号的门口,门里还传来一股尸体腐烂的臭味。   “啊,黑泽君,能不能来帮我把这个门推开?后面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于是两个人一起推开了被大堆垃圾卡死的门。佐藤叹了口气,说这里有个独居的男人,十几天前就死了,直到今天才有人报案,你看,尸体都腐烂得不成样子了。   黑泽阵走到五楼。   他站在门口,把手伸进口袋去拿钥匙,却摸到了一本忘记什么时候放进来的、薄薄的小册子。   《米花町生存指南》。   “你们米花的鬼东西已经流到古桥町来了。”   墨绿色的眼底涌现出森然冷意,黑泽阵进了家门,直接将这本小册子撕成碎片,无情地扔进了垃圾桶。   他从冰箱里找出三瓶不同品种的威士忌——波本、黑麦、苏格兰。他打开音乐,惬意地靠在沙发上,刚想随便给自己倒一杯,却又收到了一封邮件。   From同学A(备注:忘了叫什么的老同学)   -黑泽君,我们小学毕业已经二十年啦,你要来参加我们的同学聚会吗?   From黑泽   -不去。   From同学A(备注:忘了叫什么的老同学)   -抱歉,我刚从老师那里听说你已经过世了,我不应该打扰你的。   -???   -等等,你不是死了吗?卧槽!   因为心情不好所以想都没想就秒回的黑泽阵的手陡然僵住。其实没关系,他想,乌丸莲耶早就彻底抹去了他的过去,波本也查不到那所学校,就算有当年的同学知道他还活着,也不算什么大事。   不,他做事应该更谨慎一些。   一缕银发落下,阴影将他的眼睛蒙上一层暗色。   黑泽阵摩挲着酒杯,终于敲下回复:本来不该让你知道的,现在看来,我们还是见个面吧。   有些事还是当面说比较好。没打算灭口,不要乱怀疑。   那边发来一串乱码。   黑泽阵等了一会儿,那边又发来一串乱码。   等到乱码刷屏到他就要怀疑手机中了病毒的时候,那边才有人给他发来新的消息:你好,我是警察,请问你是高田君的同学吗?他在筹办同学聚会的时候被人刺杀,你知道什么线索吗?   黑泽阵看着已经被彻底刷到上限无法查询的邮件记录,镇定地回复:不,我只是莫名其妙收到了一堆乱码的无关人士。   他靠在沙发上,望向纯白的天花板。   一些模糊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他想了很久,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那个老同学的脸来。   久远的过去像层雾一样蒙在他的记忆里,既看不清,也抹不去。   不过……   黑泽阵站起来,决定去扔个垃圾。主要是把垃圾桶里的那堆碎纸片给扔了。   他怀疑米花町有什么东西跟着他到古桥町来了。   就像当年黑麦和波本分别跟踪他到了美国,然后两人互相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在这里,彼此怀疑差点打起来。   “波本。”   黑泽阵扔掉那些纸片,对晴朗的天空自言自语:“你最好快点,我可等不了那么久。”   别误会,他不是快死了,他的意思是要是再过两个月波本还没把事情办完的话,琴酒大哥就得重新出山帮他做点什么了。   别让我失望。   穿黑风衣的少年站在早春的风里,电车载着黄昏从他身边缓缓驶过,盛开的樱花落入眼底,东京塔沉默矗立,落日的光辉为他镶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晚风将他的长发吹起,少年站在小巷的尽头,仿佛遗世独立,这幅画面就像是——   “对对对,就是这个感觉!就是要这个感觉啊!”   一个声音将黑泽阵从“到时候先把波本打一顿还是先把黑麦打一顿”的思考中拉回来,他转身,看到一个扎着小辫的外国男人,对方欣喜若狂地扑了上来……   “你好,我是个导演,请问你有兴趣演出克丽丝·温亚德新电影的主角吗?”   “……谁?”   黑泽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克丽丝·温亚德,那不就是贝尔摩德在用的名字吗?她在拍电影?刚才好像是有看到类似的新闻,但他没注意。   导演激动地说:“享誉全球的大明星克丽丝·温亚德!她首次亲自执导的电影,讲述一个少年Jin为了复仇加入某个黑暗组织,卧薪尝胆二十年,经历无数艰难险阻最终将组织毁灭的传奇故事!”   黑泽阵:“……”   导演:“我是这部电影的选角导演,正在寻找适合出演主角少年时期的演员!你就是最适合出演‘夜莺’的人啊!啊对,电影设定里那个组织的正式成员都用动物名字当代号,主角Jin的代号是‘夜莺’。”   黑泽阵:“…………”   贝尔摩德,这就是你说的、要送给我的、用来纪念我们多年相识的,“礼物”?   你管这叫礼物? 第016章 寒鸦自雨中折翼   “求你了,少年,这是我一生的梦想啊!我走遍全世界,从美国到英国,从意大利到埃及,从俄罗斯到日本,就找到了你一个最适合演这个角色的人啊!”   “不去。”   “这可是克丽丝·温亚德的电影!只要你愿意出演,马上就可以成为全世界最红的演员之一!你看,Jin这个角色就像是给你量身定做的,看看你这银发,这孤傲的杀手气质,你天生就应该吃这碗饭啊!”   “没兴趣。”   “再考虑考虑吧,求你了,去出演Jin吧,求你了少年,少年——”   诸伏景光正在往家走,刚到公寓楼下就看到有个陌生的外国男人正抱着黑泽阵的腿,一边哭一边说求你了演琴酒吧,求你了,你就是琴酒啊!   诸伏景光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此时黑泽阵的表情已经相当不耐烦了,但那个外国人抱得死死的,路人都好奇地往这边看,于是黑泽先生也就没有直接动手。   “怎么回事?”诸伏景光问,“什么琴酒?”   “哦,”黑泽阵冷着一张脸把导演的海报递给他,“大明星克丽丝·温亚德的电影,说是让我去演一个叫Jin的、潜入神秘组织卧底二十年最终将组织毁灭的角色。”   确实是没有比他更合适的演员了,因为他就是本人、故事的原型,还有,他一定要找个机会跟贝尔摩德算账。   “噗。”   诸伏景光没忍住,笑了出声。什么,你们找黑泽来演组织卧底?那可真是找对人了。   他笑完,看到黑泽阵的表情越来越冷,就赶紧补救说不行不行,导演先生,我弟弟真的不能跟你去演戏,他有镜头恐惧症,还在治疗期间,所以真的很抱歉。   导演就遗憾地放开手站起来,说,哎,我真的就没见过比他更适合演“Jin”的人了,对了,你是他的哥哥吗?我这里还有个角色,也是这部电影里的,是警察派到黑暗组织的卧底,你看你有没有兴趣……   “他没有。我们要回去了。”   黑泽阵打断了导演的话,跟诸伏景光在导演依依不舍的目光里上楼了。   往楼上走的时候,诸伏景光跟在黑泽阵后面,忽然问:“其实他说对了吧,我是警察派到组织里的卧底?”   黑泽阵没说话。   诸伏景光又问:“你不是说组织都要毁灭了吗,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关于我自己的事?”   黑泽阵这才顿住脚步,用那双没什么情绪的墨绿色眼睛看过来,问:“……我没告诉过你?”   诸伏景光:“……?”   黑泽阵皱眉:“你是日本警察派到组织里的卧底,三年前你身份暴露,我把你带回了日本,组织以为你已经死了,所以我才让你别到处乱跑。难道我没说?”   诸伏景光缓慢地眨眨眼:“你没说啊。你只跟我说了最后一句不要乱跑。”   黑泽阵:“……”   诸伏景光:“……”   两个人面面相觑,最后黑泽阵说那就这样吧,反正我也不知道你是哪个部门的,现在你们警察内部也不干净,等组织没了我再找机会联系你的同伴把你送回去。剩下的事就不归我管了。   他们继续上楼,路过二楼的时候,发现有两个警察,路过三楼的时候,发现有三个警察,路过四楼的时候,发现还有两个警察。   最后黑泽阵忍不住了,问:“今天是怎么回事?”   诸伏景光趴在楼梯的栏杆那里往下看,回答说,一直都是这样啊,并不是看不到案件就不会发生的,犯罪的阴影随处可见,不过不用担心,这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小概率事件,而且警察会解决问题的。   “虽然没法根除这世上的恶意,也不能挽回所有的悲剧,但是请相信他们吧,就算豁出性命,他们也会保护大家的。”   “嗯。”   黑泽阵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去开门。   诸伏景光快步追上来,用力攥住了黑泽阵的手臂,说:“我这话是认真的。”   “我知道,也没有不相信。”黑泽阵头也不回地继续开门,在扭动钥匙的刹那,又低声说,“毕竟,你就是这种人。”   而且这种人他见得多了。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应该说是他人生的三十年里,这样的灵魂他早已邂逅过不能再多。   黑泽家的门被打开。   橙金色的阳光从门外倾泻进去,在地面上涂抹出一个仿佛在燃烧的菱形。少年的影子落在地上,被身后的夕阳拉长,仿佛他长大后的模样。   那可不讨人喜欢。黑泽阵想。   不,他从一开始就是这种不讨人喜欢的人,扮演这样的角色,准备像那些故友一样在某个时刻献出一切。   只是,他早就失去这个机会了。   ……   美国,洛杉矶。   查账工作进行到90%的波本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他的思路被打断,只好暂时停下手里的工作,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人在这个时候联系他。   这大半个月来他一直在查账,发现组织的账务简直是一团乱麻,根本就不是人能查的。有人狂热地往组织里撒钱,有人大把地从组织里捞钱,有人身居高位查不得,有人死去多时账还在走。   他觉得他拿到手的根本就不是组织的资金流水,而是一枚核弹的组装部件。   算了,看看邮件。这是他在组织里用过的邮箱,能给他发邮件的,应该也是组织里的人吧。   是谁呢?   From Unknown(未知/来自地狱):   -会计波本先生,你好,听说你最近在组织里辛勤忙碌,我特地来向你举报一些组织成员冷眼旁观甚至玩忽职守的行为,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图片)[贝尔摩德的电影海报和电影《来自黑暗组织的Jin》的介绍.jpg]   -(图片)[朗姆荣获东京第四十三届寿司制作大赛冠军的照片.jpg]   -(视频)[基安蒂醉酒参加深夜情感节目,痛斥新老板心狠手辣、貌美如花的节目录像.mp4]   波本看完,情不自禁地打出一串问号。   喂,他之前联系这些人的时候,他们不是都说自己很忙吗?还有,这消息到底是谁发来的,谁会了解这三人的真实身份,还知道他身为“波本”的邮件地址?   就算是在组织内部,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朗姆到底是谁,准确来说知道朗姆样貌的人根本就不超过一手之数!   “是你,琴酒。你果然还活着。”   波本很快就得出了结论,他咬了咬牙,心想能清楚这些、还特地给他发来挑衅的也只有可能是琴酒了——没错,这件事只能是琴酒干的!   他慎重地就要把FBI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却在下手的一瞬间犹豫了,改为给江户川柯南打电话。   在查完账之前,他是不会把那个混蛋FBI放出来的!   东京。   倒着躺在沙发上看报纸的江户川柯南给赤井秀一打电话,说:“冲矢先生,安室哥哥给我打电话,说有件事要我转告你。”   “什么事?”   电话那边传来了赤井秀一的声音,还有翻动纸张的声音,很显然,他在——批改初中生的英文试卷。   江户川柯南晃着腿,扔掉报纸,回答:“他说琴酒还没死,而且给他发消息了。”   “……”   赤井秀一觉得波本,或者偶尔被叫做安室透的警察真是魔怔了,无论如何也觉得琴酒没死。但他又想起上次惹波本生气的事,决定先顺着波本的意思来,毕竟FBI和公安在对付组织上的立场是一致的。   他放下手里那张只考了五分的试卷,问:“琴酒给他发了什么?”   江户川柯南回答:“安室哥哥说琴酒向他举报贝尔摩德、朗姆和基安蒂上班摸鱼,还说贝尔摩德要拍卧底琴酒大电影。”   赤井秀一沉默了一下,才说,现在美国时间是早上吧,他应该是通宵查账到这个时候,你让安室君好好休息,别趴在办公室的桌子上睡了。   江户川柯南:“但贝尔摩德要拍的电影是真的,我查到了那部电影的备案记录。”   赤井秀一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贝尔摩德和琴酒本来就关系不错,要说组织里谁认识最久,肯定是他们两个吧。   “可这部电影在暗示琴酒是卧底……”   “我也觉得琴酒是卧底,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测。目前我有一点想法,等我回去——”   “冲矢先生。”   “嗯?”   “你也好好休息,别熬夜批改作业了,自从你当上中学教师后,都没有时间休息吧。”   “……”   那边的小侦探挂断了电话,奔波数日还要照顾一群初中小崽子们的赤井秀一愣了一会儿,就无奈地摇摇头,笑了起来。   这可不是他能决定的事,他还需要确定小苏格兰的身份,就跟波本一定要在美国查账一样。等这些事结束,他就给自己放个假,出去旅游,去哪里都好,总之不要在日本和美国了。   嘛,反正到时候不可能遇到熟人就是了。   (一样打算去旅游的黑泽:?)   清晨。   赤井秀一进行了完美的易容,变身冲矢老师,准备去上课的时候,却发现有两个警察来到了他的门口。   “冲矢先生,有人指控你涉嫌谋杀,有时间跟我们去一下警视厅吗?”   “谋杀?”   冲矢先生不是很理解,但幸好他今上午没有课,只是去看着班级,就先跟校长请了半天假,跟着去了警视厅。   到了之后,他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   今天凌晨,有几箱加密快递紧急从美国送到他家,负责运送的工人刚好被人谋杀,犯人因猜测箱子里装的是重要财物就将其打开,结果发现里面只是几瓶叫做“KILL Rye”的饮料,就愤而喝了一瓶,当场倒下。   现在犯人已经被抢救过来了,他在病床上颤颤巍巍地发出指控:饮料里有毒!肯定是用来谋杀的东西!幸好我马上吐了,不然就不只是进医院的事了!   不过警方肯定是不会轻易相信这种话的。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一位年轻警察过来,对冲矢老师说:   “饮料的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里面没有任何有毒物质,反而非常健康有营养,那位犯人只是胃部受刺激倒下的。抱歉,冲矢先生。”   “没事,饮料是朋友寄给我的,我事先也不知情。”   “呃,冲矢先生,你确定寄给你这个的是朋友,不是仇人?”   “……我确定。”   没错,饮料肯定是波本寄来的,他和波本是朋友,吧?   冲矢昴离开了警视厅。   时间是上午十点钟,他还来得及去学校。   刚才校长给他打电话,说他班上有位转学生,手续让隔壁B班的小春老师帮忙办了,现在学生已经在教室里,资料在小春老师那边。   转学生啊。   冲矢昴这么想着,走进教室,就看到一个有着浅金色头发、额前有一撮很特别的卷发的女孩坐在窗边,准确来说是黑泽阵前面的位置。   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冲矢昴、不,赤井秀一瞬间就如遭雷击。   那是他妈的脸!   同学们看到冲矢昴,就喊了起来:“冲矢老师!你来晚啦,我们都见过新同学了!这是新来的玛丽同学!”   坐在窗边的那个初中女孩就看着他,淡淡地说:“你好,冲矢老师。” 第017章 寒鸦自雨中折翼   古桥町2丁目的真行寺学校初中部1年级C班来了一位新的金发转学生,是从英国来的混血女生,名字叫做世良玛丽。   别人怎么想不知道,但1年级C班的代理班主任冲矢老师看到那个女孩的时候,整个人都如遭雷击。   什么世良玛丽,这是他妈、真实年龄五十多岁的赤井玛丽啊!   在看到那个女孩的第一眼冲矢昴就知道那是他妈了,毫无认错的可能,毕竟那是他亲妈,还有那个熟悉的眼神,她明明说的是“你好,冲矢老师”,但听起来更像是“好久不见,我是你爹”。   嗯,他妈很早就开始用男性自称了,这么猜测很合理。   “冲矢老师?”   有人在喊他。   “冲矢老师?你没事吧?要注意休息啊。”   隔壁班的小春老师非常担忧地看着冲矢昴,把转学生的资料放到他手上,说这是新来的世良同学的资料卡,她日语不太好,要记得照顾她一下。   冲矢昴:不好个鬼,我的日语都是她教的!   他跟小春老师说没事,走到角落里拿出手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号码,没人接。   然后他打他妹妹真纯的电话,真纯好像刚刚睡醒,说她昨晚去同学聚会(破案)了,问哥哥有什么事。   冲矢昴问:“母亲在哪?”   真纯打了个哈欠,说她最近也不在英国啦,不知道母亲在哪里,但母亲肯定还活着,没有被那个女人干掉的啦。   冲矢昴:……   算了,他在当中学教师然后母亲转学到了他的班级这种事,还是先不告诉真纯了吧。真纯人在日本,那肯定是跟母亲一起的,过几天她就能作为学生家长亲自来见到“冲矢老师”了。   他挂断电话,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喊声:“冲矢老师!”   原来是二年级的夏目同学。   夏目跑来跟他说,冲矢老师,听说上周和小阵坐在一起的女孩转到你的班级了,怎么样,你见到人了吗?   上周?跟阵君坐在一起的女孩?   冲矢昴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   黑泽阵对班上忽然转来一个转学生没什么感触,就算看到对方是赤井玛丽也是这样。   讲道理,除非有一群FBI扛着枪埋伏在周围,或者她儿子赤井秀一就在这里,现在更应该担心自己安全的人是赤井玛丽才对。   而且——   “变成小孩的感觉怎么样?”赤井玛丽望着外面的校园,问。   四月中旬,樱花已经慢慢地开了,经年老枝生出新的蓓蕾,盎然春意尽收眼底。   现在已经是放学时间,学生们活蹦乱跳地离开教室,有的去参加部活,有的提前回家,整个校园里都热热闹闹的,与这万花喧闹的春天一样有活力。   “没什么区别,你不也一样吗。”黑泽阵低头翻着一本《AGENDA》上的诗歌,漫不经心地回答。   两个人都好像在跟空气说话,周围的初中生们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动作。   “怎么可能一样,”赤井玛丽叹气,“大儿子不听劝告非要加入FBI,小儿子一门心思谈恋爱想不起老妈,女儿也到了叛逆期,我现在这样更管不了他们了。”   她咳了几声,然后转过去看黑泽阵,压低声音,说:“倒是你,Juniper(杜松子),你好像乐在其中?”   黑泽阵把杂志合上。   “别叫那个名字。”   “十几年没见了,没想到组织的Gin就是那个Juniper——你父亲还好吗?从那之后他好像就缩在那座城堡里没出来过啊。”   “他好得很。”   黑泽阵这才抬起头来,对上赤井玛丽那双几乎同色的眼睛;他微微皱眉,如同看到陌生动物踏入领地的森林之主,终于露出利爪,声音里满是威胁的意味:   “我们的事还用不到你管,MI6的。”   等冲矢昴过来的时候,这场对话已经结束了。冲矢老师拿来了刚去校务部领的校服和其他东西,交给“世良玛丽”,一举一动完全不露破绽。   他说,玛丽同学,如果在这里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一定要告诉老师,大家都会尽力帮你的。   赤井玛丽冷漠地说好。   冲矢昴也不指望他妈能有什么别的反应,就对黑泽阵说,阵君,看起来你跟玛丽同学的相处不错……   黑泽阵想了想。   冲矢昴=FBI的人=MI6的对家,毕竟不是每个FBI都是赤井秀一,冲矢昴特地来试探自己,是因为赤井玛丽?可能FBI已经在怀疑赤井玛丽的身份,那看在以前认识的份上,他就帮MI6一把。   黑泽阵回答:“是的,她是我表妹。”   冲矢昴:……   赤井玛丽的嘴角扬起,但很快就用咳嗽掩饰住了。幸好她现在身体不好经常咳嗽,这并不突兀。   冲矢昴看她:妈,你说话啊妈,你再不说话我前同事的儿子就要变成我的表舅了!   赤井玛丽:“对,我和Gin(阵)是远房亲戚。”   冲矢昴笑着说那真是太好了,希望玛丽同学能在我们班级里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说得相当平稳笑容满分,然后他转身,稳健且恍惚地走出了教室。   黑泽阵压根没管他,重新翻开了自己的杂志,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赤井玛丽回答:“来看儿子。”   黑泽阵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忽然明白过来她在说谁,翻书的手停在半空中,问:“赤井秀一来日本了?”   赤井玛丽:“……”   她儿子到现在还没被打的原因找到了,原来是这小瞎子没认出她儿子来啊。   行,秀一没认出Gin,Gin也没认出秀一,怪不得他们能在这里和睦相处,真是太好了,她因为担心这俩人特地跑来一趟真是白跑了。   赤井玛丽慢悠悠地说:“对,秀一在日本,但我是不会告诉你他在哪的。”   黑泽阵啧了一声。   赤井玛丽又道:“你变成这样,行动也方便不到哪里去吧?没联系上机关的人?”   “我的任务马上就结束了,没必要节外生枝。等乌鸦的把戏落幕,我再回去找他们。”黑泽阵说。   “好吧,不讨人喜欢的小孩。”赤井玛丽站起来,也准备回家了,“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请求我的帮助,毕竟你还得叫我一声前辈。”   黑泽阵说,我跟你们MI6毫无关系,赤井玛丽说,是吗,然后就离开了教室。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了黑泽阵一个人,他对着《AGENDA》的封面看了很久,忽然用力把厚重的杂志揉成一团、碾平、撕烂,粗粝的纸张划破手指,他毫无所觉,将被攥得看不出原样的染血书本丢进了垃圾桶。   他坐在教室里,很久,直到天黑下来。   ……   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敲击键盘的声音在黑暗的房间里响起,顶着黑眼圈的年轻人昏昏欲睡,却忽然看到屏幕上跳出了一行醒目的文字。   他揉揉眼睛,发现自己没有因为长时间熬夜而眼花,就激动地丢掉桌子上的“KILL Rye”,解开了困扰他太久的谜题。   然后他给老板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男性的声音:“有结果了,爱尔兰?”   “是的,朗姆先生,鉴于BOSS用的加密手段太过复杂,我只能解读出一部分内容,而且要截取全部信号势必会被他发现,这已经是能做到的极限了。”   年轻的黑客,也就是刚加入组织不久,之前还被一瓶饮料送进ICU的爱尔兰说道。   他迅速地把解读出来的资料发给了朗姆,然后闭上眼睛,终于睡了个好觉。   东京。   组织的前二把手朗姆正在做寿司。前段时间,那位先生去世,接任组织BOSS的人却是曾经在他——朗姆手下的人,波本。   朗姆对波本的评价自然相当高,但这不是波本能忽然爬到他头上的理由。他不甘心。于是朗姆就表面做足手段,支持新BOSS,背地里却开始调查起了波本,怎奈波本就留在了洛杉矶的别墅里,那里相当安全,朗姆也没能做到什么。   前段时间,他在别墅附近使用相当原始且物理的手段截取了波本与某个人交流的一段信号,并交给组织新来的黑客“爱尔兰威士忌十五世”破解,爱尔兰也不负众望,终于在今天得到了结果。   让他看看波本跟神秘人物聊了什么?   “坟墓……骨灰……FBI……整容……”   这份文件的解读不完全,但爱尔兰表示他真的尽力了,波本的加密太高级,波本本人也是黑客,他做不到啊。   朗姆看着只能每隔一段读取几个关键词的记录,陷入了沉思。   “卧底……警察……表兄弟……父亲……报仇……替换身份……波本……莱伊……这里面怎么有这么多FBI?”   朗姆看着被解读出来的大片FBI,摸不着头脑。   他对着文件看了一夜,就在天刚破晓的时候,他忽然灵光乍现,理解了一切!   “所以波本整过容,他不是真正的波本,只是冒用了波本的身份,而他的真实身份是FBI的赤井秀一!他还用自己的身份在外面活动,来掩盖波本已经死去的事实,他能扮演波本是因为他们本来就相当熟悉,甚至是表兄弟——   “我明白了,真正的波本是赤井秀一的表弟,雪莉的哥哥,他现在已经死了!是赤井秀一在假扮他啊!”   朗姆猛地站起来。   “乌丸先生,你糊涂啊,竟然让卧底当上了组织的BOSS!你糊涂啊!” 第018章 寒鸦自雨中折翼   4月21日,周二。   诸伏景光从梦中醒来,对着窗外的绯红的繁花看了很久,恍惚间他好像从那盛开的樱花树下看到了谁的身影,伸出手去的时候,却触摸到了被阳光照得有些暖意的玻璃。   “早上好。”   他对着玻璃上倒映出来的自己说。   诸伏景光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看到隔壁的门还关得死死的,毕竟黑泽这个点一向是在睡懒觉的,想让过了二十年夜行生物生活的杀手先生忽然开始早睡早起?还不如指望他相信冲矢老师是无辜的。   出门,晨跑,路过警察学校,跟电车司机打招呼,去市场买菜,顺便买茶回来——家里最近客人有点多,返程,看到对面的酒吧有客人驻足,对客人说酒井叔出去旅游啦,然后回到家,开始准备早饭。   一个相当普通的早上。   等早饭做好的时候,黑泽多半就在沙发上看新闻或者报纸了。诸伏景光把早饭放到桌子上,对黑泽说:   “黑泽,最近好像有不少饮料投毒事件发生,我听在帝丹高中的朋友说,他们学校附近有个寿司师傅熬夜后喝了一瓶朋友送来的饮料,刚刚被送到医院了。”   寿司师傅?   黑泽阵想起他给波本发的邮件,准确是问那个熟人侦探要的“朗姆荣获寿司大赛冠军”的照片,心想组织的同事们在外面的生活可真是够丰富多彩。   厨子在参加厨艺比赛,主持人在做采访节目,演员在风风火火地拍电影,叛徒在兢兢业业地搞组织……只有那个美国卖保险的在算账。   不过诸伏景光说的人肯定不是在做寿司师傅的朗姆,朗姆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是人足够谨慎,绝不可能喝什么朋友送的饮料,除非是BOSS给的。   (正在米花医院躺着的朗姆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波本,不,你果然是赤井秀一……这么快就要下毒手谋杀我了吗……等我出院,我一定要报仇……)   (此刻,乌丸集团的二把手朗姆,正在ICU里畅想他的复仇计划。)   “对了,还有,”吃早饭的时候,诸伏景光又想起一件事来,“初中部一年级PTA(家长会)的时间定在了下周,到时候——”   没人去是吧。   黑泽阵心想他哪里来的能参加家长会的家长,诸伏景光该不会想去参加吧?他面无表情地回答:“不用管。冲矢昴会想理由。”   毕竟冲矢老师作为他们的邻居,当然清楚这家根本没有大人,到时候肯定会帮他找好理由的,所以说FBI有时候也非常让人省心。   诸伏景光缓慢地眨眨眼,说:“但我今早碰到了鱼冢先生,他说会替你的父亲来参加。”   黑泽阵:“……”   伏特加,你来干什么?跟FBI、MI6和日本警察坐在教室里畅谈人生和理想?我不是说过让你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吗?!   诸伏景光看到他沉默,又补充道:“鱼冢先生是那个组织的人吧?我提醒过他这附近有人监视了,并且那天还会有日卖电视台的主持人来采访,但他还是坚持要来,说‘要给大哥的孩子一个完整的童年’。”   很好,日卖电视台,那组织里的某个CIA八成也会来。   虽然水无怜奈已经在向FBI提供情报了,但把她归类进CIA没有任何问题。   黑泽阵安静地吃完,站起来,去拿放在门口的衣帽架。   诸伏景光丢下早饭就冲过去抱住了他:“黑泽你要冷静!伏特加先生他没有恶意啊!”   “不用担心,”黑泽阵无比冷静地说,“我顶多打断他的腿,让他安分一段时间而已。”   “那也——”   “诸伏景光。”   黑泽阵的声音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比起往日里算得上“退休人员”、对任何人或事都相当漠然的态度,现在的黑泽阵眼中多了几分刺骨的冷意。   玄关没有开灯。光线昏暗的角落里,他反手攥住诸伏景光的手腕,两人的角力只持续了很短时间就升级为了货真价实的肉搏,狭小的空间并未限制他们的能力,坚实的墙壁与尖锐的柜角反而成为趁手的武器,沉闷的声响捅破黑暗的寂静。   “咚”的一声是身体重重砸向地面的动静,银发的少年将看起来稍年长点的人压在地上,有力的手把对方牢牢按死在玄关,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   “是我最近给了你很好说话的错觉?诸伏景光,别管你不该管的事。”   这语气像是威胁。   但在看到黑暗里那双依旧坚定的雾蓝色眼睛时,黑泽阵还是松开手,站了起来。他动手自然有分寸,刚才给诸伏景光摔得不轻,但诸伏景光到现在都没吭一声,像极了他最初认识的“苏格兰威士忌”。   他就是看不惯苏格兰这点。三年零五个月前,被抓住的苏格兰问他“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卧底,为什么还不杀我”的时候,也在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但是——”   但是他眼前的人不是当初的那个苏格兰,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而已。每次黑泽阵想这么说的时候,诸伏景光都会表现出属于苏格兰的某些特质来。   他的本质从未变过,始终是当初的那个人。   “但是,”诸伏景光坐起来,揉了揉发疼的手腕,说,“你上次回来的时候不是说,要离开组织,去旅游吗?那就别动手了。”   黑泽阵确实这么说过。   事实上在前往洛杉矶之前他都是这个打算,等那个叫做乌丸集团的破组织完蛋他就一走了之,虽然肯定有人(特指波本)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但也会有人(比如MI6)证明他的卧底身份。   可那位先生的做法让黑泽阵的计划彻底泡汤,但是他并不失望,只觉得那位先生很可笑。   现在他靠着玄关的墙,清冷的月光在寂寞的黑暗里点亮,倒映在深色的瞳孔里。   他很久才开口说话。   “这是我的事,我要做什么跟你无关。”   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穿了高中校服的少年拍拍身上的灰尘,没事人一样站起来,问他:“我知道,但是你不能有新的开始吗?上个学,过普通的生活,就像现在一样。”   黑泽阵这才重新把目光放回到诸伏景光身上。他忽然低笑,声音里是别人读不懂的情绪:“普通?你以为加入组织前的我在做什么?”   冷冽的风,孤独的海,灰色的天空,还有枯死的树。   那是他最常看到的风景。   诸伏景光没有说话,而是低头整理好散落一地的东西,以及放在柜子上的相框。里面永远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照片。   他把相框重新摆好,才对黑泽阵说:“你还没告诉过我你从哪儿来。”   黑泽阵觉得诸伏景光今天的问题太多了。   “欧洲,”他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机构,就算我说了你也没听过。与其好奇我的事,不如想想你自己该怎么办。”   “我?”   “你是警察,不会真想继续上学吧。我的事不用你操心。”黑泽阵说完就去开门。   可诸伏景光在他背后轻声说:“可我从记忆的一开始,就只认识你啊。”   黑泽阵这次是真的顿住了。   他的手放在门上,久久没有动作,等到诸伏景光要说下一句话的时候,他才蹙起眉头,说:“你跟波本才是朋友。”   “波本是?”   “那个卖保险的。”   “卖保……美国卖保险的?就是上次给你发消息的那个?”   “对。”   “美国加保险公司……难道他是FBI派去的卧底?”诸伏景光歪了歪头。   黑泽阵沉默了。波本?FBI?他刚才是不是听到了很离谱的笑话。   “你和他都是日本警察。别跟我提FBI。我不想见到任何FBI。”   “……哦。”   黑泽阵推开门,就看到冲矢昴站在门外,问他们家里的动静是怎么一回事。   刚说完不想看到FBI就迎面撞上FBI的黑泽:……   他面无表情地说我有事,然后越过冲矢昴,往外走了。   冲矢昴看到银发少年气压极低地离开,就问诸伏景光,你们吵架了?   诸伏景光:实不相瞒,在你来之前他都好好的,还打算和我聊聊过去的事。   所以冲矢老师不会是FBI吧?他忽然明悟。   “没事的,”诸伏景光熟练地解释说,“刚才有个电话打来,所以他急着去找朋友了,而且我跟小阵是家人……”   他忽然笑了起来:“他是不会生我气的。”   ……   当天,黑泽阵旷课被冲矢老师解释为请假,玛丽女士·Lily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儿子,看到冲矢老师温柔的笑容,才有点无聊地将视线转回去。   她不觉得Gin会有事,但现在开始担心自己大儿子了。   而在电车轨道九站路外的米花町,黑泽阵如约把伏特加送进了医院,不过不是打断腿,毕竟他没带衣帽架出门,也不想被当成什么衣帽架杀人魔。   他准备动手的时候发现伏特加已经感染、即将溃烂的伤口,想起“伏特加要跟波本同归于尽却算错了波本所在”的事,皱眉。   “你的伤想拖到什么时候?就这样还妄想去杀波本?”   黑泽阵冷笑,说波本现在没空所以让朗姆追杀你,而朗姆就在日本,等他找到你打算怎么办?伏特加,别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他没理会沉默的伏特加,转身就离开了病房。   一墙之隔。   朗姆躺在病床上,正在给自己的手下打电话:“伏特加呢?他都已经逃到日本一个星期了,你们到现在还没找到人?一群废物!”   他怒气冲冲地挂断电话,现在“波本”是FBI派来的卧底,而且已经用非常恶毒的饮料来试探他了,他必须尽快找到伏特加稳住“波本”,才能找到翻盘的机会!   可恶,伏特加到底藏哪了? 第019章 寒鸦自雨中折翼   黑泽同学,旷课三天,毫无愧疚;   冲矢老师,日思夜想,找不到人;   波本先生,远在美国,还在查账;   贝尔摩德,要拍电影,没空干活;   朗姆大人,病房坐牢,气急败坏;   那伏特加,到底在哪,到底在哪!   ——《追忆组织日常》爱尔兰威士忌   旷课三天的黑泽阵表示他只是在帮伏特加扫除痕迹,省得朗姆的狗闻着味儿就追上来了;至于冲矢老师帮他想请假理由的事,那是冲矢昴自愿的,跟他没有关系。   他用着少年时期的身体在城市里穿行,将伏特加来日本后的痕迹一一抹除,年龄的变化并未削减他的战斗力,反而在隐藏和钓鱼方面带来了不少优势。   刚好他对组织可能使用的手段一清二楚,于是追到伏特加线索的组织成员都被他顺手打包送给了警察。   由于送的次数有点(只是一点)多,几位越来越熟的熟人警察都发出了“黑泽君是已经开始做侦探了吗”的问候,对此黑泽阵的答复是:我只是路过。   夏目先生听说这件事后,向他发出了自家侦探事务所的邀请2.0,被黑泽阵再次拉黑了五分钟。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没找到朗姆。   黑泽阵本来是想一并解决朗姆斩草除根的,毕竟波本人在美国不好动手,黑泽阵却没有这个顾虑,但他在哪都找不到朗姆,就连他之前工作的寿司店也说他辞职了。   热爱厨艺的寿司师傅竟然辞职了?甚至没带走他最喜欢的菜刀?   “RUM……”   啧。怎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于是黑泽阵打电话给老朋友,从组织那里得到了一点消息:自上个星期开始,朗姆从新BOSS那里得到了寻找伏特加的任务,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他拒接电话、不再出面,甚至没人知道他在哪。   对此,组织里的人都有不同的看法。   正在拍电影的贝尔摩德:死了吧。(无感情)   正在做电视节目的基尔:啊?为什么会问到我,我根本没见过朗姆先生,也跟他不熟。   正在通宵加班的爱尔兰:体谅一下朗姆先生,他是五十多岁的老人,偶尔身体不济想摸鱼也很正常。   刚喝两瓶朗姆的基安蒂:朗姆?朗姆啊……难道你们都没有看出真相吗?其实朗姆已经被看他不顺眼的波本谋杀了!现在的“朗姆”只是个傀儡而已!毕竟我们谁都没见过朗姆长什么样,还不是波本说什么就是什么?朗姆,你死得好惨啊,朗姆——   (正在加班查账的波本:?)   黑泽阵耐着性子看完这些什么用都没有的资料,按了按太阳穴,又给老朋友回电话:“所以朗姆是失踪了对吧?”   “对,”那位在组织里有点门路的熟人侦探说,“目前大家最赞同的说法就是朗姆已经被波本杀了,毕竟每个在朗姆手底下007工作过的人都想谋杀他。”   不,我觉得波本很愿意007工作,跟朗姆无关。黑泽阵想。   他挂断电话,回到医院,去看依旧在医院里的伏特加。   路过隔壁病房的时候,他听到门口的护士说隔壁的病人老惨了,这人本来就胃穿孔,前几天接了个电话,被气到吐血,差点又进了ICU。当然黑泽阵并没有在意这种小事,他在想朗姆到底哪去了。   他推开门,就看到正准备跳窗跑路的伏特加。   伏特加:“……”   黑泽阵:“……”   在银发少年面无表情的注视下,伏特加缓缓把搭到窗台上的腿收了回去,缓缓躺回到病床上,盖上被子,就要给自己把输液瓶的针扎回去的时候被黑泽阵阻止了。   黑泽阵理智地叫来了护士,然后就坐在病房里唯一的椅子上,看着伏特加没有说话。   伏特加感受到了一股压力,半天才说:“小阵啊,其实我……”   银发少年微微抬眼,冷漠地打断了他的话:“我说过我就是你认识的琴酒本人。”   伏特加:……   可是,崽啊,大哥是不会像你这样好说话的,他也不可能乖乖去上学,你还是不够了解大哥。哎,现在这个世界上能懂大哥的人只有我了,我是不可能把你错认成大哥的!   大哥的儿子真好,他为了照顾我的心情去扮演大哥.jpg   黑泽阵看到伏特加这副表情就知道他没信,但也懒得继续跟伏特加重复他是谁了,就换了个话题:   “你刚才要去哪?”   “呃……”   “说话。”   “明天就是你们学校的家长会了,我准备去给你开家长会……”   伏特加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黑泽阵的表情越来越阴沉,最后他站起来,说,你最好别让我知道你在干蠢事,伏特加,这是我最后一次救你了。   黑泽阵往外走,却听到病床上的伏特加感动地说:“大哥也经常这么说。”   黑泽阵:“……”   看来他平时是对伏特加太好了。   他摔门而去。   此时,从走廊尽头的厕所里一瘸一拐地往回走的朗姆抬头看,看到了拐角处某个银发的身影,再揉揉眼睛去看的时候,那个身影就不见了。   琴酒?!刚才他看到的是琴酒对吧!   朗姆大惊失色,赶紧去问护士,刚才有没有一个身材高大(这个很重要)、戴着帽子(这个也很重要)的银发男人路过,护士一脸疑惑地说没有,朗姆就放下心来。   他揉了揉腰,往回走,心想肯定是最近压力太大,波本还专门打电话询问他参加东京寿司大赛的事,明里暗里地试探他,导致他都产生幻觉,看到琴酒的鬼魂了。   哎,阴魂不散的琴酒。   朗姆骂骂咧咧地回到了病房,决定等自己的胃好了就去往琴酒的墓碑上踹两脚。   他关上门。   不一会儿,隔壁病房的门被偷偷打开,想要溜出医院的伏特加被眼尖的护士们逮了回去。   朗姆:伏特加在哪?伏特加在哪?伏特加在哪!   伏特加:哎,小阵长得太像大哥了,哪里都像,哎。但我是不会吃代餐的,绝不。   黑泽阵: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所以朗姆在哪……   算了,先回去吧。他一边往回走,一边翻看着这几天里诸伏景光给他打的二十个已接电话,把电话拨了回去。   “我今晚回家。还有,别随便联系我,我正在做的事对你来说不安全。”   “我知道的啦。”电话那边是诸伏景光欢快的声音,“对了,明天的PTA我跟你去吧?”   是红灯。   黑泽阵站在十字路口的交界,看着人流和车流从他面前如同一道长河般流动,它们穿过高楼林立霓虹闪烁的商业街,流经米花中心的十字路口,汇入到这座城市最繁华最热闹的黑夜里去,组成黄金周前的喧嚣夜景。   穿了黑风衣的银发少年在这片光怪陆离的盛景里毫不起眼,却又每每能吸引路人的目光,当他们想要再捕捉到那个身影的时候,少年却彻底混进人群,消失不见了。   “行。”黑泽阵说。   “我就知道黑泽你会答应的,所以已经提前跟冲矢老师说过了。那就这样,快点回来吃晚饭,不然就凉了哦。”   “……”   苏格兰这家伙,跟失忆之前一样喜欢自作主张……啧。黑泽阵看着已经被挂断的电话,坐上了回家的电车。   以及——   他没能快点回家,因为电车出了事故,而这里是米花。黑泽阵觉得他以后应该远离米花。   ……   黑泽阵回到家的时候,诸伏景光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晚饭放在桌子上没动过。黑泽阵看了看时间,也没有把人叫起来吃饭的打算,就把高中生打包丢回到房间里,自己坐在沙发上,想了很久。   他在想,朗姆去哪了。   毕竟朗姆能在组织里活到这么久也是有本事的,不会无缘无故消失,所以说,朗姆该不会真被波本偷偷做掉了吧?   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波本已经当上BOSS了,行事没必要跟以前一样小心。   (正在埋头查账的波本:?)   (波本先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决定找那家饮料厂的人开发叫做KILL Gin的饮料。)   第二天。   黑泽阵难得做了早饭,拉开窗帘,叫没睡好的诸伏景光起床,然后两人在门口“偶遇”了等待多时的冲矢老师,一同前往学校参加C班的第一次家长会。   到学校的时候,日卖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已经来了,知名主持人水无怜奈正在跟路过的学生和家长们打招呼。   冲矢昴、黑泽阵和诸伏景光看到她,走向大门的脚步齐齐顿住,然后他们不约而同地转向了学校的后门。   冲矢昴推了推眼镜,说得就跟真的一样:“老师忽然想起昨天放在后面那条街书店的东西忘带了。”   毕竟水无怜奈AKA基尔,是CIA派到组织里的卧底,现在正在协助FBI的工作,她不知道冲矢昴的身份,但她认识组织的琴酒和苏格兰。   诸伏景光赞同地点头:“我跟冲矢老师一起,正好打算去书店隔壁的网球专卖店。”   毕竟他和黑泽的身份都不适合暴露在镜头下,遇到记者这种生物还是走为上策。   至于黑泽阵……   银发少年原本的位置空空如也。就在他们商量的时候,黑泽阵已经快走到后面那条街了。 第020章 寒鸦自雨中折翼   4月25日,周六。   真行寺学校初中部的PTA当天,古桥町2丁目的新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派热闹的景象。   赤井家的小妹——世良真纯听说变成初中生的母亲要开家长会的消息,心想,终于轮到我当家长啦!这个就我没有话语权的日子真是一点也过不下去了,今天就让我来当妈妈的家长!   于是她不顾赤井玛丽“你会后悔的”的劝告,兴高采烈地来到了一年级C班,并见到了母亲的班主任。   C班原本的班主任是五十岚老师,但据说他在当假面骑士的时候跟怪人战斗导致身体菠萝菠萝哒然后住院了,现在的代理班主任是个好像在哪见过的可疑粉毛。   世良真纯得到母亲肯定的目光后,确信这个人没有危险,就热情地向冲矢老师询问“玛丽同学”在学校的情况。   “冲矢老师,我们家玛丽在学校还适应吗?有交到新的朋友吗?”   看到自己妹妹来给自己妈开自己当班主任的家长会的冲矢昴:……   真纯,你真的看清楚咱妈的眼神了吗,她已经看了足足五分钟的笑话了!她哪里是在咳嗽,她是在笑啊!   但母亲没有发话,他也不能在这里拆穿,不得不硬着头皮说玛丽同学跟大家都相处得不错,特别是跟玛丽早就认识的黑泽同学,脸上的笑容有那么几分僵硬。   “啊,你说黑泽同学啊,玛丽之前也跟我提到过他,说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呢!”   “……对。”   冲矢昴对这点倒是很赞同,但是真纯啊,等你看到黑泽同学长什么样的时候,还能笑得出来吗?   说黑泽黑泽还真就来了。   普通初中生黑泽阵刚好路过门口,听到有人在说自己的名字,就停下脚步,往这边看过来。   世良真纯毫无所觉,或者说察觉到有人在看她但是并没有感受到敌意,就继续闲聊:“玛丽跟我说她在看网球比赛的时候遇到过这位黑泽同学,当时黑泽同学还特地帮她买过热饮呢。”   冲矢昴:(闭眼)   对,就是那场网球比赛,现在初中网球部的学生都知道黑泽君可能恋爱了,对象是我妈,真纯,求你了别提这件事了。   世良真纯笑着说:“真想见见这位黑泽同学啊。”   冲矢昴也笑着说:“你回头看看。”   世良真纯回过头。   世良真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看到了谁?银发,墨绿色的眼睛,看那个恐怖的气势(黑泽阵:这是你刚才脑补的吧),虽然没有风衣帽子但那就是一小只琴酒吧?是那个组织的已经死了的杀手琴酒吧?   所以为什么这里会有琴酒啊?!   无数念头在世良真纯的脑海里闪过,她紧急把母亲挡在身后,压低声音说妈,你看到了吗,琴酒就在门口,我怀疑他也变小了!   毕竟有母亲变成现在这样的前车之鉴,世良真纯是真的很怀疑传说中死了的琴酒变小并出现在这里的。   然后……   然后她就看到母亲从她身后探头,跟那只小琴酒打招呼:“黑泽同学。”   那只小琴酒就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然后绕过他们,走进教室,找什么东西去了。   世良真纯缓慢地问:“刚才那个就是……黑泽同学?”   “对,”冲矢昴安详地说,“那就是黑泽同学,黑泽阵(Gin),虽然看上去有点冷淡,其实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呢。”   世良真纯:……   妈!妈你是怎么看着那张脸说出他是个善良的好孩子的?!我一看就知道他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啊!还有这个粉毛老师,你在睁着眼说什么瞎话,那只小琴酒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吧?!   冷静,冷静,世良,这里是学校,母亲也跟那只小琴酒打招呼了,说明暂时是没有问题的,你现在只需要保持微笑——   她很快就凭借侦探的优秀素质冷静下来,问:“黑泽同学的家长……也来了吗?”   冲矢昴怜爱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心想幸好她不认识苏格兰,不会再受到一次惊吓,就看向了门口,说:“阵君的哥哥来了,就在那边。”   世良真纯看过去。   世良真纯陷入了沉思。   门口那里有个穿着隔壁高中制服的学生,正在笑着跟其他的学生家长打招呼,阳光灿烂,温柔得很,但世良真纯认识那张脸——四五年前曾经教她弹贝斯的哥哥,是她大哥的朋友。   PS:那是叫做苏格兰的组织成员,不过这只看起来比当年的要小点。   她看着小只苏格兰和小只琴酒,忽然转过头,压低声音问赤井玛丽:你潜入这里调查会不会太危险了?这里到处都是可疑人物,还有组织成员,搞不好是组织家属院啊!   赤井玛丽:没事,我有数。   什么组织成员?这里只有我儿子,以及卧底、卧底,还是卧底。安全得很。   世良真纯:我妈为了调查组织付出太多。   另一边。   走到门口的黑泽阵敏锐地注意到来自教室里的目光,看向世良真纯的时候却跟赤井玛丽对上了视线。两双接近绿色的眼睛视线交汇,一向态度亲近的MI6这次向他投来了警告的目光。   别动我的女儿。   再明显不过的意思,但黑泽阵也没有对未成年的小孩动手的习惯(工藤新一:?),也就没继续看,但——MI6的,你最好管好你家的孩子,别让他们凑到我面前来。   “小阵?”   诸伏景光轻轻戳了戳黑泽阵,得到银发少年相当冷的眼神后,就笑着跟他介绍站在面前的人:“这是二年级的夏目君的哥哥,几年前也曾担任过学校的网球部部长。”   黑泽阵:“……”   苏格兰,你失忆后的交友圈就仅限于打网球的了是吧,波本知道了会不会把我的坟再刨一遍,虽然我人不在里面,但波本真的刨过。   夏目的哥哥是个看起来很困倦的青年,他有着很重的黑眼圈,打着哈欠不好意思地说他是刚刚结束工作过来的,老板实在是不干人事,都让他通宵加班好几天了。哎,好想暗杀老板。   看到黑泽阵的时候,他微微一怔,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黑泽阵无情地回答:“没见过。”   夏目哥哥就很疑惑地抓了抓头发,然后看看时间,说我得去找弟弟的老师了,我们下次再说。   他匆匆离去,而诸伏景光看着他的背影,问黑泽阵:“他认识你?”说的是以前的那个你。   黑泽阵没什么反应地往回走,说:“他是组织的人。”   诸伏景光一把就抓住了黑泽阵的肩膀,把他拉过来,低声问:“组织的人?那个组织的人?他看到你没关系吗?”   能有什么关系?   黑泽阵把肩膀上的手拿下来,回答:“认识琴酒和认识黑泽阵是两回事。他是刚接手了‘爱尔兰威士忌’这个代号的黑客,夏目家的财团也跟组织有密切的联系,无论他处在什么立场,都不会把看到我的事说出去,因为他的家人就在这里,跑不了的。”   特别是他弟弟就在这所学校上学,换句话说就是“爱尔兰,你弟弟在我们手上”。既然FBI和MI6都在这边,黑泽阵并不急着走,爱尔兰也不会把他的事告诉朗姆和波本,某种意义上他的生活还更平静了。   诸伏景光踌躇片刻,才说:“黑泽,这样说话会不会太过反派了?我们可是好人啊。”   黑泽阵:“……”   诸伏景光认真地说:“你也是啊,黑泽,你是那个潜入黑暗组织二十年,卧薪尝胆最终一举摧毁组织的传奇少年Jin,关于你的电影就快要在全球上映了。”   黑泽阵:“……”   差点忘了贝尔摩德。黑泽阵想,等回去他就找贝尔摩德算账。   不远处。   世良真纯看着离去的青年,认出那就是前段时间的情报里的新奥尔良烤——不好意思,是新来的爱尔兰,她沉思片刻,再次把目光投向了她的母亲、小琴酒、小苏格兰,还有看上去就很可疑只是母亲说没问题的冲矢老师。   不好,你们这里不会真是乌丸集团附属中学吧?妈,你到底为什么要突发奇想来组织家属院上学啊,我哥已经不在这里工作了啊!   我妈为了调查组织付出太多。   冲矢昴看到世良真纯的表情就知道她在瞎想了,但他能怎么办呢,只能露出属于冲矢老师的温柔笑容。   世良,你最好别想到奇怪的地方去,我们今晚就回去开个家庭会议……最起码多说人话,万事小心。   “是玛丽同学的姐姐吗?”   有个学生趴在教室的窗边,从外面跟他们打招呼。   “在看黑泽君啊,所以‘那个’是真的了?”   “那个是指……?”世良真纯有点不解地问。但她没有特别在意,毕竟这个年纪的小孩就喜欢说些有的没的事,哎,果然是小孩子呢。   窗外的学生“咦”了一声,说:“就是玛丽在跟黑泽君交往的事啊,我从网球部那里听说的。”   世良真纯:“……?!”   世良真纯,终于停止了思考。   ——我妈为了调查组织付出太多!!!   冲矢昴脸色骤变,紧急刹住妹妹的脑洞:“不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一枝同学不要乱说,阵君跟玛丽同学是远房亲戚,所以才照顾她一下的。”   世良真纯放下心来:“原来是这样啊。”   几秒钟后。   世良真纯:?   ——等等,我妈和琴酒是亲戚?那我呢?所以你们都认识?待会你们不会要告诉我这班里还有熟人吧?! 第021章 寒鸦自雨中折翼   寂静的校园一如往常,家长交流会也顺利地进行着。   一年级C班的冲矢老师正游刃有余地开着交流会。   校长特地嘱咐他说C班同学的家长有不少是外来的,这次PTA务必要让他们感受到我们学校的优秀氛围,以及古桥町人的热情好客。   冲矢昴表示这很容易。毕竟比起那个传说中的米花町,古桥町实在是平静又安逸,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告诉在外面等待的学生们,一旦有什么情况就来通知他。   此刻,他正介绍着学生们在入学第一个月里的表现,忽然,紧闭着的班级门被打开了。   几个学生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大喊:“冲矢老师!不好了,黑泽同学和玛丽同学被绑匪绑架了!”   冲矢老师顿时就放下手里的总结资料,紧张地问:“什么?绑匪还活着吗?”   学生们:“啊……等等,我们回去看看。”   家长们:???   几分钟后,那几个学生又从教室门口探头出来,小声说:“冲矢老师,犯人已经被送往医院抢救了,警察先生说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死的。”   门被重新关上了。   冲矢昴清了清嗓子,对这些家长说:“黑泽同学是位侦探,解决过很多案件,不用担心,古桥町很和平,这种情况终归是小概率事件。”   家长们就松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   冲矢昴刚刚说到这周进行的测验的成绩,还没开始进行具体的说明,教室的门就被几个学生慌里慌张地撞开了。   学生们惊慌失措地喊:“冲矢老师!不好了,网球部的大家从关西回来乘坐的大巴车被劫持了!”   冲矢老师顿时就放下手里的成绩单,紧张地问:“什么?绑匪还活着吗?”   学生们:“啊……等等,我们回去看看。”   家长们:???   几分钟后,学生们回来了,相当勉强地说:“老师,绑匪的脊椎被意外飞过去的网球砸中,可能以后就要半身不遂了。但没关系,警察先生说这是正当防卫。”   门被重新关上了。   冲矢昴望向窗外,冒着黑烟的大巴车就在校门口的位置,一位路过的银发的黑泽同学刚刚收起了从他哥哥那里拿来的球拍。   他转向几位家长,认真地说:“一天发生两起案件的情况也是会有的,但学校发生案件的概率一般很低,所以不用担心,就算有案件发生,也会被很快解决的。”   家长们表示相信冲矢老师的话。   又过了一会儿。   冲矢老师正在跟家长们进行一对一的对话,忽然,教室的门被猛地踹开,而冲矢老师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家长们:“老师,你刚才说那是小概率事件吧?”   冲矢昴:“对,小概率事件。”   他缓缓回过头,发现这次闯进来的是几个持枪的蒙面黑衣人,他们恶狠狠地说:   “都不许动!听着,这所学校里有我们要找的人,只要你们乖乖听话,就不会……”   冲矢昴:呵。   几分钟后。   冲矢老师把倒下的黑衣人往门外一扔,此时,黑泽阵刚好从门口经过,他看到这里的情况,面无表情地问了句:   “绑匪还活着吗?”   冲矢老师低头看了一眼绑匪,刚才他就是把人打晕了,当然还活着。   他对黑泽阵说帮我把这些绑匪拖出去,谢谢你,黑泽同学;黑泽阵说不用谢,冲矢老师,你的家长会开得怎么样了?   冲矢昴:“……”   他转头去看教室里的家长们,沉默,把绑匪和黑泽阵都丢了出去(后面那个丢不动,是自己走的),然后关上了门。   他深吸一口气,说:“各位,请相信我,我们学校真的很安全。”   家长们沉默。   冲矢昴沉默。   但这真的是小概率事件,在他一个月的短暂的教学生涯里,这种一天发生三次案件的情况他也只遇到了一二三……那么五次。就在他准备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家长们却热泪盈眶,最前面的家长还站起来握住了他的手:   “冲矢老师,你辛苦了,实在是太辛苦了,为了保护学生你付出了太多……”   “……”   “冲矢老师,放心吧,我是米花町来的,你们的学校真的很安全,太安全了!”   开始跟米花町比的时候就已经完全输了吧喂!   门外。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把一摞绑匪塞给警察,说这届犯人真是我见过最差的一届,而且他们这是在做什么,黄金周快来了在冲业绩吗?   今天第三次被他打电话叫来的目暮警官叹气,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今天就是有很多案件,工作量大幅度增加,要不是有你们这些人,警察都忙不过来。   他感叹说:黑泽君将来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侦探吧,或者要来警视厅工作吗?   黑泽阵:……容我拒绝。   他回到C班窗外的角落里,这里有棵高大的老樱花树,从这里能够纵览整个学校的情况;樱花树下的长椅上坐着赤井玛丽,她正拿着一本书在看。   “冲业绩?”   赤井玛丽听到他的说法,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笑了半天,在黑泽阵的表情快要从不耐烦变成“我从不尊老爱幼”的时候,终于咳了一下,说:“你没看到那个地下悬赏吗?”   “什么悬赏?”   “寻找某个带着墨镜的男人,是某个组织的叛徒,姓氏是鱼冢……诸如此类的情报被放到东京的地下网络上,还挂了高额悬赏。”   “……”   黑泽阵确实懒得去注意那些杂七杂八的情报,毕竟他就一个人,哪里比得上MI6全家(物理)出动,他听完这话,唯一的想法就是:朗姆的脑子是进水了吗?   “做出这件事的应该是朗姆,”赤井玛丽合上卡夫卡的《城堡》,看向黑泽阵,“所以其实伏特加在你那里吧?不然以朗姆的手段,早就找到人了。”   黑泽阵没有承认。   但赤井玛丽早就有了答案,也不需要他回答这个问题,外表年轻的MI6站起来,语气从容且好奇:   “你到底是怎么把伏特加藏起来的?从美国到日本,从组织到FBI,谁都没有找到过他的踪迹。”   黑泽阵看她:“你真想知道?”   赤井玛丽欣然点头。   黑泽阵想了想,说:“我就是让他把墨镜摘了而已。”   赤井玛丽:“……”   黑泽阵:“很久以前有次伏特加没戴墨镜就去了组织据点,结果里面的所有人都差点把他当做闯入者杀了。后来我跟他说你还是戴着墨镜吧,摘掉墨镜根本没人认识你。”   于是从那往后十多年,伏特加都没有摘过墨镜,直到他从组织叛逃。   赤井玛丽不是很理解。   没关系,其实黑泽阵也不是很理解,只要好用就行。至少伏特加确实活着从洛杉矶逃回到了东京,到现在都没有被朗姆的人找到。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黑泽阵说:“今天应该不会再有案件了吧?”   赤井玛丽:“应该吧。”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一年级C班传来了教室门被撞开的声音,两个人齐齐往那边看去,只看到有学生闯进了教室,然后……   “冲矢老师!不好了,帝丹小学校长的假发被风吹到我们这里来了!”   “什么,绑匪没……啊,把假发还回去就好。”   从窗外看去,冲矢老师的手都在抖,他把教室的门关上,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黑泽阵评价说,冲矢老师看上去很辛苦啊。   赤井玛丽点头,说,谁说不是呢,幸好我不认识他。   又过了一会儿。   C班的门再度被撞开,一个学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面对冲矢昴“还有什么事”的表情,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   “冲矢老师,我们班的小林同学打电话来说米花综合医院被炸弹犯挟持了!犯人已经引爆了两枚炸弹!”   “……这确实是件大事,”冲矢昴缓缓说,“但这种事就不用先通知我了,快去报警。”   窗外,黑泽阵陷入了沉思。   前几天他好像就是把伏特加扔到米花综合医院里去了,伏特加应该不会有事吧?   ……   米花综合医院。   大楼的几个窗户正在冒出滚滚黑烟,就像有人用炭笔在天空中胡乱涂抹画了几道黑色的痕迹。为了表现自己的威慑力,犯人首先引爆了自己安置在医院里的几枚小型炸弹,并继续跟警方对峙,情况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而就在刚才的爆炸中,某个被波及的走廊里,两间病房的墙壁被轰然炸开,烟尘四起,零碎的砖块像是被撞掉的门牙一块块往下掉。   咔嚓。咔嚓。咔嚓。   整面墙壁都有半数塌陷,外面的护士也慌乱起来,朗姆往墙壁的大洞里看去,就看到了……他上哪都找不到的伏特加。   伏特加正在读大哥留下的诗集,他怕自己在逃亡的时候把原件弄丢,就提前拍了下来,正读得热泪盈眶,戴上大哥送给他的墨镜回忆往昔,抬起头,就看到了……正在隔壁病房挂水的朗姆。   朗姆:“……”   伏特加:“……”   几秒的深情(?)对视后,伏特加拔掉输液管就夺门而逃!朗姆大喝一声你别跑,也拔掉输液管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 第022章 寒鸦自雨中折翼   伏特加在前面跑,朗姆在后面追,两个身残志坚的人一瘸一拐地穿过浓烟滚滚的走廊,后面护士的惊叫声完全没能阻挡他们的脚步。   拐角处悬挂的电视机正在播放广告:“米花电视台正在倾情热播《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跨越二十年的深厚感情,寻遍天涯海角的执着追求……”   两个模糊的身影宛如奇行的恶鬼一样在烟雾中穿行,正好来医院采访的记者惊魂未定地拍下了这恐怖的一幕,并拿着这张照片获了当年的东京摄影奖,将照片永远留在了摄影年鉴上。   噔噔噔,噔噔噔。   噔咣噔,噔咣噔。   得了胃穿孔的朗姆拿着移动式输液架当拐杖,一边艰难地追一边喊:“伏特加!你别跑!”   可恶,伏特加竟然藏在这里,怪不得他找到现在都没找到人!看来不应该责怪爱尔兰那个摸鱼货,毕竟是朗姆自己在划分调查区域的时候特地让这家医院处在谁都查不到的交点的。   想到这里,朗姆摸出手机就给爱尔兰打电话:快接电话!我找到伏特加了!   此时的爱尔兰威士忌也就是夏目的哥哥正在给夏目开家长会,乐呵呵地傻笑着说:“老师,原来我弟弟在学校里交到新朋友了啊,真是太好了。”   ——什么电话?他昨晚上通宵工作太困了,不小心就把手机忘在车上了。   焦急的朗姆打了半天电话,发现没人接,就怒气冲冲地继续追伏特加。   此时他们来到了走廊的尽头,眼前就是安全楼梯,伏特加从走廊的窗户看到把医院团团围住的警车,知道下面绝对不是他能安全的地方,就顺着楼梯往上跑。   朗姆气喘吁吁地跑到楼梯口,也扛着输液架噔噔咣咣往上追。   他又打了个电话,爱尔兰还是没接。   就在这个时候,伏特加接到了来自黑泽阵的电话,他忙不迭地接通,喊:“小阵,我这里还有事,等会再跟你聊!”   他挂断了电话,继续往上跑。   电话另一边,还在学校的黑泽阵听到电话里传来的跑步声、爆炸声、警笛声,而且最后变成了忙音,表情越来越阴沉。   他终于确定,米花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他就不该把伏特加放到米花町。   赤井玛丽看到他微微抿起的唇就明白了大半:“谁在那家医院?”   还能是谁?猜都猜到了。既然小苏格兰在这里,能让他露出这种表情的,要么是那个机构,要么就是伏特加。   要是那个机构出了什么状况,赤井玛丽说不定会比他更早知道,所以,只能是伏特加在那家医院。   “我去看看。”   黑泽阵丢下这句话就要走,赤井玛丽却从长椅上跳下来,往教室的窗口喊道:“冲矢老师,黑泽侦探要去拯救米花了,借一下你的车——”   正在讲学期计划的冲矢昴忽然听到了母亲的声音,思路被生生打断,他缓缓看向窗外,发现这次没有绑匪,就把钥匙扔了过去。   赤井玛丽又把钥匙抛给黑泽阵,还开了个玩笑:“看来FBI很信任你?”   黑泽阵:“……”   他觉得哪里不对劲,按理来说冲矢昴不至于连问都不问就把钥匙给他,难道是因为这场家长会被打断太多次,他终于受不了了?冲矢老师还真是辛苦啊。   赤井玛丽:呵,当然因为他是我儿子啊。到底哪来的两个小瞎子?fine,原来是我儿子和老熟人的儿子。   于是冲矢老师接着开他的家长会,玛丽同学继续看书,黑泽阵拿了车钥匙离开了学校,一切都看起来非常顺利。   只有目睹了全过程的诸伏景光在想一件非常严肃的事:你们都完全没考虑过黑泽他现在没驾照的问题吗?   是的,完全没有,毕竟只有日本警察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笑)。   ……   倒也不是。   就在黑泽阵打开车门,就要开着车走的时候,网球部的夏目同学冲了过来,当先一句就是:“等等,小阵,你有驾照吗?!”   黑泽阵说:“在国外考过。”   他确实有驾照,这个国家的也有,虽然是十多年前考的了,但他真的考过。   夏目听完就果断地翻上车,把丢在副驾驶位置的两瓶爱尔兰威士忌扔到后面,麻溜地给自己系上安全带,说太好了,我们一起去米花综合医院吧!   ——所以说你根本就没想过黑泽阵要去的地方不是那家医院的可能对吗?!   黑泽阵懒得把他踹下去,开着某个FBI的车就往米花町去。上车前他快速浏览了米花町相关的新闻,已经有记者把医院的照片发到了网络上,很显然,情况绝对算不上好。   夏目紧张地问:“小林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医院里现在是什么情况?小阵有朋友在那家医院吗?”   黑泽阵把手机扔给夏目,说:“有,最上面的号码。”   夏目接过手机,发现那个号码的备注是“小川村卖鱼的”,顿时肃然起敬。不愧是黑泽侦探,竟然为了萍水相逢的卖鱼老板去医院救人!太善良了,太正义了,太高尚了!   他怀着崇敬的心情拨通了电话。   ……   此时的伏特加和朗姆仍然在进行紧张的追逐战,他们已经从七楼艰难地爬到了接近顶楼的位置。   “伏特加,你以为到了楼顶你还能往哪跑?(小声骂骂咧咧)该死的爱尔兰怎么还不接电话……”   面对朗姆的呼喊,伏特加根本没回答,免得浪费力气,而且他不跑了朗姆就能放过他?开玩笑,波本和朗姆向来是一伙的,朗姆现在肯定想要对他斩草除根!   伏特加继续往上跑,很快就跑到了顶层,可是这里的门竟然被锁住了!   朗姆狞笑着冲上去,却被太长的输液架绊住,伏特加趁机往站不稳的朗姆身上踹了一脚!   朗姆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伏特加当机立断扑了上去,对朗姆来了一个泰山压顶,在朗姆的惨叫声里他抄起输液架就砸,期间还夹杂着朗姆的惨叫声。   他砸,他砸,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电话铃声响了。   伏特加的动作顿了顿,别的电话他都可以不接,但这是大哥的号码,打电话来的是大哥的儿子。   他就单手拿出手机,一边砸朗姆一边接通了电话,对电话那边的黑泽阵说:   “再等会儿(咣当咣当的背景音),我马上就能打死朗姆了!马上就给你回电话!(咣当咣当的背景音)”   他再次挂断了黑泽阵的电话。   黑泽阵:???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就要打死谁了?朗姆?你上哪找到朗姆的?还是说朗姆追查到你在医院了?   黑泽阵现在相当怀疑伏特加是吸入了太多烟尘导致脑子都不是很清醒了,不过,刚才电话里好像还传来了谁的惨叫声……有点像是朗姆的声音……   拿着手机、开了免提的夏目缓缓发问:“小阵,你确定你的这个朋友,他人在医院吗?”   要不然还是报警把你的朋友抓进去吧?   黑泽阵:“应该在。”   ……的吧。   总之,先到地方再说。反正看起来伏特加也不是很有空接电话。   越靠近米花町,就越能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医院附近已经被拉起了警戒线,警车和紧急疏散的人群已经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但医院可不是能在短时间里转移所有人员的地方,还有不少重病号、医生和护士无法撤离。   黑泽阵停下车,看到医院的几个出入口被警方彻底拦住,防火门已经放下,而就在他们赶来的时候又发生了几次小型的爆炸。   往上看,黑灰四散,烈火灼烧,靠近顶楼的位置有几层的墙壁被轰然炸开,整个医院大楼都面临着倒塌的危险。   夏目就要冲进去,被黑泽阵一把拎了回来。   “小林同学还在里面,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犯人预告的最终爆炸时间是下午四点钟,现在里面还是安全的!让我进去!”   “就凭你能做到什么?”   “我可是继工藤前辈后最有潜力的名侦探啊!侦探界的明日之星!”   夏目扑腾了两下,说犯人的注意力都在警方身上,不会关心两个小孩跑进医院的,但我们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什么藤?哦,那个没记住名字的侦探啊。黑泽阵对这个侦探没什么印象,就松开手,说:如果是你说的那个侦探,他会自己冲进去找人吗?   夏目即答:会啊,工藤前辈就是这样的人,他每次都能拯救我们大家的!   黑泽阵:……你们日本侦探好敬业。   夏目环顾四周,发现医院背面有个写着“暂停使用”,搭着脚手架的安全门,门的一侧已经在爆炸中变形无法打开,但露出了能让小孩子通过的豁口。   “太好了,只要找到能钻进这个地方的人,我们就可以让他打开另一侧的安全门进去!肯定是前辈在保佑大家!”   “哦,就是你说的那个五藤诚二……”   “是工藤新一!”   夏目猛地转身,就看到黑泽阵拎着一只戴着眼镜、有呆毛、抱着足球、穿了蓝色小西装还打着领结的小学生,两个人都在看他。   夏目:“你从哪找到的小学生?”   黑泽:“我看到他刚才要往里钻。”   被提溜着的江户川柯南:“……”   他刚才是听到了自己变小前的名字,对吧?难道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江户川柯南AKA工藤新一抬起头,对上那双墨绿色的、仿佛毫无感情的眼睛,猛然想起一年前,在游乐园的那场漆黑的噩梦。   G、I、N。   心脏停止了跳动。 第023章 寒鸦自雨中折翼   “是工藤新一吧。”   江户川柯南被人提着后领提溜起来的时候, 只听到了这样一句话,在那个瞬间,他浑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冷。   然后, 他看到了——   琴酒(GIN)。   一年前的多罗碧加游乐园, 他就是被这名代号为琴酒的组织成员一棍子敲晕,喂下了叫做APTX4869的毒药, 从此人生拐了个大弯。他变成了小孩子, 化名为江户川柯南,时刻隐藏自己工藤新一的真实身份,开始调查组织的事。   但现在,记忆里的那个银发男人已经抓住了他命运的后衣领, 冰冷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 仿佛死亡的宣判。   那个人慢慢地念出了他的名字:“工藤新一。”   这个声音, 这个语气, 果然是琴酒没错。难道……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恐惧和不甘涌上江户川柯南的心头。   就在他准备用阿笠博士给他的小道具拼一把、自求生路的时候, 那个银发的少年语气疑惑地对旁边的人说完了后半句:   “是哪位?他很有名吗?”   诶?   “当然很有名啊!我不是说过吗?我最喜欢的名侦探啊!关东的工藤、平成的福尔摩斯、日本警察的救世主,就是那个工藤新一啊!”   “没听过。”   诶??   “没听过肯定是你的问题!绝对不是工藤前辈的问题!!”最开始说出工藤新一这个名字的少年大声反驳。   “哦, ”银发的那个就低下头来问江户川柯南,“你认识工藤新一吗?”   诶……   那个、其实我就是工藤新一来着。你不记得我吗?真的不记得吗?不, 问题不在这里, 你你你……根本就没听说过我?我可是日本的名侦探啊!   你怎么可以压根就没听说过工藤新一?啊?!   江户川柯南眨了眨眼, 刚才的紧张感瞬间就消失无踪;他把目光重新聚焦到提溜着自己的人身上, 才发现对方的身高有那么亿点点不对。   原来刚才抓到他的不是记忆里高大的银发男人,而是个十来岁的少年, 这个少年也有罕见的墨绿色眼睛和长长的、顺滑到可以去做洗发水广告的银发, 但他拎小孩的动作熟练且小心,甚至穿着某个中学的校服。   等等……   江户川柯南想起来了, 这个银发的少年和旁边那个戴帽子的少年,这不就是半个月前在梅谢耕心先生的案件里跳窗逃走的那两个初中生吗?   就是那两个被没见过世面被记者吓跑的初中生侦探!   由于江户川柯南.exe长时间没有响应,黑泽阵就晃了晃手里的小孩,对夏目说:“你看,他也不认识那个叫工藤什么的……”   夏目顿时如遭雷击。   江户川柯南看到自己的粉丝失落的表情,紧急补救,扑腾了两下,喊道:“我当然知道新一哥哥!他可是特别厉害的名侦探!”   夏目立即活了过来。   小学生侦探不死心地问黑泽阵:“你真的不认识新一哥哥吗?”   黑泽阵冷漠道:“不认识。”   什么工藤新一,不熟,不过他倒是认识手里的这个小孩,这不就是跟雪莉混在一起的那个小鬼吗?   他想。雪莉应该没在附近吧,不然又得犯老毛病了。   江户川柯南:在这个米花!竟然还有!不认识工藤新一的侦探!其他人也就算了,但他也是侦探,明明是同行却不知道工藤新一!可恶!感觉在什么地方被小看了!   最关键的是——   这个人不认识工藤新一,那他肯定不是琴酒,因为琴酒绝不可能不知道被他“杀死”的工藤新一!   黑泽阵:你想太多,所以工藤新一到底哪位,让你们一个两个都为他着迷。   “那个,长发哥哥和帽子哥哥,你们是要进到医院里去对吧?”   江户川柯南发觉自己见到的应该不是琴酒,就稍微放了1%的心,说:“我可以从这里进去,然后帮你们把门打开!”   所以能不能先把他放下来?   黑泽阵把小孩丢给夏目,说“不用”,然后走到那扇变形的安全门前,动作稍微顿了顿,就抬脚踹在门上。   只听到一声巨响,已经变形的安全门被他彻底踹开!   他好像对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又踹了两脚直到门掉下来,才抖了抖衣服上落的灰,对身后的两个人说:“走吧。”   江户川和夏目对视一眼。   江户川:“长发的大哥哥是做什么的?”   夏目:“侦探吧。”   江户川缓慢地指向已经消失在那扇门里的黑泽阵:“侦探都能做到那样吗?”   夏目:“呃……也不是,我听说他老家有跟山里的熊搏斗的传统,所以力气才比较大?工藤前辈青梅竹马的兰小姐应该也能做到吧?”   于是江户川柯南的脑海里出现了毛利兰跟熊搏斗的景象。   江户川柯南:“……”   他猛地摇头,把这恐怖的景象赶出脑海,跳下来就往安全通道里跑:“和熊搏斗的侦探哥哥已经进去了,我们快点追上他!”   没听过工藤新一、和山里的熊搏斗、还能被记者吓跑,到底是哪里来的乡下侦探啊?琴酒从组织实验室里抱出来的小亲戚吗?   黑泽阵:?   ……   距离开始疏散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低楼层的医院相当安静。防火门落下后,走廊里漆黑一片,只有应急灯还在亮着,烟雾里医院内部的结构也变得难以认清。   黑泽阵走进来后,先是回头看了看被他踹开的那扇门,目光在原本落灰的门把手上停了几秒,他压下冷笑的嘴角,才转身往烟尘弥漫的黑暗里走去。   嗒、嗒。嗒。   靴子落地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穿着黑衣的银发少年与黑暗融为一体,仿佛对这里的每条路了然于心,他三两步翻上楼梯,迅速接近了温度越来越高的顶层。   追上去的江户川和夏目只看到一只蹁跹的银色蝴蝶轻盈地飞往上方,然后彻底从视线里消失了。   江户川柯南指着黑泽阵消失的方向,缓缓发问:“帽子哥哥,那个也是侦探都会的技能吗?”   夏目:“呃,那应该是传说中的轻功,他们老家曾经去过一个会做饭的中国师傅。”   江户川:“道理我都懂,但中国功夫和做饭有什么关系?”   夏目一边往上跑一边说:“这个……你看怪盗基德肯定也会功夫对吧!说不定他跟你长发哥哥是一个老家来的!”   于是江户川柯南的脑海里出现了怪盗基德顶着跟他一模一样的脸在瀑布下面苦练功夫的景象。   江户川柯南:“……”   他猛地摇头,心想这实在是太恐怖了,怪盗基德那个轻浮的魔术小偷——那家伙只是个魔术师啊!就算他动作是灵巧了点,手法也是快了点,但还没到这种地步……吧?   对的吧?   名侦探一边顺着楼梯往上爬,一边陷入了思考。   另一边,黑泽阵放下手机。事实上,从他停车开始,伏特加的电话就已经打不通了。   不知道伏特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毕竟那通电话里的另一个人可能是朗姆,朗姆是个谨慎的人,他行动的时候附近一定有能被叫去的帮手,伏特加应对起来不会那么容易。   再加上“袭击波本”的时候,伏特加的呼吸道出了问题,能坚持的时间恐怕不太多。   黑泽阵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来到七楼,也就是伏特加所在的楼层,这里到处都是爆炸过后的痕迹,尚未熄灭的火焰还在几个病房里燃烧。   他看到伏特加的病房附近被炸开的墙壁,心下一沉。   空荡荡的病房里一片狼藉,燃烧的火焰将房间里的大多数东西吞噬,与隔壁房间相连的墙壁更是被炸了个大洞出来,从这里还能看到对面的病床。   很显然早就没人在了。   但黑泽阵又不是真正的侦探,他对犯罪现场倒是非常熟悉,面对这种情况很难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最好这里有个便宜好用擅长推理的大脑……   “这间病房里的床被移动了位置,应该是被大力推动的;输液瓶还没输完,柜子上的东西被碰倒在地上;另一间病房里的输液瓶掉在地上,输液架不见了;连接两个病房之间的豁口间有砖块被踢到了床附近,也就是说那边病房里的人很有可能穿过这个洞过来了……”   在说话的是江户川柯南。   黑泽阵低头,看到小学生侦探摸着下巴,就站在黑泽阵腿边,一本正经地进行着推理。   “两个病人的鞋子都被留在了房间里,这双鞋还被踢开很远,很显然,两个人往外跑的时候非常焦急,但警方组织撤离的时候应该有人指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江户川柯南指向了病房,自信地说:“墙被炸开的时候,两个病房的病人忽然发现彼此认识,对面病房的病人激动地拿着输液架就跑了过来——”   黑泽阵缓缓闭上了眼。   好,很好,他已经可以想象出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了。假设,首先假设那个脑子进水的朗姆他就住在隔壁病房,并且因为脑子进水这么多天都没发现伏特加的存在,等到某个不长眼的犯人把墙壁炸开,他们两个开墙遇到爱……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建议朗姆去拍搞笑电视剧,而不是在组织这种小地方浪费他的才华和剩下为数不多的短暂生命,呵。   夏目从隔壁的病房里探头出来:“而这边病房的病人一看,豁,好家伙,这不是我的债主吗?他跳起来就往外跑,噔噔噔,鞋都没穿,债主也紧随其后噔噔噔追了上去!你们看,这边的病房墙上还有被输液架砸过的痕迹呢!”   黑泽阵:……   你也是,别上学了,给我去讲相声。而且那俩人不是债主和欠债的人——算了,也差不多,谢谢你们,名侦探,但我想要的好像不是这个结果。   江户川柯南拽了拽他的衣服,发现银发的大哥哥脾气很好跟那个琴酒完全不同后,就又使劲拽了拽,大声说:   “跟熊搏斗的会轻功的长发大哥哥!在这个房间里的就是你的朋友吗?”   ……那是谁?   黑泽阵顿了顿,发现这个称呼好像是在喊自己,就用怀疑的目光看向了夏目,而夏目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他懒得计较,就说:“是,我会找到他的,但是你们两个不是跟我来找人的吧?”   夏目陡然发出一声尖叫,拔腿就往楼上跑:“小林同学!!!我把小林同学给忘了啊啊啊——”   放心吧,就这五分钟没再发生爆炸的时间,小林同学还来不及过世。黑泽阵再去看那个小孩,发现小孩在睁着可爱的大眼睛看他。   黑泽阵:?   江户川柯南:“我掌握了犯人的一些情报,是来抓犯人的。跟熊搏斗的会轻功的长发大哥哥,我帮你找你要找的人,你帮我一起抓犯人吧?”   黑泽阵:……   他记得雪莉现在正在上小学二年级,那这个小鬼八成也是小学二年级的学生,首先排除这么不稳重的小鬼也是APTX4869的“受害者”的可能,你们米花町的侦探这么卷的吗?小学生突入火场拯救米花医院?   不理解,完全不理解。   黑泽阵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学生,缓慢地说:“你一个人?”   江户川柯南又拽拽黑泽阵的衣服,理直气壮地说:“加上跟熊搏斗的会轻功的长发大哥哥不就是两个人了吗?”   拜托,他一介小学生确实不怎么能打,就是有些什么超能足球麻醉针之类的东西,但这位长得很像是琴酒的人战斗力绝对是破规格级别的,关键是——   他有朋友(同伴?在意的人?)在这家医院,那个犯人绝对惹到他了!现在情况紧急,拉个队友肯定是没错的!   江户川柯南语速很快地解释说:“我已经把线索告诉了警察,犯人宣称看到有警察进入医院就会随机引爆在医院里的炸弹,但他肯定不会关心小孩子的动向……”   “很危险。”黑泽阵说着,往房间里走去,从朗姆所在的那间病房的抽屉里翻了翻,找到一把枪,丢给小侦探,说,“所以拿着这个。”   江户川柯南:“……”   他低头看看手里的枪,货真价实,他还不至于不认识;再看看那个银发少年,对方一副平静的表情,甚至平静地问他会用吗?   名侦探扯了扯嘴角:“会,我在夏威夷学过,但是……”   但是你为什么能这么平静地把一把枪给小孩啊?!你到底是在什么鬼地方长大的?还有,你的朋友不是在这间病房吗,你为什么会知道那里有枪?   难道说这里住的人也跟组织有关?江户川柯南满心疑惑,又忽然想起他那个琴酒从组织实验室里抱了个小亲戚的推论,思路霎时间如拨云见日、豁然开朗,整个人都大为震撼。   所以说,事情的真相难道就是他想的那样……   “走吧。”   黑泽阵哪里知道小侦探在想什么,迈开步子就往走廊的另一侧去。从门口的痕迹来看,那两个人应该是顺着这个方向跑了。   当然,要是在这期间找到某个犯人,他也肯定不会让那家伙好过的,呵。   “所以,你说的犯人的线索呢?”   “我推测犯人是一个星期前来过医院的装修公司的员工,他在医院走廊的装饰物里埋藏了炸弹,迄今为止发生过爆炸的区域都是高楼层重新装修过的位置,当然也不排除他特意在其他位置安装过炸弹的可能……”   “推理过程免了,直接告诉我他可能在哪。”   “犯人应该不是自己在监测有没有警察进入医院,他有个在外面的同伙;至于他自己,医院的地下在防火墙落下后就难以逃脱,所以他会在没有炸弹的中层区域,不会被护士疏散人群时打开的房间,应该是非药品仓库或者某种平时不会有人的小隔间。”   “好。”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中层偏上的区域,米花综合医院并不算太高,只要一层层找下去,肯定就能找到人,对吧?   黑泽阵往伏特加和朗姆离开的方向走,反正他现在心情非常的不好,不管先碰到哪边的人,都不能阻止他把那群混蛋给打一顿。   江户川柯南一路小跑着追上去。   “大哥哥,你真的不认识工藤新一吗?”   “不认识。”   “那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不会跟熊搏斗也不会轻功的长发哥哥。”   “……啊?”   江户川柯南再次肯定,他前面的人肯定不是琴酒,毕竟琴酒是不会讲冷笑话的。据安室哥哥和赤井先生说,琴酒就是个除了“你今天会死”和“哪里来的老鼠”不会说其他话的冷酷杀手啊!   啊,他知道那两个人在开玩笑,但这个初中生肯定不是琴酒,毕竟他想象不出琴酒跑来救人的样子。琴酒跑来救谁?难不成还能是伏特加吗?   (黑泽阵:……)   此时,黑泽阵正在想,伏特加和朗姆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该不会伏特加真的快把朗姆打死了吧?   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之前有听到护士说,隔壁病房的病人得了胃穿孔,不知道是不是朗姆。难道波本真的给朗姆下毒了?   远在美国的波本打了个喷嚏。   他数了数,今天竟然只遭到了三次暗杀,有进步,这次就不给那个FBI寄(用那个FBI的钱研发的)新品种的KILL饮料了。   ……   那此时的伏特加和朗姆到底在哪呢?   另一侧的安全楼梯,红光和警报声将整个楼梯间填满,烟尘沉降到地面上,有两个挂着病弱buff的成年男人正在进行紧张的搏斗。   没错,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的时间已经过去了,现在是紧张刺激的肉搏时间!   伏特加和朗姆从高层的楼梯上滚下来,移动式输液架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两个人都像是强弩之末,已经从有技巧的搏斗变成了单纯的、拼尽全力的互殴,在谁也没有决定性力量的前提下,先把对手打到失去战斗能力就算成功。   朗姆是两度从ICU里出来,给属下打了五十个电话都没人接;伏特加是中度烧伤,感染情况越来越严重,并且孤立无援。   于是两个人打得难解难分,又因为在这样特殊的环境里,已经撤离的工作人员并没有发现他们。   “伏特加!”   朗姆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他的脸上满是淤青,眼看着就要喘不动气了,但他还是想挣扎一下,至少拖延足够的时间。   伏特加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一拳就往朗姆的脸上砸去:“朗姆!别猜了,你不就是想找到大哥的遗物吗?我是不会告诉你东西在哪里的!   大哥的儿子,大哥的诗集,大哥那闪闪发光的灵魂,他都会保护到最后!   朗姆:?   谁他妈关心琴酒的遗物啊!琴酒不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吗?也就你非要给琴酒报仇吧!   他在烟尘里猛地咳嗽了两声,说:“伏特加,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我发现了一个秘密,真正的秘密——”   伏特加根本不听他的,当年大哥就跟他说过,当敌人想跟你谈判的时候,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捂住耳朵,先把对方打死。   大哥说的一向都是对的。   所以,他直接给朗姆一拳。   朗姆顽强地跟伏特加滚到了下一层的楼梯,声嘶力竭地喊:“波本他——”   伏特加从肺部挤出带着血味的空气,他知道自己的体力已经见底,现在支撑着他的就是意志而已。   可他怎么能在这里失败?如果他死了,组织调查他这些天的去向,肯定会查到小阵身上。   他已经失去大哥了,不能再让小阵面临同样的死局!   所以伏特加恶狠狠地往朗姆的脸上砸去,一拳又一拳,凶恶的目光就像是要将朗姆生吞活剥,他喊道:“朗姆!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听的,今天我们两个里必须死一个!”   朗姆终于抓住机会,用嘶哑的声音大吼:“卧底!波本是卧底!真正的波本已经死了!”   伏特加:“啊?”   朗姆喘着气,抓住伏特加愣神的机会赶紧说:“其实真正的波本已经被FBI杀了,现在的波本是被那个赤井秀一、就是曾经的黑麦威士忌假扮的!他是卧底!他是FBI!”   伏特加:“……啊?!”   戴着墨镜的黑衣男人缓缓打出了一串问号,他墨镜下的眼睛眨了眨,开始怀疑朗姆是不是被他敲到脑震荡了。   而差点被组织叛徒殴打致死的朗姆死死地盯着伏特加,两个人也不打了,都在喘口气,朗姆发现自己拖延时间的战术成功,就缓了口气,继续说:   “难道你没有发现吗?每次有波本参与的大型任务都会出现意外!现在的波本是假的!真正的波本其实是被那位先生安插在组织里的亲信,其实他的真实身份是宫野家的儿子,就是在组织里做研究的那个宫野家!”   “……”   “这样就能解释那位先生为什么相信他,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是BOSS的人!”朗姆越说越激动,“我找到了关于他身份的证据,他的真名应该是宫野透,但波本死了,啊啊啊——波本已经死了!黑麦冒充了他!”   “朗姆,黑麦比波本高,他没法假扮波本。”   就在朗姆痛斥赤井秀一假扮他心爱的属下波本、还跟他日渐疏远的时候,伏特加幽幽地点出了其中的关键。   朗姆不假思索地回答:“他以前穿的是增高鞋垫!我在黑麦以前的据点里找到了增高鞋垫!”   伏特加:“……”   话全都让你说完了,但朗姆,我还是觉得你得了脑震荡的可能性比较大,而且,你有不得不死的理由。   朗姆急切地说:“伏特加,现在只有你和我知道这个消息,波本是卧底,我不是来追杀你的,我是来和你合作的!伏特加,让我们一起杀了波本,成为组织新的领导者吧!我们去给琴酒报仇!”   伏特加盯着他看。   他低声问:“只有我和你知道波本是卧底?”   朗姆赶紧点头:“对,现在只有我们知道,其他人我都信不过,只有你,伏特加,才是我最信任的伙伴。”   伏特加说,那太好了。   他的嘴角扬起笑来,那笑容极冷,冷到朗姆背后顿时升起一股寒意。   他猝不及防地掐住了朗姆的脖颈,用混合着血、仇恨和森然杀意的声音,咧开嘴角,一字一顿地说:   “可我是卧底。”   是冰冷的海,是死寂的夜,是遥远的故国,是再也见不到的亲人。是他踟躇半生也不敢回去的地方。   肺部传来仿佛烧灼到死的痛苦,他却久违地感受到了自由和生的喜悦。   “你……”   朗姆先是茫然,然后震惊地瞪大了唯一的眼睛,他的脸色逐渐变青,伏特加则是在笑,笑得决绝畅意。   就在这个时候,背后忽然有脚步声传来。   ……   黑泽阵和江户川柯南在医院里找了很久,时间每过去一点,黑泽阵的心情就变得更差一分。要是那时候他没把伏特加放在这里的话——算了,都是朗姆的错。   谁知道朗姆会因为喝饮料住院躲在这种地方?   刚才小侦探找到了医生那里的记录,发现隔壁病房的病人竟然是他认识的人——   “诶,这不是胁田先生吗?”   “你认识?”   “是啊,米花一家寿司店的厨师,是名侦探毛利小五郎的学生。”江户川柯南看完手里的病历,又看看黑泽阵塞给他的枪,陷入了沉思。   总之,普通寿司店的老板,应该不会在医院的柜子里特地藏一把枪,对吧?真相只有一个,胁田先生就是……   黑泽阵把病历拿起来,潦草看了一遍,说:“我只知道他是东京寿司大赛的冠军。”   没想到你还有时间去当侦探,朗姆,这么有闲心,真是废物。不愧是组织里最没用的扫地管家,全靠前代朗姆才能混到今天的位置,英国家政公司来的人都比你能干。   江户川柯南蹦了蹦,看到黑泽阵被病历本遮挡的、没什么表情的脸,然后黑泽阵投来了有点疑惑的目光。   “怎么了?”黑泽阵问。   “大哥哥为什么会知道那里有枪呢?”江户川柯南还在惦记着从胁田先生柜子里摸出的那把枪的事。   黑泽阵把病历本扔回去,平静地说:“因为恶人总会把武器放在身边。”   就像他自己。   虽然他的爱枪不在身边,暂时也用不到,但总会没有安全感。从走上卧底这条路开始,他就再也没能好好睡着过。   两个人继续在医院里搜寻。   他们花的时间已经够多,只有在顶层的楼梯找到过被丢弃的输液架,虽然不能确定那就是伏特加和朗姆的,但顺着楼梯下去却没能找到人。   至于躲藏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犯人,黑泽阵只能说就像是一只很会藏的老鼠,但很巧的是,他特别擅长抓“老鼠”。   他顺手拎起不是很重的输液架,往下一段走廊走去,却发现背后一直跟着的小尾巴不见了。   ——那小鬼可不是什么蠢货。   黑泽阵虽然没说过,也没有特别在意过,却知道小侦探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超过一分钟,这是对没有自保能力的小孩来说最安全的时间。   他本来是懒得管的,但想到可能跟这个小孩相处得不错的雪莉,就叹了口气往回走。   就这一次吧。   不远处,刚才医生办公室的隔间里,江户川柯南缓缓退了半步。   他是看到地上有个眼熟的帽子——很像另一个初中生侦探的帽子,才顺着找过去,结果出现在他面前的是躲在上了假锁的柜子里,正在进行网络通话的某个人。   找、到、了。   另一个初中生侦探没找到,但找到了相当可疑的人物……这种时候还躲在即将爆炸的现场的,不是犯人就是比较特立独行的侦探吧?很显然,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侦探。   但很会打架的能跟熊搏斗的还会轻功的可疑帮手不在这里啊!   江户川柯南心里暗叫不好,反应很快地做出小孩子的模样,对这人说:“大叔!医院的人都已经撤离了,你也快点跑吧,这里马上就要爆炸了!”   他说完就要往外跑,却被那个陌生男人一把抓住了手臂。   对方发出冷笑:“你从刚才开始就在走廊里乱跑,对吧?你以为你能骗过谁,自称侦探的小鬼?”   他拿着的手机里传出来了应该是同伙的声音,犯人不耐烦地说只是来了个小鬼,他应该还有个同伴,我马上就把他们处理掉,根本不会碍事的。   然后犯人阴森森地看着江户川柯南,小学生侦探趁他打电话的时候就调整好了自己有着麻醉针的手表,就等着对方放松警惕放下手机的那一刻!   但就在这个时候,隔间的门伴随着一声巨响,直接飞了出去!   不好!江户川柯南没能找到机会发射他的麻醉针,因为就在门被踹开的一瞬间,犯人就缩了回去,做出了防备的姿势,唯独没松开手里的小孩!   门外的人赫然是折返回来的黑泽阵。   江户川柯南瞥见了犯人手里的枪,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他试图用眼神示意门外的黑泽阵,却发现黑泽阵就站在那里,没动。   犯人抓着江户川柯南做人质,对黑泽阵喊道:“别动!不然我现在就把他……”   声音越来越小。   江户川柯南正在想办法。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江户川柯南想伸手去拿黑泽阵给自己的那把枪,准备对犯人的胳膊来一下的时候,犯人却忽然放开了他,猛地扑出来,滑跪到黑泽阵面前。   犯人:“大哥!我不知道是你来了啊大哥!大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黑泽阵:“……”   江户川柯南:“……”发生什么事了?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犯人紧张地找出一包烟来,说大哥你抽烟吗,而黑泽阵抿了抿唇,显然心情不是很好。   在抬头的时候,犯人才看清眼前的“大哥”哪里不对,起码年龄不太对,比他知道的那位要小点——咦,难道说那个组织的Gin大哥有儿子了?   炸弹犯大惊失色。   他就要把烟收回去,说出某些不该说的话,却看到黑泽阵往前走了一步,就要接他的烟……   没有,他直接抄着输液架把人一下砸晕了。   特别干脆利落,让江户川柯南想起自己挨的琴酒的那一棍,他相信这俩人的棍法绝对是师出同门。   犯人应声倒地,黑泽阵才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把掉在地上的手机和电脑给捡起来。   手机里是犯人同伙的声音,对面正在焦急地问发生了什么,黑泽阵看都没看就把手机丢给了江户川柯南,意思是你恐吓他一下,“你的同伙在我们手上”。   他每次都是这么做的,而且很有效。   但江户川柯南完全没能理解他的意思,这俩人就没有一点心灵相通的地方。小侦探拿到手机,立刻用他的蝴蝶结变声器切换成了犯人的声线,对犯人的同伙说没事,我已经把那两个小鬼解决掉了,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黑泽阵:……   你们米花的侦探真的很卷,特别卷,算了,只要有用就可以,具体什么方式跟我无关。   伏特加还没找到,但既然先找到了犯人,就把事解决再走吧。   他打开掉在地上的电脑,敲敲打打,总之首先把炸弹的控制系统关了——现在的犯人都长了脑子,跟朗姆那个家伙不一样,外面的同伙应该也能控制剩下的炸弹去爆炸才对。   不过这种系统一般都会设置爆炸讯号的时间差,避免造成某种影响,既然关掉没什么用,就让它一直处于启动但启动不了的状态就好了。   他抬起头,就看到小侦探用手机给他打了一行字:   [我要套出他所在的地点,然后找人去抓捕这个同伙,你能跟警方取得联络、暂时控制爆炸系统稳住他吗?]   黑泽阵:   [你的意思是让我用这个制造爆炸?我可以做到,他的计划书倒是在这里,但继续炸下去的话这边就要倒塌了。]   江户川柯南:   [没有人在也不会影响稳定结构的位置是存在的吧?那就用“闯进医院的小鬼拆除了一部分炸弹,只能用其他的”这个理由。]   脑子转得倒是挺快。   黑泽阵想到不知道什么情况的伏特加,伸手按了一把小侦探的脑袋,无声地说:你最好快点。   某个从美国特地跑回到日本来自投罗网的蠢货可等不了我太久。   江户川柯南看懂了他的意思,跟跟熊搏斗的会轻功的长发大哥哥点了点头,眼里闪着自信的光芒。   不是他说,这种级别的犯人他已经忽悠过几百个了!   几分钟后。   外面的犯人终于被抓获,那边拿到同伙手机的警察松了口气,问早就熟悉的小学生侦探江户川柯南说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江户川柯南说犯人已经被侦探哥哥绑起来了,没关系的,你们快点上来!   警察说你先把手机给那位侦探哥哥。   江户川柯南鼓着脸,把手机给了这里算是“大人”的黑泽阵,黑泽阵听到警察询问他情况,就简单地说了两句,等警察问他是谁的时候,他顿了顿。   好问题。   刚才被犯人喊大哥的景象还在他的脑海里转圈儿,其实这也不是他这段时间来遇到的一次……毕竟在99%的成员都热衷于搞神秘主义的乌丸集团,唯一一个算得上所有人都可能认识的明星的代号成员,就是他,琴酒。   所以他的身份在组织里就不是什么秘密,有些组织外的人也是知道的,他还跟很多其他组织的人进行过交易……麻烦。现在想来,全都是麻烦。   他拿着手机,在江户川柯南的期待和注视下,说:“我叫工藤新一,是我制服的犯人,对,我是个侦探,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把手机扔回给小侦探,就往外走。   江户川柯南:?   你再说一遍你是谁?!你之前还说你根本就不认识工藤新一,不要随随便便就用别人的身份啊可恶!   他就要问,却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等等,戴帽子的侦探哥哥可能出事了!这个好像是他的帽子!”   江户川柯南弯腰捡起指引他找到犯人的帽子,拍拍上面沾的灰尘,确定这就是刚才那个少年戴的帽子。帽子上绣着个相当帅气的网球拍,看起来是某种限定商品。   黑泽阵停下脚步。   他心想爱尔兰,你是不是应该管管你弟弟了,我可不是他哥哥,最后说:“应该在附近吧?”   江户川柯南:“我们去找找!”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被打晕的夏目,堂堂网球部的部长竟然被人打晕,被放在一间休息室的床上,旁边还有他的网球拍,真是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夏目被江户川柯南晃醒,第一个反应就是抓住了小孩的手,说:“我看到了!我看到有两个人在打架!!你要找的是不是那两个人!”   他说到一半才发现自己抓的不是黑泽阵,是那个小学生侦探,就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   黑泽阵想了想,从手机上找出了一张伏特加没戴墨镜的照片,给他看。   夏目肯定地说:“对!其中一个就是这个人!就是他!这就是那个小川村卖鱼的老板吗?!”   黑泽阵:“……对。”   他给伏特加随手写了什么备注?什么卖鱼的?他都快忘了,他自己每次都是盲打号码的。   江户川柯南凑过去看了一眼,谁?啊,完全不认识的男人,起码肯定不是他知道的组织成员,看起来太老实憨厚了,总之他眼前的这个人不是琴酒的可信度变得更高了。   而且琴酒绝对不会冒充工藤新一!不可能!绝不可能!琴酒要是会冒充工藤新一,他就去跟福尔摩斯姓!(福尔摩斯:没让你赢两次)   “所以他们在哪?”黑泽阵收起手机,问。   “我看到他们的时候,是在那边的楼梯间附近,但我还没追过去,就被人从背后打晕了,后面的事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夏目摸了摸后脑勺,总感觉自己被一个敲闷棍非常熟练的人给打晕了。   黑泽阵没说话,就往那边的楼梯走。   这是个医院工作人员专用的楼梯,非常狭窄,他之前来过这里,但没找到什么痕迹,恐怕是已经被人打扫过了。看来,有人来得比他还早。   毕竟,那个犯人所有的炸弹都安装在医院的高楼层,炸开下面那扇门的,只有可能是想进入这里的其他人。   “呵。”   来晚了吗?不,他没闻到多少血的味道,那不是组织的手笔,既然朗姆来了,希望伏特加——   你最好聪明点,把我的事交代出去也没关系,先给我活下来。   他走到这座楼梯的最下面,看到这里的痕迹已经被人清除干净,就连脚印都没有。但被子弹划过的墙面、地面缝隙里的血迹和掉落在楼梯的墨镜,却清晰地昭示着这里发生过什么。   好,没有尸体,组织向来是懒得收尸的,看起来伏特加还活着,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的地步,但却麻烦得很。   “自称工藤新一的侦探哥哥?”   “走吧,来晚了。”   黑泽阵看完,没再说什么,头也不回地就要离开,却被小侦探拉住了衣服。   江户川柯南问,你不打算报警吗?   黑泽阵说不需要,私人恩怨而已,还没到警察插手的地步,至于你,也不要多管闲事。   他看了小侦探一眼,又想到这个小鬼跟雪莉待在一起,就顺手把小孩拎起来,说:   “保护好你身边的人。”   就是字面意思。   江户川柯南扑腾了两下,经过谨慎且冷静的思考,他终于确定他见到的这个人绝对不是琴酒,也不可能是变小的琴酒!琴酒怎么可能说这种话?这次已经是抛开安室哥哥和赤井先生的滤镜都没法解释的地步了!   他放心了。   也没有那么放心,跟组织接触已久的江户川柯南相当小心,他准备回去就问问赤井先生知不知道关于这个少年的情况,既然赤井先生在调查,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不过黑泽阵并没有关心小侦探在想什么。   警方宣布炸弹已经排除完毕、危险解除的时候,他拎着江户川柯南出了医院,夏目则是光荣地就在这里住院了,虽然他大喊我不要住在米花町,让我回古桥町,但大家都很忙,暂时没法照顾他的意愿。   此刻,灰原哀——也就是雪莉正坐在医院附近的长椅上等江户川柯南。 第024章 寒鸦自雨中折翼   灰原哀往米花综合医院的方向看去, 混乱逐渐平息,警车和消防车已经撤去,医院渐渐恢复秩序, 又一场对米花町来说司空见惯的案件落下了帷幕。   这本来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当时她和江户川就是跟阿笠博士出来购物,但名侦探江户川从蛛丝马迹里判断出了犯人的身份和意图, 当场就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她只能耸耸肩,让阿笠博士先回去,自己等在这里。   她都已经习惯了,那位“身体已经变小, 头脑却依旧灵活”的名侦探每次都是这样, “灰原哀”只需要等在这里, 偶尔为他提供帮助就可以了。   但是……   你能每次都安然无恙吗?名侦探。特别是在最近组织的活动越来越难以捉摸、她察觉到附近组织成员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的情况下, 继续高调行动或许不是那么合适了, 对吧?   要是那家伙出去的时候遇到了组织的人,而“工藤新一”的身份暴露, 被牵连的可不止他们两个。这点他们都很清楚。   她忽然抓紧了心口的衣服。   那是某种长久的、笼罩在她身边的阴影,压抑的窒息感陡然袭来, 将她的心脏攥在一只看不见的大手里。   是组织的人!他们又来了!   对此, 灰原哀的反应是——就安然坐在原地, 平静地在衣服的口袋里找了找, 找到一瓶救心丸。   黑泽阵:“……”   他拎着江户川柯南,就站在距离雪莉不远的地方, 看着雪莉熟练地按住心口, 熟练地叹气,熟练地摸出一个药瓶, 熟练地吃——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拿走了雪莉的药瓶。   栗色头发的小女孩动作顿了顿,转过头,本想说点什么,却在那片银色映入眼中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飘逸到可以去做洗发水广告的银发,那像是在盐滩生长的黑色枯木味道,那冷淡到极点的声音,都指向了她认识的、占据了她人生大部分阴影的某个人。   他是——   提着江户川柯南来见她的琴酒!而且是已经变小的版本!别问她为什么能确定这就是琴酒而不是琴酒的亲戚,当年琴酒亲口跟她说过自己全家就一个人,压根没有任何亲戚!   难道说他们的身份已经暴露了?琴酒是来杀他们的?组织已经、等等,那博士、那群小孩,毛利一家,还有他们这段时间里接触的其他人都……   在雪莉震惊、茫然和恐慌的表情里,黑泽阵看了一眼药瓶上的标签,发现是救心,就皱眉,说:   “别乱吃药。”   这种药又不能拿来当糖吃,黑泽阵很清楚,雪莉、她姐姐,还有宫野夫妇,谁都没有心脏病,用不着吃这玩意。   雪莉那就是每次见到组织成员都会紧张的老毛病,来源于她小时候的某件事……当时她跟着黑泽阵从美国回日本,同行的组织成员是黑泽阵的临时搭档,那是个热衷于杀人掏心还喜欢吓唬小孩的神经病,黑泽阵看雪莉被吓得够呛,就在回去的路上找了个机会把罪魁祸首的情报卖给了FBI。   那个组织成员的代号是爱尔兰九世,这个代号的使用者因为换得太快,每次他们都得上个编号才能知道说的是谁。总之,爱尔兰九世最终被FBI解决了,但给雪莉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搞得雪莉对所有组织成员都产生了心理阴影,一直持续到了今天。   怎么想都是爱尔兰No.9的错。   黑泽阵把江户川柯南啪的一下放到雪莉旁边,说:“这是你养的小……你的同学对吧。”   他刚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雪莉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心想自己应该没吓到她吧,就伸出手去,摸了摸雪莉的脑袋。   雪莉看起来都快坐不稳了。   怎么了?   黑泽阵觉得他们两个的关系应该还不错,雪莉不至于吓成这样,是低血糖吗?   他想着,从风衣的口袋里找了块诸伏景光硬塞的巧克力给她,然后说我走了,转身离去。   穿着黑色风衣的背影走在樱花飞舞的街道上,就像强行用电脑程序嵌合在一起的图画,属于寒冷之地的漆黑色块与周围的环境都格格不入。   “灰原?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脚步声逐渐远去。   “灰原?灰原你没事吧?你先冷静点,他应该不是琴酒……宫野?!”   一直到那个银发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之后,这个世界的空气仿佛才重新开始流动,灰原哀往后靠在长椅上,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表情;   她忽然又坐起来,抓住正在试图跟她说什么的江户川柯南的衣领:“你怎么会跟琴酒在一起?!”   江户川柯南看到她回神,不像是被吓懵的样子,才松了口气,说:“那是我在医院里遇到的侦探啦。我想他应该不是琴酒,如果他是琴酒的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放过我们吧?”   “不可能!他就是琴酒,我是不会认错那家伙的!琴酒还活着,而且跟我们一样变小了!”灰原哀咬牙切齿地说。   就算再过十年、二十年,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她还是能认出来——她、保、证!   江户川柯南看她这副模样,托着下巴,说:“可是他不认识工藤新一,琴酒不可能不认识工藤新一,而且他自称是个侦探。琴酒会说自己是侦探吗?”   而且他说自己是工藤新一!   江户川柯南鼓了鼓脸,决定先不把这件事告诉灰原了,等他能变回去的时候,一定要让怪盗基德等等冒用他的身份的人好看,狠狠地破他们的案!   灰原哀闭上眼睛:“会,他不但会自称侦探,还曾经伪装成一位德国侦探‘诺瓦利斯’参与了侦探聚会,从头到尾没露任何破绽,而且因为在那场聚会里他徒手制服了两头熊拯救了在场的人,到现在侦探界还流传着他的名字。”   江户川柯南:“……”   没想到琴酒还有这样的一面,但肯定是任务需要吧,你看贝尔摩德还是明星呢。   他说:“但他摸了你的头,琴酒会做这种动作吗?”   灰原哀重新睁开眼睛,往江户川柯南那边看了一眼,哼了一声:“会,就在他杀人之后。”   她还记得那个寒冷的冬天,那年她五岁,跟琴酒从美国回日本,同行的是个代号为爱尔兰No.9的组织成员。爱尔兰No.9很喜欢跟小孩聊天,跟她讲了一路的故事,给她买了糖,他很喜欢吓唬小孩,但都是在开玩笑;相反,当时二十岁的琴酒总是冷着一张脸望向窗外,什么话都不说,看她的目光都是冷的。   然后,就在回去的路上,爱尔兰刚要上车,就被人远程狙杀——毫无征兆,血溅到她身上,琴酒说让她自己把脸擦一下,接着自顾自给那位先生打电话,说新来的爱尔兰是FIS(俄联邦对外情报局)的间谍,被FBI的人干掉了,最后琴酒打完电话,摸了摸她的脑袋,说走吧,已经结束了。   这件事以及琴酒摸头的动作直接成为了她童年的创伤,导致她对组织的成员都产生了心理阴影……   江户川柯南:“……”   听起来很符合琴酒的人设,但刚才走掉的那个很像琴酒的少年是去救人的,而且他还配合警方救了医院里的人,怎么看不像是会忽然暴起杀人的神经病吧。   于是江户川柯南想了想,又说:“但他给了你巧克力,琴酒会做这种事吗?”   灰原哀幽幽地回答:“他会,他自己从来不吃这种东西,但是他会带巧克力和糖,也会买小孩子才喜欢的幼稚礼物,不是给我的。”   最后半句话被她咬得很重,特别重。   江户川柯南推了推眼镜,镜片的反光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灿烂而明亮,名侦探说:“有没有可能,那些东西是给他的?”   他指向银发少年离开的方向,说。   灰原哀:“……”   哈哈,江户川,你在开什么玩笑,刚才走掉的那个就是琴酒!不是琴酒养的小孩!我从出生就认识他了,刚才的人长得跟我小时候的琴酒几乎一模一样!   他、就、是、琴、酒!   江户川柯南看到她的表情,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赤井秀一也就是冲矢昴,最近在古桥町的某所学校里教书,而且也就是那个银发少年在的学校,既然那个少年长得跟琴酒几乎一模一样,赤井秀一应该是去调查他的吧?   那给赤井先生打个电话问问不就清楚了吗?   他一边拨通电话,一边说:“我还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只听说了他和另一个侦探的姓氏,赤井先生应该知道……”   灰原哀看到他给某个FBI打电话,稍微靠远了点,根本就不想和某个FBI有什么关系。   她说:“万一他叫琴酒(GIN)怎么办?”   江户川柯南一边打电话一边说:“怎么可能啦,他跟琴酒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就算琴酒变小也……喂,冲矢哥哥吗?我之前看到你的车在这里,还以为你也来医院了。嗯,我有件事想问你……”   几秒钟后。   江户川柯南表情空白地看向灰原哀,说:“冲矢昴说,他叫小阵(Gin),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在做侦探……是网球部的……”   灰原哀猛地退后一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琴酒绝对不会容忍有人在他的名字后面加个“ちゃん”!所以琴酒没有变小,他已经死了,而刚才的人绝不可能是琴酒!绝对!   还有,心地善良是什么鬼,这个词是能跟琴酒放在一起的吗?喂!那个欺骗姐姐的家伙终于也疯了吗?!   (黑泽阵:……)   (黑泽阵:其实你可以再坚持一下的,雪莉,我甚至没打算在你面前隐藏身份,毕竟我们关系还不错,吧?)   (今天的黑泽,也在为雪莉什么时候看到他开始害怕这件事而疑惑,并且可能很长时间里都想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   黑泽阵暂时还不知道雪莉和她的小同学聊了什么,他算了算时间,发现波本也快查完账了,距离波本离开日本已经没多久,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存在也没什么。   说到底,无论“Gin”还是“黑泽阵”,对他来说都只是一个名字而已,随时可以换掉,现在的身份也是。本来就是伪造的身份,抛开也无关紧要。   代号为“Gin”的组织杀手存活与否,跟他本人有什么关系?   他沿着开满白色樱花的街道往回走,准备开车回去的时候才想起夏目被他留在了医院,就给夏目的哥哥打了个电话说你弟住院,他被侦探的命运困在了恐怖的米花医院里,等着你去救他——这是夏目的原话,跟黑泽阵没有任何关系。   古桥町。   黑泽阵回到学校的时候,家长会都已经结束了,人流正往学校外散去,而他也“很巧”地因为去买咖啡错过了最后学生参与的交流环节。   他到C班附近的时候还听到某个家长说冲矢老师每次看到有人推门的时候都要捂一下心口,可能是心脏不太好,但冲矢老师能在这里教书真是太好了,特别有安全感,我都要怀疑他是哪里来的特工了。   黑泽阵:不用怀疑,他是美国FBI,最不受欢迎的那种。   和风轻拂,老樱花树摇摇晃晃,吹落一地淡绯色的花瓣。   诸伏景光刚跟抓着他聊了很久的世良真纯告别,看到踱步而来的黑泽阵,就高兴地向他挥挥手,喊道:“小阵!你回来啦!米花综合医院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黑泽阵就慢悠悠地走过去,说不怎么样,我就是路过,有别的侦探把案件解决了。   毕竟新闻都是这么说的——   《名侦探工藤新一再现!生死时速!两小时内争分夺秒拯救即将被炸毁的米花综合医院!》   《只需一个照面就能制服所有犯人的绝技?揭秘工藤新一从夏威夷学来的神秘中国功夫!》   《衣帽架杀人魔出现在米花町,有米花综合医院的幸存者称看到烟雾中拿着衣帽架的身影……》   哦,最后那个不是。   黑泽阵说,看,就是这个叫工藤新一的侦探,都是他解决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诸伏景光假装信了。   高中生叹了口气,忽然将手搭上了黑泽阵的肩膀,雾蓝色的眼睛里多了几分严肃的神采。   “黑泽,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他的语气太过严肃,让正在想伏特加和朗姆的黑泽阵也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到这边来。   在过去认识的三年、不,八年里,苏格兰就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当然也不排除是以前相处的时候总是在任务或者查卧底的情况下。   黑泽阵问:“什么事?”   诸伏景光从背后拿出一封信来,念道:“亲爱的黑泽同学,因为你在本周组织的定期测验中成绩并不理想,按照以往的惯例,初中部学生会在此向你发出邀请……”   黑泽阵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诸伏景光没有继续念了,简单地解释说:“这所学校有帮助暂时没有适应学校生活的学生补习的传统,因为黑泽你在考试中拿了最后一名,他们就通过冲矢老师来询问你是否要参加前辈们组织的补习了。”   黑泽阵看他:“考试?什么时候?”   诸伏景光闭上眼睛,语气沉痛地说:“这就是问题,考试就在你翘课的那几天,你完全翘掉了考试,所以得了0分,现在全学校都知道这件事了。”   黑泽阵:“……”   诸伏景光把那封信塞回到了信封里,叹气:“冲矢老师还被校长叫去问了,他说你在外面破案,被棘手的案子缠住了,所以错过了考试,并给你争取到了补考的机会。”   黑泽阵:“……”   不,他过几天就要走了,根本就用不到这个补考的机会,冲矢老师你真是辛、苦、了(语气极差)。   说到这,他们看到冲矢昴正好从教室那边走出来,刚跟最后一位还有话要说的学生家长谈完。对他来说这漫长的、跟家长学生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的歹徒搏斗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冲矢昴:我宁愿再去暗杀一次琴酒,也不想接这样的工作了,为什么会有家长问我夏威夷的侦探技能培训班怎么报名?   他不知道啊!他倒是知道FBI怎么报名,虽然要求很高,但也不是没有希望,要不然让你家孩子长大后走日本公安的渠道卧底进去试试看?   “冲矢老师。”   “哪里还有绑匪……景光君啊。阵君已经回来了啊。”   冲矢昴听到声音转过身,因为诸伏景光的声音太过年轻,他差点就要以为是那群学生又来给他做校园犯罪播报了,还好还好。   他松了口气,觉得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去接黑泽阵还给他的钥匙,问:“医院的炸弹犯已经抓到了?”   黑泽阵点头:“一个叫工藤新一的侦探抓到的。”   冲矢昴,接钥匙的手,微微顿住了。   谁?工藤新一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是你解决的案件,怎么,难道你也是工藤新一?   他以FBI的专业素养假装抻了抻发酸的胳膊,才接过钥匙,脸上还是属于冲矢老师的笑,又状似无意地继续问:   “你见到工藤新一了?”   “没,我不认识他。他很有名?”   黑泽阵干脆地回答。   冲矢昴:“……他,他跟你父亲有旧,你父亲没跟你说过吗?”   黑泽阵:“……?”   他什么时候认识过一个叫工藤新一的小鬼了?他认真思考了几秒钟,但记忆里只有夏目跟他吹嘘工藤前辈有多厉害的片段,剩下的完全没有印象。   FBI,肯定是你们的情报系统出了问题,去查查吧。(冷漠)   冲矢昴面对黑泽阵真切的疑惑的目光,就算用他二十年的直觉加上FBI所有的鉴谎手法,也只能发现黑泽阵是真的不知道工藤新一和琴酒有什么关系,毕竟黑泽阵脸上的疑惑都快要冲破天际了。   黑泽阵问:“所以我父亲(漠然的语气)跟这个叫工藤新一的有什么关系?”   冲矢昴在心里叹气。   无论是真是假,“黑泽阵”对“父亲”的印象就是一名殉职的警察,他总不能说你父亲把人一棍子敲晕喂了毒药,结果人没死在到处躲你父亲顺便找机会毁掉你父亲的工作单位吧?   哦,阵君的父亲被工作单位物理消灭了,他应该不会太在意这件事。   “没事,”冲矢昴缓缓说,“那是我跟你父亲吵架(开枪互殴)后的事了,他在日本工作(和其他组织的人进行非法交易)的时候,和那个侦探有过合作(杀人灭口),后来就没什么交集(侦探变成江户川柯南)了。”   黑泽阵一听就知道FBI在胡说八道,但他没有拆穿,而是点点头,说原来如此,就没有了后文。   说实话,就算那个侦探是他的仇人,天天想着来找他报仇,黑泽阵也不关心,反正想杀他的人多着去了。   他看冲矢昴一副很累的样子,也不打算继续问,反正FBI是不会对他说实话的——要是组织里能多一点真诚,那些卧底就不会天天你来我往地给他上演组织里的宫斗大戏看了。   呵。组织的前朝宰相已经看腻了,你们的戏还是去演给当朝新帝看吧。   黑泽阵把手放进风衣的口袋,本打算走,却摸到了某个瓶子。   哦,雪莉的药瓶。   他把那个瓶子拿出来,又看向冲矢昴,把速效救心丸放到了冲矢昴的手心里,说,听那边的家长说你心脏不好,注意休息。   他跟冲矢昴挥挥手手,就往家走。   诸伏景光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也有点担心地看向冲矢昴,说冲矢老师一直在熬夜工作吧,还有半夜出去买威士忌,真的要注意身体了。   冲矢昴:“……”   他看着小琴酒和小苏格兰离去的背影,头一次感受到这温暖的人世间有那么冰冷。   等等,小苏格兰怎么知道他半夜出去是要买威士忌的?难道说他全都看到了?还有,他的身体真的很好!没有任何问题!   但——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黑泽阵”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演的,到他手里的这瓶药是真的。   冲矢昴把药瓶放进衣服口袋,转身准备回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却注意到了角落里的母亲和妹妹。   世良真纯把赤井玛丽拉到一边,正在紧张地说什么,冲矢昴表示他只是路过,就意外听到了一点……   世良真纯:“所以冲矢老师很有可能是日本警察!”   冲矢昴:?   他停下脚步,在母亲“你来干什么”的目光里站在距离她们两个不远的地方,听妹妹的推论:   “我问过那个很像苏格兰的人了,他说那只小琴酒的父亲是警察,不管‘黑泽阵’是不是琴酒,他的‘父亲’一定是指琴酒,而冲矢昴曾经跟琴酒是同事,也就是说——”   世良真纯没从母亲的表情里察觉到异样,毕竟身后有人的话母亲就会提醒,她伸出一根手指,继续说:   “真相只有一个,琴酒和冲矢昴以前都是这个国家的警察,但在某个事件后,琴酒离开了警察系统,加入了组织,冲矢昴却无法放弃自己曾经的同事,一直对琴酒念念不忘,追查琴酒的下落,并找到了组织的存在,现在的他很有可能已经调职到了公安。   “我问过这里的学生,冲矢昴是一个月前临时来教课的,也就是说他或许也是刚刚知道‘黑泽阵’的存在——在得知琴酒死亡的消息后,他回到日本,却意外发现了跟昔日的同事长得很像的少年,就以此为线索展开调查,并以班主任的身份接近了那个少年……”   啪。   啪。啪。啪。   掌声在她背后响起,世良真纯微微睁大眼睛,立刻转身将赤井玛丽护在身后,看到的却是她刚才猜测里的主角——冲矢昴。   什么时候过来的?!   世良真纯想起冲矢昴在家长会的时候干脆利落地制服绑匪时的身手,她还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在这个人的攻势下保护母亲,怎么办?要是在这里起冲突的话,她该怎么做?   要是大哥还在就好了……   “你的猜测很正确,只有一点,”冲矢昴无奈地说,“我不是这个国家的警察,要是波本知道我被认成公安警察的话,他会气得跑来日本打我的。”   “……”   世良真纯更加警惕了。直觉告诉她哪里不对,但理性告诉他这个人提到了组织,那肯定是跟组织有关,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因为冲矢昴动了,他——   他把手按在了世良真纯的脑袋上。   冲矢昴面对愣住的妹妹,哭笑不得,说:“真纯,我是你大哥。”   世良真纯:“……”   她反应过来,回头去看母亲。   赤井玛丽低头咳了两下,再看向大儿子和小女儿的时候,脸上满是严肃的大家长神情:   “我本想今晚回去开家庭会议,既然秀一自己说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再谈吧。”   世良真纯懂了。   只有她自己不知道真相!母亲和秀一哥早就认出彼此了!秀一哥还特地在这里等她猜错!等等,别的都很对,只有警察不对,那岂不是说秀一哥对琴酒念念不忘这件事也是真的?   她攥起拳头来。   冲矢昴对妹妹实在是太了解,直接打断了她的读条,说:“我给了景光君错误的情报,也误导了你,不过按照阵君的说法,琴酒确实很有可能曾经是警察,或者其他机构的人。”   世良真纯抱着手臂,说:“讲讲。”   于是,在回去的路上,冲矢昴就给妹妹讲了波本挖坟的事、琴酒可能是FBI或者曾经卧底进FBI的事,以及黑泽阵跟他讲述的父亲的事,最后跟世良真纯讲了“琴酒有个表哥,黑泽阵是他表哥的儿子”的猜测。   世良真纯开始跟他认真地分析目前的线索,并且指出“琴酒怎么可能是FBI,你不是说FBI重视合作精神,不收看起来很强势的孤狼吗”。   兄妹两个看起来非常和谐,除了世良真纯戳了戳冲矢昴的脸,说秀哥你为什么要回到这么危险的日本外,都像是普通的兄妹相处日常。   但是——   唯一看透了真相的,是身体虽然变小,但心理年龄却是老奶奶(赤井玛丽:?)的名侦探玛丽!   赤井玛丽坐在车子的后排,听着儿子和女儿的猜测,在心里叹气,最终什么都没说。   手机上某个很久没用的邮箱发来了邮件。   From Juniper(备注:小银)   -我的身份。   赤井玛丽看到这简短的几个字,心想那个小孩还是跟以前一样,话少到让外人难以理解含义的地步。   不过幸好,现在的事情还算简单,她还是能看懂Juniper在说什么的。   二十多年前,承那个机构的老朋友邀请,在某个特殊的联合调查任务里,她还跟这个孩子共事过一段时间。虽然不长,但记忆深刻。   From Mary(备注:MI6的)   -我不会把你的卧底身份说出去,反正也没人能猜到。但你的角色扮演游戏也快到头了吧。FBI和日本公安都已经注意到你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抽身?   From Juniper(备注:小银)   -我有打算。   赤井玛丽看完那封几乎每个字都透着拒绝情绪的邮件,忍不住笑了。   前面的冲矢昴捕捉到她翘起的嘴角,问,怎么了?   于是那位看起来特别年轻的母亲说,我们一家还能凑齐三个人在一起聊天,不是很值得高兴的事吗?   冲矢昴愣了一下,也笑了。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想起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非常致命的问题:“您之前说的那件事——关于远房亲戚的事,黑泽阵他,跟我们真的有亲戚关系?”   赤井玛丽微微颔首:“没有。”   冲矢昴就放下心来。   赤井玛丽继续说:“但他父亲有,他是被收养的。”   冲矢昴听完,顿时一个急刹车就踩了下去。   ……   此时的黑泽阵正在回家的路上。   古桥町3丁目的街道已经被错落的樱花老枝覆盖,无人修剪的枝干从高高低低的院子里探出来,店铺老旧的标牌就掩映在这些柔软的云之间,长满青苔的小路如今被一层绯色的雪覆盖。杂货店门口的鱼缸里飘着几片小小的花瓣,两只猫正好奇地用爪子拨弄着水面。   被打碎的水面缓缓恢复到原本的模样,倒映出浅色的天空、飘飞的云,还有路过的少年长发飘飞的影子。   黑泽阵用手把吹飞的头发拢回来,过长的银发差点被风吹到旁边的水里,幸好诸伏景光帮他捞了一把。   他刚挂断电话。   “不是你在等的电话?”   诸伏景光看到他明明没有异样的神情,却好像能读懂黑泽阵的情绪一样问。   黑泽阵把手机放回去,回答:   “夏目的电话,说他已经强行出院了,但5月2日有个比赛,他家里有宴会必须参加,让我替他去打网球。”   诸伏景光点点头,说这不是很好吗,小阵交到朋友了,那就去吧。   黑泽阵说,不去,没时间,也没兴趣做这种事,我跟你不一样,没有用网球砸倒犯人然后上新闻的打算。   他对刚醒来的时候看到的那张报纸依旧耿耿于怀。   “那是意外,我当时刚好看到犯人在那里,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动了。”诸伏景光解释说。   “反正就要结束了,到时候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需要听我的建议。”黑泽阵重复了一遍他说过的话,继续往前走。   “黑泽还是要走吗?”诸伏景光追了上来。   “不然呢。”   “就没有留下来的打算?”   “没有。”   “为什么?”   “这里不是我的……而且你的好朋友波本正在满世界找我的下落,我可不想继续在他的地盘待着,至于你——苏格兰威士忌,诸伏景光,你该回到你的地方去。”   “……”   黑泽阵难得说了不少话。不,其实在跟他说话的时候,每次都会多说两句吧,诸伏景光这么想着,就要继续问的时候,却听到了手机的来电铃声。   是打给黑泽的电话。   诸伏景光看到黑泽拿出那块备用的手机,当黑泽的目光落到那个备注是“小川村卖鱼的”的号码时,他的神情立刻就变得跟之前完全不同了。   要更平静,也更让人害怕,是他所不熟悉的“那个黑泽”。   “不接吗?”   “……”   黑泽阵没说话。   他跟伏特加通话,其实是有所谓的“暗号”存在的。直接打电话来的人必然不是伏特加,也就是说,事情已经发展到了他不想要的那个结果——虽然从医院的现场来看,也只能是现在的这个结果了。   他对诸伏景光做了个手势,两人已经走到了楼上,诸伏景光打开门,黑泽阵就靠在客厅的窗边,在铃声第三次响起的时候,终于接通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朗姆愉悦里透着虚弱的声音:“琴酒,没想到你真的还活着。”   不然呢?   不然你在跟鬼通话吗,朗姆,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废话啊。   黑泽阵就站在那里听,没有说话,反正既然朗姆打电话来就证明他从伏特加那里得到了某些情报,换句话说——   在朗姆从他这里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前,伏特加还是安全的,不然没必要用伏特加的手机联络他。   黑泽阵想知道朗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忽然失踪、大张旗鼓地寻找伏特加,从波本那边的情况来看,这些事都没有经过波本,而朗姆联络琴酒这件事本身显然也不在波本的意料之中。   “你不用否认,我知道你是琴酒。”   朗姆的声音带着点洋洋得意的味道,在寂静的黑泽家里显得极为刺耳。   电话的另一头,在米花町的另一家医院里,正在拄着拐杖、挂着吊瓶的朗姆说:   “伏特加只会无条件接一个人的电话,那就是你,琴酒。在他接通那通电话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是你了。”   所以伏特加才会急着要杀他,因为电话不能不接,而朗姆——必须死在那里。   但幸好还是朗姆打的五十个电话比较管用,终于把他的人叫来了,不知道琴酒在看到伏特加消失的时候是什么反应?哈哈,琴酒,你也有今天啊。   朗姆得意地笑起来,因为笑得幅度太大,扯到了伤口,他猛地捂住手机的收音孔,吸了口气。   “RUM。”   很久,黑泽阵才说。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让那听起来更像是他自己以前的声音,语气依旧冷漠,就好像伏特加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但这不对。   如果伏特加对他来说什么都不算,那他就根本不会接这个电话,而朗姆也知道这点,在电话那边发出了毫不掩饰的笑。   “果然是你,琴酒。”朗姆发现自己的猜测得到验证,就大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   ——咳咳,其实这是波本的判断,毕竟波本在这方面的直觉一向很准,朗姆当时觉得琴酒肯定是死了来着,但这时候一定要表现出自己的神机妙算,不能让琴酒这个家伙看出破绽来。   黑泽阵的语气已经开始不耐烦:“我不打算跟你浪费时间,朗姆,有话就说。”   “你不问我伏特加的下落?”   “他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哈,不愧是你,琴酒,对什么东西都不会投以感情,哪怕是跟了你13年的伏特加。那就长话短说吧,琴酒,我需要你的合作。”   “合作?”   黑泽阵还是第一次从朗姆嘴里听到这个词儿,而且朗姆好像是认真的。   他确信朗姆应该没有在做寿司的时候把脑子做坏,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伏特加把朗姆打傻了!伏特加,你……   他看了一眼有点担心的诸伏景光,很显然没记忆的小苏格兰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却隐隐察觉到了哪里不对。   于是黑泽阵做了个安心的手势,才继续打电话,声音里带着琴酒一贯的、让人恨得牙痒的讽刺调子:   “朗姆,波本都当上BOSS了,你却来找我这个前任BOSS亲手杀死的‘弃子’合作?我可高攀不起BOSS的前上级。”   “……”   朗姆那边沉默了很久。   久到黑泽阵看着秒表的计时,都准备挂电话了,他还不打算暴露自己的位置。   但就在他想说什么的时候,朗姆忽然深吸一口气,说:“琴酒,我知道你是那位先生最信任的人,你现在还活着肯定是那位先生的意思,我有个情报要告诉你,听完你一定会跟我合作的。”   “什么情报?”   “BOSS是卧底。我说的是现任BOSS,波本。”朗姆说代号的时候特地加了重音,生怕黑泽阵没有听清楚。   “……”   黑泽阵瞬间就皱起了眉。   波本暴露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朗姆都知道了,波本自己还没有发现,你们日本公安是怎么办事的?   他还没来得及在心里骂波本,就听到朗姆用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语速跟他说:“琴酒你知道吗?其实真正的波本已经死了!我前段时间刚刚截获了绝密情报,现在的波本很有可能是赤井秀一假扮的,他是FBI来的卧底!”   黑泽阵:“……”   谁?波本是赤井秀一?   哈,他这辈子竟然还有误会波本的时候,原来有问题的不是波本,是朗姆的脑子。朗姆已经疯了,疯到胡言乱语说波本就是赤井秀一了,要不然还是给波本发个邮件,让他关心关心组织的重要扫地管家朗姆?   朗姆听到那边的琴酒沉默了,自以为这震撼的消息将人震住,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   “真正的波本是宫野家的长子,他的真名叫做宫野透,而且我还获得了另一条情报,宫野家和赤井家是有关系的,赤井秀一和波本是表兄弟,所以黑麦那家伙才能假扮波本!”   黑泽阵:“……”   他特地看了,今天不是愚人节,真的不是,朗姆之前住的医院也是米花综合病院,不是米花疯人院。   在长久的沉默后,他终于开口:“朗姆,赤井秀一比波本高。”   朗姆大喊:“我在黑麦曾经住过的据点里找到了增高鞋垫!他以前肯定是垫的!琴酒,难道我会因为这种细枝末节的事骗你吗?”   黑泽阵:“……”   没记错的话,那些增高鞋垫是爱尔兰十三世的,当时No.13和赤井秀一关系不错,就让赤井秀一每次打扫的时候偷偷在柜子里放几个,省得被组织的其他人发现。   至于黑泽阵为什么会知道,因为当时他就在听据点里发生的事,他想知道这群人里到底谁是卧底,好把不是卧底的按上卧底的名头给丢出去宰了。   “朗姆。”   黑泽阵决定让朗姆就这么将错就错下去,反正现在朗姆确信波本是卧底,再说什么都没用。   他按着自己的额头,面对诸伏景光复杂的眼神,语速缓慢、很是不耐烦地说:   “你想杀波本,不用找那么多借口。”   电话那边先是一顿,然后传来了朗姆的笑声,这次的笑声极为肆意,然后笑着笑着朗姆就咳了起来,不过他的声音里依旧充满了喜悦和癫狂。   朗姆说:“你说得没错,琴酒,波本是不是卧底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能容忍他踩着我成为BOSS。而你,琴酒,也是他登上组织BOSS位置的牺牲品,你不想知道是谁让那位先生杀你的吗?就是波本啊,琴酒,波本将‘第47号列车’的事告诉了那位先生,所以那位先生才想杀你。”   第47号列车。   这个关键词让黑泽阵微微皱眉。那是某个事件——就是二十年前他加入组织的事件,也是那位先生怀疑他会恢复记忆、对组织不利的关键。   但朗姆为什么会知道这个东西?波本又……   “杀了波本,为你自己复仇,琴酒,我知道你对组织BOSS的位置没兴趣,而我刚好想要它。在所有人里,我只能信任你,也只会找你合作,我们可以互相保守秘密,不是吗?”   “呵。”   琴酒发出很轻的气音,却没有很快回答朗姆的话。他接过诸伏景光倒给他的水,微微翘了翘嘴角。   靠在窗边的银发少年露出了接到电话以来的第一个笑容:“那你的诚意呢,朗姆?”   “你会看到我的诚意的,琴酒,”朗姆满意地说,“伏特加也会还给你,虽然你不怎么在乎他,可他倒是拼上性命为你报仇呢。对了,波本跟宫野家有关这件事,可不是我在编故事,我已经找到了决定性的证据,你自己看看吧。”   朗姆挂断了电话。   黑泽阵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诸伏景光想从他手里把杯子拔出来,没拔动,他不信邪,想继续试的时候,黑泽阵终于动了,他喝了口水,把杯子还给了诸伏景光。   “他说的波本……”   “就是你的那个朋友,公安警察。”   “伏特加先生在他手上的话,你要跟他合作吗?你要去杀——波本,吗?”说到这个代号的时候,诸伏景光停顿了一下。   “呵。”   黑泽阵把手机一扔,从沙发背翻到沙发上,找到了放在一边的电脑,漫不经心地说:“合作?他可没想跟我合作,他要的是我和波本都死。”   朗姆的小心思,他再明白不过。   还有……   黑泽阵去看诸伏景光,对上那双眼睛,又看回到笔记本电脑上,才说:“波本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很重要,我是不会让他死的,你放心。”   他会保护波本。   啊,听起来真像个笑话,但事实的确如此,现在最不能死的人就是波本了。   “那伏特加先生怎么办?如果那个叫朗姆的人拿他来威胁……”诸伏景光问。   黑泽阵直接打断了诸伏景光的话,语气相当平静,就好像遇到过无数次这样的事:“放心,伏特加也是卧底,他有足够的觉悟——况且,救他是我要考虑的事,和波本无关。”   波本,你只需要查好你的账,将你想要的东西尽数从组织的烂泥里挖出,将困扰了你的国家上百年的腐朽东西尽数销毁,然后活到最后,就可以了。   在这之前,别、来、日、本。   幸好我们的敌人早就是强弩之末,还有些老弱病残,朗姆本人都脑子进水,甚至开始觉得波本有什么隐秘身份,还跟某个和组织早就纠缠不清的家族有关系……   波本哪来什么隐秘身份,他最大的隐秘身份就是公安警察!   黑泽阵用做过防护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他曾经在组织里使用过的邮箱地址,看到朗姆发给他的一张老照片,那是朗姆让爱尔兰十五世熬夜加班花了一个星期找到的照片,上面赫然是——   幼年的波本和年轻的宫野艾莲娜。   “……”   好温馨的照片,阳光柔和的街道上,宫野艾莲娜正在给年幼的波本包扎伤口,而那个小波本,明明一身的伤,笑得可是灿烂,照片后面还有倚着门跟小波本招手的宫野厚司。   他们看起来可真熟。   黑泽阵看了诸伏景光一眼,又看回到了照片上。   他陷入了沉思。   虽然照片这种东西很容易合成,但朗姆特地写了照片的来源,这张波本幼时的照片是一位年迈的摄影师偶然间拍下的,还曾经上过二十年前的摄影年刊,说琴酒你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查。   “波本,你……”   终于有一天,黑泽阵也停止了思考。 第025章 寒鸦自雨中折翼   4月25日-爱尔兰威士忌十五世的一天:   0:00, 发现自己在加班,去倒咖啡的时候发现门口有不知道谁寄来的快递,打开, 原来是收到了大老板波本送的“KILL Rye”饮料, 愤怒地扔进了垃圾桶。   2:00,接到老板朗姆的电话, 朗姆问他找到伏特加了没有, 工作做了多少,波本的身世挖到了没有,于是照常回复“在做了在做了”,新建文件夹, 挂电话后骂朗姆五分钟。   4:00, 看海棠花未眠。哦看错了, 那是应该把朗姆挂在上面的路灯。   6:00, 隔壁邻居家进了歹徒, 太吵了,遂用当年跟琴酒学的棍法将歹徒一棍子打晕, 跟邻居说好了,可以报警了。得到了邻居的感谢和片刻的安宁。   8:00, 接到弟弟的电话, 弟弟说哥你睡醒了吗?今天是我们学校的PTA, 你说过要来参加的, 没空的话记得跟我说。看了一眼时间,沉默, 决定睡五分钟。   9:00, 睡过头了,紧急开车到学校, 不小心把手机忘在了车上,还看到了琴酒,一定是在做梦。掐弟弟脸,原来没做梦啊,原来那个黑泽长得和琴酒一模一样?不,我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   10:00,PTA中途,一年级的小春老师(组织的某个底层成员)说有人找,谁,哦朗姆先生。只好跟老师道歉离场,回到车里打开手机,发现老板连续打了二十个电话,汗流浃背了。   10:30,超速开车去米花町,炸开医院的门,通过手机信号寻找走丢的老板,结果看到自家弟弟,遂用当年跟琴酒学来的棍法将弟弟一棍子打晕。   10:40,看到老板朗姆和不知道是谁的陌生人在搏斗,遂抄起棍子,本来是想打死老板的,但对面的人太激动,转过身来,so打偏了。只好假装非常忠心地救下老板。   11:00,把老板和陌生人塞进另一家医院,紧急回到弟弟的学校,弟弟说哥你上厕所这么长时间啊,是不是吃坏了肚子。沉默,给弟弟推荐了新品的“KILL Rum”饮料。   12:00,PTA结束了,小心翼翼观察那个黑泽,发现他好像不是琴酒,松了口气,然后和弟弟去吃饭,还没吃到就接到老板电话,赶去米花精神病院看老板。   13:00,老板在表情癫狂地给死人打电话,不用装也很像这家医院的病人,看来没送错地方。   现在……   “爱尔兰?”   朗姆的声音打断了爱尔兰对他痛苦且平常的一天的回顾,爱尔兰威士忌也就是夏目的哥哥抬头,看到他挂着吊瓶捂着腰的独眼老板朗姆正在跟他招手。   哦,跟琴酒打完电话了?你的电话到底是怎么打到黄泉去的,我真的很好奇。   爱尔兰心里嘀嘀咕咕,脸上却露出熟练的社畜微笑,说:“老板,米花综合医院的痕迹我已经扫清了,你在医院的就诊记录也销毁了,这家医院的院长是组织的人,隔壁那个人暂时跑不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朗姆满意地点头:“不愧是你,爱尔兰,我最可靠的属下啊。”   爱尔兰:呵呵,你以前也是对波本这么说的吧,我可是成熟的打工人,压根就不会信你半个字的PUA。   他做足表面功夫,把暗杀朗姆的想法暂时压在心底,恭恭敬敬地说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伏特加我会继续找的,虽然暂时还没有他的消息……   朗姆眉头一皱:“伏特加不是已经被抓住了吗?”   爱尔兰满脸写着问号:“什么时候的事?”   朗姆指向隔壁的病房:“你刚才不是还说他跑不了吗?”   爱尔兰愣了半天,才茫然地发出了一个音节:“啊?”   几分钟后。   两个人来到米花精神病院的隔壁病房,看着被绑架的没带墨镜的男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爱尔兰说,我去的时候就看到他在和老板你打架,我就把他给打晕了,真的没打错人(重音),就是他,可他长得不像伏特加啊。   朗姆说,我很确定当时跟我搏斗的人就是伏特加,中途没有换过人,所以这是谁?   爱尔兰:……   朗姆:……   爱尔兰:难道他就是伏特加?   朗姆:……   此时,朗姆看着没戴墨镜的人的脸,忽然想起了十年前的某个黄叶飘零的秋天。   当时他正偷偷地在在组织据点的厨房里做饭,为即将到来的日本寿司大赛做准备,他本以为今天据点里不会有人,可就在他刚做完寿司、摆好放在桌子上的时候,背后却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他猛地回头,发现有个陌生的没戴墨镜的男人正在厨房外面翻找什么东西。对方还带着枪,满身都是血和硝烟的味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而此刻据点里只有朗姆,跟对方起冲突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行为,于是朗姆躲到了厨房的门后,等对方放松警惕或者离开。   结果……   结果那人到了厨房,看到刚做好的寿司,嘀咕一声这是海螺姑娘做的吗,就把寿司端走了。   从此朗姆怀恨在心,死死地记住了对方的脸,他打电话叫来其他人,冲出据点,那个男人早就走远了,但朗姆看到了正往据点里走的琴酒。   朗姆问,琴酒,你刚才有没有看到陌生的可疑人物进出组织的据点,我们的据点可能已经暴露了!这里不安全了,你不是说这里没有任何人知道吗?   琴酒当时的表情很是冷漠,丝毫不关心他这个组织元老的死活,就说,没有,我刚才就在门口抽烟,根本没看到有外人进来,肯定是你老眼昏花看错了。   从此朗姆对年轻的琴酒更加怀恨在心,虽然他们之间的矛盾早就没法化解了。   呵,琴酒肯定是在演戏,组织里一定有卧底和叛徒!   朗姆回去就找那位先生告状,于是那位先生敲打了琴酒,琴酒说他会去查的,于是,一个星期后,朗姆的一位得力手下白兰地被发现是卧底,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琴酒还说,不用谢,朗姆,这是我的分内工作。   “也许,”朗姆沉默了很久,才从往事里回过神来,怅然地说,“当年琴酒没有骗我……”   爱尔兰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朗姆好像马上就要成佛了,背后还飘着金色的光,但他还是顺着老板的意思问:“这跟琴酒有什么关系?”   朗姆摇摇头,一瞬间好像想明白了很多事,他说,没事,我们抓到的这个人可能就是伏特加,也许琴酒跟我想的不一样,也许……   也许琴酒根本就没有针对他,只是在兢兢业业地抓卧底,只是他手下的人每次都刚好是卧底呢?毕竟这些年里,琴酒也就抓到了他手下的一二三……呃,三四十个卧底吧。   朗姆,开始回忆他跟琴酒相处的点点滴滴。   五分钟后。   “妈的,我果然还是要杀了琴酒!他只是被捡来的,凭什么就能得到那位先生的信任?!我祖上三代都在为那位先生服务!”   朗姆怒气冲冲地把手机给扔在床上,他倒是想找出点琴酒不针对他的证据,但是没有!根本就没有!   他转头就去问他最好用的下属:“爱尔兰,你说,那位先生到底为什么会喜欢琴酒这个既不会说话也不会做事的家伙?!”   爱尔兰镇定地说:“嗯,朗姆先生,据我观察,琴酒很有可能是靠美色上位的。”   朗姆用力点头,说好哇,我就知道,琴酒哪来这么大的本事,把那位先生迷得神魂颠倒的,肯定是靠美色上位的……嗯?等等,刚才爱尔兰说了什么?   而爱尔兰正在偷偷打电话:歪,院长吗,对,就是我今天送来的那个病人,他现在情况不是很稳定,喜怒无常、又哭又笑,还给死人打电话,麻烦你们多多照顾一点……对对对,加大药量……   ……   古桥町3丁目。   黑泽阵觉得朗姆一定是精神出了问题。   他看完照片后,非常平静地给赤井玛丽发了邮件,问了她两个问题:你儿子一直在日本?宫野家还有别人?   他的问题很简略,赤井玛丽的回答也非常简略:秀一在日本。没有,艾莲娜家只有明美和志保。   好。   黑泽阵把朗姆的离谱剧本撕了个粉碎,心想组织这种地方就是不能待久,不然智商一定会受到影响,幸好他一有机会就出去透气,实在是不想看组织里的三流狗血剧情。   波本是什么宫野透的猜测简直可笑,黑泽阵把脑海里被朗姆污染过的记忆删除,然后松了口气。   “黑泽……”   “嗯。”   黑泽阵抬头去看,发现诸伏景光已经在他旁边站了很久,刚才那张照片也有看到。   诸伏景光指了指那张照片:“这是波本小时候的照片吧?能不能发给我?”   黑泽阵就把照片发给他,说,这种照片算不上安全,最好别让其他人看到。不过你现在的身份……也没关系。   本来是应该被销毁的照片,但朗姆都拿到手了,再藏也来不及了。   他打了个哈欠,才想起昨晚根本没睡,就要往卧室里走,却被诸伏景光拉住。   诸伏景光问他:“那个叫朗姆的不是要跟你合作吗?而且伏特加先生在他手上……”   黑泽阵本来不想回答,但对上诸伏景光的眼神,就从他早就为数不多的耐心里拿出了一点,给麻烦的小苏格兰解释:“现在急的是他,不是我,先晾他两天,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诚意,我要去睡觉了。”   “那……”   “还有什么事?”   “黑泽有小时候的照片吗?”诸伏景光眼都不眨地问。   “没有。”   黑泽阵的回答干脆利落,他看了诸伏景光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虽然银发少年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诸伏景光还是发觉他好像把人给惹毛了。他对着客房被关上的门看了一会儿,又低头去看收到的照片。   照片上,金发的小孩正在笑。   “波本……”   他轻声说。   那张照片在他的视线里停留了很久,诸伏景光站在逐渐暗下来的房间里,正午日光的剪影缓缓从他的脚下移动到了客厅的另一侧,然后隐没到窗帘后去了。   夜幕降临。   安逸的老街迎来了同样宁静的另一个夜晚。楼上的钢琴声在夜幕降临后不久就匆匆停止,生怕打扰到邻居的安眠;两只小猫已经在窗外的屋檐上大战了三百回合,最后一股脑滚进脏兮兮的草丛里去。   诸伏景光在顶楼的天台吹风,将星夜的古桥町一角纳入眼底。   黑泽曾经跟他说过,想不起来的事就别想了,反正你还是你自己,与其为难自己不如你上去看看风景。于是,每次在想自己是谁、记忆里那些模糊的人又是谁的时候,他都会站在这里,去看这座陌生又熟悉的城市,万家灯火的辉煌,和深夜的黑暗里埋藏的无数秘密。   他以前也经常这样俯瞰城市吗?   还是说,就像黑泽说的那样,他在做卧底的大部分时间都远离东京,也远离他熟悉的所有地方,在世界各地居无定所,只有某种信念牢牢牵引着他,让他永远都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四月底的风里灌注的都是柔和的暖意,将黑发少年的外套吹起,诸伏景光轻轻抖落帽子里的樱花,扣上兜帽,从天台的角落里找出一个早就不用的旧网球包,从天台的边缘一跃而下。   他抓住天台外的旋梯栏杆,单手用力跳到旁边的树上,动作轻盈地越过樱花覆盖的屋顶,然后顺着老樱花树的枝干灵巧地变换姿势,最终落到一座漆黑的小巷后。   “喵?”   “喵喵!”   两只正在打架的猫注意到这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顿时向他露出了爪子,于是诸伏景光从口袋里掏出平时用来塞给黑泽的糖,将糖块放到了一黑一黄两只猫面前。   他说,嘘,不要出声。   他记得这附近有位经常失眠的画家,想要创作出属于自己的奇迹,但从有这个想法开始,他就彻夜难以安眠,而每到黄昏降临的时候,就是他能睡着的最好的时候,诸伏景光还没打算去打扰这片刻的安宁。   他哄好两只猫,重新站起来,望向这座城市。   从下往上看,城市的夜景宛如狰狞的怪物,张牙舞爪的高大建筑错落地林立在天空中,像一座座缀满华彩的墓碑,却镶嵌在沉默的夜景里,将呼吸声都要覆盖。   怪物在他的巢穴里沉睡,猎人正在深海的荆棘丛中巡游。   谁是猎人?   肩膀上趴着一只猫,网球包上还挂着一只猫的少年行走在实际上并不算宁静的黑夜里,匆匆而过的行人大多不会注意到这看起来很普通的路人,于是少年穿过街道、走过霓虹映照的十字路口,在某个位置忽然止步。   “喵——”   两只猫弓起脊背,在兜帽少年停步的时候就转向了某个方向,就在这灯火辉煌的暗夜里,珠宝店的门被撞开,店员惊慌失措地躲在柜台后,抢劫的人打碎了玻璃柜,正在往包里胡乱装昂贵的宝石。   啪嗒。   脚步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一片混乱的珠宝店里,抢劫犯猛地转过身,用还在激动到颤抖的手抄起枪就对准了门外的少年。   穿着暗蓝色外套的少年好像只是路过,无辜地举起手,一手拎着猫,一手拿的是网球包。   他说:“我只是个路过的打网球的学生。”   就在抢劫犯稍微松了口气,就要威胁眼前的学生时,那个少年却忽然笑了。   云开雾散,月色空明。   从兜帽下面露出来的,是一双明亮的、仿佛皎皎晴空的蓝色眼睛。   诸伏景光在笑,跟平时的表情并不太一样,每次到这个时候,他总是能感受到更加真切的、更加实际某种情绪来,就像随着过去记忆的沉淀早就冷却在骨血里的东西重新燃烧起来。   有声音在喊他的名字,又或者是他正在呼喊某个人;于是,有几双手在他的背后,将他向前推去,就像以前他无数次感受到的那样。   月光下的少年抬起头来,笑意依旧,对近在咫尺的犯人说:   “不过还好,你们也只是几个抢劫犯而已。”   他毫不犹豫地往店里走去。   ……   东京的角落里每天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珠宝店的事件就像是一朵小小的水花,很快就连掀起的涟漪也消失不见。   珠宝店的店员小心翼翼地从柜台后面探出头来的时候,只看到那个少年正将倒下的几个歹徒堆在一起,又把落下的枪支放在柜台上。然后他转过头,对她说:“报警啊。”   愣住的店员这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拨通了报警电话,而就在她慌里慌张地跟警察说完情况,才想起跟少年道谢。她匆匆抬起头,想去寻找刚才的身影,却看到那个少年站在门口,望向门外。   警笛声由远及近。   少年在听到声音的时候就松了口气,往外面走去,只留下一句话:“警察就要来了,我先走了,不用担心,他们暂时还醒不了。”   店员想从柜台追出去,却被倒下的歹徒拦住了去路,她连忙问:“等等,请问你是?”   警察来了我应该怎么说?就在我家店被抢劫的时候,忽然有个看起来会杀人网球(划掉)在当假面骑士的少年闯进来,咔咔咔就把犯人打倒,然后你们来的时候他已经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走了?   这里又不是米花町!哪来那么多离谱的事啊!   诸伏景光听到背后的声音,其实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这个店员应该是外来的,没听说过他的事……   于是他对着那个珠宝店的店员笑了笑,说:“警察来的时候,你就说Shine(光)来过了就好。”   店员愣愣地看着那个背影,忽然想起自己刚来古桥町的时候,店长说的那个故事……   就是说,在古桥町的深夜里,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幽灵在游荡,不要惊扰他们,他们是这座城市的守护者,这里是东京最老最陈旧的区域,这里是某些秘密埋藏的地方。   当你在深夜遇到犯罪时,也许就会有看不清脸的幽灵从天而降,载着月光而来救你于水火之中,相传其中有一位是戴着兜帽、跟着两只猫的少年,他的名字是——   “假面骑士Shine?”   躺在床上的黑泽阵面无表情地关掉了古桥小报记者的Twitter,心想这些人的生活还真是丰富多彩。他还记得夏目的说法,C班的五十岚老师不是出车祸,是在当假面骑士的时候意外受伤进了医院——   不,那些乱七八糟的暂且不提,这两只猫是哪来的?   他刚睡醒就被两只脏兮兮的猫团子砸脸,一黑一黄的两只猫好像在外面冻惨了,跟着诸伏景光进门后就往整个家里最暖和的地方钻,很显然,那就是黑泽阵身边。也许猫对温度的感觉和人不一样,毕竟任何喘气的活人和没头的死人来了都得说黑泽阵身边就是北极冰川。   在黑泽阵开口之前,诸伏景光就眼疾手快地把两只猫从他身上拿了下来,说:“你从中午睡到半夜,我都从外面买食材回来了,待会一起吃晚饭吧。”   刚睡醒的黑泽阵面无表地把他的头发从猫爪子上救下来,嫌弃地看着那撮头发,然后又嫌弃地看看诸伏景光和他手里的猫。   “你的猫?”他问。   “不,就是附近院子里的流浪猫,以前是新井奶奶养的,去年她过世后就没人照顾了,我偶尔会去喂一下。”诸伏景光说的时候相当真诚,而且一看就都是实话。   “你,”黑泽阵懒得继续跟猫搏斗了,干脆靠得远了一点,“大半夜的带着猫出去打网球?”   那双绿宝石一样的眼睛里写满了被吵醒的不悦,换个人来了就要怀疑琴酒先生准备动手,可诸伏景光只是捏着两只猫的后颈,理直气壮地回答:   “对。我回来的时候还看到了冲矢老师在下面的便利店,他从便利店买了关东煮,还拿了两瓶加尔纳恰(Garnacha),跟我们学校的校长聊了几句,不过冲矢老师明明以前比较喜欢买威士忌的……”   难道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再加上家长会那时候发生的案件太多,让冲矢老师开始喝甜酒了?哎,冲矢老师真是辛苦啊。   黑泽阵:“……”   苏格兰,你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还是跟以前一样。   他没好气地说快带着你的猫去洗澡,别来烦我,我再睡会,这几天都没怎么睡着。还有,朗姆知道我可能在日本,也想对付波本,你最近少做些没意义的事。   诸伏景光就认真地问,黑泽你觉得,什么才是没意义的事?   黑泽阵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干脆连人带猫一起丢了出去,然后关上了门。   ——晚饭是寿司。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寿司,但看到摆在桌子上的晚饭,黑泽阵倒是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个秋天,伏特加从组织据点里出来,跟他说有人点了寿司外卖丢在厨房,但是人不见了,不如我们来加餐吧。   那次的寿司味道还不错,虽然黑泽阵就象征性地吃了一个。他记得那天后来还遇到了朗姆,朗姆的心情特别特别的差,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朗姆每次看他都不顺眼,黑泽阵早就习惯了。   “怎么样?”诸伏景光期待地问他。   黑泽阵看了一眼期待的小孩,感觉自己旁边是两只小猫加一只小狗……等等,那两只猫是什么时候上桌的?   他把目光从两只猫身上移开,说:“还行,比你最开始做得好点。”   苏格兰做饭怎么样他不知道,但诸伏景光从失忆的时候就只会做三明治,还坚定地相信他喜欢吃三明治,直到黑泽阵忍无可忍地说不管喜欢吃这个的是谁,但肯定不是我,这件事才算结束。   不过从那之后都已经过了三年了,所以不管是谁喜欢吃三明治这种没品味的东西,快点来把苏格兰从他这里领走。   “你明明就很喜欢吧。”   诸伏景光直接戳破了黑泽阵心情还算好的事实。他看到黑泽的目光危险地停留在了猫上,伸手就把两只猫拎到了桌子下面。   “别想太多。”黑泽阵说。   然而诸伏景光向来不理会他无声的威胁,每次都当没看到一样,黑泽阵在发现诸伏景光准备继续说的时候就果断地打断了读条,换了个话题:   “什么名字?”   “谁?”   “猫。”黑泽阵简短地说。   诸伏景光这才明白过来,用手撑着下巴,说:“啊,其实我也不知道它们的名字,就是以前晚上出去的时候喂一下,然后就跟着我了,一直没想过要起名字的事。”   黑泽阵看他。   诸伏景光搓了搓自己的脸,又好像想到了什么,顿了顿才说:“因为起了名字就意味着要负责吧?那时候觉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搬走,所以没办法给它们起名字。”   反正要是遇到什么事,他们不得不搬走的话,黑泽肯定不会让他把猫也带上吧?他在某些方面还是比较了解黑泽的。   黑泽阵把椅子背后扒拉他头发的猫拎起来,冷酷地说:“有道理,那我们明天就搬走,现在就把这两只猫丢了。”   诸伏景光赶紧把猫给抢了回去:“等等,不要啊!猫是无辜的,起码比隔壁的冲矢老师要无辜啊!”   所以说那个FBI到底哪里无辜了?   黑泽阵对FBI都没什么好感,可以说在所有国家的情报机构里,他第一不喜欢的就是FBI和CIA,如果可以的话他会把这个国家的所有相关机构都列上,但很可惜,其他机构在组织里安插的间谍没那么多。   说起FBI,隔壁的那个……   黑泽阵往门后看去,别说原本的金属衣帽架了,就连上次的塑料衣帽架都不在那里,诸伏景光直接换成了钉在墙上的挂衣钩,杜绝了“有衣帽架但不杀人魔”再现的可能。   “要不然,”诸伏景光说,“黑泽来给猫起个名字吧?”   他把两只猫拎起来,现在它们确实没那么脏兮兮了,但黑泽阵还是露出了有点嫌弃的表情。   “没兴趣。”   “你不答应的话我今晚就把猫偷偷放到你房间里!”   “……”   好幼稚,苏格兰。   黑泽阵开始反思自己在养小苏格兰的时候做错了什么,然后发现他什么都没做,就是把人放养在了这里,可能是他来的时间不长,等回来的时候就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导致现在的诸伏景光对他一点畏惧感都没有。   ——你还是苏格兰的时候,每次我说话都要胆战心惊的,生怕我把你当成卧底!   黑泽阵有点不爽,他站起来,越过诸伏景光就往门外走,走到玄关的时候,他说:“行,就让他们叫波本和莱伊(黑麦)。”   “喵?”   “要不我们再养只叫苏格兰的……”   “那种东西有你一只就够了。”   第二天,冲矢昴看到隔壁多了两只猫,一问才知道是附近的流浪猫,因为昨天晚上忽然降温才躲到了黑泽家,被特别好心的黑泽兄弟收留,而现在,黑泽阵要把它们放归自然。   冲矢老师看着黑泽阵拎着的两只正在拼命扑腾的猫,还有少年被抓乱的银发,轻轻咳了一声,说,要不然可以养在我这边,老师我对养小动物也略知一二。   黑泽阵还没说话呢,追着出来的诸伏景光就问:“冲矢老师也养过猫吗?”   冲矢昴回答:“不是,我一个朋友去美国住几天,托我帮他照顾他家的狗,现在狗在我老家,我本来想过几天就接过来的。”   对,他说的那个朋友就是波本。   原本波本是打算把那只叫做安室哈罗的狗托付给他的助手风见裕也的,但当时风见裕也在追查组织成员的过程中出车祸住院,路过的赤井秀一就把哈罗接了过来,现在风见裕也出院了,狗就又还给风见裕也了。   嗯,波本还不知道这件事,风见特别拜托他不要把受伤的事告诉波本,不然会显得他很没用,而且很让在美国的上司担心。   (波本:你未来可期这件事我一开始就知道了,不用瞒着我,你出外勤的时候没出事才让我比较意外。)   想到这里,冲矢昴问:“对了,这两只猫叫什么名字?” 第026章 寒鸦自雨中折翼   古桥町3丁目有不少流浪猫, 冲矢昴也曾经见过这两只:天气好的时候它们就会在窗外那一片废弃院落的屋顶上打闹,在破败的砖瓦和木料间来回穿梭,有人经过的时候就嗖的一下消失。   不过他也曾见过两只小猫在地上打滚, 从附近的孩子手里蹭食物吃的场景;虽然每次路过的时候都见不到猫影, 但冲矢昴还是觉得这些擅长撒娇的毛茸茸非常可爱。   直到他听到黑泽阵的话。   黑泽阵捏着猫的后颈,把还在拼命扑腾的小黑猫放到冲矢昴脸前, 幽幽地说:“黑色的叫飞走的黑麦(Rye), 黄色的叫飞来的波本,是网球招式的名字,你可以直接简称为莱伊和波本。”   冲矢昴:“……”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两只可爱的小猫向他投来求救的眼神,冲矢昴默默地把可爱这个词给划掉, 无视了正在扒拉他衣服的黑色小猫, 把黄色的小猫拎起来多看了两眼。   小猫张牙舞爪。   冲矢昴跟一点也不像波本的小猫对视了一会儿, 才说, 真是好名字啊, 跟这两只小猫非常相称,不过我有个问题。   “你们还有养别的猫的打算吗?”冲矢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非常普通, 且冷静。   黑泽阵:“没有。”   冲矢昴就放下心来。还好,他不用看到什么苏格兰猫, 基尔猫, 琴酒猫……   黑泽阵心情很好地补充道:“不会再有猫了, 但可能会养只叫‘旋转突进的朗姆’的狗。”   冲矢昴听完, 特别诚恳地建议:“猫和狗会打架的,阵君, 请务必不要这么做。”   第二天, 世良真纯发现她大哥的手机壁纸换了,换成了一黑一黄两只正在打架的猫。还挺可爱的。   她问秀一哥这两只猫是哪的, 秀一哥说是邻居家的;她又问猫叫什么名字,秀一哥沉默了一会儿,说黄色的猫叫来来,黑色的猫叫去去。   “好难听。”   “邻居起的,不关我的事。”   ……   在诸伏景光的阻拦下,黑泽阵没能把两只猫放归自然,也没有把猫灌水泥桩(所以苏格兰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他就是把猫扔出公寓,看到那两只小猫嗖的一下就钻进小巷不见,再也没管了。   他给还在夏威夷旅游的酒井叔——就是楼下酒吧的老板,帮忙做假身份的那个情报商——打了电话,确定最近没有关于伏特加的消息,换句话说,朗姆这次是真打算单干了。   “朗姆误认为波本是卧底,感受到了威胁,因此打算除掉波本,就在这个关头他发现‘琴酒’还活着,忽然意识到自己手里捏着一张好牌。   “然后……   “他有个计划,需要‘琴酒’的协助,为此他必须要保住伏特加,因此在见到‘琴酒’前,伏特加都再安全不过。朗姆,才是最不想伏特加出事的人。”   银发少年坐在自己家的窗台上,沿着清晨的街道往外看去,奶白色的雾将一切笼罩。   他从衣服的口袋里摸了根《咒〇回战》联名限定的手指饼干,诸伏景光买的。他把饼干咔嚓咬掉一半,评价为味道非常糟糕,像风干了的老树皮,下次让诸伏景光别买什么联名款了。   他对情报商人说:   “现在急的人不是我,而是朗姆。当然谁都清楚,在博弈场上,谁先着急,谁就已经输了。”   因为朗姆要做的是搏命,是孤注一掷,一旦他开始正面跟波本敌对,他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而黑泽阵要做的是……   拯救被绑架的、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的伏特加公主(?),干掉迟早会被警察or哪个间谍组织抓获的朗姆,和保护天天都在忙着查账和被暗杀的宫野透先生。   波本跟朗姆不一样,他是个聪明人,不会在这个时候回日本。毕竟日本是某个公安警察的老家没错,可对“组织BOSS波本”来说,却算不上什么安全的地方。   “那你打算怎么办?等朗姆再联系你?”电话那边的酒井问。   “到时间了。”黑泽阵从窗台上下来,说,“我要去参加补考,不能带手机,要是朗姆想联系我,就只能让他等到我回来了。”   银发少年把那块备用的手机往抽屉里一扔,勾起一点嘲讽的弧度,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那可是冲矢老师好不容易给他争取来的补考机会,不能辜负冲矢老师的心意,就只能辜负朗姆了。   (冲矢昴:真的吗?你不要骗我,老师是很单纯的,很容易被人骗的。)   总之——   就在朗姆焦急地筹划怎么暗杀波本、波本烦躁地查最后十年的账本、爱尔兰No.15不分昼夜地加班的时候,黑泽阵在古桥町过上了平静安逸的生活,跟平常一样去上学(你平时真的上学吗),还参加了网球部的部活和学校的补考(冲矢老师特别感动),并跟警视厅里的一些警察混得越来越熟了。   4月27日。   爱尔兰:加班。   波本:查账。   朗姆:哈哈,琴酒不可能不在乎伏特加,肯定在哪里急得团团转吧?谁能想到伏特加会被我藏在这种地方呢?   黑泽:皱眉,补考国文遇到了大诗人杜松子的诗歌,并不出意外地在阅读理解里拿了0分,国文老师确实急得团团转,就差求他以后别写诗了。   4月28日。   爱尔兰:持续加班。   波本:还在查账。   朗姆:呵,琴酒现在只有一个人,就算他能活下来,又能躲在哪里呢?肯定在哪个阴暗发霉的角落里不敢出来吧!   黑泽:跟网球部的初中生们打网球,青春且阳光(?),因为每次都打赢了所以受到了大欢迎,还答应夏目帮忙去参加东京地区的单人赛。   4月29日。   爱尔兰:一边骂朗姆一边愤怒地加班。   波本:一边找琴酒一边恼火地查账。   朗姆:哼,跟琴酒有仇的人可太多了,要是我把他还活着的消息放出去,那些被他杀过卧底的机构和对他怀恨在心的组织成员肯定会咬上去吧,琴酒,你还睡得着吗?   黑泽:趴在教室的桌子上睡觉,老师是FBI,前桌是MI6,隔壁班老师是组织成员,还有个公安警察等会儿放学的时候就会来叫他一起回家。   “Zzz……”   趴在桌子上的银发少年睡得特别惬意,就连路过的老师都没能忍心打扰他的安眠,毕竟黑泽阵在大多数时候都让几位老师觉得“教不了,对不起老师没有能教你的东西”(国文老师除外),所以他们对这位乡下来的同学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宽容(国文老师掉毛)。   毕竟就冲矢老师的说法,黑泽同学正在协助警视厅工作,偶尔会因为案件忙到深夜,白天犯困是很正常的事。   于是老师们每次都感叹说,看到了没有,千万别当侦探,不然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还会被侦探的命运缠上,从此跟围绕在身边的案件永远相亲相爱无法分割。   黑泽阵一直睡到放学。   班里的初中生们小心地往这边看过来,开始叽叽咕咕:   “黑泽侦探还在睡吗?”   “嘘,他昨晚好像去抓犯人刷业绩了,都月底了,下个月的东京侦探排行榜就要出来了啊。”   “真有这种排行榜吗……啊,那我去跟网球部的说一下,帮他请个假。”   “有啊,我们学校的夏目也在排行榜上,这个要去‘侦探东京塔(TTD)’的网站看啦!目前排第一的还是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毕竟他可是传说中人不在日本都能幽灵一样随时出现和消失,而且解决各种各样案件的名侦探啊!”   “那黑泽侦探的排名是多少?”   “他是这个月才开始做侦探的,排行榜上肯定没有他啦。这个等黄金周过去就能看到了吧?”   学生们压低声音,笑来笑去,最后终于想起自己还有要做的事,就急急忙忙三五成群地跑出去了。   很显然,虽然黑泽同学自己没有觉得,而且并不打算给这群小鬼什么关注,却还是相当受欢迎。   对此,冲矢老师的解释是:一个长得好看、又能打架、虽然冷淡但不找别人麻烦,最重要的是生人勿近谁也得不到的白毛,又正好符合青春期孩子的慕强心理,不受欢迎才怪。   不过阵君是不会懂的吧,那孩子对其他人的态度一直很钝感。   (赤井秀一:琴酒,你不懂人心。)   (黑泽阵:?)   (诸伏景光:冲矢老师是无……)   总之,跟在组织里的情况完全相反,因为黑泽阵不会跟琴酒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怀疑你的间谍身份,所以小孩子们对他的印象都只是“不爱说话”、“看起来很冷淡”但是“好人”。   当然也有对这个说法完全不赞同的人,比如正拿着一本厚重书籍的玛丽同学:“黑泽同学?黑泽同学——”   人没醒,还在睡。   赤井玛丽很清楚,这就是没有东西能威胁到他而已,要是真的有危险,就算是现在睡着的黑泽阵也会做出反应,但她确实有事要把人叫起来。   她用那本书戳了戳黑泽阵,发现银发少年完全没反应,就在黑泽阵耳边说:“喂。Juniper,别睡了。”   果然,前两个音节刚刚出口,一双充满敌意的深绿色眼睛就看过来了。   杀意一闪而过,在看清眼前的人是某个烦人但还算认识的MI6后,黑泽阵才收敛气势,给了大英帝国一点面子。   他抬手把赤井玛丽手里的书按在桌子上,声调很低,气压也很低地说:“我说过别叫那个名字。”   赤井玛丽悠然放手,靠在背后的桌子上,用她更习惯的英文说:“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不就是叫这个名字吗?别睡了,我有事要问你。”   阳光斜斜地落进一年C班的教室。   教室里已经没有几个人——准确来说,现在是放学、部活和各种社团活动的时间,还待在教室里的就只有几个准备黄金周的学生,帮学生会整理材料的成员,以及本不应该身处这热闹又平静的校园生活里的两人。   但黑泽阵倒是觉得赤井玛丽挺适应的,她甚至很有时间跟谈恋爱的小孩讲情感问题,马上就要成为真行寺学校初中部远近闻名的爱情导师(真实年龄50+版本的真·爱情导师)。   上次有小鬼来这里咨询的时候他听到了,赤井玛丽的建议一概是劝分,黑泽阵怀疑她当时想的是她儿子和妹妹的女儿的组织爱情。   “Juniper。”   赤井玛丽难得对黑泽阵摆出了身为家长的气魄,敲了敲桌子,严肃地说:“你的那个跟班——伏特加出事了,对吧?”   是啊。   伏特加被朗姆抓走了。   准确来说,伏特加本来可以继续在组织里混日子,等尘埃落定后,总会有人把他捞出来的,但这个蠢货偏偏要给他已死的大哥复仇,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黑泽阵好像还是没怎么睡醒的样子,又把脑袋埋回到了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说:“不用你管。”   这不就是有事的意思吗?   赤井玛丽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她扯了扯黑泽阵的头发,说:“别睡了,既然你要救伏特加,那他是卧底吧?哪个国家的卧底?”   她很清楚,黑泽阵不会对任何一个没必要救的人抱以感情,如果伏特加不是卧底,他也不会把人留在身边这么久。从知道Gin就是Juniper的那一刻开始,有很多事在赤井玛丽面前就彻底明朗起来。   “哪个国家?”   黑泽阵重复了一遍,忽然笑出声。   “钢铁的旗帜已经落下,返程的航船沉没大海,他没有国家。”   他的语气里带着点嘲讽,但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底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是在看着冰冷的纸面,将每个单词的音节机械地从喉咙里发出。   黑泽阵从桌子上坐起来,把散乱的长发拢到身后去,冷淡地去看神色凝重的赤井玛丽,说:   “费时费力救他对你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来做这件事的只能是我。你们还不如关心关心远在美国的宫野透先生,现在朗姆知道他是卧底了。”   赤井玛丽顿了顿,才问:“宫野透是谁?”   黑泽阵嘲笑道:“朗姆眼里的波本,宫野家的儿子,被某个FBI假扮的小可怜。”   赤井玛丽:“……”   你们这么说,波本知道吗?   她想起上次黑泽阵发邮件问她的问题,终于知道是在问什么,MI6的老练干员动了动嘴角,最终还是把那点笑意给压了下去,至于朗姆到底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   她看黑泽阵也不知道,而且也不是很想知道。   而看现在的情况——   首先,朗姆有问题;其次,朗姆肯定有问题;最后,朗姆的脑子可能已经丢了。至于波本有没有问题,等波本回来再说,起码现在波本是组织的BOSS,他不能有问题。   “朗姆会联系我,我知道他想干什么,所以不用你们那边的人多管闲事。”黑泽阵说着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赤井玛丽一把拽住他的衣角,依旧坐在那个位置上没动,头也不回地说:“你搞错了,Gin,我们做什么,也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这满是谎言和虚假的舞台上,可不是只有提线木偶。”   暖色的日光透过窗与墙,在教室里分割出光与影的区域;   赤井玛丽和黑泽阵就在这道分隔线的两侧,很久,黑泽阵说,看在你儿子的份上,你们最好不要碍我的事。   他走出教室,外面的阳光对他来说有点太耀眼了。   或者说这里的环境对他来说过于吵闹,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他早就习惯了孤身一人。   其实他刚才做了个梦,梦到了很久以前在组织里的事,虽然也算不上什么好的回忆。   那是十三年前,上任伏特加忽然叛逃被组织处死,黑泽阵在从北欧回去的路上跟尚且用着莎朗·温亚德身份的贝尔摩德相遇,心情相当不好的黑泽阵踩着一地风雪而来,看到那个带着墨镜的金发女人正把车停在路边,点了根烟,幸灾乐祸地看他。   她说:“Gin,我可是特地来接你的,你应该知道组织里出了什么事吧?”   那个组织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出事吗?黑泽阵看了一眼那个总是在笑的女人,没有说话,就从她身边越了过去。   机场到处都是人,他可不想因为这个麻烦的女人被人盯上。   可贝尔摩德靠在车上,慢悠悠地把烟掐灭,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才状似无意地说:“你还记得那个‘黑加仑’吧?在北欧活动的组织元老,他昨天跟那位先生说,你是卧底。”   黑泽阵就停下脚步,转过头去,毫不在意地对贝尔摩德说,既然你有时间关心这种无聊的事,不如来帮我抓已经逃走的红宝石(红宝石波特,Ruby Port)。   贝尔摩德就说,那可是你的工作,每个插手你工作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呢。   甜言蜜语,笑里藏刀,这就是贝尔摩德。   等他们回到组织的据点,朗姆出言嘲讽,贝尔摩德就在一边看戏,刚上任不久的爱尔兰十世小声问黑泽阵打算怎么办,黑泽阵问,伏特加的搭档呢?   谁?   跟伏特加一起出任务的搭档。黑泽阵不耐烦地回答。至于黑加仑的事,他根本没在意。   于是他见到了那个在组织里毫不起眼的年轻人。戴着墨镜,现在看起来有点狼狈。没见过。黑泽阵想。跟他想的不一样。   “伏特加死了,”他说,“组织确认了他是卧底的情报。”   对面那个年轻人毫无反应,就像一块早就被寒风冻住的石头。从搭档被抓起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被关在这里,等待组织的审判。   审判,约等于死亡。   黑泽阵见惯了这样的情况,他也没空去关心每个人的死活,跟着他过来的爱尔兰十世小声说琴酒先生,这个人应该怎么处理,黑泽阵就回头看了一眼。   爱尔兰十世飞快地做了个给自己的嘴巴上拉链的动作。   这时,被关起来的年轻人才抬起头来看他,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某种疲惫、厌弃和平静的情绪,他用沙哑的嗓音问:“他死前说什么了?”   那时候黑泽阵二十岁。   他还没到后来遗言都懒得问的地步,所以那位“伏特加”死前歇斯底里的呐喊他还是礼节性地听了一下。就是有点吵耳朵。   他从那堆乱七八糟的声音里分辨出遗言,说:“说你背叛了他。”   那个年轻人回答:“本该如此。”   然后这场对话就到了尽头。黑泽阵走了,爱尔兰十世追上来,说真的不用处理那个人吗,他跟伏特加都是卧底的可能性很大,那些情报泄露的时候他大多数都在场,您——   黑泽阵打断了他的话。   “在这个组织里,不要多问。”   “……哦。”   他走出去的时候,朗姆已经不在了,但还是特地打电话嘲讽他,说那位黑加仑义愤填膺地说“琴酒靠美色上位,天天在那位先生枕边吹耳旁风”,然后哈哈大笑,问琴酒你打算怎么做,那位先生要是真的怀疑你,可不是说点什么就能算了的。   对此,黑泽阵唯一的反应就是连续三次挂断了那位先生打来的电话,什么都没说,而代号是黑加仑的组织元老被发配到南极科考站去挖冰,不久就音讯全无。至于那里发生了什么,黑泽阵并不关心。   以及,因为他没管那个年轻人的关系,那位先生可能会错了他的意,就把本应处理掉的人留下了。   多此一举。   后来那个年轻人被叫做伏特加,那是他的搭档曾经用过的代号。当时黑泽阵有个任务,要叫个人的时候,伏特加来了,黑泽阵对着他看了一会儿,说,你长得太像好人了,戴个墨镜吧。   他在亚尔斯克的商店里随手买了个墨镜,扔给那个年轻人,然后听到了那个年轻人说的一句谢谢。   后来伏特加一直戴着那个墨镜,直到在某次战斗里坏掉,不过黑泽阵看他打算修一下继续戴,就给他买了个新的。从那以后一直如此。   直到琴酒的死。   “……”   黑泽阵有时候也会想,伏特加活到现在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毕竟他当年看到那个一心求死的年轻人,原本是想满足伏特加的愿望,而不是把人带在身边这么久。   十三年。   准确来说,距离伏特加所忘不掉的那件事已经过了十八年,在空白的五年里那个年轻人就如同幽灵一样在组织里徘徊,黑泽阵还没到遇上什么猫猫狗狗都会捡的地步,善良、正义和慈悲的词汇都跟他毫不沾边。   但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的巧合,所以他只是看着手里的诗集,将那个老旧的笔记本翻过一页又一页,将上面笔迹熟悉的文字沉默地扫过一行又一行。   然后他停在最后一页。   上面不是他现在用的笔迹,但确实是他写的东西;黑泽阵对着那页纸看了很久,就要将它从诗集里撕去——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微微震动。   是朗姆的来电。   黑泽阵的动作顿了顿,他把诗集收回去,又找了个没人的位置,悠闲地等了一会儿,直到朗姆第三次打电话来,才不紧不慢地接了电话,说:“在吃饭,你最好长话短说。”   朗姆正因为琴酒不接电话担心这人没了呢,幸好还活着,就随口问:“现在是吃饭的时间?”   黑泽阵从自动贩卖机里随便拿了一瓶除了KILL Whisky什么都可以的饮料,漫不经心地回答:“下午茶。”   朗姆都被他噎了一下。   在朗姆的印象里,琴酒是个吃什么都无所谓的角色,就算你递给他一盘仰望星空,琴酒会评价的也是鱼头很难看,而不是味道怎么样。所以琴酒哪来的闲心喝下午茶,被贝尔摩德传染了吗?   (贝尔摩德:那还真是对不起,我更喜欢跟波本共进烛光晚餐,闲着没事喝咖啡看书的那个还真是琴酒。)   肯定是贝尔摩德病毒又扩散了,当时她带着波本天天吃饭的时候我就有不好的预感!朗姆在心里愤怒地想,但现在不是抱怨贝尔摩德的时候,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问:   “琴酒,看来你最近过得还不错?”   “有点无聊。”   黑泽阵翻开了赤井玛丽刚才拿着的那本书,发现那就是本初中生用的古文集,里面的内容可谓是枯燥、无聊且简单。   在朗姆准备接着和他浪费时间之前,他就继续说:“如果你只是来跟我说这些的,那我只能祝你好运,别先被波本杀了。”   “那不可能,”朗姆得意地哼哼,“波本做梦都想不到我在什么地方,当然,你也是,琴酒。”   “哦。”   黑泽阵想,波本确实想不到“琴酒”就在他的地盘上初中,但朗姆除非装疯卖傻把自己关进精神病院,以波本在日本的影响力……那可真是分分钟就能掘地三尺找到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的朗姆。   (爱尔兰No.15:实不相瞒,他不用装就可以直接入住精神病院,真的。)   “所以,你的诚意呢,朗姆?”   “我找到了那位先生保存的、属于你的东西。准确来说,是当年放在‘第47号列车’上的东西。”   “……”   “那位先生骗了你,他一直保存着你的过去。我让人(可靠的下属)从那位先生在日本的133个收藏室里寻找,终于找到了这样东西,放心,我没看过,也没有别人看过——不管你对里面的内容感不感兴趣,你肯定不想让它落到别人手里吧,琴酒。”   朗姆的声音压得很低,还有掩饰不住的愉悦,嘴角快要咧上天了,光头在精神病院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几乎可以肯定琴酒会答应他的邀请,毕竟现在手里握着筹码的人是他,而不是一向觉得自己很能的琴酒那小子啊!   电话那边的黑泽阵果然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真难为你到处找东西,朗姆,呵。”   朗姆得意地说:“哈哈。那是爱尔兰去找的,你可以感谢他。”   (爱尔兰No.15打了个喷嚏,并骂了朗姆五分钟,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在朗姆的饭里下药。)   “所以,”黑泽阵说,“你要做什么?”   “我需要波本从美国来日本,当然,他是个聪明人,没什么东西能让他放松警惕,但是,你可以。”   “哼。”   黑泽阵发出了相当不屑的气音。   但朗姆并没有被影响到,他已经制定好了全部的计划,甚至做好了“其他”的准备,现在他只需要说服琴酒一个人。   所以,他说:“波本——不管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他必然对这个组织有所图谋,只要他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就一定会来日本。当然,前提是真的‘琴酒’,而不是假的。”   “算盘打得不错,朗姆。”黑泽阵难得对这位只会扫地而且扫得不如FBI的同事表达了一点赞赏。   好吧,为了避免某些人产生误解,黑泽阵必须要解释一下,其实朗姆在组织里的工作还是比较重要的。他在尚未接手“RUM”这个代号的时候,就曾经作为乌丸集团的话事人在外面经营公司,做的工作得到了那位先生的赞扬,于是他后来也为了组织的财务工作尽心尽力,直到他从外部岗位退下来,还是在组织黑暗的一面管理各种各样的事务,用黑泽阵的话来说,就是“打杂的”。   什么都干、地位很高、各种各样的事都能插手,但实际上的权力又没那么大,在做任何事的时候都有可能被其他方面的力量掣肘,所以黑泽阵才会叫朗姆“没什么用的扫地管家”。   当然,这样的人一旦背叛就是致命的,虽然还是不如“琴酒”是卧底这件事致命。   黑泽阵甚至能想到朗姆心里在想什么,冷笑一声,道:“波本来杀我,你来杀波本,甚至能坐收渔利,你觉得我和波本为什么会配合你这漏洞百出的计划?”   朗姆就笑。   “琴酒,你太低估你在波本心里的重要程度了,只要知道你在这里,他就一定会来。不过跟你想的一样,我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你是我现在唯一能信任的人,毕竟你已经‘死’了。”   “……”   组织的当朝新帝都寝食难安一个月了,不会到现在都还在惦记着琴酒没死的事吧?波本,多把心思用在正事上,先查完你的账,说不定等你把组织了结了,我就会专门给你打个电话庆祝,还能让赤井玛丽通知她儿子叫上一群卧底去给你放礼花开party。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吐槽,把从波本到基尔的卧底都吐槽了个遍,最后看着走到他面前来的赤井玛丽,对朗姆说:   “我还以为你会找贝尔摩德帮忙。”   “贝尔摩德?别开玩笑了,那个女人肯定跟波本有一腿。”   “你说的那是波本,不是赤井秀一,万一贝尔摩德爱波本爱得死去活来,听完你的话就要给死去的波本报仇呢?”   “……”   朗姆没想到琴酒冷冰冰的人还能说出这么掉SAN的话来,他摸了一把胳膊上刚起的鸡皮疙瘩,说琴酒,这话你还是跟贝尔摩德说去吧,反正我不可能相信那个十句话里有九句是谎言、还有一句是谜语的女人。   就在他还想继续说什么的时候,黑泽阵却打断了他的发言,声音里有种朗姆暂时没能听懂的意味:   “可以,我会出面,但波本来不来日本,可不是我能决定的。”   朗姆收回了他从《对琴酒演讲稿》第50页里翻出来的话术,终于合上他的本子,说:“这真是个好消息。我已经搭建好了舞台,准备好了剧目,祝我们合作愉快,琴酒。”   电话被挂断,只剩下忙音。   黑泽阵看向赤井玛丽,这位MI6的干员很显然没有一点回避的打算,就抱着手臂站在那里。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黑泽阵想。   他打开那个很久没用过的邮件地址,看到朗姆给他发来的加密邮件,附件是一张像是水晶方块堆叠而成的建筑的照片。   邮件里只有一行字:[5月2日,三十二阶暮色馆。伏特加和你的东西我都会带去。]   黑泽阵看完,就把邮件删掉了。   而赤井玛丽微微蹙眉,说:“波本不一定会来日本,但朗姆一定会想要杀你,你真的要去?”   黑泽阵跟她对视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赤井玛丽今天不是来询问伏特加下落的,她只是发现自己儿子长大不再需要她,现在的环境也太过安全,就把无处安放的关心放在了认识多年的某个人身上。   怎么,MI6空巢老人缺儿子?   黑泽阵不理解,但懒得去想,就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说:“我当然会去,不过该有事的人是朗姆。”   毕竟为了确定琴酒的存在,朗姆一定会在某个时刻抵达他布置的舞台,朗姆这个人就是这样,菜,但是又不相信别人,就是要亲自动手才能放心,然后经常搞砸一些事情,呵。   黑泽阵都不用自己动手,反正混迹在日本的一群间谍和警察会蜂拥而至,把朗姆挖出来然后埋了。当然,他对这些机构之间的合作能力有点……有些……非常怀疑,所以他会以“琴酒”的身份做最后一道保险。   赤井玛丽却觉得他的信心有点过头了。不过别人家的孩子的教育不是她应该插手的事,更何况眼前的人也不算是个真正的小孩,所以她就换到了另一个话题上:   “朗姆提到的东西是什么?关于你身份的那样东西。”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黑泽阵问。   “一开始,”赤井玛丽说,“不要小看MI6的听力,Juniper。如果朗姆把关于你身份的那样东西给了波本,会发生什么事?”   “……”   面对这个问题,黑泽阵竟然罕见地沉默了。银发少年别开视线,好像不是很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赤井玛丽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很久,黑泽阵才说:“那不是‘我’的身份,是‘黑泽阵’的身份,就是1988年我在日本执行任务时候用的那个,那时候我们跟这个国家的公安还在合作。如果波本一定要查,那他就会发现……”   事情会变得非常奇妙。   如果波本看到那里面的东西,并且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琴酒”过去的身份,那他会得到一个从天而降的惊喜。   黑泽阵:“……发现琴酒的父亲叫做黑泽阳,是公安警察,曾经参与过诸多机密任务,而在二十年前的一场意外里,他的独子黑泽阵失踪,没过多久后黑泽阳就因伤调职到长野县,又在两年后的一起案件冲突里身亡。”   赤井玛丽:“……”   黑泽阵:“以波本的性格,一定会去调查公安二十年前的旧档案,他会找到这位黑泽阳,然后发现黑泽阳的儿子也曾经在公安协助任务的名单上。”   赤井玛丽:“……”   赤井玛丽缓缓捂住了额头。   她跟波本不熟,没法想象波本发现琴酒可能是日本公安时的表情,但是她真的可以想象自己的儿子查到最后发现琴酒是MI6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黑泽阵冷漠地下了结论:“所以,为了波本的心理健康着想,还是别让他看到那样东西了吧。”   他是认真地在关心波本。   ……   另一边,米花精神病院。   朗姆挂掉电话,脸上愉悦的表情瞬间消失,换成了某种凝重的神色。他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步,直到从门口进来的爱尔兰威士忌十五世看到他的表情,明白了什么,准备缓缓退出。   朗姆说进来,进来,我在想事情,爱尔兰,你觉得琴酒愿意为了伏特加冒险的概率有多大?   爱尔兰说,朗姆先生,您忘啦?我是新加入组织的,我来的时候琴酒都快死了,我不知道哇,我跟他不熟。   朗姆提醒他:“可我记得琴酒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说的话是‘你小时候我还见过你’。”   爱尔兰大惊失色,然后愤愤不平地说:“那他是有可能认识我妈,而不是我,反正我跟他是不认识的;但老板你要我说,琴酒这种靠美色上位的家伙,肯定不会为了兄弟两肋插刀的。”   朗姆:“……”   爱尔兰:“怎么了老板?”   朗姆:“那种话以后还是别说了,我担心你被琴酒宰了。爱尔兰,你知道琴酒是怎么成为代号成员的吗?”   爱尔兰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朗姆闭上眼睛,开始回忆他看到那个场景的时候,说实话,他到现在都不敢惹琴酒,跟当时他看到的场面有很大的关系。   血。   水声。   黑暗的舞台,满地的尸体,一片死寂的拍卖会现场,还有从上空滴下来的血。啪嗒,啪嗒。那声音就像是死神的脚步,踩在了任何一个看到那场景的人的心里。   半盏依旧在亮着的灯照亮了那个银发少年的身影,他正在专注地擦头发上的血,有人靠近的时候,他才回过头来,用那双墨绿色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睛来看着来人。   朗姆是跟那位先生去的。   “没让你全都杀了吧。”   那位先生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无奈,但那个银发少年就像完全读不懂人类的情绪一样,平淡地回答:   “我没动手,只是看着。”   那确实,毕竟这是那位先生安排的自相残杀的戏码,早在当初的黄昏之馆就已经有过一次一模一样的情况了。   朗姆也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但他寻思正常人不会这么平静地站在那吧……吧?   那位先生想过去,却发现满地都是尸体和血泊,根本就没地方下脚,就让少年过来。   “别擦了,”那位先生说,“我们回去吧,剩下的事交给朗姆来处理。”   朗姆:啊?为什么是我来收拾残局?这就是您把我叫来的理由吗BOSS?难道我在组织里就是用来扫地的?   他抱着满腹疑惑和不平,却知趣地没说话,就看着那位先生跟银发少年远去;而那位先生说你想要的代号想好了吗,就算是被占用的代号都可以。   少年说随便什么都行。   那位先生想了想,说既然这样,你的代号就是“GIN”吧,正好这个代号暂时空置着。   朗姆看着那俩人离开,心想琴酒这个代号可没空着,只是那个原本代号是琴酒的成员刚被那位先生找理由杀了而已。   “怪物。”   当时还算年轻的朗姆嘟囔着,在这鬼片一样的场景里沉思,过了一会儿,他灵机一动,忽然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就打电话叫来了乌丸集团旗下的导演,说你看这里场地不错,我们干脆拍个电影吧,尸体都还热乎,演员可以用组织的,先拍素材,剩下的再补。   导演一头雾水地被叫来,看到场景,关上门,再打开,最后对朗姆说老板,我们这片子真能过审吗?朗姆说你管他呢,先拍完,记得把地下拍卖场炸掉,反正今天应该不会有人来了。   后来那部片子果然大火,观众们都评价里面的场景特别真实,据说那位先生还特地带琴酒去看了,当时琴酒的评价是……   “他说人类果然喜欢以同类的死亡为乐。”朗姆心有余悸地吸了一口气,至今都对那个场景难以忘怀。   爱尔兰听完就点点头,说,对,琴酒果然是靠美色上位的。   朗姆眉头一皱:“靠什么?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的话?”   他一看,爱尔兰刚才已经凭借自己强大的意志力睡着了,甚至是站着睁着眼睡的。   朗姆:……   看起来确实没有在听,但好像已经尽力了的样子。   爱尔兰睁开眼,顽强地说,老板你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对了医生给你开了药记得吃,你这是胃病(精神病),很难治的。   朗姆摆摆手,说你走吧,真不知道一天到晚都在干什么,下次来的时候别这样了。   爱尔兰转身,刚走出门口,把门一关,人就精神起来,腰也挺直了,眼皮也不耷拉了,看起来一口气爬五层楼都不费劲。   “哼,想让我加班?不可能的,这是假期,我是绝对不会在假期里加班的!”爱尔兰No.15大踏步向外走去。   阳光正好。   4月29日-爱尔兰威士忌十五世的一天(下):   13:00,睡醒,接到了客户的电话,跟那家伙聊了半个小时,彻底睡不着了,遂起来加班,发现手头上的工作太多,遂倒了回去,再睡五分钟。   14:00,因为梦到琴酒被吓醒,想起小时候被琴酒拎着去组织据点里找爹,结果发现爹正在向组织成员高价贩售拍的琴酒照片,当时他差一点就能以七岁稚龄继承他爹的代号了,幸好他死死扒住了琴酒的脖子,才拯救了他爹的性命。   15:00,朗姆老板打来了电话,彻底睡不成了,于是又去了一趟米花精神病院,看老板激动地给死人打电话,还跟他怀念已经死了的琴酒。笑话,琴酒以前什么样,他会不知道吗?精神出了问题的老板,你真不知道啊,琴酒可是能不杀人就不杀人的。   16:00,从精神病院离开,阴暗地告诉院长,老板的身体需要调养,可以在他的饭里加入很健康很有营养的“KILL RUM”饮料。   18:00,去接弟弟,路上遇到想抢劫的歹徒,遂用琴酒当年教的棍法打晕,最近感觉自己的棍法越来越熟练了。   20:00,参加完了所谓上流社会的宴会,然后发现工作还没做完,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八个用。   22:00,加班,痛骂朗姆。   24:00,加班,痛骂老板。   ……   10:00,不加了,去睡觉。   几分钟后。   快要睡着的爱尔兰猛地坐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成型:首先,琴酒不可能是卧底;其次,琴酒绝不是卧底;最后,就算朗姆是卧底琴酒都不可能是卧底。   他抱住脑袋,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琴酒该不会是卧底吧?!”   他像条死掉的鱼一样躺在床上,忽然又想起老板让他调查的那样东西,从鸟取县的某个收藏室里找出来的“收藏品”,那样东西放在一个密封的盒子里,他怀着紧张的、绝望的心情对其进行了不用打开的扫描,然后……   爱尔兰神情漠然地把盒子放了回去。   从现在开始,他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牵动他的心弦,因为我已经得到了最为震撼的情报,那就是——   “琴酒是日本公安。”   但是这跟爱尔兰有什么关系呢?朗姆没有让他找琴酒,也没有让他调查琴酒的身份,哈哈,他什么都没看见。   爱尔兰连夜(朋友,已经是白天了,没睡的只有你)给弟弟打电话,说我们快跑吧,弟,我知道了了不得的东西,很有可能马上就会被灭口了!   弟弟说不行啊,哥,我在打网球呢,跟黑泽打,就是上次你见过的那个银发的,特别好看的同学!   爱尔兰:……   “你跟他打好关系,”爱尔兰沉痛地说,“就是你那个叫黑泽的同学,你一定要哄好他,这是你哥这一生最后的恳求了。” 第027章 寒鸦自雨中折翼   五月, 黄金周的浪潮刚刚在东京掀起,人们从工作的牢笼中解放,钻进被窝一睡不起, 或者投入到期待已久的旅游计划里。就在这个社交网络、新闻媒体都空前活跃的时间里, “侦探东京塔”(Tokyo Tower of Detective)的最新排名公布了。   “侦探东京塔”,简称TTD, 自二十年前开始就是东京最有影响力的侦探网站。   这个网站只能通过特定地址和邀请制度登入, 堪称东京侦探行业的风向标,它会整合当月在东京活动的侦探的情报并进行排名,体现的是侦探的知名度和社会影响力而不是实际的推理水平。   因为数据都是基于公开可查的新闻媒体收集的,所以很少有人质疑网站排名的真实性, 只不过真正的侦探都对这种无关真正实力的排名嗤之以鼻。   “小红, 你看到最新的排名了吗?我们班的黑泽侦探没有在TTD的榜单上啊。”   “在啊。”   “诶?在哪里, 我没看到……”   “笨蛋!报纸上根本没登过黑泽同学的名字啦, 他的排名在这里, 用的临时登记名是——”   SILVER。   因为有显眼的银色头发,所以网站的创办者就给他起了这样的临时称谓, 一般来说这些不愿意出面的年轻侦探总会在某个时间点“暴露”真实身份,到时候这个称谓很有可能就会成为他们的“称号”。   在TTD的介绍里, 侦探“SILVER”, 排行073, 于一个月前在东京现身的神秘侦探, 独行侠,经常单独制服犯人后打电话叫警察来收拾残局, 并称自己“只是路过”。   相关采访是这么写的:   ——根据可靠情报, SILVER是一位精通格斗和反侦查技巧的少年侦探,是东京某所学校的学生, 有显眼的银色长发。由于我们得知的情报大多来源于案件破解后的新闻,他的推理能力暂时无法判断。   ——所以说,比起侦探,这位其实更像是特摄片里的超级英雄,对吧?据说好几家报社的记者都在寻找他的下落,但根本就没人能抓到他的尾巴呢。(笑)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之前的一个说法,据说那位“衣帽架杀人魔”也是长发的青少年,他们之间该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这么揣测小侦探真是恶劣啊。不过,我倒是得到了一个相当特别的情报,要听听看吗?   ——什么情报?   ——据说这位小侦探SILVER的父亲是警察,是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警官先生警告记者的时候说的呢。   TTD的报道就到这里,并没有更多的情报,当然有些侦探肯定早了解SILVER的真实身份,只是心照不宣地没说而已。   此时真行寺学校初中部推理爱好社的社团教室里,电脑屏幕正亮着微微的光,C班的几个同学将网站寥寥无几的介绍反复看了几遍,才心满意足地把目光从上面挪开。   最后他们在社团教室的椅子上摊开,其中一个同学抱着《东京侦探月刊》,问旁边的人:   “小明,你说,黑泽同学以后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侦探吧?”   “肯定会。”   “那我能不能现在就去找他要个签名?”   “我觉得黑泽侦探是只会在死刑的执行同意书上签名的那种人,所以这种想法还是免了吧。”   “也是哦。”   无忧无虑的少年少女们正为了边边角角的新闻兴致勃勃地讨论,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房间里充满了青春快活的氛围。   有说不完的话题,数不尽的期待,各种各样想做的事,比起某些早就在社会里摸滚打爬的成年人,现在就是他们最好的时光。   而被他们议论的对象,此时正在……   对着备用手机里刚收到的消息露出[地铁、黑泽、手机.jpg]的表情。   自朗姆的那通电话后,黑泽阵已经有几天没看“琴酒”的手机号码收到的消息了,毕竟会给死人的号码发消息的就只有波本和贝尔摩德,现在他打开一看,竟然收到了十几条消息。   首先是波本的,这位正在洛杉矶查账的组织BOSS很稳定地每天给他发一条消息,内容是这样的:   From Bourbon(备注:卖保险的):   -(4月29日)[混合饮料“KILL Rye”.jpg]   -(4月30日)[混合饮料“KILL Rum”.jpg]   -(5月1日)[混合饮料“KILL Gin”.jpg]   黑泽阵对着波本发来的照片沉默了半天,去查了那家饮料公司的上市信息,发现这家饮料厂在半个月前就被乌丸集团收购了,目前正在大力开发“KILL”系列的饮料。   所以我们酒厂已经转职变成饮料厂了?而且是那种销量特别高风靡北美的饮料厂?波本,你是不是已经查账查昏了头,要不要看看你在做什么?   黑泽阵走在街道上,正好看到附近便利店的自动贩卖机,他往自动贩卖机里看去,正好看到了名字叫做“KILL Rye”的新品种饮料,而且看起来卖得很火爆。   他对着饮料看了半天,皱眉,怀着“也许波本想传递什么情报”的想法买了一瓶。   然后他打开饮料的瓶盖,喝了一口。   一分钟后。   便利店附近的垃圾桶里多了一瓶刚刚打开的饮料,顺便一提,里面还有很多瓶一模一样基本上没喝的饮料,根据自动贩卖机的统计数据,这种饮料最近卖得很好,就是基本没有回购的客户。   黑泽阵给赤井玛丽发邮件,说,我们确实应该关注波本的心理健康了,他可能因为工作压力太大,现在味觉都已经出现问题了。   赤井玛丽很快就给他回过电话来,说:“Juniper,你不会喝了组织新研发的那个饮料吧?”   黑泽阵即刻否认:“没有。”   赤井玛丽了然地说:“你喝了。”   黑泽阵:“没有。”   赤井玛丽:“你肯定喝了。”   黑泽阵:“没有。”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赤井玛丽才说,波本应该没事,是有人向他推荐了这种饮料,他喝完后就收购了那家公司,然后才有后面的事。   黑泽阵问:是谁这么缺德,向波本推荐这种饮料的?   赤井玛丽:据说是琴酒。   黑泽阵:……   他什么时候跟波本推荐过这种饮料了?难不成波本从他的坟里把饮料挖出来的?那应该是BOSS往他的坟里放的饮料?   黑泽阵不理解。   他挂断赤井玛丽的电话,继续看收到的消息。   其实这段时间里朗姆和贝尔摩德都有发消息来,只不过黑泽阵最近有点懒得看贝尔摩德那家伙对他说什么了,每次都是些无意义的话,还有对新BOSS的抱怨,反正就是没在干正事。   黑泽阵早就想拒收贝尔摩德的消息了,可惜这本来就是非法调用的旧号码的信息,拒收不了。   From Rum(备注:废物):   -没想到我们还有合作的时候,琴酒。放心,我们现在的利益是一致的,除了不在波本视线里的你,我谁也无法信任。   From Vermouth(备注:老女人):   -哈哈哈哈Gin我跟你说,朗姆忽然告诉我波本是FBI卧底,说还邀请我一起去杀波本。我看朗姆的脑子是已经坏掉了吧。   -看来朗姆已经没用了,等我拍完电影就去把他处理掉,省得他每天在组织里说你的事。   -Gin。   -如果跟波本想的一样,你还活着,现在的你会看到这条消息吗?我可是很想念你呢。   “贝尔摩德,你还真是闲啊。”   黑泽阵把贝尔摩德地消息从头翻到尾,觉得自己是被这女人当成不会回消息的备忘录了,历史消息记录里甚至有电影的筹备进度,就是出演主角的演员还没定好。   谁来演都无所谓,电影爱怎么拍就怎么拍,反正“琴酒”又不是他的全部。   不过,如果听说琴酒还活着的消息,贝尔摩德那个女人……是不会信的吧。她可是亲眼看着琴酒死的。   黑泽阵把手机放回去,本来想继续自己的“工作”,却接到了来自诸伏景光的电话。   电话里传来轻快的少年声音:   “黑泽,你快回来了吧?记得买点酱油,家里没有酱油了。对了,黄金周你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   “那我们一起去群马县泡温泉吧,我抽到了温泉旅馆的打折券!刚好这几天我没有比赛……”   “……”   那不是最容易发生事故的场景吗?   黑泽阵想,温泉旅馆是不错,但等去的时候就会发现那里齐聚了各种各样的侦探,入住当晚就会有案件发生,接下来会出现各种当地传说和恐怖灵异事件,最后发现全都是人扮演的,等警察来收场就万事大吉。   说到底以他们两个的身手确实不会遇到真正的危险,甚至有可能在案件发生前就把犯人扭送医院再叫警察来,唯一的坏处就是计划中的旅游彻底泡汤,并且在本来就很精彩的人生履历上加一笔新的案件……   最后,黑泽阵语气没有起伏地说:“别跟侦探一起出门旅游。”   诸伏景光顿了一下,才说:“看起来,黑泽你……最近对侦探的工作深有感悟啊。”   黑泽阵有点不耐烦地回答:“我都说了我只是路过。”   他每次都只是在深夜的城市里找自己想要的某些东西,顺便看看有没有朗姆和伏特加的下落,可偶然间跟某个路人擦肩而过,觉得这人很像是同行,多看两眼,跟上去,就能把这人顺便送进警视厅。   在这期间他还经常遇到东京的另一种在深夜里活动的生物——侦探,那些侦探们看到他都热情地称呼他为“SILVER”,虽然黑泽阵不明白这称呼哪里来的,但被叫得多了也就默认了。侦探们总是兴致勃勃地给他讲各种各样的侦探故事,表现出前辈的可靠和友爱来,力图让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了解侦探界的一些“潜规则”。   比如说,只要三个以上的侦探凑在一起,发生意外的概率就会大大提高;侦探+深山里的旅馆=全新的案件;忽然来搭讪的美女或者帅哥八成都是凶手或者案件相关的人员,我们侦探第一步,先斩有情人;遇到犯人报复追杀的时候不要慌,只要多打几个电话叫俩侦探朋友来聚会,那出事的就是犯人而不是你,当然,这几个侦探不能是你的老同学……   黑泽阵:你们这侦探的潜规则,怎么听起来这么像“米花町生存指南”?   侦探前辈:哦,因为《米花町生存指南》就是东京侦探网站的创始人写的,那都是我们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   黑泽阵:……   不是很懂你们东京人,但他保证,要是这鬼地方继续这么下去的话,波本一定会哭的。(波本:?我也不是很懂你)   “而且,”黑泽阵终于想起一件事来,“高中部确实没有比赛,但初中部有比赛,明天就是东京的预选赛了,温泉旅游还是你自己去吧。”   ——虽然,他也并没有打算去什么网球比赛,毕竟明天就是朗姆的剧本上演的日子。   黑泽阵不打算让苏格兰牵扯进这件事里。   说到底,现在几乎还没有人注意到诸伏景光的存在,只是有人怀疑琴酒没死,他自己就能解决的事,没必要让那个已经离开组织三年的家伙跟他一起去冒险。   黑泽阵又跟诸伏景光说了几句,才挂断电话,走在回家的路上。   下午的街道非常安静,风吹树叶的声音都能清晰地落在耳畔,黑泽阵走了两步就停下,往身后看去,明明有被跟随的感觉,但他身后却空无一人。   谁?   黑泽阵一向不想理会那些藏头露尾的家伙,就算忽然冒出一个两个来也没什么危险,于是他继续往前走。   他又走了两步,停下,转头,背后还是没有人。   “……”   他再走两步,终于忍无可忍,用凌厉的眼神看回去的时候,却看到模糊的影子从视线的前方掠过,然后街角咖啡店窗台上的花盆忽然砸到了地上,露出后面两只光速遁走的小猫来。   那一黑一黄的两只猫还有点眼熟。   咖啡店的店主急急忙忙跑出来,看到被砸碎的花盆,悲痛欲绝,然后转向站在那边的黑泽阵,非常客气地问:“少年,刚才那是你的猫吗?”   黑泽阵:“……”   不,他跟那两只猫不熟,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们非要跟着他。   几分钟后。   黑泽阵拎着两只猫的后颈,面无表情地说:“波本,莱伊,给店长道歉。”   “喵!”   这是张牙舞爪的波本小猫。   “喵……”   这是假装可怜的黑麦小猫。   店主是个好人,完全没有为难他,说这种事也是常有的,刚才猫肯定是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吓到了,才一下子蹦到了窗台上,平时也有见过这两只猫,它们还是很乖的。   吓到猫的黑泽阵:……   不,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有,这两只猫不是他家的,他跟叫波本的和叫莱伊的也没有任何关系。   黑泽阵把猫丢下,继续往回走,很显然刚才尾随他的就是这两只猫,现在被发现了,它们就小心翼翼地试探,躲躲藏藏,最后发现黑泽阵没有反应后,就光明正大地跟了上来。   黑泽阵:“……”   这感觉就像当年他在组织里执行任务,每次都会察觉有人在STK,不是卧底就是卧底,反正对他感兴趣的99.9%都是卧底。   当年爱尔兰、露比、波本、莱伊、苏格兰、普罗塞克、基尔、阿斯蒂……有一个是一个的都跟踪过他,甚至在跟踪他的过程中狭路相逢,面不改色地说天气真好,你也是来逛街的吗;而黑泽阵表示,我在组织里风评变成这样,跟你们这群卧底肯定脱不了干系。   习惯被跟踪了,就这样吧,反正两只小猫也干不了什么。   于是,黑泽阵在前面走,两只猫在后面跟着,银发少年和两只猫穿过即使是黄金周也显得安静的街道,走到了三本漆公寓楼下。   他去便利店买了酱油,还顺便跟打哈欠的店员反馈说“那个《咒〇回战》联动的饼干很难吃,不要再进货了”,而店员给的反应是——   “那个联动饼干就是故意做得很难吃的,这样才原汁原味啊,你看,这个饼干在Twitter上颇受好评呢。”   “……”   根本没看过什么热血少年漫的黑泽阵无言以对。就算他现在有着青少年的外表,终究还是没法理解这个时代的青少年。   他多看了那个店员两眼,提着买来的东西上楼,看到两只猫顺着楼梯生锈的栏杆往上跑,柔软的肉垫踩在木扶手上悄无声息,一黑一黄的影子转眼间就从他眼前消失不见。   呵,待会肯定会在家门口相遇的。   黑泽阵对这点毫不怀疑,而且在穿过三楼的案发现场,跟佐藤警官和高木警官打完招呼后他上了五楼,就看到两只正乖乖等在他家门口的猫。   还有个正在隔壁冲矢昴家门口敲门的男性,却没有人回应,于是回过头来问他:“请问,这家的……”   话说到一半就卡住了。   来找冲矢昴的人,是公安警察降谷零的副手、片腕、联络人——风见裕也。这是个黑色短发、戴着眼镜的年轻人,他穿着西装,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狗,站在冲矢家的门口,看到黑泽阵的时候,瞳孔猛地颤了一下。   银发、墨绿色的眼睛,黑色的风衣,虽然没戴帽子,也没那么高,但这不就是只小点的琴酒吗?   FBI的赤井先生,你只跟我说你家在这里让我过来,可没说你家隔壁住着的是琴酒Lily啊!   “你找谁?”   黑泽阵不是没看出对面男人的异样,但是他正打算回家吃饭,这个人挡到路了,所以他有点不爽。   风见裕也很快就反应过来,把话顺了下去:“就是……我来找住在这里的冲矢先生,但他好像没在家。”   “他?”   黑泽阵想了想,从不重要的记忆的角落里挖出了冲矢昴的下落,回答:“好像去美国看朋友了,到下周之前都不会回来。你找他做什么?”   最后一句他本来是不打算问的,但对面这个人八成认识琴酒(毕竟知道组织的人大多都认识琴酒),黑泽阵发现对方特别紧张,就好心地把对话延长了一点,给他反应的时间。   风见裕也点头,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说:“因为工作的关系我最近要出差,本来想拜托冲矢先生照看一下哈罗,既然他不在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声音插入到了他们的对话里,那是个清朗的少年声音:“是冲矢老师说过的朋友家的小狗吗?我们可以帮忙照看哦。”   风见裕也发现隔壁的门打开了。   走出来的是个穿着居家衣服的少年,大概有高中生的年纪,他从小琴酒手里把买的东西接过去,然后看向风见裕也:“所以,你就是冲矢老师说的那位朋友吗?”   风见裕也:“……”   这个少年长得好像他以前的同事、朋友,已经去组织卧底并殉职的苏格兰AKA诸伏景光。   哈,肯定是巧合吧。   巧合个鬼啊!一个小琴酒在这里可能是意外,但小琴酒和小诸伏景光放在一起就是会让他怀疑自己磕了药的程度啊!   “请问,你是……”风见裕也无比小心地问。   “啊,我们是冲矢老师的邻居,我叫黑泽景光,这是我弟弟小阵,他还是冲矢老师班上的学生呢。”诸伏景光轻快地回答。   “……”   风见裕也,停止了思考。   几分钟后,风见先生像是做梦一样下楼,怀里抱着的哈罗已经不见了,小诸伏景光跟他说“没关系啦,我可以帮忙照看的,冲矢老师走得很匆忙,肯定是把这件事忘了”的时候,他完全没法拒绝,就把哈罗给留下了。   毕竟以前,他们还是朋友的时候,风见裕也就发现谁也没法拒绝笑着的诸伏景光。   不不不,那个少年还不一定就是诸伏景光,只是长得像而已,对吧?   现在,他转头去看那座老旧的公寓,樱花将他的视野覆盖,那个靠在五楼栏杆上玩手机的银发少年往楼下这边看来,眼神里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明明那只是个小孩子,但在对上眼神的时候,风见裕也的背后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寒意。   别过来。   银发少年对他并没有多少敌意,不,应该说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才对,风见裕也看到那个很像琴酒的少年转身往回走,很显然,刚才对方等在门口就只是为了多看他一眼。   “那家伙……”   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学生,再加上那张跟琴酒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要是跟组织没关系,风见裕也发誓他就把哈罗的狗粮全都吃掉!   现在他开始思考一个非常、非常、非常严肃的问题:他是不是应该把这件事跟降谷先生说一下?毕竟降谷先生和诸伏是相当要好的幼驯染,他应该会比较在意这个消息……   但降谷先生昨天才刚刚说过要先把手上的工作(查账)完成,而且最近有人在日本给他设局找麻烦,没有天塌下来的大事别给他打电话啊!   “降谷先生,我该怎么办……还有赤井先生,你是故意的吧……”   ……   黑泽家在一夜之间,从两个人变成了两个人、两只猫和一只狗。   那只叫哈罗的小狗似乎很喜欢这个家的氛围,绕着黑泽阵走并围着诸伏景光转,但诸伏景光就坐在黑泽阵身边,所以黑泽阵被两只猫和一只狗包围,第一次感受到不应该出现在这个餐桌上的人好像只有他。   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诸伏景光先说话了:“那位叫做风见的先生,好像认识我。”   风见先生看他的眼神,就像是骤然遇到了久别重逢的老友,有种惊喜、怀疑和不可置信,虽然那样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但诸伏景光还是敏锐地注意到了——   毕竟这位风见先生怎么看都不像是冲矢老师那样的演艺大师嘛,看起来就不是干间谍这行的。   黑泽阵正嫌弃地把扒拉他头发的猫拎开,漫不经心地回答:“那大概是警察吧。”   他发现诸伏景光有段时间没说话,就抬起头来,看到诸伏景光有点犹豫的表情,就明白了话里的另一重含义。   “如果他是公安警察,或者相关人物的话,你就能通过他找到你的过去、你的上级、你的朋友,然后离开这里了,对吧?”黑泽阵说。   “不,我是在想——”   “不怕危险的话就去,那家伙看起来就冒冒失失的,不像是在背后搞阴谋的角色。”黑泽阵打断了诸伏景光的话,从他的神情里看不出任何东西来,“而且,我早就说过,你没必要相信我,也随时可以走。”   当初要是能有人把苏格兰领走的话,黑泽阵才懒得照顾忽然变小而且失忆的人。虽然就他的看法,组织都要没了,完全不差这点时间,诸伏景光没必要冒险,但要是诸伏景光自己想,他也不会拦着。   也许是他的语气太过漠然,诸伏景光反而变得有点紧张起来:“黑泽,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我是这个意思。”黑泽阵说。   整个家里的气氛忽然就冷了下来。   某件一直以来心照不宣的事被戳破,成为如今再也没法回避的事实——他们两个,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变小也好,失忆也好,暂时住在一起也好,诸伏景光和黑泽阵最终都是要去往不同的地方的。   哈罗叫了两声,但是没有人回应。   过了很久,黄昏坠落在逢魔之刻,整个客厅里都变得暗了下来,诸伏景光的声音才从那片沉默的黑暗里传来:   “你在赶我走吗?黑泽。”   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在寂静的黑暗里显得尤为清晰,黑泽阵想起他在那座别墅里——他面临死亡的那座别墅里听到的座钟的声音,那就像是预示着某种结局的倒计时。   但可惜,他从不会因为那些细枝末节的事就改变自己的想法,不然他就不是黑泽阵了。   “那是你的想法,我一直都是这么说的。”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这片黑暗似乎也没能阻隔他的视线,事已至此,黑泽阵决定先吃完饭。   这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在一起吃饭,不过没关系,黑泽阵并不怎么在意这件事,跟他分别的人早已够多,而苏格兰从未在过他想要长久相处的名单里。   可是——   诸伏景光在黑暗里准确地抓住了黑泽阵的手臂,黑夜里他的眼睛就像一颗被月光照亮的蓝色宝石。   “我从很久之前就发现了,黑泽,你很少说谎,这样才能骗过更多的人。也许你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生活的,但对我来说不一样。”   呼吸声渐渐跟时钟滴答的声音连缀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快还是慢。   诸伏景光忽然提高了声音:“不是我因为遇到过去的人要离开你,而是你要找借口离开我!这才是真相吧?!”   黑泽阵说,这点应该无关紧要吧,反正结果是一样的。   诸伏景光说,不一样,因为我随时可以回去,但你要做的事却不是。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我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黑泽阵终于站起来,把灯打开,掰开诸伏景光的手,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不紧不慢地说:“没想到你半夜出去逞英雄的时候,还有时间注意这个啊。”   “那个是……”   “那是你的爱好,与我无关。”黑泽阵无意继续这个话题,他靠着椅子,就像以前在组织里面对苏格兰时候的那样,平静地说出事实,“明天我有件重要的事去做,不打算带上你,所以你在家里等着,或者跟那群警察走。”   “……”   “这件事跟组织有关,也有认识你的人参与,包括认识苏格兰却不知道你是卧底的人,某个人肯定不希望你在这个时候出事。”   黑泽阵说的是波本。   虽然不清楚波本和苏格兰确切的关系,但他们两个对彼此来说相当重要这点毋庸置疑,黑泽阵还不想让波本在即将结束这场漫长的征途的前一刻再次听到苏格兰的死讯,那样——   那好像就不是再挖一次琴酒的坟的程度了。虽然严格来说跟他关系不大,但波本一向是会迁怒他的,黑泽阵保证。   他说得轻描淡写,且自以为已经把所有的道理都说明白,以苏格兰这样理性到干脆自杀的人必然能听懂他话语里的含义,但就在他站起来要走的时候,诸伏景光却忽然说了什么。   “……什么?”   “我说也有人不想看到你出事。你这次去也很有可能会死对吧。”   诸伏景光的声音很低,低到快要听不清的地步。他当然很冷静。就跟黑泽阵记忆里的苏格兰一样冷静,毕竟他们从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   但好像也没那么冷静。   可黑泽阵的声音比他还要冷:“我的一生都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但只要我不想,死亡就不会追上我的脚步。收起你没必要的关心,苏格兰。”   “……”   “等波本跑去做这种事的时候,你再把这些话对他说吧。如果是他的话——”   “如果是他的话,肯定也不会放着要去送死的人不管。”诸伏景光轻声说,“虽然我不记得他是谁,也不知道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但他应该是这样的人。”   这次沉默的轮到黑泽阵了。   他很想说确实,你们这群人都一样,波本那个看起来相当狠厉果断的家伙应该也是谁都不想杀的性格,但这种就算是失忆了也彼此信任的态度,真让他觉得……   久违的,有些厌烦。   不过那是波本和苏格兰之间的事,跟他无关,跟琴酒无关,也跟黑泽阵无关。   过了很久,黑泽阵才在那坚定的、仿佛闪闪发光的眼睛注视下,说:“我不会死。”   诸伏景光平静地说:“你上次去美国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但你差点就死了。”   黑泽阵想,准确来说他已经死了,毕竟APTX4869这种东西,就是用来赌奇迹的。就像他当初没想过苏格兰会活下来,只是打算给那么一点微茫的希望,却在死寂的黑暗里看到了曙光。   他越过漫长的海岸线,在凛然的寒冬里寻找可以栖息的角落,最终发觉枯死的老树下是他曾停留过的地方。   风很冷。   “你真要跟我去?朗姆准备给我们的礼物可不会是玩具和礼花,他用荒唐的妄想和可笑的贪婪把自己逼上绝路,现在的局面对他来说就是背水一战,他会拼尽全力,但我们没必要插手。”   “你本来也没必要插手。”   “我要去找伏特加,那个蠢货没我不行。”黑泽阵看向窗外,又把目光放到家里的时钟上。   然后,他说:“可以,你可以跟来,不过,等你醒了再说吧。”   就在他面前,那个黑发的少年用手撑着桌子,向他投来一个不可置信的眼神。   黑泽阵没动,就看着诸伏景光没能站稳,抓着桌子边缘的手渐渐变得无力,最终倒在地上,传来很轻的声响。   两只猫跳到诸伏景光身边,蹭了蹭少年的身体,可是诸伏景光完全没有反应。   黑泽阵要往外走,却被哈罗死死咬住了裤脚。   黑泽阵:……   哈罗:盯——   “安眠药而已,我有计算过分量。”黑泽阵耐心地跟这只看起来就不喜欢他的小狗解释。   哈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好像终于发现这人没有恶意,就松开了牙。   可当黑泽阵走到玄关的时候,那只白色的小狗又追上来了,咬着他的衣服就往客厅的方向拖。   到底是谁家的狗啊,这么烦人。   黑泽阵叹了口气,走回去,把倒在地上的诸伏景光抱起来,放到他房间里的床上,才关上灯,将家里的痕迹彻底扫清,在几只小动物的注视下出了门。   他给诸伏景光留了纸条。   ——找不到我就打这个电话。MI6的电话,看在我的面子上,她多少会帮点忙的。   深夜。   华灯初上,过分的繁华与喧嚣反而变成了吵闹。商店的广告牌连缀成一片,重叠的音乐声几乎分不清楚,汽车从地面的水洼上开过,夜的湿重很快就被着热闹的气氛烤干。整个城市都充满一种躁动的热。来来往往的人群都沉浸在假期的喜悦里,偶尔有依旧加班的人匆匆忙忙走过,向这些享受着黄金周的人投来艳羡的目光。   黑泽阵走在这座城市的黑夜里,就像过去的二十年里他经常做的那样。有时候他跟伏特加一起开车经过城市的街头,但总是带着各种各样的任务,要么刚从令人烦躁的交易地点离开,要么即将迎来沾血的黑夜和更令他厌烦的事后处理——关于APTX4869,组织外的事项总是如此。   距离他要搭乘的电车还有一段时间,所以他并不急着前往车站。   银发少年穿过人群,走在人世间的喧嚣里,却从未走进过这座城市,也未曾将它纳入自己的故事,哪怕他曾来过这里无数次。   或许多年后,有人在讲起他们的故事时,会提到一个银发少年的身影,那或许是平凡、精彩又或者无聊的故事,但这与他无关。黑泽阵想,这些事都是与他无关的。   他的故事,早就应该结束了。   滴答。   走到车站的时候,黑泽阵才意识到,天空下雨了。很绵很密的小雨,就像他刚醒来的时候那样,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将长发润湿,变得越来越沉重。   “你也在等电车吗?这个时间?”   一旁的路人似乎是再也找不到打发时间的乐趣,就跟他搭话了。   如果是以前,黑泽阵一向是不去理会这些的,但这次或许是太过无聊,就跟完全陌生的普通人说了几句话。   “嗯。”   “要去哪里?”   “海洋馆。”   “这个方向的话,你是要去那个刚刚重建好的海洋馆吗?我记得前段时间还上新闻了,预计在后天开放,它叫……”   “三十二阶。”   “对,叫做三十二阶暮色馆,据说是设计师花了四年时间才设计出来的,我也好想去啊。但你现在就去,根本还没开啊。”   “有邀请函。”   “啊啊,我知道了,就是说明天举办的那个,夏目财团特地邀请人去的落成仪式吧。能拿到邀请函,真厉害啊。”   “嗯。”   “我打算后天去看看,正好黄金周打算去旅游呢,都已经买好票了!”   路人高高兴兴地跟他说起来,就像是面对早就认识的朋友,完全没有在车站萍水相逢的隔阂。   他说自己是要跟妹妹去的,不过妹妹忽然告诉他有了男朋友,他就只能自己去看了;他又说了很多,旁边的银发少年一直在听,偶尔发出几个音节,但路人还是很高兴。   最后,电车来了,他要走的时候,那个依旧在等车的银发少年说:“祝你玩得开心。”   路人就露出大大的笑来,说:“当然啦!你也是!谢谢你今晚听我唠叨啦!没有烦我真是太好了!”   电车走了。   雨还在下。   黑泽阵要等的电车来的时候,他的头发已经快要湿透了。他上了电车,深夜的电车里也没什么人,他就坐在那里,慢慢地擦着头发。   好像很久以前也做过这样的事。   电车启动了,开往未知的远方。   被扔到一旁的手机里,显示出名侦探夏目发来的消息:真没办法,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毕竟我们是朋友嘛。明天我会去的。   然后是大片大片的消息提示,让人目不暇接,黑泽阵不得不拿起手机,才看清是哪里来的消息。   那是网球部成员们的LINE。   -明天的比赛是黑泽来吗?部长说他没空啊。   -应该是吧,我记得部长跟黑泽侦探说过的,反正不管谁来都是能赢的吧?   -不一定呢,这次我们的对手可是强敌。   -哈哈,别太担心啦!就算单打一输了,不是还有我们吗?我们肯定能赢的。   -毕竟做了那么多训练,我现在真的好想一闭眼就睡到比赛结束……   -就算是替补也打起精神来吧。反正部长已经说了,不管输赢都会请我们吃饭的!   -别说丧气话啦!我们肯定会赢的!   -所以部长要去的是哪里?好像是他们家什么建筑的开幕仪式吧?我记得是这个。   -是他妈妈设计的海洋馆,叫做“三十二阶”。   -所以黑泽和部长都没出现呢。   -哈哈,他们是侦探,说不定这个时候正被某个案子缠住了?反正到时候就会出现的嘛。   -也是。   -各位,我要先去睡了,明天还要比赛呢,晚安。   -晚安,我还要等弟弟回来,你们就先睡吧。   -别熬夜太久哦。   -那是当然啦!   -晚安。   -晚安。   ……   “晚安。”   ……   湿淋淋的雨落到屋顶上的声音从上方响起。啪嗒、啪嗒。黑暗里几乎看不清别的东西。   伏特加长久地盯着墙角,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移开视线了。   “别来。”   他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眼前的景象也有点模糊。热度从冰冷的手心升起,斑驳的色块执着地停留在视野的中央。   “别来这里。别来救我。”   恍惚间他看到了大哥的身影,可是那个影子很快就化入了看不清的夜色里;等到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眼前已经空无一物。   小阵跟大哥一样,是很聪明,而且擅长明哲保身的人。   如果是大哥,那大哥绝不会来救他,伏特加很清楚。还没结束呢,还没看到曙光呢,大哥不会为了他而打乱整个计划的。   而小阵,小阵啊……小阵跟他不熟啊。   伏特加想到这点,心情骤然就轻松下来,对啊,小阵和他就见过几面,只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才关心他,可实际上小阵和大哥是一样的人——很冷漠,很理性,不会去冒险。   “真是太好了。”   他在黑暗中喃喃自语,闭上眼睛,笑了。他很高兴,他现在真的很高兴。比他十三年前从必死的绝境里活下来要高兴得多。   一墙之隔。   朗姆换回了他原本的装束,卸掉了伪装,从寿司师傅变回了曾经代表乌丸集团活动的、真正属于他自己的身份。   他端着茶杯,面前是一副国际象棋的棋盘,而在他的对面空无一人。   嗒嗒嗒敲键盘的声音就在他的背后,爱尔兰打着哈欠,偷偷瞄了老板一眼,还是没有找到把老板一棍子打死的机会。   等到朗姆放下茶杯的时候,他问:“我有个问题。现在我查到了波本回日本的航班,但……琴酒确实如约出现在了东京,可波本真的会回来吗?”   朗姆冷笑。   他说:“不会。就算琴酒出现,波本也不会离开洛杉矶,来东京的只是他的替身,或者他用了别的手段让所有人误以为他会回来。那些话是我说给琴酒听的。”   爱尔兰哦了一声,又问:“那您做这些的意义在哪里?”   朗姆终于在棋盘上落下一子,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当然是因为,现在波本知道危险在日本,对组织忠心耿耿的我会为他杀死不知真假的琴酒,而去美国杀他的人——自然与我无关。”   现在他手里握着最多的棋子,并且,已经预见到了胜利的结局。   ……   美国。洛杉矶。   降谷零坐在属于组织BOSS的椅子上,把脚搭在那位先生心爱的桌子上,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人。   “赤井秀一。”   “好久不见。降谷君。”   千里迢迢从日本来到美国的赤井秀一还是第一次来那位先生的地盘,哦,现在是波本先生的地盘了。他心情很好地环顾四周,还特别感兴趣地欣赏了一下柜子里的收藏品。   降谷零AKA波本就看着那个FBI在这里晃来晃去,他本来想把这人赶出去,但赤井秀一早就打过招呼要来,虽然是单方面的通知,但MI6和FBI都给了他邮件,他也不能就这么拒绝。   他把桌子上堆成山的账本和乱七八糟的电子记录给扫到一边,问:“所以你来干什么?”   赤井秀一就停下参观的动作,走到他面前来,按住桌子,向前倾身:“谁让BOSS大人把我的电话、邮件、一切能联络的方式都拉黑了,我才必须亲自来给你送这张照片。”   哈?   你想传信告诉江户川柯南不就好了,难道名侦探也把你给拉黑了?   赤井秀一看到降谷零有点不快的反应,早就猜到会是这种结果,就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推到降谷零面前:“是我暂时不想让柯南君转交的东西。”   降谷零的目光落到那张照片上,忽然一滞。   那是冲矢昴、诸伏景光和黑泽阵的合影。准确来说,是笑得特别开心的冲矢老师、很配合地微笑着的诸伏景光,还有被强行拉来面无表情的黑泽阵。   “你……”   “为了防止降谷警官以为我又在编故事,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亲自来组织找你的。”   “赤井秀一!”   “我在——好像有人给你打电话来了,不接吗?”   赤井秀一指了指降谷零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来电显示是一串被加密过的号码,但在座的两个人都知道那应该是谁打来的。   降谷零放下拽着赤井秀一衣领的手,接通了电话,那边传来的是风见裕也的声音。   “降谷先生,我不想打扰你工作的,但是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风见裕也犹豫了半天,还是跟降谷零说了他在古桥町见到的两个人,特别是关于少年的诸伏景光的事。   他说,降谷先生,我不知道赤井先生去了哪里,他叫我过去后就没了消息——   “是他故意让你去的。就是想让我确认这件事。”降谷零看了赤井秀一一眼,对风见裕也说,你先别惊动他们,准备一下,我要回日本。   他挂断电话,就听到赤井秀一的声音:“我还以为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回日本。”   降谷零往他那边看去,语气里透着凶狠:“你特地来美国,不就是想让我去日本吗?FBI。我可不是这么好利用的。”   赤井秀一低笑。   “可这是宣战。琴酒出现在东京的消息没有人不感兴趣,这对我们来说都是个机会,你一直想确认琴酒的死活吧。”   “那不是琴酒。”降谷零用无比肯定的语气说,“琴酒很清楚我不可能因为这点事就去日本,不会做出用自己的名字吸引我去的蠢事。”   “你很了解他。”   “我从未了解过他。”   降谷零说着,拿起外套就要往外走。   就在这个时候,跟着他一起往外去的赤井秀一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作为交换,FBI会保护你的安全,我保证。”   降谷零的脚步顿住了。   他忽然转回去,扯着赤井秀一的衣服,把人推到了他刚才坐着的椅子上。就在赤井秀一疑惑他要做什么的时候,降谷零往他怀里塞了一堆文件,说:   “那剩下的查账工作就辛苦你了,组织的新任BOSS莱伊先生。”   降谷零转身就往外走。   沉重的门被关闭,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坐在BOSS椅子上的赤井秀一愣了半晌,无奈地笑出声。   “真会使唤人。” 第028章 谎言   十四年前。   月光沉沉积在苍冷的海上, 漆黑的庞然大物碾过极北的海,带着泡沫的水花拍击在形状狰狞的暗红色礁石上。钢铁的船只如同一柄锐利的剑,将这片冰川自古以来的安逸撕破一道裂口, 停靠在新修的港口上。   两个穿着厚重大衣的人站在破冰船甲板上, 遥望远处那一片宁静的暗蓝色。有人正陆陆续续从船上搬东西下来,在这极度寒冷的地方, 没有人愿意发出声音。   冷。   空寂。   如果不是身边还有其他正在活动的人, 思维都要在这冰与海的天地里冻成一片,只有在厚重的衣物里逐渐变得僵硬的手脚在提醒着人类,这里是——极地。   那两个穿着大衣的人里,有一个向远方的冰川伸出了手。   “我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   到据点的时候, 她在温暖的房间里搓了搓手, 将挂在脖颈上的海蓝宝石握在手心, 感觉到几乎快要凝固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那位先生热衷于一些老旧的事物, 于是这冰川上的科考站里竟然还修建了从未用过的壁炉。   都什么年代啦, 乌丸先生,现在是日新月异的科技吞咽旧的习俗、将过去的一切侵蚀得分毫不剩的新时代, 您该不会想在这里烤火吧?   墙上挂着照片。   有的是正在挖掘的遗迹的照片,有的是属于科考站人员的照片, 还有的是毫无特别之处的、空忙的天与海见所映照出来的冰川与倒影的照片。   “Gin。”   这位大约四十岁、但神态依旧年轻的女性终于缓过来, 对站在房间另一侧, 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年轻人说:   "我一直在想, 这片海的冰川里有无数我们见过的、未曾见过的生物,它们是被时间冻结、留存到现在的奇迹, 被漫长的时间淘汰的物种终究掩埋在了地层和深海里, 而人类踏着千万年累积的阶梯一路向上,抵达现在, 俯瞰被封冻在历史这颗琥珀里的失败者……然后去追寻更加真实的永恒、所谓的长生不老。”   黑泽阵正在看挂在墙上的照片,在某张面孔上久久停留,又在那个女人开口说话的时候毫无留恋地移开视线。   他问:“你想说什么,稻草(稻草酒,Vin De Paille)。”   代号为稻草酒的女性托着脸,在脑海里描绘着什么图景:“你见过黄昏的冰川吗?就像被烈火灼烧过的天空与海面,周围的一切都在离你远去,你往冰川深处看去,却什么都看不到。我记得,在乌丸先生的家乡,日本,有叫做‘逢魔之刻’的说法。”   她的发音并不标准,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于是黑泽阵就把那个词念了一遍,她才继续说下去。   “对,‘逢魔之时’,每当这个时候,生与死、阴与阳、人类与妖怪的界限被打破,而沉睡在古老封印里的恶魔就会被解放出来。而我在想,如果这燃烧的黄昏能透到漆黑的海面下,将那些早就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生物唤醒,是否也是一种——‘百鬼夜行’、‘魑魅魍魉肆然游荡’的场景呢?”   “前提是它们能用死了百万年的骨架活动。”黑泽阵说。   “你肯定看过《侏罗纪公园》?事实上,再过不了多久,这在某些技术上就不算是什么难题,我们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远古复活的幽灵是否会向新时代的文明宣战。”稻草酒说着说着就笑起来。   她笑了一会儿,没能从银发的年轻人那里得到任何反应,就从抽屉里找出一整叠图纸,上面用笔直干净的线条勾画了某种尚且看不出是什么的潦草设计。   稻草酒说:“开玩笑的,你应该知道的吧?我在加入组织前是个建筑师,每个设计师呢,都想在生命的某个时刻想到让全世界的灵魂都为之震颤的艺术品,但有的人穷极一生都没法找到他们的缪斯,而我,就是在这里遇到了我的奇迹。”   她说到这里就顿住了,好像在思索着什么,而黑泽阵往她的方向看过去,没有插话,等她找回思绪。   “我想建一座冰川一样的博物馆,在千禧年到来的时候,夕阳的光线穿过透明的玻璃与水面,将沉睡在时间封印里的古老生物唤醒,逆着时间的阶梯来到属于人类的时代——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稻草酒咧开嘴,目光灼灼地看过来,眼底满是疯狂的、浪漫的幻想,与天真的喜悦。就好像,她已经站在那个时候了。   黑泽阵并没有评判她的想法是否疯狂、难以实现,又或者千禧年就快要到来的事实,只是问:“你要把它建在哪里?”   “东京——当然是东京,因为我丈夫就住在东京嘛。”稻草酒说到这里的时候,眉眼间的神色忽然变得温柔起来,“刚才是开玩笑的,其实我是想给儿子建一座海洋馆,但我打算用这个设计。”   “海洋馆?”   “本该沉眠的旧物踏着时间的阶梯,在不可思议的逢魔之刻复活!用这样的故事来吸引游客,等小孩子们问的时候,就说时间还没到,所以它们还没醒就可以了。”稻草酒兴奋地跟黑泽阵描绘那样的场景,说到骗小孩子的时候又露出了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   黑泽阵的目光落在那些设计图上,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已经死去的东西本就不该复活。”   稻草酒并没有因为他的冷淡而生气,事实上每个跟Gin相处的人都得习惯他的态度,相比起那些喜怒无常的人,稻草酒确实认为Gin是个相当好相处的人。   Gin是个非常安静、但真的会听每句话的听众,他会在某个时候反驳两句,但不会试图改变任何人的想法。   “Gin还是这么严肃呢。放心,生物不是我的专长,我只是个普通的地质学家而已。但组织实验室里的那群人,你可要小心他们搞出什么东西来哟?”   黑泽阵没说话。   黑夜到来,寒冷吞噬一切,他离开大厅的时候,又往之前看到的那张照片上看了两眼。   算不上什么熟人。   死人。尸骨。粉末。已经死去的东西是不会复活的。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有别人的脚步声从遥远的方向传来,他才收回目光,连同记忆一同埋藏,只有一个单词被无声说出:   “曙光。”   ……   5月2日。东京。   上午8:00。   米花町地一角,住在工藤家隔壁的阿笠博士正要带着“少年侦探团”的孩子们前往群马县进行温泉旅行。   因为忽然抽到了温泉旅馆的优惠券,而且是打三折的骨折价,这下说什么也要去了,刚好跟他们熟悉的毛利兰也准备跟她爸爸去那附近度过黄金周剩下的部分,于是一群人就在几个二年级小学生们的欢呼声里,热热闹闹地准备出发。   车站附近挤满了人。   毛利兰时不时地注意这些小孩子们有没有走散,在这样拥挤且混乱的环境里,弄丢几个孩子可是再常见不过的情况;幸好这几个小孩早就经历过了无数案件——比同龄人都多得多,警惕心非常强,并没有要离开队伍的迹象。   他们本来是想要开车去的,但是临行的时候阿笠博士的车坏了,就没能立刻出发;现在他们终于坐在了火车上,阿笠博士回去补办落下的车票,她却看不到了江户川柯南。   “柯南?柯南?”   她紧张地到处寻找,找她每每回头就不见了的人,却在抬头的时候看到江户川柯南还站在月台上,正在翻看当地的新闻。   江户川柯南的神情可以说是严肃,跟那边兴高采烈的其他小学生们完全不同。   毛利兰弯下腰来问他:“怎么了?”   江户川柯南将新闻划到了下一个界面,盯着那些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报道,皱着眉自言自语:“不对。”   不对。不对。怎么看都不对。   从阿笠博士拿到那张抽奖券的时候开始就不对了,车在出发前坏掉了,这并不是意外,但票还能买到就很奇怪;铺天盖地的温泉旅行广告,似乎全都是恰到好处的事件,以及……刚才从博士家到车站的路上,一直都有伪装的人在周围活动,看起来像是便衣警察。   这是“被人精心策划”的“恰巧”的旅行。   有人想让他离开东京,前往群马县——不,去哪里都可以,从阿笠博士的“黄金周计划”来看,策划这件事的人只是想让他避开东京的某件事、某个人。   “柯——南——”   于是毛利兰就压低了声调、拉长了声音,说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你还在外面做什么啊。   “我在……”   江户川柯南说到一半,忽然就明白了什么,转身就往回跑,幸好他还记得跟毛利兰喊:“阿笠博士忽然因为肚子疼被困在车站的厕所里了!小兰姐姐你和大家先走,我和博士坐下一班车去!”   毛利兰:“诶——?”   她能看到的那个小小的身影越来越远,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而江户川柯南找到阿笠博士,说博士,拜托你了,你先假装我跟你一起上了下一班车,我有件事要去确认,如果没有情况的话很快就会回来。   他干脆地脱掉外套,抢过阿笠博士扣在头上的帽子,就往车站外跑去。   人流熙攘。   每个人都在谈论自己的计划,自己的事,空气里满是假期的热闹和烦恼;江户川柯南借了路过的人的手机,果然发现他们看到的新闻与自己有微妙的不同。   他给“风见哥哥”打电话,风见裕也没有接。   风见裕也很快就把电话打了回来,说自己正在忙工作,问柯南有什么事,江户川柯南一边跑一边说安室哥哥还在忙吗,我有个推理谜题想要麻烦他。风见裕也犹豫了一下,才说,最近还是先不要打扰他比较好。   江户川柯南说好,挂断了电话,乘上循环电车,终于在古桥町的某个老旧公寓前停步。   他跑上五楼,去敲冲矢家的门,但没有人回应。   他摸到门把上的灰尘,确定已经几天没有人回来,就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拨通了赤井秀一的号码。   他用相当开心的语气说,我们准备去群马县的温泉旅馆,冲矢哥哥不是说最近很有时间吗,要一起来吗?   赤井秀一在电话那边叹气,抱怨着说他刚刚接到了隔壁班老师(某会计先生)的请求,要批改学生的作业(组织的账本),暂时没空出去玩了,柯南君在车站吗?那边的声音很吵啊。   江户川柯南说是啊,我们就要出发了。   他挂断电话,切断正在播放的车站录音,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的另一个角落看去。他所看不到的情报、被遮掩的信息,无意间被忽略掉的东西,就是——   某座相当引人注目的、前后花了13年建成的建筑“Stairway32”,作为“暮色里的海洋馆”,忽然宣布的即将开业。   要去吗?   能用那些手段将他骗走的,应该是降谷先生背后的公安;赤井先生那边也有问题,他也是知道情况的,但这两个人能联起手来,指向的真相就只有一个了:这件事跟组织有关。   他要去吗?   还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就已经换了衣服、做好伪装,到了那座建筑面前。现在仍是上午,被金属和石料覆盖的建筑外观似乎跟宣传中“镶嵌在城市里的海蓝宝石”毫无关系,但从播放在外面的广告来看,应该是有着能够活动的机关或者电力驱动的机械运作方式。   “三十二阶暮色馆。”   为什么是三十二阶?江户川柯南顺着漆黑的墙壁看过去,明天才会开始投入使用的巨大海报已经被挂上,安保人员在附近走来走去,按照“一般的规律”,看起来今天不会有事?   可有人在往里走啊!   邀请函?他看到那些人出示的邀请函了,所以说今天这里肯定会发生什么事吧?等一下,他现在混进去来得及吗?   喂!   就在他还在思考到底是不是应该直接问问赤井先生他们在做什么、或者乖乖去群马县等一切事结束的时候,一抹显眼的银色从他的视线角落里划过。   银色的长发,黑色的风衣,是那个侦探……   不对,他戴着帽子,那是琴酒?   不、不不不,身高不对,应该还是那个初中生侦探,虽然那家伙也叫Gin,但肯定不是琴酒。   那个身影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消失在眼前,江户川柯南放下要给赤井秀一打电话的手机,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   昏暗的光线里,巨大的阴影从身边缓缓游过,压抑和恐怖的气氛与水声遥相呼应。纸张被翻开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背靠着厚重观赏玻璃的银发少年往靠近他的怪异生物看了一眼,继续翻看他手里的建筑图纸。   他来得稍早了一点,舞台虽然已经搭建好,但人员还没到齐,就连落成仪式都还早。   前几天,黑泽阵花了点时间,从以前作为琴酒用过的某个安全点里找到了这摞厚厚的图纸。其实本来他不会再去那些地方,但既然有人想要琴酒还活着的“证据”,他顺便拿点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是理所当然。   这是稻草酒的建筑图纸,这座场馆就是十三年前她曾经提到过的、实现她绮丽幻想的“阶梯”、送给千禧年的“琥珀”。   不过很可惜,在说出那些话的第二年,她就死了,还是黑泽阵从那片冰川上把图纸带回来,复印了几份邮寄出去的。   “你到底设计的什么东西。”   他看了一会儿,就皱起眉来,浪漫主义设计师在不缺钱的时候为了实现自己的设想,真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而且他手里的这份是原始建筑图,不是科技更新换代后、添加了各种崭新技术的图纸,就已经麻烦得让他头疼,像一座彻头彻尾的会活动的机械迷宫。   毕竟当年稻草酒是想建出一座能让时间逆流、通往永恒的阶梯,而能够活动的建筑可不是在二维平面上能简单呈现的。   “……”   是的,当时电脑绘图完全没普及,更没有三维建筑模型,黑泽阵也不是建筑学家,他没在这里迷路就不错了。现在的问题是他都在这里走了这么久了,还是没找到朗姆和伏特加所在的地儿。   哦,以朗姆的智商,他该不会穿着潜水服在里面喂鱼吧?那倒是相当安全,黑泽阵觉得如果是那样的话,他是绝对找不到的,谢谢,要不然就让朗姆继续在里面待着吧。   他把那一摞厚厚的建筑图纸收起来,看了一眼时间。   上午9:40。   他特地提前来熟悉里面的结构,虽然也没花多少时间,但现在是那场被期待的大戏就要开场的时候了。   其实他本来应该来得早一点,但在要潜入的时候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有个COS吉普赛人的占卜师就在暮色馆的门口,哭天抢地,说不能开业啊,你们不能开业啊,我算过了,今天肯定是要出事的,求你们了,我不想看到阿黛拉·卡里娜的心血被炸掉啊!   哦,阿黛拉·卡里娜是稻草酒的名字,她是一位知名的建筑师,年轻的时候惊才绝艳,却忽然宣布隐退(其实是给组织打工去了),而这座“三十二阶暮色馆”,就是她的遗作。   当时黑泽阵就看着那个占卜师被保安拉走,正好方便他进去,至于朗姆特地放在“老地方”给他的邀请函……   傻子才会用吧。   “十点钟,就要开始了啊。该走了。”   他自言自语,要抬脚离开的时候,裤脚却被什么东西勾住、不,咬住了。   黑泽阵低头,看到一只白色的,正咬着他的裤子不放,还一直盯着他看的小狗,沉默。   “所以你跟着我做什么?”   这狗叫什么来着?哈罗?到底是谁家的狗,一直跟他到这里……黑泽阵蹲下来,跟哈罗对视了一会儿。   他说:“别跟着了,我有事要办,你的主人又不会来这里。”   哈罗:“汪。”   黑泽:“不可能,他不会来。”   哈罗:“汪!”   黑泽:“……”   他真是疯了才跟狗说话。他站起来,也不管那只小狗了,就沿着已经记住的通道往外走去。   越过漫长的漆黑走廊,再转过几个拐角,不远处就传来了人的声音。黑泽阵停下脚步,在出现之前,他当然还要等某些观众到场,毕竟波本又不可能来这里,今天「琴酒」才是主角。   “等着吧。”琴酒发出低笑。   ……   与此同时,波本人在东京,刚下飞机,在看到飞机上提供的饮品都是KILL系列的饮料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让人开发的饮料到底火到了什么程度。   这玩意已经火到日本了!据说飞机上的饮料还是“匿名的好心人”捐赠的!免费提供!   喂!   到底是谁干的好……哦,一半是他自己干的啊,没事了。降谷零正了正头上的帽子,离开机场,给风见裕也打了个电话。风见急急忙忙接电话,向他汇报了目前的情况:   -江户川柯南,上了去群马县的火车,已经联系群马县那边的协助者接手后续的工作了。   -疑似诸伏景光的少年,好像因为发烧没能出门,他弟弟出去买药又回来,药店的工作人员提供了信息。   -至于疑似琴酒、名为黑泽阵的少年……   “他今天要参加网球大赛的地区预选赛,马上就要轮到他上场,我们的人已经确认他在现场了。”东京晴朗的天空下,正在盯着监控画面的风见裕也说。 第029章 三十二阶暮色   从“Stairway32”的正门往里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漆黑的长桥,它是笔直的、毫无坡度,连接着外面的世界和内部的大厅。   根据导览手册上的说明, 阿黛拉·卡里娜当初设计这座桥的目的是让其“成为连接深海与陆地的桥梁, 区分现实与虚幻的世界”,但踏上去的人都不会这么想, 毕竟这座桥实在是太长了, 长到让人失去耐心,等走到大厅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怀疑这位建筑师的专业性——你自己来走一下试试啊!有你这么招待客人的吗?!   不过,对于某些心怀鬼胎、想要从人群里找到特定目标的家伙们来说, 这倒是一个非常方便的设计:   嘿, 来了一个, 瞅瞅, 不是, 回头喊狙击手:兄弟,这个不用打死, 放行!   当然,此刻正聚集在主馆大厅里的人们多半没有察觉到潜在的危险, 他们只是被夏目财团邀请。跟往常一样来参加无比普通(但也有可能发生案件)的落成仪式而已。换句话说……   “这次会发生案件吗?”   “不知道, 反正活到明天就是胜利。你要在这里赚钱, 就要敢于冒险,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反正根据通常的经验, 像这种场合, 参加十次里总有一次要出事的,不要大惊小怪,   他们安然地欣赏海洋馆的设计,自大厅周围的桌子上拿起准备好的饮料,尝了一口就在惊恐的眼神里勉强保持体面的姿态,把饮料倒掉,若无其事地走开,从连接到穹顶的玻璃墙壁后看轻盈游过的生物,来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和味蕾。   那些五颜六色的小鱼摆摆尾巴,它们千姿百态、色彩明亮、种类繁多,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就算是受邀而来的海洋学家也一时半会儿没能叫出它们的名字。   放眼望去,整个大厅都被深海的生物环绕,这似乎是给生活在海洋里的生物建造的乐园或者囚笼,各个方向都是高大的水槽,留给人通行的只有昏暗的狭小甬道,甚至没有开灯,踏入其中就仿佛步入深海的丛林。   [黑泽侦探,你在吗?]   夏目用LINE发来消息的时候,黑泽阵正在大厅的侧上方,距离人们聚集的位置超过三十米的高度。将大厅照亮的灯就安装在这个高度,周围是结实的金属架、墙上的安全扶手和因为潮湿而有些生锈的栏杆。   银发少年就坐在悬空的金属架上,从他的位置能看到下面的人,可当站在大厅里的人抬头看的时候,却只会被刺眼的亮光模糊视线。   黑泽阵往下面看了一眼,用平板电脑回复:[在。还有,别叫我侦探,我也不可能去你们家的事务所。]   夏目那边很快就又发来了消息:[求你啦——来我家的事务所吧!我们一定能成为工藤前辈和怪盗基德那样最好的侦探搭档的!]   黑泽阵:[……]   所以侦探的搭档为什么是怪盗?这个工藤到底是什么品种的侦探?   还有,如果夏目说的侦探是在警察接到报案之前就把同行(划掉)犯人打包送到警察局的那种,黑泽先生自己就能包揽全部工作,并刷遍东京的业绩。   黑泽阵往下面看了一眼,冷漠地说如果没事就别联系我了,我在你家的海洋馆里,这里信号不好,你去打比赛就可以。   夏目手速飞快地打字:[真是太感谢你啦,小阵!那种宴会总是枯燥得要命,这次他们非要我也去,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你能替我去参加真是帮大忙啦。]   黑泽阵:[是我想来,不是帮你。]   虽然实际上,就黑泽阵的猜测,夏目本身是来做人质的,但他会站在这里是因为他有事要来,跟帮夏目的忙没有关系。   但夏目根本就不听他说话,自己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嗯嗯,小阵当然是心地善良的好人啦——啊、我快上场了,话说小阵,让其他人伪装成你参加比赛真的没问题吗?要是被认出来怎么办?]   黑泽阵想了想,非常镇定地回复:[没问题。衣服、头发、眼睛的颜色对就可以了,他们看不清的。实在担心的话,你可以打得凶一点。]   毕竟黑泽同学的打法就是在比赛结束之前先把人打到认输,除了跟他一样不是很做人的冲矢老师,几乎就没有同学能跟他打到最后,在比赛中途就会因为过分紧张而耗尽体力。   而外表这点……他被人认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那群担惊受怕的卧底甚至在看不清的深夜里误把圣诞老人的正面当成过他的背面;   而且夏目同学很喜欢戴帽子,还有无论如何帽子都不会掉的绝技,就算是比赛的时候帽子也能牢牢黏在他的脑袋上,就跟缝上的一样。   只要他再把檐一压,除了真正熟悉他们两个的人,都没法分辨出区别来。打网球,太阳那么耀眼,我戴个帽子很合理吧?   至于换人的问题……   黑泽阵:[这本来就是你的比赛。去赢吧。]   没什么关系,因为原本要参加这场比赛的人,就是夏目。黑泽阵只是被他拜托来替换上场的人,现在不过是换回原本的那个参赛人员而已。   他看了一眼时间,电子时钟指示的时间是9:52。   大厅里的人几乎已经来齐了,海洋馆的管理者正在向这些其实并不关心这座海洋馆的人介绍它建立的历史,大家鼓掌附和,整个场面都相当热闹,只有主办方还迟迟未到。坐在高处的黑泽阵将平板电脑的页面切换出去,正要去拿放在一边的手机,手臂却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那只叫哈罗的小白狗就瑟瑟发抖地趴在他怀里,死死地扒着他的衣服,生怕从这几十米的高度掉下去。往下看确实黑黢黢一片,谁上来都会害怕,这不怪哈罗。   黑泽阵跟狗对视了一会儿,终于缓慢地问:“所以,你跟着我上来做什么?”   他动了动手臂,但在身处相当危险的地方、动作幅度有限的情况下,他跟一只小狗较劲竟然失败了;于是他换手,把狗拎起来,然后拿起了手机。   哈罗发现自己好像是被小看了,支棱起来,发出了勇敢的叫声,声音被淹没在更高的穹顶,下面的人丝毫没有注意到。   黑泽阵把平板电脑扔在仅有二十厘米宽的维修平台上,抱着勇敢的小狗站起来,说:   “行了,别害怕,我们下去。”   反正会来这座场馆的只有他和朗姆,这就是单独的博弈舞台,就算会有其他组织相关的人参与,也必然不会直接身陷这么危险的环境里。   这件事是朗姆布置的这个消息他已经告诉了MI6,就等于跟他们合作的所有组织都已经得到了情报,而大家都很清楚,以朗姆的做法,除非要同归于尽,不然他是不会把这里的人都干掉的——虽然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朗姆想杀的就只有“琴酒”和“波本”而已。   不过呢,这个时间的组织里暗流涌动,波本还特地把大多数人都叫去了美国,让他的宝贝东京清净一下,黑泽阵想,组织里那些热衷于看热闹的人八成是不会往这里凑的。   等一下。   那个是——   他正准备下去,却看到了大厅中央拿着话筒正在采访馆长、一脸职业微笑的女主持人。   “基尔。”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念出了那个主持人的名字,水无怜奈,代号基尔,CIA的,现在跟FBI合作。她今天本来应该在电视台主持她的日常节目,而且她的主业是主持人不是记者,她来这里干什么?   朗姆可没有在这件事里正面出场,所以,基尔来这里的理由只有一个——她对琴酒、或者说是“琴酒可能出现在这里”的消息感兴趣,就来了。   呵。   黑泽阵抱着狗,发出一声冷笑。   他就知道,这群卧底会是这样,有时候追他比追组织的秘密还要执着,就好像琴酒是乌丸集团的半个代名词一样。基尔会出现在这里虽然是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并没有超出他的计划。   黑泽阵从高处轻轻一跃,抓住了水槽玻璃连接处的边缘,将自己在一片黑暗里甩向了对面的平台。   这是个相当狭窄的平台,准确来说是个墙壁上凹陷进去的滑槽,它的尽头就是通风管道。   “汪……”   “下次别咬我衣服跟上来了。”   黑泽阵本来是想把狗扔在那的,但想到诸伏景光从那个警察手里接过狗时候的保证,还是象征性地安抚了一下叫哈罗的不知道谁家的很麻烦的狗。   他摸了摸哈罗的脑袋,心想,等今天的事结束,他就去找赤井玛丽……   哦,不用找了。   “MI6,你们……”   黑泽阵站在大厅背面的黑暗里,此时他已经走到了正门的上方,这里没有灯光,也没人会往这里看,但黑泽阵看到了正往里走的赤井玛丽,和她的女儿世良真纯。   好,虽然这里不是MI6的主场,虽然那两个人现在也是在逃亡的路上,但就是要来凑热闹,毕竟——   MI6和FBI现在是一家,对吧。   黑泽阵的嘴角扯出几分嘲讽的冷笑,赤井秀一,事情变成这样一定会有个罪魁祸首,你说,是谁呢?   他又看了赤井玛丽和世良真纯一眼,反正赤井玛丽是有数的,他才懒得管这些……   黑泽阵腾出手来,给赤井玛丽发了邮件:[你来做什么?朗姆把地点选在这里,一定做好了将我们所有人都埋了的准备,你是觉得他的击杀目标不够多,特地来送礼物的?]   赤井玛丽好像就等着他联系,收到邮件就立刻秒回:[Oops(哎呀),你以什么身份来管MI6的事?]   黑泽阵:[……]   刚准备打出去的字被他删掉。   黑泽阵想,行,他不管,反正你们MI6家大业大,就算这里是日本也能调集人手,对这件事该急的人是波本又不是我,等波本干掉组织,就把你们一个不留地全部驱逐出去,呵。   他站在黑暗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桥上的那个小点,也就是赤井玛丽,她往四周看了看,没找到要找的银发少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就要往上看去,但抬头的下一刻就重新低下了头,并没有去找她知道会在的人。   世良真纯注意到了她的动作,问了一句,赤井玛丽也说了什么话,两人就继续往前走。   哈罗叫了一声。   黑泽阵按住小狗的脑袋,说:“再往下就能被听到了,待会你别叫了。”他也不管狗能不能听懂,就从海洋馆的滑槽上跳了下去,在一块镜面一样的玻璃前停步,看到处在两方水槽之间的狭窄缝隙。   水循环系统正在运作,这道缝隙里面的空气相当潮湿。   黑泽阵就要踏进去,却忽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的直觉向来很准确,曾经救过他很多次,但这次给他的感觉并非危险,而是——   他看向门口,眼睁睁地看着一对戴了墨镜和帽子的男女走进来,很眼熟,特别眼熟,就像是原本应该在美国的科恩和基安蒂。   哦,不是像,那就是。   毕竟跟这两个笨蛋共事了很久,黑泽阵自忖还是能认出人来的,他看着科恩和基安蒂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往里走,甚至从赤井玛丽的身边经过,赤井玛丽看到这两个蠢货的时候,动作都顿了一下。   哈罗:“汪?”   黑泽阵:“先不走了,我们等等看。”   他干脆就坐在那里,仗着没人能越过玻璃看到他的身影,往大厅里的人群看去。从上往下看的时候,整个大厅都显得相当空旷,那些装饰物不会落入眼中,能看到的只有正八边形的场地、链接大门与中央的桥梁,以及——   像是被关在深海的牢笼里的人类。   人将本应在深海的生物关进海洋馆的牢笼,又用这座建筑将游客关进深黑的海底,分不清到底哪边才是文明的囚徒。   黑泽阵看着那座桥,心情平静地说:“FSB来我是能理解的,毕竟总有人会给他们通知。”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加尔纳恰,我看你也挺闲的。”   又过了一会儿,他吃起了出门前带的手指饼干,还是风干的老树皮味,一边吃一边说:“BND(德国联邦情报局)的人,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们对我这么感兴趣。”   “普罗塞克,我记得你已经逃离组织了,上次说的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   “游泳池。”   “露比,你不是回老家结婚了吗?”   “FBI,意料之中。”   “爱尔兰,你怎么……哦,这里是你家的地盘,你来吧。”   在长久的沉默后,时钟的指针就快要走向十点的时候,黑泽阵跟怀里的哈罗对视一眼,毫无感觉地咽下最后一根饼干,才说:   “我是什么组织明星吗?”   哈,怎么谁都来找他了,黑泽阵站起来,就在爱尔兰打着哈欠跟海洋馆的管理人说什么、宣告这场落成仪式就要开始的时候,黑泽阵终于隐入了黑暗,转身穿过那道狭窄的缝隙,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在想一件事,既然这里是组织开会现场,宫野透先生没有来,这是好事;那热爱凑热闹的莱伊先生,你应该来了吧?   呵。   黑麦威士忌、诸星大、赤井秀一、FBI。   你肯定也在,出来,我们打一架。   某个人的名字在黑泽阵的喉咙里转了半圈,又被他咽了回去,深黑的海水将他的周围覆盖,几乎看不到光,而就在他自黑暗里前行的时候,某一侧的玻璃后忽然有影子向他靠近。   黑泽阵停下脚步,跟那形状扭曲、长着过长的鳍和动物肢体的生物对视。那像是变异生物的东西撞击着玻璃,可惜从他这里什么都听不到,黑泽阵只是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那些聚集而来的生物,它们大多都有着变异的外表、仿佛拼接积木一样随意安插的器官,还有暴露在外面的内脏……   丑陋至极。   越来越多的生物汇集成巨大的阴影,想要冲破这道厚重的透明屏障,而银发的少年看了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趣,继续往前方的黑暗里走去。   ……   美国,洛杉矶。   正在夜晚加班的赤井秀一看着眼前的账本,深切地体会到了波本的艰难。他顶着波本的易容,倒在椅子上,心想这是一场交换——彻头彻尾的情报交换与合作,所以,他必须把波本先生留给他的工作做完。   就在他叹气的时候,有轻微的声音响起。   那是安装在这个房间外的“铃”,只要有人经过那条一侧是落地窗的走廊就会响起。这是波本走后才发邮件告诉他的注意事项之一。赤井秀一表示能告诉他就很不错了,谢谢组织的BOSS波本先生。   他不紧不慢地整理了衣服,把账本推到一边,学着他进来时候波本的样子,把腿搭到了桌子上,漫不经心地往被推开的门看去。然后,他看到了——   贝尔摩德。   有着浅金色长发的漂亮女性走进来,背后的门悄然合上,贝尔摩德来到他面前,语气里带着几分愉悦:   “亲爱的波本先生,我这里有个很特别的消息,跟‘你’有关,你想知道吗?”   “……”   赤井秀一缓缓把腿放了下来。   亲爱的降谷先生,你是把怎么当BOSS、怎么临时扮演“波本”都告诉我了,但没告诉过我,你平时和贝尔摩德都是怎么约会的啊!   不过还好,他还是了解波本的,所以他准备硬着头皮演下去,实在不行,就只能在这里跟贝尔摩德上演“看谁灭口的动作快”的把戏了。   莱伊先生非常自信,他跟波本可是很熟的。   贝尔摩德慢悠悠地、熟练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说:“朗姆告诉了我一件很有趣的事,现在的波本不是我们认识的波本。”   赤井秀一当场心脏停跳。   但他表面上依旧镇定,充分扮演了他熟悉的波本先生,问:“既然我不是波本,那我是谁?”   贝尔摩德:“是莱伊。”   赤井秀一·真·莱伊本人:“……”   他就是昨天才开始冒充波本的吧,这24小时都没过呢,你们组织的消息都这么灵通的吗?   赤井先生暗想,没办法了,既然他的身份已经被识破,那只能先手把贝尔摩德……不、不对,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得到消息才对。   他按兵不动,还在想这应该是怎么回事,以及怎么应对的时候,贝尔摩德就坐在了另一侧的沙发上,抱怨起来:“朗姆肯定是疯了,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他说波本已经不在这里,现在的波本是莱伊假扮的。”   但这是真的。   贝尔摩德继续抱怨:“他还说‘波本’是那位先生真正的心腹,那位先生信任波本超过他,结果那位先生识人不明,让卧底当上了BOSS……”   但这也是真的。   贝尔摩德又说:“朗姆甚至找到了证据,说你是宫野家的长子、赤井秀一的表弟,就是因为这个他才能扮演你。他还把照片发给了我。”   但这也是真……等等,这个不对?!贝尔摩德,你在说什么鬼东西?   赤井秀一看到贝尔摩德给他看的那张照片,整个人都大为震撼。波本,零君,你为什么会有和我姨妈一家的合影?!   看到一直毫无触动的“波本”的表情终于松动了一下,贝尔摩德轻笑,问了一句:“所以,你到底是谁?” 第030章 三十二阶暮色   「你好, 我是东都大学的一名研究生,因为真行寺学校的五十岚老师住院的关系,暂时代理一年级C班的班主任工作;昨天我来美国探望我的一位会计朋友, 他刚听说自己青梅竹马的植物人垂死病中惊坐起, 就把工作扔我头上,跑路回日本了。幸好我以前也在这个公司干过, 勉强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这么说会被贝尔摩德拿枪指着问“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的吧?赤井秀一在心里叹气。   「没错, 贝尔摩德,你说对了,其实我就是黑麦威士忌,朗姆没有猜错, 他只是生不逢时, 因为他是命中注定的大预言家。就在你来之前, 我刚刚取代波本成为了组织的BOSS, 并且你们的BOSS也真的是卧底。还有, 现在请尊称我一声莱伊大人。」   这听起来可太棒了,其实赤井秀一有一瞬间真的想这么做来着, 但很可惜这里不是搞笑综艺节目或者三流相声频道,是紧张刺激的组织卧底与代号成员的对峙现场。   现在, 他赤井秀一是前朝时期就已经叛逃的敌国奸细, 贝尔摩德那是备受先皇宠爱的实权长公主, 他们为什么在这里相遇?   因为当朝新帝波本跟他这个敌国奸细暗通款曲, 陛下为了见他朝思暮想死而复生还青梅竹马的大将军苏格兰跑啦!   结果就是被丢下的间谍不得不坐在这里批奏折,然后从长公主这里听到了惊人的消息:什么, 陛下竟然是亲生的?   可他, 也是,间谍啊……   赤井秀一看着那张幼年波本和宫野一家的照片, 经过了长达两秒钟的头脑风暴,终于想起波本平时面对他时四分“你来干什么”三分“我看不得FBI”两分“MI6也不行”一分“我没有炸毛”的表情,把照片随手给推了回去。   他学着波本的样子笑了笑,说:“贝尔摩德,你知道得太多了。”   波本是神秘主义者,这种时候,就用含糊的谜语人台词混过去就好。反正他自己给的伪装说明就是这么写的嘛。   于是,本来是闲得无聊来跟波本聊两句,顺便看看朗姆吸引新BOSS回日本的计划到底有没有成功的贝尔摩德,拿茶杯的手顿住了。   她觉得她没有知道得太多,恰恰相反,关于这个所有人都在谜语人的组织,她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很久,金发的女人撩开落在肩上的头发,放下根本就没喝过的茶杯,用漂亮的蓝色眼睛看过来:   “你是认真的?”   “你说的是哪件事?”   赤井秀一AKA黑麦威士忌,毕竟在这里见鬼的组织里卧底了四年,他对组织里谜语人不说人话的技能,把握得炉火纯青。   半个小时后。   贝尔摩德离开了那位先生的房间,沉重的门再一次无声关闭,背后房间里溢出的暖光在地毯上缩成一道明亮的线,然后彻底消失。   她正穿过长长的走廊,月光透过落地窗照到她身上,她往落地窗外看去,那是宁静的、仿佛镜面一般闪耀着银光的海。她停下脚步,从这片悠然的宁静里,又看到了那个漆黑的、暴风雨的夜。   她轻声说:“Gin,你早就料到如今的情况了吧。”   一旦那位先生死亡,整个组织都会经历一场动荡,死人尚且被拉出来当枪使,那活人呢?   跟那些早就为自己安排了退路的卧底,以及从一开始就没期待过好结局的叛徒不同,她可是贝尔摩德,组织的“千面魔女”、大众的情人明星,她当然会风风光光地退场,并从容地走向“Happy Ending”。   她走出那座气氛压抑、不知道里面埋藏着多少危险的别墅大门,沿着狭窄的阶梯往下去,然后拨通了某个电话。   “怎么样?那位波本先生没有飞去日本吗?”那边传来了相当轻快的女性声音。   “不知道呢,”贝尔摩德语气随意地回答,“不过我见到的,很有可能不是他本人吧。”   “没去确认吗?”   “没有,他对波本的事了如指掌,伪装起来也毫无破绽,应该是波本自己安排的替身,不管他是谁,总之不可能是赤井秀一。我可不会这么不识趣地戳破BOSS的计划。”   电话对面的人应了一声,又好奇地问:“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贝尔摩德的脚步顿住了。   说起来,要不是最近的情况比较特殊,她也是没法很快分辨出真正的波本和刚才那个人的区别的,但是——   她的嘴角漾开一抹笑意:“因为真正的波本会喊我帮他查账,而刚才那个波本没有。”   从海面上吹来的风拂开她的头发,莎朗·温亚德向海面看去,那里正倒映着一截银色的月亮。像极了那个人曾经的模样。   她挂断电话,继续往下走。   二十九、三十、三十一……   三十二。   山路陡峭,每隔一段就是连接阶梯的平台,而就在离开这座名为“赤山别馆”的建筑的路上,每一段台阶,都是三十二个阶梯。   ……   From Vermouth(备注:老女人):   -(5月2日)(刚刚)Gin,你觉得朗姆的话,有没有可能是真的?   -我开始看不透波本了。   黑泽阵刚刚收到贝尔摩德的消息。为了朗姆那个废物偶尔会发来的“合作情报”,他带上了这块手机,结果就是会看到波本和贝尔摩德发来的无聊问候。   波本那边还好,现在美国那里是晚上,他应该在加班,没空研究已死的琴酒到底怎么变成幽灵在日本复活的事;但贝尔摩德最近好像很闲,还说电影的演员都找齐了,就是少年琴酒的演员一直没有着落。   你说成年的?哦,贝尔摩德说她可以亲自去演。   他看完贝尔摩德的消息,评价是自从波本当上BOSS,组织里的人有一个是一个的都疯了。   看看朗姆的脑回路,被带歪的贝尔摩德,恨不得扒个窝窝把自己埋了的爱尔兰,每三天就去琴酒坟头哭一场的基安蒂,还有今天在这里组织团建的那群人……   呵。   他想好了,反正现在“琴酒”在复活状态,那他干什么都是可能的,都是“其他人假装他做的”,所以他待会要给老同事们群发消息嘲讽他们。   黑泽阵一边想一边踩着墙壁上的装饰浮雕落地,终于到了大厅所在的平面上。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大厅左侧通道内部的夹缝,这时候新闻采访和各种介绍才刚刚开始,从这里还能听到爱尔兰阳光灿烂的营业声音,黑泽阵还记得爱尔兰No.15这人每次去组织的时候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说“放过我吧,我已经不想再笑了”。   有时候太敬业也不是好事……但黑泽阵尊重所有人的生活方式,对有些人(卧底)他始终视而不见,还有些人他可以送他们去见上帝。   “汪!”   就在他准备转过弯的时候,怀里的哈罗忽然支棱起来,小白狗跳到地上,向着某个方向就跑了过去,看起来很是激动。   黑泽阵:?   怎么,这是从高空终于落地给小狗高兴的?他怀着些许的疑惑跟过去,刚转过“第四阶梯”这个场馆的介绍牌,就看到了……   看到那只白色的小狗欢快地跑向了一个正在场馆角落、毫不起眼的位置打电话的男人。   他戴着帽子和围巾、穿着黑色的衣服,只有一点金发的尾巴从帽子下面露出来,在一片暗色的场馆里显得毫不起眼。那些游来游去的海洋生物在他的身边散发出微光,似乎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说实话,如果不是哈罗忽然跑过去,黑泽阵也没发现那边有个人。   海洋馆里虽然空旷安静,却算不上完全没有声音,空气循环系统运作的噪声、水流的响动,还有从观赏玻璃后面传来的、属于某些生物的声音,这里的环境对黑泽阵来说可谓嘈杂至极。   现在,他就站在门口,跟那个……那个瞬间就变得警惕起来的年轻人对上了视线。   黑泽阵:“……”   他一定是在做梦,不然怎么会在这里看到本来应该在美国查账的波本。哦,只有被帽子和围巾挡住的小半张脸啊?你以为波本是蝙蝠侠吗?遮住半张脸就没人认识了?   就算只有个背影,黑泽阵也能认出组织里的那群人!(赤井秀一:真的吗?)   与此同时,站在他对面的年轻人也陷入了沉默。   降谷零:“……”   他一定是在做梦,不然怎么会在这里看到绝不可能来凑热闹的琴酒。仔细看看,那是个比琴酒个子矮了不少的少年,穿着的衣服跟当初的琴酒有些相似,就靠在深海的水幕前,巨大的阴影正在他背后缓缓游动。   银发的少年好像并没有站在这个世界里,只是从世界之外的窗口向他投来了目光,就像降谷零每次在组织据点里看到孤身一人的琴酒,都会发觉,那个人跟组织里的大多数成员都算不上同路人。   银发看起来跟琴酒一模一样,就连长度的比例都该死的相似;至于那双四分“你来这里干什么”三分“别碍事”两分“漠不关心”一分“我看你像卧底”的眼睛,也让降谷零想起洛杉矶那座空荡荡的坟墓。   哈罗:“汪?”   降谷零:“……”   哦,还有个更严重的问题,为什么我的狗会在这里?为什么这个长得像琴酒、疑似琴酒,怎么看都是变小的琴酒而且本来应该在打网球比赛的人会追着我家的狗来找到我?   难道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吗?琴酒!   “你……”   降谷零其实并不相信眼前的少年就是琴酒,因为就算琴酒吃了APTX4869侥幸没死还变小,也是不可能来这里凑热闹的,除非琴酒还失忆了,被朗姆忽悠来的。   但……他看这个少年也不像是失忆的样子,于是赤井秀一曾经跟他讲过的故事就出现在了脑海里。   他把琴酒有个表哥、恋人、琴酒是FBI和公安等等的情报删掉,只留下了“琴酒可能有个跟他很像的晚辈”。   两个人之间是有段距离的。   黑泽阵大踏步走到降谷零面前,把那只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的小狗拎起来,对降谷零说:   “不好意思,我家的狗到处乱跑撞到你了。”   “……”   降谷零:你再说一遍这是谁家的狗!哈罗是我家的!这是我养的!   他看着少年转身就要走,一把抓住了少年的肩膀,对方反应很快地——应该说是条件反射一般还手,两个人在黑暗里过了几招,还撞上了海洋馆的观赏玻璃。   微微的震动在水里扩散,很快,那些在周围游动的鱼就消失在了这面原本五光十色的玻璃后。   降谷零发觉这个少年相当棘手、是的,就像他每次面对琴酒的时候一样,但就当他没想好是否要在这里分个胜负的时候,还得是哈罗拯救了世界。   意思是被少年拎着的哈罗夹在他们两个之间,差点被波及到的时候,两个人都停了手。   “别碰我。”黑泽阵说。   这真不是他的问题,有个一年到头360天都在想怎么杀了他或者把他关进局子里的卧底忽然从背后拍他的肩膀,他能毫无反应被人抓住才怪。   他不悦地看着波本,心想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这波本也不像是被人假扮的,出手的动作跟他认识的波本完全相同——你问他什么时候跟波本打过?   呵呵。   波本又不是没以天太黑了没看清人为理由袭击过他。   降谷零则是对着眼前的少年看了又看,最终问了一句:“你是谁?”   黑泽阵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你要去凑热闹的话,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降谷零指了指他手里的哈罗:“这是我的狗。”   黑泽阵:“……”   他低头去看那只白色的小狗,对上了哈罗无辜的眼神,他开始回忆这只狗是哪里来的,冲矢昴的朋友,FBI的朋友,日本公安——   哦,你们FBI就喜欢跟日本公安做朋友,对吧?呵,看来FBI已经变成日本公安的外勤机构了,你们关系好得很。   他把哈罗放到降谷零怀里,想松手走人的时候,哈罗却一口咬住了他的衣袖。   黑泽阵拽了拽,没拽动。   于是他抬头看降谷零:“管管你的狗?”   而降谷零好像忽然想通了什么一样,摸了摸哈罗的脑袋,向黑泽阵露出了琴酒没见过的笑来。   降谷零说:“你是黑泽阵,对吧?”   黑泽阵对波本知道现在的他的事并不意外,理由见上,FBI和日本公安现在穿一条裤子,FBI知道了,那就等于公安知道了。   他反问:“你认识我?”   降谷零语气轻松地说:“对,我是你父亲曾经的同事,我跟他还有过命的交情,你可以叫我哥哥。”   黑泽阵:“……”   谢谢你,波本,没让我再多一个叔叔。过命的交情,那可不是吗,你什么时候不想杀我了。   他压抑着跟波本打一架的冲动,说:“看来我父亲的熟人还有很多?”   降谷零流畅地回答:“对,你父亲有很多同事,我只是其中之一。我们都是警察。”   这个问题在于,波本还真的是警察。   黑泽阵抬眼,开始计算他在这里放倒波本并把人打包送回美国的行动成功率有多高,虽然他现在用的是少年时期的身体,但波本的狗在这里,也不是没有胜算。   至于降谷零,他在想的是,他让琴酒叫他哥哥,琴酒竟然没有生气,这不可能,所以站在他面前的小孩是琴酒的概率几乎为零。   但……   “黑泽阵”不是应该在打网球比赛吗?风见你到底是怎么看人的……如果风见看到的情况是真的,那也许不只有一个“黑泽阵”的存在?   琴酒正在批发?成本价大甩卖?对组织的底线毫无信任、且怀疑乌丸莲耶隐瞒了不少东西的降谷零,开始了思考。   他问:“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此时,黑泽阵终于把自己的衣服从哈罗的牙上解救下来,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时间,说:“我是被人邀请来的……但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地面微微晃动起来。   紧急着,有某种沉闷的声响从远处传来,隔着几条走廊和厚重的海水,他们依然能听到人的叫喊声。   在喊什么?   水几乎将大部分的声音吞没,而就在这个时候,场馆里的应急灯也灭了。   降谷零立刻就反应过来,抓住了黑泽阵的衣服,但他也只抓住了衣服——   就在那一秒钟的功夫里,那个少年脱掉了外衣,把衣服留给了降谷零,好像早有预料一样在这片忽然寂静下来的黑暗里消失了。   “Gin。”   降谷零念出了那个名字,也不知道是在喊黑泽阵还是喊琴酒;他检查了那件衣服,没什么特别的,甚至是市面上随便就能买到的款式,唯一比较意外的是,衣服的口袋里放着一盒饼干。   看起来长得很别致的皱巴巴的手指饼干……?   降谷零完全没有偷吃小孩子零食的意思,他怀着想要确认对方身份的想法,尝了一根,然后下了结论。   “琴酒绝对不会喜欢吃这种东西。”   见鬼,跟KILL饮料一样离谱的口味是怎么做出来的?琴酒那个挑剔的家伙要是能吃得进去这种东西,降谷零就能把这家饼干厂买下来把他们的产品到处推广!   不过,那个少年可能是忘了一件事。   降谷零蹲下来,把哈罗放在地上,问他聪明的小狗:“刚才那个人带你来的?”   哈罗汪了一声。   降谷零又问:“他是坏人吗?”   哈罗没有立刻回答,抖了抖尾巴,过了一会儿才很勉强地叫了两声。   应该不是坏人,但也不是很确定,反正看起来像是好人的样子,毕竟小哈罗刚认识他一天汪!   降谷零重新站起来,看着周围依旧黑暗的环境,这次就连应急灯都没有了,但……   他站在这里,有亮光从他周围的水槽里发出,那是来自正在水里游动的生物的光,尤其聚集在银发少年刚才站着的区域,就像是一盏朦胧的灯,透过厚重的水,将光线散射出来。   降谷零看着这如梦似幻的景象,表情变得严肃了许多。   他把那件外套放到哈罗面前,问:“哈罗,你能找到刚才那个人吗?”   哈罗汪了一声,向场馆深处的某个方向跑去。   降谷零跟着哈罗穿过错综复杂的场馆通道,爬上压根没有见过的维修走廊,在漆黑的环境里前行,周围不时传来难以辨认的、怪异空洞的声音。   然后,他在某个位置停下了。   那是一条死路。   哈罗就在那里,在某个墙角的位置来回转,显得非常疑惑,也不知道那个银发的哥哥去了哪里。   降谷零抬头,看到悬挂在场馆正上方的指示牌,这里是——   “第九阶梯。”   他看过地图,这里是距离中央大厅最远的位置。降谷零一寸寸地检查墙面,可这座海洋馆几乎所有的墙壁都是游动着鱼类的观赏玻璃与水槽,在只有一个人的黑暗里,更显得像是寂静的深海。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哪里的广播传来了声音:“抱歉,各位,我们邀请的客人已经到齐,现在是真正的宴会该开始的时候了。”   降谷零收回了手。   他正了正自己的帽子,穿过监控系统早就被覆盖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走廊,往大厅走去。   就在他的背后,刚才停驻的位置,有深黑的阴影忽然靠近,停在那里,仿佛看了他很久。 第031章 三十二阶暮色   上午10:00。   在降谷零和黑泽阵相遇前的几分钟, “三十二阶暮色馆”的大厅里,爱尔兰正在紧张地用手机发消息。   -来了吗来了吗?   -露比姐,这当然是真的, 琴酒他就是公安警察派来组织的卧底啊!他是卧底!(捶地表情包.jpg)   -不是, 阿斯蒂,兄弟你这就不够意思了, 这么大的事你不来?真不来?这可是干掉琴酒的好机会啊!   -基安蒂, 我没有说谎,琴酒他还活着,这次朗姆就是来杀琴酒的,你没找到人只能说明琴酒藏起来了啊!我跟你说, 伏特加就在朗姆手上, 所以琴酒肯定会来的!   -朋友, 真的, 琴酒是公安警察, 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我是谁?我是琴酒的同伴啊!我也是卧底!我是要杀朗姆的啊!当初琴酒死的时候把所有后事都托付给了我……   哒哒哒。哒哒哒。手机按键都快被他按得冒烟了。   没错,真相只有一个!   今天来海洋馆的大多数组织成员、间谍和其他看热闹的人基本上都是被他忽悠、不是, 邀请来的,他自己就是夏目财团的大少爷, 要操作宾客名单给大家一个名额可谓轻而易举。   至于他这么做的原因, 当然是……   ——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各路神仙们!救救我吧!我不想在这里给朗姆陪葬啊!既然琴酒是公安警察, 那警察肯定要在这里抓到他的, 然后朗姆就要跟他们拼死一搏,哈哈!   ——那我不就完蛋了吗?   ——不行, 我必须自救!于是, 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守护世界的和平,我, 爱尔兰威士忌十五世,召集了所有与组织相关的人员,集思广益,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来解决朗姆……顺便拯救我的小命……   “夏目先生?”   “诶、诶!是的,我在。”   “现在是10:05,我们仪式的预定时间就要到了,您看是不是应该先准备一下?”   “啊……我知道了。”   爱尔兰很快就做出了一副社会精英人士的模样,对海洋馆的负责人说那就这样,我们的仪式马上就会开始,宾客们都到齐了吗?   他听完海洋馆的负责人的描述,沉默了一会儿,去看了门口的监控记录,陷入沉思。   然后微型耳机里传来了朗姆的声音:“琴酒是不可能用那张邀请函的,不用管他。他肯定在这里。”   爱尔兰扯了扯嘴角,说:“朗姆先生,不是这个问题,我们的邀请函在进门的时候会记录电子信息,现在所有的邀请函都被使用了,包括琴酒的那张。贝尔摩德的也是。”   还有个坏消息,他弟弟的也是,虽然他没看到他弟弟,但肯定在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看网球比赛吧。   朗姆听到这个消息都愣了一下:“琴酒的?谁用了那张邀请函?”   爱尔兰:“呃……好像是你爹。前代的朗姆先生。”   朗姆:???   他爹都死了几十年了!谁闲着没事易容成他爹的模样进来啊,有病吧!等等,用的是琴酒的邀请函?琴酒你有病吧?!   在朗姆震惊的时候了,爱尔兰就已经去看了入场记录,找到了那位用琴酒的邀请函进来的“前代朗姆”。   是真的像啊,跟组织里的照片一模一样,让他看看这位前代朗姆先生是用什么身份进来的?   专程从英国来的名侦探!   爱尔兰顿时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他拿到了“前代朗姆先生”给的名片,这位伪装成他老板的爹的人正在和蔼地跟他说,自己的朋友因为去参加同学聚会的时候遇到了命案,暂时不能来了,所以他就替朋友来看看,并且对他们的海洋馆大加赞赏。   爱尔兰:救命!琴酒找了个侦探来!救命!琴酒还会说同学聚会笑话!   “老板,”他离开人群后,沉痛地问朗姆,“我们怎么办?琴酒他真的来了吗?”   “他当然来了,”朗姆在通讯里发出笑声,“我跟他打过电话,你知道的,爱尔兰,这座‘海洋馆’的声音里,是存在‘密码’的。”   所以琴酒真的来了,只是一直没露面而已。又或者现在出现的这些人里,就有伪装的琴酒?   朗姆悠然地看着大厅里的闭路监控——虽然不能覆盖全部的区域,但好消息是不会被那群无孔不入的家伙入侵,他坐在某个无人知晓的区域里,确信胜利的天平正在向他这一侧倾斜。   不过,他最好还是把琴酒找出来比较好,不然要解决这里所有人的话,动静也太大了……   “开始吧。”朗姆说。   于是,就在海洋馆的负责人站在临时搭建的礼台上,向所有人宣布这座名为“Stairway32”的建筑正式投入使用、海洋馆彻底开放的时候,异变突生。   人们正在鼓掌,却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声音,他们往来时的方向看去,却看到……   那座通往门口的桥正在缓缓下沉。   来客们:发生什么事了?   间谍和警察们:习惯就好,习惯就好。现在就是开始见招拆招,同时把这些不明真相的人救出去的时刻了。   与此同时,大厅里的灯光熄灭了一半,地面都在震动,几个人跑到大厅的边缘去看,却发现下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顿时发出来了你们真的得到许可挖这么深了吗的谴责。   不过海水的腥味从下面传来,湿重的咸味和被切断的信号似乎打开了人群的某个开关,于是整个场面一时间变得混乱起来。有人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已经习惯有钱人想一套是一套地乱来了,还有人正在配合他们演出:   “怎么回事?”   “这是你们启动仪式本来就有的环节吗?”   “好厉害,这种机关构造,是夏目财团前些日子公布的那种新产品吧!”   “等等,就没人怀疑这是他们东京的案件特产吗?”   “谁在这里放的饮料,太难喝了!”   “不会吧,我就说这次肯定会出事的,我今晚还有同学聚会要去啊……”   “同学聚会还是别去了吧。”   “夏目先生,现在是什么情况?”   被问到的夏目先生也是爱尔兰,他也在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群中,抹了一把汗,说俺不知道啊,俺就是被喊来装一下门面的,这海洋馆刚开始建的时候财团还是俺爹管生意呢。   他转头去问负责人,说负责人先生你知道吗?   负责人更是满头大汗,紧张地说不对啊夏目先生,我们没有准备过这样的环节,我也不知道那座桥能下去啊,我一直以为那是折叠的!   爱尔兰忍不住吐槽了句:“合着你知道路会断啊……”   负责人小声说:“其实是这样的,你的母亲也就是阿黛拉女士曾经说过很想要怪盗基德来这里,就设计了这样只能进不能出的场馆,但那是开玩笑用的,而且无论我们怎么宣传、跟哪里的宝石收藏家合作,怪盗基德都没有一点要来的意思……”   爱尔兰:“……”   怪盗基德!这都是你的错啊!要不是我妈也是你的粉丝,她会做出这种建筑让朗姆把我们困在这里吗?!   算了,不是你的错,这是我妈的错。   他叹气,说这样,你先去控制室看看,等回来我们就——   但就在这个时候,广播声在整个大厅里响起了,那是被改变过的声音,分辨不出原本的音色和性别,但能听得出来,说话的人心情非常的愉悦:   “抱歉,各位,我们邀请的客人已经到齐,现在是真正的宴会该开始的时候了。”   好戏开场。   非常“恰巧”地被夏目财团邀请来的十几个侦探四处张望,发出质疑:   “你是谁?”   是谁呢?那个声音反正也听不出什么东西来的吧,爱尔兰想,反正那是朗姆先生自己整的,这种事老板玩得开心就好。   他混在人群里,也在想,面对这样的情况,身处黑暗里的琴酒,到底会怎么做呢?   “三十二阶暮色馆,是阿黛拉·卡里娜为了纪念自己在冰川上的见闻所建造的艺术品。”   那个声音在整个海洋馆里回荡。   朗姆念稿子的时候心情确实相当愉快,并且已经想到他的目标达成的时候了。   “不过,跟大众印象不同的是,她想看的并非生命活跃于水中的景象,而是被冰封的、永恒的美,以及那美的瞬间被破坏的极致。”   爱尔兰抬起头,就对上了正在往他这里看的科恩的眼神:我懂,我懂,你妈的艺术品味是蝎+迪达拉。   爱尔兰:科恩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这样的!我妈冤枉啊!   “所以——”   场馆的震动终于停止了。   朗姆一边看那让人头秃的三维设计图,一边演讲:“这座凝聚了她心血的建筑,从被建造的一开始,就是用来‘毁灭’的。神切断了生与死的桥梁,现在,能从这里逃出去的道路就只剩下了人类建造的通天塔。”   什么破设计图,稻草酒,你这是在建迷宫还是在做商业建筑设计啊,根本就看不懂(骂骂咧咧.jpg)。   朗姆把建筑三维模型的界面关掉,清了清嗓子,继续说:   “或者,全部坠入深渊。下面连通的是东京的地下排水系统,你们可以期待在哪里找到一线生机……前提是你们没被养在海洋馆里的东西吃掉。”   就在他得意洋洋地恐吓其他人的时候,那位打扮成他爹、还用了琴酒邀请函的“侦探”问:   “下面养了什么?”   “你们不会想知道的。”   朗姆想,他哪里知道啊,他又没来过这种地方,问他还不如去问爱尔兰呢。   他清了清嗓子,准备快点结束这个毫无意义的开场白,说:“现在只有我知道唯一的生路在哪里,不过,我不是来跟大家玩无聊的游戏的,请各位安心。”   沙哑的、满含恶意的声音在昏暗的场馆里响起。   “有人和我约在这里见面,我在等他自己来找我。当然,如果他不来的话,你们所有人就只能一起死在这里了。”   很久。   有个侦探小声跟同伴嘀嘀咕咕:“听起来像是被甩了的老男人,特地来报仇的,不然我们给他做个多对一情感指导吧。”   他的同伴也小声说:“别啊,我觉得他们是黑色势力打架,这人在帮派的决斗里输了,夹着尾巴逃走,只能出此下策。”   另一个侦探评论道:“他这就说完了?线索呢?他的意思难道不是让我们帮他找人吗?到底讲不讲规矩啊?”   知道真相的间谍和警察们:朋友,朗姆真的没想邀请你们,要找人的是我们,你们要不要先歇一会儿,别用怀疑的目光来看我们了。   侦探们:我觉得这群人超可疑,真的很可疑,可恶,可疑的人也太多了吧!这里的人好像都有问题啊!   爱尔兰:(正在求各路神仙保他性命,从日本神话求到印度神话到北欧神话再到中国神话,反正都不要钱,多少信一点)   大厅的角落里。   赤井玛丽靠着背后的观赏玻璃,打了个哈欠。她身边的世良真纯小声问:“琴酒真的来了吗?”   赤井玛丽说:“来了,他刚才还看到我,给我发邮件呢。”   世良真纯:???   “妈,你怎么不早说啊!那可是琴酒啊!”   “我只是很好奇,”赤井玛丽轻轻咳了两声,这件事她真的很好奇,而且就是为此来的,“到底是谁把琴酒是公安警察的消息传出去的。”   她看着正在水中游动的那些漂亮的鱼,还有在更高处落下的灯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久,世良真纯才茫然地问:“妈,你刚才说琴酒是什么?”   赤井玛丽还没回答,旁边一个戴眼镜的普通客人就小声说:“嘘,小姑娘,你以为我们都是为什么来的?谁听了琴酒是公安警察不想来看看啊。”   另一边的场馆工作人员则是说:“我本来是在度假的,听说这件事就立刻赶来了,你放心,我从朋友那里得到了消息,日本警察早就做好准备了,他们甚至还安排了直升机和救援人员,一出事就来打捞我们了。哦对了你们是组织的还是哪个机构的啊?”   世良真纯:“……”   她看向大厅里的人——准确来说,是已经开始往这座海洋馆的各个场馆里分散探索的人们,忽然就觉得这里面的气氛有些诡异,诡异得可怕。   世良真纯:今天来的人不会都跟组织有关系吧!妈!妈你到底为什么要来在这里啊!要是我们被发现了该怎么办啊!   赤井玛丽:你在担心什么,就算是组织的BOSS和公安零组的老大都得给我个面子,我们是不会在这里出事的,自己人,都是自己人,就连琴酒也是自己人。   不过有个问题。   Juniper并没有向她隐瞒他跟朗姆的交流,所以她可以很清楚地纵览全局,也就是朗姆想要两头合作,实际上却暗中做了打算只有他自己受益;   但从得到情报的其他人的角度来看,这个故事里只有琴酒,以及很有可能从美国回来的波本,和汇聚在这里的各怀心思的人,也就是——绝大部分人不清楚这件事到底是谁设局。   可能是琴酒自己,也可能是波本,更可能是警察或者其他任何势力。   原本整件事可能悄无声息,毕竟不是谁都关心“可能是琴酒的人在东京出现”的事,但有人偏要搅混水,将琴酒是公安警察而且会现身这座海洋馆的消息散布了出去,现在组织内外几乎所有相关人员都因此汇聚而来,那朗姆总不可能不知道这条情报吧?   朗姆,你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要联合公安卧底琴酒,来引出FBI的卧底波本的?   赤井玛丽,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朗姆:啊?什么公安卧底,难道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了吗?啊?!!)   ……   上午10:15。   馆外。   没能进入三十二阶暮色馆的江户川柯南没能找到那个银发的身影,就在附近查找关于这座场馆的资料。   他翻过资料的某一页,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正想着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东西时,却忽然意识到脚下的地面正在震动。   地震了?   不,并没有,他瞬间就明白过来,往那座场馆的方向跑去,发现就在海洋馆的外面,那层黑灰色的金属墙壁正在往下移动,露出里面由骨架支撑的、透明的玻璃来。   他想起——   江户川柯南骤然想起他曾经在乌丸莲耶的那座黄昏之馆里见到的、剥离表皮的黄金城堡,被隐藏在墙壁里的东西就在他们坐着直升机离开的那一刻才显现。   而此刻,这座造型怪异、外表是黑灰色的建筑在他的脑海里重构,如果从正上方往下看、将各部分按照音阶排序的话,那应该是……   正巧跟《七个孩子》的第一行旋律差不多呢。   江户川柯南想,大意了,那两个人肯定也大意了,不然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他的;他拿出手机给降谷零打电话,没打通,整个人都慌了一分,又给赤井秀一打电话。   “是柯南啊,我在……”赤井秀一接通了电话,但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江户川柯南直截了当地问:“安室哥哥在那座场馆里吗?名为Stairway32的建筑里。”   赤井秀一发出了像是叹气的声音:“柯南君,你现在应该在群马县吧。”   江户川柯南想,他就知道,这俩人肯定是商量好的。他说:“博士刚好在研究机器人,我就让小孩子高度的机器人替我去了,只要穿着同样的衣服,再戴上口罩,就很难辨认吧。”   赤井秀一:阿笠博士,算我求你,别研究那些东西了。   江户川柯南继续说:“我刚刚调查了那座海洋馆的建成历史,它明明在十年前就已经宣布建成,但直到现在才投入使用,夏目财团将它搁置了这么久,那座建筑——”   “跟组织有关,对吧?其实我也刚得到一点情报,但现在联络不上零君,我也没办法去调查。”   “你在哪啊?”   “美国,组织BOSS的办公室。”   “……”   “所以这件事就委托给你调查吧?放心,波本那家伙,是不会死在里面的。”赤井秀一看着眼前的账本,苦笑着说。   波本,你快回来,我终究没有做会计的天赋,这账,还是得你来算啊。   另一边,江户川柯南挂断电话,看到赤井秀一发来的情报,却忽然被人拎了起来。   “喂,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海洋馆的保安抓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来的小学生,凶巴巴地问他。   “……”   大侦探江户川柯南,每次都会遇到这样的问题啊。   算了,反正要去调查,先离开这里……就在江户川柯南想萌混过关的时候,身边忽然有个声音响起。   “请问……”   保安过身,看到一个戴着帽子的初中生站在他身后,正在看他拎着的小孩。   “你是?”   “我姓夏目,是个侦探。”少年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夏目侦探事务所的名片来,“我接受了寻找走丢孩子的委托,这个孩子应该就是我要找的目标。”   戴着帽子的侦探少年从保安手里把江户川柯南接过来,放在地上,在保安“海洋馆暂时还没有开放,今天只接受被邀请的客人”的强调声里离开了海洋馆的门口。   江户川柯南的目光落到那顶帽子、特别是帽子上很特别的那个网球拍上,有点迟疑地说:   “你是上次在医院的那个……”   “那个什么都没做的侦探。”少年把帽檐往下压了压,回答。 第032章 三十二阶暮色   正午12:00。   馆内。大厅。   声音被转换成讯号传递到世界的另一个角落, 包括水声、脚步声、呼吸声,还有隐隐约约传来的地面振动的轻微声响。   在这杂乱的混响里,人说话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   “那个……虽然已经互相认识, 但大家来这里果然还是因为‘那件事’对吧?”   “那件事是指?”   “就是广播里的神秘人物提到的那个人的事, 其实大家或多或少都认识他,才会特地来这个场馆的吧?”   “诶——”   悬挂在大厅上方、被鱼类主体的装饰物所环绕的照明灯被关闭后, 整个海洋馆的大厅里就只剩下了氛围灯所发出的微光。   略显昏暗的环境里, 原本混乱一片的大厅变得相当安静,被邀请来的客人们一部分各自分散去海洋馆的深处寻找“目标”,剩下的一部分在激烈的争吵后也失去了继续做无用功的兴趣,就在这座空旷的大厅里交谈与等待。   在这样单调的环境里, 水声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了, 还能听到空洞的回响。   “等等, 你们都认识那个人吗?为什么我对这件事完全一无所知?那边的山田侦探也是!”   “因为你们是被邀请来的侦探吧。”   “啊……”   “意外被卷入事件的侦探没有前置的情报, 然后发现除侦探外的其他人都是事件的相关者, 这是一流的推理小说都会使用的剧情呢。”   “不不不,被邀请来的客人有四百名吧!难道除了我们几十个侦探外其他人都是相关人员吗?!难道那个人是什么明星吗?”   明星?   虽然这个说法相当让人想笑, 但事到如今就连黑泽阵本人也不是很确定了,难道说他真的是组织里的万人迷, 这些人就算明知是自投罗网也要来见他(甚至更可能是别人伪装的他)一面?   他用手指按住藏在头发里的耳机, 继续听大厅里的那些人正在谈论的话题。   黑泽阵已经从《名侦探的推理!到底谁才是要找的人!》听到《惊变!封闭的海洋馆忽然上演激斗, 仇人相见?》, 再从《第五阶梯馆里忽然传来了枪声?没能追上的黑影到底是谁?》听到《尾随的阴影!潜藏在暗中的偷窥者!》……   现在终于到了《夏目先生喝完饮料忽然倒地昏迷不醒!难道饮料里有毒?》和《谈判破裂!被质疑的名侦探?众人将何去何从?》的剧情了。   虽然过程可能非常惊心动魄、让人抓心挠肺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从黑泽阵的角度来说, 就发生了两件事:   一, 那群卧底、间谍、警察和组织成员打起来了。   二,到现在还没死人。(爱尔兰:我呢?我倒地昏迷不醒了, 你也关心一下我啊!)   至于其他的,那是侦探、间谍和警察们需要关心的事,他们正忙着找到隐藏在人群里或者压根没在人群里的“琴酒”……   “你们找不到的。”   黑泽阵发出一声低笑,没有直接嘲讽已经是他对同行或者同事们最大的尊重(除了组织成员、卧底间谍就是侦探,怎么能说不是同行呢),但很遗憾,他们是找不到他的。   到现在,大厅里的故事终于进行到了摊牌的时候,黑泽阵也很好奇这群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就稍稍放慢脚步,把注意力放到了耳机里的声音上。   路人A:“也不是全部的人都认识他,这种事想想就不可能吧。”   侦探B:“是啊。”(放心的语气)   路人A:“不过,一定要说的话,那家伙确实是个‘明星’吧,毕竟只要接触到相关的事,不认识他几乎是不可能的。”   侦探B:“啊?等等,这个‘相关的事’是指……”   路人A:“其他人的事我不是很清楚,但我曾经跟那家伙在一家公司供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说‘为什么会招收这种废物’,我记了好多年呢。”   侦探B:“你们公司的工作是?”   路人A:“我们是普通的美国医药公司,他是我的前辈、呃,研究室主任啦。”   黑泽阵听完,就给这个组织成员记仇。虽然他暂时没想起来这是谁,但没关系,事后去翻一下来海洋馆的人员的名单就知道了。   而且研究室?组织的研究员吧,既然身为研究员却不在组织里,多半就是已经从组织脱身的卧底。   哼。   一个个的都不好好藏起来,跑来日本凑热闹。   他继续听。   侦探C:“医药公司?但刚才那位先生跟我说他们是在英国安保公司认识的,当时那位大明星是安保公司的外勤部长呢。”   喂、已经开始叫他明星了吗?   侦探D:“这么说起来,我听说的版本是大明星的身份是日本黑〇会的杀手,广播里的神秘人应该是他的仇人,然后在被邀请的都是跟那个黑〇会接触过的人。”   侦探E:“哈?那位不应该是在埃及考古的时候挖出宝藏从此神秘失踪的考古队员吗?然后他再次出现的时候是在意大利……”   侦探们:“……”   黑泽阵:“……”   他的人生经历忽然变得好丰富啊。   不过除开某些被刻意模糊或者错误描述的时间和地点,这些情报倒也不算错得太离谱……吧。所以那群卧底到底对他有什么错误的印象啊?!   侦探们还在对情报,进行紧张地讨论。   很快啊,很快,“大明星”就变成了一位年轻的医药科学家,他本来有着幸福美满的家庭,却在某个时候变得家破人亡,为了复仇他加入了日本黑〇会,卧薪尝胆多年后终于报仇雪恨,为了躲避追杀他伪装成考古队员来到埃及考古,却在这里挖到了宝藏作为自己的第一笔启动资金,就在英国建立了一家安保公司,有了全新的身份;但是好景不长,他的身份在意大利暴露,于是他辗转逃亡,回到东京……   侦探A:“我编不下去了,要不你们继续吧。”   侦探B:“还是你来吧,我没有这么丰富的想象力,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要么他们都在说谎,要么他们说的都是实话,有问题的是个大明星本身。”   侦探C:“所以大明星叫什么名字?还有,他到底有什么特征,我到现在都没搞清楚我们要找什么人。”   侦探D:“这个我倒是知道。有位先生跟我交流情报的时候说漏嘴了,那个人好像叫做银(Gin)……什么的。”   正在听的黑泽阵不由得皱起眉头。   其实他并不介意自己作为琴酒的情报被泄露出去,那些人说什么也好,追杀他到天涯海角也无所谓,但“Gin”这个代号能让无数知情人把这次的事件联系到组织上,这对任何希望组织稳健、不出意外地消亡的人都不是个好消息。   就在他想做点什么的时候,那边聚在一起的几个侦探就兴致勃勃地说了起来。   侦探B:“对,应该是这个名字,我有听到大叔嘀咕了一句‘Gin桑’,应该就是他们说的那个人吧。而且跟名字相同,他应该是个白发或者银发的人。”   侦探D:“他跟警察的关系不是很好,可能是因为曾经从事某些不为人知的工作的关系吧。好像平时不怎么动手,但其实很能打的样子。”   侦探A:“好像经常会有特别老派的作风,就像是上个时代来的人。”(笑)   侦探F:“我得到的情报是他比较喜欢甜食,还会买糖和巧克力一类的东西回去,但也可能是给家里的小孩子的。”   侦探B:“他还有个戴眼镜的助手或者同伴,不过提供情报的大叔不愿意多说。”   侦探C:“看起来是什么工作都做的类型,有位看起来就很可疑的女士说反正麻烦的事都交给他就可以——像是打杂的类型呢。”   于是,就在这一片和谐的讨论声里,那位最年轻的侦探E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   他语速缓慢地问:“所以,我们要找的人是银桑——坂田银时,对吧?”(*《银魂》这个时候已经开始连载了哦!)   其他侦探们:“……”   空气忽然间变得安静。所有人面面相觑,最终将目光投向了大厅另一侧那些正在交流或者思考的人,并喝了一口桌子上摆的饮料压压惊。   等、等一下……   这个味道、难道,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那个……KILL……   空旷的环境里忽然传来了倒地的声音,几位刚才还在小声讨论的侦探忽然扼住了自己的喉咙,面色痛苦地倒在地上,当人们冲过去看的时候,却发现他们正艰难地伸出手,发出了最后的“遗言”:   “这饮料,有……有毒……救命!”   黑泽阵表示他不知道有毒的饮料是怎么回事,大概是朗姆安排的吧,毕竟刚才就听过《夏目先生喝完饮料忽然倒地昏迷不醒!难道饮料里有毒?》这一回了,如果没看过的话请去看侦探节目那边的前情提要(喂!那种东西根本就没有播出过吧)。   他正在想坂田银时是哪位,毕竟他好像没听过叫这个名字的同行,但从那些侦探的反应来看,这个家伙好像还挺有名的。   希望他们不会因为认错人去暗杀那个叫做坂田银时的。   (侦探们:……)   算了,换个台吧。   黑泽阵换了个频道,这次听的是大厅另一个角落的谈话,聚集在这里的是组织的人(起码明面上是)。   因为应该被采访的夏目先生(爱尔兰No.15)昏迷被抬去休息室了,海洋馆的负责人一直在管制间那边试图联系上外面,所以水无怜奈和日卖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也暂时停止了原定的录制计划,不过,借这个机会采访一下其他人也是可以的。   比如说……   虽然她不认识,但是“很巧”地采访了那位“前代朗姆”,并将他痛骂儿子不干人事的一系列发言全部录制了下来,并得到了可以在电视台播出的许可;   这位先生可能是真的痛恨自己的儿子,骂了整整半个小时,才说要去喝口水。   现在水无怜奈AKA基尔正跟组织的人在一起,因为都来了,大家难免互相试探,最后才决定聚在一起开个会。   于是黑泽阵听到了下面这样的对话:   “所以,那件事你们都知道了?”   “哪个……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件事吧?难道你也收到了消息?”   “哈?我还以为只有我知道,所以那是真的吗?难道琴酒他真的是……不会吧?喂!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基安蒂你先冷静,没有人有证据,而且这次的事很明显是个圈套,吸引我们来的圈套而已。”   “没错,所以我就是好奇才来的。毕竟,琴酒怎么可能是……”   听到这里,黑泽阵就有种相当不好的预感。每次他有这种预感的时候,事情一般都会向他最不想的方向发展。   很显然,这些人不是一时兴起来的,他们来这里是因为有人告诉了他们某个情报,而这个情报让所有人都大为震撼,从组织到公安到FBI等等机构全都蜂拥而至,就是为了确定——   “琴酒不可能是日本公安!我不信!我偏要来看看!除非他亲口告诉我,不然我是不会信的!”   基安蒂充满怨念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从耳机里传来,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女鬼;正在走路的黑泽阵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撞上前面的墙。   不,应该说是已经撞上了,只是他依靠多年来的反应速度硬生生用手撑住了身体。   哈,基安蒂,你……你们这些人……   接下来传来的是科恩的声音:“不用担心,波本——BOSS没来,就证明这件事是假的,琴酒是不可能复活的,他更不可能是公安的卧底。如果他是卧底,那位先生早就该发现了。”   黑泽阵:呵呵,可波本他来了,还有,波本和我都是卧底。   好了,现在他知道波本到底为什么会来日本了,因为波本已经得到了琴酒是日本公安的消息,波本自己就是日本公安,会对这件事产生更高的关注当然在意料之中。   (波本:什么?琴酒是日本公安?那不是赤井秀一瞎编的故事吗?等等,你们都知道了?难道就我一个人不知道?)   (朗姆:……呃,其实……)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继续听,听到那些人在小声且热烈地讨论关于琴酒是卧底、琴酒是公安警察、这不可能等等的情报,最终在听到水无怜奈假装认真地分析琴酒更有可能是FBI的时候切断了线路。   于是,他的耳边终于清净了。   他干脆关掉了接收内部信号的装置,去想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首先,他想不到谁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编出“琴酒是公安卧底”这种没人信的笑话,唯一的理由就是那个人疯了。   当然,还有另一个可能,就是对方真的掌握了某种证据,而能作证这个“真相(黑泽:真相个鬼!)”证据,其一在他自己背后的机构,其二在日本公安,其三在……朗姆手里。   排除黑泽阵自己家的机关,再排除不可能在自己地盘里徒生事端的日本公安,唯一可能造成如今局面的人,就是朗姆。   “RUM,你还真是……送了我一份大礼啊。”   黑泽阵将那个他以前平时就看不顺眼的名字反复咀嚼,最后从喉咙里发出充满冷意的声音。他本来还想跟朗姆谈点别的事,但现在看来,根本就不用谈了。   朗姆,再见了。   坂田银时……呃,不是,黑泽阵做出了审判。   ……   此时的朗姆,正在听那位假扮他父亲的人一边像没事人一样喝“KILL Rum”的饮料,一边跟其他人抱怨自己的儿子。   从10:30开始,这个人就什么都没做,就坐在大厅旁边的椅子上开始讲“他儿子的故事”,讲得那叫一个热闹,从《我跟当年的老板白手起家建立商业帝国,却没想到生了个这么废物的儿子》到《要是我儿子能有隔壁家小银一点厉害,公司也不至沦落到这个地步》,然后是《废物儿子竟然还想谋朝篡位,真是大逆不道》……   朗姆听得额头青筋暴起,就连被绑架的伏特加都听笑了。   伏特加:虽然我不知道来的人是谁,但那些都是平时大哥骂朗姆的话,多骂几句,我爱听。   他笑得太明显,朗姆一拍桌子就到了伏特加面前,拽着伏特加的衣领,恶狠狠地问:“你笑什么?”   伏特加猝不及防被扯起来,牵动了肺里残碎的肉片,他低着头咳出血来,笑声却变得更加愉快。   朗姆恼火地又问了一遍:“伏特加,你在笑什么?!”   “你在害怕,朗姆。”伏特加这才慢悠悠地回答。   他忽然发觉像大哥那样玩弄敌人有时候并不是让人恐惧或者不安,只是大哥想这样做而已,死到临头他才意识到这点,不过,也不算晚。   伏特加看着朗姆那双惊怒交加的眼睛,咽下喉咙里的血味,用沙哑中带着刺痛的声音说:“你到现在都在害怕他,你甚至不敢去见他,只能利用其他人去杀死大哥——朗姆,就算大哥现在站在你的面前,你敢说,你不会吓到落荒而逃吗?!”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朗姆隐藏的恐惧。在组织里,每个人都害怕那位先生,但没关系,毕竟那位先生不会亲自出面,也不会关心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要能相安无事地做好自己的工作,就算是卧底和间谍也没有人会直接受到那位先生的威胁。   但琴酒不一样。   琴酒几乎清楚组织里每个人的身份,除非这个人刚得到代号没多久人就死了,他被其他人私下里咒骂,却无人敢在他面前说什么;就算是朗姆这样的组织二把手,也必须时刻担心头上悬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因为死神总会降临,而且什么时候来,还得看他的心情。   伏特加加重了语气,又说了一遍:“朗姆,你知道的,谁先开始害怕,谁就已经输了啊!你是永远不可能赢过大哥的,哪怕他已经死了,你连死人都斗不过!”   朗姆勃然大怒:"伏特加!你以为我不敢现在杀你吗?!你早就背叛了组织,还是卧底,只要我愿意——"   伏特加笑出声,打断了朗姆的话:“我正求之不得。”   他得去见大哥了。   昏暗的光线映照出来的世界,模糊得就像他记忆里那片冰冷的空无的海。他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滞留了太长的时间,十三年前,是大哥将他从徘徊的死地拉回到现实,而现在,大哥都已经死了,他除开报仇,就是一具内部空无一物的傀儡。   时钟滴滴答答地响。   朗姆不想继续跟将死之人置气,就放开手,转过身,却听到背后的伏特加忽然问了一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朗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发出一声嗤笑:“你想知道你还能活多久?”   伏特加闭上眼睛,有一会儿没有说话,只是在听。他悬挂在内心深处的那个时钟正在转动,跟扬声器里传来的对话互相交叉、最终将日期校对到正确的位置。   “五月二日。”   伏特加说。   “朗姆,组织在北海道、福岛、山形、新潟、香川……存放那些东西的仓库和据点,还好吗?”   他重新睁开眼睛,在那双灰蓝色如同一潭死水的眼里,泛起了朗姆从未见过的疯狂与快意。 第033章 三十二阶暮色   黑泽阵将“三十二阶暮色馆”的原初设计图重新看了一遍, 事实上,在最初设计的时候,稻草酒没有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 只是将她想要的图景描绘在了纸上。   而在黑泽阵的记忆里, 他从科考站回去后就没有再见过稻草酒本人,只是在某天接到了爱尔兰十世, 也就是现任爱尔兰父亲的请求, 希望他能把那份留在冰川上的设计图带回来。   那时候他才知道稻草酒已经死了。   黑泽阵对这件事毫无触动,他会去拿也只是因为需要去那边,顺路,而接下来他还有别的任务, 就把设计图的原稿用影印机复印了几分寄过去——那个时代的邮件丢得实在是太严重, 所以他和爱尔兰十世都没有将原稿寄过去的想法。   当他再有机会将放在法国的原稿带回日本的时候, 爱尔兰十世已经死了。接手那座建筑的管理以及维护工作的是他的儿子, 十来岁的小孩, 这小孩怕琴酒怕得很,黑泽阵也没有特地去吓小孩的想法, 于是这份原稿就一直留在他手里。   不过,他一直想不明白, 爱尔兰十五世到底为什么这么怕他, 他明明没做过什么吧?(雪莉:呵呵。真的吗?)   这么一看, 不怎么怕他的变小的苏格兰才显得更特别点。   黑泽阵的脚步顿了顿。   其实他也并不想把诸伏景光留在家里, 失去反抗能力且没人保护的情况对谁来说都很危险,但当时他看到诸伏景光的眼神, 就知道自己如果不做什么, 那个小孩……即使没有记忆也跟以前没什么区别的苏格兰一定会来。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幸好人是没来的, 不然以这里组织成员和老熟人的密集程度,该上演的剧情就不是“琴酒的复活”而是“苏格兰的复活和波本的闪亮登场”了。   接下来组织的当朝新帝就会发现他青梅竹马的卧底同行是被阴魂不散的前朝宰相拐跑,满世界追杀琴酒只需要一个念头,谁让波本现在既有组织又有公安,还有跟他关系特别好的FBI(波本:?),只要宫野透先生一声令下,全世界就可以挂上琴酒先生的通缉令。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耳机里传来某个成年男性的声音,“朗姆是铁了心要启动稻草酒设计的系统,时间一到,他有机会逃走,这里面的人可就难说了。”   “那是波本要考虑的事,他已经来了,公安可不会希望他折在这里面。”黑泽阵冷漠地回答。   “谁?”   “波本,那个本来应该在查账但非要来日本看热闹的……算了,波本应该是个聪明人。”   黑泽阵本来是想也嘲讽两句波本,但想到波本已经连续加班一个月,可能已经神志不清了,就怜悯地把话收了回去。   他继续翻看稻草酒的设计原稿,停在某一页上,说:“你对稻草酒有什么了解吗?”   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稻草酒是哪位?”   黑泽阵也沉默了一会儿。   “抱歉,酒井,我忘了你不是他。”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自己接上了刚才的话题,“就是你所在的海洋馆的设计师,组织的人,代号稻草酒,十三年前就死了。她设计这座场馆只是为了让自己儿子看海的。”   通讯那边的人是黑泽家公寓楼下的酒吧老板,也是名为酒井的情报商,此刻他正在海洋馆的某个角落里,看着周围游动的深海鱼类,神色有点沉重。   他问:“那朗姆所说的、将整个场馆都毁灭的疯狂系统呢?”   黑泽阵的声音很低:“既然朗姆说那种东西存在,他还不至于拿子虚乌有的东西来欺骗在场的人,所以……是组织需要它,而不是稻草酒需要它。”   他的目光落在海洋馆的地层设计图上,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座场馆的地下空间应该会不小,联通到东京的地下水道系统,而这两者重合的部分,应该是在……   “小阵。”   “我需要一把钥匙。”黑泽阵说。   “什么钥匙?”   “稻草酒出于某种理由需要毁掉这里,并且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她在最初的手稿里就写过了相关的内容,并提到了‘毁灭与新生’的钥匙。不管怎么样,在去找朗姆之前,我需要这把钥匙。”   黑泽阵把那些纸张重新收起来,却在翻过背面的时候,看到一行特别浅的铅笔字,那里已经快要看不清了。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一会儿,发现写的是:   [2月17日。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Gin,意外的是个很好相处的孩子。给了我很特别的启发。等到“那个时候”,一定要邀请他来看。]   他把图纸合上,那行字也就在视线里彻底消失无踪。   纸张翻动的声音和风声传进收音端,通讯另一边的酒井问:“那种东西总不可能放在这里面,现在去找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她都已经死了十多年……”   黑泽阵打断了酒井的话:“这件事我会想办法,反正现在还不到能见到朗姆的‘时间’。”   酒井默然。   半晌,他才说:“所以我特地换了身份从夏威夷回来,就是为了假扮前代朗姆帮你吸引注意力的?”   黑泽阵的嘴角难得勾起一抹笑意:“我看你骂朗姆不是骂得挺开心吗?没关系,我会解决所有的问题,早就该退休的人等着看结局就可以了。”   酒井听完也笑起来:“好吧,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做,找个在外面的人让他去挖那位稻草酒的坟,就像波本对你做的一样?”   黑泽阵说还用不着那样,他有别的计划,比如说,那位帮阿黛拉完成了遗作的建筑师。   能参与这种计划的,不是组织的人,也跟组织有点关系吧?总不至于一无所知。   ……   下午13:00。   在组织的那群人大聊特聊琴酒、公安以及前代BOSS的时候,降谷零就站在不远处的通道里。   他倒是能猜到这些人到底在聊什么,毕竟某个名字不需要提的FBI在他飞机落地的时候打来了“有人正在散布琴酒是公安卧底的消息”的通讯,特地跟他说这次的情况或许会有变化,组织的人和其他机构的人也会涉足其中。   于是他就回了一句“你不是说FBI会保护我吗?”,那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才说,那是当然,公安警察先生。   “谁用得着你们,FBI,”降谷零自言自语,“这里可是东京。”   他的国家,他的城市,他的恋人,他以及他所有重要的人要保护的地方,他还没到在自己家里也需要保护的地步。   降谷零是来见诸伏景光的。   但他却没能在第一时间去见那位变小的、或许是诸伏景光又或许有别的来历的人,虽然理智和感情都告诉他那是诸伏景光,可当他走下飞机的时候,降谷零还是来到了这座海洋馆。   再等等。他想。毕竟这是“交易”。   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不想现在就跟小景见面,因为“组织BOSS”的身份在哪里都是个麻烦,要是因为他的接触让小景的存在暴露的话——   他将面对什么样的后果?   反正需要等待的时间已经不会太多,编织了数十年的网终于准备收起,等到一切结束的时候,才是最好的机会。   降谷零本来是这么想的,但他开始冷静地、全面地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人已经在飞机上了。   看来,他还是……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冷静啊。   “再等等,我很快就……”他低声说,“将你没能做完的一切完成了。那毁灭了你的组织,我也将其摧毁。”   一尾蓝色的小鱼在他身边游来游去,隔着玻璃看他。戴着帽子的金发男人低着头,就在有人接近的时候,再度隐没进了黑暗里。   在遇到那个很像是琴酒的银发少年后,降谷零在场馆里寻找自己要找的东西,来这里的目的,却始终没有再见到对方。   他又回到少年消失的那个角落,去寻找附近的机关、通道或者别的什么,却一无所获,只有他手里的那件衣服和很难吃的饼干证明“黑泽阵”来过这里。   “你是谁?”   降谷零重新回忆他见到的人,对方给他带来的熟悉感以及危险性已经超过了正在这座海洋馆里发生的事件本身,可如果对方是琴酒,为什么在见到他的时候没有动手?   因为那副像是小孩子的身体,还是对“波本”的身份也不能确定所以没有动手?毕竟,以降谷零对琴酒的了解,琴酒肯定也不会相信他要来这里的。   可那个银发少年的眼神,应该是认识他的。   好吧——降谷零想,其实从那种根本没什么表情的人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更不用说认识不认识这种细微的态度,但如果套用一下琴酒专属的“理解公式”,那少年表达出来的就是这个意思。   他还记得四年前的某个寒冬,他在一场覆盖了北海道的大雪里步行。   当时是接到了组织的任务,但同时公安那边又有情况,于是他不得不在漆黑的雪夜里两头赶,等回到北海道的时候,都已经是凌晨四点,天都快要亮了。   他很少遇到这样的雪,除了松田阵平和诸伏景光死的那年。   降谷零两天没睡,但接下来还有组织的任务,于是他下了火车就换回衣服,赶往组织成员所在的据点,踩过的雪地又被纯白的雪覆盖。天空很暗,能照亮周围的只有雪反射的光。   然后,就在他接近那座小镇上的旅店,正准备松口气的时候,忽然有人从背后接近——   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危机感在心头升起,在本能的催促下,降谷零想也不想地就一拳挥过去,跟背后的人扭打在一起,寂静的雪吞没了所有的声音,等他看到从旁边飘起的银发时,已经晚了。   那个头发……应该是……   被压在地上的琴酒抬起手中的枪,抵上了波本的额头,语气相当不好地问:“波本,你在发什么疯?”   “原来是你啊,琴酒,”降谷零拍拍身上的雪,笑着挪开琴酒的枪,说,“我没看清,还以为是旅店老板提醒过的山里的熊呢。”   他还记得当时琴酒的表情就像是“不如我把你扔到山里喂熊吧”的意思,但组织的任务还没做,于是琴酒最后没好气地说起来,你在外面做什么。   降谷零说他只是想出来看看雪。   于是琴酒就把他晾在外面看了一晚上的雪,第二天,降谷零就感冒了,当时琴酒看他的表情,就像几个小时前那个少年在海洋馆里遇到他的表情一模一样。   顺便一提,琴酒真的去给他买药了,而且药里没有下毒,伏特加酸了很久。   无论其他人是怎么想的,无论那些传言到底是怎么回事,无论琴酒的消息是谁放出的……   降谷零始终相信琴酒没死。   他也知道琴酒不可能来这里。   但是,他刚才遇到的少年,还是把他当变小的琴酒比较好。   虽然还有个长得很像是琴酒的少年,但对方跟琴酒的关系同样不够明确——毕竟人应该在比赛,风见、啊,风见应该是不会搞错的吧?降谷零记得他让风见裕也在比赛选手抵达的时候跟黑泽阵搭话,那时候风见裕也确认过黑泽阵本人就在场。   不过比赛的场地距离这里也不算太远……要过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那样的话是绝对没法继续参加比赛的。   还有江户川柯南。   那位奇迹般的、太阳一般的侦探,现在应该是在群马县吧?希望他能度过一个愉快的假期。   降谷零想着,嘴角浮现出微笑,随手从桌子上拿了杯饮料,喝了一口,然后笑容渐渐消失。   ……   此时,正在看下午比赛的风见裕也,打了个喷嚏。   好像有人在想他,不确定。   冷风吹过,他捂着伤还没好的左臂,心想,要是他没在那场车祸里受伤的话,这次就能跟降谷先生一起去了。但现在,还是别拖后腿比较好。   “降谷先生。”   他看着不远处观众席上那个正被同伴们围在中间的银发少年的背影,心想,降谷先生,这次也要一切顺利啊。   ……   至于被惦记的江户川柯南,那肯定是不在群马县的,他正在一位曾经接手了阿黛拉·卡里娜的建筑设计,将建了半截的“Stairway32”化为现实的建筑师的家里,而那位头上多了个包的老建筑师正在跟他们讲述自己知道的情况。   “有件事,我一直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但如果阿黛拉是你的母亲,”老建筑师看向另一侧的侦探少年,说,“我曾经在十年前见过她。”   “等等,阿黛拉·卡里娜不是在十三年前就过世了吗?”江户川柯南问。   赤井先生拜托他来调查这件事的时候,特地给出了那位已逝的建筑师的资料,还有她在科考站时候的手记,江户川柯南就是通过手记里的内容、新闻报道和其他线索找到这里的。   当时赤井先生就说阿黛拉·卡里娜很有可能是组织的人,但……所以你们黑衣组织的死人都很擅长复活?   老建筑师点点头,回答:“是的,所有人都这么说,我也觉得当初我是看错了。我是在十三年前接手那座馆的建造工作的,建到一半的时候,夏目财团就忽然停止了计划,正好我也打算退休,就没有反对,但十年前,他们说想要重新动工,希望我能去说一下之前的建造情况。   “我去的时候,那里的环境相当潮湿,财团的人说为了保证高价购买的水循环系统不会损坏,他们开着最低限度的使用,但实际情况不是那样——那座场馆是被使用着的。”   江户川柯南问:“当时的海洋馆里就有东西吗?”   老建筑师摇摇头,说不是,水槽里就是水,没有养别的东西,他看得很清楚,但当时他因为走错路(很奇怪,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走错),推开了一扇门,看到里面有抱着东西来来回回经过的人,接下来他看到了阿黛拉·卡里娜,她跟他打招呼,说“嘘,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就把他送出去了。   当时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也没有跟跑去找他的财团工作人员说,等回到家的时候,才忽然吓出一身冷汗。   “那下面一定有秘密,”老建筑师说,“但财团的事,我怎么能管得到呢?所以我匆匆忙忙说明了当时建造的情况,就离开了,此后也再也没有做过任何建筑相关的工作。”   江户川柯南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东西。   他翻开老建筑师给他的两份建筑设计图——阿黛拉·卡里娜在冰川上设计的原稿和回来后依照记忆重新修改、设计的新建筑图,盯着那两张图看了很久。   忽然,他跳起来,问老建筑师:“村田先生!你有没有听她说过类似于宝藏、礼物之类的东西?!”   “啊?啊、这个……我确实跟她见过几面,但见的时候她都在医院里了,也没有……”   老建筑师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来,说:“不过那时候她说过,她有想要送给谁的、这一生最盛大的礼物,放在了东京最适合欣赏冰川的位置。”   但东京哪来的冰川可以看,难道她说的是富士山吗?还是说那座当时没建好的海洋馆啊?老建筑师一直摸不着头脑。   可江户川柯南听到他的话,却眼睛一亮:“我知道了!她指的其实是从那座科考站的视角来看的东京,而冰川的位置不是现在的海洋馆,是她在手记里曾经提到过的海洋馆最初的选址,而在十四年前,那里最高的建筑就只有……”   他飞跑出去。   老建筑师感觉自己刚才忽然听到了什么奇妙的开门关门的声音,疑惑地看向旁边戴帽子的少年:   “夏目君,他一直这样?”   “他?虽然是小学生,但也是个名侦探。”   江户川柯南脑海里的线索已经连成了一片,他边跑边往身后喊:   “科考站手记里的地点编号指的是储物柜的编号,组织的人就喜欢用储物柜放几十年的东西啊可恶!我现在去那座商场,夏目哥哥,拜托你回去拿盒子的钥匙,应该在……”   “财团那里,我去一趟。”   没有过多的交流,两个人就在日光逐渐偏移到下午的东京,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江户川柯南拿出手机,给赤井先生打了个电话:“赤井先生,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现在……”   “先等等。”赤井秀一那边的声音有点勉强,背景里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   “赤井先生?”   “我这边出了一点情况,没事,你继续说。”   “什么情况?我只是在调查,赤井先生你那边遇到危险了吗?”江户川柯南很轻易地就从电话里稍微有点乱的呼吸声里判断出了赤井秀一的遭遇。   但赤井秀一的反应有点奇怪,或者说,干脆就是哭笑不得。   他安详地说:“我现在还没有危险,但等降谷君回来,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洛杉矶的那间专属于组织BOSS的房间里,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看着被扫到地上的账本,和已经倒下的几名刺客,以及……   落在地毯上、正亮着屏幕的手机。   讯息已经被发出去了,这名刺客在被打晕的最后关头,拼了命也要发出的三行讯息是:   朗姆先生   你的猜测是对的   波本真的是赤井秀一假扮的 第034章 三十二阶暮色   下午15:00。   收到刺客消息的朗姆顿时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什么?波本真的是赤井秀一假扮的?所以他的猜测全都是真的, 有内鬼,有内鬼,计划暂停!   还有, 谁家的刺客汇报信息的时候把老板的名字打上啊!我这不是完全暴露了吗!   不对劲不对劲, 波本赤井论不是他用来说服琴酒和贝尔摩德的脑洞吗,虽然他自己也是有点信的, 但猜测就是猜测, 怎么能变成事实呢?   波——本——   波本啊,你死的好惨啊,我那最忠诚的属下,全组织里最好的波本, 你怎么就死了, 怎么就被那个FBI给杀了呢?!波本, 我的波本, 啊啊啊……   朗姆不由得悲从中来, 痛苦地锤着桌子,旁边看戏的伏特加缓缓打出问号:干嘛, 我刚才跟你说炸了组织重要实验品仓库的时候你也没这个反应啊,就只是气得快要炸了而已, 现在怎么回事, 难道是你儿子忽然死了?   朗姆:“波本, 你死的好惨啊, 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伏特加:???难道波本是你儿子?   事情到底是怎么忽然发展到这一步的,你刚才不是还说要杀波本吗?现在就开始《回来吧, 波本, 我最骄傲的下属》了?   伏特加不理解,更不能理解的是他眼睁睁地看着朗姆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进行了长达半个小时的激烈内心挣扎,然后终于给琴酒打电话——对,据说是给琴酒打电话,但大哥已经死了,伏特加也不知道朗姆到底是在和谁打电话。   朗姆对着电话说:“琴酒,我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波本真的死了,他被赤井秀一假扮了!”   电话那边的黑泽阵:“……”   朗姆终于疯了?如果波本已经死了,那几个小时前跟他说你可以叫我哥哥,还从他手里抢走了狗和衣服的到底是谁?   可惜朗姆并不知道他精心准备的海洋馆杀局里混进去了一只波本,他正在讲述他用短短几分钟里重构的故事。   在这个新的故事里,他是一心一意要和琴酒合作杀波本的,而且波本也从美国来了日本,但问题是朗姆派出去半路截杀波本的人发现了惊天秘密,那就是波本真的被赤井秀一冒充,而刺客是深度昏迷在医院里抢救到现在,醒来刚刚给朗姆发出情报的。   所以现在,琴酒,我们不得不杀波本/赤井秀一了,他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当年被赤井秀一设局围杀的你,一定能理解我的想法吧。   黑泽阵:……   他确实很想报复赤井秀一,但没打算把人干掉,毕竟赤井秀一也是卧底,大家各干各的互不相欠,他最多找赤井秀一打一架就完事了,更何况还有MI6的交情在那里。   “朗姆,”黑泽阵靠着墙,轻笑了一声,“你确定波本真的来了?难道你今天不是来杀我的?”   “他会来,琴酒,现在就是我们杀死波本的唯一机会!他是FBI的卧底,等他对我们下手,就来不及了!”朗姆几乎是吼出来的。   那声音实在是太大,震得黑泽阵不得不把手机从耳边挪开了一点;他抬头,看到站在他眼前的人,忽然笑了笑,说道:“朗姆,你确定你要杀波本对吧?”   朗姆反问:“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黑泽阵:“那我实话告诉你吧,朗姆,其实现在波本就在我面前,你可以亲自来找他。”   朗姆:“到这种时候了,开这种玩笑有意义吗,琴酒?”   黑泽阵:“有。”   朗姆:“我不信!除非你让他说两句!”   在寂静的黑暗里,即使是手机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黑泽阵将手机递向站在他面前的金发男人。他没有说谎,波本真的站在他面前,虽然是电话打到一半的时候刚到的。   也就是说,在朗姆说“嗨,海绵宝宝,我们一起去杀波本吧”的时候,波本本人就站在那里听,而且一直听到现在。   降谷零表示这次他真的只是路过。   他只是在这座海洋馆里寻找自己要找的东西,穿过工作通道来到连接着水槽的地下空间,无意间看到供电室外的走廊里坐着个让人眼熟的银发少年。   少年换了身衣服,手里拿着块散发微光的平板,而且正在打电话——正在本来应该没有信号的地方打电话。   然后,他就跟抬起头来的银发少年对视,听完了电话的内容,直到对方把手机递给他。   他们谁也没有动,沉默在四周的空气里蔓延。   就在降谷零要接过手机的时候,那个银发少年却忽然迅速地按下了结束通话的按键,用一种相当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他,问:   “你真打算暴露自己的位置?”   没有刻意压低的声音是非常清朗的少年音,但已经习惯的说话方式让声调显得本来就有些低沉。   “我只是想看你的反应。”   降谷零顺势把手收了回去,说。   他自然没有跟朗姆聊两句的打算,毕竟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在美国,暴露自己的位置等于自寻死路;但如果面前的人是琴酒,更是没有半分帮他隐藏踪迹的必要。   降谷零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直到那个少年重新开口,他也想知道,对方会说什么来作为这场对话的开场白。   黑泽阵问:“狗呢?”   降谷零:“……”合着组织BOSS出现在日本、琴酒复活和朗姆背叛的事,还不如哈罗在哪重要是吧,哈罗,你真的出息了。   巨大的心理落差让组织当朝新帝的心情曲线陡然下折,原来在对方心里,他真的不如哈罗重要——不,哈罗也是很重要的,但就是哪里不对劲。   于是,降谷零冷酷地说:“哈罗在大厅。你,电话,解释。”   黑泽阵翘了翘嘴角,把手机收回去,倒也没有计较波本的态度问题,毕竟现在波本才是组织的老板:“他以为我是琴酒,这就够了。”   当然,朗姆的“以为”并没有出错。黑泽阵在组织里混了那么多年,每天都在为99.99%的谜语人含量头疼,自然也就知道应该怎么应付这群人。   比如说,在需要的时候说真话。   降谷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少年,想从他的眼睛来里看出什么来,可惜地下空间的黑暗让那双墨绿色的眼睛接近漆黑的颜色。   他问:“那朗姆是怎么回事?”   黑泽阵说:“那就要问你了,宫野透先生。”   降谷零:“……谁?”   黑泽阵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说:“有一天朗姆先生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其实波本是那位先生安排的‘自己人’,从一开始就要接过组织BOSS的职位。波本的真实身份是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的长子,名字叫做宫野透。”   降谷零沉默了一会儿,说朗姆的想象力还是挺丰富的,但FBI的卧底是怎么回事。   黑泽阵发现自己能跟宫野透先生本人分享这份快乐的时候,就连声音里都不免带着一点愉悦:“因为这个秘密还有后半段,其实宫野透先生已经死了,现在的波本是FBI的赤井秀一假扮的,所以朗姆正准备给他忠心的下属波本报仇。”   降谷零的沉默仿佛地裂山崩。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黑泽阵,发现黑泽阵正用相当轻描淡写的语气对他说:“你好,宫野透先生,需要我叫你宫野哥哥吗?”   宫野透先生高冷地说不用了,你也不用叫我哥哥,你这不是对我的事一清二楚吗。   黑泽阵的心情值up了。   降谷零:朗姆,不管怎么样,你完了。你竟然把我当成赤井秀一?你到底从哪里得来的奇葩情报,我跟赤井秀一那家伙到底有什么相似之处?朗姆!!你完了!!!   他看着表情好像没什么变化的银发少年,但还是从微微翘起的嘴角发觉对方的心情是真的很好。   只有他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诞生了!   “你在看什么?”   他看向黑泽阵手里的平板,刚才少年站起来的时候,他才看到平板上显示出来的内容,那是……   整个海洋馆内部的监控录像。   黑泽阵看了一眼平板上显示的时间,就随手把平板扔给波本:“实时监控录像,虽然不能覆盖整个海洋馆,但从八个主场馆里看在场的人是足够了。”   “朗姆那边的?”   “可以这么说。”   “通讯信号也是?”   “只能用特定的方式联络,你想联系外面的话……”   黑泽阵顿了顿,忽然发现他这样能回答波本问题的时候其实很少。毕竟在组织里的时候,谎言意味着常态,真话等于要坑人的前奏。   别问,问就是波本这家伙平时就没有几句真话,贝尔摩德都曾经跟他抱怨“波本在说什么,Gin你能不能给我翻译一下”。   黑泽阵一般都是让她自己翻译的,反正出问题就是波本的事,麻烦你们交流信息的时候——起码是组织内部必要信息的时候说点人话。   “你想知道什么?趁我还有时间。”他看着也没说话的波本,问。   “你跟琴酒是什么关系?”降谷零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他在问的时候还在心里抱怨了一把FBI,明明这个小琴酒知道这么多东西,赤井秀一,你是怎么看出他是心地善良的普通小孩来的?   黑泽阵也知道波本肯定要问这个,所以他就相当平淡地说:“哦,我就是琴酒。”   依照他对波本的理解,波本是不可能会信的。   果然,降谷零挑眉:“我可不是朗姆。”如果他眼前的人是琴酒,那他们能相安无事到现在,贝尔摩德听了能笑地球两圈。   黑泽阵:看,我每次说实话的时候,他们都没有一个信的,这个组织容不下一点真诚。   他说既然这样那我走了,你继续在这里转吧,最好不要被朗姆发现——宫野透先生。   可降谷零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抓住了他的手臂,这次黑泽阵有意识地按下了反击的冲动,但还是抿起唇,相当不满地盯着降谷零看。   降谷零以前对琴酒不满的眼神可是见多了,他也没有真的怕过,就忽略掉少年周围的低气压,问:   “你跟朗姆‘合作’,是因为伏特加吧?”   所以才说波本是个聪明人。黑泽阵想。如果是其他人遇到这样的情况,说不定就要想着怎么利用眼前的人、或者先把人制服再说,但波本是警察,而且特别、特别谨慎。   但黑泽阵最不想面对的就是这种人,毕竟他没法在现在的情况下把波本一棍子打晕,直接打包空运回美国,他又不是波本的保镖,这人来这里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吧,而且明明知道朗姆有问题,还来海洋馆的地下空间探索……   “不用你管。”黑泽阵说,“还是说你要和我一起去救组织的叛徒,BOSS先生?”   听到有人用琴酒那张脸叫他BOSS,降谷零像是被烫到一样收回了手。   太可怕了,简直是恐怖故事,降谷零心想他从来就没想过自己坐在BOSS的位置上,然后琴酒心不甘情不愿地叫他BOSS的场景——等等,你现在不是在想了吗?   所以这个人绝不可能是琴酒!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降谷零说:“可以啊。”   黑泽阵要走的脚步停住了。他看向降谷零,而降谷零向他笑了笑,就像“波本”以前经常做的那样。   “我帮你救伏特加,毕竟他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也造不成什么威胁。”   “你可真好心。”   黑泽阵的话里听不出是讽刺还是讽刺,还是讽刺,再加上那平静的语气,谁都能看出他“别管闲事”的态度来。   但降谷零决定套用跟琴酒相处的公式来跟这个少年交谈,相当游刃有余地说完来了后半句:   “不,这是交换,作为代价,你带我去第三十二研究所。”   “如果我拒绝?”   “那——”   降谷零的枪口已经对准了黑泽阵,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警惕着银发少年在什么时候动手,但现在,还是他先开始威胁对方。   “我会杀了你。”   组织的新任BOSS当然是有备而来,海洋馆的工作人员里当然也有公安的人,现在他终于有机会用枪指着琴酒了(虽然他自己还没意识到这件事),笑意悄悄攀上他的嘴角。   “……”   黑泽阵很想说波本你有本事开枪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除非必要是不可能动手的,更不可能在这里杀身份不明还知道不少情报的小孩(没错,他现在就是小孩,有什么问题吗),但真要说出那句话的话,就等于承认他知道波本是公安、至少是某个机构来的卧底的事,事情就没法在这里收场了。   虽然也不是不能解决的问题,但黑泽阵并不打算在这里跟波本继续纠缠,毕竟,波本是来调查东西顺便看看“公安警察琴酒先生”的,而黑泽阵,是来救伏特加的。哦,这件事用不着你帮忙,那位先生的亲信宫野透先生。   所以黑泽阵就假装……算了,假装不出来。他就没有害怕什么的时候,也想不出来这里应该演什么。   他抬手,拿手心盖住波本的枪口,语气有点不耐烦地说:“你就这么确定我知道研究所在哪?”   降谷零还是在笑,但把枪放回去了,说:“但你确实知道。”   黑泽阵看了他一会儿。   很久,他说,行,我带你去,希望你不要后悔,宫野透先生。   供电室的门被牢牢锁住,两个人沿着漆黑的长廊继续前行,这道走廊的一侧是从地面上的空间衍伸下来的水槽,每个来到这里的工作人员都会吐槽阿黛拉·卡里娜的设计——都是禁止参观的区域了,保留这些给谁看啊姐?   但设计师的事嘛,没人会懂的,而且人家自己就是投资方,不听任何人的意见。   黑泽阵往走廊的尽头里走,在他右边的、观赏玻璃后的深水里,时不时有漆黑的影子划过。   降谷零去看他手里的平板,发现组织的那群成员还在开会,而且聊得特别开心。他决定回去就给这群人增加一点工作,比如说把即将卸任的朗姆的工作分摊出去。   他走了两步,看着前面银发少年的背影,又想起以前走在前面的琴酒来。   琴酒总是不在乎有人在他背后,即使那可能意味着危险,就算因为这个被无数卧底背刺过也是一样,但事实也证明,他无需在乎这个,因为他不会死,那些人也无法抓到他;于是,所有人就只能看着他的背影继续走。   “你叫什么?”   降谷零忽然问。他的声音在这片黑暗里显得尤为清晰,并且回荡在走廊里。   “黑泽,你不是知道吗。”   黑泽阵漫不经心地回答,心里却在想当初就不应该随手把这个姓氏放在苏格兰身上的事,要是波本知道了,指不定会来问他。   “这是你父亲的姓氏?”   “可以这么说。既然不打算相信我说的话就别问了,宫野透先生。”   “能不能别用那个称呼?”   降谷零发现黑泽是真的很喜欢叫他宫野透,明明白白地嘲讽,虽然真正被嘲笑的人应该是朗姆,但降谷零本人听到还是觉得,这是故意来笑话他的。   走在前面的黑泽阵脚步不停,甚至有闲心找到手机看时间,漫不经心地问:“那你希望我叫你什么?”   降谷零也用(假装)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叫我BOSS大人吧。”   黑泽阵:“……”   他刚才就应该把波本打晕然后装在KILL饮料里打包空运出去的!他还要点名让FBI在美国签收!   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所以他只是没好气地说:“我不属于组织。”   我属于别的地方。   波本,你之所以站在这里,是因为公安就在你的背后,这里是你的土地,你的国家,所以你无所畏惧;但谁告诉你,我就是孤身一人?当我站在这里的时候,我的同伴,在MI6说的那座城堡里的同伴,也站在我的背后。   所以,你再敢说一遍我这就把你每个星期和贝尔摩德吃饭的照片发给美国娱乐记者!   (贝尔摩德:?Gin,你要不要听听几个小时前赤井秀一还想让我叫他莱伊大人的事)   (黑泽阵:可是他没说,但波本真的说了,呵。)   果然不是琴酒啊。降谷零想。   在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对这个结果有点……遗憾。 第035章 三十二阶暮色   下午15:40。   底层走廊。   穿过狭窄的走道, 在深海的光影彻底消失前,降谷零跟黑泽阵从安全梯上跳下来,落到了海洋馆的更下层。   严格来说, 这里已经是东京地下水系的深度, 但观赏玻璃后的海水却一直伴随着他们延伸到地下来。不过在这个深度已经看不到那些漂亮的、五颜六色的深海鱼类了,只有厚重的水在黑暗里沉默。   降谷零靠近玻璃, 从那片漆黑里却看不到任何东西, 他轻轻在上面敲了敲,说:“跟上面的不联通吧。”   “这里是十年前建的,玻璃承受不了那么大的压力。”黑泽阵说着,继续往前走。   “看来你对这里的路很熟。来过?”降谷零说。   “没有, ”黑泽阵一听波本的语气就知道他又不知道想到哪去了, 就拿出那摞折起来的设计图纸, 扔给波本, 说, “最原始的设计是有地下部分的,但这部分后来被组织征用, 所以新建筑设计图上就把它隐去了。”   当然,后来的建筑结构跟他手里的这份也不尽相同, 稻草酒回到日本的时候没有带上她的原稿, 完全是凭借记忆和东京的地理环境重新构造了一座“三十二阶暮色馆”。   这给他带来了一点小麻烦, 但好在稻草酒的记忆力不错, 在关键的地方没有任何错漏。   降谷零接住那摞图纸,稍微有点疑惑地再看了黑泽阵一眼。这么厚的一摞纸刚才是放在哪的?魔术吗?他竟然没有发现。还是说黑泽比他想的还要瘦一点……   他的沉默让黑泽阵误以为波本没打算看, 就很勉强地给他解释:“这座建筑被设计的真正目的是将某些东西展示出去, 所以内部的结构包括水槽都是会移动的。不过要移动这么沉重的东西,当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所以真正的设计是有的水槽下沉, 有的水槽上升,对吧?”降谷零接上了他的话。   “嗯,在没有人维护的情况下,这就是一次性的机关,所以朗姆说的放那些人出去是谎言,他无法停止所谓的自毁程序。”   “真的是自毁?”   “我更愿意叫那个‘观景程序’,最起码设计师一开始的目的是这个。”   原本通往下层的电梯已经被拆除并封死,就连墙壁也重新粉刷过,根本看不到一丁点的痕迹;黑泽阵路过的时候还特地给降谷零指了一下,尽到自己导游的义务。   毕竟宫野透先生是组织的新BOSS,他给BOSS大人(重音)带个路,顺便讲解一下,也是分内的工作(冷漠)。   于是,他们通过狭窄的维修走廊,穿过水槽边缘的缝隙,终于到了本次旅游的目的地——   乌丸集团生物科学研究部第三十二研究所。   陈旧的黄铜牌子就出现在眼前的大门旁,这扇门没有上锁,因为里面几乎空无一物,从敞开的门里就能看到空旷的大厅和周围的水槽,满地都是灰尘和堆积的空纸箱,深色的鱼类影子从水里缓缓划过。   可以说,这应该是已经被废弃的第三十二研究所,从灰尘的厚度来看,起码也有几年没人来过了。   降谷零往上方看去,这片空间里的几根立柱通往极高的穹顶,他回忆着刚才的路线和海洋馆的结构,忽然意识到这里就是海洋馆大厅的正下方,但这里的空间比海洋馆的大厅要宽敞很多。   “到了。你要找的研究所。”黑泽阵说。   准确来说,是已经被废弃的研究所,他对这里没什么了解,毕竟不是他管辖的区域,但朗姆应该对这里面在进行的研究比较清楚。   研究所里的门大多都开着,里面同样空荡荡的,研究人员走的时候都非常谨慎,一张带字的纸都没有留下;降谷零看着眼前的景象,倒是并不失望,他转身看向靠在水槽边的黑泽阵,问:   “这里研究的是什么?”   “BOSS大人查账到现在没找到相关的情报?”黑泽阵反问他。   “没有,毕竟我是赤井秀一假扮的,那位先生怎么可能信任我。”降谷零逐渐找到了跟黑泽阵说话的方式。   就是说,只要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那黑泽阵就没法继续嘲讽了,只会换个话题跟他讲正事。   黑泽阵正在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代表秒数的数字跳动了几下,他才回答:“我不知道。”   降谷零往黑泽阵的方向走了几步,往上方看去,又问:“跟你背后的这些东西有关吗?”   手电筒的光照亮了周围的区域。   就在银发少年站着的位置,他背后的水槽里,有涌动的黑色生物正在挤压、汇聚,越来越多,变成一团无比庞大的攒动的影子,几乎要将整面玻璃幕墙覆盖。   好像在下一个瞬间,它们就能冲破这十多年的玻璃,铺天盖地一般袭来,将眼前的场景彻底吞没。   而在那束光正照着的位置,正在往玻璃上挤压的并非能认出的任何一种海洋生物,而是扭曲怪异、有着更接近陆地生物肢体和暴露在外面的器官的某种存在。在手电筒的光照过去的一瞬间,它们就忽然暴动起来,降谷零隔着玻璃都能听到某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咔嚓咔嚓。   就好像开启了某个信号,那些大小不一更没有固定形态的生物开始互相撕咬,疯狂地撞向隔开两个世界的玻璃,但从它们的身体里流出来的,却是再普通不过的鲜红色的血。   站在这场景下的银发少年终于开口:“别照了,待会它们真冲破玻璃出来,有事的是我们两个。”   手电筒的光依旧在那里,照亮了黑泽阵的银发。   降谷零没动,手电筒也没关,一只手就插在外套的口袋里,问同样无动于衷的黑泽阵:“为什么它们只接近你?”   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微弱的光也照亮了降谷零身边的水槽里,深色的海水依旧寂静,里面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研究所废弃后的几年来从未停歇的水循环系统还在运作。   空旷的地下大厅里,只有他的声音,还有那些生物在撞击玻璃的声音。   气氛忽然之间就变得紧张,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好像两个人就要对峙到背后的玻璃裂开——不过好在,就在这个时候,黑泽阵的手机和降谷零手里的平板亮了起来,打破了沉默。   于是,降谷零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话终于把黑泽阵给惹恼了。   他走过来劈手夺走了降谷零的手电筒,关掉并扔在地上,然后一把抓住了降谷零的衣领,一字一顿地说:   “别一天到晚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是跟你一样的普、通、人。”   降谷零本来看他过来,还以为是要打架的,他都准备好还手并掏枪了,结果对方的态度……意外的友好。是的,被这么说了,恼怒也是正常的情况,也许他不应该拿对“琴酒”的刻板印象来放到“黑泽”身上?   降谷零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平静,他攥住黑泽阵的手腕,说:“你自称不属于组织,但又能拿到那些资料,长着跟琴酒一样的脸,还认识我,那么我有这样的疑问很正常吧?”   但那个少年就好像感到无趣一样放开手,说:“别想太多,我确实知道某些情报,但对这个研究所的事也一无所知。”   黑泽阵重新看向那边的水槽,聚集在那边的异样生物们正在缓缓散去,但也有的正在咬着他的方向不放。   哈。   确实,波本有这种想法再正常不过了,把他放在波本的位置,说不定已经把波本当成伪装人类的怪物了,但可惜,他不是。   黑泽阵看着波本若有所思的表情,说完了后半句话:“但这里在研究什么,我确实可以猜到一点。”   “你说。”   “看到那些东西了吗?那就是APTX4869的原材料,之一。”   ……   黑泽阵还记得他跟雪莉的对话。   那是一年前的夏天,雪莉还没从组织里叛逃,正在组织的研究室里捣鼓些正常人都看不懂但是那位先生觉得很重要的东西。   当时是雪莉的工作时间,黑泽阵就是跟往常一样去研究室闲逛,虽然他也带着给小孩子的糖果什么的,但雪莉都这个年纪了,肯定不会喜欢的吧,还是带回去给家里那个。   走廊里是消毒水的味道,来来往往的人看到他都让开道路,但也没有人跟他打招呼;黑泽阵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这些研究员还会问这是谁,听到代号后就光速退却,到现在这些见过世面的研究员已经学会了……什么都不问直接光速退却。   他看到那些复杂的公式,来来往往的人,还有正在椅子上无聊地玩小游戏的雪莉。   “怎么了?”他问。   话刚出口,雪莉就飞快地把她的游戏机收了起来。黑泽阵就当没有看到,他很清楚雪莉私底下是个相当自由且不喜欢约束的女孩,所以他平时看到雪莉摸鱼都是视而不见的,就是不知道雪莉到底为什么这么怕他。   不就是摸鱼吗?他以前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总是摸鱼,甚至把组织成员叫出去喝咖啡打发时间。   (组织成员们:什么,原来那不是琴酒在试探我们吗?)   雪莉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把目光放到她的研究笔记上,才说:“这不是我的问题,有种预定的主要成分到现在都没送到,研究暂时没有新的进展,我本来打算趁这段时间研究点别的东西……”   其实你可以再摸一点的。黑泽阵想,你就算这辈子研究不出那种药物来,也跟我没有关系。   他没有戳破雪莉显而易见的谎言,就顺着她的意思说了下去:“什么成分?”   雪莉就认真地回答:“就是你上次的那个任务,本来应该是按照常规的路线从北欧寄来,结果那次的火车上有一群侦探组团旅行,火车被炸了,实验室又要用到,于是组织就派了几个成员去取……”   黑泽阵想起来了:“我记得,但不是我负责的,那是朗姆那边的工作。那几个成员被MI6的人盯上了,暂时回不来。”   雪莉就抱着胳膊,理直气壮地说:“我不管,反正研究暂时没法继续了,你们要负责。”   就像个赌气的小孩。   不过在黑泽阵眼里,他看着长大的雪莉也确实一直是个小孩,偶尔撒娇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她的父母早就不在。   于是他站起来,在雪莉变得有点紧张的神色里说:“在哪,我去给你拿。”   当时雪莉脸上的表情变了好几次,虽然黑泽阵完全没看懂她是什么意思。   “原本是在日本的某个研究所,应该是第三十二研究所负责从原材料里提取物质,不过后来因为水源污染的问题,他们转移到了挪威的特隆海姆……”   雪莉说完,又强调道,很远哦,你现在可是假期,真的要去吗?要去的话你的假期就泡汤了吧?要不然还是等其他人吧,反正研究可以暂停一下。   黑泽阵说不用了,我这就去,你……在这里等着。   他至今还记得自己走的时候,雪莉那有点幽怨的眼神,听说她后来跟姐姐出去大吃了一顿,等回来的时候甚至长胖了一点点。   >>黑泽阵(提溜着掂量一下有多沉):这不是过得很好吗?   >>雪莉(心理阴影叠加中):琴酒,你少来两次研究室我能多活十年!!!   总之,黑泽阵去了挪威的研究所,那边的人虽然早就得到了消息,但看到他的时候还是非常紧张,愣是没让他进去,生怕出什么问题,还说这事那位先生吩咐的,谁也不能插手这里的研究。   黑泽阵说我就是来拿东西的,你这是在怕什么?负责人说真的吗,我不信,你到哪里不是从头到尾清查一遍然后整个分部哀鸿遍野寸草不生,亚洲和美洲的组织成员背地里都叫你“死神的命徒”……   “来,”黑泽阵说,“你告诉我这个称号都是谁在说,我就不管你这边的事。”   负责人当机立断地表示他义薄云天守口如瓶,甘愿为兄弟两肋插刀,是绝不可能出卖朋友的,然后恭恭敬敬地给他递了一份名单,光速关门溜之大吉。   黑泽阵早就见惯了这样的局面,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在尼德尔瓦河口的研究所,转身就走了。   毕竟那里确实不是他应该插手的地方,至少在那位先生依旧有精力管理整个组织的时候是这样。   所以,当时雪莉说的第三十二研究所,应该就是这座海洋馆下面的研究所吧。   大概五年前这座研究所就没有继续使用了,以组织向来小心的做法,肯定也不会留下特别重要的东西……水槽里那些另说,这些玩意是怎么回事?   黑泽阵盯着水槽看了一会儿,那些游动的生物渐渐散去,他转向波本,特别是波本依旧攥着他手腕的手,说:   “放手。”   波本一直有这个毛病,每次跟他打架或者干了什么坏事的时候,都先忙着蒙混过关,根本不注意当时是什么情况,虽然黑泽阵很想怀疑波本是故意的,但波本还真不是故意的,他一直是这样……   降谷零回过神来,终于放开手,问:“所以你吃过APTX4869?”   如果黑泽吃过那种药,没死,应该是变小了,那黑泽是琴酒;但如果他不是琴酒的话,难道说赤井秀一当初的离谱猜测是真的?这个人其实不是琴酒,是琴酒当初没死的……   就在这个时候,降谷零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琴酒有个恋人或者表哥是公安的卧底,进入组织后死亡,后来琴酒用的是他的身份”等等猜测,于是逻辑瞬间就通——个鬼啊!FBI的混蛋,不要再往我的脑子里塞你写的那些狗血故事了!   黑泽阵看他一眼:“不用非得是APTX4869,你应该知道那只是长生不老药的衍生物,在那种东西刚开始研发的时候,那位先生找的小白鼠可不少。”   降谷零果断地把赤井秀一的故事从他的脑海里删掉了。   黑泽阵从波本忽然舒缓的眉头发现这人终于不继续胡思乱想了,也松了口气,继续说:“以上都是我的猜测,如果它们确实跟APTX4869的某种材料有关,你叫贝尔摩德来也会出现这种情况。”   再说一遍,他是很正常的人,你叫苏格兰、叫雪莉、叫赤井玛丽来都是这样,刚好赤井玛丽人就在上面,不如你去跟MI6谈谈吧,波本。   谁让你现在是宫野家的长子,又或者是赤井秀一假扮的?   “这些都是琴酒告诉你的?”   “算是吧。”   我告诉我自己,行,行吧。   黑泽阵想,不知道波本到底给他安了个什么身份,但波本不可能在海洋馆里就对他动手,而海洋馆的事件一结束,谁也别想再见到他了。   既然波本来了,那让他们两个久别重逢去,苏格兰休想再阻止他离开日本!   黑泽阵最后说:“反正这里就是你要找的地方,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你要做什么也跟我无关。”   降谷零环顾四周,主要是在看那些门开着、里面几乎没有什么东西的房间,说:“这里应该还有其他的出口,或许还能找到别的东西,你陪我找找吧。”   我说……   为什么觉得我会陪你在这里浪费时间?你不会真把我当导游了吧,波本!   黑泽阵说:“行,但我只有十分钟。”   降谷零问:“你一直在看时间。你要去哪?朗姆给你发的地址?”   平板和手机都能接收到讯息,刚才对峙的时候降谷零就看到了朗姆发来的东西。那会儿朗姆似乎已经再也忍不了,发来了场馆里的某个位置,说琴酒,我们在这里见面。你知道我们两个无路可走,现在只剩下了唯一的选择。   黑泽阵有点不太高兴地看波本:“你会相信朗姆的话?那个位置只要去了,接下来就必死无疑。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你打算去。”   “我知道朗姆要在这里杀琴酒,是不可能再跟你合作的,但,既然这样,你打算怎么找到朗姆?”   明明是来救人的,结果到现在看起来都是一副从容的模样,降谷零就是没看懂这点。   “找到?”   黑泽阵重复了一遍降谷零的话,忽然笑了。   “我不需要找到他,我一直知道他在哪,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抵达那里而已。” 第036章 三十二阶暮色   十分钟能找到什么?   黑泽阵本来已经做好了跟波本一起浪费时间的准备, 但当波本真的找到什么的时候,他的表情就像是多年前刚见到波本……然后第一次跟波本一起执行任务的那次。   当时他们两个去处决组织的叛徒,对黑泽阵来说, 既然那个叛徒不是卧底, 那这就是件可有可无的事;但等到地方的时候他才接到新的消息,说是情报有误, 那名叛徒根本就不在那座城市。   黑泽阵本来想说那就算了, 既然这样那这次任务就到此为止,准备找个借口去摸鱼,结果波本愣是从没有叛徒的地方找到了组织的叛徒,还带到他面前, 甚至还热乎——意思是活的。   “圣诞快乐!这是圣诞礼物!”   面对黑泽阵的沉默, 波本快快乐乐地对他说。   而且那天真的是圣诞节。   飘雪的圣诞节, 五颜六色的圣诞树, 张灯结彩的街道, 还有笑得特别开心而且特别像是在向他邀功的波本……那幅画面黑泽阵到现在都记得非常清楚。   当时他还不知道波本是卧底,只觉得波本确实很适合这个满是神经病的组织, 送礼物的情调也非常的……特立独行。   总之,他从很早之前就发现波本有种从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挖出东西来的特质, 就好像老RPG游戏里天赋栏写着【擅长发现宝藏】【天赋技能:无中生有】的金色传说寻宝鼠。   哦, 他没有说BOSS大人(重音)像“老鼠”的意思, 毕竟那位先生最信任的宫野透怎么可能是卧底呢?   现在这只嗅觉特别敏锐的卧底小鼠就从已经被搬空的研究所里找到了一间没有被动过的办公室, 和里面的……   尸体。   六叠间大小的办公室,里面有书桌, 电脑, 放满资料夹的书架,还有背对着他们坐在椅子上的人。   打开落灰的锁, 推开尘封的门,两位不速之客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坐在椅子上,面对着正在亮着光的老式电脑屏幕,就好像还在工作一般;但很可惜,这个人的身体组织早就腐败,只剩下在潮湿环境里爬满青苔的白骨,以及掉在地上白纸。   空气里有种潮湿的味道,降谷零看向黑泽阵,发现那个银发少年眉都不皱一下,走到尸体面前,说了一句:“稻草酒?”   尸体当然不会回答他的话。   降谷零也走过来,打量着这具白骨:“如果她是稻草酒,这可不像是死了十三年的尸体。”   黑泽阵没回答。   他也没能从尸体上看出任何熟悉的特征,毕竟他和稻草酒也熟不到哪里去,从一副骨架上认出某个人来也不是他的专长;他之所以叫出稻草酒的代号,只是因为看到了尸体脖颈上的吊坠,一块漂亮的海蓝宝石,据稻草酒自己说那是她跟丈夫在巴黎邂逅的时候,丈夫送给她的礼物,对此黑泽阵表示原来爱尔兰十世还有那么点浪漫细胞。   “这只能说明当年她没死,”黑泽阵的语气里带着一点不快,“组织的人向来擅长‘死而复生’,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做见不得光的事。”   就跟打地鼠一样,敲下去之后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重新冒出来,并且在见不得光的地下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当然,现在他自己也在死而复生的行列里了。   “这点我很赞同。”   降谷零想到某些人,主要是那位应该正在替他查账的FBI,就相当赞同地点点头。   他打开书架上的资料夹,发现里面除了白纸就是空的,毕竟组织的人都撤离了,恐怕也留不下什么东西,于是他问黑泽阵:   “有什么线索吗?”   黑泽阵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什么线索?就算现在是组织前朝宰相和当朝新帝手拉手进前朝遗迹,探索先帝留下的烂尾工程,波本是怎么想出来问他要线索的?   他看向波本,语气里满是疑惑:“这不应该是你们侦探的工作吗?”   你们侦探。   是的,他眼前这位就是全球五百家咖啡厅联名的高人气限定款服务生,米花町知名侦探安室透先生,每逢重大案件都有可能刷新出来的神秘角色——后面半句是东京那群非常乐于提携后辈的侦探对黑泽阵说的,他们还说来了很多关于波本的破案八卦。   降谷零也很疑惑:“难道你不也是侦探吗?”   但赤井秀一说你也是侦探,而且非常热衷于打击犯罪,经常翘掉他的课去抓犯人——虽然这应该是真的,但FBI说这话的时候想必是有点怨气在里面的。   两个人面面相觑。   黑泽阵:“我不是侦探,只是路过。”   降谷零:“我也不是侦探,如你所见,只是个普通路过的组织BOSS而已。”   黑泽阵:“……”   他想把波本打晕送回美国的手,就快要按不住了。   如果不是来这里的路特别难走,他没法把波本完整地拖回去的话,黑泽阵发誓他已经动手了。   就在他说服自己波本是BOSS,绝对不能出事的时候,降谷零已经去看那边的电脑了。   电脑里所有的文件都被清空,数据也被彻底覆盖,但连接的某个闪存盘里还有一段录像。   降谷零打开了那个MP4文件。   电脑屏幕上出现了画面,是个正在调整镜头的女性,然后,满是杂音的说话声从幸好还没坏的喇叭里发出:   “能听到吗?好,那么录制就开始了,这里是2004年4月26日,现在你们看到的是可能已经死去很久的天才建筑师阿黛拉女士的临终录像!不过其实我本来是想逃出去的,结果托人送东西的时候意外把逃生通道的钥匙送出去了,哎呀。”   画面里的人正是稻草酒,但比黑泽阵十四年前见到的她要更疲惫一点,这个时间的她应该已经超过五十岁,好在画质极低的录像完全没能拍到她脸上的皱纹。   她晃晃挂在胸前的海蓝宝石,语气轻松到完全不像是要死的样子。   “小润——啊,是说我的丈夫,他以前也说我经常会忘掉东西,我从科考站回来的时候就忘了带设计的原稿,还是托关系很好的朋友带回来的;结果这次又忘记把钥匙随手放在装宝石的盒子里的事了,还偷偷让助手把盒子交给小润……   “最好没送到吧?最好被发现然后截住吧?这样小润就不知道我其实还活着了,因为我现在真的要死了。   “再过几分钟,这里的自毁系统就要彻底启动了,然后我和外面的‘那些东西’都将溶解在东京的‘逢魔之刻’,某种意义上也是完成了我最初的设计?可惜我没法自己看到了……但孩子们和小润应该可以看到吧!还有Gin先生,我可是在向你证明,死去的东西可以复活哦!”   画面里的稻草酒说到这里,忽然叹了口气,就开始抱怨。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用了,就算出去也会被灭口,所以她计划以“想成为自己设计的奇迹的一部分”为理由留在这里,但其实她在建造这个海洋馆的时候就通过多次更换施工团队,瞒天过海为自己留出了逃生通道。   结果这人一向迷糊——黑泽阵也是这么认为的——委托助手将当初的定情信物送给丈夫的时候,把逃生通道的钥匙给放进去了,其结果就是在这里等死,而黑泽阵和降谷零看到的就是她最后的录像。   录像全程都没有提到组织,也没有说明研究所研究的内容,但从知情人的角度来说,事情并不难理解。   “但当时自毁系统并没有启动。”   “……”   “而且,”降谷零回忆着关于夏目润,也就是爱尔兰No.10的情报,从记忆里挖掘出了确切的时间点,他叹了口气,说,“2004年,夏目润早就死了吧。”   “组织一贯的手段而已。”黑泽阵说。   准确来说,爱尔兰十世在1998年就死了。稻草酒失踪后不久,他为了调查妻子的下落找到组织、加入了组织,并最终死在了组织的内斗里。   组织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稻草酒,她一直心怀期待地为组织工作,直到研究所准备搬离,他们要离开日本,这时候爱尔兰死的事不可能再瞒住她,于是在她提出想要留在这里的时候,组织就轻而易举地答应了。   至于自毁系统没有启动……   因为负责这件事的人是朗姆吧,黑泽阵想,朗姆一向喜欢废物利用,比如多年前拿案发现场拍电影的事,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朗姆肯定是存着再搞个大电影的想法把这里留了下来,黑泽阵看他应该去和贝尔摩德搭档,别在这里继续给组织干活了,反正干得也不行。(朗姆:?)   “就到这里吧,”稻草酒的声音从已经变得漆黑一片的屏幕里传来,“如果有人能看到这个录像的话,请帮我把这块宝石送给小润,跟他说,对不起啦,我到最后还是个到处忘记重要东西的笨蛋,不能陪你一起走下去了。”   影像停止了。   稻草酒的故事到这里就彻底结束,黑泽阵对着黑色的屏幕卡了一会儿,把录像拉回到了最开始,稻草酒依旧笑着的时候。   他转过身,刚想对波本说什么,却猛然看到一个黑影出现在门口!   黑泽阵想都没想就把波本拽到了一边,幸好波本也发现了门口的人,反应很快地抄起书架上厚重的资料夹往黑影的身上砸去!   枪声骤然响起!   砰!   子弹击中的是厚重的资料夹,金属划过地板的声音刺耳又尖锐,狭窄的空间里传来撞击的重响,袭击者发现自己一击不中,立刻就向外跑去,黑泽阵和降谷零追了上去,发现对方顺着墙壁的某处钻进了一扇暗门。   所以说组织的人在打洞这项技术上真的很擅长吧?   黑泽阵忍着吐槽的欲望追了上去,和降谷零跑过一段相当短的通道,视野就陡然变得开阔起来。   眼前是一片漆黑的水,那个袭击者正从水面上跑过、不,准确来说,他不会什么轻功水上漂,是踩着已经被淹没在水里的什么东西跑过去了。   是桥。   是一座看起来相当眼熟的桥,就是原本连接大厅和海洋馆的正门口,结果在几个小时前彻底沉入黑暗里的桥——现在它出现在了黑泽阵和降谷零的前方。   而在桥的正对面,是一个能让人通过的隐蔽通道,那个袭击者踩着水的声音清晰可见。   不过以现在的高度差,上面的人应该听不太到下面的声音。降谷零抬头看去,又发现这里距离上方的高度似乎没有想象得那么高。   “别过去!”   降谷零察觉到不对,喊出声,却没能阻止跑在前面的人,他再看向黑泽阵,发现黑泽阵也完全没有要继续追的想法。   某种多年来从未出错的直觉正在向他们发出警示。   危险!   仿佛是要印证两个从无数事件里活下来的人的直觉一般,就在他们眼前,眼前还算清澈的海水转瞬间就被浓重的黑色覆盖,漆黑的水暴动起来,从里面钻出来的生物猛地扑向了正在往对岸跑的人!   凄厉的惨叫声在耳边响起!   眨眼的功夫那些东西就将跑到一半的人拖进水里,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海,本分钟之前还在跟他们搏斗的人就彻底消失不见,只余空气里一点散开的血味。   黑泽阵又退了两步,看着正像是开了锅的沸水一样翻涌的水面,表情不是很好。   对方敢从桥上过去,肯定是来的时候就走的这条路,但当时必然没有出事,也就是说——就在这个人进来时间里,这座场馆里已经发生了某种变化。   好消息,那些东西不会爬到岸上来。   坏消息,事情已经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料。   “守墓人。”   “什么?”   “组织的‘守墓人’,专门负责长期善后处理的角色,他们会长年累月地留守在已经废弃的据点附近,盯梢、灭口,传递情报……”黑泽阵解释说,“但不认识组织的新BOSS。”   不然也就不会做出袭击波本这种事了。   “琴酒跟我说过,”降谷零刚才没有听清黑泽阵的话,并不是对组织里的某些东西一无所知,现在他点点头,说,“但就算是以前的那位先生来,他们也不认识吧。”   谁跟你说过?   黑泽阵本来想说你们又把乱七八糟的锅往我头上扔,但他想了想,这个好像还真是他告诉波本的。   那是在他知道波本是卧底后的事,他借几杯咖啡的功夫跟波本讲了不少组织内部约定俗成的规矩,还有不为人知的隐秘,虽然当时波本如临大敌,大概是在想“琴酒把我拉出来试探是我暴露了吗”的事吧……   不过这种事黑泽阵做得也太多了,跟谁说过哪些情报,他一时半会儿还真分不清。   他还在回忆组织里那一箩筐卧底的时候,降谷零望着那已经重归寂静的水面说:“按照稻草酒的描述,这些东西应该会‘溶解’,所以研究所的原计划是将它们用某种药物杀死吧。”   现在的情况看起来怎么不太对劲,这些生物怎么还变得更活跃了……   黑泽阵冷笑了一声,说这都是朗姆的错,让这些东西没人看管地在这里活了五年,不出问题才怪。   他们两个把目光从水面上收回来,得出了一样的结论:“所以还是杀了朗姆吧。”   毕竟现在看来这些事都是朗姆惹出来的,包括今天的局面。   降谷零:真正的想法是把朗姆抓进去,毕竟朗姆还知道很多情报,但作为组织BOSS的气势不能丢。   黑泽阵:嗯,靠你了,那位先生精心挑选的公安卧底。   时间已经不多,他们两个回到稻草酒的办公室,黑泽阵看了一会儿,把那块宝石拿了下来。   “你受伤了。”降谷零忽然说。   他在看黑泽阵的手臂,在长发的遮盖下,少年的左臂上方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血正顺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如果降谷零没弄错,左手是黑泽的惯用手。跟琴酒一样。   黑泽阵也看了一眼,说:“没事。”   要不是为了拉波本一把,就那种程度的刺客能伤到他?而且就这种程度,根本不影响……   他抬头,看到波本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拿出了一卷绷带和消毒水——等等,波本刚才把这些东西放在哪了?绷带还好说,消毒水你难道是就放在衣服口袋里吗波本?!   降谷零对他说:“给你包扎一下?”   黑泽阵后退,比刚才看到那片黑水的时候退得还快。   降谷零:?   黑泽阵:?   两个人面面相觑。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相当诡异,直到降谷零说我没做什么吧,虽然我是组织的BOSS,但我其实是个路过的好心人,而且你是为了帮我挡刀受伤的。   黑泽阵说当时那个袭击者要先杀的人是我,而且就这点伤还是算了吧,你先把你手里的东西收起来,不然我就要问你把真正的波本藏到哪里去了。   于是两个人继续面面相觑。   这场面一直持续到降谷零说你说的十分钟已经过了,现在走也来不及了吧,才终于结束。   “这是你的错。”   黑泽阵看向波本,发现波本的表情非常坦然,说对,所以我们先想办法补救吧,就跟以前无数次跟睁着眼说瞎话的时候一样。   “所以伤口。”波本伸手。   “……行。”   就在朗姆焦急地想他到底是去跟琴酒杀波本,还是把事情糊弄过去和波本杀琴酒的时候,他心心念念的琴酒和波本就跟他在同一座建筑里,呃……其乐融融。   这场面要是被朗姆看到,他肯定觉得不是波本疯了就是琴酒疯了,不对,他们两个肯定是都疯了。   当然,降谷零不是大发善心到看到跟琴酒长着一张脸的少年都得自责一下,他只是心里还有某种顽强的、正在挣扎的疑问。   这个人……真的不是琴酒吗?   如果他不是琴酒的话,他知道的情报未免也太多了。按赤井秀一的说法,“黑泽阵”起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跟疑似变小的诸伏景光认识,如果他是琴酒,那琴酒留下苏格兰的理由是什么?   景……   与此同时,如临大敌地看着波本的黑泽阵其实也在想诸伏景光,虽然想的事完全不一样。   他记得自己有次回家,诸伏景光认真地说闻到了血的味道,问他有没有受伤,黑泽阵说没有,诸伏景光就站在门口那么看他,摆明了就是不信的样子。   到最后黑泽阵让小孩在他手上扎了个蝴蝶结,等出门的时候他就把蝴蝶结给拆了,毕竟他接下来要见的人是贝尔摩德,如果贝尔摩德看到这一幕,说不定就得问“你把真正的Gin藏到哪里去了”。   苏格兰那家伙,对他来说就意味着各种各样的麻烦。   就在黑泽阵继续去想某些事的时候,降谷零忽然问他:“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银发少年手臂上,是跟这个年龄完全不符的、交错的伤痕,跟他自己说得一样,被划两下确实算不了什么,只要伤口没有感染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他不免有点嘲讽地翘起嘴角,问:“这是来自组织BOSS的关心?”   但降谷零好像对他的嘲讽早就免疫了,话说组织里的人最终都学会了这个技能,总之新任BOSS非常自然地回答:“路过的好心人的关心。”   谢谢你,路过的好心人,下次别关心了。   黑泽阵没回答。   几分钟后,他们顺着原本的路往回走,就在穿过两个水槽间的缝隙、踩着下方就是水面的维修通道往地下室那一层去的时候,降谷零却忽然踩空,就要掉下去!   黑泽阵下意识地去拉波本,却在抓住波本手的时候,在左臂的伤口被扯得生疼的时候,听到了波本的声音。   “你果然,不是他啊……”   如果那是琴酒的话,是绝对不可能救他的。降谷零去看黑泽阵的表情,果然从那个银发少年的脸上看到了迄今为止都没见过的恼怒。   黑泽阵缓缓松开了手。   降谷零从一开始就攥着安全梯的扶手,即使黑泽阵没反应过来也没关系。他不会掉下去,甚至能相当迅速地反击,现在只是……证明了悬在他心里的某件事。   “抱歉。”   “别试探我。”   ……   古桥町。   老旧公寓五楼的一间卧室里,下午的阳光正暖洋洋地照到床上,被小心地塞在被子里的少年一直沉睡着,两只猫懒懒地蜷缩在他的枕头边。   忽然间,就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一样,诸伏景光的手微微动了动。 第037章 三十二阶暮色   走在前面的人在生气。   降谷零想, 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被一遍遍地试探下来无论是谁都不会无动于衷,更何况是这种性格的人。   他知道这么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只是没法去赌琴酒还活着, 并且就在这里的可能。如果前面的一切和平都是琴酒因为用着小时候的身体而没做什么的话,现在的事情就不是前面的小孩生个气这么简单了。   啊, 除了生气……还有那重新开始流血的伤口。   “黑泽同学。”   没有回答。   “其实你叫我宫野哥哥也可以。”   没有回答。   “如果你生气的话——”   “你怀疑我、想试探多少次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黑泽阵停下脚步, 转过身来,面向他明明已经认识了七八年,今天却又好像重新认识了一遍的波本。   他的恼火并不是对这些,毕竟他在组织里的时候每天都有人准备干掉他, 这种程度的试探就跟白开水一样寡淡无味。   “我习惯了, 但, 别拿你自己当筹码。”   阴影将他的侧脸覆盖, 黑泽阵发觉自己在管不应该管的事, 但波本到底在干什么……要不然还是把他打包送回美国吧。   降谷零听到这样的回答,忽然释然地笑了, 说,好啊。   他们继续往前走, 穿过那些黑暗里的通道, 最终回到了森冷的地下室边缘。他们就是从这里下去的。   降谷零:“有兴趣来我的组织工作吗?”   黑泽阵:“没有。”   他已经给组织干了二十年, 这不是换个卧底当BOSS就能改变的事, 如非必要,他绝不会再回到组织里去。   降谷零:“唔……”   黑泽阵:“怎么了?”   降谷零:“我本来有个很棒的想法, 带你去见朗姆, 这样朗姆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吧。可惜现在不行了。”   黑泽阵:“……”   他竟然稍微有点心动。   如果朗姆没有翻身余地的话,和波本一起去吓唬他倒也是一件能让人心情愉快的事。   但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翻车, 黑泽阵见过太多功败垂成的人了,所以他选择——   黑泽阵:“可以。”   他没法拒绝。而且这次必须要让朗姆找个地儿坐牢去,不然他和波本都很危险。   降谷零:“真的?”   黑泽阵:“真的。但没必要跟朗姆见面,你还是在电话里跟他说两句吧。”   就在这个时候,本来要说什么的降谷零忽然顿住脚步,从口袋里拿出了他的手机。被他手动唤醒的屏幕上,半格微弱的信号正在挣扎,还有个正在拨来的电话。   备注是「查账加油」。   降谷零看向黑泽阵,黑泽阵表示既然有电话就快接,于是降谷零接通了电话,笑着问:“工作怎么样了?”   电话那边的人是赤井秀一。   他发现电话接通的时候还稍微惊讶了一下,说:“你不是在海洋馆里吗?事情已经解决了吗?”   降谷零边打电话边飞快地编辑信息发给公安的同事:“还没,你那边有情况?”   “账本……”   赤井秀一还没说完,就听到降谷零说账本的问题你自己解决,我这边很忙,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就不用说了。   于是赤井秀一就说了一句:“朗姆派人来杀你。”   降谷零回答:“我知道,我现在就要去找到朗姆,对了,你上次说的那个叫黑泽的少年……”   赤井秀一就知道降谷零会在意这件事,不久前他刚确认过相关的情报,说:“他在比赛。”   降谷零就笑,所以FBI一定是搞错了什么,就连一个小孩的行踪都没搞清楚,他纠正说:“黑泽就在我身边。”   赤井秀一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他一个小时前还在跟我打视频电话,当时他在观众席上,跟网球部的人在一起。”   降谷零:?   他看向黑泽阵,发现黑泽阵已经在往前走了,根本没有要在电话里说两句的意思。   “等等,你说的是——”   “我可以确定出现在那边的人是‘黑泽阵’,所以零君,你遇到的是谁?”   “……”   降谷零不知道!   他在今天之前就没见过黑泽阵,肯定没那个FBI肯定,现在……啊?啊?所以他遇到的是谁?   他匆匆忙忙跟FBI交代了某些事,信号就在他还没说完的时候断掉,降谷零追上还没走远的银发少年,满脸写着“你是谁”。   可看到对方似笑非笑的表情时,降谷零就知道,就算他问也是得不到答案的。   黑泽阵愉快地问:“打完了?电话那边是你的替身?”   降谷零看了他一会儿,也笑起来:“不,那是组织的新&新任BOSS赤井秀一。”   黑泽阵:“……”   这个笑话并不好笑,你把真正的波本藏到哪儿去了?!   ……   馆外。   此时,警方已经把海洋馆周边的地区控制了起来,虽然提早就接到了通知,但当事情发生的时候,还是跟所有人预料得不太一样。   如今这座海洋馆的上层的灰黑色外壳已经落下,外沿高大的、由金属骨架支撑的水槽暴露在阳光下,原本的大门也被落下的金属墙覆盖,很显然,人是进不去的。   于是,前来支援的警部发出一声怒吼:“谁会为抓怪盗基德专门建一座馆啊!”   被叫来的另一位海洋馆管理人抹着头上的冷汗,回答:“但、但是当时就是这么说的,为了抓住怪盗基德,所以这座海洋馆里有不能公开的设计,这些设计都很安全,并且当时去检查的人已经通过了……”   “通过个鬼啊!现在里面是混进去了罪犯,你们就没有想过海洋馆的机关被罪犯使用的下场吗?”   “我不是当时的负责人啊!!!”   江户川柯南抱着他从某家商场的纪念柜里找到的盒子,一路飞驰跑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片混乱的景象。   他找到人群里的高木警官,问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高木涉看到江户川柯南,就好像吃了一颗定心丸,立刻就没那么慌张了(虽然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把现场的情况大致告诉了这个小侦探(好像不是很符合规定但一课的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他指着原本是门口的位置,说:“我们本来在跟场馆的工作人员就交涉,他们联系不到里面的人很快就同意打开门了,但大门里面还有一层金属门……”   “诶?”   “据说这座场馆建造的时候就考虑到要抓怪盗基德了,所以做成了这样,但那边的负责人说其实海洋馆有紧急开门的安全装置,只是需要密码。”   高木涉说到这里,用相当勉强的表情说,因为海洋馆一度废弃的原因,现在知道密码的应该只有继承财团的人,但他们家的兄弟两个现在都被困在里面了,密码也被关在里面,所以门暂时也打不开了。   江户川柯南举起手里的盒子,说:“我找到了属于阿黛拉的盒子,她的手记里曾经提到过这个纪念她过去的盒子,里面应该有关于密码的线索,不过我需要打开盒子的钥匙,所以我在等另一个侦探哥哥……”   他说到一半,就看到正从上方长阶往这边来的、戴着帽子的少年。   “我马上回来!”   江户川柯南踩着滑板就冲了出去。   “诶、柯南君!”   高木涉,跟往常一样,看着名侦探踩着滑板飞出去,然后……呃,待会就能带线索回来了吧,就像旅行柯柯一样。不是他不做什么,刚才柯南君也没跟他说有什么线索啊!   另一边,江户川柯南跑到台阶上面,接过那个精致的饰品盒,从里面拿出了一块宝石。   “阿黛拉很喜欢宝石,所以夏目先生也热衷于收集各种各样的宝石,于是他们多年前频繁被怪盗基德光顾……就连写着重要日记的盒子的钥匙都是宝石,怪盗基德不盯上你们才怪吧!”   “也是。”   “不过前代怪盗基德在八年前就停止活动了,这座场馆也没能用上,所以……”   江户川柯南将宝石放在他手里的纪念盒子上,幸好是能吻合的。他松了口气,旁边也传来了像是在缓口气的声音,江户川柯南才后知后觉地看向有点狼狈的少年,问:   “你这是怎么回事?”   “找钥匙花了点时间,夏目渚又没告诉我他把宝石放在哪,我就把财团理事长的办公室翻了个遍,然后回来的路上又被侦探的命运击中,遇到了歹徒……”   “……”   “总之,没耽误什么吧?”   “没,但我们现在正在找一个密码,能够打开门的密码,你听说过类似的东西吗?如果你了解她的话……”   “……没有。”   “那能找到的线索就在这里面了。”   两个人将视线放在盒子里的东西上,精巧的机关缓缓旋转,将里面的内容暴露出来。   一封信,一张照片,一串数字。   照片是夏目一家四口的照片,当时的阿黛拉抱着还是个婴儿的小儿子,摸着大儿子的脑袋,笑得相当开心,而她的丈夫就站在照片最后,正在对镜头挥手。   江户川柯南的视线在照片上停留了几秒,就打开了那封原本肯定不是要给他看的信。   这是一封阿黛拉·卡里娜写给丈夫的遗书。   时间是1996年。   “很抱歉要用这样的方式来传递讯息,但如果你听到我失踪或者死亡的消息,请不要来找我,你知道我的工作非常特别,如果我消失了,那就意味着我们的故事已经结束啦。   “也许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但是没关系,我给你留下了我一生最为骄傲的艺术,不是那座还没建成的海洋馆,是我们的孩子呢。小润。   “请带着他们离开与我有关的一切,让他们平安长大,成为……跟我不一样的人。”   然后是漫长的回忆,被划掉的文字,和最后的几行字。   应该收到这封信的人已经不在了,但阿黛拉·卡里娜确实为看到这封信的人指明了方向。   她在信里写:对啦,海洋馆的安全密码!要是不说出去的话,就没人知道了对吧?那个密码就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日子,小润你一定明白我的意思吧?   江户川柯南:“……”   都这种时候了就给我写明白啊!不要在这种重要的地方放个新的谜题,这样看剧场版的观众都会半路上退票的啊!   他推了推眼镜,说:“总之就先从跟阿黛拉·卡里娜有关的纪念日开始查起,警方肯定已经试过了吧,所以密码应该是……”   “是现在。”   “哎?”   “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应该是她的设计完成、丈夫和孩子都能看到的那天吧。所以是‘今天的日期’。”   初中生侦探把他的帽子压了压,往海洋馆看去,此时,天色正渐渐暗下来,如血的残阳与燃烧般的黄昏正在掀开天空的幕布。   下午16:30。   高木涉看着旅行柯柯,不对,是江户川柯南跑来,直接撞到了那道输入密码的安全门前,三两下就顺着目暮警官牌的猫爬架爬上去,按下了一串数字。   于是,那扇门应声而开。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静寂的黄昏里,被打开的门卷起灰尘,露出了里面的场景。   看到那幅景象的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江户川柯南后退了两步。   “怎、怎么会……?!”   ……   稍微早些时间。   下午16:10。   地下空间里传来了靴子落地的声音,降谷零正在他跟银发少年相遇的供电室走廊里前进。这里距离上面的大厅已经不远,再走几步就能通过工作人员的楼梯到楼上去。   他刚要往上走,就看到黑泽阵拒绝的眼神,但两个人已经快走到地方了,大厅里传来的声音也让他们停止了无声的对峙。   首先是枪声。   再清晰不过的枪声将原本就喧闹的海洋馆大厅的所有声音覆盖,接下来是尖叫声、紧张的喊声,还有你能想象到的一切混乱的声音,然后是杂乱的脚步声,甚至有人往他们的方向而来。   发生了什么?   黑泽阵和降谷零熟练地躲到楼梯间的门后,虽然那边已经是一片混乱,但要看到大厅发生的事倒也不是非得过去。   毕竟平板还在呢,就在降谷零手里。   平板上显示的是大厅里的影像,跟能猜到的差不了多少:就这十几秒的功夫,大厅里的情况就彻底混乱了起来,有人打了起来,还有人躺在地上,更多人正在往角落里回避,幸好这里有格斗经验的人足够多(怎么回事呢),场面还没到难以控制的地步。   只看结果完全没法搞清楚到底是哪边的人先开始动手的,黑泽阵皱眉,看着画面里正在打斗的人,微微按了按额头。   这场面像极了他曾经见过的某些地方,比如说那位先生喜欢的xx之馆一号,二号,三号,四号……不过那位先生已经死了。   他看向了降谷零:公安先生,你有什么解释吗,这可是在你的地盘上发生的事。   降谷零的表情同样严肃,他放下平板,就要出去,但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了清晰的声音。   “汪?”   哈、哈罗来了。   黑泽阵不但听到了小狗跑来的声音,还听到了某个人的脚步声,不过既然跟哈罗在一起,应该是没有什么危险的人——起码降谷零是这么想的。   于是,没过多久赤井玛丽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赤井玛丽看到黑泽阵,就说:“你怎么还在这里,外面打……哎?”   话刚说到也一半,她就看到了站在黑泽阵身边的降谷零。   赤井玛丽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逡巡,她现在真的极为震撼,很好,左边是琴酒,右边是波本,她没有瞎,这两个人也没有被冒充。   好消息,现在这两个人都是她的友方。   坏消息,波本不知道她是MI6的成员,也不知道她是赤井秀一的母亲,更坏的消息,Juniper那小子盯着她,一副“不准说出我的卧底身份”的表情。   就在她沉默的时候,降谷零看着她那张似曾相识而且跟他认识的很多人(真的是很多人)相似的脸,问:“请问,你是……”   黑泽阵镇定地解释:“我的同班同学,名侦探玛丽。”   赤井玛丽:“……”   降谷零:“原来是侦探啊,今天应该来了不少侦探。你好,名侦探玛丽。”   既然是侦探来这里就很合理吧……难道他会信吗?赤井秀一可没跟他说过那个班上还有什么跟小琴酒很熟的名侦探玛丽啊!   (赤井秀一:因为那是我妈……)   赤井玛丽面对眼前的情况,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她问黑泽阵:“所以他是?”   黑泽阵更加镇定地回答:“隔壁姓宫野的名侦探。”   降谷零:“……”   赤井玛丽:“……”   你就玩,你就玩吧,等翻车的时候我再跟你算总账。   赤井玛丽,一名优秀的MI6探员,即使身体变小,思维也一样灵敏,于是她很快就推理出了事情的真相——毕竟波本曾经说过,只要琴酒在面前,就算是化成灰他也能认出来,所以,真相只有一个,波本他信了琴酒是公安的谣言!   波本,你在干什么啊波本?!赤井玛丽想到波本已经查账一个月了,深深地为波本的精神状况感到担忧。   “黑泽侦探,”名侦探玛丽说,“大厅那边有人忽然开始袭击其他人,我推测他们受到了某种因素的影响,你现在有什么办法吗?”   “暂时没法判断这种影响因素来源于哪里,看来只能先请求警察的帮助了。”黑泽侦探假装很认真地回答。   “警察要是有办法的话,应该早就进来了吧。”名侦探玛丽一边说一边往最后那个金发侦探的身上看。   于是黑泽阵就问这位一直没说话的金发侦探:“宫野侦探,你现在有想法吗?”   名侦探宫野:……   降谷零表示不是很懂你们初中生的侦探游戏。(然而现场是你的年龄最小……)   他说:“应该是投入水中的某种物质挥发造成的影响,也可能是声音或者其他的什么,不管怎么样,不能让大家继续待在这了。我去想办法联络外面的警察把场馆炸开。”   依照之前的推测,水槽里的生物也可能是忽然表现出了攻击性,所以是“某种药物导致它们产生这样的变化,并影响到人”的可能性比较大。如果是这样的话,继续让人们留在场馆里只会让情况越来越糟。   他看向黑泽阵,他还记得,黑泽阵之前说的是——   “黑泽”知道朗姆在哪里,而且是要去救伏特加的。如果要将场馆里的人救出去,提前解决朗姆是必要的,所以……我们先去解决朗姆?降谷零试图给黑泽阵传递眼神。   但黑泽阵完全没能理解他的意思,他认真地去理解了降谷零的话而不是抛出的眼神,说:   “大厅里有不止一套监控系统,所以要瞒过那位将大家困在这里的神秘人将大家送出去很困难,但我的一个朋友应该有办法。”   “你的朋友?”   “一位名侦探,他刚好也在这里。”   于是,名侦探黑泽拿出手机,在名侦探玛丽和名侦探宫野(降谷零:好歹是名侦探安室透吧!)的注视下,拨通了备注为“IRIS/夏目侦探”的电话。   而且还打通了。   电话接通的时候,黑泽阵靠在墙上,从降谷零手里接过平板,然后把声音压低了一点,对电话那边的人说:   “爱尔兰。” 第038章 三十二阶暮色   下午16:20。   海洋馆工作间。   喝完KILL Rum倒下, 并决心把瓶盖放到口袋里作为此生的纪念,现在躺在工作间的椅子上假装已经死了的爱尔兰威士忌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本来想随手挂断,但忽然看到来电备注——“组织的爹”, 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哆哆嗦嗦地掐掉朗姆那边的通讯,接了。   听筒里传来一个说熟悉也熟悉, 说不熟悉也有那么点不熟悉的声音:   “爱尔兰。”   爱尔兰威士忌看看号码, 是死人的没错;能打来电话,是我自己干的。好,爱尔兰,你要勇敢一点, 对面那个已经不是在组织里叱咤风云的琴酒了, 他只是在隔壁初中上学的小孩, 所以——   对不起琴酒大人我之前真的不知道是你我什么都不知道全都是朗姆逼我的啊!现在你回来了准备东山再起我这就抛头颅洒热血帮你先杀朗姆再杀波本登上组织王位!我对你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啊!   他鼓起勇气接通电话, 小心翼翼地说:   “那个、黑泽侦探啊, 你,你要加入我们家的侦探事务所吗?我现在有点忙, 待会再回……”   黑泽阵听到那边很明显吓得颤抖的声音,心想他跟爱尔兰的关系也没那么差吧, 这小孩怎么也这么怕他。   和雪莉一样, 一个个的都莫名其妙。   他啧了一声, 只用一句话就终结了爱尔兰准备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的状态:“你弟弟没来。我拿了他的邀请函。”   什么?所以我那个脑子里只有网球的笨蛋弟弟压根没来啊!   爱尔兰听完, 光速支棱起来:“大哥你不早说,你需要我做什么, 指哪打哪, 就算你现在让我去杀波本我也义不容辞!我这就去烧了波本的账本,然后我们……”   电话那边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黑泽阵看了一眼降谷零, 缓缓说:“波本就在我身边。”   爱尔兰:“哈哈,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的,除非他来跟我说两句。”   黑泽阵总觉得这对话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而且就在不久之前,所以你是被朗姆传染了吗爱尔兰?   不过黑泽阵并不打算向爱尔兰透露波本的情报,开开玩笑也就算了,但就在他准备跟爱尔兰说正事的时候,降谷零却忽然从他手里拿走了手机。   降谷零趁黑泽阵还没反应过来,对着电话说:“爱尔兰。”   爱尔兰听到这声音,冷汗刷的一下就从背后冒出来了,汗流浃背,汗流浃背了兄弟们!   说老板坏话的时候被老板当场抓住了!   脸上的微笑瞬间变得勉强起来,爱尔兰战战兢兢地说:“那个,大哥,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对吧?”   降谷零却没有立刻回答。   黑泽阵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波本,就要从他手里抢回手机,降谷零却不打算给他,赤井玛丽就抱着哈罗在一旁看。   哈罗:汪?   赤井玛丽:别看那两个笨蛋,你是聪明的狗狗,不要学。   一阵无声的混乱后,还是降谷零凭借他的身高优势拿到了下一句话的资格,他面对黑泽阵“你想干什么”的表情,笑着对爱尔兰说:“工作做完了吗?我让你监视朗姆,如果朗姆有什么动作就告诉我,但你现在——”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边就传来了相当惨烈的哀嚎:“对不起BOSS!全都是朗姆逼我的啊!我弟弟在他手上,如果我不帮忙的话他就要把我弟弟先宰了啊!”   黑泽阵抓住波本的手腕,对着电话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我说了你弟弟没来。”   爱尔兰的哭声骤然停止。   但不是因为他弟弟没事了,而是他终于意识到是谁和谁在跟他打电话,声音里甚至多了几分不知死活的恐慌:“等一下,你们两个为什么会在一起?”   为什么琴酒的手机里会传出大老板波本的声音啊!这俩人放在一块难道不是恐怖故事吗?!   赤井玛丽:好问题,几分钟前我也很想问这个问题,但碍于身份限制没能问,谢谢你,爱尔兰第不知道几号,帮我问了出来。   降谷零的语气却冷了下来,颇有大型非法结社首领的气势:“别问你不该问的事,爱尔兰。”   爱尔兰飞快地改口:“我什么都不知道,BOSS,我刚才什么都没听见,所以您需要我做什么吗?”   降谷零:“开门。”   爱尔兰:“对不起BOSS这个我做不到啊!控制中枢在朗姆手里,强行开门就只有外部操作一种方式,而且现在就算打开门也不能直接进……”   此时,黑泽阵终于从降谷零把手机抢了回来,他不满地看了波本一眼,对爱尔兰说:“解除屏蔽,覆盖监控,会有人联系警察。如果三十分钟后外面的人还没找来,就让波本发挥组织的特长把上面炸了。”   波本:“……”   什么叫组织的特长啊,这里是我的日本,有选择的话我会愿意你们在这里搞破坏吗?!   黑泽阵说完,把手机扔给波本,说朗姆再打电话来你解决,又把平板扔给赤井玛丽,说我有件事要拜托你,就往回走。   “你要去哪?”   “我还有事。”   他抛下这句话,就消失在了那片黑暗里。   ……   下午16:35。   海洋馆·大厅。   大门缓缓开启后,出现在江户川柯南以及警视厅众人面前的,是一座高大空旷、满是灰尘的大厅。   昏暗、寂静。   一座黑灰色的长桥连接着门口与对岸,长桥尽头的海洋馆大厅里空无一人,就连穹顶的装饰都被长年的灰尘覆盖,光是走到这里都要踩着厚厚的灰前行。这座大厅好像早已废弃,多年来无人拜访,而今天早上新闻采访节目里的舞台和布置也消失不见,更不用说应该被困在这里的客人们了。   江户川柯南拎着他的滑板跑过去,拂开大厅最前的告示牌上的灰尘,后退了几步,发现上面写的是——   欢迎来到千禧年的三十二阶暮色馆!我们将带给你全新的、最浪漫的体验!   “千禧年……?”   空寂的大厅,陈旧的摆设,满地的灰尘与环顾四周都是2000年的广告牌,所有的一切都不像是这个时空应该有的东西,只有被下午的光线所映照的水槽里,五颜六色的海洋生物正在阳光透过的的水里一如往常地游来游去。   于是,这个早就被时代抛弃的大厅里传来了外来者的声音:“这是……哪里?”   很快,警方就展开来了搜索。   但是,无论如何,他们都没法在这座大厅里找到任何人存在过的痕迹,就连通往各个场馆的玻璃门都是锁上的,里面只有一片漆黑。   江户川柯南就要往里走,却意识到了不对,他蹲在大厅靠近水槽的边缘,看着堆积起来的灰尘,却忽然听到了旁边的人声。   “好像有人?等等,有人来了吗?”   什、什么,被困在旧海洋馆里的幽灵吗?   他往那边看去,发现高木警官正在距离他不远的位置调查一扇锁着的玻璃门,他尝试打开门,此刻里面却传来了声音。   江户川柯南紧张地站起来,往那片黑暗里看去,于是,他看到了一副极其恐怖的画面!   竟然……   是组织的人!眼前是三四个穿着黑衣的人,都是江户川柯南曾经从各种渠道见过的组织的成员,虽然没能叫出代号,但肯定是组织的没错!为什么组织的人会出现这扇门后面?   这几个人看到他们,就忽然面露凶光,向玻璃门扑了过来!   高木警官后退了一步,冷汗瞬间就从背后下来了,他紧张地说:“那个、那个,我们是5月2日接到报警来救援的,请问你们是2000年穿越来的人吗?”   里面的人:“啊?”   高木警官:“啊?”   一群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江户川柯南在这一片沉默里开口了:“高木哥哥,时间穿越目前还是科幻小说里才有的幻想内容,2000年更不可能实现这种技术,他们应该是今天来海洋馆的客人吧……”   高木涉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啊,他前段时间还以为时间穿越技术真的实现了呢,差点吓到他了。   很快,警方打开了玻璃门,救出了里面的人,才知道他们是今天受到朋友(好心同事爱尔兰)的邀请来海洋馆的人。但他们来得太早了,就在里面闲逛,等逛完出来发现,门被关了,外面还没开灯,整个海洋馆就跟死了一样,于是他们就在这里被困到现在。   被救出来的组织成员感激地握住了警察的手,说:“太好了,我们终于出来了,所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们被困了好几个小时了,也没网也没光,只能在这里聊天骂老板……”   (特别好心、特别体贴地给员工不断开发KILL系列新品的好老板波本打了个喷嚏。)   “所以说,里面……”   “里面就是海洋馆啊,话说外面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全都是灰,有龙卷风刮过来了吗?”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外面是2000年的海洋馆。”   “啊?”   江户川柯南再次确认他的手机时间不是2000年,放心地给风见裕也打了个电话,但没人接。他本来打算告诉公安这几个人是组织的成员,但风见先生现在联系不上了;现在他想了想,就给赤井秀一打电话。   有时候,公安的事找FBI也是行得通的,至少在江户川柯南这里是这样。   赤井秀一:好,这就办这就办,我跟公安那边的人很熟,你放心。   江户川柯南:你看吧,我就说给FBI打电话就可以。   他得到赤井先生的保证,正要挂断电话,抬头却看到了海洋馆的结构示意图,忽然愣住。   场馆的示意图跟他记忆里看到的设计图重合,某些微妙的位置被思维的画笔勾勒出红线,江户川柯南冲到海洋馆大厅的栏杆往下看,那里,是深不见底的,能听到水声的黑暗。   “赤井先生。”他说。   正在埋头查账顺便帮波本给公安传递讯息并时刻关注海洋馆的事,最后还要提防有刺客来袭击和有熟人来见面的赤井秀一从繁忙的事务里抬头,问:“怎么了?”   江户川柯南看完那张示意图,又环顾四周,风把大厅里的灰尘吹散了些,精心布置的场景、各种各样的装饰和洋溢着欢乐的告示牌映入眼帘。   他抹去钉在地面上的桌子的灰尘,问:“阿黛拉·卡里娜,她真的会建造一座只能用一次的海洋馆吗?”   设计手稿上写着,想要转瞬间的辉煌,也想要极致的浪漫,所以她的阶梯是通往毁灭的阶梯。   但这里是……给她的孩子看的海洋馆啊。   江户川柯南忽然明白了什么,说着“赤井先生,我知道了!”就挂断电话,留下摸不着头脑只好继续工作的赤井秀一,骑着滑板冲开灰尘就往某个方向冲去。   不远处。   新来的警察:刚才有人出去吗,我好像听到了奇怪的开门关门声。   佐藤警官:是你的错觉吧,没有这种声音。   新来的警察:真的没有吗,可是我明明听到了,就是刚才那个小学生跑过去的时候……不对,这种级别的现场为什么会有小学生啊!   佐藤警官:你不懂,那是我们的吉祥物,以后看到他除了危险的地方不能让他钻,随便他留在案发现场调查就可以了。   新来的警察:为什么啊!你倒是解释啊!我确实听不懂啊!   ……   自从挂断电话后,爱尔兰威士忌已经呆呆地在原地坐了五分钟。   不是他消极怠工,而是他刚跟大老板波本聊完具体的操作,大老板说你弟弟没来,但整个东京都是我的地盘,你们是跑不了的,所以接下来听我的。   爱尔兰还能说什么呢,他就对对对,您说得都对,我现在就去干活,但我只能覆盖系统十五分钟,再往后朗姆就要发现了,求你们在那之前解决朗姆。   他的声音听上去都快哭出来了,但大老板波本依旧冷酷无情,说爱尔兰,你跟琴酒很熟是吧。   爱尔兰:“不熟,我跟他真的不熟,我对他还有严重的心理阴影!”   降谷零:“心理阴影?”   爱尔兰:“求你了BOSS,别问,琴酒就是我一辈子的阴影,我真希望他死了——啊啊啊不要把这话告诉琴酒大哥,别说,不然我就死定了!”   在他的惨叫声里,波本终于挂了电话,而爱尔兰晃晃脑袋,忽然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所以波本和琴酒为什么在一起?   虽然波本没有回答他,说不要让他打听,但谁会不好奇啊!谁都知道那位先生为了波本杀了琴酒,所以……你们,不应该有点仇吗?   爱尔兰想起现在的琴酒也就是黑泽,明显是服用APTX4869后变小了,也就是说他确实差点死过,就这样你说你们两个没仇?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么,抛开所有不可能的结果,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   琴酒和波本本来就是一伙的!   已知琴酒是日本公安,琴酒和波本是一伙的,附加条件波本说东京是他的地盘,再附加条件朗姆信誓旦旦地说波本是卧底,所以——波本是日本公安!   爱尔兰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他站起来,惊恐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发现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不不,怎么可能呢,波本不可能是日本公安,啊,他想起来了,这件事还有另一个可能:   波本到现在都不知道琴酒是卧底,而琴酒以忠于组织为理由继续效忠波本,但其实是继续他的卧底工作,准备暗中摧毁组织!   没错,就是这样,不愧是琴酒大哥,竟然轻而易举地就能讨得前后两任BOSS的欢心!   爱尔兰想到这里,思路瞬间就变得清晰了,他腰也不酸了,喝完KILL的胃也不疼了,抬腿就往外走,整个人都变得精神了。   “不愧是琴酒大哥!”   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攻略了组织的新BOSS,简直恐怖如斯啊琴酒!   爱尔兰光速抱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早就准备好的程序,往能够连接控制中枢的控制室方向跑去。   没错,他看朗姆不爽已经很久了,现在就是找朗姆麻烦的时候!   下午16:40。   控制室里已经没有人了。这里处在海洋馆大厅地下层的某个位置,原本有几个员工一直在,但爱尔兰说侦探们正在召集所有人,让他们去先大厅那边。   在约定的时间里,爱尔兰终于从朗姆手里瞒天过海,用处理过的影像覆盖了朗姆手里的监控录像,只是外面的场面实在是太过混乱,不能做到完全的掩盖 ,希望朗姆没有注意到。   为了保证朗姆不会在这个时间注意监控录像,他还特意跟朗姆说,老板,救命,我看到琴酒了,他刚从地下室路过!   (真的从地下室路过的黑泽阵:?)   总之,爱尔兰用他漏洞百出但以他平时的表现恰到好处的演技,成功地把朗姆糊弄过去,并在大老板波本说的时间,恢复了跟外界的联系。   他松了口气,站起来,却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爱尔兰。”   那是朗姆的声音——完蛋!刚说完大老板坏话大老板就出现在电话里,刚给二老板添堵二老板就出现在背后,他今天是注定要命丧于此了吗?   爱尔兰收起自己脸上生动的表情,佯装镇定地转身,对出现在控制室门口的朗姆说:“老板,您怎么来了,不是说好我在外面搅混水您总揽大局的吗?”   朗姆用枪对准了爱尔兰:“你和你父亲一样,从未忠于组织过。”   这是要回忆杀的节奏吧,这是要死了吧?喂!我这种角色后续的剧情难道不是欢欢喜喜坐大牢吗怎么忽然就给我送地狱里去了?!琴酒大哥你不是要来找朗姆吗?快来救我啊——   爱尔兰决定拖延一点时间:“我爸?我只知道他也是组织的人,但我还小的时候他就死了,组织才是我的家啊!”   朗姆却好像听够了他的胡扯,直接扣动了扳机,子弹击中了爱尔兰心脏的位置。   然后是一声脆响,爱尔兰应声倒地。   “他当然死了。”朗姆说,“他加入组织是来找稻草酒的,他死的时候就在这里,我告诉他,稻草酒就在下面,但你们永远无法见面了。”   “……”   “啊,忘了告诉你,稻草酒是你母亲的代号,她一直活到2004年才被组织处理掉。现在,你,同样死在这里,也算是一种团聚吧?”   朗姆咧开嘴角,说到一半,却忽然发现爱尔兰身上压根没血,子弹未能击穿对方的防御。   “你怎么没事?”   爱尔兰看着朗姆。   朗姆看着爱尔兰。   很久,爱尔兰把手伸进胸前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了一个闪闪发光的瓶盖。   上面写着“KILL Rum系列饮料-乌丸集团制造-精钢瓶盖-你值得信赖”。   质量嘎嘎好。   甚至能挡子弹,不愧是拿最顶尖的生产线制造出来的!   爱尔兰看着准备补一枪的朗姆,赶紧大喊“等一下,有个电话”,然后把手机递到了朗姆面前。   备注是“组织的爹”。   朗姆:“……”   爱尔兰紧急补充:“琴酒的电话!”   号码也确实是琴酒的,朗姆认识。   于是朗姆依旧持枪,接了那通电话,冷笑着说:“琴酒,你的小把戏我都清楚了,你以为我没有做过准备吗?爱尔兰是你看大的,他当然不可能完全听我的话。我在这里安装了炸弹,现在就可以炸掉整个海洋馆,然后再去杀波本……”   他看着表情变得惊恐的爱尔兰,笑意更甚:“现在,你已经无路可退了,琴酒。”   哈,琴酒,现在是我的回合!   朗姆看到爱尔兰的表情更加惊恐了,自己的心情也变得更加愉悦,他已经能想象琴酒去原本的位置找他,结果发现那里只有伏特加,和即将爆炸的控制中枢的场景……哈哈!   他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就在这个时候,听筒里传出了一个不是琴酒但也很熟悉的声音:   “是吗?”   降谷零拿着黑泽阵的手机,看着正在大厅里聚集的人,以及正在跟外面的警察联络的同事,又确认了一遍时间,才慢吞吞地问:   “那你确实做得不错,朗姆,但我刚才听到你说要去杀谁?”   “……”   朗姆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第039章 三十二阶暮色   哈哈, 家人们,我准备干掉已经死了的同事再去暗杀老板的时候,死人的电话里忽然传出来了老板的声音, 谁懂啊?!   朗姆现在满脑子都是基安蒂在INS发的段子, 毕竟基安蒂有从组织辞职去当脱口秀节目主持人的资质,不过朗姆用自己强大的意志把说说段子的基安蒂赶出脑海, 恶狠狠地对着电话那边说:“不可能, 波本是不可能在日本的。”   确实,组织的BOSS“波本”没在日本,他在美国查账呢,出现在日本的是公安警察降谷零。   降谷零笑了声, 一想到正在加班查账的赤井秀一, 他的心情也变得好了一点, 于是他悠悠地说:“随便你怎么想, 朗姆, 但既然你想杀我,我就不能继续留你了, 对吧?”   朗姆:……   这个语气就是波本,不对, 是赤井秀一!所以在美国的那个才是假货?等等, 他明白了, 所以波本根本就没死, 他和莱伊从始至终都是一伙的,他们两个都是FBI!   怪不得他一直觉得之前的猜测有问题, 自己都不敢相信, 但现在,朗姆终于明白了, 波本和莱伊都是FBI派来的卧底啊!   可恶的FBI!   看来琴酒已经被波本杀了,不然波本不可能拿着琴酒的电话,没想到还是这些可恶的卧底技高一筹……   朗姆忽然冷笑:“波本,你就不怕我现在引爆炸弹,我们同归于尽吗?”   降谷零噗嗤笑出声来,拍拍怀里哈罗的脑袋表示安抚,用不以为然的语气回答:“我?你真以为我会去那种地方?”   是的,波本在组织里的评价就是个相当难缠的人。   在无论是朗姆还是其他人的判断里,组织的BOSS波本都不太可能会亲自涉险,毕竟波本才刚刚成为BOSS不久,都当上老大了,谁还自己冒险啊?   朗姆知道事情不好,沉声说:“所以琴酒早就被你杀了啊。波本,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对吧?”   听筒里传来了波本悠闲的声音,那位年轻的BOSS这样说:“你说琴酒啊,我可没有杀他……对了朗姆,我派了人去找你,相信你见到他的时候就会明白的。”   朗姆最开始没听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但很快,就有声音从外面黑暗的走廊里传来。那是某个人的脚步声,而且是步调相当熟悉的脚步声。   控制室的门正对着往下走的楼梯。   就在朗姆紧张的视线里,飘逸的银色长发在黑暗中显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帽子的人正从楼梯上不紧不慢地往下走。   即使还没看清对方的脸、即使尚未听到那个人说话的声音,朗姆依旧认出了他。   “琴酒!是你!!”   出现在楼梯上正是琴酒。   而就在朗姆喊出声的时候,那个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朗姆的人也停下了脚步,用一种久别重逢、意味深长的语气说:   “RUM。好久不见。”   朗姆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明明他告诉琴酒的位置和原本所在的位置都不是这里,琴酒到底是怎么找来的?   不可能,这不可能,除非——   等等,刚才波本说的话……难道是……   通话还在继续,波本特地提高了声音,说:“看来你已经见到他了,朗姆,祝你们游戏愉快。”   朗姆:“……”   所以波本找来杀他的人是琴酒?是琴酒?!!是谁都可以,为什么是琴酒啊?啊?!   朗姆不可置信地看看不远处的琴酒,再看看他跟波本对话的手机,整个人都入到了极大的震撼当中。   “琴酒,你还活着,那为什么波本拿着你的手机?!难道你和波本是……”   “别猜了,”降谷零打断了他的话,“来跟我们的叛徒朗姆先生打个招呼。”   于是,就在朗姆更加震撼和爱尔兰我懂我懂的目光里,站在楼梯上的黑泽阵不耐烦地说:   “你玩够了吗?BOSS大人。”   (黑泽阵:波本,能不能不要在我出场的时候给你自己加戏。)   (降谷零:虽然不是琴酒本人,但听琴酒的声音不情不愿地叫我BOSS,真的很愉快~)   (黑泽阵:本人←_←)   这话就像一道闪电,将朗姆整个劈成了两半,一半的阿朗在说别开玩笑了,眼前的琴酒肯定是假的,另一半的阿姆在说嘿,朗姆,你完啦,哈哈哈,原来组织里只有你不是他们的人!   难道、难道这个组织已经……某种荒谬的猜测从朗姆的心底陡然升起,他忽然间理解了一切。   “你们,你们……”   朗姆颤颤巍巍地用手指向琴酒,却只得到了冰冷的答复。   “就是这样。”   于是,朗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整个场景都变得非常寂静,只有想偷偷爬走的爱尔兰被朗姆踩住了手。   朗姆在几秒钟的沉默后终于爆发。   他咆哮着:“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你们全都是一伙的!全都是!琴酒,波本,莱伊……你们全都是FBI派来的卧底!我看错你们了,那位先生也看错你们了!”   黑泽阵:?   降谷零:??   爱尔兰:???   朗姆完全没发现他这话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震住了,直接抄起爱尔兰挡在前面,对准他的脑袋,说:“琴酒,你要是在这里动手,我就先把他给杀了!这家伙跟伏特加一样,也是你的人吧?我就知道你会为他们来这里的!”   黑泽阵看着朗姆,从这位昔年的老同事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恐慌,也对,毕竟朗姆的倚仗是组织,而组织里有威胁的存在现在全部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他?”黑泽阵看了爱尔兰一眼,“你杀吧,别浪费时间。”   “……”   朗姆发现琴酒这个人是真的冷血,他之前的想法被彻底推翻,所以琴酒来这里根本就不是为了伏特加,而是因为波本!   所以琴酒死在洛杉矶的事……完全是琴酒和波本联手出演的一场好戏!不愧是你,琴酒,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琴酒,你要知道,现在只有我只清楚怎么从这里逃……”   “砰。”   就在朗姆还准备说服琴酒的时候,站在楼梯上的人已经有点不耐烦地开枪了,朗姆下意识地要去躲,却发现琴酒打的根本就不是他,而是爱尔兰。   血花在爱尔兰的身上炸开,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冲上了朗姆的心头,他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见到琴酒的那天,在那空无一人的拍卖场,在满地的血里……   不,那家伙——琴酒那家伙根本就不是人!他不会在乎任何人的性命!   朗姆抬手打爆了控制室的灯,丢下爱尔兰,转身就往控制室的另一扇门跑去!   既然波本和琴酒是一伙的,现在琴酒来了,那波本不可能没有安排其他人,现在可不是跟琴酒打起来的时候!   他要逃!   他要炸掉这里,这就是他唯一的机会!   而在朗姆背后,黑泽阵被爱尔兰拽住衣服,爱尔兰气若游丝地说:“哥,你下次能不能打轻点,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黑泽阵把人拎起来,说:“我打的是肩膀,不是头。”   爱尔兰就是不起,他躺在地上,感慨地说:“哥你还记得吗,我小时候被歹徒绑架,歹徒说你敢开枪吗,你啪的一下就对我的脑门开枪了,说我要是死了就让他给我陪葬,然后歹徒当场跪下求我别死……”   他对那个场面记忆犹新,特别是琴酒果断开枪时候的表情,就好像是在对歹徒说你继续浪费时间我就把你们两个一起宰了。   “我当时打的是墙。”   顺便擦破了小爱尔兰的脸,然后那个小鬼就发出了超大的惨叫声,导致歹徒以为小爱尔兰快要死了。   黑泽阵表示,其实他的枪法,也还行吧。(赤井秀一,呵。)   爱尔兰有气无力地说:“哥,我知道你不会杀我,但我真的有心理阴影,下次别开枪这么快,快去追朗姆吧,我找人来救我,务必把他打死。”   黑泽阵:“我没打算杀人。”   爱尔兰:“我懂,我懂,替我向公安问好,我这就弃暗投明。”   黑泽阵:?   这里为什么会有公安,难道这小子已经知道波本是日本公安的事了?不应该吧,还是说你小子也信了琴酒是日本公安?   “我不是警察。”   “我懂。我懂,放心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这里是日本,是东京,是谁的地盘我很清楚。”   “……”   “放心吧,等等、等等——哥!哥!不要打我我是病号啊!哥——”   爱尔兰,抱着救了他一命的瓶盖,幸福地躺在了椅子上。他决定了,以后他要喜欢这种KILL系列的饮料,虽然他自己不喝,但是可以买给夏目财团的所有员工当福利。   他快乐地给波本发消息:老板,老板,那家饮料厂现在是我们的产业吧,能不能研发一种新产品叫“KILL Irish”啊?   降谷零发来了一串问号。   专业做饮料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见这种要求。   ……   下午16:55。   海洋馆某处。控制中枢。   朗姆走前说的话还回荡在伏特加的耳边,这座场馆里被安装了炸弹,而且就算没有那些炸弹,所有人也都会被埋葬在这里面。   不行。   伏特加想,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来救他,但既然有人来了,既然还有人在外面,他就不能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无动于衷。   他听到朗姆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视线里的东西早就变得模糊;从几天前开始死神就已经在他的身边徘徊,伏特加想,他能活到现在还是多亏了朗姆不能让他死。   “大哥……”   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总是带着黏腻的血味,伏特加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就用尽最后的力气站了起来。   他用控制室里的维修钳砸断了自己的掌骨,将手从手铐里脱出,然后跌跌撞撞地走到中央电脑前,看着一直在运行的程序,还有已经走到97%的进度条。   还有多久?还有多久?!   伏特加用他完好的那只手翻看着自毁程序的一个个条目,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停止的按钮,或许就跟朗姆说的一样,这就是组织让稻草酒做的,用来遮掩实验室存在的一次性用品,只是她刚好把这里做成了绚烂的烟花。   他发现自己特别冷静:“设计的时候就没考虑过能终止,但还是有出现意外情况的预案吗?也就是说……只要能让这些意外情况发生,就能或多或少地让自毁进程受到阻碍,大哥你觉得——”   声音戛然而止。   他习惯性地转过头去的时候,才发现那个银发的身影早就不在他身边,伏特加愣了一会儿,才苦笑出声。   “你已经不在了啊,大哥。”   他又从大哥还活着的幻觉里回过神来了。从一个多月前开始,那位跟他认识了十三年的大哥,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伏特加深吸一口气,想,你得打起精神来,伏特加,你是现在唯一能接触中枢系统的人,你只能依靠自己,不能在这之前倒下。   “还有时间。”   他单手敲着键盘,还好大哥以前就跟他说过用不了两只手的时候很多,所以他单手操作电脑的效率也没有太低。   “还有时间。”   他提醒着自己。   至少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屏幕上的画面变得模糊,又重新清晰起来,伏特加攥着自己的伤口,从痛觉里唤回了自己的意识。   “组织安装在下层的炸弹,还有……用来溶解‘实验体γ’的药物……”   一阵揪心的痛苦传来,伏特加捂住嘴巴,从喉咙里吐出血块来,但他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看,伏特加,没有大哥的时候你也可以做到,不是吗?为什么大哥每次都把任务放手给你,即使搞砸了也从来不会说是你的错,因为大哥一直知道你是卧底。   你和大哥一直是一样的,虽然他没有说过,你也没有说过,但你们一直在并肩战斗。   大哥。   Gin。   从那片组织的黑暗里将我带进人世间的,那抹银色的月光啊。就像小时候在冰封的湖面上看到的影子,等到天暖和些的时候,那些银色的影子就悄然消失,像一场梦。   “这样不行、这样也不行……还有办法,肯定那里还有办法的,大哥,你总是这么说,所以,我肯定会有办法的,对吧?”   他忽然笑起来,就像当年他在亚尔斯克,从琴酒手里接过那个墨镜的时候。   意识正在缓慢抽离,失去的血液正在带走他的体温,不过他早就没法感受到自己的体温了。   他低声说:“会有办法的……”   下午17:05。   海洋馆某处。通道。   黑暗到一丝光线也没有的空间里,地面上的安全井忽然被打开,浅金色卷发的女孩身手敏捷地爬了上来。   这是赤井玛丽,她身后的世良真纯跟着上来,打开手电筒,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这里像是较为宽敞的通风管道,但湿漉漉的水积在脚下,周围充斥着一股发霉的味道。不过还好,这段通道应该是几个月前刚被清理过,还不到完全没法走的地步。   “所以我们在找什么?警察已经在组织撤离了,据说这座海洋馆里还有炸弹,要是被忽然引爆的话……”   世良真纯弯下腰来,这通道对她来说走得还有点艰难,不过还好,她从小就习惯了在各种地方玩捉迷藏,包括FBI的办公大楼,这种程度当然是轻松得很。   赤井玛丽看着手里的平板,被划出来的路线图就像是一团小孩子的涂鸦线条,如果不是拿着夏目财团给的建筑结构图,她还真看不出来自己在什么地方。   她相当平静地说:“那也引爆不到我们现在的位置,顶多是被困一段时间吧,现在我们要找人。”   就算朗姆要装炸弹,也不会装在他自己的逃跑路线上,更何况按照海洋馆的结构来说,把炸弹安装在这里没有任何用处。   她看着地图,皱眉,在某个岔道口停了很久,终于选定了一个方向,往那道狭窄的缝隙里去。   世良真纯刚好凑过来看了一眼:“这里的位置应该是第四阶梯馆和第七阶梯馆的交界处吧,奇怪,这里应该没有这么大的缝隙吧?”   赤井玛丽依旧低着头,一边走路一边找路,解释说:“为了让水槽移动,场馆里的每两个水槽间都空出了20cm左右的距离,但当这座场馆运作起来,为了避免误差和碰撞,水槽会先往外移动一点,这样就会出现能容人通过的夹缝。”   “啊……我想起来了,毕竟是很早就设计建造的海洋馆,当时夏目财团说的那种新式材料还没开始使用吧?”   “没错,只有在建造上层水槽和海洋馆大厅的时候,夏目财团使用了那种材料,这座海洋馆本身的结构都是相当老派的,传闻设计师本来想设计成不需要电力的机关构造。”   “那个组织本身就很老派吧。”世良真纯吐槽说。   “是因为里面的老东西太多了。”   赤井玛丽终于走到了某个拐角处,眼前是一段安全梯,再往上又不知道通往哪里去了。   他们已经在这里转了大半天,里面的路线曲折复杂,就像是迷宫一样,也不知道谁能记住。   她一边敏捷地往上爬,一边说:“而且这座场馆前后换过三次图纸和施工队,里面存在不少看不见的‘废弃通道’和‘额外空间’,是只有在内部结构开始移动的时候才能抵达的位置。”   “我觉得被困在里面忽然挤成肉饼的概率更大一点。”   “所以要卡着时间在这些缝隙里穿过,稍微计算失误就有可能变成你说的那样……我们快到了。”   赤井玛丽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终于到了她们此行的目的地。从下面上来,首先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是一道干净但没开灯的走廊,手电筒的光打在地上,这里甚至被打扫过。   这条走廊很短,形状也相当奇怪,尽头是一扇门。不过赤井玛丽要找的不是那个,她往周围看去,找到了一扇被关上的门。   门里有微弱的光溢出来。   她看了身后的世良真纯一眼,推开门,淡淡的血味从里面传出来。正在操作电脑的人察觉到有人接近,立刻转过身来,看到她们两个后又怔住了。   赤井玛丽对着那张脸看了一会儿,回忆着琴酒的描述,认真辨认之后,才说:“伏特加,我们是来救你的,你……你是伏特加对吧?”   不戴墨镜真的认不出来啊,见鬼,你的墨镜是什么魔法吗,伏特加?   赤井玛丽对上伏特加谨慎的眼神,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副墨镜,递到伏特加面前。   伏特加没接。   他重新转回去看眼前的电脑,神情依旧肃然,说:“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只能阻止下层的炸弹爆炸,但这个系统的自毁程序根本无法停止,只能延缓几分钟……”   赤井玛丽按住了他满是血的手,两个人就这么停了几秒钟,赤井玛丽才说:“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死的。你已经很努力了。”   进度条正在前往最后的100%。   “这个国家的警察已经在拆除炸弹和安排撤离了,你看到的录像是半个小时前的。还有,所谓的自毁系统,可能跟朗姆想的不太一样。”   这条走廊尽头有扇门。   打开门,眼前是一道被锁上但也能翻越的栏杆,脚下却是一片空。再往下,是海洋馆的大厅,以及从大厅边缘被玻璃覆盖的通道处正在撤离的人们。   往上看去——   海洋馆的穹顶已经消失不见,晶莹剔透的水的方块正摆放在最高处,灿金色的光辉正穿过水面落到满是灰尘的大厅里,被折射出来的七彩光芒映入眼帘。目所能及都是游动的明艳水光,以及高低不同的水槽里游动的海洋生物……   还有或许并不是海洋生物的某些东西。   在最上层的部分里,海水呈现出灰黑的颜色,有深色的长相很自由的生物正在里面挣扎或者说逃窜,越往下就越像是海洋馆里能见到的漂亮生物,而就在他们看着的时候,最上层的水槽,正在缓缓往下倾倒。   有个柔和的女声在场馆里响起,声音有些失真,但还能勉强听出话语里的含义:   “欢迎来到全新的海洋馆!”   倾泻而下的灰黑色水流顺着阶梯坠入深渊,那些形状可怖的生物在坠落的时候就像是被阳光烧尽一般融化,什么都没能留下;水花溅落,只有水面灿烂到耀眼的反光到处跳跃,让人们微微眯起了眼睛。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水流将大厅里的灰尘扫去,并顺着流入那座长桥两侧的地下,而被越来越清澈的水冲干净的海洋馆大厅地面,显露出了它原本的模样。   那是整个都透明的、能从下往上看到天空的舞台,现在灰尘的幕布被揭开,里面是消失的属于这个时代的大厅。   伏特加往下看去,看到站在舞台上的一个模糊的小点,那是个抱着滑板的戴眼镜的小孩,他正独自一人在空旷的海洋馆大厅里,欣赏这本应在2000年就出现的风景。   工藤新一。   伏特加知道那个小孩的身份。   他轻轻移开视线,没有继续往下看,就当只是好奇地往下扫了一眼;然后,伏特加重新看向天空,从这片灿烂的金色里,好像看到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图景。   大哥,你在看吗? 第040章 三十二阶暮色   黑泽阵在看。   此刻, 他正在数十米深的地下,走在金属墙的悬空走道上。一侧是冰冷的墙壁,另一侧是生锈的栏杆, 栏杆对面是位于地下、原本紧贴着海洋馆外沿的水槽。   水槽里清澈的淡蓝色液体正在缓缓下降, 露出几乎完全透明的玻璃来;黑泽阵透过两层玻璃往上看去,从这里, 刚好能自海洋馆的边缘看到倾泻而下的金色瀑布。   暖橙、橘红、灿金、银白……各种各样的色彩糅成成黄昏的色调, 一道明亮绚烂的水幕在他眼前落下。   被精心设计过、与时令相应的时间和角度下,灿烂的金色阳光将整个海洋馆染成一幅绚丽的黄昏图景。   黑泽阵站着的位置正好与最后一道阶梯持平,而他就站在这三十二级台阶的尽头,看几乎无穷无尽的金砂裹挟着那些正在溶解的生物袭来, 就像自上而下融化的冰川。   好像只要向前一步, 就能踩着这金色的洪流, 踏上通往天堂的阶梯, 在一片璀璨的金红色里, 前往时间的尽头。   “稻草酒,你的设想已经实现了。”   黑泽阵终究还是没有就此走开, 而是拿出属于黑泽同学的那部手机,对他眼前的水晶阶梯按下了快门。   咔嚓。   画面定格在一条银色的小鱼蹦出水面的时候, 它在镜头外缓缓落下, 然后自血肉到骨骼都彻底融化, 最后只留下一些黑色的粉末, 顺着水流落入更下方的黑暗里去。   他想起十四年前的那天,稻草酒跟他描绘着自己心目中的景象, 那时候她神采奕奕, 说Gin,到时候你也来看吧?我觉得你其实也很喜欢这种浪漫的东西啊。   当时黑泽阵说你们法国人理解的浪漫, 跟其他人总是不一样,别擅自揣测我的想法。   可稻草酒就笑起来,说——   “我们都是见惯了这个世界最丑陋之处的人,当然会喜欢浪漫且美好的东西,对吧,Gin?”   所以她喜欢冰川,喜欢那样纯白空无的雪地,喜欢清澈明亮的宝石,喜欢那位千里迢迢跑去巴黎只为将她随口说过的宝石送给她的青年,最后她还喜欢那样浪漫、简单,远离组织的生活。   虽然她从未真正拥有过那样的生活,但黑泽阵觉得她在名为“阿黛拉·卡里娜”的人生的后半段,活得还算开心。   上空,直升机的噪音渐渐穿透水声,在上面的记者拍下了这一幕。   在他们降落到能拍到黑泽阵的高度前,穿着黑色风衣的银发少年就按住自己的帽子,往外面看不到的通道里走去。   黑泽阵低头看那张被拍下来的照片,周围的黑暗仿佛都要被这片黄昏的颜色点亮;他随手想要关掉的时候,却划动到了前一张。   那是春日的网球场,诸伏景光正跟他在网球部的同伴们说说笑笑,跑跑跳跳,仿佛灿烂阳光的那一幕。   这部手机里就只有这两张照片。   黑泽阵对着照片看了一会儿,就按掉了手机的屏幕,继续往前走去。   几分钟前,他收到赤井玛丽的消息,MI6说她已经找到伏特加了。黑泽阵把路线图给了赤井玛丽,让她帮忙去救伏特加,毕竟他本人要去找朗姆。   他并不着急,毕竟他比朗姆想象得还要了解这个地方,也了解那些朗姆并不熟悉的、在改建的时候被废弃的通道。   黑泽阵一边走一边给赤井玛丽回消息:让他跟你们走吧,别告诉他我还活着。   这样就好。   他想,伏特加,别被过去困住了,别被琴酒这个名字困住了,毕竟你也不属于组织。这段颠沛流离无家可归的十八年生活,只是你漫长人生中的一小部分。   银发飘飞,背影远去。   ……   下午17:15。   海洋馆大厅·下层。   被困的人们撤离后,这座大厅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那个戴着眼镜的小学生还留在这片寂静空无的世界里。   江户川柯南干脆躺在大厅的中央,枕着手臂往上看去,荡漾的水波从海洋馆大厅上方透明的穹顶流过,无数生物的影子在这里只是小小的一点,而小小的名侦探向天空伸出手,就好像自己也在这片暖橙色的黄昏里遨游。   海洋馆里播放着对现在来说有点过时的曲子,但欢快的节奏配合着不远处的水声,为他奏响独属于一个人的交响乐。   “真美啊。”   江户川柯南想,可惜只有他一个人留下来了。阿黛拉设计这座场馆的时候,肯定是想让所有人吓一跳,然后将最美好的景象呈现在游客面前,请他们欣赏这美丽的场景吧。   啊,有电话打来。   他看到是赤井秀一的电话,接通,问:“是公安那边有情况吗?”   电话另一头的赤井秀一沉默几秒,说:“柯南君,现在信号已经连接上了,公安的事还是找零君吧?”   江户川柯南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又问那赤井先生你打电话来是怎么了?   “那边的事解决了吗?”   “解决了。”   江户川柯南收回伸向天空的手,回想起这一整天发生的事,闭上眼睛,又睁开,看着上方的水光和如同金色星空一般的图景,说:   “安室哥哥联系到了外面的警察,就要炸开海洋馆上方的时候,我们找到了用来紧急撤离的通道。根据我的推测,那位阿黛拉·卡里娜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连这座场馆里的游客一起毁灭,她是认真地在做观赏用的海洋馆。   “而且,为了保证她的艺术实现后,这座海洋馆不会彻底废弃,她设计了两层大厅,一层会在程序启动后缓缓下沉,另一层则一开始就在没人能看到的顶端,等她的计划完成后,就用上面那层来继续维持海洋馆的运作吧?”   他还记得自己在上面那层看到的2000年的告示牌,那落满灰尘的大厅里的几乎所有设施都用了防水材料,这点也是他后来才意识到的。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组织的干涉,阿黛拉·卡里娜本来打算在2000年向所有人展示她所设计的“奇迹”,并热热闹闹地庆祝这座海洋馆的正式开张。   到时候,在下面大厅里的人,抬头就能看到他现在所见的景象,外面的人也能看到金色的阶梯渐渐崩塌、辉煌灿烂的金色洪流随着时间的阶梯奔涌,最后消失在黑暗里的景象吧。   那应该是……   她献给这个世界的礼物。   不过为了安全考虑,再加上这座场馆里可能还有没被拆除的炸弹,所以警方就先把被困在这里的人都救援出去了,走的是阿黛拉留下的紧急通道。   顺便一提,其实大家离开的原因主要是没吃饭……不然还是有人想留在这里看看的。至于江户川柯南,他是回来找意外落在下面的阿黛拉的宝石,再抬头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的景象。   于是,他就成了这里唯一的观众。   “说起来,”江户川柯南坐起来,问,“安室哥哥在里面吧?他有说过找到了什么东西吗?”   “你知道?”赤井秀一反问。   “就是你给我的手稿啊,阿黛拉的手稿里提到过,组织在冰川里发现的东西……我没猜错的话,下面应该是组织的生物研究所吧。”江户川柯南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   在美国的赤井秀一无奈地笑笑,他本来还想让小侦探被排除在这件事之外呢,没想到结果还是这样。工藤新一,你总是能通过蛛丝马迹推断出事情的真相,所以,你的存在对很多人来说,都相当危险。   他放下手里做了0.01%的账本,说:“你的安室哥哥的确在下面发现了组织的实验室,不过当时的情况比较匆忙,他也没告诉过我太多情报。”   “这样啊……”   “他说要回去确认某些东西,现在应该还在实验室那边吧?所以这些情报你还是回去再问他比较好。而且,柯南君,你可是牺牲了温泉旅行的时间来调查的啊。”   “那还不是因为你们——不好!我忘记把这件事告诉小兰他们了!”江户川柯南刚想抱怨,说到一半忽然反应了过来。   他光顾着跑来海洋馆,忙前忙后地调查,没吃午饭不说,他拜托博士把他没去群马县的事遮掩过去,现在已经傍晚了啊!!!   小兰他们肯定知道自己没去了吧!   完、蛋、了!   于是,这场天与海、光与影的盛宴里唯一的观众,也匆匆忙忙地跳起来,往场馆外跑去。   他爬上安全楼梯,穿过玻璃栈道,跑到外面,一边给阿笠博士打电话,急急忙忙地说明情况,结果阿笠博士说小兰他们去参加那边的祭典,而“江户川柯南”现在还在感冒,赶过去也来得及。   太好了,跟往常一样瞒过去了呢。   于是江户川柯南松了口气,现在他得快点回去了,他跟阿笠博士说等一下,我马上就回去,然后环顾四周,要跟人告别的时候,却发现他要找的人好像不见了。   “高木哥哥,”他用力拽了拽神奇高木的衣服,踮起脚尖来问,“你有看到之前跟我在一起的侦探哥哥吗?”   警视厅的优秀警察、总是能遇到各种事件的神奇高木低头一看,原来是旅行柯柯啊,但他想了想,说:“哪个侦探哥哥?你刚才有跟别人一起来吗?”   另一边新来的警察听到他们在聊天,想起佐藤警官说过的能帮小学生就帮一下,就插话说:“如果是说打开大门之前跟这位小侦探在一起的学生的话,我看到他当时一起进来找人,然后就出去了吧?”   不对。   江户川柯南始终觉得哪里不对,他记得,那家伙是进来了,他也看到了那个戴帽子的身影,然后……然后?   什么时候出去的?   不对、不对、不对!   某种侦探的直觉正在他的脑海里疯狂提醒,江户川柯南重新往海洋馆里看去,发现水槽里的水几乎已经要流干,而那些晶莹剔透的玻璃就要沉没在即将到来的黑夜里。   江户川柯南忽然明白过来,他拿出手机,开始查询附近的下水道地图,脑海里某些混乱的线条终于连成也一片,他飞快地定位到某个位置,然后转身就跑了出去!   “诶?小侦探?”   “啊,习惯就好,他有自己的事要做啦。说不定是特别重要的事呢。”   “你们对小学生也太放心了吧,喂!所以说你们东京的小学生到底是什么神奇物种啊!”   ……   下午17:20。   海洋馆·地下。   朗姆正在黑暗的甬道里穿行,这次的计划对他来说是彻彻底底的失败。不过,从更加长远的角度来说,在这里撕破脸还能逃生,总比未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那群FBI杀了好。   组织?不,FBI的大本营!   朗姆恨得咬牙切齿,之前他就不应该性急冲出去,如果他依然在控制中枢,就能直接引爆组织五年前埋在下面的炸弹,先把那几个人杀了再说!   但现在他没有机会了,起码暂时没有机会;他也不打算回去,他的位置已经暴露,现在应该做的是只有一件,那就是撤离。   “琴酒,波本,莱伊,你们很好,你们真的很好……”   他发誓,他从现在开始,这辈子最恨的就是FBI!等我出去,我就跟你们势不两立——准备迎接我的报复吧,FBI们!   朗姆吸气,呼气,再吸气,他差点撞上对面的墙壁,但即使撞了几下他也不在乎。   活着、活着就是他最大的目标。   脚步声在空旷的环境里回荡,朗姆终于冲出甬道,打开前方的门,眼前是一片开阔的空间,生锈的栏杆,下方是平静的水面,更往前是东京的地下水道系统。   只要随便找个出口上去,他就能从这里逃……   “有点慢啊,朗姆。”   某个有点不耐烦的声音让朗姆的脚步忽然停住,他的心陡然凉了半截,这位组织的二把手惊恐地站在那里,甚至不敢回头。   黑泽阵靠在那扇门的一旁,正拿着一本诗集,还端着一杯咖啡;他翻过一页,终于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才不紧不慢地去看朗姆。   而此时朗姆也缓慢地回头,看清了黑泽阵现在的模样。   “你是——琴酒?不对,你、你现在……”   比起他多年来认识的琴酒,这更像是深埋在他记忆里的,站在拍卖场里的那个少年。那种心脏被抓紧的感觉重新回到了朗姆身上。   琴酒?那是琴酒?   电光火石之间,朗姆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那个药——组织研发的那种药,难道是成功的?!   既然朗姆诚心诚意地问了,那黑泽阵也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他:“我是琴酒。跟你想的一样,我当然没死,而且就站在你的面前。”   “不可能!”朗姆大喊出声,“不可能,那是生还率几乎为0的奇迹,这绝对不可能,特别是你,琴酒,你怎么可能是那万里无一的特例?!”   黑泽阵本来想嘲笑朗姆,不过都到了这种时候了,他就懒散地说了句:“也许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那群研究员一直在暗地里做小动作,只是没有告诉你?”   其实他有时候也是这么想的,毕竟那种药的研发……但他不懂生物科学,就由着雪莉想怎么研究就怎么研究去了。   朗姆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黑泽阵看,虽然按理来说少年时期的琴酒带来的威胁应该更小,但面对这个模样的琴酒,某种长久以来埋在心底的恐慌正在填满他的胸膛。   会死!   一定会死!   朗姆可太了解琴酒了,他们是多年的同事,琴酒就喜欢这种猫捉老鼠的把戏,多年来那些卧底都是这么被他玩死的,要么尸骨无存,要么到最后彻底崩溃,而现在……   你把我也当成你的猎物?琴酒,别太小看我了,你以为作为组织二把手的我,会没有准备吗?   朗姆重新冷静下来。   “看来你今天一定是要杀我了,难道波本就那么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你迷得神魂颠倒,还要为他卖命?”   “也许吧。”   “哈,琴酒,你也会说这样的话啊。我明明封死了来时候的路线,你却还是能到这里,果然,你们两个都是FBI的人吧?”   朗姆话音刚落,黑泽阵就皱起了眉头。   FBI?   正好撞上他不喜欢、波本肯定也最不喜欢的那个选项,而且,朗姆,原来那时候你说我们是FBI不是战略转移注意力,是真的这么认为啊?   “醒醒,”黑泽阵冷冷地看过去,“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十分钟了。”   “你,不可能,你不可能预测到我的路线,我明明走了最远的——”   朗姆说到一半,忽然卡住,然后明白过来。   “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为自己留的逃生通道?!不可能,那扇门根本就没有钥匙,你也不可能从那里出来!”   他当然知道那里。   研究所的人撤离后,组织来收尾的人检查过海洋馆地下所有的出路,诚然那个女人在当时可能逃走,但很遗憾,她没有,她把自己关在了这座孤独的宫殿里,最后死去,并且死得相当狼狈。   朗姆听到这样的情况只是在笑,他可没想过造成稻草酒的惨剧,但造成这种结果只能说是那个女人咎由自取。   就像那个女人的录像里说的一样,她没有钥匙,也不可能有人有钥匙,因为那把钥匙早就被送到了夏目财团。而爱尔兰十五世,也就是夏目渚,随手就把它放在了理事长的办公室里,根本就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   可是,如果琴酒要走在他的前面,要拦住他的话,除非有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琴酒对这里所有的通道都有所了解,直接从下水道系统外面找到他,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走了阿黛拉当年为自己准备的路……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钥匙?”   黑泽阵从衣服的口袋里拎出一条绳子,上面挂着一把银色的、厚重的、形状特殊的钥匙,似笑非笑:   “你说的是这个?我还找了挺久。”   “……”   朗姆想不明白。   他正在拖延时间,他正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从琴酒手里逃走,毕竟要论杀人的技术,他可远比不过琴酒这个人。   但琴酒好像失去了继续跟他玩下去的心情,把钥匙收回去,一把M92F顺畅地变魔术一样出现在他手里。   “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朗姆,”他慢悠悠地说,“其他的事我都能理解,你想杀我也好,对波本不满也好,包括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胡言乱语,但……”   平静的声音里陡然掺了几丝杀意,黑泽阵的眼里也透着冰冷的神色,他将枪口对准朗姆,问:   “就是你在到处传播我是公安警察的消息吧,朗姆。我本来想放过你让别人来动手的,现在,呵。”   但站在他对面的朗姆却“啊?”了一声,就在黑泽阵有点疑惑的视线里,朗姆不可置信地大喊:“什么?!你是日本公安?!”   黑泽阵:“……”   朗姆终于从这沉默的气氛里察觉出不对来:“琴酒,虽然你可能不信,但我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难道你不是FBI吗?”   黑泽阵冷漠地说:“你再说一句我是FBI,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杀了。”   朗姆:“……”   对峙只持续了短短几秒的时间,朗姆忽然间拔腿就跑!   地下空间里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以及朗姆向后射出子弹的枪声!他还有胜算,他穿着防弹衣,只要能去到地面上,他和琴酒就都是被追捕的对象,他可以逃走!   但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耳后忽然传来一阵风声,紧接着一个沉重的物体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头上!   是……枪?!   朗姆被砸得踉跄了两下,就这转瞬间的功夫,琴酒已经一拳往他的脸上砸去,把朗姆砸倒在地,不等朗姆做出反应的功夫就直接将人往生锈的栏杆上摔过去!   不好,就要掉下去了!   朗姆惊险地稳住身形,回头的时候,却看到一片黑影向他袭来,紧接着剧痛袭来,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而黑泽阵……   他看着倒下的朗姆,确定这人还有气,就踩了两脚,拎着地上捡的不知道谁放在这里的撬棍,非常顺手,希望下次还能捡到。   至于被他扔出去的那把枪,他弯腰捡了起来。反正不是他的爱枪,只是型号相同而已。他的爱枪应该在洛杉矶的那座棺材里陪葬,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到了波本的手里吧。   总之,事情已经结束了,随便喊个警察卧底间谍来把朗姆接收一下,就可——   黑泽阵的手顿了顿。   他看到从朗姆的衣服口袋里漏出来的光,缓缓把朗姆的手机拿了出来,发现这部手机有个通讯一直在接通的状态。   但那并不是打出去的电话。   而是连接到海洋馆大厅的……广播。对,就是今天的事件一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那个广播。   “啧,朗姆……”   黑泽阵看到连接的另一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事情变得麻烦了,他烦躁地掐断通讯,把手机关机扔在地上,然后站了起来。   很好,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琴酒还活着,而且跟朗姆见面,现在还就在海洋馆附近的通道里了。   没想到最后被朗姆摆了一道,呵。   就在他想应该找谁来解决朗姆这个麻烦的时候,前方却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   下午17:30。   江户川柯南从滑板上下来,跑上长长的台阶,在东京地下排水系统错综复杂的岔道里穿行。   他早该猜到的!他应该想到的,但是被海洋馆的案件吸引了注意力,一直没能发现这点!   现在他跑过长长的地下隧道,穿过林立的石柱,按照记忆里的方位,对照着公安友情提供的东京在役/废弃下水道系统的地图,终于接近了自己要找的位置。   到了。   地下隧道昏暗的光线下,背对着他的那个戴帽子的少年,就是今天上午以来一直跟他一起调查案件的初中生侦探。   从海洋馆外到阿黛拉的故居,从建筑师的家到海洋馆上任负责人的工作地点,然后他们分别去了商场和财团,又在海洋馆外见面,那时候他就应该察觉到不对了,但是……   还真是,想不到啊。   江户川柯南看着那个正拿着撬棍,神情冷漠地看着地上的人的银发少年,发现对方终于把视线转了过来,就放慢脚步,毫无畏惧地往那边走过去。   “果然,其实你就是那个组织的琴酒吧。自称侦探的黑泽哥哥。”戴眼镜的小学生如是说。 第041章 三十二阶暮色   前述朗姆推断的“没人能通过海洋馆的地下结构和排水系统的分布找到这里”是错误的, 因为现在就有一位名侦探来到了黑泽阵和已经倒下的朗姆面前。   那就是戴着眼镜、穿着小西装、抱着滑板,眼神和头上的呆毛都特别有精神的小学生侦探——   江户川柯南。   “其实你一早就知道这座海洋馆的构造,”小学生侦探说, “阿黛拉的手记里提到, 她有位很欣赏的、像盈满月光的宝石一样的朋友,Gin先生, 在那封信里, 她所叙述的帮忙带设计稿回来的朋友,应该也是你吧。”   他的目光落在黑泽阵的银色长发上,即使是见多识广的名侦探也不得不承认,阿黛拉说得很对, 那就像是流淌在黑暗里的月光, 清澈又充满森然冷意。   银发的少年没什么反应, 给小侦探留足了展示自我的空间, 于是江户川柯南就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从‘自毁系统’启动开始, 海洋馆内部构造就开始用时令做区分,以一种设定好的规律运转, 而你记住了其中所有出现的‘通道’,利用它们在中途离开看海洋馆, 因为那时候你发现, 你要找的钥匙不在海洋馆里。   “接下来, 你见到了我, 发现我手里有相关的情报,就跟我一起调查, 最后找到了你要的东西。期间你两次回到海洋馆, 但我沉迷查案没有发现……”   说到这里,江户川柯南再次对自己沉迷查案的事进行了反思, 说实话他也不是第一次栽在“调查助手”身上了,没有固定华生的他,每次遇到的新助手不是案件相关人员,就是凶手自己。   他抬起头,用像天空一样清澈的蓝色眼睛看向依旧踩着朗姆的黑泽阵。   黑泽阵回望过去,对侦探的推理无动于衷,只是说:“你想说什么?”   其实小侦探说得没错,他一直有办法在暮色馆进出,当时他发现朗姆在海洋馆里安装了炸弹、而他自己走的路又不是所有客人都能走的,就出去找稻草酒的安全通道的钥匙了。   不过出去后他从夏目渚也就是爱尔兰十五世那里得知,海洋馆其实是能从外面强行打开的,但需要密码,此时黑泽阵已经知道钥匙在哪里,就不急,陪着小侦探到处调查,看着这个戴眼镜的小鬼一步步找到了密码的所在。   当然,关于稻草酒最重要的时刻是“现在”这点,是他的直觉,就好像那个没见过几面的女人在耳边非要告诉他的一样。   黑泽阵承认,这小鬼的脑子不错,但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走到他面前来,还是太大胆了。   江户川柯南又往前走了两步,来到了距离黑泽阵一步之远的地方,说:“你做这些本来无需隐藏身份,但你有不得不将‘黑泽阵’和‘你’区分的理由——这场游戏,是针对你设计的圈套。”   变成小孩子的侦探仰起头,跟低头看他的银发少年对视,掷地有声:“所以你就是几个月前本应该死在洛杉矶的,乌丸集团的代号成员,琴酒。”   话说到这里,已经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黑泽阵把随手捡的撬棍往朗姆头上一扔,M92F抵上小侦探的脑袋,他露出在过去曾经用过无数次的冷漠表情来,低笑,说:   “看来你知道我是谁。不怕我杀了你?”   “不怕啊。”   小侦探就这么坦然地回答,甚至往前走了点,脸上的笑灿烂到了极点。   他直直地望进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用他一贯的肯定语气说——   “因为,你是卧底。”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直到黑泽阵啧了一声收回枪,很好,他现在可以确定了。   眼前的小鬼不是什么小学生,而是跟他们一样吃了APTX4869后变小的家伙。怪不得雪莉跟他混在一起,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等、等等。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雪莉……   想到这里,黑泽阵看江户川柯南的时候,多了几分挑剔的眼神,但很快就又放下心来。想起来了,雪莉不喜欢侦探,特别不喜欢,没事了,不用担心。   (雪莉:我为什么对侦探有心理阴影你没数吗琴酒?!)   江户川柯南觉得就在刚才的一瞬间,银发少年看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但那份审视的目光很快就消失了,对方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的敌意,这点名侦探再清楚不过。   然后,黑泽阵问:“你是谁?”   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   江户川柯南,不,知名的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摘下他的平光眼镜,认真地介绍自己,说:   “我叫工藤新一,是个侦探!”   没错,有一天,他可以对琴酒这么正大光明地说出这句话,之前根本就想都不敢想。   他等着琴酒的反应,然后发现那个银发的老朋友看了他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问:“工藤新一是谁?”   江户川柯南:“……”   他保证!他保证这家伙是故意的!明明上次见面就冒用过他的身份了!   小侦探跳起来去打上个月他还得见了就跑的人,然后发现黑泽阵甚至没还手,反正小学生也做不了什么,最后黑泽阵就把江户川柯南提溜起来,说,行了,小鬼,你该回家了。   “喂!你先给我好好认识一下工藤新一!你明明就是故意的!我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你的错!”小侦探扑腾起来。   “不认识,我不记死人的名字。”黑泽阵冷淡地说。   “你,”江户川柯南的眼镜在反光,他低声说,“到底是不记死人的名字,还是不记从你手里活下来的人的名字?”   黑泽阵没回答。   地下空间里没有第四个人,这里寂静到能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   “果然,你——”   “别管闲事。”   黑泽阵打断了江户川柯南的话,把小侦探放回到地上,没有继续交流的想法,但侦探可不是会轻易放弃的家伙,江户川柯南一落地就贴了上去,蹦来蹦去,说你心虚了,快点回答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黑泽阵要找人收拾残局、江户川柯南顺着银色猫爬架往上爬的时候,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却从挤进的地方传来!   地面开始猛烈地摇晃。   黑泽阵和江户川柯南同时看向了地上的朗姆。   朗姆已经醒了,他摊开手心里已经启动的控制器,咧开嘴角,狂然畅快地大笑:“琴酒,你没想过我会在这里也安装炸弹吧?你以为我根本不会想到输吗?”   爆炸的回响接连不断地从四面八方传来!刺目的火光在朗姆背后陡然炸开,黑泽阵拎起小孩就往后退去,极近距离的爆炸掀起的热风差点吹跑嘎吱作响的老栏杆,烟尘和细沙从地下空间的上方洒落。   整个空间都在晃动,连接天地的柱子被炸断,江户川柯南捂着耳朵往上方看去,发现这里距离坍塌已经不远了。   “琴酒!”他喊。   可他没找到黑泽阵的身影,只有朗姆歇斯底里的大笑和枪声从烟尘里传来,朗姆疯狂地喊道:   “我在你手上输了太多次,当然早就做好了——跟你们这群毁掉组织的混蛋同归于尽的准备啊!来啊,琴酒,你不是要杀我吗?让我们一起给组织陪葬吧!”   “没那个兴趣。”   回应他的是黑泽阵冷漠的声音。   比起应对已经疯了的朗姆,想想从哪里带着那个小鬼逃出去才是他现在应该做的事。黑泽阵靠在废弃地下通道的半截柱子后面,听朗姆在那边丧心病狂地大喊大叫。   黑泽阵想,朗姆还是那么性急,我今天本来就不是来杀他的,到底从哪里得出只能同归于尽的结论啊。   “麻烦。”   他往不远处的墙上看去,半截老旧的金属梯还镶嵌在上面,不过这片区域早就不再使用,顶端的出口也多半是死路……   “琴酒!你不敢出来吗?没关系,哈哈,反正这里都会变成废墟,我们都跑不了了!”   “……”   黑泽阵的思路被朗姆的叫喊声打断,他闭了闭眼,心想给组织殉情什么的还是免了,这种事朗姆你自己去吧,而且组织在波本接手的那一刻就亡了,你现在才想到这个是否太晚。   不过他现在要带人离开这里,还是得先解决这只疯了的朗姆。   火光和烟尘里,朗姆正在到处寻找琴酒的身影,他确实疯了,但他不在乎——人都快要死了,还在乎这点东西做什么?   前方再次发生了爆炸,他知道,这是他自己设定的炸弹,就是要将从海洋馆的地下到这里再到附近通往地面的所有通道给炸毁,让谁也出不去啊!   他再次畅快地大笑起来,然后在这混乱的场景里看到了一个影子,不,不是琴酒,是那个和琴酒站在一起的小鬼。   杀谁不是杀呢?   他毫不犹豫地对着那个小孩,扣下了扳机。   “砰!”   但首先响起的不是朗姆的枪声。朗姆在即将开枪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了背后传来的、熟悉的、令他汗毛倒竖的危机感,顿时就往一边侧开,开枪的动作也慢了几分,于是一颗子弹擦着他飞过,而那个小学生也用坚硬的滑板挡住子弹逃过一劫。   “琴酒!”   朗姆瞬间反应过来,转身跟他找了许久的人对峙。   为了刚才那个小孩?哈!朗姆想,爱尔兰,你真是错付了,琴酒能想都不想地对你开枪,却为了救这个小孩主动现身,这该不会是琴酒的儿子吧?   于是朗姆夸张地笑起来,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嘲讽:“琴酒,你不会真的是FBI吧?!哈,你也要上演那些为了救人牺牲自己的感人戏码了吗?”   与之完全相反,黑泽阵的表情毫无变化,只是从“朗姆你可以死了”变成“朗姆你已经死了”。   死人在说话。   朗姆浑然不觉,他坚信七步之外枪最快,对着琴酒就扣下扳机,可惜银发少年躲子弹的动作可以说是熟能生巧技术高超,一看就是能在枪林弹雨里穿梭出门不用打伞的东方玩家;但朗姆看着很快就接近了他的黑泽阵,却丝毫不慌,他一直在注意不远处即将断裂的立柱,知道地面马上就要发生震动,到那个时候,他就能给琴酒致命一——   什么东西?   足球?   就在朗姆计算着时间,要找到那个最佳的机会时,一个从侧方飞来的足球以千钧之力砸中了朗姆的手,将他手里的枪也砸飞了出去!   不是,这里为什么会忽然出现足球啊!   朗姆纵然疑惑,也来不及吐槽了,黑泽阵已经接近了他,多年来战斗的经验让他很快就做出决断,调整身形,故意被黑泽阵一拳打飞出去,顺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去捡他的枪。   他猛地冲过去,抓住了被砸到生锈的金属栏杆外的枪,靠着栏杆回身,就要对来不及做出反应的那两个人下达审判的时候,眼里的世界却忽然倾斜。   不、不是。   是他背后的栏杆断了。   当朗姆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慌忙要抓住旁边的东西,但正如他所料的,不远处的石柱终于断裂,地面一阵晃动,而且就在朗姆要抓住地面边缘的时候。   他没能抓住,被爆炸后造成的余波震了下去,不远处还传来了新一轮爆炸的巨大声响。   黑泽阵看向踢出足球的小侦探,刚才也没见哪里有足球啊,这小鬼是怎么在火场里掏出足球来的?   江户川柯南跑到栏杆的边缘小心地往下看,朗姆坠落到废弃水池的边缘,但他还没死,他挪动着身体,用一种混合着绝望、疯狂和了然的声音往上喊:   “琴酒!你以为你能逃过组织的手掌心吗?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那位先生——”   声音戛然而止。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爬上他的脊背,接下来,朗姆回头看去,未能出口的话语变成了凄惨的叫声。   江户川柯南看着从废弃水池的边缘爬出来的黑色生物,那些似曾相识的未知生物正在往朗姆的方向聚集,越来越多,将浑浊的水彻底染成黑色;它们争先恐后地咬上朗姆的身体,将他往水池的方向拖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眼睛被人盖住了。   黑泽阵的声音从江户川柯南身后传来:“别看。”   他捂住小孩的眼睛,直到江户川柯南蹦了蹦,说我不是真的小孩,扒拉开黑泽阵的手,再去看的时候,水池边已经只剩下了一瘫带着血色的水。   和水里零零星星的衣服碎片。   “那是什么东西?”江户川柯南问。   “先离开这里。”黑泽阵说。   整个地下空间就要坍塌了,黑泽阵往那游动着黑色生物的水池看了一眼,就抄起身边的小孩,往唯一似乎能离开这里的出口跑去。   而在他们背后,那碎石不断砸落的水池里,一块亮着屏幕的手机正在下沉。   上面有已经发出的讯息。   To Garnacha(加尔纳恰)   -记录官   -你猜得没错   -琴酒是叛徒,他还有个儿子   ……   就在火光吞没一切之前,黑泽阵拎着江户川柯南终于从地下空间里逃了出来。   坏消息,他们上去的时候,原本的通道果然是没法打开的;好消息,附近也有勉强能出去的通道,两个人险而又险地从半空中越过一段距离,终于掀开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的井盖,来到了地面上。   这里一片黑暗,应该是室内。不过考虑到原本的地下通道已经废弃,上面有变得建筑也情有可原。   “终于……活下来了。”   江户川柯南松了口气,靠在墙角,虽然说是死里逃生,但他的滑板被用来做穿越距离的道具丢在下面了,回去要麻烦阿笠博士重新做一个了。   黑泽阵把井盖踢了回去,开始看周围的环境,这里应该是普通的仓库,而且已经很久都不怎么使用了,里面只有几个落灰的箱子。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没不小心钻进警视厅里就算成功。   他抬腿刚要走,就被江户川柯南拽住了衣服,小侦探虽然是刚从地下逃出来,却不依不挠地问他:“所以下面那是什么东西?”   还惦记着这事啊,麻烦的小鬼。   黑泽阵有点不耐烦,但还是回答了:“组织的研究成果,我没经手,不清楚。”   “什么研究成果?是海洋馆地下的研究所里研究的东西吗?”江户川柯南还是不让他走。   “应该是。”   “你不是琴酒吗?不应该对组织里的事都一清二楚吗?”   “你对我到底有什么误解……谁跟你说的?”   “贝尔摩德。”   “……”   黑泽阵把小孩提溜起来,抖了抖,还是没发现刚才的足球到底是藏在哪了,还是说这就是他们侦探的基本技能,可以从他们的四次元口袋里掏出各种神奇的东西来?   想不通。他把小孩放下,说贝尔摩德这个女人说的话你也信,还有,你到底认识多少组织的成员?   江户川柯南:诶嘿。   黑泽阵看着江户川柯南,发现自从他变成小孩子后,已经是谁都不怕他了,甚至包括知道他组织身份的小学生——不是小学生也大不到哪里去,幼稚。   “别插手组织的事,”他说,“这不是你能管的,还有,你应该是叫那个佐藤岁三的……”   “是工藤新一!你明明就记得!你是故意的!你还用过我的名字!”   “哦,新藤桂五。”   “……”   “那么,齐藤武六,你追查组织做什么?”   “…………”   江户川柯南终于被惹火了!我可是很厉害的名侦探,是身体虽然变小,但头脑依旧灵活的小学生!你惹到我,可算是惹到棉花上啦!   他跳起来,揪住了黑泽阵的衣服:“因为我变小了啊!我变成这样都是一年前在多罗碧加游乐园你对我做的事,你完全不记得吗?!”   当然不记得。   黑泽阵想,他确实懒得记那些人的名字,因为太多、太多了。   所以他非常干脆、平静地说:“所以,你是来找我报仇的?”   江户川柯南反而松开了手。   他说,不是。   气氛一时间变得沉默下来。   江户川柯南蹲下来重新系了系鞋带,拍拍身上的灰,黑泽阵想了想,打算去摸下小孩脑袋表示安抚的时候,外面却忽然传来了一阵声音。   “警察先生,清汤大老爷!我们真的是良民啊,真的,不信我打开门给你们看看,这里面什么都没有,我们怎么可能绑架小孩呢?”   紧闭着的门被打开了。   阳光照射进昏暗的仓库,正在对警察说话的仓库主人和里面两个忽然出现的有点狼狈的小孩面面相觑。   毕竟他们刚从火场里出来,确实是有点狼狈的。   于是,一群人就站在那里,面面相觑了几秒钟。   然后仓库主人脸色不对,拔腿就要跑,旁边的警察啪的一下把手铐给他拷上了:“带走!”   “不是,等等,警察先生!虽然我确实是人贩子但刚才那俩小孩真不是我们抓来的!我冤枉啊警察先生!”   江户川柯南看向黑泽阵:你为什么只是看着?   黑泽阵也看了过去:我看他就很像同行,反正不是好人,先抓进去再说吧。   等到犯人被抓走,黑泽阵和江户川柯南出来,才发现这里已经距离海洋馆有点远了。   江户川柯南说下面变成这样了,我给降谷哥哥打个电话,起码跟他说朗姆死在下面了。   “降谷是谁?”黑泽阵随口问。   “就是……”江户川说到一半忽然卡住,说起来,琴酒知道波本是卧底吗?   黑泽阵看到小侦探欲言又止,就从自己认识的卧底里翻了翻名单,问:“是波本?”   “对,就是安室哥哥。”   “哦。”   “所以你知道他的身份?”   “公安。”   “琴酒,贝尔摩德说得对,你知道得太多了。”   “别信那个女人的话。”   江户川柯南心想贝尔摩德的话好歹还是能信一半的,此时他拨通了电话,但是很长时间都没有人接,打了两遍都没人接,风见裕也的也没人接。   黑泽阵看着小孩越来越紧张的表情,就说:“他不应该跟警察在一起?”   江户川柯南往海洋馆的方向看去:“不,我记得……(赤井秀一)说他回到海洋馆下面的研究所去找东西了。难道说、刚才的爆炸?!”   “不至于,”黑泽阵按了按江户川柯南的脑袋,说,“研究所下面本来就有炸弹,朗姆不会费功夫装第二遍,而且那里的爆炸已经被人阻止了。”   “那安室哥哥他……”   “我去找他。” 第042章 三十二阶暮色   下午17:40。   海洋馆·底层。   春日的夕阳正在往地平线的尽头落去, 属于阿黛拉的黄昏已经结束,长达半个小时的浪漫旅程也接近尾声;被困的人终于离开,就连新闻记者们也心满意足地奔回报社, 海洋馆里就只剩下了依旧在进行后续处理的警察们。   而就在这依旧忙碌的场景里, 公安警察降谷零打着一把黑伞,站在之前他和黑泽阵追着守墓人跑出去的通道上方, 看向沉在那里的黑色长桥。   现在, 水已经漫上了台阶,将整个研究所都淹没在里面,而游荡在水里活蹦乱跳的生物们却消失无踪。   准确来说,原本海洋馆紧贴着内墙的位置也有装满水的水槽, 但现在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公安的人从剩余的液体里检测出了某种药物, 推测这就是让那些生物“溶解”的关键。   电话里传来同事的声音:   “根据那份手记的线索, 我们找到了当年科考站的一份记录, 综合之前得到的情报,三二研究所的研究对象应该是他们从冰川下挖出来的某种生物。”   “生物?”   “某种3200万年前的生物——应该说是两种生物, 它们在漫长的冰期来临时因为某个意外被嵌合在了一起,于是, 当科考队从冰川里发现它的时候, 它还是‘活着’的。当然, 在极短的时间里, 它就因为不适应现在的地球环境而死亡了。”   “这样啊……”   “不过这项发现并没有被报道出来,基本可以确定这是因为科考站里本身就有组织的人, 那位先生对它很感兴趣, 就截住了相关的情报,召集了不少科学家进行研究, 并派人到那片冰川上寻找那两种被冰封的原始生物。当时正好缺钱的建筑师、地质学家阿黛拉·卡丽娜很有可能就是在这个时机加入组织的。”   纸张翻动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正在说话的是个相当成熟的女性,她顿了顿,仿佛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又说:   “下面就是我的推测了。   “他们把最初的那个生物样本称作‘样本λ’,第三十二研究所从1997年到2004年的这七年间都在寻找‘样本λ’存活的原因。最终他们得出结论:这种两种生物在嵌合的过程中产生了某种物质,而这种物质可能是开启长生不老的关键。   “于是,他们就开始尝试复原,或者说尝试在现有生物的基础上复现这种‘奇迹’,并制造出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副产品,也就是你曾经在研究所的水槽里看到的东西——不,应该说整个海洋馆里的生物都跟这项研究有关,所以组织以及阿黛拉·卡丽娜才要将它们全部销毁。”   水槽里的东西啊……   降谷零看着脚下浑浊的、再也没有任何海洋生游动的水。就在刚才的半个小时里,无论是那些漂亮的观赏鱼类,还是在下层游动的诡异生物,都已经溶解在了这深水里。   应该说,组织在制造它们、编辑基因的时候,就做好了将它们一次性处理掉的打算,而在额外水槽里的那些药物,就是用来做这个的;至于忽然变得有攻击性的“实验体λ”,应该是那个时候药物已经开始往水里渗透,它们感受到毁灭的危机,因而活跃起来了吧。   他收回目光,自言自语:“三二研究所在2004年4月就停止使用,也就是说组织现在的研究里已经不再使用这种药物了吧。”   电话那边的人接上了他的话:“很难说,除开研究所转移的可能,组织在日本各地也有积累药物材料的仓库,不过我听说就在今天,组织的一些仓库好像出事了?”   啊,那件事。   身为组织BOSS的降谷零当然知道组织的仓库发生爆炸的事。不过他完全不介意组织的损失,而且真要说的话,这说不定就是哪个友方干的,干脆摸一点,派俩卧底假装去查。   “那么就这样。”   降谷零望向不远处的安全梯,在那附近还有能踩在上面的浮雕装饰,顺着这些浮雕装饰就能靠近当时那个“守墓人”原本想离开的方向,那里有一道不仔细看就看不到的狭长通道。   他估量了一下从这里过去的困难程度,发觉以自己的身手要做到这点应该算是轻而易举。   他纵身一跃跳上去,稳稳抓住安全梯,对电话里的同事说:“我还有件事想证实,剩下的等我回去再说吧。”   “海洋馆的工作不是已经差不多了吗?你要去哪?”   “按照一般的逻辑,从海洋馆正门进去就能看到的水池里不应该有组织的实验生物吧?但我确实在里面看到了它们,也就是说,在这五年里,这些实验生物的一部分已经从水槽里逃出来了。所以,我打算去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此时,降谷零已经移动到了那个通道的上方,虽然通道的下半部分已经被水淹没,但通道狭窄且高,可以用手支撑身体经过,而且内部是向上的楼梯,只要能进去就不会有问题。   他跟同事说我进去看看,就挂断电话,轻巧地翻身进了那个通道。   昏暗。寂静。   这里冷得可怕,场馆里的温暖一点都没有被传递进来,降谷零打开手电筒,发现这向上的楼梯只有大概两层楼的高度,接下来就是向前的笔直通路。   阿黛拉的浪漫黄昏结束后,沿着第二重大厅的边缘落下的水将海洋馆的下层填满,水面也上升了几乎同样的高度,看来这条通道的设计也是早有打算。   降谷零不由得叹气:“组织的老鼠到底在我家地下挖了多少洞啊……”   他走到尽头,顿住脚步,眼前果然有一片水池。这里似乎连接到了某个天然的地下空间,周围的墙壁也没怎么修整过,只有水池边缘修有往下的台阶。另一侧是继续往上的台阶,应该是离开这里、通往排水系统的某个出口的通络。   降谷零稍微下了两级台阶,看到那比外面清澈太多的水底,还有在那深处游动的黑色影子,忍不住挑了挑眉。   他还真没猜错。   虽然阿黛拉将存在于场馆里的实验生物都销毁了,但在那空缺的五年里还是出现了某些意外,希望这些实验生物还没扩散到东京的地下去。   接下来要有的忙了。   降谷零这么想着,却听到了某种不算太远的响声,与此同时爆炸的震动顺着地面传来,告诉他就在海洋馆的案件尘埃落地的时候,哪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降谷零皱眉,拨通了公安同事的电话。   这里信号很差,他打了几次才打通,同事说“在查了在查了”;又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下面传来“降谷先生!降谷先生!”的喊声。   风见裕也左手提着箱子,右手拿着手机,手忙脚乱地跑过来,衣服还被水打湿了,降谷零叹气,说我不是说了让你别进来吗,还没确定下面的那些水有没有药品残留呢。   然后降谷零打量了风见裕也一会儿,问,我让你看着的人呢?   风见裕也把东西放在地上,说人都在,啊,网球比赛之前就结束了,那群学生都已经回去了。   他弯下腰去要打开箱子,降谷零却后退了一步。   “你是谁?”   “……”   “风见在哪?”   他接电话的时候没察觉到任何异样,对方起码是个成功的伪装大师,但降谷零可是很清楚风见裕也车祸撞到左臂还把哈罗拜托给赤井秀一养的事……说实话他准备回日本来就跟风见裕也谈谈“不要随便求助FBI”的话题,可现在?   接到他的电话、说是带了收集的水槽药物样本看看有没有用的“风见裕也”,绝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而且就风见裕也的身手……也没好到能一个人提着箱子过来的地步吧。   对方听到他的声音,低着头,渐渐笑了起来。   “你不用知道,”冒充风见裕也的人说,“反正你就要死在这里了。”   手提箱里放着炸弹。   来人没有多说,直接按下了爆炸的开关。   猛烈的爆炸先是将近在咫尺的“风见裕也”吞没,但他还是在笑,好像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死亡;降谷零意识到对方是死士的时候已经晚了,他被近距离爆炸产生的冲击往后推去!   可他背后是台阶和刚才看到的水池!   降谷零向那黑色生物游荡的水底落去,他伸出手,却没能抓到墙壁上的凸起,在下一个念头产生的时候就已经没入了水中。   冷。真的很冷。   水池里的水刺骨冰凉,降谷零睁开眼睛,往下方看去,原本在水底游动的黑色影子忽然炸开,就好像闻到骨头味儿的狗一样向他游来。   他想起几个小时前在桥上被同样的生物撕扯吞食的那个人,咬了咬牙,奋力想要游出水面,刚刚被爆炸掀飞的身体却没能立刻听从大脑的指挥,体力正在流失,意识也正在缓慢剥离。   不行!   他是回来见景的,他是来见诸伏景光的!明明马上就要去找到他了,他还不能死在这里!   只剩下他自己了。   诸伏景光,松田阵平,萩原研二,伊达航……这些人里,已经只有他自己了。   而且组织的辉煌马上就要落幕,这个时候,这个时候……那个FBI能当好BOSS吗?他查完账了吗?   还有琴酒,他肯定还活着……   有轻飘飘的亮银色飘荡在他周围,有人抓住了降谷零的手。   在降谷零的视线里,那个跳下水来救他的人,有着银发、墨绿色的眼睛,以及一如既往的“波本你在干什么”的表情。   黑泽阵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从附近的通道跑来,原本也不知道波本在哪里,但幸好有个蠢货的爆炸声给他提醒了方向,既然地上死的那具残尸不是波本,那掉进水里的那个……八成就是我们的新BOSS了。   黑泽阵本来想抱怨,可惜当时他完全没有那个抱怨的时间,想都没想就跳下了水,在那波来势汹汹的黑色生物群追上它们眼里的肥肉之前抓住了正在往水底坠落的波本。   这水真冷。   黑泽阵把那位先生最欣赏的波本往上拉,想要带着他离开这里,但下方的黑影已经迅速地追了上来,张开到270°的大口里,螺旋的裂齿就咬住落入水中的人!   哈。这群东西。   黑泽阵把他手里的波本往旁边一扯躲开这次袭击,看着四周几乎要将水下视野覆盖的浓重黑色,终于摸到了台阶的最下层,借力把波本往上狠狠地一扔!   水花溅落。   终于追上猎物的实验体们猛地扑了上去!   一团团黑色阴影瞬间就将水面盖满,殷红的血色缓缓扩散,又在逐渐变得平静的水面上消失不见。   降谷零从越来越暗的视野里最后看到的,就是一片黑暗里染血的银色。   ……   滴答。   滴答。   是某种声音。   滴答。   是陌生的天花板。是医院,是风吹动的窗帘,是春日的阳光与窗外的樱花,是清脆的鸟鸣声,是湛蓝的天空,是——   深水里涌动的黑色,与最后看向的人。   “……!”   降谷零终于醒了。   他坐起来,但从胸腔里传来的几乎让人窒息的痛感让他暂时止住了呼吸;坐在病床边的人被他吓了一跳,然后惊喜地喊:   “降谷先生!你终于醒了!”   是风见裕也的声音。   降谷零上上下下打量「这个」风见裕也,发现眼前的人里里外外透着一股不太精明的感觉,左手臂的袖子比右手臂还要粗一圈,里面应该是缠着绷带——没错,这是他认识的那个风见裕也。   对了,他当时在海洋馆,风见裕也被人冒充,接下来他遭遇了爆炸,然后是……   “Gin呢?!”   降谷零用力攥住了风见裕也的衣服。   风见裕也很少看到自己的上司这副紧张的表情,急急忙忙回答:“啊、啊?降谷先生,你先冷静一下,琴酒不是死在朗姆制造的爆炸里了吗?当时广播结束没几分钟爆炸就开始了,后来我们查看了爆炸区域周围所有的出口,逐一排查,确定没有人活着出来……”   不、不是琴酒。   不是在说琴酒。   降谷零没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才反应过来风见说的是另一件事,所以他当时听到的爆炸声是朗姆和琴酒、不,琴酒根本就没来,跟朗姆联系的人是“黑泽”。   他缓了缓,松开手,重新问:“你们是在海洋馆的外部通道找到我的?那里没有其他人吗?”   风见裕也这回也反应过来了:“啊,是的,对对对对不起降谷先生!当时我在看比赛,然后就被人打晕了!等醒的时候我就听说降谷先生出事了!实在是对不起!!!幸好小泉前辈先带人找到了降谷先生……”   那时候风见裕也被人打晕冒充,本人在网球场的仓库里昏迷,据当时赶去的人说,他们见到那个场面全都被吓到了,地上是被炸到认不出来的碎块,水里还有那种东西游来游去,降谷先生就躺在水边的台阶上生死不明。   公安的小泉前辈带了临时从海洋馆的水槽里收集来的剩余的“溶解”实验体用的药物,直接水里倒,里面的生物迅速退却,水面才变得安静下来。   风见裕也看着降谷零的表情,小心地说:“但我们在岸边发现了血迹,应该不是降谷先生的,鉴识科已经去对比了……”   降谷零没说话。   他的脑海里还是当时的画面,毕竟他明明落入水中,被发现的时候却在岸边,所以他看到的肯定不是幻觉,有人去救他了,但救他的人呢?谁能从那样的情况里活下来?   如果那个人还活着,那对方把他扔在爆炸现场就走了,连个急救电话都不打吗?   不可能。   所以对方把他救上来之后,有九成概率没能回到岸上,已经死了,剩下的一成……   降谷零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了,他听到自己在很冷静地继续问风见裕也:“其他情况呢?”   风见裕也终于松了口气,这才是他本来准备好回答的问题,就顺畅地说:   “组织的几个成员被我们控制起来了,还有的目标因为不能打草惊蛇的关系暂时放置;爆炸区域和降谷先生你昏迷的那边还在事后调查;夏目财团关闭了海洋馆,暂时还没有处理的结果;伪装成我的人好像是FBI的,他们那边说正在调查;赤井说让你先休息,他正在努力查账;江户川这次真的去群马县了,我看着他上的车;还有黑泽兄弟,应该都在家……”   “谁?”   “就是,黑泽阵和黑泽景光,刚才赤井先生还跟他们打电话了,说都在家里啊。”   “……”   等等、等等,黑泽阵不是死了吗?   降谷零在那里怔了几秒,才猛地掀开被子往外跑。这家从医生到护士基本都是公安相关人员的隐蔽医院的走廊里几乎没什么人,也没人拦住他,只有风见裕也手忙脚乱地追了上去。   “哎?降谷先生!降谷先生!”   古桥町。   昨天海洋馆的事件当然没能影响到这里,开满樱花的街道一如既往的安逸和平静,阳光正顺着屋顶一点点驱散黑暗,宣告漫漫长夜的结束。   现在已经是5月3日的清晨,距离那个事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夜。   降谷零顺着他早就了解的东京的路线,来到早就烂熟于心的地址,顺着三本漆公寓的老楼梯向上,敲响了黑泽家的门。   没人回应。   就在降谷零想应该怎么破门而入的时候,这扇门终于被打开了,黑发的高中生模样的少年站在门口,说:   “我们家……”   降谷零看着那张熟悉的、跟高中时代的诸伏景光几乎一模一样的脸,问:   “你弟弟呢?!”   “你说小阵,他现在——哎?”   诸伏景光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降谷零往他们家里闯进去,带着某种急切的、想要印证什么的表情。   而且他还没能拦住!   于是,就在所有人没能阻止的情况下,降谷零冲过去打开了黑泽阵房间向来不锁的门,然后看到了……   正在背对着他们换衣服的银发少年。   黑泽阵:“……”   降谷零:“……”   长长的银发半遮半掩,少年身上看不到任何明显的伤痕,手臂上也没有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不过被人闯进房间里的恼怒倒是相当真实。   在黑泽家的气氛快要冻成冰点的时候,黑泽阵终于冷冷地说了句:“滚出去。”   于是,组织的BOSS大人乖乖地关上了门。 第043章 三十二阶暮色   事情一度变得非常尴尬, 降谷零回到黑泽家会客厅的时候,就看到诸伏景光在笑着看他。   等下、景光,那个笑很危险啊!   熟悉诸伏景光的降谷零一看就知道诸伏景光正在生气, 并且心情非常、非常、非常的差, 他的幼驯染正看着他,灿烂地笑了笑, 说:“所以, 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闯进我家里来。”   降谷零: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一名公安警察,我怀疑你弟弟是我在做卧底工作的时候死而复生还意外变小的前同事,然后我怀疑他今天又死而复生了, 觉得这件事太过离奇, 就来了你家……对了, 其实我们两个才是幼驯染, 你那个弟弟肯定是假的。   不, 这么说肯定会被打的吧。   就算是景——就算是失忆的诸伏景光,听到这个说法也信不了一点的吧?!   几秒钟后, 降谷零飞快地跟自己变小的幼驯染道歉,说我有很重要的事要确认, 但现在看来好像是搞错了什么, 真的不是莫名其妙要闯进你家的;   幸好诸伏景光完全看得出来他跑进来的时候很急切, 并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问下去, 最后他对降谷零说我弟弟的心情可能不是很好,你以后走夜路要小心。   降谷零:我以前走夜路也很小心。而且真要说起来, 让我走夜路特别小心的人就跟你弟弟长得一模一样。   降谷零本来有无数的话要跟久别重逢的好友诉说, 到最后却也没能说出口。是的,在看到这个少年的第一眼, 他就知道,这是自己认识的诸伏景光。   但景活着就可以了。   依旧活着的诸伏景光,无论他是否有过去的记忆,都不适合跟组织的BOSS波本继续接触,也不需要去听那些或许已经不属于他的故事,直到整场剧目的结束。   于是,降谷零跟诸伏景光告别,说,以后我们可能还会再见的。   随后他走在清晨的街道上,看樱花从视野里飘落,这片老旧的区域似乎还是他小时候的模样。   他对跟着来的风见裕也说:“我们回去吧。”   回到办公室后,降谷零收到了同事发来的报告,那座水池边台阶上的血样里混着组织那些实验体的血,已经被污染,无法做准确的DNA测定,但继续调查水池的同事在里面找到了一部分衣服的碎片。   他看着摆在他眼前的照片,并不意外地发现这些残留下来的证据跟昨天他遇到的“黑泽”穿的衣服几乎一致。   他坐在椅子上,很久没说话。   “你到底……”   他望向海洋馆的方向,从这里只能看到遮挡着天空的建筑物,东京塔就在视野的一角;几只小鸟落到他的窗台上,半开的白色樱花被风吹进来。窗外生机盎然,春意正浓。   就在降谷零难得发呆的时候,赤井秀一打了电话过来,说我听说你终于醒了,零君,身体恢复得怎么样?账本的事不用急,我可以再干两天。   (赤井秀一:我还在整理账本,根本没开始干,零君你可以晚点来,真的可以晚点来!)   虽然FBI内心忐忑,但他这次肯定是白担心了,毕竟降谷零现在没心思去问FBI账查了多少,他望着外面晴朗的天空,却好像又看到了那一片在水里散开的银色。   他轻声说:“莱伊,你说,琴酒他……”   什么?波本又叫我莱伊了?   赤井秀一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降谷零的情绪不对,为了防止波本回来找他麻烦,他决定顺着波本的想法小心回答:   “你的猜测是正确的,波本,琴酒他很有可能还活着,至少昨天出现的很有可能就是他。而且,虽然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广播,爆炸也的确发生了,但那也很有可能是琴酒的障眼法。”   好,这样说就可以了,先顺着毛撸。   反正现在也有很多机构在怀疑昨天出现的就是琴酒本人,甚至琴酒在爆炸之后还活着,正好符合波本的判断。说实话,现在赤井秀一也是这么想的。   降谷零肯定地说:“不,他死了。”   赤井秀一:???   波本,一直说琴酒没死的人不是你吗?怎么到现在又是你跟大家不一样啊?!难道你被爆炸炸迷糊了吗?!   “波本?零君?降谷?侦探?安室?透君?公安?BOSS大人?”   赤井秀一一连叫了一大串名字,都没能听到降谷零的回应。   降谷零在回忆。   他在回忆那个银发的少年跟琴酒几乎一模一样的语气和眼神,轻描淡写地说“我就是琴酒”时候的神情,提起组织情报来的时候那样熟悉的语气,跟他相处的时候好像早就认识的态度,以及爱尔兰、朗姆都坚定不移地相信那就是琴酒的场景。   朗姆还好说,那本来就是个好忽悠的,而且现在他人都死了;可爱尔兰呢?爱尔兰可是从他七岁、还没加入组织的时候就跟着琴酒混了,会认错叫了十多年大哥的人吗?   再加上降谷零今天看到的,明明“黑泽”左臂上有伤,可他在古桥町见到的那个初中生身上,别说为了挡刀受的伤,就连那些陈旧的疤痕也都消失不见——不,是根本不存在。   所以,“黑泽”不是“黑泽阵”,“黑泽”就是琴酒。   在海洋馆的数个小时里,走在降谷零身边的人一直是琴酒;也是他相信没死的琴酒,在他即将被组织的实验体吞没的时候救了他。   “赤井秀一,”降谷零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对电话那边的FBI说,“不用找了,琴酒已经死了。”   “降谷君,要不然,你先休息一下……”   “……?”   “赤井秀一,我觉得你是时候休息一下了!”   降谷零怎么可能听不出赤井秀一的意思,混蛋FBI是觉得他人刚醒来脑子还不清醒是吧!   远在美国的赤井秀一:我这明明是关心啊,哎,波本君,你还是这样啊。   赤井秀一收起手里的账本,没说刚才差点出口的“谢谢BOSS大人的床,我这就去你床上睡”,顺着降谷零的话就问了下去:“所以你为什么确定琴酒已经死了?”   降谷零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就像一潭平静的深水:“他就死在我面前。”   赤井秀一发出了吸气的声音。什么,琴酒终于被波本杀了?那波本的心情不至于这么低落,应该还有别的事发生。   “你确定?”   “确定。”   “……”   “所以琴酒死了,不用查了,等组织的事结束我就……”降谷零站起来,看到桌子上堆积的文件和放在门口的巨大箱子,叹气。   虽然说海洋馆的事件结束了,但他要看的文件还有很多,也包括爱尔兰十五世在医院里给他打电话,问他我现在弃暗投明来得及吗,并光速打包送来的资料和证据——就是降谷零眼前的这个箱子。   降谷零一边跟赤井秀一打电话,一边打开箱子,他刚收到东西,还没来得及看。   不过爱尔兰说里面有不少关于朗姆的证据,而且这只是一部分,需要的话等他出院再整理更多。   “新来的爱尔兰?”赤井秀一听到他在电话里的叙述,就问。   “是他,夏目财团的那个,他说他在海洋馆事件前就已经准备好这些东西了,现在他真的想做个好人,我怀疑他可能猜到了我这边的身份……”   “朗姆怀疑你是卧底,他会相信也情有可原吧。”   “哈?我是FBI那种鬼话也有人信?赤井秀一,你是不是忘了这次来杀我的是你们FBI的人!”   “啊、啊,那个FBI应该在调查吧……”   电话那边的FBI含糊地应对,不过降谷零也清楚人在美国的赤井秀一不可能完全了解日本这边的情况,就冷哼一声,暂时放了FBI一马。   但这件事早晚得算算账,反正都是你们FBI的错。   降谷零翻开箱子里的文件,发现里面有稻草酒的一部分资料,组织的交易信息、朗姆的寿司秘籍、贝尔摩德的海报,琴酒的照片集(后面这些东西有收集的必要吗)……   还有个被认认真真放在最下层的盒子。   盒子上贴着一张手写的便签:据朗姆所说,这是那位先生的收藏,二十年前「第四十七号列车」上的东西,跟琴酒有关。   跟琴酒有关?   降谷零确定自己没听过「第四十七号列车」这个词汇,但二十年前,却是朗姆说过的琴酒加入组织的时间。   所以他打开那个被密封的金属盒子,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然后,彻底愣住。   那是照片。   二十年前的照片,十三四岁的琴酒穿着一身浅色的衣服,跟在某个同为银发、穿着警服的男人身边的照片。   那张照片上的银发少年背靠着火车站的站牌,正在低头看一本书,嘴角还有很浅的笑。   除了照片,这里还有几张已经泛黄的档案资料。   「黑泽阵,1988年“鹤鸣港事件”里日本公安的协助者。」   「已确定其与公安的几项特殊行动有关。其父黑泽阳身份已确认,为日本公安警察。」   「……」   「失忆后性格有极大改变,原本的性格可能是他的伪装。」   「综合当时的情况判断,现场没有其他符合条件的幸存者,乌丸先生,这应该就是您要找的人。」   降谷零将那几张纸从头看到尾。   他又看了一遍,忽然弯下腰,捂住嘴巴,呕吐感在胃里横冲直撞,却因为身体的主人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吃东西,什么都吐不出来。   “降谷君?”   赤井秀一听到椅子翻倒的声音,顿时提高了音量。   而降谷零跪在地上干呕了一会儿,眼前还是一片错乱的光影,就好像混沌的水光,透过那片耀眼的银色落到他的视野里。   谁、谁是……公安?   “波本!”   这次赤井秀一的声音终于把他拉回到了现实。公安先生这次可是把FBI吓得够呛,要是波本出问题,那整个针对组织的计划说不定就要全面崩盘!   幸好降谷零回过神来,说我没事,然后缓了好久,才从地上站起来,说:   “我暂时不回美国了。”   他紧紧攥着那张照片,挂断赤井秀一的电话,往外走去。   有些事他需要验证。他要去查公安的档案,不管是哪个公安。怪不得会有琴酒是公安的谣言传来,或许……那根本就不是谣言呢?   朗姆确实知道很多东西,但朗姆应该已经死了;既然这件事跟公安有关,那现在揭开秘密的钥匙就握在降谷零自己手里。   琴酒,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打开门,向外走去。那种恶心的眩晕感还未消退,但对现在的降谷零来说,他有不得不去确认的、相当重要的事。   “降谷先生,你要去哪?”   “去查档案。”   ……   古桥町。   三本漆公寓,五楼,黑泽家。   两位不速之客刚刚离开,诸伏景光就走进了黑泽阵的房间,银发少年依旧没能把衣服穿好,他靠在枕头上,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阳光落在他的脸上,樱花树的影子晃来晃去,而诸伏景光走到床边,把睡着的银发少年一把拉了起来。   大幅度的动作让黑泽阵从浅眠中醒来,他看了一眼是诸伏景光,就重新闭上眼睛,打算继续休息。   诸伏景光并不给他这个面子,攥着黑泽阵的手腕,冷声道:“别睡了,你这不是死不了吗?”   黑泽阵没动,也没说话。   诸伏景光的手上加重了力道,让黑泽阵微微皱眉;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愤怒,并确确实实地传递了出来:“你不是说你不会死吗?那你知道我顺着信号找到河岸边,只看到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吗?!”   黑泽阵听到这里,才说了句:“那时候也没死。”   就算当时的情况不算太好,也不至于用尸体来形容吧。   他跟诸伏景光对视,发现黑发的神情显而易见地变得更加愤怒,然后诸伏景光重重地甩开了他的手。   诸伏景光快要被眼前的人气到笑出来了:“是,没死,除了全身都能看到骨头内脏残缺不全满地都是血外人确实还没死,你告诉我谁看到那种情况会以为你还活着?幸好发信器还在你身上,不然我都不知道去哪里捡人。”   “……”   “然后你忽然跟鬼一样抓住我的手说不能去医院,我把你带回来的时候差点被警察抓了,真被人看到的话他们就要以为我在杀人埋尸。”   “……”   黑泽阵从诸伏景光的声音里听到了从未在“苏格兰”那里听过的咬牙切齿的意味,他后知后觉地再次看向诸伏景光的眼睛,发现对方眼里是他看不懂、不,是他这次看懂了的情绪。   半晌,他将视线转到了别的地方,说:“对不起。”   “原来你还会道歉?”诸伏景光看到黑泽阵的表情,就知道这家伙根本不会改变自己的行为方式,“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黑泽阵又不说话了。   他很想说苏格兰你已经赢在起跑线上了,要是放在以前谁敢对我这么说话,但毕竟是诸伏景光在凌晨的时候把他带回来的,所以GIN先生倒也不是不能再容忍一点。   诸伏景光看他的样子,稍稍平复了心情,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问:“所以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搞成那样的?”   黑泽阵想了想,略过了那些不重要的部分(比如朗姆的死),只说:“人救到了,然后在水里跟一些鱼打了一架,就变成这样了。”   当时他是想杀退一波让它们识趣地滚开的,但那些玩意好像疯了一样追着他不放,最后黑泽阵从那片水池杀到地下暗河,直到那些周围的水都变成血红色,那些丑陋怪异的生物才不再追着他。   不过那时候他已经进了另一条河的地下支流,那些东西不追上来也可能跟水下的环境有关。   “你以为我会信?”诸伏景光看着他。   “跟组织制造的实验产物打了一架。”黑泽阵补充说。   诸伏景光勉强满意了,又问:“那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我找到你的时候你还是那个样子,等到家的时候伤都开始愈合了,你以前没这个本事吧?”   他还记得当初他给黑泽包扎伤口的时候,黑泽那个相当嫌弃的眼神,于是他故意给扎了个蝴蝶结。诸伏景光本来以为下次见面的时候蝴蝶结就没了,但看到的时候还在,难道说GIN先生那天就是带着蝴蝶结去见组织的人的?   不敢想,也不敢问。   但诸伏景光非常清楚,以前的黑泽阵没有这种能力,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他盯着黑泽阵,想要得到一个答案,银发少年在那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被污染了吧。”   “什么?”   诸伏景光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我参与过组织的实验,应该也被注射过用那种生物提取出来的东西。组织研究它们必然是因为在长生不老药的开发上有所帮助,而它们本身就是被那群脑子进水的研究员用拙劣的手段缝出来的,互相争斗、互相吞噬的产物。”   黑泽阵低头去看自己的手,上面连往日的伤痕都看不到多少,攥起拳来的时候,有种撕裂的痛感正在提醒他,这看似完好的表皮下,内部的伤其实还没好多少。   他收回手,语气散漫、毫不在意地说:“从结论上讲,大概是我把它们‘吃’了吧。”   诸伏景光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忽然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黑泽阵觉得不对,问:“你要去哪?”   诸伏景光头也不回地说:“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他本身就不能去医院不说,要是把情况告诉医生,他真的不会被当做稀有生物上交给波本吗?   黑泽阵想拉住诸伏景光,但刚抬起手,诸伏景光就转过身来,说:“我去做饭。”   “……”   黑泽阵把手收了回去。   诸伏景光继续说:“刚才来的那个人是波本吧?他留了电话号码,如果再让我知道你出这种事,我就去给他打电话。”   他走出黑泽阵的房间,关上门,很久没动。   诸伏景光往会客室的窗外看去,四月底的樱花已经盛开,正顺着他的视线纷纷扬扬地落下,仿佛一场温柔的绯色的雨。   杂乱的心绪被这片绯色覆盖,从那飘扬的光影里,他似乎看到了几个熟悉又模糊的身影。   “……ゼロ(ZERO)……诶?”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诸伏景光才发现,眼泪正顺着自己的脸颊往下流,滴落到地板上,打湿了飘进来的樱花。 第044章 三十二阶暮色   档案室。   降谷零把又一份档案放回到架子上, 想继续查下去的时候接到了赤井秀一的电话。他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才发现这会儿已经是凌晨时分。   他从5月3日上午开始就在档案室里翻找1988年前后的资料,这些东西并不难找, 他的上级黑田兵卫也没有对他的行动进行不必要的过问, 但放在资料室的陈旧档案都是纸质资料,太多, 也太久远, 他想看完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不过,以“鹤鸣港事件”为线索,他倒是找到了几份尘封的档案,里面有另一个人的资料。   黑泽阳。   他就是出现在照片里的另一个银发男人, 曾是公安零组的成员, 跟降谷零自己一样。   黑泽阳的履历相当清晰、干净, 他从东京大学的数学系毕业, 然后进入了警察厅, 参与过诸多不能在此列出的行动,最后在二十年前的某个案件里受伤, 从此退出公安,调职去长野, 两年后死亡。   在他的档案记录中, 偶尔会出现某个以数字“47”为代称的协助者, 身份不明。   而“鹤鸣港事件”, 是1988年4月发生在秋田县一个如今已经废弃的港口的,一次针对「某个组织」(未说明)的行动。   那次行动的参与人员里就有黑泽阳, 和代号“47”的存在。   降谷零没找到那次行动的具体资料, 但想必涉及到某个特殊组织的档案是被归档到了别处;但他发现黑泽阳的档案记录里还有另一场发生在鹤鸣港的事件,那也是黑泽阳在公安的工作生涯的结束。   那是一场发生在1989年11月的惨剧。   “一艘因暴风雨偏离航线的游轮在鹤鸣港靠岸, 当时游轮上发生了13人死亡的案件,秋田县的警察前去调查,船上的幸存者们称,在那个暴风雨的夜里,有‘恶魔’降临,有人接受了恶魔的指令,开始自相残杀。   “由于船上大部分人都在暴风雨中被困数日,秋田县警方决定先将他们送往医院,可就在幸存者被送上列车,即将出发的时候,列车的中段发生了爆炸,部分幸存者与警察在本次事件中牺牲。   “而没人注意到的时候,那座游轮在海面的浓雾里悄然消失,所有证据都显示这座游轮并未离开港口……”   降谷零又翻看了一遍关于鹤鸣港游轮案的资料,因为并不是在东京发生的,所以这里只有基本的案件存档,而不是整个事件的过程;如果想搞清楚当时发生过什么的话,他还要去一趟秋田县。   值得注意的是,在一份特地列出来的失踪人员名单上,就有“黑泽阵”的名字。   降谷零让在秋田县工作的同事帮忙查过,在当年“鹤鸣港游轮案”的后续处理中,几乎所有人都得到了妥善的安排,只有叫做“黑泽阵”的少年,名字被从名单上抹去了。   这很有趣。   在降谷零手里的这份名单上还有黑泽阵的名字,但秋田县的档案记录里,却好像从未有过这个人的存在。   不仅如此,降谷零顺着“黑泽阳”的名字去调查“黑泽阵”的时候,发现除了他在东京的某所初中上过两年学外,其余的痕迹都仿佛被抹消一样,什么都找不到。   这像是组织的手笔,但又不像。   降谷零想,若是那位先生想让一个人消失,自然可以做到这样的结果,可是为什么?如果鹤鸣港的那座列车就是所谓的“第47号列车”,那么写下那封信的人正在为乌丸莲耶找某个人,他们找到了黑泽阵,并把他带走,当时黑泽阵应该是处在“失忆”的状态……   但性格的伪装?也就是说当时能被查到的“黑泽阵”也不是他原本的身份吧。   抛开公安相关的信息来说,那个“第47号列车”,可能就是导致琴酒加入组织的关键。而那件事,也很有可能就是发生在鹤鸣港的游轮案的后续。   降谷零把档案一张张地、仔细地放了回去,再确认了一下时间,现在他要去秋田县,去那个废弃的港口附近调查完全来得及,FBI想必也能多撑两天。   不过这个点没有立刻开往那边的车,他也不打算在这种疲劳的状态下自己开车去,交通法规还是要遵守的。   于是降谷零给赤井秀一回了电话,说他有线索了,现在正准备去调查,让FBI再辛苦一下。   他本来做好了讨价还价的准备,但赤井秀一这次意外的好说话,还关心了他的身体状态。   (赤井秀一:在查账了在查账了,我马上就能把那些被搞乱的账本整理回来然后开始查了,零君,你放心,你再多调查俩星期都没关系)   “所以你在调查琴酒?找到线索了吗?”赤井秀一在挂电话之前,随口问了句。   “有。”   “没有也没关系,毕竟他……什么?有?”   “我找到了他二十年前可能协助公安行动的线索,以及他父亲黑泽阳是公安警察的档案。现在我正准备去秋田县进行进一步的调查。”   降谷零已经走出档案室,正在收拾东西了,要带的东西几乎没有,背着包就可以出发。   他从抽屉里找出一把不属于自己的M92F,看了一会儿,又放回去了。   赤井秀一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你确定?”   什么,当时听到的谣言竟然是真的,不对,这种事真的会发生吗?赤井秀一的第一反应还是波本搞错了什么,但电话那边的人的声音确实相当疲惫,他就没有继续踩降谷零的尾巴。   降谷零站起来,呼了口气,让自己变得清醒一点,才回答:“在找到决定性的证据前,我不会做出任何判断。”   而接下来,他将前往真正的答案所在的地方。   电话那边的赤井秀一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降谷君,你认识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一个叫做高木涉的警察吗?我记得他有一次见到‘黑泽阵’,说他认识一位同样银发的、姓氏也是黑泽的前辈,或许他认识你说的那个‘黑泽阳’?”   高木涉确实认识。   降谷零找到高木涉的时候,这位年轻的刑警刚刚结束在凌晨时分追逐犯人的工作,跟一位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点还没睡的名侦探江户川告别。他也没吃饭,转头就看到降谷零在看他,因为认识毛利小五郎的弟子——安室透,就跟降谷零打招呼。   接下来,两个没吃晚饭的人就在一家24小时开着门的料理店吃了夜宵。   “啊……你也认识那位黑泽前辈啊。”   暖色的灯,木桌,几乎没人的料理店角落里坐着两个下班的警察。两人都没打算喝酒,所以杯子里装的都是麦茶。   降谷零跟他聊了一会儿最近在东京发生的案件,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到了“黑泽”这个姓氏上,假装顺着高木涉的话问了黑泽阳这个人的消息。   高木涉特别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其实他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殉职了,我叫他前辈是因为以前有段时间他搬家到我家隔壁,我跟他说以后想要成为警察,黑泽前辈就说‘那样我就是你的前辈了’,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叫他前辈,父亲为这件事取笑了我很长时间。”   降谷零正在通过他的话来判断黑泽阳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黑泽阳表面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做出一副很随意地闲谈的样子,问:“所以你们是关系不错的邻居?”   高木涉摇摇头,相当不好意思地说:“虽然说是邻居,但黑泽前辈只是在我六七岁的时候搬来了两年,然后就调职到长野县去了,后来我还遇到过他,当时他还认识我,跟我打招呼呢。不过,那件事……”   “啊,那件事是指?”   “就是黑泽前辈的儿子的事,听说是被卷入某个案件后遇害了,我不是特别清楚。但那件事后不久黑泽前辈就调走了,说是想换个地方换个心情。”   高木涉正在从二十多年前的回忆里找出他想要的片段,但毕竟时间太过久远,他能想到的就只有过去东京的街道、老旧的店铺,和那位有着罕见银发的前辈,以及……   偶尔能看到的,那个银发的少年。   他嘀咕了一声,说:“说起来,有件事吓了我一跳,前段时间我在调查案件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初中的学生,长得就跟黑泽前辈家的哥哥一模一样。”   降谷零听到这里,端起杯子的手顿住。料理店较暗的光线下,金发的青年的眼底似乎闪过了一丝不明的情绪。   “一模一样?”   “对啊,跟那个哥哥一模一样,跟他当时的年纪都差不多,甚至名字也一样的学生,我见到的时候还吓了一跳。”   “没有这种巧合吧,万一他们是亲戚呢?”   “我也这么想过啦,但我问过那个学生,他回答说完全不认识姓黑泽的警察,就算他们有关系也不清楚黑泽前辈的情况、或者说不愿意提起吧,所以我就没有继续问了。”高木涉摸着后脑勺,一边笑一边说。   啊,相当可爱的警察,出现了。   降谷零还记得一课的人以及柯南君是怎么评价高木的,就是那种到处帮忙、会以很特别的角度考虑事情的滥好人,在小孩子(特别是喜欢侦探活动的小孩子)里尤其受欢迎。   他跟高木继续聊了一会儿,从高木涉那里听说了二十年前的那个“黑泽阵”的事,比如说:   身体好像不好,经常请假不去学校,但高木有次看到他从窗户翻下来,也不像是身体不好的样子,事后高木问黑泽哥哥,黑泽哥哥说别管闲事;可年幼的高木拽住了黑泽哥哥的衣服,于是黑泽哥哥就补充了一句,说他在进行拯救世界的秘密活动,让高木别跟着他了。   (降谷零:前半段很琴酒,后半段OOC了,难道琴酒小时候也对中二病很有研究?)   很安静,不喜欢说话,也不怎么出门,附近的邻居都不怎么知道他的存在;高木涉曾经被黑泽前辈托付去给黑泽哥哥送东西,找到学校的时候发现人没在上课,小高木找了很久,最后还是黑泽哥哥找到了他,为了道歉接受了高木涉的提议给他买糖吃。   (降谷零:琴酒真的会给小孩子买糖吗?雪莉明明抱怨过好几次琴酒连块糖都不给她带还想让她加班。)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高木涉特别指出,他记得很清楚,黑泽前辈的儿子身上是有很多伤的,问起来的时候那位哥哥就说他小时候住在山里,经常跟山里的野兽搏斗,高木涉问乡下都是这样的吗,黑泽哥哥说是,于是高木涉就信了好几年。   (降谷零:琴酒跟熊搏斗我是信的,毕竟德国那次我就在现场,还没动手琴酒就很熟练地把熊按在地上了……)   “所以我一直觉得那位哥哥是某个特殊机构培养的秘密警察,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胡思乱想了。”高木涉说了半天,终于看了一眼时间,凌晨四点,哈哈,今天的睡眠可以免了,是谁在黄金周疯狂加班啊?   降谷零也快要到出发的时间了,看到高木涉要走,他也站起来,对高木涉说:“也许他就是呢?”   高木涉张了张嘴,半晌才说:“那我希望他能活到现在……我还想再见他一面。”   毕竟那位哥哥给他的印象非常深刻,但就像一只银色的蝴蝶一样轻盈地从他的世界里划过,然后消失不见,什么都没能留下。   在那天,看到真行寺学校的“黑泽侦探”的时候,高木涉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二十年前。但这两个人虽然长得完全一样,给他的感觉却丝毫不同,因为他小时候认识的哥哥是会笑的,那个“黑泽侦探”看人的目光总是冷漠、疏离的。   又或者他认识的哥哥也是这样,只是小时候的他完全没能察觉到对方的真正情绪?   二十多年的事了,谁能搞得清楚呢?   高木涉跟降谷零告别,准备回去歇一会儿,反正睡是睡不成了,但幸好结束明天、不,今天的工作后就可以轮替休息,真是太好了。   他走向凌晨四点的东京,走向樱花飞舞的街道,走向即将步入黎明的城市。   而降谷零前往车站。   这个时间的车站只有很少的人,背着包的金发侦探在人群里毫不显眼,他坐在没什么人的车厢里,看外面的夜色,等待黎明升起的时候,他要前往——   “你要去哪?”   首先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是黑色风衣的衣角,然后是落到旁边座位上的银发,降谷零抬头看去,一个好像相当熟悉的银发少年就站在他面前,冷漠里带着点疑惑地看他。   距离车开还有段时间,明明黄金周期间即使是夜间也会有不少人乘车,但此刻,这个车厢里却只有他们两个人。   降谷零没说话,于是那个银发少年又问了一遍:“这个时候,你想去哪,波本?”   打电话也不接,那个叫工藤新一的侦探小鬼也不知道你去了哪,说是公安的人都不清楚你的下落。   黑泽阵还没到去问FBI波本在哪的地步,他听工藤新一说“安室哥哥好像在调查什么东西”,又想到被传出去的某个谣言,最终在前往秋田县的新干线上找到了要找的人。   看到波本还是没反应,黑泽阵夺走了降谷零手里的照片,看了一眼,皱眉,然后说:“说话。”   降谷零这才问:“你知道我?”   黑泽阵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他看着波本,很想知道这个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我们不是前天还见过吗?”   现在轮到降谷零打问号了:“那是昨天,黑泽同学。我去你家是因为把你和别人认错了。”   黑泽阵:“……”   你能把我和谁认错,我自己吗?我成替身了?波本,你很好,你真的很好。   他踩在新干线座位的扶手上,一字一顿地说:“你以为我是谁?”   降谷零想,黑泽阵看起来真的很像琴酒,不管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他们两个真的很像,无论是说话的方式,还是看他的眼神,但他终归不是。   于是,组织的BOSS温柔且关切地说:“不管怎么样,现在已经很晚了,不是你应该出来——”   黑泽阵没等他说完,就用力攥住了波本的衣领,俯身靠近组织看起来正在错误的道路上狂奔的BOSS,声音里压抑着怒火,说:“我应该在哪?在水底吗?波本,是谁把你救出来的?!”   降谷零看了他一会儿,才缓缓道:“……你父亲?”   黑泽阵:“……”   他当时就应该把波本留在水底下,别救了!现在波本的脑回路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在眼前的少年变得更恼火之前,降谷零就伸手摸到了他的长发,很凉,就像朦胧的月光一样顺滑。   黑泽阵看着他。   终于,降谷零说:“你看,你不是他,如果我对他做这个动作,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黑泽阵冷笑一声,攥着衣领的手按上了降谷零的喉咙,说:“是,我现在就杀了你。”   这次降谷零就不可能继续无动于衷了。   两个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卧底,在黑泽阵表现出攻击的意图时降谷零就做出了反应,两个人在列车座位的狭小空间里扭打在一起,凌晨时分也没人及时发现他们在新干线上斗殴。   黑泽阵没带武器来,毕竟他是人畜无害的普通市民,降谷零也没有,毕竟他是调查案件的普通侦探。但对他们来说身体本身就是能杀人的武器,因此这场搏斗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已经变得惊险万分。   身体重重砸落地面的声音响起,降谷零发现这个少年比他想的还要难对付不少,从战斗经验来说,“黑泽阵”跟受过训练的普通人这个概念完全不搭边。   降谷零也毫不怀疑只要有机会,眼前的少年就会真的把他杀死,只是现在看来对方只是在气头上,并是不真的对他有杀意,而且也——   “你受伤了。”   降谷零想停止他们之间毫无意义的较量了。   他发现银发的少年正在尽力避免肢体的长时间接触,但这在搏斗的过程中显然是无法避免的,虽然刚开始的时候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但现在少年手臂上正有一片片宛如血色在表皮下沉积的、消不去的暗红色。   黑泽阵的拳头在砸中降谷零之前就停下了,本来他应该给这人一拳的,但现在他打架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买卖,要不是波本还有点用处(重音),他也不会半夜跑出来找人。   现在,他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说:“你清醒点了吗,波本?你以为我怎么受的伤?”   “但,”躺在地上的降谷零按住黑泽阵的拳头,说,“他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活下来,而且你身上……”   他盯着黑泽阵的衣领看了一会儿,少年的身上几乎没有伤痕,就算有,也淡到看不清楚。   黑泽阵这会儿终于意识到问题是打哪来的了,他晃晃拳头,示意波本放手,然后从旁边的地上捡起了那张照片。   “看着。”   并不算锋利的纸张在他手里也能算是凶器,黑泽阵用那张照片相当迅速地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殷红的血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流,也落到降谷零身上。   而就在降谷零的视线里,那道伤口内部的血肉正在缓慢填补、倾轧,多余的组织互相挤压,最终变成带着血水的碎肉一起坠落。   不像是人类。   黑泽阵把那张承载了他过去的照片一点点撕成碎片,说:“我现在变成这样都是拜你所赐,所以别给我犯蠢了。”   降谷零就看着那道刚划出来的伤口慢慢愈合,或许还要花十几分钟或者更长的时间,但这不是人类伤口愈合的速度。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从“原来你没死啊”的情绪里回过神来,说了句:“你不是说你是普通人吗?”   黑泽阵当场就把刚才收回的拳头砸了下去!   幸好降谷零反应很快接住了,说你等等,我还有些事没搞清楚,如果你就是前天跟我在一起的人,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黑泽阵理所当然地回答:“杀出来的。”   他看了波本一眼,说在遇到你之前我确实是普通人,我没打算找你麻烦,但你最好别胡思乱想了,回你的美国去。   降谷零忽然说:“这里是我的日本。”   黑泽阵皱眉。   降谷零收回了手,现看黑泽阵的眼神变得跟之前不太一样了:“所以你知道我的身份。”   黑泽阵想,他当然知道了,他还给波本放过不少次水,不过他对波本的真实身份确实并不了解,只是清楚他是哪里的卧底这一件事而已。   他又想到从小侦探那里听到的属于波本的可能姓氏,就说:“我可不认识什么降谷先生。”   降谷零:再这样下去全世界都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   “所以,”降谷零叹了口气,心情也变得豁然开朗起来,对脸上相当明白地写着不耐烦的少年说,“你就是我前天在海洋馆遇到的人。”   “不然呢。”   “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我还活着,你很失望?”黑泽阵反问。   这话不是在问前天的事,而是在问一个多月前,琴酒死在洛杉矶,而波本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他死了的事。   想必最初得知琴酒还活着的时候,波本反而不会高兴到哪里去吧?   降谷零在笑。   “我还以为又有人因为我死了。”   “我和你不熟,还犯不着干这种事,就算你死了,下一个BOSS也会是卧底。”   虽然这次差点翻车,但既然结果是活下来了,黑泽阵是不会承认的。他希望波本别继续想这件事了,波本这人很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黑泽阵知道。   刚好,他也不喜欢别人记他的人情,不然对双方来说都是个麻烦。   就在他想这件事终于可以告一段落的时候,他听到了降谷零的声音:“你跟你父亲真的很不一样。”   “……?”   黑泽阵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怎么。波本认识他哪个爹,那张照片里的黑泽阳吗?那他俩确实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就在他越来越困惑的注视下,降谷零拍了拍黑泽阵的肩膀,用安慰式的语气轻声说:   “不管他是不是卧底,他选择死在乌丸手上,一定也看腻了这个组织里的事了吧。我会摧毁组织、结束这一切,完成我们所有人的愿望,还有……为他报仇的。”   黑泽阵:…… 第045章 三十二阶暮色   三天前的波本:   琴酒不可能是公安;黑泽阵不是琴酒, 他和琴酒可能有关,但绝不可能是琴酒或者琴酒的儿子,我来日本是看诸伏景光的, 那个小孩的事只是顺便调查一下。   两天前的波本:   琴酒不可能是公安;黑泽阵不是琴酒, 他确实是琴酒的儿子,而且知道组织的事, 是来救伏特加的, 他跟朗姆关系很差,还会叫我BOSS大人~   一天前的波本:   琴酒很有可能是公安;“黑泽”是琴酒,而“黑泽阵”不是琴酒,可能是琴酒的儿子, 所以琴酒或许跟我想的不一样, 他甚至会为了救我……   而现在的波本:   琴酒几乎可以肯定是公安;“黑泽”还活着, 他是“黑泽阵”, 不是琴酒, 他可能是琴酒的儿子,而且知道不少关于组织的事, 但他毕竟是个小孩。   ——摘自《忆往昔组织浆糊稠》   ……   湿重的空气沉沉落到城市的长夜里,车站的数字钟表正在一如既往地向前, 永远没有回头的时刻;发车的时刻越来越近, 隔壁的车厢里终于传来了人的脚步声。   外面传来了声音——喧闹的、争吵的, 就在这座城市的冷寂的夜里相当有烟火气的声音。毕竟是黄金周, 总会出现一点意外,所以谁都没有将注意力分到那边去。   “是他跟你说过组织的事, 让你能完完全全地代替他活动, 还是……”   降谷零重新看向黑泽阵手臂上那道狭长的、依旧在愈合过程中的伤口,转瞬间就有很多猜测在他的脑海里一一闪过, 最后他面对黑泽阵复杂的眼神,继续说:   “你本身就是组织的人?”   黑泽阵的眼神变得更复杂了,如不是他的口袋里只有饼干,他真的很想点根烟,然后登上今天的时尚杂志,那样杂志的摄影师肯定会跟他说“没错,就是这样复杂沧桑充满魅力的眼神啊!”。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问就是贝尔摩德的错。   现在他慢慢从波本身上站起来,把地上的照片碎片扔进垃圾桶,然后拍了拍身上的灰。   他慢吞吞地说:“你第一次跟我执行任务的时候是个圣诞节,你约我在斯特拉斯堡的一家餐厅见面,说是贝尔摩德的建议,她还说我肯定会喜欢。当时我们的任务目标根本不在法国,但是你,波本,从没人的地方抓到了叛徒。”   降谷零没说话,也不继续躺在地上了,两个人隔着走道坐在新干线的椅子上,好像刚才的打斗没发生过。   黑泽阵正在想他跟波本这个人认识的经过,不过从他的记忆里,想到更多的还是贝尔摩德给他发的无数和波本共进晚餐的照片……   贝尔摩德确实是个相当敏锐的女人,发觉黑泽阵有点在意波本的事后,就将波本拉离了琴酒能触及到的范围,但又偏偏要来挑衅他,真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继续说:“你说那是圣诞节礼物,后来每年圣诞节你都要送我礼物,说是作为当年我带你的回礼,每次你都给我带个组织的叛徒回来,不是叛徒也能被你说成叛徒。”   这哪里是圣诞节的回礼,分明是圣诞节的麻烦。   自从被波本送了“礼物”,黑泽阵就没能再好好度过一次圣诞节,每次组织的圣诞节就像是平成的假面骑士,门一开就是狼人杀现场,好心的波本会随机抓一个忠诚的组织成员当叛徒送给他。   “六年前……   “五年前……   “四年前,我去北海道执行任务,朗姆忽然犯病把你派来给我带路,然后你半夜出门不知道跟谁见面,回来的时候刚碰上就要跟我打,还说你是出来看雪的。我把门甩上,结果你一夜都待在门外,还感冒了。   “我说这个任务本来也不需要你,把你扔在旅店里睡一觉算了,但你根本没敢吃我给你买的药,持续高烧,还把我认成了其他人。”   说到这件事,黑泽阵又看了降谷零一眼,发现对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于是他故意放慢语速,轻飘飘地说:“你反复问‘为什么只留下我一个人’,我问你在找谁,你一个名字也不肯说,正好那时候苏格兰刚‘死’没多久,我就对你说,苏格兰没死。”   这个名字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被打开就再也没法关上。   黑泽阵还记得当时的情况,迷迷糊糊的波本和寂静的小镇旅馆,但凡换个组织成员来都会变成最差的结果。好在以组织里这个谁都有可能互相背刺的情况,也没人愿意闲着没事来照顾生病的同事。   降谷零听到现在,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你——”   黑泽阵漫不经心地打断了他的话,说完了故事的结局:“然后你就安静了。”   不但安静,还乖乖把药吃完了,苏格兰的名字就是有这么大的魔力。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黑泽阵开始有意无意地给波本做各种事的机会。   “……”   “虽然你可能忘了,不过我还记得很清楚。后来我去调查了你的身份,放心,没查到,只要你不是组织的人就可以,是哪的卧底与我无关。”   黑泽阵本来是想继续讲下去的,反正他最近也没事干,跟老同事叙叙旧也没什么,但降谷零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结束了黑泽先生的故事会。   确实,除开降谷零自己都不清楚的部分外,刚才这个少年说的几乎都是「本应」只有他和琴酒知道的事。   比如说,有次波本先生在执行任务,这次任务的搭档是个很不好相处的人,把波本丢下自己去了,于是波本先生就只能坐着小船在威尼斯的河上晃晃悠悠地飘荡,然后飘哇飘哇,忽然间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砸到了船上!   当时船都翻了,波本先生自然也就掉进了水里,等他回过神来,就看到一片混乱,包括已经身中数枪死了的任务搭档和快要沉底的交易对象,以及站在船上一身是水而且拿着爱枪的琴酒。   波本先生:坏了,琴酒来查岗了!就说不要擅自行动吧,现在不按流程做任务的搭档已经被琴酒做掉了!   幸好他反应快,假装正义路人救起了交易对象,然后完成了原本要做掉对方的交易,期间琴酒一直在那里看着,没说话,等交易结束他就走了。   然后,在黑泽阵的描述里,这件事是这样的,琴酒先生好不容易找个假期,正在看威尼斯的日落,忽然一道黑影落下,把船砸翻了,然后琴酒先生就掉进了水里。   他还以为是有哪个机构发现了他的行踪又要来杀他,就拔枪,然后才看到身中数枪已经死了的爱尔兰十二世,接下来琴酒先生看着波本英勇(?)地救下了某个快要沉底的人,完成了交易,最后波本期待地看着他,于是琴酒只能说……干得好。   琴酒先生:波本,爱尔兰真的不是组织的消耗品,就算你是卧底也别用得太快。   当然现在现在波本先生一对情报发现事情哪里不对,但整体上对了的话那就是对了吧,毕竟那次的事回去后谁也没有提起的,组织里就没人知道当时琴酒也在威尼斯。   只是——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降谷零深知任何秘密都可能泄露的道理,就像苏格兰的暴露,他用相当复杂的眼神看着黑泽阵,最后说:   “我不否认你说的这些,但整件事还有另一个可能:他为了让你成为他,把属于他的一切都告诉了你。我了解琴酒,他是个习惯做好一切准备的人,虽然经常翻车……以及,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他闭上眼睛,回忆起最开始的时候,赤井秀一发给他的那份报告。   “你和琴酒的DNA不一致。”   是的,这就是最关键的地方,他认识的“琴酒”不是古桥町的“黑泽阵”,这件事在一开始就已经被证明过了。   黑泽阵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嗤笑一声,走过去,把伤口的血抹在降谷零脸上,说:   “你尽管去检验,我保证这次的结果与你所谓的前两次也不一样。”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   话说到这个份上,你已经可以理解了吧,波本。黑泽阵没有再说话,他转身下车,消失在了即将升起的黎明里。   这次,降谷零似乎从他的背影里,看到了当初琴酒的影子。   他也站起来,没有继续往秋田县去的打算,在新干线即将启动、人流将这里塞满的时候走了下来。   这是5月4日清晨,预报说是特别好的晴天。   ……   黑泽阵在往回走的路上,看着手臂上即将彻底消失的伤口,发现它愈合的速度越来越慢。   好消息,那些实验生物给他带来的影响正在逐渐消失,毕竟组织从“实验体λ”里提取的物质主要用在让人体组织快速生长上,但这种变化是不可控的——这是雪莉当初随口跟他说的内容;   坏消息,看来这道伤口是好不了了,等回家的时候诸伏景光那个麻烦的家伙又要抱怨他了。   “苏格兰……”   黑泽阵往前方看去,诸伏景光不知道他半夜出门,现在他得在不遇到各种情况的前提下,顺利地从车站回到家。   幸好现在是黄金周,有不少原本聚集在东京的侦探和关键人物都出去旅游了,按照那些热心的侦探前辈们的说法,这个时候一般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黑泽阵以前都是不管的,但现在他觉得,有时候该信一点还是信一点。   比如说他刚走到车站外,就看到一群人正聚集在那里,好像是在争吵什么,应该就是他跟波本对峙的时候听到的声音。   按理来说这里不可能发生什么事,但黑泽阵果断地转身选了另一条路,果然,在他离开的几分钟后,路边的巨大LED屏就报道了最新的新闻:   《火车站外山口组与黑田组的两位组长意外撞车!大型黑〇会激斗现场!警方正在赶往现场……》   果然是这样。   黑泽阵继续往前走,在路边看到了一辆有点眼熟、应该属于某个熟人警察的车,他先确定这几个人没遇到什么麻烦只是在调查案件后,就换了条路,准备离开。   结果他在小巷里遇到了正爬墙鬼鬼祟祟要离开的犯罪嫌疑人,黑泽阵跟嫌疑人面面相觑,最后他抄起旁边的砖头把嫌疑人拍晕,爬墙把晕倒的嫌疑人丢回了自己家,一课的警察们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倒在地上的犯人。   高木涉:你们可能不相信,但我们真的一进门就看到嫌疑人倒在地上了。   黑泽阵拍拍手,现在距离古桥町已经不远了,他专捡没人的地方走,虽然这样遇到案件的概率会增加,但被麻烦缠住的概率却小了不少。   然后他就在桥上听到了人的呼救声,原来是一位侦探在调查案件的时候落进了水里,侦探看到他就热情地说:“你就是最近声名鹊起的少年侦探SILVER吧?我们这里有个侦探聚会,你要不要来?”   黑泽阵果断拒绝。   什么侦探聚会,他跟侦探这一行没有任何关系,下次这种事也不要找他。   那位侦探又说:“你这段时间很活跃啊,排名应该会继续上升吧?”   “……什么排名?”   “东京侦探的排行榜啊!而且你前天跟一位路过的小学生帮助警方抓到大型人口贩卖团伙的消息已经在内部传开了!”   “……”   黑泽阵觉得东京的侦探指不定都有点副业,你说是吧波本。   他摆脱了热情的侦探,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准备炸掉公交车的歹徒,当时黑泽阵刚好在车上,歹徒背对着他发表激烈的演讲,对此黑泽阵的做法是把歹徒和隐藏的同伙快速击晕,这样歹徒就没有办法按下按钮了;   他还路过一个正在表演的马戏团,不知道为什么马戏团里的熊看到他就开始狂躁,并且死死地盯着他看,黑泽阵跟熊对视了一会儿,马戏团的老板热情地跟他说有兴趣来当驯兽师吗,上一位刚被咬死了;   接下来他遇到了一位手法熟练的小偷,对方从他衣服口袋里拿东西的时候动作可谓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是没想到黑泽阵的口袋里有强力胶,然后场面就变得非常尴尬,更尴尬的是黑泽阵从这人的身上找到了《米花町生存指南(第73版)》。   在新版的米花町生存指南里,还有这样一条:如果你看到银发的初中生在深夜游荡,快跑,不要回头,那是东京的幽灵、漆夜的恶魔,传说中制裁一切罪恶的审判之银。   “你们米花人……算了。”   黑泽阵把小偷先生打包送给了路过的警察,连马戏团老板热情地塞到他口袋里还漏了的强力胶一起,然后他说自己有很重要的事要先离开,警察表示理解,就让他走了。   好,距离回家就只剩下一点路了。   此时,晨曦已经从东方露出一角,再拖下去就是诸伏景光要睡醒的时候了,黑泽阵算了算时间,发现还够,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前方出现了两条岔路。   一条有聚集的人群,刚刚开业的百货商场,热闹非凡,看起来非常普通,但坏消息是有正好在附近做走访节目的主持人水无怜奈;   另一条非常空旷,是住宅区的背面,没什么人走,但有个戴眼镜的小学生正在路边思考什么。   当然是选——   小学生啦!黑泽阵想,小学生附近能发生什么案件,当然是走这边,而且那个小侦探他还认识,这不就是前天刚见过的工藤新一吗?   于是他走过去,假装没看到人,但那个小侦探可看到他了,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衣服:“琴酒!”   黑泽阵抬起手,看到挂在自己手臂上的小学生,很好,小学生精准地抱住了他手臂上的伤口,如果不是附近还有三三两两的路人,他就把……   把这个小鬼好好地放在地上,说:“什么事,伊藤原七?”   江户川柯南就抱着黑泽阵的手臂不放了:“好好叫我的名字啊!你明明记得!而且,你为什么在这里?”   黑泽阵用另一只手把小孩拎起来,才发现江户川柯南的体温相当之高,他皱眉,问:“我正在回家的路上,你怎么回事?”   江户川柯南说太好了,能不能带我回家,我刚才遇到了一点意外,有组织的人在追杀我,而且我现在有可能要变回原来的模样……   黑泽阵:你都变成这样了还能变回去?   江户川柯南:没见过世面的组织成员!能啊,当然能!雪莉不是变过吗……哦这个不能说,雪莉不是很想见到琴酒。   两个人面面相觑,最后黑泽阵说行,我带你回去,但我们可能要走窗户。   他刚要转身,就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他想也不想地出手反击,然后看到地上掉落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按“F”拾取。]   [拒绝。]   “这是谁?”黑泽阵问。   “不是你们组织的人吗?”这回轮到江户川柯南有点不理解了,对方盯上他是因为跟组织相关的线索,而且这个男人自称是「组织」派来的,那他不是组织的人又是谁?   黑泽阵又看了一眼地上的人,熟练地打了个电话让警察把他拖走,然后说:“不是。组织的人不会突然对银发的任何目标出手,不管他们认不认识琴酒。”   江户川柯南:“……”   琴酒,你在组织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啊。而且你这不是很有自知之明吗?   他们两个终于离开了小巷,此时的天空已经亮了起来。   黑泽阵没走正门,沿着古桥町屋顶的樱花树往上翻,看得被拎着的江户川柯南一阵迷惑:有门不走为什么要走窗户?这是你们组织成员的特殊爱好吗?   而且前面的那座公寓楼的位置有点眼熟,真的有点眼熟,虽然只能看到背面,但这个地理位置的话……   “不好!被发现了!”   就在他们快要接近公寓楼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了一声大喊,原来是两个入室抢劫犯正在行动,并且刚好被他们撞上。   其中一个犯人看到拎着什么小动物来的少年,顿时如醍醐灌顶:“是古桥町的假面骑士Shine!他发现我们了!快跑!”   江户川柯南:我是小动物吗?   他看向黑泽阵,问,你在这边还挺受欢迎的?组织的人背地里是不是都有什么副业?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说他们认错了,不是我,而且我们就快没有时间了,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案件。   首先排除手里这个小孩的错,再排除古桥町平时就有这么多案件,黑泽阵想,难道是他自己被当成侦探了,所以案件就在周围频繁发生?   他就知道是米花町有什么鬼东西跟来了!   江户川柯南看到黑泽阵没打算退开,反而往那俩人的方向过去,就急急地说:“但是他们有枪……”   他的话还没说完,黑泽阵就已经落到了那座矮点的公寓楼的栏杆上,居高临下地对两个抢劫犯说:“玩具而已,速战速决。”   再等下去,诸伏景光就会发现他失踪了,虽然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影响,黑泽阵也不怎么关心苏格兰的心情,但他实在不想面对那双平静里带着谴责的雾蓝色眼睛。   他狠厉果决地解决了其中一个犯人,正打算继续动手的时候,忽然有什么东西飞来,砸中了另一个犯人的脑门,犯人应声倒地。   黑泽阵:“……”   他捡起地上的网球,放到江户川柯南手里,说,好了,我们现在可以走门了。 第046章 三十二阶暮色   有一天, 名侦探江户川柯南来到了组织成员琴酒的家,喝着苏格兰给他倒的热水,坐在波本前天刚坐过的沙发上, 望向隔壁莱伊家的方向, 听说伏特加也来过这里,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哦, 原来这里是组织的据点啊!懂了, 彻底懂了!所以我只是进了组织窝而已,原来如此,那没事了。   “这孩子是?”   诸伏景光看到黑泽阵拎着的小孩,把明显还在发热的小侦探接过去, 动作比黑泽阵看起来像个人多了。   黑泽阵就回答:“他叫工藤新……”   与此同时, 江户川柯南也打起精神来介绍自己:“我叫江户川柯南, 是个侦探!”   诸伏景光就看着他们。   黑泽阵和江户川柯南缓缓看向了彼此。   江户川柯南:你这不是明明就记得我的名字吗?!而且你刚才明明特地告诉我苏格兰不知道多少组织的事, 让我不要乱说, 结果你自己为什么直接说了我的真名啊!   黑泽阵:……(此人压根不知道江户川柯南这个名字,只知道工藤新一.jpg)   “所以他到底是?别说是路上捡到的, 黑泽,我可不记得你有好心带人回家的习惯。”   诸伏景光发现这两个人持续沉默, 就把江户川柯南放下, 单独问黑泽阵。   让他相信黑泽阵会三更半夜跑出去到外面捡个发烧的小孩回来?别开玩笑, 以他对黑泽的了解, 就算是认识的人,能送到医院也已经是黑泽能做的极限。   所以, 这个小孩肯定跟组织有关吧?   黑泽阵没说话, 诸伏景光就换了个语气以退为进:“你不说也没关系,反正你也不用我多管闲事……”   “是组织的人, ”黑泽阵解释说,“他叫工藤新一,是个侦探,代号是……‘银色子弹’。”   正烧得迷迷糊糊差点睡着的江户川柯南:?   什么组织?什么代号?我有代号了?不是,等等,我就走了几秒钟的神,怎么就变成组织成员了?   小侦探大为震撼,脑子瞬间就清醒过来了!   他对面琴酒和变小的苏格兰在聊天,虽然无论怎么看这两个人里都是琴酒说了算,而且情报方面相当不互通,但不知道为什么琴酒对苏格兰的态度相当纵容,基本上是问什么就回答什么……   不,就算你一定要回答苏格兰的问题,也没必要给我随便编个代号吧?!   直到苏格兰说我出门买药,你们在家里别出去,现在外面不安全,江户川柯南才幽幽地抓住黑泽阵的衣服,问:“为什么跟他说我是组织的人?”   坐在他旁边的黑泽阵慢慢转过头来,反问:“你不是吗?”   江户川柯南:“……”   黑泽阵:“……”   沉默,沉默是今天的黑泽家。   江户川柯南深吸一口气:“你到底从哪里看出来我是组织的人?我明明是路过游乐园被你喂了APTX4869变成这样的受害者,在这之前跟组织毫无关系。”   黑泽阵想了想,回答:“被卷入组织相关事件的人大多都会接受那群警察或者FBI的保护彻底消失,而你——跟雪莉在一起、到处调查、认识波本、知道我的身份,还了解不少组织的情报;关键是贝尔摩德那个女人经常自言自语说她的银色子弹,特别酷的小男孩,你又跟她很熟,难道她说的不是你?”   江户川柯南:好有道理,我都差点被说服了。   所以我是组织的成员,代号银色子弹,是贝尔摩德的嫡系,结果身为组织代号成员“银色子弹”的我被琴酒意外一棍子敲晕,变成了现在这样,并且跟公安警察合作,即将发起对组织华丽的叛逆……   ……个鬼啊!   而且银色子弹不是灰原父母开发的那个药物的名字吗,贝尔摩德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还让琴酒给听到了?!   “我、不、是!”小侦探超大声地说,“我跟组织没有任何关系!我是侦探、侦探啊!名侦探工藤新一!”   再这样他真的要生气了哦!   黑泽阵就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嗯,好,名侦探——”   江户川柯南预判了他的预判,跳起来抓住了黑泽阵的衣领:“不准叫错名字!”   反正小孩也做不了什么,所以黑泽阵毫无反应,但是慢悠悠地说完了他话的后半句:“江户川柯南。”   江户川柯南:“……”   名侦探沉默了。   好像哪里有问题,又好像没什么问题,琴酒说过他不叫死人的名字、不,他应该是不叫“从他手里活下来的‘死人’”的名字,在这方面这家伙还真的很坚持啊。   以及,一年前的游乐园的那件事,还有他吞下的APTX4869,到底是……   “别想太多。”   就在江户川柯南顶着发烧的buff思考的时候,黑泽阵平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马上就要结束了,你会回到正常的生活里。”   他甚至给小侦探倒了杯水。家里没有小孩子用的退烧药,诸伏景光去买了,虽然江户川柯南表示可能没什么用。   江户川柯南捧着水杯,忽然发觉这个场面要是放在一年前,他是真的想也不敢想。   琴酒?算了吧,看到那个戴着帽子笑得阴森恐怖的银毛就快点跑,当然能得到一点组织的线索还是要去的……   “那你呢?”   “我没有那种东西。”   诸伏景光回来的时候,发现江户川柯南已经靠着黑泽阵睡着了,他蹲下来试了试小孩的体温,一点都没有变低。   异常的高烧已经持续了至少半个小时,诸伏景光有点担心,问黑泽阵这个小孩的身份能送医院吗;但黑泽阵想到江户川柯南说的“可能要变回原来的模样”,就说算了,名侦探对自己的身体有数。   如果跟组织的药物有关,那就算去医院也没用吧。黑泽阵这么想着,还是去拿感冒药,然后把江户川柯南拎起来抖抖叫醒,说你现在吃药然后休息,如果到晚上还没醒我就叫雪莉来接你。   没被晃醒但是被吓醒了的江户川柯南:……   叫谁?叫雪莉来你家?!琴酒,我觉得灰原应该不是很想见到你(委婉)。   他强撑着给灰原发了消息,说我在深夜回家的路上遭到暗算喝下了带酒的不明液体,然后身体出现了类似喝了白干的反应,对方自称是「组织」的人,现在我暂时逃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等我醒了再给你说明具体的情况……   消息还没发完他就睡着了。   黑泽阵刚从诸伏景光手里接过买回来的报纸,就感觉到一个小小的脑袋靠在了他身上,他把报纸放在一边,拎着小孩丢进了他的房间。   于是,江户川柯南在没有人知道的时候,达成了在琴酒的床上呼呼大睡的成就。   “你的小朋友安置好了?”诸伏景光看着从房间里走出来,顺便关上门的黑泽阵,说,“那现在是你的问题了。黑泽,你的手。”   黑泽阵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自己的袖口。   本来就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重新裂开,血顺着染红了袖子,他早就习惯了没什么感觉,但另外两人肯定都发现了。   怪不得那个小侦探忽然跟被烫到一样忽然放开了他的胳膊,还有诸伏景光从他回来开始就没问他出去做什么了,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啊。   “是个意外。”黑泽阵简单地解释。   “你每次都说是意外。”诸伏景光不赞同地看着他。   黑泽阵想说组织的BOSS忽然放下手里的工作要去调查某个不重要的卧底的身份,这怎么不叫意外,要是波本有什么问题,对整个局势而言都是致命的。   他可是一发现联系不上波本就半夜出去找人了,而且诸伏景光,波本才是你应该关心的那个人。不过看波本的意思……也没有让诸伏景光知道的打算吧。   偶尔给波本保守一下秘密也没什么,黑泽阵想。   于是他说:“我有件比较紧急的事,所以去见某个老朋友了。”   诸伏景光:“嗯,你说的很重要的老朋友就是波本?你以前跟我提起他的时候不是说你们的关系不好吗?”   他还记得黑泽跟他说过,如果有个看起来很讨人喜欢的金发男人来找他,不要说出黑泽的下落,这人八成是来杀黑泽的,但“你没关系,他和你熟”。   黑泽阵沉默。   诸伏景光继续说:“一个小时前他给我打电话,问你到家了没有,还说这次弄伤你他很抱歉,并跟我聊了半天关于我们生活的事。”   黑泽阵继续沉默。   ——波本,我真是看错你了,你为了趁机和苏格兰聊天竟然出卖我,你知道接下来苏格兰会问我多少问题吗?!   (降谷零:对不起,琴酒,我们真不熟。我是来找苏格兰的,你别提我们的事了,我怕景误会。)   终于,黑泽阵轻轻啧了一声,说:“波本那家伙……”   诸伏景光看到黑泽阵脸上有点不满的表情,就知道波本的话没说错;而且诸伏景光早就发现了,黑泽这个人在说“我没事”和“跟你无关”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有事发生的。   他先揪住了黑泽阵的袖口,用的力道很轻,黏糊糊的血沾到了他的手指上。   “解释之前,先给我看看你的伤。”   黑泽阵没动。   他知道伤口应该是什么情况,就看着诸伏景光把黏连在血肉上的衣服撕开,然后去拿消毒水——黑泽阵都没怎么用过这种东西,他以前都是随便倒点伏特加。   过了一会儿,他说:“别绑蝴蝶结了。苏格兰,你真的忘了很多东西。”   诸伏景光的动作顿了顿,等黑泽阵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去的时候,他才小声嘟囔了一句:“我那次是故意的。”   黑泽阵好像没听到,又或者听到了但是没有回答。   诸伏景光把绷带绑好,又看了看黑泽身上淤血沉积的暗红色,脑海里闪过昨天某个金发青年来时候的画面,但他怎么也想不出来黑泽和Zero是怎么忽然打起来的。既然他们两个都能活着回家,应该已经知道彼此的卧底身份了才对吧?   他一边走神一边绑绷带,一不留神又绑了个蝴蝶结。   他听到脑海里有个声音在说:如果是Zero的话也很正常啦,毕竟他跟松田刚认识的时候也打成那样了呢。   是吗。   但,松田是谁?   诸伏景光愣了好久,直到黑泽阵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你在想什么?   “……”   “要是忽然恢复记忆了就快点走,反正波本还等着你回去。”黑泽阵随手拿起放在手边的报纸,一边看一边说。   诸伏景光回过神,按下报纸,盯着黑泽阵看:“你是真的要赶我走。”   雾蓝色的眼睛撞入黑泽阵的视野,就好像多年前一片冰封的海面,黑泽阵很快就移开目光,冷漠地应了一声:“是。”   “不走。”   “随你。”   诸伏景光没有继续说什么。他看着沙发上的银发少年,想,黑泽总是这样的,每次都这么说,但只要诸伏景光不打算离开,黑泽就会永远保护他。   “黑泽”是这样的,那“琴酒”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诸伏景光并不清楚,因为在他那些破碎的、正在逐渐浮出水面的记忆里,很少能有这个人的身影。   以前黑泽找来的医生曾经说过,如果他会恢复记忆,那先想起的应该是他潜意识里认为最重要的部分;但诸伏景光能回忆起的画面里从未有过一个银发的、只要见过就不可能忘记的身影。   记忆的深海正在翻涌,过去的一切即将追上他的脚步。他看到那些原本模糊不堪的画面正在变得清晰,金发的小孩在他面前笑得特别灿烂,像是兄长的人远远向他投来视线,虽然不知道说了什么,但是他能感到特别安心,还有一些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记忆的画面里,那时候他跟人说说笑笑坐在春日的樱花树下。   但记忆里也有浓重的黑色,那是身为“苏格兰威士忌”的他。他在暗沉的夜空下背着吉他盒,逆着人海穿过陌生城市的街道,再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片暗红,血将他的视线浸染,就好像在说那些樱花飞舞的记忆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你早就身处黑暗,然后死在那个组织里。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每次看到黑泽,心底都有一个声音在说:他很危险,他会杀了你。   “他不会。”   诸伏景光这样回答。他分不清那是来自记忆的回响,还是来自潜意识的预警,但就像他说的一样,他不会离开这个家,直到黑泽真的要杀他为止。   因为……   “黑泽,你肯定已经忘了吧。四年前,在刚醒来的时候,我就说过——你随时可以抛下我离开,但在想起一切前,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他推开卧室的窗户,对着湛蓝的天空轻声说。声音融进清晨的阳光,散落在风里,谁也没有听到。   ……   朝日新闻:   《天才建筑师阿黛拉·卡里娜的遗作,浪漫的金色阶梯,被遗弃在千禧年的一场盛宴!》   《黄昏的盛景,深海的礼物,出现在馆中的神秘人物……夏目财团宣布要将本次事件拍成电影!》   《三十二阶暮色海洋馆宣布延期开馆,门票却卖得越来越火爆?一票难求!》   读卖新闻:   《海洋动物保护协会强烈谴责:阿黛拉·卡里娜的设计是对生命的不尊重!一次“表演”,就杀害了数以万计的脆弱生命!》   《美丽之下的极致恐怖,放大的“生命阶梯”照片里,是被海洋馆隐藏的扭曲怪物!》   《东京地下排水系统疑似发生爆炸,维修工人拍下现场照片!地震监测站坚称本次震动为普通的小规模地震?》   日本经济新闻:   《一枝歌子女士卸任梅谢公司代理理事长,接任者为梅谢耕心之妹、前国民级偶像歌手末雨天彩!》   《影视快讯:克丽丝·温亚德正在全球范围内寻找担任新电影主角的少年!下一个影视之星或许就是你!》   《群马县多家温泉旅馆发生神秘案件,月光下的恐怖小学生集团?当地警方称每年黄金周游客数量激增,发生案件为正常现象……》   茶已经凉了。   黑泽阵放下报纸,半躺在沙发上,用绑了蝴蝶结的胳膊挡住了自己的脸。看完这堆无聊的东西确实浪费时间,但好在他终于确定里面没有半点关于组织的报道,也没有什么黑泽侦探的,看来波本的人做得还不错。   现在黄金周快要抵达尾声,旅游的浪潮逐渐退却,浓厚的绿意为城市披上新装,已经是出去游玩的人们开始缓慢返程、各地的案件发生率也重新降低的时候。   虽然黑泽阵不是很明白这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但从数据上看的确如此,就当它们有关吧。   新闻媒体对海洋馆的事件大肆报道,但也只持续了一天两天的时间,这段时间里最引人注意的还是《怪盗基德大战铃木老头第二十八回》的消息……   简单来说,就是一位只偷宝石甚至还会还回去的小偷,跟人闲钱多时不时收集宝石吸引怪盗先生的老头,在日本各地上演的喜闻乐见的追星日常。   黑泽阵对这位名为“怪盗基德”的小偷不感兴趣,但他还真的见过怪盗基德本人,昨天晚上他正在睡觉,有个白色的影子从他窗外飞过三回,每次都能把对外界环境很警惕的黑泽先生吵醒。   到第四回的时候他终于受不了了,从抽屉里找出一把枪,也没开灯,推开窗对落下的怪盗说:   “怪盗,你再敢从我窗外经过,我就送你去见日本最大最黑暗的组织的BOSS。”   这位被拿出来吓唬小孩的黑暗组织首领,就是横跨警匪双方、主掌黑白两道,身份神秘势力庞大,就算是各国最大的情报机构都得给他面子的——波本先生。   So,翻译一下这句话:你继续打扰我睡觉,我就把你狠狠地绑架去警察局!   结果那位声音听起来相当年轻的怪盗特别绅士地向他行礼,说:“在这月光的夜晚邂逅是我们的缘分,这位美丽的银发小姐,能否请你原谅我的不期而至……”   黑泽阵:“……”   他刚才应该开灯的。   最后还是诸伏景光听到声音跑来一把抱住了他,对怪盗说你快走快走,否则这里就要发生命案了,不然怪盗高低都要被抓进组织BOSS的恐怖巢穴(PS:警察局)里去。   (怪盗基德:你们这个黑暗组织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躺在沙发上的黑泽阵还在想昨天那个怪盗小孩的事,准备偷偷睡一会儿,却听到旁边传来纸张掀动的声音。   他看过去,诸伏景光正拿起一张报纸,问他:“知名女影星温亚德执导的电影,就是上次那个导演要拉你去演的那部?”   黑泽阵说是,就是贝尔摩德那个女人干的好事。   他的语气很不耐烦,但不是对诸伏景光,是对把他当备忘录的贝尔摩德。   “就是那个一直给你发消息的女人?”   “就是她。”   黑泽阵说完,拿电脑看了琴酒那个号码收到的讯息。   现在大多数人都确信琴酒已经死了,只有在最开始听说琴酒好像是公安警察的时候,有人试探着给他发消息,到海洋馆事件后这些试探就彻底消失。   而波本知道他的身份,应该也不会……   黑泽阵看到了波本发来的消息。   From Bourbon(备注:卖保险的):   -(5月4日)(刚刚)琴酒,你能不能再叫我一声BOSS大人?   黑泽阵盯着那行字反复看了几遍,发现自己没有看错,有问题的是波本,就动动手指发了一个简短有力的字过去。   From Gin(备注:我忠诚的琴酒):   -滚。   在一旁看的诸伏景光没忍住笑出声。   黑泽阵用威胁的目光看过去,诸伏景光眨眨眼说好的琴酒先生,你放心,我就算恢复记忆也不会把你叫波本BOSS大人的事告诉任何人的。   “等你恢复记忆就不会这么想了。”   “真的?”   “我说过了,你和波本才是一伙的。”   黑泽阵果断拉黑了波本的号码,这次他可不用担心身份暴露的问题了,而且他明明给了波本新的号码,非要在这边发消息做什么?   他回到讯息的汇总页,去看贝尔摩德又给他发了什么无聊的东西。   From Vermouth(备注:老女人):   -(5月4日)(凌晨)找个能出演你的小演员真难啊,Gin,毕竟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你,再无复制的可能。   -克里斯汀导演告诉我他在日本遇到了一位相当合适的少年,但对方对演戏不感兴趣,希望我能亲自去日本看看。   -你说我要去见见那个很像你的小孩吗,Gin?   什么导演?   某些已经差点被遗忘的记忆逐渐回到了黑泽阵的脑海里,追着他说“少年!来演琴酒吧”的外国导演的声音在他耳边立体循环播放,当时的场景还尤为清晰。   现在这位非常敬业的导演给贝尔摩德发了消息,说我找到了一只活的小琴酒,看,像不像真的,你一定要来看看啊温亚德小姐!   “……”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关闭了界面。   你最好别来,贝尔摩德,这辈子都别来日本了。   好了,他现在要想办法去解决那个导演。   ……   机场。   戴着墨镜的金发女人刚下飞机,来到了东京的土地上。 第047章 三十二阶暮色   贝尔摩德不会真的打算让她的搞笑电影上映吧?波本, 你就不管管她?   黑泽阵拿上外套走出门,在和煦的春日里给波本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边的BOSS大人接的时候相当迟疑,等电话接通的时候还在问:“你是哪个Gin?”   黑泽阵没好气地说:“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琴酒, 波本, 别告诉我你又有新的故事了。”   波本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我们的BOSS大人心情好像很不错, 他轻快地说:“确实有新的故事, 但不是我想出来的,你想听吗?”   黑泽阵:“……”   他就是说说而已,为什么还真的有。   黑泽阵冷漠地说不想,我也不想知道你们脑子里都装了什么东西, 我打电话给你是想知道贝尔摩德在哪里。   “你找她做什么?”   “去杀了她。”   波本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 似乎在判断黑泽阵这话到底是不是真的:毕竟以他对“琴酒”的印象, 他说要杀人那八成是真的要去;但要是“黑泽阵”, 这件事就有待商榷了。   最后波本说, 贝尔摩德前天还去过洛杉矶,跟我的(FBI牌)替身见了面, 按理来说她应该还在美国。   “我有件事想问你,琴酒。”   波本的声音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黑泽阵偶尔能看到他认真工作时候的样子, 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任务期间, 波本这个人一旦认真起来, 那就代表着这件事会变得相当棘手。   他走过书店门口的鱼缸, 一黑一黄的两只猫对他喵喵叫,叫声此起彼伏, 从他身前叫到了身后。   于是黑泽阵就倒了回去, 把口袋里的饼干塞给了两只猫,然后问波本:“你想知道什么?”   “你是公安吗?”   “不是。”   黑泽阵低笑了一声, 他就知道波本会问这个问题,毕竟那天波本差点就去秋田了。   他没管那两只跟上来的猫,拂开落到银发上的绯色花瓣,就靠在书店旁边的老樱花树上,仰头望着被繁茂的花枝切割成小块的湛蓝色天空,说:   “别想太多,波本,我跟你不是一路人。你看到的资料也不是我的真实身份。”   那个叫做黑泽阳的公安警察只是他在某段任务期间的搭档,黑泽阵的名字也是顺手起的,虽然这个名字跟随了他很多年,但这个身份确实是凭空捏造出来的、根本不存在的人。   就算波本去查,也只能发现“黑泽阵”是从某个乡下来到东京,再往前就无可考据的人,而他的一切,就终止在鹤鸣港的那次意外里。   确实是——意外。   黑泽阵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把注意力放回到跟波本的对话上,刚才波本跟他说“既然这样你还叫我BOSS大人啊”,真是不怕他杀到公安去。   “我可没有继续给组织卖命的打算,特别是在现在的BOSS是个很有冒险精神的侦探的情况下,”黑泽阵的语气里带着嘲讽,就像他以前在组织的时候一样,“倒是你,怎么还不回美国?”   此时,电话另一端的降谷零正在东京的地下,周围是几位打着哈欠工作的同事。   他已经拿到了DNA检验报告的结果,跟黑泽、不,跟琴酒说的一样,都是“不应该属于同一个人”的样本。虽然还有相当多的疑问,但暂时将对方当做琴酒来看,在某些方面会省事很多。   毕竟,“琴酒”也不是那个人的真名,只是个可以传下去的代号而已。   降谷零捂住手机的收音孔偷偷打了个哈欠,才假装很精神地说:   “在调查东京的地下排水系统,理事官比较担心那些实验生物已经入侵了东京的地下水系,不过现在看来只是局限在很小的范围内。”   “现在才担心也太晚了吧。”   “是啊,好在用来处理实验生物的那种药物的成分能被制造出来,不然上面那些人就要连夜搬离东京了。”   “波本。”   黑泽阵把爬到自己身上的猫拎开,回头去看家的方向,果然看到诸伏景光正在往这边招手,于是他把猫放到地上,往公寓的方向一指,意思是快去找苏格兰,别来烦我。   结果两只猫转了一圈又回来了,黑泽阵懒得理它们,就对波本说:“你什么时候把苏格兰从我这里领走?”   波本那边安静了一会儿。   黑泽阵很清楚,苏格兰对波本有多重要和特殊,所以他在等,等波本回答他的问题。   很久,波本才说:“既然他没有记忆,又相信你,暂时把他放在你那里是最好的选择吧。”   “没有记忆?”黑泽阵重复了一遍,笑了声,“你不会看不出来吧?他认识你。”   他挂断了电话。   好了,现在贝尔摩德不在日本,他要看看怎么解决电影演员这件事,要不然,干脆让那个导演没机会继续参与这部电影一劳永逸好了(冷漠)。   在这平静的古桥町,他唯一遇到的麻烦就是——   “快!怪盗基德往那边跑了!快抓住他!”   黑泽阵停下脚步,看着一群人从自己身边跑过,他听到某个有点耳熟的名字,往天空中看去,果然看到一架滑翔翼如白鸟般划过天空,乘着风肆意飞翔。   而追着怪盗的,自然就是警察、侦探和不知道谁家的保安们,随后才是呼啸而去的警车。   黑泽阵看着这群人离开的背影,把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很随意地问:“他不是昨晚就去偷宝石了吗?”   “因为昨晚被放在展厅里的不是真正的宝石,怪盗基德早就知道这点,还特地去戏耍了警察一番,年轻人真是精力旺盛啊。”   身影从黑泽阵的身后传来。   书店旁边酒吧的门被推开,挂在门旁的风铃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酒吧老板把“休息中”的牌子翻过来,伸了个懒腰。   老板是个身材很瘦、个子较高的成年男人。他穿着花里胡哨的衬衫、戴着一顶黄色的小圆帽,有浓密的卷发和锐利的眼神,眼角还有一道不明显的伤疤。   黑泽阵往酒吧门口看过去,跟老板打招呼:“好久不见,酒井。”   这是楼下“Schroder”酒吧的老板,名为酒井无度的情报商,也是在5月2日当天扮演朗姆父亲、并且特别开心地骂了朗姆五个小时的“老朋友”。   三年半前就是他帮诸伏景光准备了新的身份,“黑泽阵”的身份也是他提前准备好的;一个半月前诸伏景光把黑泽阵从美国带回来,这位酒井先生就留在美国忙前忙后抹消情报、处理后续,直到黑泽阵打电话把他从夏威夷叫了回来。   酒井先生盯着黑泽阵看了一会儿,才说:“你看起来跟以前很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起码身高上的变化就不小。   黑泽阵捏住了试图跳起来抓他头发的两只猫的后颈皮,才往酒吧走去,边走边回答:“APTX4869的功劳。”   酒吧老板挑眉:“哪种APTX4869?”   黑泽阵语气平静:“会死的那种。”   当然是会死的那种,只是他成为了那个活下来的特例,就跟他刚好认识的那几个人一样。   黑泽阵没有继续谈论自己的打算,用小猫的爪子敲敲吧台,问:“我让你找的人呢?”   “克里斯汀·埃贝尔导演,在美国电影界不算出名,但曾经跟贝尔摩德合作过两次的人,可能知道一点组织的事……他今上午受邀参加了铃木财团在古桥町举办的宝石展览会,你找他做什么?”   “有事。”   “难道……你想出演贝尔摩德的电影?”酒吧老板看着黑泽阵的表情,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什么?琴酒要偷偷出演贝尔摩德拍的关于他自己的电影,吓老朋友一跳,然后惊艳……惊吓组织的所有人?   黑泽阵:“……”   他是疯了才会去演贝尔摩德的电影,而且他到现在都没搞懂贝尔摩德是怎么想的,虽然那部电影将组织成员的代号从酒名换成了动物名,但某种意义上还是对组织内部情况的曝光——那位先生在世的时候,她肯定不敢这么做吧?   哼,乌丸莲耶,你活着的时候肯定没想到组织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吧。   “呃,那你打算去暗杀导演?”   “我只是打算去跟他好好谈谈。”   黑泽阵离开酒吧,揣着猫往酒吧老板给他的地址走——首先声明,不是他想带上猫的,是这两只猫非要跟着他,就好像以为他要跟苏格兰一样半夜跑出去执行正义一样。   “喵!”   哦,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两只猫觉得他要去暗杀那个导演,准备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导演的性命,证明它们两个才是古桥町的王。   他望向远处据说顶层有宝石展览会的高层建筑,忽然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沉默了一会儿,检索了昨天的新闻,果然看到:   《铃木次郎吉对怪盗基德发出的第二十八次挑战!就在古桥町E大楼顶层展厅!这场激动人心的加时赛,到底谁能取得胜利呢?!》   这到底是在报道橄榄球比赛还是路过的小偷要偷走珍贵的宝石啊?还有,你们这些有钱人,每次都把宝石放在这么高的地方是怕怪盗基德飞不走吗?   黑泽阵想,没事,反正那个年轻的小偷已经把宝石偷走了吧,现在他去展览会还来得及——   “可恶!那个怪盗基德是假的,真正的怪盗基德肯定还在展厅里!我们快点赶回去!”   就在黑泽阵想着的时候,一群人又从他身边跑过去了。   警车再次呼啸而过,刮起的风把银发带着猫糊到了黑泽阵脸上。他缓缓把猫扒拉下来,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换个时间出门。   首先,那边有一群侦探,肯定是不能去的。   不是说他信了那个什么《米花町生存指南》,这里可是古桥町,肯定是不会发生那种事的;问题在于不知道谁热衷于宣传少年侦探SILVER的名字,搞得黑泽阵现在每次遇到一些侦探都会被认出来,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藏头露尾不是他的作风,起码跟人面对面的时候不是,所以黑泽阵想,还是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去敲导演的闷棍吧。   “喵?”   不,没打算敲闷棍,我真的是打算和他谈谈,不会说人话就闭嘴。   “喵……”   黑泽阵表情很不耐烦地给猫顺了顺毛,干脆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从这里能看到那座大楼的出口,一排排的车停在附近,要是导演出来的话,黑泽阵肯定能看到他。   樱花从他的视线里缓缓飘落,银发的少年想伸手接住的时候,花瓣却从他指间滑走了。   “啊,是你啊少年!”   一个有点眼熟的导演从他背后跑过,忽然一个急刹车倒回到了黑泽阵面前,两眼闪着星野爱般的光,激动地问:   “少年!你改变主意要出演我们的电影《来自黑暗组织的Jin》了吗?”   黑泽阵看着他要找的人,然后看向导演来的、明显跟展览会相反的方向,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你……”   “不要拒绝不要拒绝,少年,我看到上次街头犯人对你的采访了,其实你根本不怕镜头对吧?虽然不知道犯人问了你什么,只见你飞起一脚把摄像机和犯人踢飞,那一刻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我要找的人啊!”   “……”   黑泽阵认真地想了想,他什么时候遇到过犯人的街头采访了,难道是说他去海洋馆那天晚上遇到的那两个逢人就问“你认识小黑の王吗”的神经病?   当时那俩人抓着他不让走,黑泽阵就面无表情地回答说“我不认识什么王小黑”,就连人带摄像机踢飞,还把录像删了,此时路过两名警察,就在黑泽阵想他们是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时候,高木涉激动地说太好了,黑泽侦探,这是我们抓了很久的两个罪犯,然后把人带走了。   所以说当时那个导演就在附近?   “你是说5月1日晚上……”   克里斯汀·埃贝尔导演激动地点头,说:“对对对,就是那天,我正在寻找适合扮演Jin的少年,但是无论如何我都再也找不到跟你一样仿佛天生就身处黑暗,但灵魂又像是皎洁月光的少年了啊!”   ……那是什么鬼形容词。   黑泽阵光是听到这个描述就开始皱眉了,但他确实理解了这个导演的选角思路:我,克里斯汀·埃贝尔,世界上最懂角色灵魂的导演,一定要找一个跟Jin一模一样的、身处黑暗但心向光明还特别能打的少年天才当演员!   哦。   那这种人物确实很难找,毕竟这个年代已经很少有人让未成年人当卧底了吧,能找到本人算你本事。   黑泽阵怀里的猫拍开了导演的手,导演期待地看着黑泽阵,黑泽阵说:“没兴趣,就算克丽丝·温亚德亲自来见我也没用,我是不会出演的。”   要是那个女人真的来了,这里总得出一条人命。   导演叹气。   他干脆蹲在地上,整个人都充满了颓废的气息:“电影的其它部分已经开始拍摄了,但少年Jin的演员还是没有找到,温亚德小姐也说不急,但如果真的赶不上,就是我的问题啊……”   失意的导演翻开他的笔记本,上面写着到现在为止已经拜访过的地方,几乎整个日本都被画了圈。   就是因为见到过站在他旁边的这个银发的少年,导演坚信他还能在这个国家遇到另一个对的人,也期待少年能回心转意,为此还给温亚德小姐打了电话,但到现在为止都一无所获。   难道真的要用那些演技成熟但没有一点Jin的灵魂的演员吗?   不、不行,他作为导演的坚持决不允许!温亚德小姐也不会允许的!   导演给自己加油鼓劲,再次站起来,对黑泽阵说:“其实我今天遇到了一位占卜师,少年,你愿意帮我个忙吗?”   黑泽阵看导演在这里纠结了半天,还以为他要给贝尔摩德打电话,已经做好了把人打晕的准备,这会儿导演提到占卜师,这种玩意……黑泽阵一向是不去理会的。   但他尊重每个人的看法,就问:“什么?”   导演语气非常诚恳地说:“我在前往宝石展的路上遇到了一位占卜师,她说我无法在宝石展找到我要的人,但她给我进行了一次占卜,说只要我追着怪盗基德的脚步,就能遇到一位名为‘审判之银’的大人物,而他将为我指明那名‘命中注定’的少年的方向。”   黑泽阵:“……”   审判之银这个名字他好像在哪里听过,不,肯定是错觉,他绝对没有听到过这种名字。   导演继续说:“虽然我不是很相信占卜,但既然你是银发我就先把你当做那个‘审判之银’了,少年,现在请你随便指一个方位,让我碰碰运气吧。”   黑泽阵觉得这位导演要是继续坚持他的选角标准,再找五年也不一定能找到他想要的那种少年。   怀里的小黑猫推了推他的手,于是黑泽阵随便指了个方向,说,找不到不要怪我,就看着导演往那边走去了。   然后他低头看猫:“行,那你以后就是审判之银。”   小黑猫困惑地歪了歪头。   就在这个时候,黑泽阵背后传来了一阵吵闹的声音:   “果然是怪盗基德!他刚才往这边跑了!快找,他一定就在这附近,我们已经封锁了这片区域,他是跑不出去的!”   啊……所以还有完没完。   他转身就走。   而就在不远处,刚落地的怪盗基德——魔术师、高中生黑羽快斗差点翻车,干脆换上了跟他长着同一张脸的名侦探工藤新一的衣服,准备从这个公园里混出去。   虽然工藤的身份他用过很多次了,但每次都有上当受骗的警察,没关系,反正前段时间工藤还出现在某个医院的案件里了嘛,作为“东京幽灵一样的名侦探”的工藤新一出现在哪里都是合理的。   就在黑羽快斗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位外国男人忽然冲到他面前,无比激动地说:“少年!你愿意出演克丽丝·温亚德新电影的主角吗?!”   黑羽快斗:“啊?”   他还没反应过来,这位导演已经认出了他,或者说他假扮的人:“哦!你是跟莎朗·温亚德同时代的名演员工藤有希子的儿子,那个叫做工藤新一的少年侦探对吧!”   黑羽快斗瞅到正在搜查公园的警察和保安,现在可不是他忽然表现出异样的时候,就说:“对,我是工藤新一。”   工藤,你肯定能原谅我的对吧?放心,我只是用一下你的身份,不会真的答应这个人出演什么电影的。   “太好了!少年,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跟我们的主角有着相似的灵魂的少年,命运指引我来到你的面前,而且你还是那位名演员的儿子……你对表演感兴趣吗?”   “也、也有点吧……”毕竟身为魔术师,还有怪盗,表演就是我的艺术的一部分,不过我现在正在扮演工藤,肯定不能这么说。   “工藤君!你就是我的救星啊!”   “啊……嗯……”   黑羽快斗注意着正在搜查的人,其实也有警察看到了正在交谈的这两人,但那位导演的反应实在是太过激动,他们就没有直接来打扰。   等到警察过去,黑羽快斗就丢下导演,说我还有急事先走了,这是我的号码,我们后面再联系吧!   他给了导演工藤新一的电话,然后一个转身就从公园里消失了。   几分钟后,走在回家路上的黑泽阵看到愉快地从自己身边跑过的黑羽快斗,觉得在哪里见过,但脸完全没印象,就没有过多关注。   他回到家,看到刚才跑过去的少年坐在了自己家的沙发上,就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不、不对,衣服不一样,这个少年很不好意思地套着苏格兰的衣服,还跟他打招呼:“琴酒……”   哦,知道了,所以这是工藤新一啊。   黑泽阵想,有长得像的人也很正常,刚才那个应该是巧合吧,就坐下来,说:“这就是你以前的样子?”   工藤新一点点头:“对,遇到类似重感冒的情况会变回去,但只能持续很短的时间……”   看起来还在发烧。   他咳了两下,刚想再说点什么,却接到了来自母亲——工藤有希子的电话。他看向会客室里的苏格兰和琴酒,那两个人都表示要接就接,于是工藤新一也没有回避,就直接接通了电话。   “妈妈?”   “小柯、啊,是小新啊!你现在变回来了吗?我还以为刚才那个导演是在开玩笑呢。”   “什么导演?”   “很多年前合作过的美国导演,说他正在日本为一部电影寻找主角的少年时期的演员,今天他遇到了你,说小新特别适合那个角色,而且你很感兴趣就给他留了电话,不过他没打通电话,就来问我了。”   “……啊?”   工藤新一的脑海里几乎立刻就出现了怪盗基德的身影,一旦联想到今天那家伙在古桥町出没的事,罪魁祸首的身份就一清二楚了吧!   他无奈地叹气,问:“所以妈妈,你帮我回绝了对吧?”   电话那边的工藤有希子顿了顿,然后就笑着说:“因为那部电影跟莎朗有关,我还以为小新是要调查她那边的情况,就没有立刻回绝……啊,所以……”   工藤新一干脆躺倒在沙发上,拉长了声调,说:“肯定又是基德那家伙,我看到那个陌生来电了,现在就去回绝。”   “但是,小新,出了一点问题……”   “什么问题?”   “莎朗她听说了这件事,就擅自把角色的演员定下来了,还特地给我打电话说她已经公布了演员名单……”   工藤新一的表情逐渐空白。 第048章 三十二阶暮色   《克丽丝·温亚德宣布她已经找到了电影的少年主演, 出演少年Jin的竟然是一位来自日本的高中生?》   《工藤有希子之子即将踏入影坛,十八岁才开始演艺生涯的他能否再创母亲当年的辉煌?》   《据可靠消息,已经为电影中少年Jin的选角烦恼数月的克丽丝·温亚德称非常期待母亲故交之子的演出》   《打败了无数天才演员的工藤新一究竟是何方神圣?他甚至不是演员, 而是一位少年侦探?》   ……   看着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新闻以及无数影视圈名人对此发表的评论, 工藤新一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贝尔摩德——不, 知名女影星克丽丝·温亚德是个多么难对付的人, 她只要动动手指发几行字,就能让整个世界为之沸腾,并且……让八岁的小学生出演她电影的主角。   别问他为什么是八岁,问就是琴酒的问题。   在经历过新闻的洗礼以及未知号码发来的“我很期待哦”的冲击后, 工藤新一表情空白地看完了导演给他发来的这部电影的介绍:   一位身负血海深仇的少年Jin为了报仇, 毅然决然地加入了名为“世界树集团”的黑暗组织, 经历了风雨二十载, 终于等到了组织毁灭的那天, 但在看到组织的结局前,代号为“夜莺”的少年就捧着他的玫瑰死去……   他看完了。   他已经彻底明白了, 事情是这样的:   「大家好,我是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 也是代号为“银色子弹”的组织成员, 坐在我身边的是对我的人生转折起到重要作用的组织成员“琴酒”, 现在有位叫做“贝尔摩德”的组织成员准备为了悼念他拍一部电影, 特地请我出演这部电影的主角,说我是选角导演遇到的最像“琴酒”的人之一;而这一切, 其实都是名为“怪盗基德”的家伙编织的巨大阴谋……」   哈, 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我全都理解了呢。   工藤新一放下手机,扒开那一黑一黄的两只猫,仰头去看从始至终都没什么反应的黑泽阵:   “你有什么看法吗,琴酒先生?”   被问到的黑泽阵对上侦探天空一样蓝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挪开视线,漫不经心地回答:   “这件事跟一个死人没有任何关系。”   黑泽阵表示这件事真的跟他没有半点关系,就算是从贝尔摩德写的剧本来看,电影的主角Jin和他的人生重合度也低得可怜,唯一说得上相似的就是他确实也从来没想让这个组织好过。   工藤新一把电影资料草草翻了一遍,得出的结论是“只要是个熟人就知道这电影是在讲谁的故事,别狡辩了,琴酒,就是你”。他用谴责的目光看向黑泽阵,但罪魁祸首依然不为所动。   “我觉得你更适合——”   “如果你敢对任何组织相关的人说出我的事,我会先杀了你。”   “琴酒哥哥!”   “你去叫贝尔摩德姐姐说不定有用。”   黑泽阵,组织里著名的软硬不吃、事不关己,无论发生什么都能从容路过的人物,当然不会被刚认识没多久的小侦探给说服,虽然那个小侦探自从确定他是卧底后就开始一副两个人很熟的样子……   但,你也明白吧,侦探,我的身份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都是不可能出现在公众面前的。   工藤新一当然清楚这件事,更知道琴酒不可能在这里杀他,所以他干脆抱着猫躺了回去,继续翻那些让人头疼的新闻,一边问:   “所以你和贝尔摩德到底是什么关系,她要拍个电影来纪念你?这个介绍……她知道你是卧底吗?”   “不知道。”   “你先回答一下前面的问题。”   “不熟。”   “……”   你以为你说我就会信吗?琴酒,如果你和她真的不熟,那这部写着“赌上克丽丝·温亚德的演员生涯”的电影为什么会出现在我面前,难道是贝尔摩德想用什么《二十年的谎言》*来审判乌丸莲耶吗?   工藤新一把手机盖在脸上,叹气。   要不然他还是听父亲的话离开日本……不,唯独这个不行,现在美国才是不安全的地方,他作为江户川柯南等到组织消失就可以了,反正贝尔摩德也不可能强迫他去当演员。   “如果是说克丽丝·温亚德跟黑泽的关系,我知道一点。”坐在另一侧沙发上的诸伏景光插话道,“黑泽以前跟我说需要注意的人的时候提到过她的事,当时他说……”   “苏格兰。”   黑泽阵用警告的眼神看向了诸伏景光。   但诸伏景光知道黑泽没生气,非常熟练地忽略掉黑泽的威胁,愉快地跟这位来他家还表演了一个从小学生变高中生的侦探聊了下去:   “对不起,苏格兰是谁?我不认识。总之,黑泽说温亚德多年前曾经邀请他一起离开组织,甚至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但黑泽拒绝了她,而且拒绝的理由是‘你爱的只有自己,别演戏把自己给演进去了’。”   你管这叫不熟?   工藤新一点评道:“能一起叛逃组织,已经不是能用‘很好’来形容的关系了吧。”   “没错,黑泽还说……”诸伏景光还要继续分享「琴酒先生的独家秘闻」,但黑泽阵听不下去了。   他把侦探和两只猫都拎开,站起来,对侦探说既然有人冒充你见到了那位导演,你找他去演不就可以了。还有,你要在我家待到什么时候?   工藤新一嘀咕一声:“我马上就会走,等我变回小学生,现在出去会碰到记者的……虽然我也很想叫那家伙来演,但他是基德啊。”   黑泽阵今天已经听了不下五遍这个名字了:“就是那个眼神不好的小偷?”   昨天晚上从他窗外路过四回的小白鸟,黑泽阵还是很有印象的,特别是那只小白鸟叫他美丽的银发小姐的时候。   所以说他今天回家路上碰到的那个长得很像侦探的少年,就是怪盗基德吧?从声音上推断也是学生的年纪,黑泽阵想,看来你们东京的学生指不定都有点什么副业。   工藤新一:“……?”   基德那家伙的视力有问题吗?什么时候的事?他认识基德这么久,怎么没听说过?名侦探陷入了沉思。   ……   当晚,工藤新一还真的尝试了联络怪盗基德,让基德那家伙来收拾自己留下的烂摊子,并询问他是不是见过一个银发的少年。   魔术师跟往常一样解开了名侦探留下的暗号,在这个有月亮的晚上如约而至,就当陪名侦探度过这个特殊的日子。但他刚落地就被变回小学生的工藤新一抓住衣服质问,当然侦探为什么找他这件事黑羽快斗AKA怪盗基德也是清楚的……   “喂、侦探,我根本就没有答应那个导演,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也不知道啊!”   “怎么看都是你的错吧!如果你不假装是我的话就根本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但是用你的身份很方便啊!谁让你刚好长着跟我一样的脸呢——”   怪盗得意地拉长声调,摊开手,毕竟利用一切能利用的道具就是魔术师的手段,当然这次的事完全是意外,他也没想到会有这种结果……   江户川柯南挂在黑羽快斗身上,说不管怎么样,你必须给我解决这个问题,这部电影拍的就是那个组织里发生的事,现在组织的人盯上我了,而我又是小学生的模样,根本没法参与演出。   黑羽快斗在天台的边缘坐下来,声音里颇有埋怨的意思:“我说,侦探,既然这是那个组织的事,你是要我替你去冒险吗?”   虽然是这个语气,但任谁听到都会觉得他们两个关系不错吧。   江户川柯南也不闹他了,松开手,坐在黑羽快斗旁边,望向星夜的城市:“我只是要告诉你最近不要再用我的身份了,那个组织里知道‘工藤新一应该死了’的人不在少数。”   黑羽快斗微微提高了声音,歪过头对侦探说:“哎——我刚才还想打算答应你去出演那个什么角色的。”   江户川柯南打了个哈欠,晃晃悬在半空中的小腿,说:“你没必要被牵扯进组织的漩涡里。”   “但那部电影要用到的一块宝石我很感兴趣。”   “为了你的生命安全还是算了吧,等拍摄结束我帮你要来看看。而且,你真没见过一个有银发和墨绿色眼睛的少年?”   “没有啊,如果有这么特别的人我肯定会记得的。”黑羽快斗绞尽脑汁地想来想去,都没想起在那里见过这样的角色,却想起了另一件事,“不过,有这个发色和眼睛颜色的美丽小姐我昨晚倒是见过……”   “……”   “怎么了?”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那家伙说你眼神不好了。”江户川柯南想,破案了,怪盗基德,能在琴酒手里活下来真的算你命大。   黑羽快斗从小侦探眼里看到了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缓缓打出问号,但江户川柯南已经转移了话题,开始说关于那部电影、阿黛拉的海洋馆以及宝石的事了。   没一会儿他们就说到了今天发生的案件,怪盗说真可惜啦,那块宝石不是我想要的,就随手还给铃木老头了。   他在寻找的潘多拉啊,到底在哪里呢?   “对了,”黑羽快斗又问,“既然你不需要我帮忙,那电影的事你打算怎么办?看来那个组织的人不打算放过你啊。”   “我也不知道。我的朋友在研究能让我变回去的方法,但缺乏药物样本和研究资料,什么时候能有解药还不清楚……”   “如果能变回去,你真的打算去出演那个什么?”黑羽快斗好奇地问。   “目前来说这是最好的做法。”江户川柯南攥着属于工藤新一的那部手机,低着头,心绪变得一片杂乱。   下午的时候,他给安室透打过电话。   公安当然发现了贝尔摩德的动向,但他们却不清楚工藤新一的情况,知道江户川柯南身份的人只有安室透,或者说降谷零。   安室透在电话里说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要出现,但身处风口浪尖的江户川柯南很清楚,现在希望局势稳定下去的不是组织的人,而是等着收网、将组织一网打尽的各国机构。   贝尔摩德恐怕是知道了什么,才会把“工藤新一”放到明面来——不,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是这场博弈里的棋子了。   “别愁眉苦脸了!”   黑羽快斗戳了戳小侦探的脑袋,颇为轻松地说:“既然这么危险,你还要去的话,就让我替你去吧!而且你根本就不会演戏嘛,这种事还是交给我比较好。”   “我不是说了危险吗?很有可能会死啊!”江户川柯南提高了声音。   “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啊,论逃命我可是比你强一万倍吧?而且看你这副表情,我会怀疑这个世界已经沦落到要小学生来拯救的地步了。”黑羽快斗就笑了起来。   “我又不是真正的小学生……”   江户川柯南放在口袋里的手摸到了给怪盗准备的手铐,但以小孩子的身体他也没有直接把人抓住的把握,而且基德这家伙解手铐的速度快到甚至看不清,切……这次就先算了。   他嘟囔了一句,站起来,对着城市的夜晚张开手臂,说:“不过就算我想去出演,也不一定能成功,所以你不用担心,怪盗基德。”   “为什么?”   “因为那个导演看中的是你,不是我,我问过了,他说想要明明身处黑暗却像月光一样皎洁的灵魂,还要有清冷的气质和浪漫的情调,而且要出演的是某个组织的卧底杀手,这种角色一看就跟我不沾边吧。”   “那他还挺有眼光……”黑羽快斗连连点头,觉得这个导演确实有选人的才能。   江户川柯南跳起来就要敲黑羽快斗的头:“有什么眼光啊!他这根本就是看穿了你的罪犯身份吧!”   “喂喂,我说的明明是实话吧!”黑羽快斗抱着脑袋大喊。   就在江户川柯南毫无力道的拳头要落到他头上的时候,一群纯白的鸽子扑棱扑棱从黑羽快斗的袖子里飞出,飞向了名侦探的脸,于是江户川柯南不得不后退两步,离开了天台的边缘,月光下的魔术师就大笑起来。   “怎么会,”怪盗站在天台的边缘,大声宣布,“他看到的是我身为艺术家的灵魂啊,我早就说过了,怪盗的盗窃是彻彻底底的艺术。”   “嗨、嗨,快坐下,不然下面的警察就要看到你了。”   “……嘁。”   黑羽快斗坐回去,想到了另一件事:“既然导演要找的人不是你,那你还说打算去出演?你有什么办法吗?”   他看工藤也不像是很擅长演戏的样子——身为怪盗的扮演、身为名侦探的必要技能,和演员的表演完全不是一个性质的事。就算工藤能有一定的表演天赋,家里还有干这行的母亲作为指导,可他要出演的却是罪犯……   你真的能办到吗,名侦探?虽然我每次都这么质疑你,而且你也都证明了你无所不能,但这次情况根本就不一样吧。   “啊,没关系,有人说可以帮我,他对怎么扮演那部电影的主角很了解。”   江户川柯南打开手机,翻到通讯录的某一页,又关上了。   黑羽快斗只看到备注是什么熊什么轻功的哥哥的号码一闪而过,就问:“有人?谁?”   “那个角色的原型。代号Gin的组织成员。”   “……”   “他说他懒得掺和这件事,但真需要的话可以问他,那家伙是个很不喜欢跟人相处的人,但只要缠着他就能达到目的。”   “你们很熟?你跟那个组织的人很熟?”   “不,正面认识只有几天,但Gin那家伙是很好看懂的那种人,我知道怎么跟他打交道。”江户川柯南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准备走了。   虽然在这里抓住怪盗基德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今晚还是算了,怪盗精力充沛,侦探却真的很困,并且现在叫警察来也不是那么来得及……   “等等啊,”黑羽快斗摸着下巴,“既然他是那个组织的高层成员,你以前说过你是吃某种药变小的,那种药来自那个组织,你需要那种药的资料或者样本,那你为什么不问问他手里还有没有那种药?”   “哈?他现在跟我一样是……”江户川柯南说到一半,就顿住了。   他忽然想起来,在地下排水系统里遇到的那天,黑泽阵是带着枪的,如果黑泽阵“变小”的事组织毫不知情,他也不打算引起组织注意的话,他手里应该没有作为“琴酒”时候的东西才对。   也就是说,黑泽阵有可能回去拿过东西,或者一开始就保留了身为琴酒时候的什么物品。   这样一来……   江户川柯南拿出手机,拨通了备注是“能跟熊搏斗还会轻功的名侦探琴酒哥哥”的电话,直入主题地说:   “琴酒,你手里有APTX4869的样本吗?我打算让朋友……雪莉说她应该能研发出解药来。”   电话那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且简略:   “有。”   黑泽阵正在家里跟两只猫斗智斗勇,要不是猫属于诸伏景光,他早就把这两只猫给丢出去了。他两天没好好休息,准备睡一会儿,但这两只猫非要在他的头发里玩毛线球。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把猫丢出门外的时候,小侦探的电话打过来了。   哦,APTX4869啊,那种药每一粒的使用都在组织里有记录,要单独找点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好消息,组织的“叛徒”身上很有可能会有,而他们最后大多数都落到了琴酒手里。   黑泽阵把两只猫提溜起来,对电话那边立刻开心起来的小侦探说:“你要哪种?”   “……什么?”   江户川柯南一时间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黑泽阵刚找到钥匙,准备出门,顺便把两只可恶的猫关在家里,一边单手穿风衣一边说:“APTX4869有两种,雪莉没告诉过你?那群研究员……算了,我都找给你。”   两种APTX4869……这么说来,那个时候……   过了很久,电话那边的小侦探才低声说:   “谢谢。”   “用不着,就当你的生日礼物。”   “诶?你知道我的生日?”   “报纸上写了名侦探的生日礼物,来自克丽丝·温亚德的青睐,我想不知道都难。”   黑泽阵成功把猫关在家里了!   他对小侦探说,给我个地址,我让人把东西给你送过去,见面就不必了,反正我们以后也很难再见。   “少来找我。”   离他越远就越安全,那个小鬼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装傻可不是聪明的侦探应该做的事。   黑泽阵找到了他上次前往海洋馆之前做准备的时候,顺便从自己的据点里找到的药物,贴心地标注了APTX4869I型和II型,让酒吧老板在没人注意到的情况下放到了工藤家隔壁的信箱里。   雪莉在研发解药?   那就让她去,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那个一直天真的小女孩这辈子都会因此而痛苦吧。   波本的工作也快了,等他回到美国,把跟组织有关系的人查清,然后清点组织的成员名单和涉及到的企业、政客、研究所、运输路线、仓库、有来往的其它组织……   这件事就该彻底结束了。   在这之前,他可以在古桥町跟某个正在恢复记忆的高中生继续过平静的生活。那种麻烦的、很擅长利用自己的优势跟人相处的侦探小鬼,还是别见了比较好。   哼。   黑泽阵坐在落满樱花的树下,透过樱花树看到了一弯月亮。他伸出手,握住垂落的花枝,稍微用力就踩在了老树的枝干上,再抬头看去的时候,一片白色的花瓣遮住了月亮。   “好久……不见。”他说。   不想回去应付猫的黑泽阵就在树上睡了一夜,等睡醒的时候,就看到诸伏景光给他发来的消息。   [冲矢老师是无辜的!]黑泽,我们的学校昨晚好像出事了。   [冲矢老师是无辜的!]据说有两拨歹徒在里面起了冲突,抢银行的和炸警视厅的撞在一起了,最后他们把学校整个都炸了,幸亏当时只有值班的保安,保安大叔已经跑出来了。   [冲矢老师是无辜的!]校长当时好像就在学校附近,现在进医院了,他联系了政府和朋友,把学生暂时转到其它学校去上学,因为我们当时登记的是“租房住宿”,就被转到了最远的……   [冲矢老师是无辜的!]米花町。   [杜松子]……   黑泽阵看着诸伏景光发来的消息,关掉手机,再打开,里面的内容没有丝毫变化。   你说的,是那个充满侦探和《米花町生存指南》,有叫做江户川柯南的侦探小鬼和东京最奇怪案件前100发生记录,正常人绝对不能去的……传说中的米花町?   黑泽阵躺了回去。   “再睡一觉。”   ……   一座不起眼的教堂。   深绿的植被与暗绿的青苔将墙壁盖满,阳光透过玻璃彩窗落到陈旧的长椅上,万花筒般的影子随着下午的阳光慢慢移动。这座苍老到像是马上就要废弃的教堂坐落在东京郊外的某个角落里,几只白鸽扇动翅膀,轻轻落在了教堂的尖顶上。   长廊一侧有着充满宗教色彩的壁画,洁白的雕像已经守候了漫长的时间,穿过长廊来到内部,与老旧的外表不同,这座教堂内部的房间里却有着相当现代化的陈设,摆放着先进的医疗设备,就像是隐藏一首曲子里的低阶音符。   躺在床上的人已经醒了。   这是个有着灰蓝色眼睛的男人,他的身体大部分都缠着绷带,阳光落在这个房间的一角,照在一旁的柜子上。   他顺着阳光往柜子看去,那上面有个墨镜;他保持这个动作很久很久,直到有人进来才抬起头。   “伏特加。”   走进门来的是个金发的女孩,看起来像是初中生,但他们都知道不是。   MI6的探员赤井玛丽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是一摞资料,她把东西放在旁边,也往那个墨镜的方向看了一眼,才说:   “外面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们已经联络上了他们,应该能找到你以前的资料;你的手大概很难恢复了,不过接受治疗的话还有希望;朗姆已经死了,至于琴酒……”   她说到这里就顿了顿,好像暂时没想到应该怎么说这件事,而伏特加没等她想好,就接上了话:   “那不是大哥。”   他跟这个看起来像是小孩的女人对上视线,灰蓝色的眼睛里是一片平静。就像暴风雨过后的海面,像一潭被人忘却的湖水,像倒映着天空的泰晤士河。   略显沙哑的声音像是被彻底磨损的旧唱片,伏特加收回目光,把那个柜子上的墨镜拿起来,放在手心里,才说:   “只要是那位先生想杀的人,就没有任何一个能从他手里逃脱。包括琴酒。这些年来我见过无数例子。我会配合你们的工作,不要再跟我提大哥的事了。”   看,大哥,就算你死了,还是有那么多人惦记着你,他们恐惧你,他们追寻你,他们模仿你,但谁也无法触及到真实的你。   我也是。   伏特加从墨镜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个神情疲惫、但脸上有些自嘲的笑的男人。   他好像已经好久都没有认真地端详过自己的脸了。从十三年前开始,他的视线里,就只有那一片亮眼的银色,那是大哥的背影。   “伏特加,你搞错了我来这里的目的。”   赤井玛丽颇具威严地坐在那里,抱着手臂,又看了一眼黑泽阵给她发来的消息。Juniper那小子让她不要告诉伏特加?   哼。   她把平板扔到伏特加面前,黑泽阵于5月2日发出的最后一条消息还留在屏幕上。   赤井玛丽说:“那天是琴酒拜托我去救你的,伏特加。”   那个像是一潭死水的人怔了片刻,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语,伏特加先看了赤井玛丽好一会儿,才缓缓看向落在不远处的平板。   “大哥……?”   “对,他特地来求我,被我嘲笑了好一会儿;就在两个小时前他还给我发消息,说让我们赶紧把你送走,别碍他的事。”   “……”   “他还活着,”赤井玛丽靠着椅子,微微抬了抬下巴,重复了一遍,“琴酒活着,他去救你了,还有,他现在不想见到你。”   伏特加缓慢地拿起平板,看那来自未知地址的、一句一句的话。   那语气很熟悉,可是谁都有可能冒充琴酒,毕竟在过去的十三年里,早就有人做过无数这样的事。   伏特加从未想过有什么好运能降临到他的头上,因为遇到大哥的那一刻他早就用完了这一生所有的好运,但他又会想,那是他的运气,不是大哥的。   他看到有人早就清楚海洋馆内部的情况;他看到有人指引着MI6找到他;他看到有人在做完这一切都彻底消失;他看到有人在说——   “他的人生还很长。”   上午的日光从背后照进来,落到平板上,那反光有些刺眼,让视线都变得有些模糊了。伏特加把平板放回去,很久没说话。   赤井玛丽想,反正她也不是今天就要得到答案,而且要接走伏特加的也不是MI6的人,于是她站起来,往外走去。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背后却忽然传来了伏特加的声音:   “我跟你们走。” 第049章 开幕   那个女人在夜晚的海风里点了一根烟。   潮水正随满月褪去, 掀动黑沉的海面,将潮湿的海藻味道送到岸边。湿热的风不管不顾地奏响洛杉矶夏日的保留曲目,穿过停泊的航船带着薄荷烟的味儿横冲直撞。灯塔就立在不远处, 镶嵌在这暗海长夜的油画里。   嘈杂的人声从背后传来。像欢呼, 像吵闹,像忽然找不到谁的恐慌, 那声音就在背后, 但披着厚重的大衣、将裸露的手臂搭在海边冰冷栏杆上的女人却充耳不闻,她迎着海风解开造型师花两个小时打理好的头发,浅金色的发丝随风扬起,两只落下的海鸟正在好奇地往这边张望。   “你觉得成为一名演员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她向凌晨时分的天与海伸出手, 此时一抹银色正从海平面缓缓升起, 这本应是向上帝发出询问的时刻, 但有人回答了她的问题。   “不知道。”   倚着栏杆的人说。这是个外表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人, 穿着纯黑色的风衣, 过长的银发被潦草地绑了起来;他正背靠着海,看不远处繁华喧嚣的城市, 灯火通明的盛景倒映在暗绿色的眼睛里。   “认真一点回答吧?这可是大明星莎朗·温亚德的单独教学时间啊,只要你想的话, 我就能马上把你培养成当代最红的新星。”   “没兴趣。”   “你老是这样, Gin。”   女人就抱怨起来。   彼时莎朗·温亚德这个名字还没被沉入死亡的大海, 成为无数人记忆里鲜亮的、被称之为青春的色彩, 或者老旧录像带里的回忆,她还是那个家喻户晓红遍全球的女影星, 想见她一面的人从基维斯特排到巴罗, 在这个时代里,没听说过她的人才是少数。   此刻她就遇到了那个万里无一的例外, 名为Gin的年轻人对她获得的成就毫无兴趣,即便能语调毫无起伏地报出她曾参演过的所有电影、电视节目……甚至每个访谈的日期,也不是出于对它们或者她本人的兴趣。   面对莎朗的抱怨,那个年轻人依旧没有给她半分目光,只是冷淡地回应:“那就别叫我来。”   他本应在密西西比河畔的别墅里安静地度过他的假期,就像一片飘在安静湖面上舒服地卷起边儿的秋叶,但眼前这个代号是贝尔摩德的女人以搭档的死亡为理由说服了那位先生,于是他的日程表上就多了两个新的任务:   担任贝尔摩德的保镖;在她要拍摄的电影里出演一个角色。   然而他们都很清楚,贝尔摩德根本就不需要保护,她自己就是那位先生手里一把锋利的刀。   “啊啦……我明明是想带你出来散散心的,总是被困在乌鸦的牢笼里,会长不高的吧?”贝尔摩德手里的烟就要燃尽了,她依旧看着海面上倒映的满月,声音像是有点怀念。   “不会。”   “不会无聊吗?”   “不会。”   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那个银发的身影就回答了,毫无迟滞。每次都是这样,就像他从不拒绝那位先生给他的任何任务。莎朗·温亚德慢慢抽完了那根烟,终于从海面上抽回目光,大笑起来。   她用纤长漂亮的手指向身边的人一直在看的方向,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说演员吗?这个世界上的人,男性、女性、老人、孩子、富豪、流浪者、工人、艺术家、活着的、死了的……我早就已经看腻了。我了解他们,我扮演他们,我成为他们,于是他们说我是最好的演员。但你不一样。”   瞧,我离开人群在看海的时候,你的目光总是追随着那些你说不在意的人,你虽然不会拒绝任务,可只要你皱眉,那位先生就会说算了,但你却从来没有对跟我来剧组表示厌烦。   因为——   “Gin,你喜欢人,你喜欢喧嚣,是跟我完全相反的存在。”在你那冷漠到极点的外壳下,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灵魂呢?   黑泽阵终于给了贝尔摩德一点目光。   但也只是一点,他看过去,发现莎朗兴致勃勃地在逗两只白色的海鸟,就无趣地收回了视线。   “随你怎么说。”   “你比你自己的话无趣多了,Gin,我是叫你来帮忙的吧?出演的角色其实是我精心挑选的。”   “没看。”   “真羡慕你的记忆力,就算临场看一眼也能全部记住。”   贝尔摩德就知道Gin没看她给的剧本,虽然那个角色的部分本来就不长,但对大多数人来说仍旧是个挑战。导演说想要个看起来就像是非人类的演员,于是莎朗·温亚德说,我有个特别合适的人选,然后就把Gin找来了。   导演很满意,连带着原谅了Gin生人勿近的冷淡态度,毕竟在这个圈子里太久,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   两只海鸟似乎感受到了银发的人的视线,在他看过去的一瞬间就抖抖羽毛,从莎朗手里飞走了。   “你吓到它们了。”   没有回答。   毫无意义的问题,纵然黑泽阵能跟她闲聊几句,这样的话题还是没有回答的必要。   莎朗·温亚德伸了个懒腰,看着飞走的海鸟,又转回去看黑泽阵,从头到脚一寸寸地打量他,直到黑泽阵相当不明显地皱起了眉。   “一直穿这种衣服啊,Gin。”   “那位先生喜欢。”   “是啊是啊,组织最神秘的代号成员Gin是那位先生用来清理组织的一把利刃,只要接到命令,无论地位多高的成员都会死在他的手下,但那位先生从来没让你杀过组织外的人。”   云海遮住月光。   莎朗·温亚德的笑蒙上了一层神秘感,她轻声说:“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吗?”   黑泽阵也没有继续倚在栏杆上了。凌晨的海风也开始变凉,他就在逐渐变大的风里开口:“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啊……”   贝尔摩德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组织里有很多闲着没事的人,但我为什么只带你出来?因为他们跟我们不一样。怀抱着各种目的加入组织,有人追求长生,有人想要财富,有人渴望复仇,还有人不过是喜欢这种沉浸在罪行里的感觉。   “也有人一开始没想过会变成这样。   “那位先生不让你执行那种任务,是因为他不敢,他怕你想起以前的事,毕竟他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你差点就恢复了记忆……Gin,在被迫加入组织的无数人里,只有你和我,还在想怎么摧毁这个组织。”   远处的喊声变得清晰。   有人在找莎朗·温亚德,没人能承担得起这位女明星失踪的后果,吵吵闹闹的喧嚣从未停止过,而天边已经升起一道奶白色的圆弧。   这位被人找了很久的女影星扔掉烟,向她的同类提议道:“跟我离开组织吧。”   ……   5月10日。东京。   在这种大点的城市里,有几个规模庞大的结社或者非法团伙很正常,他们在行动的时候忽然撞上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所以古桥町那座学校的爆炸并没有在大多数人的心里掀起波澜。   想想吧,除了犯人外无人伤亡,硬要说的话还有路过的校长被吓了一跳,脚踢到墙上用力过猛导致骨折而不得不住院……在每天都案件频发的东京,这确实算不上什么大事。   琉璃寺公寓。   “啊……你们是搬到附近来上学的,难道说跟前几天那个学校爆炸的事有关吗?”   房东来帮忙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   现在开学季早就过了,但忽然有两个学生年纪的少年来租这座地段相当偏僻的公寓,于是琉璃寺小姐不得不多注意了一点,好在两个少年里的哥哥马上解释说是要转学,说他们要去附近的帝丹中学,琉璃寺小姐才放下心来。   她见到的姓氏是“黑泽”的这两人,黑发的哥哥是很擅长说话,跟人聊天会让人觉得很舒服的类型;银发的弟弟则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类型,但他抱着两只猫,逗猫玩的时候很安静,应该也不是特别难相处的对象。   黑泽家的哥哥说:“就是那所学校。因为学校一时半会难以重建起来,校长就联系了他的朋友,把我们分散到东京的其它学校里来了。原本应该都是古桥町的学校,但学生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   当时填了转学的意向表,黑泽一直在外面睡,于是诸伏景光就在同意那一栏打了个勾,毕竟他记得那位同样变小的侦探就住在米花町,黑泽肯定也觉得搬过来比较方便吧?   虽然从收拾东西到来的路上,黑泽一直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但这肯定不是搬家来米花的错。   “那为什么要来我家的公寓呢?就跟你看到的一样,我们这边比较破旧啦……交通也不是很方便,而且因为摆设的关系租金也不是很便宜……”   琉璃寺小姐有点困扰地说。   但她是一定要提醒的,平时来的那些看起来就不像好人而且很有钱的客人就算了,这对兄弟好像家里没有大人在,租这种公寓肯定是吃亏的吧?   “没关系,”站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的银发少年终于开口了,“以前来过这里。”   公寓的前主人偏好古典贵重的家具,又把它开在几乎没什么人经过的角落,本来就不是给一般的客人提供的。准确来说,在琉璃寺小姐接手前,这座公寓本身就是黑泽阵的某些同行经常造访的场所。   当然,现在不是了,毕竟那家伙已经死了,这位新的房东对那些属于地下世界的东西一无所知。   “以前?是、是说我父亲还在的时候?”   “嗯。”   “但他已经死了十多年了……”   眼看着话题就要滑向黑泽到底活了多少年的方向,诸伏景光熟练地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说琉璃寺小姐,外面好像有人在找你,说是侦探什么的……于是那位年轻的房东就吸气,赶紧跑了出去。   看她那波澜不惊的态度和去找侦探的熟练动作,看得出来,她在米花开公寓的生活应该不是特别平静。   等房东离开,诸伏景光才关上门,看着这仿佛过时老古董的公寓,说黑泽,你还真是喜欢这种旧的东西啊。   得到的是相当简短的回答:“嗯。”   然后黑泽阵把一黑一黄两只特别乖巧的猫拎到了诸伏景光面前,问:“为什么把这两只也带来了?这是古桥町的猫吧。”   诸伏景光把猫接过来:“但那边的邻居都知道这是黑泽家养的猫——波本和莱伊了,再让它们回去不太合适吧。”   所以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的是谁,不就是你吗?   还有,苏格兰,你明明已经知道波本和莱伊是谁了,还要叫这两只猫叫这个名字……   黑泽阵盯着猫看,于是两只猫唰的一下就钻到了诸伏景光背后去了。   不过顺着这两只猫的名字,黑泽阵倒是想起另一个人来:“冲矢昴呢?他不会也跟来了吧?”   FBI,你们对我的监视也差不多了吧。就算要继续,也没必要明目张胆地在我眼前放人了。   诸伏景光正在收拾家里的东西,听到这里就打开手机,翻到他跟冲矢昴的聊天记录,说:“冲矢老师,我记得他刚好在美国有事,就没能回来,说是有什么富豪遗产什么的……”   “遗产?”   “啊,找到了。他的原话是——‘我有个年纪轻轻就在美国继承了巨额遗产的表弟,因为他太年轻,所以那边的亲戚们都对这份家产虎视眈眈,本来他应该在那边享受生活,但前几天他刚收到已经决裂的前女友出车祸死亡的消息,就扔下巨额家产,把烂摊子扔给我,跑了’。”   黑泽阵看了诸伏景光一会儿,才说这种说辞你会信吗,他是FBI,只是找个借口离开了而已。   至于什么表弟什么继承遗产,肯定都是不存在的。   “我觉得冲矢老师的语气很诚恳啊……应该确实有这么回事吧……”   “别相信FBI。”   黑泽阵在跟那些间谍相处的时候得到的最重要的经验,就是别的卧底说话还有三分可信度,但FBI的一句都不能信。   幸好冲矢昴已经走了,不然他就会荣升黑泽阵最不喜欢的FBI的第二名,顺便一提现在的前两名是赤井秀一和他的马甲莱伊。   毕竟当着一群人的面跟他说“琴酒,落在我手里不是什么让人为难的事吧?我会好好待你的”的卧底,赤井秀一到现在还是唯一一个。   呵,FBI。   那天他们收拾家里用了点时间,晚饭后黑泽阵走出门,在陌生的街道上步行。   其实黑泽阵并不喜欢在别人的地盘上乱逛,但既然他要搬到这里来,自然要到处看看周围都有什么魑魅魍魉隐匿于黑夜。明天就去上学,黑泽阵本来打算早点逛完,但现在看来事情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就比如说,现在躺在他脚下的人,还有周围散落的枪支。   “你们米花确实民风淳朴。”   黑泽阵冷静地下达了评判,也懒得用这些袭击者的手机了,直接给一课的熟人打电话,说我这里有几个歹徒你们来接收一下。   那边的熟人警官热心地说,黑泽侦探,需要我开车跟着你吗,这样就不需要一次次打电话了。   “……不用了,我只是路过。”   “我知道,我知道,你只是路过而已,根本没有在调查案件,那些犯人也是自己倒下的,不是你打晕的。”   “……”   “那就这样,我马上来!”   黑泽阵看着被飞快挂断的电话,又往远处看去,他刚围着现在住的那座公寓所在的街区转了半条街,就遇到了两次想要突然袭击他的人。是他的问题?不,肯定是米花町的问题。   他继续往前走,反正这个夜晚还有很长。   黎明时分。   诸伏景光给他打电话,问他昨晚去哪里了,黑泽阵刚跟夜班的熟人警察告别,说睡不着出去闲逛,现在已经快要到学校门口了。   应该差不多了吧,黑泽阵想,希望这段时间的生活能稍微平静一点。   他转过拐角,而从他背后路过的一辆车里,开车的金发女人从反光镜里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银色。只是当她再去看的时候,那抹银色已经不见了。   “Gin……算了,不可能是你。”她轻声自语,然后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对你来说,还是死掉比较好吧。”   ……   一杯红酒被倒进高脚杯。   唱片机正在播放摇滚乐,沙发上坐着的金发男人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刚要喝,杯子就被人抢了过去。   “蜘蛛,你为什么还能这么悠闲?”   站在他背后的是个中年男人,他把酒杯扔在地上,关了正在播放的唱片机,声音里满是愤怒:   “计划失败了!这就是他们对我们的挑衅!你们为什么还能坐在这里玩乐?!”   这是个相当宽敞的房间,有人正在看书,有人正坐在窗上看外面的风景,有人正趴在地上拼图……   还有个红发的漂亮女人拍拍发言者的肩膀,语气轻松地说:   “安心、安心,老蛇(斯内克),我们这不是都来了吗?那位先生已经发话了,怪盗基德的事可以先不管,先处理掉跟那部电影有关的人。”   斯内克火冒三丈:“电影!电影!到底是谁?!当年的事根本不可能有人说出去,为什么他们会知道‘乌鸦’叛逃差点毁掉组织的事?!”   蜘蛛在他背后提醒道:“那部电影里是‘夜莺’啦。”   斯内克吼道:“不用你提醒!那种东西根本一看就知道是在说谁了吧?!”   房间里的其他人都看向他,这动静确实不能继续装作听不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在地上玩拼图的胖子忽然举手,说:“斯内克,你要是想知道这部电影的背后是哪个势力的话,我已经调查清楚了。”   “哈?”   “是‘乌丸集团’,他们刚刚换了新的首领,这件事我已经汇报给那位先生了。那位先生说,既然对方先跟我们撕破脸,还拒绝回应,现在我们也只能反击,跟他们鱼死网破了。”   他拿出一张照片,放到了桌子上。   “自从‘乌鸦’叛逃组织,我们就很少有这么大规模的集体活动了吧……总之,我们跟他们组织毕竟以前还是有合作过的,所以那位先生给了我相关的情报,照片上的这个男人就是‘乌丸集团’的现任首领,据可靠消息,他的真名是宫野透,目前正在……美国洛杉矶。”   而接下来他们要做什么已经显而易见。   金发的青年“蜘蛛”再次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着酒杯转过身来,懒洋洋地说:   “杀了他。”   这就是某个干部代号为动物名称的组织,跟干部代号为酒名的乌丸集团,对抗的开幕。 第050章 满月于黑潮之下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 黑泽阵一定会在学校还没爆炸的那天晚上找到那两群罪魁祸首,告诉他们“你们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然后把这群人绑在一条绳子上相亲相爱, 送到组织BOSS的老巢(PS:条子窝)里去。   波本, 真好用啊。   不过很可惜黑泽阵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回到那所学校的旧址——一片已经看不出原本是什么的废墟, 站在残损的围墙上估算着爆炸规模, 心想比起意外,这更像是在销毁证据。   诚然他在组织里见过太多类似的情况,但组织一向连相关的人一起处理掉,所以就算学校被炸是有心人为之, 也多半不是乌丸集团的手笔。   “哼。”   既然不是针对自己, 也不是针对他家里那个小孩, 黑泽阵就懒得继续调查下去, 转身回到了米花町。   ……   前略。   黑泽阵转学到了米花町, 继续读他的初中,生活看起来非常平静。   帝丹中学的老师做完分内的事后就没有再特地关照这个新转来的学生, 毕竟因为那场爆炸转来的也不止一人;学生们被他冷淡的态度劝退,春季开学已有一月, 半大少年们也有了三三两两的小圈子, 没多少余地留给不合群的人;没有诸伏景光乱填的网球部, 黑泽阵毫无心理压力地选择了归宅部(*就是没有社团的意思), 一到下午就从喧闹的校园里消失。   虽然偶尔还能遇到案件,但米花町的侦探浓度可不是吹出来的, 多数情况下用不到黑泽阵插手。   好消息, 会叫他黑泽侦探的那群小孩没有跟来,毕竟他们大多数都是古桥町本地人;而诸伏景光也把网球部部长的职位交托给了其他人, 黑泽阵终于不用担心这位前卧底同事在网球界新星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坏消息,叫他侦探的人更多了,比如说这成堆的侦探、随时可能刷新的同行、马上就要全员认识他的搜查一课,和站在他面前正在思考的戴眼镜的小学生。   黄昏,街道,夕阳。   刚好来帝丹中学门口的江户川柯南发出疑问:“你不是说我们以后很难再见面了吗?”   黑泽阵冷漠地回答:“闭嘴。”   要不是看到诸伏景光发现自己的记忆开始恢复,正在有意识地跟那过去三年的时光告别,黑泽阵也不会默认搬家的事。   江户川柯南围着黑泽阵转了一圈,确定这就是他认识的琴酒,才小声嘀咕:“我还以为那所学校出事后,你就会彻底消失……”   黑泽阵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不悦地把小侦探拎起来,问:“你以为是我做的?”   察觉到危险的江户川柯南飞快地摇头:“也不是啦!但你刚说完那样的话,学校就被炸掉了,无论是谁都会怀疑你早就知道爆炸事故的发生吧?”况且琴酒,你在到处炸掉建筑还炸不死人这方面是有前科的。   “不是我。”   “我没有怀疑你!”小侦探提高声音争辩,“那天你去救安室哥哥,他应该知道你的卧底身份了吧?但即使你可能是卧底,公安也会监视你的行动——不,不止公安,在他们的监视下你不会采取引人注意的行动模式。”   黑泽阵把人放下,没再说话。   他当然知道公安和FBI,以及其他隐藏的组织、机构在注意自己行动的事,但远不到用上“监视”这个词的级别。   波本象征性地派两个人放在他身边的时候还特意给他打电话,说别把我们的人打伤了,对此黑泽阵冷漠地表示我是不是应该随时向你汇报我的行动,波本说不用,他会打电话问诸伏景光。   呵。   但某种意义上,波本还是挺好用的,毕竟这里是他们公安的地方,其他组织并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地插手,比如说他们两个都看不顺眼的FBI。   “黑泽哥哥?”江户川柯南拽了拽黑泽阵的衣服,“阵哥哥?琴酒哥哥——”   一直没什么反应准备走的黑泽阵听到最后一个名字,冷厉的眼神就往小侦探扫去:“别那么叫。”   结果江户川柯南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上面,小侦探把拳头抵在下巴上,自言自语:“明明是相同的发音,你竟然能听出‘阵’和‘琴酒’的区别啊。”   因为语气有根本的不同。   黑泽阵没兴趣继续这种话题,他本以为小侦探是来找他的,毕竟工藤新一和波本有联系,要想知道他的新地址也不难,但现在看来应该是巧合。   他背靠一片日落的黄昏,毫不在意被风吹起的长发,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江户川柯南:你的头发是怎么打理的……   不、工藤新一,你在想什么,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你是来查案的,琴酒又不是真正的学生,只要他稍微注意过周围的环境,手里肯定是有线索的!   江户川柯南晃晃脑袋,把奇怪的洗发水和柔顺剂广告晃出去,在黑泽阵的注视下,说:   “我在查案啦!毛利叔叔的事务所收到了委托,一位演员小姐收到了不明来历的威胁信,对方要求她这这段时间停止活动,不然会遭到厄运;调查后我们发现还有其他几位演员也收到了类似的威胁信,其中一位就是帝丹中学的学生。”   在役演员是学生的情况非常常见,比如说某些特摄公司就喜欢从当年受喜欢的高中生里选主演,最好是没有相关履历片酬也比较低的那种……   不过琴酒肯定没有这种经历吧,江户川柯南小心地看向黑泽阵的脸,想,琴酒可不像是乐意在片场被人摆弄的那种角色。   (黑泽阵:谢邀,被拉着参演过好几次美国商业电影,差点被提名最佳男配角,你不认识我是因为那几个导演非要给我染金发)   江户川柯南拿出一张照片递过去:“既然你转到了这所学校,那你认识这个人吗?”   黑泽阵看了一眼:“没见过。这是谁?”   江户川柯南收回照片,低头叹气:“就是我刚才说的那名学生,叫做七良浴虹介,目前我们只有他接到了威胁信的消息,但暂时没找到他本人……”   “如果是这个名字,”黑泽阵慢吞吞地说,“我倒是听说过,就在一年级的学生名录上。”   “诶?”   “我来之前查过全校学生的名单,你说的那个人在5月14日以某个试镜邀请为理由请假了。”   “你还会关注这个?还有,你为什么会去查整个学校的学生名单啊!”江户川柯南跳了跳。   他发现组织的人是真的很没安全感,雪莉出门处处小心,贝尔摩德到哪里都不留痕迹,琴酒更是转个学要把学生名单过一遍——还有,你拿到这个名单的手段,它合法吗?   黑泽阵按住小侦探的脑袋,让他别跳了,然后说:“波本给我的,他说这所学校里曾经有FBI,以防万一让我自己看一遍。”   江户川柯南:“……”   不是很懂你们组织的卧底,但这个FBI说的不会是茱蒂老师吧?   “那……”   “我注意到是因为那个小孩接到的是‘那部电影’的试镜邀请,听到教师办公室里克丽丝·温亚德那个女人的名字才特意听了一会儿,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要不是忽然听到贝尔摩德的名字,他对这种事才不关心。波本说他的替身在美国,没发现贝尔摩德有什么动静,应该是在忙电影的事,但那个女人也有可能已经离开美国了,毕竟她是那种没人知道在干什么的神秘主义者。   黑泽阵还在想波本为什么不回到美国,就听到江户川柯南说:“你说的那部电影是《来自黑暗组织的Jin》?”   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小侦探。   江户川柯南话刚出口就觉得不对了,他退了半步,紧张地说:“等等,等等,我以后不说那个电影的名字了,而且那个不是电影的暂定名吗?等上映的时候肯定会改名吧?!”   黑泽阵哼了一声:“贝尔摩德那个女人……”   总是在给他找不必要的麻烦,而且乐此不疲。不就是当年威胁了她一下吗,记仇到现在,啧。   “这么说来!”江户川柯南的脑袋上忽然亮起一个不存在的二次元灯泡,“委托人好像也听到过‘那部电影’相关的事,难道说,被发威胁信的是跟‘那部电影’相关的人?!”   就当“那部电影”是跟“那位先生”一样的代称好了,反正大家能听懂。   江户川柯南转身就要往回跑,却被黑泽阵一把提着衣领拎了起来。   “喂、你要干什——”   他的话还没说完,尖锐到几乎能刺破耳膜的金属摩擦声就从近在咫尺的位置传来。   一辆白色厢式货车为了躲避闯红灯的私家车,猛打方向盘往一侧错开,却刹车不急往旁边的建筑撞去!   随着一声巨响,货车撞上了帝丹中学的围墙,车头镶嵌在了撞出来的大洞里。   而就在那个大洞旁边,拎着小学生的银发少年面无表情,只是后退了半步。   “救你。”   黑泽阵平静地回答。   江户川柯南被他放下来,仰头去看那双墨绿色的眼睛,有点不确定地说:“谢谢……?”   他觉得琴酒应该是很不喜欢被道谢的人,但属于工藤新一的性格、思维和经历却不允许他跟琴酒期待的一样无动于衷。   就跟江户川柯南想的一样,黑泽阵看了他一眼,冷淡地回答:“不用,他们应该是来杀我的。”   车祸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就在江户川柯南报警的功夫,正在附近巡逻的警察已经来了,甚至是他认识的人。于是他收起手机,跟黑泽阵退到了稍微远点的地方,再看向那个倚在墙角冷眼旁观的银发少年。   江户川柯南问:“来杀你的是什么意思?”   黑泽阵收回了视线:“字面意思。”   这显然不是个能让小侦探满意的答案,于是江户川柯南就一直盯着黑泽阵看;对人的视线相当敏感的黑泽阵被看了半天终于不耐烦,才说:   “从5月10日到5月15日也就是今天,我已经遭到了16次暗杀,加上刚才是17次,如果是组织的人想杀我,他们不至于这么小打小闹。所以这件事与你无关。”   顶多也就是跟波本的工作范围有关,但波本也管不到这些看起来全都是“意外”的事,黑泽阵自己更是没有告诉波本的想法。   他一直都是独来独往,而且在组织的时候就一直有不少人想杀他,这种事他早就习惯了。   黑泽阵刚想跟小侦探说不要大惊小怪,你家的安室哥哥都暗杀过我好几次,就看到小侦探在生气。   江户川柯南大声说:“怎么可能跟我无关!一看你就是被卷入到某个案件里了啊!说不定就是关于‘那部电影’的案件呢?!”   黑泽阵:“……所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吧,工藤新一,我身边到处都是死亡,虽然我不介意有人跟着,但好歹看看你现在小学生的模样,我可不想被波本打电话吵到耳朵。   侦探认真地回答:“既然已经开始调查,那保护每个证人就是侦探的职责。”   黑泽阵看了一会儿,发现小侦探并不是在开玩笑,就难得笑了:“就凭现在的你?”   名侦探不服气地说:“我很快就能变回来了!”   而且现在明明是在说侦探的工作,你自己不也是东京的少年侦探SILVER,制裁一切罪恶的审判之银吗?等等,呃,琴酒知道他在外面有这个称呼吗?   江户川柯南看着琴酒的表情,总觉得这家伙就算知道也不会承认那是自己的。   “那你也做不到什么,”黑泽阵转身,往夕阳落下的方向去,“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别自作多情。”   “是吗。”   如血残阳正被地平线缓缓吞没。   江户川柯南看着那个离开的背影,金红色的日光将黑泽阵的银发染成了耀眼的金色,那一瞬间,好像有某个久远的画面从他幼年的记忆里划过。   好像,在哪部电影里看过……   他尚未想清楚,就听到了黑泽阵的声音:“你不是要查案吗?”   江户川柯南眨了眨眼。   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黑泽阵的话是什么意思。试探着问:“你是要帮我调查吗?”   黑泽阵的声音从那盛大的夕阳里传来:“我只是看那群家伙不爽而已,三天两头来找我的麻烦。”   “好耶!谢谢琴酒哥哥!”   “你最好换个称呼,须藤清八。”   “喂!又开始乱叫我的名字了!”   江户川柯南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要让琴酒叫出他的真名——所以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啊?!啊?   他刚走两步就发现不对:“我们走错路了,你明明知道毛利叔叔的事务所在哪吧?”   黑泽阵看他:“那个毛利是谁?”   江户川柯南:“……”   ……   毛利侦探事务所。   这所事务所属于毛利兰的父亲,被誉为“沉睡的小五郎”的侦探「毛利小五郎」,此人曾经差点被琴酒暗杀,但现在看来,那大概就是一出猫抓老鼠的游戏,黑泽阵甚至没记住毛利的名字。   江户川柯南心想你就嘴硬吧,就说不记得,等走到毛利侦探事务所附近的时候他问黑泽阵你真的不记得这里吗,黑泽阵却指着不远处一个位置,非常专业地说:   “我应该去过那个狙击点。”   “……”   好,你继续演,我假装信了!   江户川柯南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黑泽阵站在黄昏里的那副画面,并且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决定回去就翻有希子以前给他看过的电影,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不过现在毛利大叔不在,他找出委托人留在事务所里的资料,翻到了当时邀请她参加试镜的那位行内人的电话,用变声器换上毛利小五郎的声音,打过去问:   “请问你是……”   “啊、不好意思,我不是秋山先生!我只他的助理,秋山先生今天被飞来的棒球打到头住院了,请问你们是要来参加电影试镜的吗?”   电话那边的人听起来有点手忙脚乱的,跟他们说那部叫做《来自黑暗组织的Jin》的电影里有不少东京的场景,所以克丽丝·温亚德小姐想从日本筛选一些演员,试镜方面的安排相当紧张,如果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可以咨询其他人,号码是……   江户川柯南跟黑泽阵对视了一眼,清了清嗓子,问:“我是正在调查某个案件的侦探,秋山先生的事可能跟这个案件有关,请问——最近几天,有人收到威胁信或者忽然放弃试镜了吗?”   电话那边的助理发出了惨叫声:“你怎么会知道……是的,所以我正在想办法,有点忙不过来,原来这些不是巧合吗?!我还以为是我们的工作出了问题!”   所以说你们把事件当成常态果然是有问题的吧。   黑泽阵看着江户川柯南挂断电话,注意到了小侦探用的蝴蝶结变声器,虽然江户川柯南也根本没有要掩饰的样子,毕竟上回在医院的时候就知道小侦探会用这招了。   现在江户川柯南从助理那里要来了打电话取消试镜的人员名单,但更多人恐怕还在犹豫吧,现在的关键是——   “能同时针对这么多人,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个人能做到的事吧?琴酒,这件事真的跟你们组织没关系吗?”   “没有。”   “万一有人担心这部电影会曝光组织的情况,将他自己做过的事公之于众,就在组织其他人不清楚的情况下阻碍电影的拍摄呢?”   “不会。”   黑泽阵说完,为了防止侦探继续问,就解释说:   “贝尔摩德的身份也不是所有人都清楚,在组织的普通成员看来,这充其量就是一部讲类似题材的商业电影,而且那部电影里可能涉及到的角色……”   他的嘴角挂上嘲讽的笑。   “不是卧底,就已经死了。”   “那,”江户川柯南坐在侦探事务所的桌子上,歪着头说,“有没有跟你们的情况相似的组织,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他们闲的吗?”   “万一有个全员穿黑衣服而且代号全都是动物名称的组织,也在追求长生不老,正好他们的某个重要成员也是卧底,还对组织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他们……啊,果然是不可能的吧?”   “……”   “琴酒?”   江户川柯南说到最后,看向黑泽阵,本以为能看到那人一贯的冷漠表情,或者偶尔会看到的极淡笑意,却发现黑泽阵好像在思考什么。   黑泽阵确实想到了某个组织,语速缓慢地说:“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还是组织成员的时候,曾经代那位先生跟无数同行组织交涉过,虽然不一定就对那些组织很了解,但确实有个代号都是动物的、都穿黑衣服的、追求长生不老的、在八年前出了点什么事的组织。   那件被刻意掩盖、几乎没人知晓内情的事后,这个组织就收敛了很多,那位先生表示没有继续跟他们合作的必要了,黑泽阵也就不再关注他们那边的情况。   江户川柯南:“真有?”   黑泽阵:“嗯。”   江户川柯南:“他们不会也在日本吧?”   黑泽阵:“日本有他们的常驻人员。”   江户川柯南:“他们的首领是?”   黑泽阵:“不知道,只知道他被称呼为‘那位先生’。”   江户川柯南:“你确定这不是乌丸集团开的小号吗?还说跟你们组织没有关系?!”   黑泽阵:“……” 第051章 满月于黑潮之下   “他们的组织被叫做ANI(Animal)结社, 跟乌丸集团没有关系。”黑泽阵重复了一遍。   江户川柯南点点头,托着脸:“真的吗?可你看起来很了解他们。”   侦探真是烦人的生物啊。   黑泽阵想起那些侦探跟他说的名侦探安室透,又想到波本在组织里说话谜语人的模样, 实在想不出来他怎么当侦探的——难道是跟提供线索的人互相谜语人?   黑泽阵的脑海里出现了戴着侦探帽子的安室透和刚好在案发现场的克丽丝·温亚德交谈的场面。   几秒后。   他把这个画面彻底从自己的记忆里删除了。   (降谷零:这完全是偏见!偏见!而且组织里除了你不都是这样吗?)   现在看来……小学生侦探还是比较好相处的。黑泽阵散漫地倚在墙上, 回答:“一知半解而已。”   “那他们组织是什么时候建立的?”   “1910-1985年,前两次哈雷彗星回归地球之间的某个时间。有次跟他们组织做交易的时候听说的。具体的年份不清楚。”   黑泽阵还记得那时候的情况。   大概十年前, 组织里现存的大多数卧底都还没加入的时候, ANI结社在世界范围内都还是个规模很大、影响力很广的黑色组织。乌丸集团当然也跟他们有所接触。   虽然偶尔会因为成员的工作制服差不多产生摩擦,比如说正在追这个组织成员的警察抓到了那个组织的人,但总体来说两个组织的目标一致,业务并不冲突, 还在能合作的范围内。   当时他本来应该在休假, 那位先生打电话过去, 说Gin, 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于是黑泽阵就放下了刚准备进行的休息计划, 顺便给雪莉带了急需的工作文件,到了那位先生指定的位置。没带伏特加, 那位先生单独交给他的任务都不允许其他组织成员参与。   ANI结社选在一家动物园里接头。   那个来交易的人看了他半天,才说:「你就是传说中的那个Gin?」   黑泽阵没听懂。   不过幸好对方的语气仅仅是好奇, 没有表现出恶意, 不然这次任务就要结束在这里了。   他微微抬眼看对方, 直到ANI结社的接头人被他沉默的威慑力压得后退几步, 不得不赔笑着摆手,说别这么严肃, 我就是从别人那里听说了关于你的事。   「什么事?」   「你知道的, 干我们这行把交易对象干掉的很普遍的现象,咱们双方的组织都没少做过。但我听说, 跟乌丸集团合作的时候,如果来的交易对象是个银发的年轻人,就一定不会死呢。」   「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死。」黑泽阵冷冷地回应。   对方就笑起来,显然是知道他没接到干掉交易对象的任务,一边笑一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哈哈,这么重要的交易还是算了吧,我还要回家照顾女儿的。」   那是个相当健谈的人,确认情报的时候又跟他聊了不少东西,包括对他们组织首领的抱怨,组织里新来了个叫做“乌鸦”的有能力的新人,女儿马上就读小学了他很期待……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跟认识多年的老朋友聊天,黑泽阵又不清楚那个组织的事,就冷静地听他说完,没有任何表示,结束了这场交易。   等ANI结社的人离开,黑泽阵听到微型耳机里那位先生轻叹:这不是什么好名声啊,Gin。   黑泽阵回答:我只是执行了您给我的任务而已。   每次都给他最重要的交易任务,而且是没法把对方干掉的那种,传出这种消息到底怪谁?   那位先生就笑起来:怪我,都怪我。   然后,就在第二天,黑泽阵在报纸的讣告上看到了那个接头人的照片。他本来想去看看对方的女儿,最后哪都没去,坐在街头的长椅上抽了半晚上的烟,走了。   “琴酒?”   小侦探的声音把他从深海一样死寂的回忆里拉到现实,戴眼镜的小鬼正在小声嘀咕老年人才会经常走神,琴酒这样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不过黑泽阵刚看过去,江户川柯南就换了话题:“我刚才给克里斯汀·埃贝尔导演打了电话,他说自己确实在跟其他人交流的时候透露过一些中意的演员人选,这份名单跟我知道的那部分有不少重合;他还提到了你,说你是……”   他顿了顿,换了个比较委婉的词汇:“他说遇到你是他的命中注定,并向不少相关从业人员询问过日本学相关的情况,所以你这段时间遇到的麻烦应该跟我调查的案件是同一批人做的。”   因为工藤新一是已经确定的主演之一(少年版),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是克丽丝·温亚德那边的“关系户”,这位导演就特别爽快地跟他透露了关于电影拍摄和人员方面的相关情报,听说工藤新一还在调查案件的时候更是表示理解,希望他能尽快确定好时间。   江户川柯南:我什么时候能去真的是雪莉说了算,幸好你们还没开始拍少年部分的片段。   不过既然琴酒都连续遭到暗杀(虽然看起来更像他随手干掉了一群来历不明的犯人),为了保险起见,江户川柯南还是给黑羽快斗、冲田总司、长岛茂雄等人打电话,让他们最近少出门,以及让服部平次最近不要往脸上涂粉底逛街,和确定屋田诚人还没出狱……   呃,上述的人都跟他有亿点相似,而且真的认识,要是他们出现在工藤新一会出现的范围内甚至假扮他本人,保不准会被认错,还是比较危险的,特别是黑羽快斗。   “所以?”黑泽阵问。   “我本来想问安室哥哥,但他最近很忙,好像公安内部出了问题,FBI那边也是,所以你有渠道调查那个组织最近的动向吗,琴酒?”江户川柯南期待地问。   黑泽阵:“……”   所以这才是非要他跟着的原因?有相关从业人员比较好调查情况?   前乌丸集团卧底·杀手·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琴酒看着正在变暗的天色,说:“这已经不是你自己就能管的事了吧?去找波本,会有人解决问题。”   把事情通知波本又不是让波本一个人加班,不然公安那么大一个机构放那做什么?这里是日本,在日本发生的问题就让他们的警察自己去解决,才八岁的小孩凑什么热闹。   (工藤新一:我有灵活的年龄,需要我的时候我就是十八,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就是八岁……)   江户川柯南推了推眼镜,镇定地说:“那如果安室哥哥问我关于‘那个组织’的情报来源,我就告诉他我跟你接触过了,你还承认了自己的卧底身份,以及,‘琴酒很喜欢蓝色的眼睛’这件事。”   虽然安室哥哥怀疑琴酒是卧底,可上次打电话的时候他对江户川柯南说“我确实找到了证据,但琴酒否认了那个身份,你暂时不要接触那个‘黑泽阵’”。   当时江户川柯南很想说可是琴酒在我面前承认他是卧底了,但他有预感,一旦他把这句话说出去,琴酒和安室透两个人之间短暂而脆弱的平衡一定会被打破,而且那个少年模样的琴酒很可能就此从日本消失,谁也别想再找到他。   名侦探的直觉一向很准确,所以他没说,而是把话题换到了他一直很在意的眼睛颜色上。   江户川柯南肯定地说:“你每次跟蓝色眼睛的人对视都会多看几秒,你自己没发现吗?”   黑泽阵:“……”   把八岁的小孩灭口还是很容易的,他现在就可以考虑一下,要不然找个机会把他扔进那群美国人的证人保护计划里吧。   他跟小侦探对视很久,终于开口:“你搞错了一件事,侦探。”   太阳终于沉没到地平线下。   没有开灯的毛利侦探事务所在短短几十秒里变得黑暗,在这片尚未散去余热的黑暗里,黑泽阵闭上眼睛,说: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我从未接到过来自任何组织的‘卧底进入乌丸集团’的命令。”   ……   那天晚上回去的时候,黑泽阵推开门,看到据说很忙甚至没空接电话的波本就在他家。   他关上门,再打开,再关上,再打开。   但波本还在,只是从沙发到了玄关,黑泽阵没等波本开口就重新把门关了,关之前说:“我走错了。”   他转身就走。   这个家终归还是容不下他了,还是去找那群自不量力想杀他的人的麻烦吧。   几分钟前他把酒井的联系方式给了小侦探,说你要情报就找他,报我的名字就行,江户川柯南说真的可以记在你账上吗,黑泽阵盯了小孩一会儿,才说:情报可以,买酒不行。   谁让酒井每次都开酒吧,本来他刚从美国回来,到黑泽家还挺近,但现在黑泽阵和诸伏景光搬走,酒吧却不能跟着离开,不然可能会引起那些人的注意。   虽然甩开跟着他的人很容易,但黑泽阵还是没有给自己添麻烦的想法,就没打算再跟酒井见面,不过这种到处撒丫子乱跑的小学生去哪里都没关系吧……   谁会怀疑小学生?你说对吧,雪莉。   黑泽阵没管背后喊自己的诸伏景光,给波本发了条消息说以后那就是你家了,直接从公寓走廊的栏杆上跳下去,转眼间就消失在了一树樱花里。   树枝被他的重量压弯了一半,不过不管怎么说都是少年人的体重,所以老枝轻轻把他送到距离地面不远的高度,就随着抖落的花瓣被放了回去。   下面是一条倒映着灯火的河。   黑泽阵沿着河滩走,从水面上看到自己的倒影,依旧是穿着黑色风衣的银发少年,跟二十年前几乎没有任何不同。   只是他背后的场景已经从昭和时代的老城变成了平成的高楼大厦,仿佛只有他一个人被落在旧日的光阴里。   他抖落头发上的花瓣,却还有几片固执地钻到银发里,他扯不开,最后失去耐心,干脆从袖口翻出刀锋,将那段头发裁了,塞进了衣服口袋里。   樱花被他放到了夜色缱绻的水面上。   这里距离公寓已经有段距离,他终于侧过头,把视线放到了身后的方向:“你们要跟多久?”   风吹过草地的声音。   对方好像不信他发现了自己的存在,按兵不动,黑泽阵却没有跟这群人耗下去的耐心,说实话,他现在的心情确实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他把手里的刀扔了出去。   动作很快,很干净,没什么花哨的,于是那把刀笔直地擦着一棵树的树干过去,然后跟踪者终于乱了呼吸。   意识到自己暴露后,跟踪者抹掉脸上的血,依旧谨慎地站在树后,说:“你果然不是什么普通人。”   黑泽阵不解:“我……?”   他顿了一会儿,发现对方好像是真的不认识“琴酒”,或者认识但没把他们联系在一起,只是把他当做稍微厉害一点的普通人。   那——   这群人这么执着地暗杀他做什么?显得他们人比较多可以让黑泽阵更轻松地在东京刷侦探业绩顺便给警视厅送货吗?   以防认错打到自己人,黑泽阵还多问了一句:“你们是来杀我的吧?”   按理来说那些机构就算要派人来关注他的行动,也没必要这么藏头露尾的,公安派来的那俩人就住在附近,甚至开了个店卖拉面,黑泽阵甚至去吃了一下,味道还行。   跟踪者咬牙切齿地回答:“当然!就算你从古桥町逃到米花町,躲过了我们组织的27次暗杀,你也是跑不掉的,你已经知道了我们组织的秘密,所以我们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黑泽阵:???   什么组织,什么秘密,他怎么没听说过这种事?还有,这群人已经暗杀他27次了?那看来是有些杀手被公安的人给顺便解决掉了。   他还没来得及问,跟踪者就动了起来,黑泽阵几乎是在对方有动作的瞬间就压下身体躲开来自侧后方的子弹,毕竟他注意到的跟踪者起码有三个人,既然他们来自同一个组织,那有合作是必然的。   开枪的人很快就失去了少年的踪迹,他迅速调整了方位,想要提醒同伴的时候却发现少年已经近在咫尺。   或许是他的错觉,在最后的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那个银发少年的笑。   至于黑泽阵,他哪里知道敌人被他踹昏之前在想什么,他只是用最便捷的方式把人踹出去然后砸在树上,然后接住了正好落下的枪,不需要停顿就瞄准了正在接近的人。   “幸好组织没收你们。”   黑泽阵随手打空子弹,幸好他还记得波本就在附近,也没有真的打到要害,只是来杀他的人还真不少,一时半会儿还难以解决掉。   希望没引起周围居民的注意。   而且……   他隔着一树繁花去看被遮挡的高层建筑。那里说不定还有狙击手在等着他。毕竟黑泽阵也觉得,那个位置不错。   穿黑衣的人围了上来。   先前假装回答问题实则吸引他注意力的人盯着黑泽阵,以及那头银发,缓缓开口:“你……看来是同行啊。”   黑泽阵漫不经心地把枪扔进河里,回答:“你弄错了,我只是个普通市民。”   解决这群人花了他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   身上当然是弄脏了,头发也沾了血,不过黑泽阵暂时不打算回家。   他现在心情差到极点,计算着最佳路线,转到某个小巷,找到发现不对准备逃走的狙击手,用捡来的撬棍把人砸倒在地。他趁对方还没背过气去,踩着人的背,慢慢施加力道,问:   “所以你们是哪个组织的?我们认识?”   都追杀了他这么久,失败了这么多次还是没有放弃,该说这个组织的人很有锲而不舍的精神吗?而且黑泽阵想来想去,除了以组织的身份活动的时候他应该没跟人结仇过,对方好像不认识琴酒,那找他一个人畜无害的普通市民做什么?   被黑泽阵踩在脚下的人没说话,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模样,但黑泽阵知道,这个狙击手应该就是这群人里地位最高的那个了。   “我想不出我知道你们什么秘密,所以趁我还没杀你们的人,有误会就快点解释,我懒得继续跟你们纠缠。”   “……没杀人那你身上的血哪里来的?”   狙击手坚持了半天,看着落在他眼前沾血的银发,还是收回了扯住头发然后反击的念头,毕竟从他看到的情况来说……他真的打不过这个初中生。   不是,你们的初中生有点离谱了啊!   “血?”黑泽阵弯下腰,把头发上的血水拧到狙击手身上,“好了,你现在也有了。”   “……”   “我们组织的BOSS(公安)派人盯着我,所以我不会在这里杀人,你也不会死。所以,你们要杀我的理由?”   那边的动静太大,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报警,黑泽阵倒是不担心那群杀手死了,这种事他还是有点把握的。   现在的问题就是,他确实很想知道,到底是谁打破了他平静的生活。   也许是周围的血味太过浓厚,又或者担心继续待下去会引来警察,狙击手终于松口:“因为我们组织的某个秘密可能泄露了,而你应该看过那份文件。”   “什么文件?”   黑泽阵可不记得他看过这种东西。   “电影剧本。”   “……?”   接下来他就听到狙击手说他们组织原本一直在秘密行动,忽然有一天另一个组织的人要把他们的事用电影曝光,那部电影就是《来自黑暗组织的Jin》,虽然人名和代号做了掩盖,但任谁一眼看去都知道那是在说他们组织的事啊!   当年,他们组织的三把手卧底身份暴露,叛逃,联合某些国际机构给组织造成了极大损失,组织到现在都没有恢复过来,这件事一直是他们组织的内部机密,根本就没有外人知道,而现在“另一个组织”却得知了这件事的内幕,这说明什么?   哪有这么巧的事?他们分明有染!所以当初的那个卧底肯定跟那部电影背后的人有关!   “组织对可能参演电影的人寄出了恐吓信,如果他们不听话,那就进行下一步行动,至于已经看过剧本的人,就派出我们来暗杀……”   “……”   “那个导演身边有人保护,组织派人接近他套出情报,得知目前拿到剧本的人只有几位,包括你,这就是我们来杀你的原因。”   狙击手讲完,反正他也打不过这个少年,就安详地躺在了地上。   就在他快要因为连续熬夜好几天直接睡着的时候,狙击手听到了那个银发少年的声音:   “剧本?我没看,直接扔了。而且我一开始就拒绝了那个导演的邀请。”   “……”   虽然听起来很离谱,狙击手却觉得,这种人大概是不屑于在这种问题上说谎的,所以他们的目标可能真的不知道那个秘密——等等,那我刚才说的情报?岂不是我把组织的秘密透露给他的?!   狙击手顿时睡意全无,挣扎起来,刚想对那个少年说大哥能不能放过我,起码不要把我们组织的事告诉别人,却发现踩着自己的脚被拿开了。   不,这种时候才是最危险的。   狙击手谨慎地、紧张地往后看去,随时做好躲开的准备,却看到在两座高楼夹缝的昏暗小巷里,那个八成是同行的银发少年扔掉撬棍,慢斯条理地擦了擦沾血的手,在月光下俯视着他:   “还有一件事。”   纯黑的飞鸟划过天空,光线明暗,少年毫不在意地从狙击手身边走过。   “那部电影跟你们ANI结社无关,只是个无聊的女人闲着没事搞出来的小把戏,她甚至把它叫做‘礼物’。”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是——”   黑泽阵都快要走出去了,却听到狙击手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变成了扭曲恐慌的惨叫声,很快那声音就小了下去,等黑泽阵皱眉回去看的时候,那个狙击手挣扎着向他伸出手,然后彻底断了气。   周围没有其他人。   黑泽阵蹲下来,确认狙击手死于毒杀,他注意到被电流破坏的通讯装置,又拿起这个人的手机,看到一通刚刚结束的通讯。   看来是被他背后的人杀了。但不对,都说到这个地步上了,他们组织的名字只要查查就会清楚,结果就在他要走的时候忽然灭口?啧。   就在这个时候,黑泽阵接到了一个电话。   不,不是狙击手的手机,是他自己的,而且是打给“初中生黑泽阵”的陌生来电。   心情不好的黑泽先生一边往外走一边接通电话,决定如果对面的人惹到他,他就要顺着信号去打人。   然后,那边传来了一个语调愉快的男性声音,对方的态度相当熟稔:“小‘夜莺’,我从酒井那里要来了你的电话,听说你遇到了一点麻烦?”   黑泽阵的脚步顿住了。   很久,他才一字一顿地说:“那是什么见鬼的称呼,‘乌鸦’,你以为我遇到这些麻烦是因为谁?” 第052章 满月于黑潮之下   打来电话的人遗憾地说:“我还觉得夜莺这个代号挺适合你的, Juniper。”   “别废话,你就在附近吧。出来。”黑泽阵的语气毫不客气,他环顾四周, 又往挂着半轮明月的天空中望去, 一片漆黑的布料 影子就在距离他几十米高度的建筑顶端被风掀动。   “还是不了,”曾经代号为乌鸦的男人悠然回答, “现在跟你见面少不了被抹一身的血, 那样我就没法回家了。”   黑泽阵靠上背后的墙。   那片衣角依旧在他的视线里,几乎就在月光的背景下明白地显示出它主人的位置;黑泽阵知道这位老朋友有个坏习惯,就是喜欢在能看到对方的地方给人打电话,这么多年没见还是一点都没变。   不过就算现在上去肯定也看不到对方的影子, 黑泽阵就任由被血粘在一起的头发垂落到湿冷的墙上, 继续跟那人叙旧:   “你不是逃到国外去了吗?回日本做什么?”   “听说你要以电影故事的形式出道, 我特地来庆贺——你生气了?”   听筒里的声音略微停顿, 察觉到旧友的心情确实很差, 才换回了说正事的语气。   “简单来说,有人要拍一部电影, 有个组织忽然急了,我回到日本, 发现他们在追杀你, 就特地来联络你。”   “多此一举。全是蠢货。”   黑泽阵评价道。   前半句说的是贝尔摩德和乌鸦, 后半句说的是两个组织的人, 黑泽阵一向毫不留情。   乌鸦笑了声,说:“也许吧, 你并不需要提醒, 哪怕变现在这样。但Juniper,我找你当然是有事。”   黑泽阵换了个倚着墙的姿势:“我就知道。还有, 别叫我那个名字了。”   乌鸦这个人能一消失就是八年了无音讯,也必然不会因为突发奇想要叙旧就给他打电话,虽然严格来说他们算不上熟悉,但黑泽阵清楚老朋友的作风,如非必要,乌鸦绝不会联系「他这种人」。   一个失踪八年人的突然回来找他做什么?肯定跟ANI结社最近的活动有关吧。   隐匿在黑暗里的那只乌鸦低笑:“这可是我赢来的奖励,而且有人叫你过去的名字你也能安心点吧。”   黑泽阵没有回答。   很久,他才捻着头发上凝结的血块,哼了一声。   “正事呢?”   “ANI结社盯上你了,你既已身在局中,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我来邀请你完成我们八年前没做完的事。”   有车从小巷外经过。   刺目的光芒一闪而逝,照亮城市漆黑夹缝里的少年;流浪猫碰翻了KILL Irish的瓶子,少年把目光投过去,又很快移开。   黑泽阵慢吞吞地说:“八年前我可没有帮你,那只是交易。”   高楼顶端的男人接住落到他手臂上的乌鸦,黑色礼帽的帽檐遮住了他的面孔。   几只乌鸦乖巧地落在天台的边缘,偷偷往下张望,一片漆黑的小巷深处只能看到一个银红的小点。   他挨个按了按乌鸦的脑袋,说:“如果我想再跟你交易一次呢?”   黑泽阵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低头去看自己的手:“那要看你出什么价码了,如果你想让我潜入那个组织的话……”   电话那边的人轻轻咦了一声:“卧底工作而已,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黑泽阵往上看:“不该说的最好别说。”   代号是乌鸦的男人反而大笑起来,完全没有要收敛的意思,等笑够了,他才踩着黑泽阵耐心的边缘,说:   “那次事件后,ANI结社对易容的警惕性就变得相当之高,我想再混进去已经不可能了。不过好消息是他们不认识现在的你,而且这次是他们先招惹你的,不是吗?”   “哼。”   “他们想要足够强的新鲜血液,我想要他们的消亡,而你想让他们从你身边滚开,这不是三赢的事嘛。”   乌鸦开着玩笑,语气依旧轻松,他轻轻抬手,那只黑色的小鸟就飞上天空,跟其他黑影一起在小巷的顶端盘旋。   黑泽阵看着一片黑色羽毛从自己眼前缓缓飘落,落到长发下的血泊里,半晌,才开口:   “那我要改改价格。”   “只要我出得起。”乌鸦爽快地回答。   “门票。”黑泽阵从地上捡起那根羽毛,说,“等一切结束,给我一张你演出的门票吧。”   “那得等大魔术师黑羽盗一重返舞台,才能邀请你来看我的魔术表演了。”   “我等得起。记得给我签名。”   “你,这是亏本生意吧?”   乌鸦,也就是某位不具名前怪盗、知名魔术师黑羽盗一听到黑泽阵散漫的语气,也开始担心起老朋友的情况了。   “不。”   黑泽阵终于不再靠着墙,他拍拍身上的灰尘和没干的血,说:“就跟你说的一样,这是我的本职工作,没必要收钱。见面谈细节吧。”   他看了时间,现在是夜间十一点整。   不过对于他们来说,这个时间活动倒也正常。以前见面的时候多半也是在深夜,彼时黑泽阵还不知道“乌鸦”的真实身份,只觉得对方藏头露尾,八成是个“名人”。   结果也确实是名人——作为魔术师的“乌鸦”消失的时候,有位名为“黑羽盗一”的魔术师也从国际舞台上消失,那时候贝尔摩德还颇为遗憾地来找黑泽阵喝闷酒,邀请黑泽阵看这位魔术师的魔术表演录像,刚看了个开头黑泽阵就沉默了。   哦,是你啊。   黑泽阵看看录像,又看看贝尔摩德,再看看录像,再看看贝尔摩德,想起乌鸦说“我儿子已经这么高了哦”那时候的表情,终于明白过来,破天荒给失恋的贝尔摩德披了一件外衣,转身离去。   (贝尔摩德:?那是教我易容的老师!我跟他比你熟多了!Gin,我求你别再动脑子试图理解人心了!)   回忆蒙着一层浅淡的雾。   黑泽阵说完见面的地址,刚准备挂断电话离开,却听到黑羽盗一笑着说乌鸦和夜莺在童话故事里都是夜间活动的生物,黑泽阵就问:   “是安徒生的夜莺,还是王尔德的夜莺?”   “我只是在说黑夜里歌唱的小鸟而已。”黑羽盗一看着下方的场景,后退半步以免被人发现,“友情提醒,有人发现你了,夜莺。”   你明知道没有这个代号吧。   黑泽阵转身,刚想跟可能来这里的警察或者路人解释情况,就被人一把抱在了怀里。   黏腻的血味在空气里飘散。   黑泽阵缓缓抬头,映入眼帘的,是诸伏景光无比慌乱的神色。   “黑泽,你还活着,太好了……那些人是来杀你的吗?我们找了好久……你受伤了?好多血,要去医院吗?Zero他……”   “……”   “你怎么不说话?”   发现怀里的人没什么反应,诸伏景光刚放下一点的心又重新悬了起来,要去看黑泽的喉咙有没有伤的时候,黑泽阵这才推开他,说:   “血不是我的。还有,太脏了,别碰我。”   满身都是血的,也敢抱过来。而且,诸伏景光的手比他还凉,这是在外面找了多久?   诸伏景光终于恢复了正常的呼吸,好一会儿才说:“Zero来是因为公安发现最近有人在针对你行动,但你还没听就走了,然后我们就听到了枪声……”   有人要杀黑泽,这本来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   但降谷零说对方好像铁了心要在公安的保护下杀人,等黑泽阵回家的时候确认具体的情况,没想到黑泽阵开门看到人就走了,等他们追出去已经不见踪影。   发信器已经失效,没人知道黑泽阵在哪里,结果就是两个人一直找到深夜,直到有市民报案说看到小巷里疑似尸体的人银发的少年,才找到了黑泽阵面前。   黑泽阵越过诸伏景光,看到假装路过巷口没过来的降谷零,又看回来,问:“你在担心我?”   诸伏景光就用那双雾蓝色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他,在短暂的对视后,他终于爆发:“是啊!我在担心你!Zero也会担心你!为什么每次都是一声不吭地离开然后带一身伤回来?!为什么总是理所当然地对所有人说出‘与你无关’?!为什么你到现在都没想过我会担心你这件事?!”   他说到最后情绪已经失控,整个人都在颤抖,几乎是喊出来的;他紧紧攥着黑泽阵的肩膀,好像眼前的人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可被他抓住肩膀的人只轻飘飘地移开了视线,依旧冷静的话语被黑泽阵说出:   “记忆早就开始恢复了吧?你应该回去找你的Zero,而不是在这里——”   诸伏景光激烈地打断了他的话:   “四年了!四年了!黑泽阵!不管养什么都应该有感情了吧?!你可以对任何事都置身事外,你可以什么都不爱,但你凭什么断定我可以跟你一样不在乎这段经历?!你凭什么?!!”   肩膀被抓得很疼。那里有打斗的时候被划出来的伤口,黑泽阵没往那边看,但知道温热的血正在顺着往下流淌。   电话已经被体贴地挂断,但有消息发来,他暂时无暇顾及,只听到诸伏景光深呼吸,收回了刚才激动的情绪,低着头,说:   “Zero对我来说当然是无可取代的,我可以为他死,也可以为他活着;但是,黑泽,把对我来说的你,想得重要一点吧,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只是单纯的重复,几乎已经听不见了。   冰冷的夜色里,他放在黑泽阵肩上的手无力地放开,到最后,只剩下半句微不可闻的:   “……求你了。”   诸伏景光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回应。是的,黑泽阵就是这样的人,琴酒就是这样的人,他不会对任何事物投注感情,无论是人、组织,还是养过的动物,都能随手抛弃。   没有例外。   诸伏景光咬着牙,在心里重复了一遍,他也不会是那个例外。   他深深地吸气,把郁积在胸腔里的东西慢慢吐出来,仿佛要将这四年来的一颗心也整个吐出去,终于下定决心,说:“你要我走的话……”   “别哭了。”   有人用满是血的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诸伏景光怔住,慢慢抬头,看到黑泽阵抿着唇,好像在思考应该做什么,半晌才说了后半句:   “你捏疼我了。我也会疼。”   声音依旧很平静,墨绿色的眼睛里也看不出什么来,好像从来没学过怎么安慰人一样。   以及,指望这家伙能说出什么感天动地的句子来真是高看他了。   诸伏景光想。   但他可没哭啊。原来黑泽是看不得人哭的类型吗,明明作·为·琴·酒的时候最反感看到有人哭的场面了。   于是诸伏景光重新抱住已经变小的黑泽阵,动作轻了很多,他在黑泽阵耳边低声说:“我们回家吧。”   夜晚好像没那么冷了。   ……   凌晨一点。   黑泽阵终于洗掉了身上的血,浅红的血水顺着头发缓慢地往下淌。湿漉漉的水汽贴着玻璃,他用的是冷水,不然那些打斗中造成的伤口八成是会把他送进医院。   原本的衣服被他扔掉,反正他的衣服都长得差不多;降谷零说去做点夜宵的时候黑泽阵就在客厅的椅子上慢慢地擦着头发,虽然已经擦不出血水来,银色里却好像有微微的红。   从离开组织后他就没怎么管过这头长发,于是在几个小时前的高强度战斗里它们不可避免地打了结,清洗的时候也没能分开。   现在他盯着头发的末梢看了一会儿,就要去拿放在柜子上的剪刀。   手被按住了。   黑泽阵抬头,果然看到站在那里的人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慢慢地、用力地掰开黑泽阵的手,把剪刀放在更远的位置,说:“我来吧。”   他耐心地把纠缠在一起的头发分开,湿漉漉的银发还没擦干,重得像一团捧不起来的月光。   整理到一半的时候诸伏景光终于忍不住问:“以前你的头发是谁打理的?”   黑泽阵想了想,心不在焉地回答:“谁看不下去了谁来打理吧。”   诸伏景光的手顿住了。   “……都有谁?”   黑泽阵就随意地数了数:“贝尔摩德,BOSS,雪莉,她的姐姐,露比,阿斯蒂,基尔,爱尔兰小时候也会……哦,还有波本。”   诸伏景光震撼地回头去看厨房里的降谷零,很显然降谷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就回了一句:“我没有看不下去,只是想找个借口杀他,但没找到机会。”   Zero,你好诚实。   “大部分人都是来杀我的,”黑泽阵慢悠悠地补充,“也有人是真看不下去,比如贝尔摩德。”   “那个FBI……”   “他没有,但他试图给我推荐他用的柔顺剂和洗发水,并且在里面下了东西,我没拒绝,他很高兴。”   那时候莱伊还留着长发,他说那源于他在酒吧演奏手风琴的经历,然后他问黑泽阵为什么一直长发,黑泽阵说那不是你该问的事。   不过自从FBI为他设下圈套还当着一群人的面说了那些话后,黑泽阵就把跟莱伊相关的记忆丢到脑海深处了;现在他试图从记忆的底层挖出那堆洗发水的下落,想了很久,才记起来,他顺手送给那位先生了,那位先生看起来也很高兴,然后把东西送给了朗姆。   朗姆好像不是那么高兴,但是没人在意他。   降谷零简单做了点,把餐桌摆好,才走到他们两个面前,单手按着柜子,靠近黑泽阵,问:   “雪莉呢?”   “她不知道为什么不高兴,给我绑了麻花辫,还在里面编了几朵花进去。”   黑泽阵发现自己总是不懂小女孩的。   有时候天真,有时候狡猾,有时候闹着要陪她,有时候又见到他就生气,偶尔会忘记说过的话,也会毫无理由地大哭一场。黑泽阵总是不懂她在想什么。   降谷零没想到还发生过这种事,以及琴酒会跟他说这件事。   他回忆着他知道的雪莉、在组织里的传闻,还有江户川柯南的反应,最终不确定地问:   “你跟她的关系应该很差?”   黑泽阵本来要去拿手机的,听到降谷零的话,诧异地问:   “有吗?”   降谷零:黑泽阵,你确实是不懂小女孩的。   “也许是我记错了,”降谷零糊弄过去,面对黑泽阵“你在糊弄我吧”的表情,他流畅地切换到了下一个话题,“所以你该告诉我你今晚遇到什么了吧?”   “你是以什么身份在问我?”   黑泽阵微微侧头,问降谷零。   虽然要回答也不是不可以,但「发生过什么」不是只要调查现场就能知道的结果吗?有人来杀他,他看在波本的面子上留了他们一命,仅此而已。   降谷零(自信):“组织的BOSS大人。”   黑泽阵(冷漠):“那我无可奉告。”   降谷零自己先笑出来,换了个语气:“我作为名侦探,正在关心路过的一名普通市民,黑泽先生,请问你对突然袭击你的人有头绪吗?”   黑泽阵点点头,回答:“有,某个结社,不过我不是路过的普通市民,我是名侦探SILVER。”   降谷零缓缓转过头,对偷偷给黑泽阵绑了个蝴蝶结的诸伏景光说:“苏格兰,我刚才好像听到琴酒在讲冷笑话,你听到了吗?”   诸伏景光拍拍手,站起来:“听到了,不过我不是苏格兰,现在的我是名侦探景光。”   总之,看起来好像各怀鬼胎但其实大家确实很想吃饭的夜晚,就这么过去了。   降谷零走的时候给了黑泽阵一个号码,说下次找人收拾残局可以打这个电话,当然你最好别动手……不过看着黑泽阵的表情,他觉得让这人忍着别动手还是有点难的。   黑泽阵问,你怎么还不去美国当你的BOSS?   降谷零回答他这几天就去,但具体的时间和方式……安全起见,没有透露的必要。   等家里重新寂静下来的时候,黑泽阵躺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打开了乌鸦给他发来的讯息。   From Crow(备注:欠债不还魔术师)   -你也有值得在意的家人了啊,不需要弱点的Juniper先生。   -不过看来今天你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做,刚巧我也准备回家……那么我们下次再约吧。   -晚安,小夜莺。   From Gin(备注:小夜莺)   -如果你坚持要叫那个蠢名字,下次见面记得注意你的人身安全。还有,ANI结社联络我了。 第053章 满月于黑潮之下   几个小时前, 黑泽阵用倒霉狙击手的手机给那段通讯背后的人发了条消息,只有一句话:给我个解释。   不管接到消息的人是谁,这句话最后都会被放到ANI结社足够有地位的人手里, 黑泽阵对此再清楚不过;所以他悠闲地洗了个澡, 吃完饭,坐在老式摇椅上看了半天的书, 直到难得让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才有心思去看对方给自己回复的消息。   ANI结社的反应很快,或许是因为“结社机密泄露”这件事的等级足够高。   总之,黑泽阵拿到他们的回复,先是耐着性子看完了一通日本人喜欢的书信礼节, 又快速浏览了十几行措辞诚恳的道歉说明, 接下来是充满英伦气息的天气问候和富有哲理的文艺思考, 看到最后, 黑泽阵才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就一句:   「黑泽先生,或许我们还可以谈谈。」   其实后面还有一堆礼节用语, 黑泽阵冷漠地太长不看,并转发给了黎明时分也还没睡的乌鸦先生黑羽盗一。   不一会儿, 黑羽盗一就看完了这堆没用的东西, 充分理解黑泽阵的心情, 并给了他回复:   「也许, 这跟他们能打听到的“黑泽阵”的情报有关?」   「什么意思?」   黑泽阵并不觉得那个不管怎么看都是动物园的组织能查到二十年前的“黑泽阵”,可现在的“黑泽阵”就是一个乐于助人的普通市民, 除开可能看了几页剧本外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吧。   真要调查的话, 来东京之前他住在乡下,或者干脆就是来历不明的人, 海洋馆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他在打网球,无论怎么看都平平无奇。   黑羽盗一:「你真想知道?」   黑泽阵:「……」   不,看到这行字的时候,他忽然就不是那么想知道了。   但黑泽阵还没来得及拒绝,黑羽盗一就用他练习魔术四十年的手速发来了一大串文字:   「关于这位名字叫做黑泽阵的学生,除了特别喜欢文学、有个诗人的身份外,几乎没有什么有价值的讯息,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他有位全国网球大赛冠军的兄长。」   「但是,在从其他渠道获得的情报里,“黑泽阵”还有另一重身份:东京的幽灵、漆黑的恶魔,制裁一切的审判之银——少年侦探No.73,SILVER。他似乎在有目的性地驱逐东京的罪犯,暂时无法确定其背后是否有指使者的存在。」   「据与他交过手的相关人员给出的消息,这位“审判之银”的身手比起“侦探”更像“同行”,具体情报仍待确认。」   「……」   「……所以,我们推测他是一位伪装成侦探的德国杀手!他很有可能属于五年前就销声匿迹的杀手组织“蓝花诗人”,那个组织里出来的人都带点文艺调。而他此行的目的,很有可能是为了给相传已死的“蓝花诗人”组织的首领报仇。」   黑羽盗一将整理好的地下情报网的资料发给黑泽阵,却发现对面的人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复,直到他打了问号出去,黑泽阵才不情不愿地回复了一个省略号。   于是黑羽盗一就说,审判之银这个称号也挺不错,不是吗?至少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发觉你的真实身份。   黑泽阵说那个不重要。   的确,虽然“琴酒”在组织里算某种意义上的明星,但离开乌丸集团的范围,其他人未必就会对银发绿眼的特征如此敏感,更何况黑泽阵还是个“小孩子”。   所以,让他沉默的不是这个,而是——   黑羽盗一明白过来,问,难道你真的跟那个叫“蓝花诗人”的组织有关系?   黑泽阵继续沉默。   黑羽盗一:「“蓝花诗人”这个组织已经存在了至少二十年,他们仅在欧洲境内活动,其成员在表面大多从事诗人、文学家、画家等文艺相关工作。六年前,疑似他们首领的侦探“诺瓦利斯(Novalis)”在德国特里尔的一次侦探聚会里现身,暗杀了聚会的主办人,随后消失无踪……」   黑泽阵:「是我。」   黑羽盗一:「……」   好,现在他理解小夜莺的沉默了。   这些90%都是胡乱揣测的地下情报向来当不了真,黑羽盗一自己都没打算信,本想当个笑料发给老朋友看,却没想到真有人歪打正着把真相编了进去。   月光被窗户隔成四个方块,落到躺在旧摇椅里的银发少年身上,也落到他腿上放着的《石榴之家》(*奥斯卡·王尔德的童话集)上。   摊开的书页上有随手写下的文字,但潦草到除了本人谁也看不懂的程度。   银发少年盯着屏幕上的那几行字,表情变得越来越冷漠。两只猫顺着摇椅爬上他的肩膀,蹭了蹭他的脸,被一双有力的手拎了下来。但两只小猫刚落地就跳回来,在银发少年手边团成毛茸茸的两团,好奇地盯着房间里唯一发光的事物。   黑泽阵:「德国根本没有叫“蓝花诗人”的组织,这个身份我只用过三次。以及,宴会的主办方也不是我杀的。」   黑羽盗一:「那关于这个组织的传闻是怎么来的?」   好问题。   普罗塞克(Prosecco),你说这些传闻是哪里来的?   黑泽阵换了个姿势,合上书,放回书架,把两只闹腾的猫放在腿上,威胁它们不准打架,然后给乌鸦讲了他多年不曾提起的往事。   黑泽阵:「我第一次用这个身份的时候,是在带乌丸集团的某个新人做任务,他代号普罗塞克,是个脑子很快的话剧演员,想象力也很丰富。任务后他问我是不是真的有这个组织,我说“你希望有它就会有”,于是他学会了给自己伪造各种各样的身份……全都是这个组织的身份。」   黑泽阵:「他还给组织的每个“成员”编造了人生故事,投放到各个情报渠道,而在他的故事里,“诺瓦利斯”是这个组织的老大。他玩得越来越开心,有一天,就从乌丸集团叛逃去搞文学创作了。」   黑泽阵:「但他贴心地把身份证件、资料和全套说明留给了他当时的搭档,他的搭档又把这些东西给了自己后来带的新人,于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就成了某个德国杀手组织的首领,麾下还有一群不知道从哪来的神秘杀手。」   黑羽盗一看完,感叹说,在那种组织里工作也太辛苦了,到处都是些奇怪的人啊,Juniper。但侦探聚会上出现的“蓝花诗人”首领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暴露的?   黑泽阵:……   他当然记得那次聚会。   六年前,他、波本和另一位组织成员去特里尔执行任务,波本说侦探的工作就交给我吧,结果快到时间的时候那位组织成员忽然掏枪打伤波本,然后对黑泽阵说:“琴酒,你以为你拒绝的是谁的爱?!我已经受够了,我会杀了你,离开这个组织!”   当时波本也很震撼,再加上真的被打伤了,就看着黑泽阵把叛徒砸进地里,擦了擦手上的血,说,走吧波本,我早就知道这个队伍里有老鼠了。   (黑泽阵:其实完全没发现,只是这样比较有大哥的感觉。)   (降谷零:……谢谢这位朋友挡灾。)   波本受伤,一个人完成任务有点困难,于是黑泽阵就拿着那张多出来的邀请函,自称是叫做“诺瓦利斯”的侦探,参加了那场以主办方的案件挑战为主题的推理聚会。   顺便一提,他们的任务目标在聚会中途就变成案件的受害者死了,黑泽阵表示,早知道他就不来了。   他本想摸鱼到聚会结束就走,结果组织的叛徒被德国警察铲走后坚强地爬了回来,还把聚会主办方养的两头熊从后山引到了聚会现场。   黑泽阵发现波本愣在那里(其实是在犹豫要不要出手),就难得用以前朋友教的方式制服了两头熊,然后对波本说,别发愣了,靠远点。然后,在场的侦探们都认可了他的优秀素质(指战斗力)。   原本这件事到这里就没后续了,黑泽阵应该回去享受难得的假期,但没想到聚会的主办方就是凶手本人,他完成自己的艺术后心满意足地自杀,被找到的时候黑泽阵和波本都走了,据说主办方的遗言是:   “那个‘诺瓦利斯’,我知道他,他就是……最初创造‘蓝花诗人’的那位……”   好,很好。   后来黑泽阵才知道,那位主办方是普罗塞克小说的粉丝,普罗塞克还特地为“诺瓦利斯先生”写了一本叫做《我与诺瓦利斯先生的回忆录》的畅销书。   当时黑泽阵还不知道那本书的存在,他走得很潇洒,但得到线索的德国警方迅速地以杀害聚会的主办方为理由通缉了黑泽阵,虽然侦探们很快证明那位主办人是自杀的,但通缉令被撤回的时候已经晚了——   太晚了,晚到黑泽阵的假期结束了。   他回去的时候一路低气压,波本都没敢跟他说话,后来波本安慰他说不就是马甲掉了吗,黑泽阵冷冷地看着他,说,波本,你什么都不懂。   那之后,黑泽阵就再也没用过这个身份。   月光如水。   银发少年把手机一扔,用手臂盖住了月光,睡着之前还在自言自语:“波本,你什么都不懂。”   ……   5月23日。周六。   网球比赛。   这是诸伏景光的最后一场比赛,黑泽阵本来想多睡会儿的,但接到家里小孩打来的电话,还是揉揉惺忪的睡眼,把猫拎开,有点不情愿地起床了。   现在他正在网球场上,把上次借来的帽子还给身边的夏目同学,远远看向即将上场的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没有再加入网球部,但原本真行寺学校网球部的部员们邀请他来看比赛,他们集体商量好转到了一所网球部没什么实力的学校,并跟赛事的主办方沟通,以不换成员只更换学校名字的方式继续了他们的比赛。   “黑泽前辈(诸伏景光)真的不打算继续打网球了吗?”夏目也打着哈欠,问。   “嗯。”   “好可惜,我本来以为黑泽前辈能一路赢到大满贯呢……”   夏目捧着脸,一边看比赛一边开始念叨,为了看黑泽前辈最后的比赛,他可是特地把夏目财团的事务丢开偷跑来的。毕竟管理财团的人原本是他哥哥夏目渚,但自从上次的海洋馆事件后哥哥就一直在住院,于是夏目同学只能挺身而出,接下了财团的事务。   那毕竟是爱尔兰十世和稻草酒的财团,黑泽阵往夏目手里拿着的“KILL Irish”饮料看了一眼,顿了下,问:“你出来了,财团怎么办?”   夏目无所谓地摊开手:“没事,夏目财团还有个继承人,是我的表哥,也在我们C班,就是那个叫小明的同学,我出来的时候就把财团扔给他啦!他肯定能帮我做完工作的!”   黑泽阵陷入沉思。   表哥表弟,富豪财产,年轻的继承人,想要侵吞财产的亲戚,跑路的表弟,加班的表哥,这故事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小阵,”夏目压低声音问,“黑泽前辈为什么不打网球了,能不能偷偷告诉我啊?他对大家说是因为要准备考东大,但他才高一,我觉得这件事里应该有更深层的故事!”   “什么故事?”   “比如说黑泽前辈常年使用‘飞来的波本’、‘飞走的黑麦’之类的绝招,手腕的磨损相当严重,但网球部并没有能接过部长重任的人,所以他一直坚持,等待真学的支柱出现!”   “……”   黑泽阵按住怀里两只听到自己名字正在扑腾的猫,很想说你的黑泽前辈顶多是当狙击手太久了,天天拿枪导致手腕有旧伤,再加上卧底身份即将暴露时受到的审讯……打网球对他来说真的没什么影响。   夏目打开写着“KILL Irish”的饮料,在黑泽阵“你真的要喝吗”的目光里沮丧地问:   “猜错了吗?”   “猜错了。”   “那黑泽前辈真的只是想考东大吗?”   “不是,那种事对他来说很容易,他是有别的工作。”   “咦?什么工作?”   “执行特殊任务卧底进神秘组织取得高层信任,然后在需要的时候将那个组织一网打尽。”黑泽阵语气毫无起伏地说。   他喜欢说真话,毕竟大多数时候他们都觉得这是谎言,而当那些人得知真相,再回忆起来的时候,多半都会恨他恨得牙痒痒。   夏目忽然懂了,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黑泽前辈去参演《来自黑暗组织的Jin》了!嘿呀,我哥也跟我说他去什么黑暗组织工作了,我觉得他就是很想参演电影但是没有机会!”   黑泽阵:“……”   也不能说错吧,几年前诸伏景光确实参演了,剧本里还有苏格兰本人呢。代号是,蓝知更鸟(Robin)。   他的目光一直留在比赛场地里的诸伏景光身上,当然也曾尝试找了肯定来过的波本,不过波本大概是换了装束,他没看到。   快结束了,他想。   无数的卧底、叛徒、间谍就像缓慢注入组织的毒药,将乌丸集团这个庞然大物腐蚀得千疮百孔,而那位老人或许早就有心无力,并没有发现这些变化,或者对此视而不见。   于是,就在这一年,随着他本人的逝去,存活了百余年的乌组织,也将在毒药的作用下痛苦地走向“死亡”……   “有、有毒!救……小阵……救我……”   就在黑泽阵想着的时候,夏目忽然扼住了自己的喉咙,脸色惨白地倒下,最后挣扎着对他说,小阵,不,黑泽侦探,你一定要查出杀害我的凶手,我……   “凶手是你哥。”   黑泽阵把掉在地上的饮料瓶捡起来,看到上面的标签,脑海里还回荡着波本跟他说的话:爱尔兰一定要我开发“KILL Irish”饮料,说这是他一生只有一次的请求,我没办法,就答应他了。   饮料只花了几天就被制作出来,反正组织的研究员们闲着也是闲着,还申请了KILL系列制作方式的专利;BOSS先生觉得不能浪费,就发给组织的全部成员了。   PS:这次用的是朗姆的钱,反正他已经不在了,他的钱就是BOSS的钱。   黑泽阵:波本,你不适合当BOSS,再这样下去整个乌丸集团的人都要来暗杀你了。   降谷零:说起来你可能不信,那个BOSS说的不是我,是赤井秀一,这次的饮料是他发给所有组织成员的惊喜……   “医生,KILL饮料急救。”   “又一个受害者啊。”   黑泽阵把夏目扛在肩膀上,送给早就在体育馆附近等待的医生,然后医生就很熟练地把夏目放到担架上,抬到KILL饮料专用的病房去了。   看到塞满整个房间里的病人,黑泽阵关上门,面无表情地问:“所以这种饮料为什么还没被禁止?”   医生耸耸肩,用相当看破的语气回答:“其实就算知道熬夜后喝这个会昏迷,也会有不少人特地来喝——在工作的时候忽然昏过去,吓老板一跳获得带薪休假,醒来的时候还能精神百倍,就是因为有这种效果,很多人才需要它吧?”   哦。   那他在组织里的时候为什么没见过这种东西……算了,黑泽阵想,如果他真的在工作的时候昏过去,等醒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在组织的哪个实验室了吧。   手机收到了新的消息。   那是个陌生的号码,不过幸好对方直接亮明了自己的身份:ANI结社的成员。   没错,黑泽阵在乌丸集团的BOSS大人波本还没走的时候,就跳槽了,不声不响地去了ANI结社。   他、酒井和乌鸦在这一个星期的时间里为“黑泽阵”的身份添加了不少细节,并跟“琴酒”的情报彻底割裂开来,在他发出友好的讯号后,ANI结社必然会调查他的过去,最终导向乌鸦想要的结局。   于是,在得知“黑泽阵”的情况后,ANI结社考虑再三,向他抛出了橄榄枝,现在也差不多是得到结果的时候了。   那边的人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From ANI结社-蜘蛛   -结社欢迎你,远道而来的朋友。希望我们能相处愉快。   -以及,那位先生觉得很有趣,决定将你的代号定为,“夜莺”。   黑泽阵看完,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但附近观众席上的人都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他给黑羽盗一发消息,说不用等你的人配合了,我今晚就去把ANI结社的人全部杀光。   黑羽盗一:你……先冷静? 第054章 满月于黑潮之下   傍晚。   毫无意外赢下比赛的诸伏景光跟网球部的朋友们做了最后的告别, 在附近寻找黑泽阵的身影。   虽然早上他叫人起床的时候银发少年瞬间就从枕头下掏出枪对着他,看到是诸伏景光才把手放下,缩回被子里慵懒地说“不想去”, 然后就继续睡了, 但诸伏景光知道黑泽肯定会来。   下午他给依旧在睡的黑泽打了电话,听黑泽说“反正你会赢, 我没有去看的必要”, 然后那家伙打着打着电话又睡着……   所以,黑泽,你到底大半夜瞒着我都在干什么啊?   诸伏景光知道黑泽有很多事都没告诉他,他也知道只要做自己问黑泽就会回答, 但, 他也意识到, 每个问题都是在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推开更远, 所以只要黑泽没遇到危险, 他就不会问。   “黑——泽——”   没找到人,他干脆开始喊, 就在依旧喧嚣的网球场上。虽然黑泽应该听不到他的声音,但肯定是在看他的。   果然, 手机震动, 黑泽发来了讯息:在你背后。   诸伏景光转身, 就看到靠在工作人员通道处, 穿着浅色高领毛衣和咖啡色外套,还抱着两只猫的少年。   刚才诸伏景光一直在人群里找熟悉的黑风衣和银发, 下意识地就把他背后的人忽略了——这么说, 黑泽明明看到他在找自己,却等他来问, 什么恶趣味啊。   但他还是假装不知道,扑上去把人给抱住,就像所有天真灿烂的少年一样:“黑泽!我就知道你会来看我比赛的!”   “放开,我还……”   “你怎么穿这身衣服出来?我记得买的时候你很嫌弃,还说以后肯定不会穿。”诸伏景光听到黑泽压低的声音,就当没听到,熟练地打断了黑泽的读条。   这身衣服是黑泽阵刚醒的时候,他们鸽了冲矢老师的课去买衣服,碰到高中网球部的部员,那群家伙一边说“部长的弟弟好可爱”一边买的,现在想来……他们真是福大命大,认识的是诸伏景光而不是其他人。   黑泽阵发现诸伏景光又在装傻,还有新闻记者在往这边拍,就没继续挣脱,说:“组织在东京的人太多,还有人要暗杀我,换身衣服出来比较方便。”   他出门的时候顺路去了公安的拉面店,那两个人盯着他看了半天,不是很确定地问:黑泽先生?   黑泽阵冷飕飕地看了他们一眼,那两个人才确定是本人,放心了。   所以黑风衣银发帽子是他的刻板印象吗?那样伪装成他的技术含量也太低了吧。   他们离开体育馆往外走。   诸伏景光去路边的店里买了两袋最近在学生那里很流行的巧克力球,拆开给黑泽阵,又问:   “今晚又要出去吗?”   “嗯。”   “跟最近来杀你的那些人有关吧,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   黑泽阵说完,发现诸伏景光没有立刻回答,就补充了一句“没说你会拖后腿,只是这次的工作不适合你”。   当初苏格兰卧底进组织的时候那些警察可是仔细做过身份的,就算这样诸伏景光也花了半年才得到组织的信任,现在让一个阳光灿烂打网球的高中生加入另一个同样古老、充满猜忌的组织……   黑泽阵并不是不相信苏格兰的能力,只是以诸伏景光现在的身份,人还没加入组织,那个组织的人就已经被“夜莺”做掉了吧。   呵。   贝尔摩德,看看你起的代号。那个组织的首领,你的死期到了。   这次的比赛场地在下野町,他们坐了黄昏的电车回去,车窗外夕阳色的街道一帧帧闪过,正是打工人下班的时候,不过电车也算不上太挤。   黑泽阵从上车开始就没说话,一直在看外面的风景,诸伏景光看他皱眉,想起黑泽不喜欢太多人的味道,更不喜欢拥挤的场所,就把银发少年护在了自己的范围内。   他小声说:“黑泽,上次的事件后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哪次?”   “我从河里把你捡回来那次,”诸伏景光不出意料地发现黑泽阵抿起唇,不是很愿意回忆那件事的表情,但这件事他还是要说的,“你把发信器忘了。”   黑泽身上原本的发信器在那次事件后不久就失效了,要不是这样,诸伏景光前几天也不需要找那么久。   黑泽阵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放到诸伏景光身上:“已经没那个必要了吧。”   “你答应过我,会让我时刻知道你的位置。”   “那是因为你刚失忆的时候极度缺乏安全感,拽着我不放,现在的你已经不需要那种东西了。”   “我现在也很缺乏安全感。”   诸伏景光雾蓝色的眼睛里写满真诚,但黑泽阵看到的是当年一本正经地跟他说出门是因为“我怀疑波本是卧底”的苏格兰,哼,每次都睁着眼说瞎话的小骗子。   黑泽阵放慢了语速:“别得寸进尺,苏格兰,我不会继续纵容你。”   诸伏景光眨眨眼,好像根本没听懂黑泽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定位给我。”   黑泽阵:“……”   诸伏景光:“不然我只能晚上去跟踪你了。”   黑泽阵:“……行。”   这是最后一次。肯定是最后一次了。   他看向手机里的消息,发现ANI结社的人把他们的见面约在了今晚,地址是……   一家动物园。   ……   先收回上面的话。   接头地点确实是米花动物园,但他们的据点在动物园的地下,从养猴子的假山后面隐蔽的小门钻进去,再下几级台阶就到了地下的秘密通道。   据说在这座动物园里还有不少隐蔽的出入口,都连接到地下的隐蔽据点里,黑泽阵表示他不是很理解动物园、哦,ANI结社的作风,只能说他们的首领真的很喜欢动物吧。   说不定往动物保护协会的有钱人名单里找一遍,就能发现这位首领的真实身份了,呵。   不过其他组织的企业文化黑泽阵并不关心,就算这个组织团建的活动是穿动物玩偶服在动物园里游街也与他无关,他比较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为什么要用这个代号?”   “那位先生看完了电影剧本,听说你差点成为《来自黑暗组织的Jin》的少年主演,就心血来潮地指定了你的代号——按理来说怎么也应该先通过测试吧?真叫人眼红啊。”   “无聊。”   “哎呀哎呀,原谅那位先生吧,老人家的乐趣本来就不多,我刚听说那部电影的时候还以为是他老人家闲着没事拍的呢。”   穿着礼服的金发男人摊开手,一副都这样了你就让让他吧的表情,走在幽暗的地下长廊里。   靴子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悄无声息。   走在他旁边的银发少年正在看墙壁上挂着的几幅油画:西格鲁德(Sigurd)斩杀恶龙,将恶龙的心脏吞食,伤痕累累的英雄浑身浴血,流星划过星河灿烂的夜空,圣剑古拉姆下是龙依旧在流血的尸骨。   这条长廊里充满北欧神话相关的元素,包括从进入一开始就出现在两侧墙壁上的挂画,这些油画以错乱的顺序描绘了某个古老的故事,色调昏暗陈旧就像教堂里褪色多年的老壁画。   代号为蜘蛛(Spider)的ANI结社成员看得出来,比起对即将加入的组织,他的新同事显然对这些装饰更感兴趣。   不过他的目光刚落到新同事身上,银发少年就转过头来,墨绿色的眼睛里闪过几分警惕。   真敏锐啊,蜘蛛想。但从对方的经历来看,没有这份警觉性也活不到今天。   “你对这个感兴趣?”   金发男人,也就是蜘蛛问。   “《沃尔松格萨迦》(Volsunga saga)。”   银发少年轻声说。   他的目光在奥丁用冈格尼尔击碎格拉姆的画面上停留了几秒,但很快就挪开了。   “这是那位先生的布置,”蜘蛛耸耸肩,“我还没告诉你吧?我们组织的最终目的是寻找能让人长生不老的某块宝石,那位先生相信世界各地的神话有共通之处,法夫纳(Fafnir)的心脏让西格鲁德打破了人的门槛,西格鲁德死后法夫纳的心脏依旧存在,龙的血液被封印在了某块宝石中,得到它的人就能获得永生。”   银发少年的脚步停住了。   黑泽阵,代号夜莺(请勿在非必要场合使用这个代号,不然可能会有生命危险)、ANI结社新来的卧底打量着这个代号为蜘蛛的年轻男人,微微挑眉:   “你相信?”   蜘蛛张开手臂,金发晃动间左眼的蜘蛛纹身露出了一瞬间,他向少年行了个夸张的礼,然后笑道:   “当然不。”   他开始觉得新同事很对口味了。   虽然不爱说话,也是冷冰冰的模样,但不管怎么看都是个正常人,也是个很好的观众,表面身份为世界著名幻术师的蜘蛛最喜欢的相处对象就是“观众”。   “没错、没错,用北欧神话的屠龙传说来找以希腊神话命名的潘多拉简直是在开玩笑,那位先生总是在做些没有意义的事,就算找到潘多拉又能怎么样?他还有机会等到下一次彗星降临地球吗?”   蜘蛛以抱怨的语气说着关于ANI结社的秘密,不经意间好像透露了某些不该说的东西。   但黑泽阵只是往他那边看了一眼,语气没什么变化地说:   “试探的话题就免了。”   “哎呀。”   蜘蛛收起了刚才那副表情,放慢脚步等一直慢悠悠走着的银发少年跟上来,才继续往前。   长廊重新变得寂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蜘蛛有点不甘心地问:“我的演技有这么差?”   黑泽阵依旧在看墙壁上的画,这里有几幅画的位置变成了空白,不过墙面上有子弹穿过的痕迹,八成是发生过什么在这种组织里很常见的事。   他平淡地回答:“没有,只是我习惯了。”   蜘蛛了然:“他们这么对你?”   “你知道什么?”   “结社当然调查过你的背景,我听说的版本是……你来自叫做‘蓝花诗人’的杀手组织,五年前你们组织的前代首领被杀,你身为前代培养的人被新首领忌惮,时刻处在被监视的环境下,他们从不信任你。”   “还有其他版本?”   “有,比如你就是首领‘诺瓦利斯’的儿子,你们组织内部分裂,杀死你父亲的是组织的一位元老,你被囚禁了几年,逃出来后一直在各种组织间辗转,寻找仇人的下落,而最近你得到的线索是他就在东京。”   蜘蛛说这些的时候一直在光明正大地注意新同事的表情,反正这位新同事也习惯了被试探的情况,不过他发现银发少年轻轻哼了一声,好像对这些情报并不在意。   黑泽阵把手插在休闲外套的口袋里,说实话没穿风衣他还真的有点不习惯,但他确实不想在跟一群非法组织成员见面的时候被人冲上来就说“你就是名侦探SILVER吧”……   他心情复杂地说了句:“他不是我父亲。”   因为那是我自己!   所以在六年前那件事自后普罗塞克那个蠢货又干了什么,为什么那个不存在的杀手组织的故事还进一步升级了?!   还有,五年前这个杀手组织销声匿迹?没记错的话那正好是普罗塞克的行踪暴露,组织派人二次追杀的时候吧?!   不过在蜘蛛听来,这话相当于某种程度上的默认,毕竟“夜莺”显然知道这个组织,而且听到“诺瓦利斯”这个名字的时候,表情还有轻微的变化。   黑泽阵说:“既然‘知道’我的来历,你们还敢邀请我加入你们的组织啊。”   蜘蛛张开手臂,灿烂的笑意在他嘴角绽开:“每个人加入结社都有自己的目的,你利用结社,结社也利用你——以及,再次欢迎你的到来,夜莺。”   长廊已经到了尽头。   推开沉重的门,耀眼的光让人在短时间内失去视觉,而就在这个停顿的瞬间,枪声忽然响起!   有子弹往门口飞来!   黑泽阵本来想扯蜘蛛先生挡一下枪的,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短期卧底的工作容易被识破,没必要欺负同事,就没动。   子弹擦着他的脸过去,甚至没打断一根头发,银发少年也冷静地站在那里,跟开枪的人对视。   “不错嘛。”   开枪的是个红发、脸被隐藏在斗篷里的女人,她笑吟吟地把枪收起来,如此评价道。   跟在黑泽阵后面的金发男人也就是蜘蛛捂着额头,叹气:“对小孩子这样就太过分了,红隼。”   红发女人满不在乎地回答:“我看他也不会生气嘛。而且别把他当普通孩子来看比较好哦?这可是那位先生‘啪’的一下就敲定了代号的人,就跟那位‘乌鸦’一样呢。”   这似乎是个危险话题。   蜘蛛冷冷地说你别提这个,红隼也不像是会听他指挥的样子,他们对峙的时候黑泽阵在打量这个空间,陈设看起来像是几十年前布置的,这个据点存在的时间不会太短。   他很快就失去了兴趣。   “我的任务呢?”   “……认真的?不打算跟我们先认识一下?”   “没兴趣。”   “好吧,看来又是一个工作狂。”   红发女人显得非常遗憾,或许她本来还打算跟新来的同事好好聊聊?不过黑泽阵确实没有这个想法,他看这个女人非常不顺眼。   红隼清了清嗓子,说:   “放心,组织不需要你有多忠诚,只要我们利益一致,所有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现在,你只需要证明你不是那些不敢杀人的条子就可以了。”   投名状吗?   黑泽阵了然。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按理来说都是同行没必要搞这些,因为他现在看起来是小孩吧。被看轻了呢。   啧,虽然行动上没什么影响,但被人这么看还真不快啊。   黑泽阵有点想变回去了,反正小侦探说雪莉正在研究解药,应该也快有结果了吧。不过雪莉好像不是很想见到他,算了,黑泽阵想,他可以再等一段时间。   ……   动物园外。   离开的时候走的是另一条路,从房间的另一侧出去就是动物园的饲料仓库,再走两步就是观鸟园区,黑泽阵跟着带路的蜘蛛穿过一群五颜六色的小鸟被惊醒乱扑腾的小路,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他临时加入的是ANI结社,不是什么伪装成黑暗组织的动物园对吧?对吧?对吧?   “啊,其实我们组织还有其它基地,你要是觉得这里比较吵的话……”   “还有哪里?”   “上野动物园,多摩动物园,刚建不久的白川动物园……”   “可以了你不用说了。”   黑泽阵已经理解了一切。   动物园外停着蜘蛛的车,蜘蛛说他闲着没事,正好也缺个未来搭档,就陪黑泽阵来执行任务。   黑泽阵没反对,但拆穿了蜘蛛的谎言:“ANI结社没有结伴行动的习惯,你可以直说是来监视我的。”   蜘蛛就哎呀一声,一边打开车门一边解释:“虽然我确实是来监视你的,但我们组织以前也真的有搭档任务,只是某件事后大家都更喜欢单独行动了。”   “某件事?”黑泽阵随意地问。   “组织里曾经有个号称‘搭档杀手’的人,跟他搭档的人多半会遭遇不测或者失踪,后来我们发现那是个卧底……大概就是这么回事。”蜘蛛耸耸肩,虽然他提醒红隼别乱说,自己倒是说得非常自然。   “……”   黑泽阵想起来了。   那得是八九年前的事,乌鸦有时候难以从任务里脱身,就深夜给他打电话,让他帮忙拖住自己的搭档,再随机嫁祸到某个倒霉的组织或者罪犯头上。   被电话吵醒的黑泽阵当然不会给那些罪魁祸首好脸色看,他跟ANI结社的人也不认识,多数情况下就是给他们来个一劳永逸的套餐,当年乌鸦还因此抱怨了他很多次。   所以这事竟然还跟他自己有关,黑泽阵一时无言。   蜘蛛开着车,闲着没事开始唠叨:“我的搭档也在那件事后退出了组织,她的代号是蝴蝶,跟我一样在眼睛的位置有纹身,不知道她现在去哪了……啊,扯远了。”   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人。   黑泽阵把基安蒂从自己的记忆里删除,抬起头,发现任务目标的家已经在不远处。   他看向蜘蛛,蜘蛛停下车,说这附近就可以了,再接近就会有问题,还有——   “任务顺利,夜莺。”   ……   任务确实很顺利,不如说,顺利过头了。   就在黑泽阵接近目标的家,和蜘蛛一起站在高处往下看的时候,黑泽阵刚在想应该怎么放倒霉蛋额任务目标一条生路,作为同伴和监视者的蜘蛛忽然就弹射了出去!   那速度真的是弹射,就跟起飞一样,唰的一下就消失了,把黑泽阵长长的银发掀飞起来。   黑泽阵缓缓打出问号。   不一会儿,他的手机里收到了蜘蛛的消息:「夜莺,我刚刚发现了怪盗基德的踪迹!你自己执行任务啊,我去追怪盗基德了,对了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感谢!(比心)」   黑泽阵:……   他往夜空中看去,果然看到一只小白鸟正在自由地飞翔,飞来的方向和蜘蛛弹射而去的方向完全一致。   蜘蛛你……难道是那个怪盗基德的粉丝?   黑泽阵还记得怪盗基德多年前就在国际范围内活动,后来忽然销声匿迹,在去年又重新出现,不过这两位怪盗基德大概率不是同一个人,因为他那天看到的怪盗太过年轻,而且他是见过前代怪盗基德的,对方不至于叫他美丽的银发小姐(冷漠)。   说起来,他还曾经怀疑过乌鸦就是怪盗基德,毕竟他们都是同期活动的魔术师。但十年前那两个人经常同时出现,黑泽阵就打消了怀疑。也许是他们魔术师这行比较容易出特殊职业吧。   “任务目标,你捡了一条命啊。”   黑泽阵特地没带狙击枪,就是存了给人活路的打算,蜘蛛走后他看着夜空中消失的白鸟,给蜘蛛回了个“可以”,然后走进任务目标的家,推开卧室的门,就看到——   倒在血泊里已经断气的任务目标、戴眼镜的很眼熟的小学生,和刚才天空中路过的小白鸟。   穿着白色礼服的怪盗见到他,笑着抬手打个招呼:“咦,这不是那位美丽的银发小姐吗?”   江户川柯南的表情瞬间就变得惊恐起来。 第055章 满月于黑潮之下   江户川柯南是出来调查案件的, 他发现这家的主人跟剧组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快要找到地方的时候却撞上了出来活动的怪盗基德,其中的牵扯和纠葛暂且不说, 但他们从窗户进了这家主人的卧室, 才发现人已经死了。   他还没来得及检查死因,卧室的门就被推开, 进来的是一位穿着浅色毛衣和外套的银发陌生人……   不对!   琴酒, 你怎么没穿你标志性的黑风衣啊?本体都掉了这样谁能认得出来?   江户川柯南定睛一看,这位忽然进来的陌生少年竟然是琴酒,于是他愣了几秒钟,就听到怪盗基德说出了“美丽的银发小姐”这般速通地球RPG的话语……什么美丽的银发小姐?!你在讲什么恐怖故事?!   “基德!你别说了!!”   江户川柯南大叫一声, 跳起来捂住了怪盗基德的嘴。   他倒吸一口凉气, 战战兢兢地回头去看黑泽阵, 发现黑泽阵从打开门就没动, 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但周围的杀气已经快要凝固成实质了。   他保证琴酒绝对是生气了!   江户川柯南语速飞快试图挽回局面:“黑泽哥哥你别生气,基德他眼神不太好, 一到了晚上就看不清楚,而且我们就是路过而且刚到, 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怪盗基德AKA黑羽快斗:发生什么事了?还有, 我视力很好的好吧!   黑泽阵:果然下次还是穿经典的黑风衣出来吧, 还有, 这两个麻烦的小鬼……   他放开门把手,往侦探和怪盗的方向走去。   每走一步, 江户川柯南的心就漏跳一拍, 把名侦探扯下来的黑羽快斗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就蹲下来在江户川柯南耳边嘀嘀咕咕:   “你跟这位美丽的银发小姐认识?”   江户川柯南勇敢地把身高是他好几倍的怪盗基德护在身后, 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我求你了基德你先别说了他脾气很不好而且他是男的,还有他的听力很好你这么说话他是能听到的啊!”   “……”   黑泽阵就看着他们两个互动,心想自己是不是把人吓到了,就放慢脚步,听那两个小鬼在说什么东西。他感觉他只要走得慢点这俩人就能演一出完整的“宝↗生↘永↗梦↘”。   于是,就在黑泽阵的注视下,侦探和怪盗开始了紧张的交流——   黑羽快斗:“哎,仔细一看确实不是美丽的小姐啊,上次在浪漫的夜晚邂逅没看清……”   江户川柯南:“在这种时候你用普通一点的句子会死吗?不对,你现在真的要死了!”   黑羽快斗:“但你不是认识他吗?他应该是自己人吧。”   江户川柯南:“我认识他和他会不会对你动手是两回事,要不然你先担心一下你自己,我可打不过他啊!”   黑羽快斗:“唔……那他是做什么的?明明是初中生但看起来好像很凶啊……哇啊!”   他们还在嘀嘀咕咕,黑泽阵已经不想继续听小孩讨论下去了,一手一个把俩人给拎了起来,虽然以他的身高也拎不起蹲在地上的怪盗基德,但好消息是白色的怪盗在他接近的一瞬间就炸成一团白烟,黑泽阵只抓到了画着基德笑脸的气球。   怪盗:计划通√   真正的怪盗已经坐在了这间卧室的柜子顶端,阳光灿烂地跟黑泽阵招手:“别这么凶嘛,美丽的银发先生,既然你跟名侦探认识,就由你送他回家,我先走了?”   江户川柯南在黑泽阵手里扑腾了两下,发现黑泽阵完全没理他,悲伤地想:基德,我已经救不了你了,祈祷你能活过今晚且没被送进警视厅吧。   他都已经可以想象《国际闻名的怪盗基德终于被抓获,完成这一壮举的竟然是出道不久的少年侦探SILVER!》的新闻标题了,哦,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家报纸的人也得小心走夜路被敲闷棍。   “你,”黑泽阵终于说了他进门后的第一句话,“叫怪盗基德对吧?”   声音不高不低,不紧不慢,语气甚至有点平静,就像是火山爆发前的那一瞬间。   年轻的怪盗当然意识到了空气里的紧张氛围,但他依旧保持着怪盗的微笑,给下面的两位观众变了只白银色的鸽子出来语气欢快地说:   “上次见面的时候我不就说过吗?我只是一介魔术师,若你愿意欣赏我的表演,怪盗哥哥可以为你献上一场——”   他叼着不知道从哪来的银色玫瑰,话刚说到一半就看到银发少年的拳头已经近在咫尺!   黑羽快斗反应飞快地避开,背后的玻璃装饰画在下一秒就被砸得粉碎!   锋利的碎片带着血划过黑羽快斗眼前,但银发的少年就好像没有痛觉一样抬腿向他扫过来。   黑羽快斗一边躲避一边喊:“喂、喂喂,没必要动真格的吧?!”   卧槽,这肯定不是什么路人小孩,他打起来是真的敢下手啊!黑羽快斗看着被心情相当差的黑泽阵踹到房间角落里的柜子,再看看一片狼藉的房间和冲着自己来的攻击,终于知道名侦探的提醒是什么意思了!   名侦探!你到底认识了什么人,你这位黑泽哥哥是哪里来的杀手吗?!   江户川柯南缩在房间的角落里,跟尸体先生坐在一起,心想基德啊,这哪叫动真格,琴酒那家伙明明带着枪却压根没拿出来,已经很给面子了,而且他也没往你要害打啊……   “名侦探,救——”   “救不了,你等他消气吧。放心,他不会杀你的,顶多把你送进警察局。”江户川柯南已经在考虑提前打电话给中森警官来接人了,毕竟抓住基德这么重要的历史性时刻,这位跟怪盗基德作对了半辈子的老警察还是没在,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黑羽快斗看名侦探这副平静的模样,心想现在是应该做这个的时候吗,而且警察还在追他们啊!   他喊:“喂!侦探!”   然后他听到了像是叹气的声音:“你专心点。”   黑泽阵也没想真把小怪盗打成什么样,就收了力道,而且魔术师就是麻烦,真会躲,跟多年前那个怪盗一样……   他这么想着,挥出去的右手在碰到人之前就停下,换了左手拿枪对着地上的小白鸟。   “怪盗,”黑泽阵慢悠悠地说,“你刚才叫我什么?再说一遍。”   怪盗基德的冷汗是真的要下来了。   再说一遍的意思是只要我开口你就会开枪对吧?!对吧?!   怪盗将魔术道具藏在手心,假装真诚地举起手:“等等,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商量一下……”   黑泽阵面无表情:“如果你打算继续用你的小道具,我不介意送你去见我们组织的BOSS。”   对,送你去警局。   虽然波本这时候应该已经走了,但没关系,只要抓住怪盗的人是琴酒,那波本肯定要过问一下的。   黑羽快斗:什么组织?你们还有BOSS?!   他向江户川柯南投去求救的目光:名侦探!你不是说他不会杀人吗?!还有,谁家的好哥哥带枪出门啊!   江户川柯南看懂了他的目光,低下头继续发消息:“没事,他要是打算杀你,我这就打电话向他们组织的BOSS投诉。”   黑羽快斗问:“什么组织?”   江户川柯南终于合上手机,站起来,一边把手机放进口袋一边回答:“涉及各种业务全球范围内都有根据地的杀人放火的非法组织。他们的BOSS是黑白两道通吃就连警视厅都得给面子的大人物,而站在你面前的是连他们BOSS自己都要忌惮的杀手。”   他现在心情很平静,真的非常平静,甚至蹲下来检查卧室主人的死因。虽然案发现场已经在打斗里被破坏,但还是能看出来……   这个人是自杀的。   对,枪还在他手边呢,就是在他们来之前刚自杀没多久,江户川柯南本来就是在调查这个人的下落,他可能参与了威胁信的事件,现在是被背后的组织放弃,为了不连累其他人所以先自杀了?   黑羽快斗:“……”   救命啊!名侦探不管他了!名侦探,你真的觉得这家伙不会杀人吗?喂!他的杀气都要把屋顶戳破了啊!   还有,工藤新一,为什么你会认识这种非法组织的BOSS啊!   年轻的怪盗发觉那道墨绿色的视线已经盯了自己很久,就慢慢地、慢慢地转回来,小声说:“那个,银发的杀手先生,我们可以谈谈……”   黑泽阵依旧拿着压根没上膛的枪威胁小孩,漫不经心地问:“你想谈什么?”   “我们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没有。”   “……”   聊不下去啦!   黑羽快斗正打算紧急脱困,至于名侦探看他那么镇定肯定不会有事吧,于是怪盗先生捏紧了他的魔术道具,就在这时,他听到窗外传来了一个算是比较熟的声音——   “怪盗基德,你就在这里吧!”   从窗口过来的,是一位金发、盖住一只眼睛,穿着礼服的年轻男人,他代号蜘蛛,是一直追杀怪盗基德的那个动物园组织的成员。   最近一年这个人在针对怪盗基德的行动上屡屡失败,跟他较上劲了,黑羽快斗经常在活动的时候遇到他或者那个组织的其它成员。   现在?不好!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个组织的人怎么在这个时候就追……   “啊呀,夜莺,你还在这里啊,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解决了任务目标,还抓住了怪盗基德!”   蜘蛛对黑泽阵说。   黑泽阵:……   你可能不信,任务目标在我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应该是听说你们组织要除掉他,为了不连累家人就先自杀;至于这个怪盗,是他先挑衅我的。   黑羽快斗:……   啊?啊?!所以这个少年也是那个动物园组织的成员?那他说的BOSS就是那个组织的BOSS?等等,工藤新一,你为什么会认识动物园的BOSS,难道你也是动物园的人?!   怪盗大为震撼,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户川柯南,殊不知江户川柯南整个人也是懵的。   江户川柯南:喂,琴酒,距离我们发现这件事跟ANI结社有关也就过了一个星期吧?!你这就混到人家组织里去了?那不是上次基德跟我说过的“蜘蛛”吗?而且你的代号为什么是夜莺啊?!   ……你这不是很喜欢贝尔摩德的剧本吗,还不承认。小侦探在心里嘀嘀咕咕。   发现气氛怪异的蜘蛛:?   “夜莺?”   “嗯。”   黑泽阵没放下枪,但侧过身,给了小怪盗逃走的空间,而且看起来他们还都是熟人?呵。   蜘蛛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叹气:“早知道基德在这里我就不跑出去了,抓了这么久的怪盗基德,最后竟然被你得手了。”   黑泽阵:“……”   他从乌鸦那里听说了ANI结社和怪盗基德的恩怨,但没想到这群人是真的想抓他啊?那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让一个小孩在你们眼前蹦跶了一年多都没抓住的?   ……业务能力不行啊。幸好没来乌丸集团,不然早就被波本告发是卧底然后当圣诞节礼物送给我了。   “那送你了。”   黑泽阵冷淡地把枪放下,踩过一地玻璃和零碎的家具往外走,只留下半句连讽带刺的话。   “我对只会哗众取宠的‘大艺术家’没兴趣。”   黑羽快斗:好像被骂了,但银发弟弟好像真的不是来杀我的,不确定,再看看。   蜘蛛先生:不是,等一下,你是不是把我也骂进去了?(职业是幻术师的某人←)   黑泽阵也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往江户川柯南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小侦探偷偷摇头,就往外走。   “那我先走了,蜘蛛。”   蜘蛛:还有这种好事?   结果黑泽阵刚走,蜘蛛还没来得及高兴,一群警察就悄无声息摸到门口,踹开了门。   为首的中年警官大喊:“不许动!我们是警察!怪盗基德!你被捕了!”   蜘蛛:……   两位精通障眼法的魔术师/幻术师瞬间就做出了反应,房间里一阵烟雾弥漫金光四射,仿佛十连抽卡抽出八个SSR!   就是抽完后卡池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荡荡的案发现场。   “基德跑了!快追!!”   一片令人熟悉的混乱后,警察们风一样追了出去,混在人群里出去的黑羽快斗松了口气,已经离开的蜘蛛骂骂咧咧,只有叫警察来的江户川柯南……   深藏功与名。   ……   十分钟后。   黑羽快斗躲在拐角处,看着警察们搜索他的下落,熟练而无奈地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跟往常一样没翻车,就是也遇到了一点很小的意外。   还有啊,名侦探,你叫援军来的方式有点独特,要是我真的被抓了,你打算怎么办?   他摸着下巴,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话说,那个很能打的银发弟弟,仔细一看,好像在哪里见过……   黑泽阵就在不远处看他。   樱花树的枝干上,银发少年扶着树干,视线轻轻扫过换回一身白衣的怪盗,这样轻飘飘的视线也不会引起对方的注意。不过这位艺术家今天的表演还没结束,毕竟宝石好像还没到手。   怪盗基德出手的时候少有翻车,就算有,也能以自己的方式圆上逻辑,虽然警方可能写“怪盗基德这次没能偷走宝石”云云,但对那个小艺术家自己来说,他应该是挺满意的。   黑泽阵就要跳下去,耳边却传来了同伴的声音。   乌鸦可能在电话那边笑了一会儿,此时声音里还带着点笑意:   “放过他吧。”   “你认识?”   黑泽阵收回动作,按住藏在银发里、他离开动物园后才连接的微型耳机。在里面可能会被发现,但出来后就不同了。   黑羽盗一应了一声,说:“是啊,他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儿子,看在我的份上先放过他吧,怪盗基德跟ANI结社作对多年,现在还不是引起那个组织注意的时候。”   黑泽阵干脆靠在背后的樱花树干上,看那只小白鸟扑棱扑棱往外跑,忽然问:“你说的老朋友,不会是上一位怪盗基德吧?”   “你猜到了?”   “对那家伙记忆犹新。”   “真让人意外……”黑羽盗一,前代怪盗基德本人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也稍微有了点兴趣,问,“发生过什么吗?”   银发少年闭着眼睛,就在树上打了个哈欠。   “你不是知道吗,那次我刚好在伦敦,半夜被你叫醒,去解决你的好搭档,结果刚把人从船上扔进河里,就遇到了那个小偷……”   黑羽盗一完全不记得有这种事。   准确来说,他在使用“乌鸦”这个代号期间,确实有让自己的妻子黑羽千影替他扮演过怪盗基德,毕竟千影以前也是怪盗,总之他们怪盗家族互相换身份还是很方便的……应该是那时候发生的事吧。   黑泽阵用手拂开落到脸上的花瓣,继续说:“然后他就把偷来的宝石送给我了,伦敦的条子追了我一整晚。”   黑羽盗一:“……我想他的意思是让你把宝石交给警察。”   黑泽阵:“那还真是对不起,我也是国际通缉犯,见不了警察。”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黑羽盗一忍不住笑了,但他的声音还是沉稳到像是另一个人在说话:“但我记得我的老朋友对你的印象还不错。他也不止送了你一颗宝石吧?”   但树上的银发少年就快睡着了。   很久,就在黑羽盗一以为这个人真的睡了,打算去找人的时候,才听到通讯另一端传来的慢吞吞的回应:   “记不清了。”   ……   黑羽盗一倒是对那次遇到“Gin”的印象非常深刻。   准确来说,那应该是“乌鸦”认识那个银发的年轻人之前,怪盗基德和乌丸集团的“琴酒”的第一次见面。   那是九年前,他从ANI结社那里得到了情报,他们要对某块宝石下手,于是怪盗基德就很“恰巧”地先发出了预告函——你以为每次都那么巧的原因是什么,当然是怪盗就在你们中间啊。   不过一家有两个怪盗确实是黑羽家最华丽的魔术,直到暴露的时候那群人才知道乌鸦=黑羽盗一=怪盗基德,当时ANI结社的人沉默地开了一天会,回去的时候各自发癫,动物园里的动物都被他们给吓懵了。   也就是因为这件事,后来ANI结社拼命封锁关于乌鸦的消息,把知情人全都处理了,以免有人发现他们当年被蒙骗的经历……扯远了。   总之,九年前的一天秋天,前代怪盗基德先生前往欧洲的某个宴会,要从一位贵族手里偷到名为“妄想失格”的宝石,却意外遇到了同样牵扯进这件事的乌丸集团,当时来执行任务的就是琴酒。   银发的年轻人跟他对峙,拿到宝石的黑羽盗一从看到第一眼开始就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善茬。   正好ANI结社的人也在宴会上,还有个和贵族有仇的帮派也来捣乱,警察早早得到消息派人潜伏,于是一时间混乱席卷整个庄园,形势瞬息万变,谁都不想被抓住,于是黑羽盗一问:   “既然你们的组织也想要这颗宝石,我把它送给你,我们到此为止怎么样?”   反正,这不是他要找的潘多拉。   黑羽盗一知道,自己看到了对方的脸,银发的年轻人是冲着灭口来的,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让警察来拖住对方是最好的——   “可以。”   但跟他对峙的人轻而易举地答应了,接住他抛过去的宝石,转身就走,也没有继续找他麻烦的打算。   后来黑羽盗一坐在庄园的屋顶上,听到那个银发的年轻人跟他的同伴对话,同伴问他刚才是去追怪盗了吗,年轻人不耐烦地回答没追上,还有,他下次再也不会答应贝尔摩德带宝石回去的要求了。   ——至于那块宝石,不知为何到了警察手上,还给了那位贵族,而贵族先生把宝石送给了他仰慕的大明星温亚德。   可喜可贺。   也是这件事发生后,“乌鸦”遇到熟人,才多注意了几分,甚至从MI6的一位朋友那里得到了很特别的情报——他可是打听了很久,那边才愿意说的。   “晚安。”   怪盗轻声说。   樱花季就要到尾声了,你能安安稳稳地在开满花的树上睡着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夜莺。   黑泽阵:我可以换棵树,别搞得我没地方睡觉一样。   诸伏景光:所以,出门时答应我会回来睡觉的人呢?人呢?! 第056章 满月于黑潮之下   米花町的案件发生率确实要比古桥町高那么一点, 在背睡着的黑泽阵回去的时候,诸伏景光是这么想的。   他等了半天没等到人回家,就带着猫出门巡逻, 制止了三两起犯罪, 顺着定位终于在哥谭的角……不好意思,是在米花的角落里找到了睡在樱花树上的黑泽阵。   家里明明有床但我养父兼弟弟不睡怎么办?   当然是原谅他了。   诸伏景光爬到树上把人抱下来, 期间黑泽阵都没什么反应, 两只小猫团子还嚣张地钻进了黑泽阵的衣服,但就在他们往回走的时候,有几个拎着棒球棍的小混混拦住了他的去路。   对方来者不善,诸伏景光顾及睡着的人正想怎么脱身, 可战斗刚要开始, 那几个人挥舞着棒球棍就冲过来的时候——   黑泽阵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对着地面上的“KILL Rye”饮料开了一枪, 冷冷地看了过去:   “滚。”   “私密马赛我们只是路过现在就走!”   几个小混混光速扔掉武器鞠躬道歉, 然后拔腿就跑消失在了黑夜里。   黑泽阵把枪扔在诸伏景光怀里,然后把衣服里的猫拽出来, 就要继续睡;诸伏景光戳了戳他,说别睡了, 回家再睡。   “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才。”   “原来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没醒?当时我还担心你忽然攻击过来呢。”   “太困了。”   “我说黑泽, 承认你已经习惯了我的存在有这么难吗?”   “Zzzz……”   没有回应。   诸伏景光听到背上的少年均匀的呼吸声, 忍不住笑了出来。虽然黑泽总是说些很无情的话, 但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答案了。他走在夜色里,走在或许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的平静里, 往家的方向去。   路边。   正停下车买饮料的黑衣女人正要按下自动贩卖机的按钮, 却听到了同伴在叫她:   “基安蒂,我刚才好像看到琴酒了!”   乌丸集团的代号成员、狙击手科恩从摇下车窗, 震惊地盯着十字路口的拐角,刚才看到的人影已经消失无踪。   基安蒂手一抖按错,看着掉出来的两瓶“KILL Irish”沉默了一下,才回头:   “怎么可能!琴酒已经死了,那位先生要杀的人根本不可能活下来,而且我刚才也在注意那边,什么都没看到啊!”   科恩的脑海里浮现出刚才的画面,他试图描述:   “我没太看清,但我看到脸了,那肯定是琴酒,他穿着一身白衣服,没戴帽子,有个人背着他路过那边的路口……”   “笨蛋!琴酒怎么可能不穿黑风衣不戴帽子?!你看到的那绝不可能是琴酒,科恩,你是不是这几天熬夜熬昏了头了?”   基安蒂拿起那两罐KILL饮料,扔给科恩一瓶,听科恩说谁让新BOSS让他们加班盯梢的,盯的还是压根没问题的地方,谁知道新BOSS想做什么。   她耸耸肩,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波本没安好心,肯定是在报复她上职场节目抱怨的事!   两个人一边叹气一边打开饮料,说起来波本好像给组织的人都发过这种饮料,但他们两个一直在换安全点没收到,现在尝尝也……   “这、这味道难道?!”   “波本,你果然没安……好心……”   几分钟后,便利店老板看到躺在地上的人,怜悯地摇摇头,熟练地拨打了医院的KILL急救专线,让救护车呜呜呜地来把基安蒂和科恩带走了。   医院里的基安蒂:波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出院一定要找你……和爱尔兰……报仇……   话说最近都没见到爱尔兰啊。那家伙不会死在海洋馆里了吧?   她陷入了沉思。   隔壁病房。   让医生把他的情况写得严重点、再严重点的爱尔兰威士忌十五世,也就是夏目同学的哥哥夏目渚安详地躺在病床上,他推掉了所有组织和财团相关的工作,从未感到生活有这么轻松过。   他拿出手机,开始看自己最喜欢的作者在网上连载的《蓝花集市》的更新。   哎,这部讲的是侦探“诺瓦利斯”先生死后,他的儿子决定为其报仇的故事,除了作者更新断断续续好像经常被人追杀以外没有任何缺点!   “好喜欢诺瓦利斯先生,好想要这样的养父啊,为什么我遇到的就是琴酒呢……”   爱尔兰,今天也想踹掉琴酒,把养父换成那位只存在于小说中的、温柔可靠的诺瓦利斯先生。   ……   琉璃寺公寓附近的电话亭里。   夜深露重,湿漉漉的水汽模糊了电话亭的玻璃。背着银发少年的高中生路过时,穿黑色休闲装的青年把棒球帽的帽檐往下压了点,避免有人看到自己的脸,只有远处来车的灯光有一瞬间照亮了他棒球帽下的金发。   听筒里传来调笑的声音:“原来波本也有瞒着公安行动的时候,竟然不是为了我,真让人伤心啊。”   降谷零看到俩人回来,心情刚好了点,就听到这话,他磨了磨牙,瞬间炸毛:“赤井秀一,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赤井秀一表示投降:“好、好,那继承了富豪遗产的表弟,你是准备把你在一起的前女友和前男友的事解决完再回美国?”   降谷零攥紧了电话亭的听筒,手都在颤抖:“赤、井、秀、一!”   什么玩意,赤井秀一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骗骗别人可以,自己别当真了,我不是你表弟!   赤井秀一立刻正色道:“我现在是波本,请叫我BOSS——咳咳,零君,查账的工作就快要完成了,留给你关心「其他组织」的时间已经不多,别花时间在「那个小孩」身上了。”   降谷零有一会儿没说话。   他看到那座公寓某个房间的灯亮了起来,诸伏景光在客厅伸了个懒腰,挂在窗外的晴天娃娃被风吹动。   他转过身,背对着那座公寓,问:“你还是不相信‘黑泽阵’就是‘琴酒’?”   “当然。”   “为什么?”   “因为那家伙可是相当讨厌我啊,无论我站在哪个方向都能准确地找到我的存在。我那亲爱的宿敌当然会在见到我的瞬间把我认出来,他向我保证过。”   赤井秀一自信地回答。   如果“阵君”就是琴酒,那见到冲矢昴的时候就应该开始炸毛了吧,自从“莱伊”背叛组织,每次就算是用狙击镜瞄准琴酒也能瞬间察觉到宿敌先生的位置,怎么可能认不出来粉毛老师就是赤井秀一呢?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所以他可爱的阵君应该是琴酒刻意安排的替身,只不过琴酒把一切都告诉了阵君而已。   “你……别后悔就行。”   波本动了动嘴角,本来想说FBI你不要自信过头,我跟景光谈过了,那就是琴酒,起码没变小的时候收养景光的人是琴酒,但听到赤井秀一这得意的语气,他忽然就不想说了。   反正FBI那边的态度也很暧昧,上次来袭击他的人被说成是对方“一心一意找波本报仇的个人事件”,暂时不跟他们交换太多情报比较好。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你的当BOSS随便摸鱼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莱伊。”   “我没有阎魔刀,但可以给你的办公室换把白色塑料椅(*《鬼泣5》的梗),你需要吗?”   “……?”   降谷零开始怀疑赤井秀一根本没有查账,而是在他的BOSS办公室里偷偷打游戏了。   ……   5月24日,周日。   黑泽阵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严格来说这这才是他正常的作息时间,之前的早睡早起那是刚从美国回来压根不用倒时差。   他从被子里拽出一黑一黄两只小猫团子,黑色小猫正在装可怜,用无辜的眼睛看他;黄色小猫继续张牙舞爪,好像刚才睡得正香非要贴着黑泽阵的人不是它一样。   黑泽阵对着猫看了半天,就把小猫塞回去,让它们继续睡,自己下床,演绎今天的《早晨从下午开始》。   “喵?”   “别吵,有人来了。”   黑泽阵把探出脑袋的小猫重新按回去。其实他从对方进门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如果家里只有诸伏景光他当然睡得着,但有别人来就不一样了。   他套上高领毛衣走出房间,发现一个戴眼镜的小学生正在跟诸伏景光闲聊。   江户川柯南一看到黑泽阵就蹦起来,跑过去抓住黑泽阵的衣服,仰着头问:   “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跟那个组织有关系?基德都差点以为我也是那个组织的成员了啊!”   这是真的。   他到家的时候蹑手蹑脚穿过黑暗的客厅,却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找到了一封画着怪盗基德简笔画的信,打开一看,是这么写的:   「我说,银发弟弟是那个组织的人,你跟他们的BOSS很熟,蜘蛛和银发弟弟是同一个组织的,所以……你是不是一直隐瞒了我点什么啊,大侦探?」   江户川柯南:……   不是我的问题啊!是你口中那位美丽的银发小姐忽然跳槽到了ANI结社,我说的跟他说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组织!而且我还想找你谈谈关于ANI结社的事呢,基德!喂!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现在基德开始怀疑我了,我又找不到他,这都是你的错!”   小侦探睁大眼睛盯着黑泽阵看,发现对方根本不为所动,就继续盯——   黑泽阵:……   好想把这个小孩丢出去,算了,毕竟是雪莉的朋友。   诸伏景光看到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对峙的场景,好笑地把小侦探拉回来,说:   “别欺负黑泽啦,他对视线很敏感的。所以,黑泽,你跟那个组织是怎么回事?”   “就是他看到的那样。”   黑泽阵自顾自地去倒咖啡。他一边倒一边想,他从凌晨睡到现在,自己倒是没什么,但不能让诸伏景光继续跟他白天睡晚上行动了,不然小孩会长不高。   要不然还是关心一下诸伏景光的日常生活吧?毕竟要完好无损地还给波本……   坐在沙发上的江户川柯南捧着果汁,鼓了鼓脸:   “喂喂,这不是能蒙混过关的事吧?!我旁敲侧击地问过风见哥哥了,公安近期没有针对那个组织的计划,所以你这完全是擅自行动吧?”   “我还没到一举一动都要受他们管的地步。”   “我不是在说这个……”   小侦探的语气低了点,嘀嘀咕咕地说你明明可以让他们帮忙吧,为什么一个人就去了啊。那好歹是个犯罪组织,曾经也有跟乌丸集团几乎不相上下的规模,不能因为人家没落了就看不起人啊。   黑泽阵坐到小侦探旁边,在诸伏景光“你自己哄孩子吧”的目光下勉为其难地摸了摸小孩的脑袋,难得说了一长串解释的话:   “我没有单独行动,是我的一位老朋友委托我潜入那个组织,他在跟某个机构合作针对ANI结社行动,但这里是日本,他们暂时不好跟近期异常排外的公安接触。”   “排外是因为乌丸集团的事吗?暂时避免不明确的合作?”   “嗯。”   “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最多七月份。”   黑泽阵估算了下波本回去继续查账的进度,以及后续需要的时间,给了个大概的期限。说实话,这个进度比他最开始想的要慢很多,不知道波本留在日本到底是在调查什么。   浪费时间。   (降谷零: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是在想办法保证你的安全……)   江户川柯南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拽了拽黑泽阵的袖子,问:“那你会走吗?”   黑泽阵回答:“会。”   他几乎立刻就回答了江户川柯南的问题,等察觉到小侦探在看他的时候,才问:“我们不熟吧?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江户川柯南:谢邀,虽然你不认识名侦探工藤新一,但我单方面跟你很熟,担惊受怕了一年多,每天晚上做噩梦都能梦到你要开枪崩了我。   不过小侦探追问的原因不是这个,他眨眨眼,继续问:“你要回你那边的机构去?”   黑泽阵点点头。   “那你——”江户川柯南推了推眼镜,“为什么要单独行动,而不是联系你背后的那个机构?”   敏锐的侦探。   黑泽阵看向诸伏景光,发现诸伏景光也对这个问题相当好奇,就放下他的杯子,靠在沙发上,把跟着他从房间里钻出来的小黑猫放在江户川柯南怀里。   他慢悠悠地问:“想知道?”   江户川柯南举起小猫一起盯着黑泽阵看:“想!快说,你快说啦,明明都已经决定好告诉我们了,不准吊人胃口!”   看了半天的诸伏景光忍不住笑:“黑泽总是拿小孩子没办法呢。”   黑泽阵把猫和小侦探都拿远了点,不满地对诸伏景光说:“他又不是真正的小孩。”   江户川柯南:假装胡乱扑腾,不听不听。   “我也不是啊,”诸伏景光摊开手,“但那个时候你不也拿我没办法吗?”   说的是大概三四年前的时候,只要拽拽黑泽的衣服,可怜地看着他,除了“留下来”之外几乎所有的要求都能被答应。   黑泽阵把江户川柯南、猫和诸伏景光放在了一起。   他抱着手臂,微微闭上眼睛,说:“我上次说我从没接到过来自任何上级的‘卧底到乌丸集团’的命令,因为我加入组织是个意外,乌丸集团不是我们机关调查和针对的对象。”   江户川柯南的眼镜正在不明意味地反光:“我就知道是这样。但安室哥哥说你加入组织的时候有完整的身份,那是……”   “那是为了某个任务准备的身份,”黑泽阵说到这里语气都变得不太好了,“我本来要去其他组织,结果见面的那艘船上有乌丸集团要找的人,他们认错了,就把我带走了。”   江户川柯南:“……”   对不起,琴酒,我从来没想过你加入组织的理由是这个。   黑泽阵看着房间里两人一猫神色各异,大概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轻描淡写地说:   “那位先生后来发现找错人了,但他觉得我很好用,就把我留下了,还特地抹消了我那个伪造出来的身份。”   江户川柯南理解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不明白,所以他试探着问:“但你其实根本没失忆或者早就恢复记忆了吧?那你这二十年都留在组织里是因为……”   黑泽阵的语气更加冷漠了:“我的上级热衷于跟他在MI6的老朋友合作,当时MI6正在追查乌丸集团,正好我已经在组织里了,他就把我卖给了MI6。但十几年前,MI6的人被组织抓住了尾巴,损失惨重,跟我联系的人也死了。”   因为那位上级先生跟MI6的关系是真的好,黑泽阵小时候还跟他去过MI6那边,所以MI6的人才会认识他。   不过出事后他就懒得再联络MI6了,直接给自己的原上级发了消息,上级说你看着办吧,我们在忙着对付我们的老对手,语气就像是在说“大家在忙呢,你在外面好好玩”。   面对这种哄小孩的做法,黑泽阵当然是不爽的。   但当时的他也没法轻易脱离组织,那位先生对他的看重与沉重的枷锁无异,“Gin”想离开也不是做不到,可在那位先生眼前诈死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一旦暴露,接下来面对的就是无止境的追杀。   所以他就以“先把乌丸集团搞没了再说”为目的单干了。   “……”   江户川柯南听完沉默了好久,才幽幽地说,没想到琴酒的经历是这样的,那……   小侦探提出了灵魂问题:“既然你认识赤井家的人,为什么不认识赤井秀一,他跟你差不多大吧?”   黑泽阵:“……”   江户川柯南:?   黑泽阵:“没见过,不认识,只记得他妈说他小时候的梦想是组建一个乐队。”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幼驯染,他对幼年赤井秀一的印象能有这么一句就不错了。   为了避免小侦探继续问什么问题,黑泽阵站起来,对诸伏景光说:“我要出门,今晚不一定能回来,你早睡,别等我了。”   到时候要是没能长到作为苏格兰的那时候高,波本肯定要找他麻烦的吧。   黑泽阵盯着外套看了一会儿,还是没换回他的黑色风衣,不得不说在刻板印象遍地的时候这样真的很方便。   因为他昨晚走在路上的时候听到了这样的说法:   「诶?你看那边,那个是传说中的少年侦探审判之银吧?」   「怎么可能,SILVER大人是只穿黑风衣的,所以刚才路过的绝对不可能是他!」   「对、对哦,那应该只是出门散步的普通银发少年吧。」   他走出门的时候,背后却传来了诸伏景光的声音:“睡着之前记得给我报平安,不然我早上看不到消息就会去找你。”   “……”   “有问题吗?”   “明天不是上学吗?”   “你可以旷课,我也可以请假,老师问我好几次你为什么没去了。”   “……行。”   黑泽阵觉得他最近说这句话的频率变高了。   他把要跟着的小侦探放回到家门里,说接下来不是你能应付的场合,想参与大人的事最好还是尽快长大,就关上门扬长而去。   江户川柯南:好气,你现在明明也是小孩!还有,你的故事复杂得就跟编的一样,我该怎么跟怪盗基德那家伙解释啊!   ……   上野动物园。   黑泽阵对着ANI结社给出的会面地点反复看了三遍,发现他没有看错,就是上野动物园不忍池边缘一个隐蔽入口,这次的据点就在动物园的池塘下面。   “斯内克那家伙老是跟我作对,幸好他已经去美国那边了,不然肯定会反对你加入组织……怎么了,夜莺?”   走在前面的金发年轻人也就是蜘蛛说到一半发现新同事在沉默,而且沉默得跟昨天不同,就问了一句。   黑泽阵经过各种各样的动物身边,觉得自己就快要忍不下去了。   以前也在乌丸集团的时候大家把酒吧当情报点,聚在一起喝点酒当然不算什么,但ANI结社这个奇葩组织是怎么回事?你们组织的首领该不会是一只会说话的企鹅吧?   你们组织的企业文化跟大家格格不入!就应该被世界各地的神秘组织开除!我们没有你们这样的同行!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问:   “你们有没有跟动物园无关的据点?”   蜘蛛摊开手,哈哈大笑:   “对不起,没有。这种事你习惯就好,反正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嘛。” 第057章 满月于黑潮之下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怪盗基德一击不中,竟凌空跃起,白翼翻飞如大鹏展翅, 霎时间阴风四起惊雷阵阵, 天地一片混沌,而那黑泽也不疾不徐推出一掌, 探入云中抓出一物, 引得众人齐齐惊呼!那四目小子骇然道:竟是此物?!——哎,诸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黑泽阵再进动物园大展拳脚, 小夜莺二探爱米社且试牛刀》!”   只见那爱尔兰将扇子一合, 醒木一拍, 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着茶, 转到屏风后去了。   ——摘自《爱尔兰探案惊魂选段第四十三回》   (注:本书出版于2012年, 因差点导致世界末日已被列为禁书,请勿在任何公开场合及私人场合提及相关内容)   ……   ANI结社似乎已经等不了了。   黑泽阵到了上野动物园的地下据点, 这里的人正凑在一起打牌,他刚进门,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蜘蛛说本来大家都是来欢迎新人的, 但正好北美那边传来消息, 希望在世界各地的其他成员制造出一点动静, 让目标以为他们的主力不在北美,干脆凑一块了。   他给黑泽阵介绍在这里的人:“这是红隼, 你上次见过, 她是个占卜师;这是松鼠,他是这家动物园的园长;这是鸽子, 负责情报工作,她比较忙……”   黑泽阵看向应该是“鸽子”的位置,那里空空如也。   黑泽阵:?   蜘蛛:“哦,她鸽了。”   但没有关系,蜘蛛神色如常地继续介绍,完美地体现了他临危不乱的舞台经验:“这是三文鱼,废物一个,不用管他……”   最后被点名的人不乐意了:“你说谁是废物呢?”   几十秒后,被黑泽阵踩在脚底下的三文鱼:“对不起,我是废物,你们继续。”   黑泽阵:好想点根烟,我觉得在座的全都是废物。   在他们来之前,ANI结社的人就在这里打牌,跟乌丸集团不同,这个组织的成员间相处都非常和谐,黑泽阵发现ANI结社竟然还给他们发工资,怪不得这里充满快活的职场气氛。   现在这群人以不能带坏小孩为理由收起了牌桌,说为了庆祝新人加入,我们来喝饮料吧,然后红隼就拿出了……   黑泽阵眼皮一跳,看到她搬了几箱KILL系列饮料大全套。   包括最原版的KILL Whisky,后续开发的KILL Rye、KILL Rum、KILL Gin,以及最新的KILL Irish……   蜘蛛感慨道:“不知道这是谁家的饮料厂,我感觉他们可能跟那个酒厂组织有仇。”   黑泽阵:“……”   谢谢,我们组织的BOSS确实跟组织有仇,幸好他没给我寄这种饮料,据说全球范围内的代号成员和研究员都收到了他的关爱。   三文鱼端上来了一盘三文鱼切片,说:“说不定他们也被那部电影内涵到了,暗搓搓地找机会报复呢……不过两个组织前后脚发生同样的事,怎么可能呢?”   松鼠正在磕瓜子,还分了黑泽阵一把坚果,说:“幸好斯内克不在这里,他可是强烈反对在这个时候招新人的,不过他现在去北美执行‘那个任务’啦,我们的工作就是搞出点事来,吸引注意力。”   黑泽阵看看三文鱼和三文鱼切片,再看看正在吃坚果的松鼠,又看看正在织围巾的蜘蛛,强行告诉自己这里是动物园,这很正常,问:   “那个任务?”   一片寂静。   “不能说?”   “本来是不能说的,但我们的任务刚好也跟那件事有关,就跟你说说吧。啊,对了,结社最开始要暗杀你,也跟这件事有关。”   松鼠一边嗑瓜子,一边叹着气回忆往事。   十年前,ANI结社还在鼎盛时期,那时候红隼还没加入,但结社来了个风趣幽默、讨人喜欢的新人,乌鸦。   乌鸦是个魔术师,自称大魔术师黑羽盗一的同门,他很快就适应了结社的工作,并跟大多数成员成为了朋友。但是,他有个“搭档杀手”的称号,每次跟他搭档做任务的人都会遭遇不测或者被警察抓住,因为乌鸦每次都被拖后腿,大家都在安慰他。   直到八年前,结社跟一贯阻挠他们的怪盗1412较量的时候,代号“蝴蝶”的成员想偷偷跟乌鸦告白,却意外撞见乌鸦正在跟一个月光下的银白色身影见面,并把组织要的宝石送到了对方手里。   失恋的“蝴蝶”伤心地离开,却听说怪盗基德偷到了宝石,顿时悲痛欲绝,去找乌鸦质问,乌鸦表示那块宝石不是我们要找的,他将宝石送给了朋友,于是真的失恋的“蝴蝶”愤而大喊:乌鸦!你没有心!   “蝴蝶”向结社告发了乌鸦的行为,正好斯内克早就看乌鸦不顺眼了,说结社的情报泄露肯定和乌鸦有关系,但当时结社的其他成员坚信乌鸦是自己人,联手把斯内克打了一顿,蜘蛛打得最开心;结果没过多久,乌鸦就因拯救从钟楼掉落的小孩暴露了身份,原来他就是怪盗基德,也是黑羽盗一!   接下来,在结社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乌鸦就联合MI6和当地警察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ANI结社损失惨重,至今没能恢复。   那件事发生后,那位先生非常生气,乌鸦这个词也成为了组织里不能提的禁忌,“蝴蝶”脱离组织,说她要变得冷血、狠毒,并戴上了复活节面具,再也没有回来过。   而整件事,除了具体的时间和代号,几乎都跟《来自黑暗组织的Jin》这部电影相吻合。   至于不吻合的地方,那是艺术改编,影视公司也要恰饭的啦,商业电影都是这样的啦。   松鼠喝了一口KILL Gin,最后说:“总之,我们怀疑这部电影就是跟我们曾经结下梁子的乌丸集团的新BOSS对我们的挑衅。结社必须向他们复仇!复仇!”   黑泽阵:“……”   黑泽阵:“所以结社最近的动作都是因为这个?”   三文鱼:“是啊!乌丸集团真是太可恶了,不就是换个首领来清旧账吗?我早就听说他们的首领一直在查账,但没想到他们竟然先拿我们ANI结社开刀!”   黑泽阵:“……”   黑泽阵:“是啊,乌丸集团真是太可恶了。”(没有感情的复述)   此刻,一位乌丸集团的离退休员工如此想道:幸亏你们当初投简历的时候没投乌丸集团,不然不用等波本送圣诞节礼物给我,我当场就把你们的简历转投给监狱。   算了。   反正这个组织马上就要完了,而且他自己也已经不是乌丸集团的人,只有波本非要说他是黑泽阵的BOSS,先这样吧。   “说起来,”蜘蛛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块宝石最后也不在怪盗基德手里吧?”   “啊,是啊。完全是个误会,结果让乌鸦暴露了呢。”   “那块宝石叫什么来着?”   “苍蓝月光——不知道蝴蝶那时候看到的银色人影到底是谁,反正她失恋得很严重,到现在都不接我电话。”蜘蛛耸耸肩。   听他们闲聊的黑泽阵忽然陷入了沉默。   他,没记错的话,那块,叫苍蓝月光的宝石,是,乌鸦,非要,塞给他的。   黑泽阵:“……”   琴酒大人慢慢地捂住了额头,忽然想起基安蒂刚加入乌丸集团那时候的事,她说自己对整个世界都已经失望了,唯有瞄准猎物开枪的一刻才能让自己感受到快乐。   她还有时候会喝闷酒,嘟嘟囔囔月光什么的,有次黑泽阵路过,基安蒂忽然暴起,拽着他的头发大喊:“这个颜色,这个影子……是你!就是你夺走了我的爱情啊!你还我青春,还我爱情!”   当时路过的组织代号成员不少于五人,包括刚执行任务回来的莱伊,和基安蒂一起喝酒的爱尔兰十二世,和黑泽阵一起的贝尔摩德……总之最后全靠面色惊恐的科恩光速把基安蒂打晕拖走,才保住了基安蒂的小命。   以及,事后没人敢问琴酒的头发为什么少了一小截。   “对了,夜莺!”   有人叫他。   黑泽阵一直拿着KILL Rye的饮料,一口没喝,听到声音就看过去,发现叫他的是一直没怎么开口的红隼。   红隼特别好奇地问:“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你是从那个组织里出来的吧?所以‘蓝花诗人’这个组织跟‘蓝花’系列小说真的有什么关系吗?”   黑泽阵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   红隼不死心地问:“真的没有?但那个系列的小说主角是传说中的侦探‘诺瓦利斯’,而且也涉及到叫这个名字的杀手组织,作者还自称是组织的创始人之一……”   黑泽阵把饮料放下,就要往外走:“我现在去把作者杀了,它们就没有关系了。”   普罗塞克,你最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你死定了。   上次海洋馆的时候普罗塞克就出现过,以普罗塞克的习惯,这人肯定还在东京,黑泽阵还真能找到他在哪。   ——我们之间的账,是时候清算了。   蜘蛛察觉到气氛不对赶紧去拉他,黑泽阵在被碰到之前就敏锐地躲开了。红隼说“那你果然是要为了给你养父报仇才来东京的啊,那位作者人就在东京”,松鼠趁机往三文鱼嘴里灌KILL饮料,三文鱼扼着自己的喉咙倒下抽搐,场面一时间变得非常混乱,而就在这一片混乱里,角落里忽然传出了“咕咕”的声音。   一只纯白的鸽子扑棱扑棱翅膀,大马金刀地坐在了代号成员鸽子的位置上。   它发表了重要讲话:   “咕咕。”   “哦,是鸽子,就是没来的那个成员。她说别玩了,我们要的情报已经确认完毕,现在是说正事的时候。”   “咕咕。”   “她说斯内克和北美的干部最近几天就会行动,日本这边只需要配合他们就可以了。还说斯内克是蠢货。”   “咕咕。”   “她说欢迎新同事,还有夜莺,她说你的长发很漂亮,就是肯定没怎么好好保养,她下次来的时候给你带她喜欢的洗发水和柔顺剂。”   “咕咕。”   鸽子每说一句,地上的三文鱼就翻译一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声咕咕就能翻译成这么长的一段,但其他人面色如常地在那里听,就好像这是非常正常的事。   黑泽阵看着这一鱼一鸽,逐渐理解了一切。   哦,原来这里是动物园啊,那没事了。夜莺先生坐回去,靠在椅子上,感觉身为夜莺的自己现在唱首歌会比较应景。   他用最后的耐心问:“所以,你们说的北美那边的任务是什么?”   话音刚落,房间的灯灭了。   是红隼关的。   红隼拿出她的夜光灯水晶球,神神秘秘地说:“这就是我们要告诉你的事,ANI结社的最大机密,在乌丸集团向我们举起屠刀前必须进行的——绝地反击!”   幽暗的红光照亮了在场所有人的脸,紧张的氛围在空气里蔓延。   黑泽阵面无表情,无论什么都不能撼动他刚刚领悟的魔术界扑克脸:能快点吗?趁时间还早,我还能赶回去吃个饭。   红隼:“那就是前往乌丸集团总部,去洛杉矶暗杀他们的新BOSS,代号波本的天才科学家宫野透!”   黑泽阵:“………………”   黑泽先生,果然没什么扑克脸的天赋呢。黑泽阵的表情动了动,他想,没关系,反正波本说回去就换据点,不待在洛杉矶了,那里遭到的暗杀让他怀疑FBI都来凑热闹了。   就让ANI结社这群人……   红隼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了:“但,这已经不是我们的真正计划了!没错,斯内克还不知道,其实宫野透根本就不在洛杉矶,我们在东京发现了他的踪迹!没错,其实日本才是乌丸集团的大本营!”   她一边说,一边拿出了几张有日期的照片,赫然是戴着棒球帽、抱着哈罗在隐蔽处打电话的波本的照片!   黑泽阵:“………………”   波本,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美国吗?为什么你还在日本啊?!喂,波本!你已经被这个全是蠢货的组织发现了!   “咕咕。”   “鸽子说据调查,虽然宫野透隐藏得很深,但他每天早上都会出来遛狗,我们也是通过那只狗才认出他的。所以我们现在的计划是——用我们ANI结社的优势,绑架宫野透的狗,引出宫野透!然后在斯内克之前干掉他!”   黑泽阵沉默了很久。   “我能现在退出结社吗?”   “不能。”   “……”   “呃,其实刚才那个是我们的PLAN A,我们还有严肃的暗杀计划BCDE,夜莺你要不要听……哎,夜莺你别走啊!我们还没说完呢!夜莺!”   ……   黑泽阵离开上野动物园,把正在大笑的黑羽盗一的通讯关掉,对乌鸦说你笑完了再联系我,还有你们的计划应该也就在这几天吧。   然后他一边等电车一边给波本打电话,波本秒接,说他在美国,正在加班,问黑泽阵有什么事。   黑泽阵也不跟他废话,第一句就是:“有人在日本看到你了。”   降谷零的语气相当自然,甚至像是在思考:“是吗……在这个时候有人冒用我的身份,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你从哪里得到的情报?”   从哪里?   大概是疯狂动物城的电影里吧。黑泽阵想。   不过他没有闲聊的打算,直接说:“ANI结社的目标是你,他们在日本和美国都设了局,还拿到了‘波本’在东京的照片。波本,你最好告诉我,你现在没在日本。”   电话那边是非常短暂的沉默。   降谷零犹豫了一下,才说:“其实……”   黑泽阵听到那个停顿就已经理解了一切,直接打断了降谷零的解释:“好了,我知道了。最近不要出门,他们要绑架……”   降谷零顺利地接上了话:“绑架你来要挟我?”   什么脑回路?   黑泽阵都差点给他干沉默了。   “……绑架你的狗。你为什么觉得他们能绑架到我,而且绑架我就能要挟到你?”   “前者难说,后者确实。你可是我重要的属下。”   “呵。”   信一下又怎么样啊,琴酒。   降谷零把公安的文件推到一边,放松地靠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才问:“所以他们为什么要针对我,或者针对乌丸集团?总不能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像是美国保险公司的推销人员吧?”   黑泽阵听到波本那边的声音,忽略什么推销员的事,耐心地等波本打完哈欠才回答:“是贝尔摩德的问题,她的电影戳到了ANI结社的痛处,对方的BOSS联络不上你,认为这是乌丸集团对他们的宣战。”   “……他们什么时候联络我了?”   “你才是BOSS,波本。”   “但我查过每个打到洛杉矶的号码,确定没收到过他们的联络。ANI结社跟我们是有联系?我先看看他们的资料。”   “八年前就不合作了,那位先生说他们已经没什么价值,就终止了跟ANI结社的合作项目。”   说不定就是因为当年那位先生把ANI结社甩开,对方记了八年的仇,现在终于找到机会报仇了吧。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黑泽阵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嗑瓜子的松鼠和吃三文鱼的三文鱼,以及真的是鸽子的鸽子……   算了,不能用人类的思维来猜测他们的想法。   黑泽阵把脑子里那群动物扔出去,对降谷零说:“ANI结社的事我在调查,你只要老老实实待在你的办公室里别乱跑就可以。剩下的就交给我来……”   降谷零拉长了声调,有点抱怨地说:“等着你来保护我吗?那样会显得BOSS大人很没用啊。”   呵。波本,你还是什么都想插手。   黑泽阵冷笑:“怎么会,你可是乌丸集团的天才科学家、研究出专门用来惩罚员工却对身体无害的恐怖毒药(KILL系列)的宫野透先生,就连ANI结社计划暗杀你的时候都在讨论需不需要戴防毒面具。”   虽然不知道关于波本的谣言是怎么来的,但当时动物园组织的那些人喝KILL饮料喝得还是蛮开心的,抗毒性应该不错吧?   忽然变成天才科学家的降谷零:“……这又是哪里来的谣言?”   黑泽阵远远地看到电车正穿过最后几天的樱花隧道接近,细碎的阳光落到他的眼里,暗沉的绿色与璀璨的金色混在一起,就像被风掀动的一池春水。   “我怎么会知道。不过关于宫野家的事,我建议你还是问问——”   他没说完,电话就被身边的人拿走了。   赤井玛丽就站在他背后,旁边是跟黑泽阵眨眨眼的江户川柯南。   这两个人应该是刚来的,不然黑泽阵早就发现了;但就算隔着一段距离,赤井玛丽应该也听到了什么。   看上去:初中生,初中生,小学生。   实际上:五十多,三十多,十八岁。   赤井玛丽拿着黑泽阵的手机,说:“既然是宫野家的事,不如直接跟我谈吧?我也很好奇艾莲娜什么时候多了个长子。”   ……   半个小时后。   被征用的阿笠博士家。   世良真纯正在给客厅里的人倒茶。红茶。是妈妈特地要求的,不知道为什么。   她在听妈妈介绍来家里的客人。   先是那边戴眼镜的小学生,这个她知道。   “这是江户川柯南,看起来是小学生,实际上是服用APTX4869后变小的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   接下来是坐在赤井玛丽旁边的银发少年,这个她也知道,是妈妈的同学,看起来像琴酒的……   “这是黑泽阵,组织代号琴酒,也是APTX4869的幸存者。”   世良真纯:?   等等,妈,你上次不是说那不是琴酒,是我们家的亲戚吗?妈——   赤井玛丽没有理会看起来正在头脑风暴的小女儿,介绍说:“这是秀一的妹妹真纯,暂时在用我和艾莲娜的旧姓世良。”   然后是放在桌子上的小黄猫,小黄猫茫然地左顾右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赤井玛丽凉凉地说:“秀一不在,拿猫代替一下。”   黑泽阵:……你拿错了,那只猫是“飞来的波本”,算了,这是他们的家庭会议,我就当没看见。   最后,赤井玛丽看向降谷零,向大家介绍这位新鲜出炉的亲戚:   “这是我妹妹传说中的长子,组织的BOSS兼公安卧底、侦探、全球咖啡厅联名服务生、情报专家、天才科学家、会计、饮料厂老板,宫野透先生。”   降谷零看看坐在他对面的猫,又看看坐在赤井玛丽旁边假装自己不存在的银发少年,艰难地问:   “所以,你是……”   “我是赤井玛丽,宫野艾莲娜是我的妹妹,赤井秀一是我的儿子,我现在的身份是初中生侦探玛丽。”   她说到最后,看了黑泽阵一眼,而被强行拉来的银发少年根本没看她,脸上写着你们家的事叫我来做什么。   世良真纯小声问赤井玛丽:“妈,他不是……”   赤井玛丽平淡地回答:“你就当他是我们MI6的人。”   这回黑泽阵终于有反应了,抱着小黑猫看过来,目光扫过整个客厅,冷淡地说:“谁跟你们有关系。”   而此刻——   刚到家,站在门口听了很久的灰原哀AKA组织天才科学家雪莉,也就是宫野家的小女儿宫野志保,看到客厅里这一群人,听完他们的介绍,终于发出了不可名状的尖叫声。 第058章 满月于黑潮之下   昨天的灰原哀:   这是隔壁的普通初中生玛丽, 这是已经死去的FBI卧底,这是一直在追杀我的混蛋琴酒,这是当上组织BOSS的公安卧底。   今天的灰原哀:   这是我妈妈的姐姐赤井玛丽, 这是压根没死的我大表哥莱伊(小黄猫饰), 这是来自MI6的卧底黑泽阵,这是我未曾谋面的哥哥宫野透。   “……”   灰原捂着心脏惊惶后退, 自从上次被黑泽阵送了巧克力后很久没发作的心悸反应又开始了, 这是梦这是梦这是梦,果然是做解药熬夜过度产生的幻觉吧,哈哈!   什么?琴酒是卧底?波本是我哥哥?那个骗姐姐感情的FBI是我表哥?!这里还有我的一堆亲戚?   开什么玩笑!   她缓缓关上门,正要离开这个梦境的世界, 就被跳下沙发的江户川柯南拉住了。   江户川柯南:“灰原你冷静, 在座的都是自己人!”   灰原哀:“……”   工藤, 你告诉我, 这里哪个像自己人了?是被我研发的药物变成小孩的MI6呢, 还是那个差点抓我回组织的公安,还是追查我一整年的琴酒, 或者那只猫?   她把视线放到了黑泽阵身上,却发现那个银发少年用手肘撑着沙发的扶手, 很识趣地没看她, 也没说话, 就当自己不存在。   灰原哀只觉得一股无名怒火冲上心头, 她压住内心长久以来的恐慌,从干哑的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你是卧底?”   她没说在问谁, 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在问谁。   可黑泽阵没有回答, 唯一的反应就是把从他肩膀上掉下来的小黑猫捞了一把,放到了沙发的扶手上。   灰原哀咬了咬牙, 终于忍不住,迈开脚步到了黑泽阵面前,声音还在颤抖:   “琴酒!你给我说话!”   银发少年依旧没看她,视线落在会客室的角落,直到被所有人的目光盯了半天,他才勉强地回答:   “都说了我跟他们没关系。”   站在一边的世良真纯意识到不对,想拉住灰原哀,但还没碰到人,灰原哀就用她最大的声音喊了出来:   “琴酒!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你是卧底?你怎么可能是卧底?”   那声音里甚至带着点哭腔,小女孩死死地盯着黑泽阵看,只想要一个答案,就像一年前得知姐姐死讯的时候。   黑泽阵终于转过来看雪莉,或者说现在叫灰原哀的小女孩。   他记忆里也有雪莉这么大的时候,只不过那时候的她还在会撒娇的阶段,小小一只,小手抓着风衣的衣角跟在他后面走;而现在的雪莉,即使外表是小女孩,内在也已经是成熟可靠的大人了……跟她母亲一样。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   黑泽阵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害怕他的雪莉对视,难得认真地说出了在场的人都清楚、只是需要他自己承认的答案:   “她说得没错,我是卧底。”   灰原哀看着他,睁大眼睛,有好一会儿没说话。   就在黑泽阵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的时候,灰原哀忽然抄起旁边的抱枕就往他身上砸去:   “你是卧底?!你是卧底?!琴酒!你为什么是卧底?你从来都没告诉过我!”   “……”   “那妈妈呢,我爸爸呢,姐姐呢?!你不是对姐姐说你肯定会保护她吗?结果你这不是什么都没做到吗?琴酒!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是卧底啊?!”   栗色头发的小女孩低着头,呼吸急促,双肩颤抖,没人能看清她的表情,只能听到沙哑的、哽咽的,像是在哭的声音。   你是卧底的话——   我担惊受怕的一年算什么?姐姐的死算什么?我为组织研究那些毒药的时候你又在想什么?   黑泽阵的手动了动,他本来想去摸一下雪莉的脑袋,但雪莉很小的时候就不准他这么做了,所以他最后只是低声说:   “你父母的事……我很抱歉。”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你向我道歉做什么?你没有欠我什么吧……琴酒,你是卧底,我是组织的科学家,你不喜欢我不是应该的吗?你们恨我不是应该的吗?!”   灰原哀说到最后,越来越激动,但声音越来越低,她咬着牙,硬生生将几缕头发咬断,从博士家光洁的地砖上看到自己狼狈的脸。   她很久都没有这样过了。   很久很久,久到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情绪这么激烈是什么时候的事。是决定脱离组织的时候?是姐姐死的时候?还是更久远的某个时间?   琴酒是卧底。琴酒是潜入组织的卧底。他一直都是。   这句话就像是诅咒一样在她耳边回荡,已经分不清是谁的声音,灰原哀抱着自己的肩膀,很想现在就从这个世界逃离。看啊,卧底,卧底,MI6,侦探,侦探,只有她自己真正曾是组织的人……   “你,”赤井玛丽看向黑泽阵,一副大家长的派头,命令道,“快点,把她哄好。”   “……”   黑泽阵很想说他根本就不是雪莉的监护人,只是看在宫野夫妇临终委托的份上照顾她,而且MI6的到底有什么资格命令他……但所有人都默契地没动也没开腔,就看他们两个自己解决问题,黑泽阵只能在心里叹气。   他小声说:“志保。”   雪莉——宫野志保说她没哭。   赤井玛丽就看黑泽阵,不解地问,组织让你照看雪莉,你以前是怎么哄小孩的?   黑泽阵想了想,回答,雪莉小的时候我会给她带糖果和巧克力,后来她长大就不喜欢这些东西了,但也没再哭过,我就没再——   “谁说我不喜欢了!”   灰原哀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明明是在说自己的事,结果自顾自地聊起来了,还有,她什么时候不喜欢了?明明是你,明明是你这么觉得吧?!   她看到银发少年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充满疑惑,好像没理解她的话是什么意思,随后黑泽阵还真从口袋里拿出一把五颜六色不知道给谁准备的糖,放到她手心里……   “我……”   “琴酒!”   她再也忍不住,冲上沙发踩在黑泽阵的腿上,抓住那个人的衣领;过去一年里的恐慌和绝望在这一刻全都消失无踪,灰原哀恶狠狠地看着黑泽阵的眼睛,用最大的声音吼他:   “你明明全都知道!琴酒!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需要什么,可你每次都不说话!你以为这样我就会乖乖听你的话吗?!”   “……”   “而且!”   她扯着黑泽阵的衣领使劲晃了晃,语气已经从泄愤变成了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撒娇。   “你明明每次都带了零食,但从来都不给我!”   她抓衣领的时候还扯到了黑泽阵的几根头发,银发少年就由她扯,旁边的小猫也跟着抓了两把银发当毛线球玩,黑泽阵也没动。   听到最后,他嘴角动了动,终于辩解了一句:   “是你自己说的。”   “什么?”   “2002年7月12日,我去帕萨迪纳(Pasadena)找你,给你带了很多零食,见面的时候你在实验室,你说‘不要,会长胖,我才不喜欢这种东西’,那之后就没再给你带过了。”   “……”   灰原哀不记得这种事。   那年她在读高中,马上就要提前去读大学,琴酒有时候会去看她,往往带着组织的任务和那位先生的命令,各种各样让人讨厌的事。他没有自由,她也没有。   有次他们见面的时候琴酒身上还带着没擦干净的血,她的同学都猜测那个银发男人到底是什么人,还有人担心地问她是不是被奇怪的杀人犯缠上了,毕竟她是班级里最小的孩子。   她就解释说那是老家来的亲戚啦,那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银发大哥是个屠宰场的员工,身上带血味也很正常。   应该就是那时候发生的事,或者那附近的日期,是很小、很小的一件事,小到她早就不记得了。   黑泽阵看她走神,犹豫了一会儿,伸出手去摸了摸雪莉的脑袋。挺软和的,跟以前一样,毛绒绒的总是不太高兴的小姑娘。   “2004年4月22日,明美去看你,你说‘不要再摸我头了,姐姐,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她说琴酒先生也是吗,你说‘当然,那家伙好烦’,所以我也没再做过这个动作。”   上次见面的时候例外,黑泽阵想,他觉得这个动作还是有安抚意味的,起码对雪莉来说是这样。   他在一片寂静里,继续回忆那些很久远的事。   “2005年——”   “别说了!”   灰原哀几乎是如梦方醒,惊叫出声,打断了黑泽阵的话。她踉踉跄跄地爬下沙发,用混合着恐慌、不安和不甘心的声音一边退一边说:   “你根本就不懂我,你也……根本就不懂人心……”   琴酒!   你不懂人心!也不懂小女孩!   他甚至不知道小女孩是会赌气的!为什么要记住那些话?她自己都不记得!你那不记死人名字的脑子都用在这种没有意义的地方了吗?!   灰原哀转身跑回到自己的房间,用力关上了门。他把她说过的所有话都记在了心里,哪怕她自己忘了。   黑泽阵:“雪莉她……”   赤井玛丽怜悯地说:“我知道你不会哄小孩了,可以了,谢谢你照顾我妹妹的孩子。”   黑泽阵:“……”   好像微妙地被嘲讽了,坏消息是他没听懂MI6在嘲讽什么。更坏的消息,其他人的眼神都跟赤井玛丽一样,这客厅里只有他格格不入。   “喵!”   小黑猫蹭了蹭黑泽阵的手,黑泽阵想,还是猫好。   赤井玛丽伸手就把那只小黑猫拎了过来,小黑猫本来只会装可怜的,一被赤井玛丽提起来就开始疯狂扑腾,赤井玛丽冷漠地把猫放到距离黑泽阵最远的位置,然后说:   “让她冷静冷静,我们来谈正事。宫野透先生——”   “我姓安室。”   降谷零赶紧把自己从这个大家庭里拿出来。   他算是看懂了,今天来的人都沾亲带故,琴酒还能算是雪莉的半个监护人,江户川柯南是家庭会议的发起人,只有他,降谷零,是真正的受害者。   赤井玛丽从善如流地改口:“可以,安室先生,你对如今整个地下情报网流传的‘你是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长子、研究出恐怖药物的天才科学家’的消息,怎么看?”   谣言的中心、这里住不下这么多人的主角降谷零相当诚恳地回答:“我只是个路过的组织BOSS,你说的这些我什么都不知道,也许朗姆清楚一些内情。”   按理来说整件事他的责任不大,他跟MI6的人也不存在什么上下级关系,但不知道为什么,被质问的时候,降谷零却有点莫名的心虚。   赤井玛丽……真的很像艾莲娜医生啊。他想。如果那是真的呢?不,不可能的啊。   “朗姆呢?”   “死了,琴酒和柯南君亲眼看到的。”   江户川柯南点点头,表示他虽然被黑泽捂住了眼睛,但朗姆死了是真的,后来公安还清理了塌陷的通道找到那个水井,溶解里面的实验生物后找到了朗姆的衣服碎片和手机。   所以朗姆确实死了,毋庸置疑。而那些朗姆制造出来的谣言,却流传到了现在,并且愈演愈烈……   赤井玛丽揉了揉眉心,发现她距离家庭和睦还有很远的距离要走,就敲了敲小黄猫的脑袋,作为这里唯一的长辈发话:   “算了,从头开始说吧。”   哼,在宫野家的事上,黑白通吃势力横跨日本公安和乌丸集团的波本先生都得给她个面子。   ……   等所有人对完情报,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期间阿笠博士回来,看到一群人在讨论,就出去买了晚饭的食材;不想掺和这些事的黑泽阵本想去帮忙做饭,刚站起来就被赤井玛丽一把拉了回去,说你给我坐下,待会你负责告诉雪莉。   黑泽阵跟她对视了一会儿,还是为了雪莉坐在那里,听一群人讨论“朗姆肯定是疯了才让人在他死后把情报扩散出去”、“所以他为什么会想到波本被赤井秀一冒充的”、“但那个动物园里的动物真的信了”……   降谷零偷偷发消息问黑泽阵:你不是已经潜入那个组织了吗?那群动物是什么样的人?   黑泽阵:……就是一群动物(物理)。   降谷零:?   黑泽阵:我觉得他们生活在人类社会是一种浪费。   黑泽阵表示他虽然潜入了ANI结社,但还是对这个抽象的组织一无所知,包括据说经常发神经的首领、建在动物园下面的据点、真的是动物的干部……还有他们遍布全世界的动物园产业。   他把动物园组织的计划ABCDE打包给了降谷零,说没用的BOSS大人你自己看着办吧。   降谷零接到这份绝密情报,还没来得及看呢,就迅速提取了关键词:你叫我BOSS大人了!   黑泽阵:?   不好!乌丸集团也开始不正常了!起码组织的BOSS已经开始不正常了!他得想个办法离开这里!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敲响了。   “有人来了?”   一直认真做会议(八卦)记录的世良真纯去开门,发现门外站着的人是……诸伏景光。   晚上九点钟,城市的夜空下,黑发的高中生少年就冲她笑了笑,礼貌地说:“我是来找我弟弟的,世良小姐,请问他在这里吗?”   世良真纯:“啊、可以,不过我们正在开家庭会议……”   她让开位置,于是诸伏景光看清了会客厅里的情况,特别是低气压地坐在角落里、明明想降低存在感却因为心情不好让存在感更高了的银发少年。   真的很显眼,一眼就能看到,就算不说话也是最引人注意的一个。   “你们家……?”   诸伏景光扫了一眼房间里的人,Zero、高中生/初中生的小侦探、黑泽在C班的同学和她的姐姐,刚从里面的房间走出来的栗子色头发的小女孩,以及黑泽阵。   这群人是一家?哪个家,酒厂大家庭吗?   世良真纯刚知道“黑泽阵”就是“琴酒”,拿不准这个“黑泽景光”是什么来头,就含糊地回答:   “对,我们家的亲戚和朋友,也不全是亲戚。他们正在谈一些比较重要(不是很合法)的事……”   诸伏景光听明白了,而且看黑泽和Zero的放松程度,这里都是自己人,就问:   “跟组织有关?”   世良真纯:“……”   这个米花到底还有没有纯种的小孩了?所以这个肯定不是什么路过的高中生而是她哥的同事苏格兰对吧!   诸伏景光又问:“黑泽是你们家的人吗?”   赤井玛丽喝了口茶,悠悠代为回答:“是,他养父是我的远房亲戚,小银(Gin)小时候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虽然他自己不愿意承认。”   江户川柯南:?那他还说不认识赤井秀一?   名侦探发现了疑点,用镜片锐利的反光注视着黑泽阵,得到的是对方面无表情理直气壮的回应。   “原来是这样,”诸伏景光笑着说,“我是黑泽的养子和哥哥,还是Zero的家人,我能加入你们的家庭会议吗?”   (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jpg)   世良真纯:你们好怪!还有,不要再加入我们家了,我家装不下这么多人!   此时,降谷零&黑泽阵的想法难得一致:你来凑什么热闹啊……   赤井玛丽才不管年轻人在想什么,她说可以,你去跟小银(Gin)坐吧,我们刚说到怎么解决现在的事件。   诸伏景光就在沙发上坐下来,忽然说:“原来波本也在啊。”   其他人缓缓打出问号:波本不是一直在吗?你刚才不是还说你知道组织吗?那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波本?   然后他们就看着诸伏景光戳了戳桌子上那只猫,说你们总是跟着小阵乱跑,哪天跑丢了怎么办?   “你说的波本是……”   “啊,这是我家的猫,叫‘飞来的波本’,那边那只黑猫叫‘飞走的黑麦’,黑泽没跟你们说吗?”   “……”   没说啊!他什么都没说!他除了回答问题就没说过几句话,就好像被强行拉来的一样……哦等等,他好像就是被强行拉来的。   所有人都看向黑泽阵,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回到他肩膀上的小黑猫。   黑泽阵没说话。   很久,赤井玛丽把小黄猫从桌子上拎起来放在黑泽阵脑袋上,然后把小黑猫换在了她长子的位置,冷静地说:我们继续。   “喵!”(恭迎莱伊大人归位!)   在一边安安静静站了半天的灰原哀这才开口:“所以波本跟宫野家没有任何关系,对吧?”   她始终没看黑泽阵,外表八岁的小姑娘正在生气,哄不好的那种。   诸伏景光听到她的话,发现周围人好像都在思考什么问题,就说:“你们是在说那张照片的事?”   “什么照片?”   “哎?你们没看到……”   “Hiro不要啊!”   一分钟后,所有人都看到了诸伏景光的手机壁纸,那是特别小只的波本和宫野夫妇的合照,暖融融的阳光将画面渲染成金色,温馨得就像是一家人。   赤井玛丽:……   世良真纯:……   江户川柯南:……   降谷零:Hiro,你可以不拿出来的,真的,还有琴酒,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在笑!照片是你给他的吧?!   黑泽阵:(表情冷淡)   而同样过去看照片的灰原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连退数步,不可置信地看向照片,又看向试图解释的降谷零,无意识地抓紧了黑泽阵的胳膊,说:   “波本,你,你……”   “雪莉你先冷静,这是个误会,我真的不是你家的人!”   “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   一声惨叫过后,阿笠博士家的客厅就变得混乱起来。   正在厨房做饭的阿笠博士回过头,看到自己家鸡飞狗跳的情况,摸了摸脑袋,心想应该没事吧,他们都是一家人……吧?   做饭做饭。   事已至此,先做饭吧,反正真要有什么事情小哀就喊我了。阿笠博士如是想。   会客室的角落里,赤井玛丽把小黄猫拿下来,轻轻敲了敲已经在这片混乱里睡着的银发少年,虽然只是对外界环境一清二楚的浅眠,但黑泽阵完全没有要理她的意思。   “Juniper——”   “别那么叫我。”   墨绿色的眼睛睁开,一瞬间的敌意在看清眼前人的时候消失。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很低。   赤井玛丽嘲笑他:“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被叫到真名就会跟小动物一样把全身的毛竖起来。”   黑泽阵看她一眼,干脆绕开话题:“你想问什么?”   他睁眼的时候客厅里的混乱就跟忽然按下暂停键一样被打断,降谷零下意识地握住了枪,几乎所有人都察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杀意,就算没有,也发现气氛忽然有微妙的变化。   灰原哀躲到黑泽阵身后,警惕地看着对面的降谷零,现在她觉得比起琴酒,还是波本的问题更大一点!   起码琴酒他只是个木头!   赤井玛丽抱着手臂,问:“波本跟宫野家有关吗?”   黑泽阵不耐烦地转过头,他刚睡了一会儿,现在还没完全睡醒:“不知道,他们加入组织前的事不是我负责的。”   赤井玛丽点了点黑泽阵身后的灰原哀,道:“这孩子的姐姐,总该知道吧?”   他们两个人对峙了一会儿。   最后,黑泽阵拿起手机,说:“我给明美打个电话。” 第059章 满月于黑潮之下   他说谁?他要给谁打电话?   整个会客厅里的所有人就看着黑泽阵拨通了某个号码, 挂断,再拨通,再挂断, 等打到第三次的时候, 代表通话连接的声音才响起来。   电话那边是个相当年轻的女声:“琴酒先生,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   即使经过信号的转化, 声音有些许的失真, 但那确确实实就是宫野明美的声音。   黑泽阵语气平常地说:“明美,我有件事要问你。”   电话对面的人就是本应死在一年前的宫野明美——在意识到黑泽阵是卧底的时候,她还活着的事就已经清楚了才对。   但直到电话被打通,这件事才被证实。   “琴酒先生想问什么事?”   “宫野艾莲娜和宫野厚司, 有过其他孩子或者收养的孩子吗?”   黑泽阵本来是不想管这件事的。以那张照片里波本的年龄推断, 幼年的宫野明美可能见过他;但从波本的五官、金发和略黑的肤色上看, 他跟宫野夫妇有血缘关系的可能性完全是零, 去检验个DNA就可以了。   所以照片应该是真的, 而宫野透纯粹朗姆发癫之大作,就算他跟这家人真的有关, 最多也只是收养关系。原本大家不至于在这么明显的问题上产生怀疑,但谁让在座的大多数人的身份——都、是、假、的。   “哎?除了我和志保, 我们家没有别的孩子。琴酒先生为什么要这么问?”   “没什么, 你差点多了个哥哥。”   而且你哥哥还是组织的BOSS, 现在你们姐妹在组织里的地位空前提升, 虽然明面上一个死亡一个叛逃,但组织里已经开始有人传这样的谣言:   「波本:当年琴酒亲手杀死我一个妹妹, 又把我另一个妹妹逼到叛逃, 我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终于我登上了组织BOSS的宝座,却听说琴酒已经死了,我不信,我要亲手找到他、折磨他、杀了他,为我的妹妹们报仇!」   黑泽阵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谣言,但这不妨碍他去医院把装病的爱尔兰打一顿。   “琴酒先生。”   “嗯。”   “你知道志保最近的情况吗?她还好吗?”   电话那边的年轻女性踌躇很久,才犹豫不决地问出了这个问题,又马上补充说如果为难的话就不用回答了,琴酒先生那边的处境也很麻烦吧。   黑泽阵没开免提,但会客室里的人都能听到他和宫野明美的对话。他看了灰原哀一眼,说:   “我不是很清楚。”   “啊、这样啊,抱歉,那就——”   “所以让她自己跟你说吧。”   黑泽阵说完,把手机放到了灰原哀手里,然后平静地越过愣住的灰原哀,往外走去。   那部小小的手机里传出来了姐姐的声音。   “是……志保吗?”   宫野志保没有回答。   灰原哀站在原地,很久、很久没有说话,只有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到手机屏幕上,将整个视野里的东西都变得模糊不堪。明明姐姐的声音就在耳边,就像过去几百个日夜里想的那样,明明有无数的话想说,可她张了张嘴,一个简单的音节都没能发出。   啪嗒。   啪嗒。   眼泪砸落的声音传递到通讯的另一端。宫野明美轻声说:“别哭,志保,姐姐在这里。”   就像过去的那些年一样。   ……   黑泽阵最开始认识姓宫野的科学家,是在二十年前的冬天。   那时候宫野艾莲娜刚被组织里的研究员称为“地狱天使”,她和丈夫研究的药物也在某种意义上证明了这点:组织的目标要么是天堂,要么是地狱;要么是长生不老,要么是痛苦死亡。   黑泽阵并不觉得他们未来还能有什么交集,反正为组织工作的科学家都活不了多久,就算天才能为组织服务更长的时间,可一旦被证明研究没有价值就会被彻底抛弃。   但他被那位先生派来送东西的时候,本来是转身就要走的。   “请等一下!”   喊住他的人是宫野厚司,也就是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的父亲;他追上来,宫野艾莲娜就在门口,那位年轻的父亲说:   “你也是组织的成员吗……能不能帮我和艾莲娜一个忙?”   被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了。黑泽阵很快就明白了宫野厚司喊住自己的原因,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当然不可能是组织的代号成员、被那位先生器重的对象,只有可能是被叫来送信的而已。   那两个人就是这么想的。   不过没有解释的必要,黑泽阵停下脚步,看着宫野夫妇,想知道这两个人要在组织的眼皮子底下做什么。   “什么忙?”   银发少年的声音是特别冷、特别纯粹的一类,说话的时候不夹带任何情绪和杂音,他穿着黑色的长款手工风衣站在实验室的走廊里,就像这纯白的世界里一抹不应该存在的污点。   但不对,这个孩子应该是意外来到这座研究所里最干净的存在吧——宫野艾莲娜当时是这么想的,虽然后来她发现这话大错特错。   “组织催得很紧,我跟艾莲娜要推进实验进度,暂时抽不出时间回家,你能帮我把这个带回去给我们的女儿吗?”   宫野厚司递给他两个纸袋,里面装的是手工做的糖果和巧克力。   他说自己本来是打算回家的,但组织还有几位审查员要跟他见面,艾莲娜怀孕几个月,不好自己深夜赶路,希望这位同样跟组织有关的银发少年把他们答应给女儿买的糖果带回去,以及告诉她父母暂时没法回去,让她这几天到邻居那边借住一下。   这位父亲双手合十,对黑泽阵恳求道:“因为这里的其他人都很忙……拜托了,另一份是给你的礼物,艾莲娜不小心多买的,请不要介意。”   站在他背后的宫野艾莲娜点点头。   黑泽阵知道“其他人都很忙”是谎言。作为组织重要科学家的两人,其实可以委托暂时没什么事的研究员来做这份工作,但他们来请求他这个年纪很小的信使,多半是怀着“不想让组织的人更多接触女儿”的心思。   但,你们找错人了。   黑泽阵把东西接过来,回答:“可以。这属于我的工作范围。”   他接到的任务是「送去几分不重要的文件,检查研究的进度和宫野一家的情况,确保他们不会背叛」,那个年仅六岁的小女孩当然也在他的任务范围内。   “哎,请问你是……”   这次开口的是刚才一直没说话,看起来不是很擅长跟人交流的宫野艾莲娜,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安。   黑泽阵转过身,没有问他们家在地址在哪里,就往走廊的另一端走去,只留下了一句话。   “组织的代号成员,Gin。你们可以记住这个代号,以后我们还会再见的。”   那天晚上他敲开宫野家的门,这里是组织安排的住宅,住在附近的都是组织的人。开门的是个警惕心很重的小女孩,宫野明美隔着门小声问他是谁,黑泽阵想了想,说是你父母派来给你送糖的,他们今晚不回来了。   总不能说“你爸爸妈妈在进行很危险的非法实验,我负责在他们准备背叛组织的时候灭口”吧?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是圣诞老人吗?”   那天是圣诞节。   “是。”   “太好了!圣诞哥哥!是爸爸妈妈让你来陪我过圣诞节的吗?”小女孩拿到她的礼物,找到里面父母写的卡片,特别期待地问。   黑泽阵看着那张压根没被提到的卡片,又看看个子很矮、要踮起脚才能够到门把手的小女孩,就蹲下来,对她说:   “我还有工作,不能陪你。”   就算是圣诞老人也没有陪小孩子过节的习俗吧,他还要忙着去别人家里送礼物呢。   小女孩有点失落,但还是笑着跟他告别:“那圣诞哥哥路上小心……啊,对了,我可以把妈妈的糖分给你!”   那两个纸包都被黑泽阵塞给了小孩,反正他也不能吃外面的东西,但现在其中一个纸包又被小孩递回来了,幼年的宫野明美眼睛里是亮晶晶的、只属于幼崽的天真的光。   黑泽阵站起来,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问:   “吃晚饭了吗?”   “还没有……”   “等着。”   他给幼年的宫野明美做了简单的晚饭,看着小女孩埋头吃得很开心的样子,而他坐在小明美对面,看着时钟的指针指向十点。   幼年的宫野明美好像真的把他当路过的圣诞老人,跟他说爸爸妈妈又没回来,但是她已经习惯啦,邻居都是些怪人,不想跟他们相处,幸好大哥哥今天来了这里。   她说着说着,就问:   “圣诞哥哥已经吃过了吗?”   “没。”   “爸爸妈妈也经常来不及吃晚饭……那哥哥为什么不跟明美一起吃呢?”   “我不能吃。”   “哎……”   黑泽阵很少跟正常的小孩子相处。不管怎么说,在他的世界里宫野明美是“不正常”的那个“正常人”,所以他只是简单地回答,听刚见面的小女孩说些零零碎碎好像没有尽头的话题,而这个小女孩,以后也只能是组织的人。   她的未来早就被标定,能继续天真下去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黑泽阵去收拾餐桌的时候,幼年的宫野明美哒哒到了厨房,说我可以刷碗!天很冷,黑泽阵把小女孩放到旁边的凳子上,没管她。   “哥哥为什么不能吃东西?”   “身体不好。”   “真的吗?”   “嗯。”   后来他又去过宫野家几次,但那对夫妇看他的时候眼里就多了几分警惕。   毕竟“跟组织有关的少年”和“这个年纪就能拿到代号的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也叮嘱过自己的女儿不要相信这个银发的哥哥了吧。他很清楚。   所以他只是公事公办地来了又走,没有跟这家人相处的打算;小女孩躲在母亲身后看他,那位也不是很擅长跟人相处的母亲就躲在丈夫身后,只有宫野厚司笑着跟他说谢谢。   那笑里透着勉强。   黑泽阵并不在意。   直到有天,就在“那件事”发生前不久的时候,他来研究所拿药,一向不怎么跟他说话的宫野艾莲娜问他能不能陪她出去买实验室用的纸张。   这不是她的目的,她有什么话要说。   原本黑泽阵不应该答应她的要求,可宫野艾莲娜的态度太过反常,所以他说可以。   等到了研究所外,没有人监视的地方,那个淡金色长发的科学家才忐忑不安地问:“你去过伦敦吗?”   黑泽阵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你想说什么?”   宫野艾莲娜端详着他的脸,好一会儿才说:“你的发色和眼睛颜色很特别,我在五六年前去姐姐家的时候,曾经见过跟你很像的孩子。”   “这没什么特别的。”   “我记得姐姐说那是朋友丢在她家的小孩,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姐姐的儿子还给他起了名字,叫小银(Silver)……”   “如果你只是来说这些没意义的话,宫野艾莲娜,别浪费时间了,你知道组织想要什么。”   “Gin,”宫野艾莲娜向他摊开手,她的手心里有两枚白色的、完全看不出作用的药片,“我刚才的话的确是根据模糊回忆得来的、不负责任的猜测,但组织抹除了你的记忆,你想知道你来自哪里吗?”   “……”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那个药物’的开发已经到了最终阶段,组织马上就不需要我和厚司了。”   一旦药物完成,他们被灭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后续的研发和改进都有其他的研究人员继续,但知道了这么多,还在社会上有着身份的宫野夫妇,是不可能继续活太久的。   她显然也知道这件事,黑泽阵想,他从这个女人的眼底看到了某种疯狂的情绪。   “你要做什么?”   “我没打算做什么,只是来问你要不要记起以前的事。我没有把握让你全部想起来,但你不应该继续留在组织里。”   她的回答异常坚定。   黑泽阵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忽然冷笑:“你们想摧毁实验室,连同你们的研究资料一起。”   这次轮到宫野艾莲娜沉默了。   黑泽阵接过她手里的药片,随手扔进了街道上的垃圾桶,然后警告:“别干蠢事,医生,组织不是你们能对抗的。”   但他背后传来了宫野艾莲娜的声音。   “‘银色子弹’是绝不可能被完成的。如果我死了,能让明美和志保活下来吗?”   “那位先生会做出决定,如果她们能继续你们的研究,肯定不会死。”   黑泽阵的回答依旧冷淡。   不能也没关系,组织里养的闲人多着去了,只有怀抱一腔热血被骗进来的人才会逐渐被现实浇灭,将所有的恐惧压在心头。   黑泽阵走了几步,发现宫野艾莲娜没跟上来。   她拿着一把枪,对准了自己的下颌。   “你知道了我们的打算,就算我回去,组织也不会放过我,而是想知道参与计划的同伙都有谁吧。”   “……”   “今天,就在今天,如果我没能说服你,我们的计划就在今天。你现在回去已经来不及了。所以,再——”   “赤井玛丽。”   黑泽阵用一个名字打断了宫野艾莲娜的动作。   他用相当平静,仿佛什么都没看到的语气说:“原来你就是她说的妹妹。宫野艾莲娜,我的记忆还用不到你来操心。”   宫野艾莲娜的手僵住了,她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出话来。   “再等几天,”黑泽阵说,“你女儿的生日快了。”   他扔下宫野艾莲娜,就离开了这条人流稀少的街道。没人注意到他们在说什么,也没人会想这里曾发生过什么样的事。   ……   “原来你在这里啊,琴酒。”   江户川柯南扒着厨房的门框,终于找到了在帮阿笠博士做晚饭的银发少年。   灰原蜷缩在沙发上,跟姐姐打了很久的电话,期间赤井阿姨就在那边喝茶,世良好像有什么猜测,在本子上写了半天。江户川柯南凑过去一看,原来世良写的是宫野家的最新家谱,上面有很多不该存在的人。   他看到安室哥哥本来打算走的,但接了个电话,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离开,跟景光哥哥抱怨了很多,然后那边的高中生就一直在道歉,估计是因为那张照片的事。   但黑泽阵不见了。   江户川柯南转了半圈,终于在厨房里找到了人,黑泽先生看起来很擅长做饭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跟变小的苏格兰有关。当然,这顿饭要是只有阿笠博士做的话,大家估计要饿半晚上了吧。   他倚在门边,说:“灰原刚才在找你呢。”   黑泽阵离开客厅过来就是不想继续面对那边混乱的情况,他把小侦探往门里放了放,漫不经心地说:“她现在应该不想见到我。”   “真的吗?”   琴酒,灰原刚才连续说了十五遍琴酒你真的不懂人心,我觉得她说得很对——江户川柯南在心里嘀咕,但是没说出来,估计就算说,琴酒也不会改变什么的。   “我原本的计划是等一切结束后再让她们联络,现在,就让警察和MI6去头疼这件事吧。”   “明美小姐在哪里?”   “北欧。”   “只有明美小姐吗?”   小侦探盯着他看,直到黑泽阵不耐烦地往外走,说你想见到谁,难道我是神吗,能有人还活着就不错了。   他走回到客厅,发现客厅里的话题已经从《大震撼!赤井秀一不在的时候,自己家的族谱竟然扩充了三倍!》到了《医学界和生物学界的双重奇迹!人体真的能变大变小吗?》,而且讨论得很热闹。   只是他刚出现,那些人就停下了交谈,让黑泽阵觉得他应该回厨房,再做一道赤井玛丽最喜欢的(重音)仰望星空给他们。   “你们聊。”他说。   “哦,那个……所以灰原小姐的意思是,大概月底或者下月初就能制作出那个药的解药了?”跟他最熟悉的诸伏景光率先打破了沉默,继续刚才的话题。   灰原哀点点头,抱着沙发上的抱枕——就是之前用来砸黑泽阵的那个——低声说:“保守估计,如果顺利的话还能更快一些,毕竟那边的公安说能提供研究方面的协助。”   有药物的样本,还有被琴酒那家伙刚才不演了发来的资料,研究解药的进度比她预计得要快很多。   甚至能赶上工藤拍电影……话说,你们真的要去拍吗?   降谷零松了口气,面对比自己小很多的诸伏景光和琴酒他总觉得哪里不对,现在可以回归正常了。   他问:“所以,到时候他们都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吧?”   灰原哀摇头。   她缓缓抬起头,先是看向赤井玛丽,然后看向黑泽阵,才慢慢地说:“他们两个不行。”   “……为什么?”   “他们吃下的,跟工藤和苏格兰不是同一种药物,只是都被叫做APTX4869而已。”   “哎?”   “你知道的吧,琴酒?”   灰原哀注视着黑泽阵,好像要把这个她从没能看透过的人看清一般,可她事到如今也不理解这个明明应该很熟悉的人。   她的声音很轻,就好像在做梦一样:   “一种是置人于死地的毒药,一种是极大削弱药性只会造成假死状态的假药,这件事,你一开始就知道吧?”   他不可能不知道。   如果琴酒不是卧底,那他随便忘掉什么都没关系,记不住杀过的人,也懒得去做事后的确定,这项工作一般都是研究所的外勤人员来完成的。   很久,黑泽阵才说:   “就算伏特加和帕赛托(Passito)为你们完成尸体的确认工作、伪造死亡报告,组织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雪莉,你以为是谁默许你们在药物的成分上动手脚的?”   死一样的寂静弥漫在空气里。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灰原哀想,可能是一开始,APTX4869就有两种,琴酒那家伙不会去看自己杀死的人,他记性也不好,被喂下那种药的目标死后就不会再管——他们本来是这么想的。   拿到那种药的组织代号成员有好几位,但毕竟是“试验品”,做出来的量并没有很多,所以她才会想——能救下其中的一些人吗?   “弱化到相当程度的APTX4869几乎不会致死,只能在一段时间里造成假死的状态,但也会对服用者的身体造成绝对不可逆的损伤。当然,两种药物都有极小的概率,产生让人类返老还童的‘奇迹’。小到没有人知道这个概率是多少。”   灰原哀张开手心,让那枚用做样本的药物落在地上,对黑泽阵说:   “恭喜你,从我手上活下来了,琴酒。但接下来你们两个会怎么样我也不清楚,总之我会尽力研发能对你们起作用的解药。”   她站起来,往地下实验室走去。   黑泽阵也没有说话。只是在灰原哀要经过他旁边的时候,他把小姑娘拎起来,放在了另一边的沙发上,说: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再不吃就凉了。   降谷零:……还是这样啊,琴酒。雪莉跟你的关系变差不是没有原因的,往你自己身上找找问题吧,别欺负同事了。   诸伏景光:已经习惯他这种对什么都不在乎的做法了。   世良真纯:等等,你们只告诉我他是卧底,这消息保真吗?他做的饭真的能吃吗?你们说话啊!   赤井玛丽:饿了。吃吧。   江户川柯南也非常安心地坐下来吃饭,他刚准备吃,却注意到不远处忽然亮起的光:“安室哥哥,有人发邮件给你了。”   降谷零也注意到了,那是公安方面发来的伪装成普通广告邮件的提醒。   他没看邮件,拨通了某个电话,很快神情就变得严肃,然后是茫然,然后是更加严肃,接下来是更加的茫然。   最后,他放下手机,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怎么了?”   “就在刚才,组织在洛杉矶那个属于BOSS的据点遭到了袭击,被另一个组织的人炸毁了。伪装成我的人身份暴露,不过他说问题已经解决了,只是对方可能产生了一点小误会……”   “只要真正的‘波本’还在,有多少个替身都没关系,你在紧张什么?”   赤井玛丽安然地吃了一口饭。   降谷零:“因为在洛杉矶的人是赤井秀一。”   赤井玛丽:“……”   这饭,忽然就吃不下去了。 第060章 满月于黑潮之下   美国。洛杉矶。   问题很大, 慌也没用。   十分钟前赤井秀一还是很慌的,但现在他坐在别墅被烧毁的残垣上,伪装已经彻底卸掉, 还戴上了他一直携带的本体针织帽, 点了一根烟,感觉整个人都特别轻松。   重复一遍, 问题已经大到谁来也没用的地步了, 所以赤井秀一决定先通知降谷那边的人,然后再抽一根烟。   唯一的好消息是波本的账本没事,他不用担心遭到日本公安和组织的暗杀了,如果降谷君愿意的话, 或许“他的朋友赤井先生没事”也算个好消息。   至于坏消息嘛……   日本。东京。   降谷零跟几个人打完电话, 回到客厅, 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 给在座的宫野家成员讲讲大表哥遭遇的意外。   “FBI说他们遭到了不明组织——据推测是ANI结社的袭击, 对方用直升机导弹和机枪扫射作为诱饵,实则派遣人员从悬崖下方爬上别墅潜入内部, 全员带着炸弹进行袭击,接下来还有人突入爆炸后的现场……”   他说到机枪扫射的时候, 所有人都看向了黑泽阵, 黑泽阵慢慢转过脸, 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还有, 为什么赤井秀一会代替你去当组织BOSS,波本, 你是不是应该给我解释一下?   “就这样他还没事?”黑泽阵不带情绪地问。   “乌丸莲耶的别墅做了相当程度的安保措施, 也装载了反导弹系统,而且里面除了他自己的安保人员还有FBI和公安的人, 按理来说不会出现很大的问题。”降谷零回答。   不然他为什么能安然待在那里查账?因为某位想要长生不老的乌丸先生把自己的每一个住处都打造成了无比坚固的堡垒。   “他可真怕死。”   黑泽阵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按理来说……那实际上呢?”   江户川柯南也吃不下饭了——事实上,现在在座的人都没有了吃饭的心思,只有灰原还在面无表情地、机械地咽东西。   降谷零闭了闭眼。即使过了好几分钟,他也很难接受赤井秀一跟他说的现实,面对其他人好奇的目光,他缓缓开口:   “爆炸发生后,他打算离开别墅,但在离开的路上跟ANI结社的几位成员遭遇并发生了战斗,伪装失效,其中一人认出了他——前组织成员莱伊、FBI探员赤井秀一。当时,还有几位组织成员赶到,包括帕赛托、蒂塔(Dita)和黑樱桃(Maraschino)……”   “……”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有人大喊‘难道赤井秀一暗杀宫野透、取代他成为组织BOSS的传闻是真的?那位先生糊涂啊!’,还有人猜测整件事都是一场阴谋,ANI结社的人更是震撼,问‘你把宫野透藏到哪里去了’;面对此情此景,我们的代理BOSS赤井先生做出了如下解释。”   “什么解释?”   “他说:‘你们没有认错,我就是莱伊,不过有件事你们搞错了,我从来没有背叛过组织,两年前(叛逃)的事只是那位先生为了让我更好地打入FBI内部演的戏而已。’没错,他这么说了。”   降谷零觉得他应该问黑泽阵要根烟,可惜黑泽阵没有,他也不会抽烟。   他错怪朗姆了,降谷零沉痛地想,起码朗姆的剧本现在是真的了,而赤井秀一的剧本从头到尾都是在胡说啊!   FBI,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他们信了?”   黑泽阵用「我的前同事和现同事们都是什么蠢货」的眼神看向降谷零,脸上好像还写着「所以你和赤井秀一到底是什么关系竟然能让他替你当BOSS」。   降谷零:……其实我当时就是想报复FBI,根本没想那么多。   “没,他们怎么可能信?FBI说让蒂塔给我打电话证明这件事——就是我刚才接的电话。我不清楚当时的情况,只能判断出他身份暴露,就顺着他的话说了,结果——”   结果?哈。   “他说既然如此,只能跟他们说实话了——朗姆只是他摆在明面上的替身和靶子,其实他莱伊才是组织真正的二把手,赤井家和宫野家就是那位先生的直系后裔,朗姆有件事没猜错,乌丸集团的继承人本来就应该是赤井秀一的表弟宫野透。”   当时的降谷零只是从公安的同事那里得到了现场的一些信息,就顺着赤井秀一的话说了,没想到越听越不对劲,越听越不对劲,而且他还不能问“莱伊你这个混蛋在说什么东西”,只能保持神秘的语调回答“没错,莱伊说的就是你们未曾知晓的、组织的真相”。   赤井秀一娓娓讲述了一个乌丸集团从小培养的卧底天才,在MI6和FBI之间获取情报,来去自如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离奇故事,原本这玩意没人信的,但关键是FBI也有人在现场,他们反应很快,立刻让总部撇清了跟赤井秀一的联系,说他是组织打入FBI内部的卧底,还列出了(刚伪造的还热乎的)证据若干。   组织和FBI总不可能联合起来演戏吧?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于是排除所有错误选项,剩下的那个就是真相!   那就是——   赤井秀一,AKA黑麦威士忌,才是组织真正的二把手!   为什么当年他在组织里那么嚣张都没人管?因为他是那位先生的直系血脉!为什么琴酒看他不顺眼却始终没能杀他?因为琴酒本来就知道莱伊的身份!为什么波本和他的关系那么差?因为他们两个从小就是组织继承者位置的竞争者!   而莱伊,多年前在继承组织的竞争里落败,接受任务潜入FBI,卧薪尝胆整整十一年,如今王者归来!   这次,他,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哦,对了,他还说当年他是故意让FBI的计划出纰漏放过琴酒的,看在多年同事感情的份上饶了琴酒一命。”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黑泽阵面无表情地、动作缓慢地,把手里的金属勺子捏断了。   然后,他站起来,问赤井玛丽:“我现在去杀了你儿子你不会介意吧?”   赤井玛丽:“……”   她还是有点介意的,但Juniper应该不会动真格,就让他们去打一架吧。赤井玛丽终于点了一根烟,成为这个客厅里唯一拥有烟的人。   黑泽阵路过她身边,把烟抢走、掐灭、扔进垃圾桶,然后说:“我要去美国。”   这次谁来也不管用,赤井秀一,你死定了!   “黑泽你冷静!”   “琴酒!”   “要不然你等他回来再打,真没必要为这件事去美国啊!”   “救救赤井秀一!”   此时,灰原哀还在吃饭,而且就快要吃饱了。呵,琴酒。呵,赤井秀一。呵,组织。   ……   黑泽阵当然没去美国,就在阿笠博士家的客厅里一片混乱的时候,他收到了来自ANI结社的消息,准确来说是蜘蛛跟他说:   「计划出现了意外,斯内克他们提前行动了,现在有惊天消息,快来这个地点集合!」   哦,你们的惊天消息不会就是赤井秀一荣升乌丸集团二把手,还在两年前饶了琴酒一命吧。   黑泽阵收起手机来,说我没打算去美国,有别的事要做,你们继续开茶话会,我走了。   “你要去哪?”   “京都动物园。”   “……?”   黑泽阵接过诸伏景光扔过来的外套,随意地披上,然后就往外走。其他人面面相觑,想知道他去动物园做什么,只有几个知道他「跳槽」到某个组织的人忽然明悟——等等,那个组织的据点难道真的是动物园吗?   米花町的春日已经到了尾声,路上的樱花也快要落尽,一片绿意将街道覆盖,走在路上的银发少年拿出手机,拨出了一通电话。   但电话还没接通,背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黑泽阵转身,就看到跟着他跑出来的灰原哀,或者说雪莉,或者说宫野志保。栗子色头发的小女孩因为跑得太急不得不停下来喘气,于是黑泽阵就站在原地等她。   “我讨厌你。”   灰原哀的声音很低,她重复了一遍,然后忽然大声喊:“琴酒!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黑泽阵还是没动。   他跟灰原哀对视了一会儿,本来想说什么的,可就在这个时候灰原哀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   而且看起来也不是往家的方向跑。   电话已经接通,听筒里传来了宫野明美的声音:“志保在你面前一直是小孩子呢,琴酒先生。不要从表面上理解她的话。”   黑泽阵看着小女孩离开的背影,忽然想起他和爱尔兰九世、小时候的雪莉回日本的那天,她也是这样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就跑,好像被他吓到了一样。   他先给小侦探发了雪莉往哪个方向跑的消息,才对宫野明美说:“我没有被讨厌……吧?”   “她一直很喜欢你的,”宫野明美说到一半,话锋一转,开了个玩笑,“不过,琴酒先生被讨厌,明明是很常见的事吧?”   “……”   黑泽阵挂断了电话。   ……   美国。洛杉矶。   赤井秀一终于离开了那座别墅,精神恍惚的蒂塔和黑樱桃精神更加恍惚地下山了,代号帕赛托的那位成员本来想演一下的,但这人在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忽然改口,疯狂带节奏,差点就把FBI编的故事锤成事实了。   干嘛,我编的故事难道是真的?赤井秀一不理解,但他更不理解的是FBI的同事茱蒂迟疑地给他打来电话:“秀,你说的那些事不会是……”   赤井秀一又点了一根烟,说:“别告诉我你信了。”   茱蒂立刻否认:“没有,材料还是我帮你伪造的,但FBI内部已经有人信了,提议清查跟你有联系的所有人。”   “长官呢?”   “他说不用管,让你自己小心。”   小心什么?小心FBI同事的追杀。   赤井秀一叹气。现在他可是传说中的“组织→MI6→组织→FBI→组织→FBI→组织”的终极洋葱皮卧底,希望不会有哪里来的人看到他就大喊:“天哪,是卧底之王赤井秀一!”   他又给波本、他的好老板打了个电话,问现在的事应该怎么办。波本过了一会儿才接。   赤井秀一无奈地笑着,扔掉烟,说:“降谷君,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我正在去芝加哥的路上,这次事件的内幕不适合让太多人知道,帮我个忙,先瞒过我妈……”   他还没说完,电话那边的人就冷冷地开口:“我是你妈。”   赤井秀一:“……”   他是出现幻觉了吧,为什么从波本的电话里听到了赤井玛丽的声音?赤井秀一重新确认了一遍号码,发现没打错,就是波本的,他又看了一遍,然后笑容逐渐消失。   赤井玛丽继续说:“组织的二把手莱伊先生,我怎么不知道我儿子还有这种隐藏身份?”   赤井秀一语速缓慢地回答:“其实,我也刚知道。”   是的,他也是几十分钟前刚知道这件事的,不比大家早多少。就像一些赶DDL卡点更新的作者一样,大家也是刚知道剧情。   赤井玛丽皱眉:“回来。”   到这个问题上,赤井秀一就不会让步了:“我有我的工作。”   眼看着赤井母子就要吵起来,降谷零赶紧从赤井玛丽手里抢回手机,说玛丽女士你冷静,我跟混蛋FBI……不是,我跟你儿子谈谈。   他刚把手机放到耳边,就听到赤井秀一问:“宫野透先生,为什么你的手机会在你姨妈手里?”   降谷零:“……”   他刚才就应该让这两个人继续吵架!   公安警察磨了磨牙,说组织的二把手莱伊先生,你要是再这样说话我就再把手机给你妈,还有,事情变成现在这样都是谁的错?!   赤井秀一认真地回答:朗姆。   是的,无论如何这都是朗姆的错,如果不是当初朗姆制造出那些谣言,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降谷零听到FBI理直气壮振振有词的回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说:“刚才赤井玛丽和世良真纯都在,雪莉、苏格兰、博士和柯南君也在场,他们已经知道你的故事了。”   赤井秀一:我总觉得这个阵容哪里不对,你们开会的时候是不是少邀请了一个人?   降谷零继续说:“还有个坏消息。”   赤井秀一坦然面对:“你说,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不可能更坏了。”   降谷零点点头,心想是啊,不可能更坏了:“琴酒——你可爱的小阵刚才也在,现在他去美国暗杀你了。”   赤井秀一:“……”   小阵!不要这样啊!我可是你最好的冲矢老师啊!哦,小阵不知道冲矢昴和赤井秀一是同一个人,到时候把这件事告诉他能让小孩消气吗?   赤井秀一,正在进行哪里不对的思考。   “对了,你见过小时候的琴酒吗?”降谷零忽然问。   “谁?”赤井秀一发现自己没听错,斩钉截铁地回答,“绝无可能。”   但你妈说你们两个是见过的。降谷零听赤井秀一的语气那么肯定,就没有继续问下去,反正琴酒也说他们不认识;于是他转而说起了其他的安排,以及自己马上就回美国这件事。   半个小时后,赤井秀一挂断电话,降谷君问的那个问题还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小时候的谁?琴酒?   银发绿眼又不是什么常见的发色和瞳色,这么明显的特征,只要见过他就会有印象的好吧。   不过,说起银发,他倒是想起另外一个人来。   他七岁的时候,曾经有位母亲的同事把孩子带到他们家,结果家长们忽然临时有事离开了,父亲临走前说秀一你来照顾小客人。   那是个短发的、无论如何不跟他说话的小孩,年幼的秀一没辙,也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就管那个小孩叫小银。   嗯……   他们好像还打了一架。   不过第二天年幼的他就去参加夏令营了,听说那个孩子在他们家住了几天,后来赤井秀一才从父亲那里知道,这个小孩是他们的同事从冰海边缘捡回来的,没怎么跟正常人相处过。   以及,母亲说小银后来去柏林学钢琴了,现在她应该在金色的音乐厅里弹钢琴吧……?   赤井秀一轻松地想。反正是只见过一面没什么印象的人,而且他们很难再有机会见面了。   (黑泽阵:赤井玛丽的胡扯暂且不提,所以你为什么没去组建你的乐队?) 第061章 满月于黑潮之下   京都动物园。   现在黑泽阵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地穿过那一群群的观赏动物, 来到ANI结社的聚会地点了。他看到鸽子的位置空空如也,红隼正在摆弄水晶球,三文鱼正在切片, 而蜘蛛放下正在织的围巾跟他挥手。   新的据点是动物园里的一座树屋, 不得不说环境还是很不错的,如果不是外面每路过一个游客都要问一句“你说里面能住人吗”的话。   “所以忽然叫我来做什么?”   虽然大概清楚他们要说的是什么, 但作为一个三个小时前刚离开上一个据点的结社成员, 黑泽阵还是本着最低限度的伪装问了一句。   蜘蛛把围巾和毛线团往旁边一放,从桌子上拿起一个装了红酒的高脚杯,摇着头,说:   “斯内克想抢功劳, 就向我们通知了错误的行动时间, 实际上他在今晚还没彻底准备好的时候就采取了行动, 袭击了乌丸集团的BOSS所在的位置。”   “哦。”   可以理解, 每个组织里都有这样的人, 而且错开时间本来也是一种策略,黑泽阵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蜘蛛看到新同事没什么疑问, 就继续说:   “他们的行动失败了,因为波本根本不在洛杉矶, 跟我们的猜测一样, 所以我们在东京见到的才是真正的波本。现在斯内克和美国的几个成员正在逃亡, FBI、乌丸集团和警察在追捕他们, 但我们暂时腾不出手来救他,因为——”   他站起来, 大声宣布:   “真正要杀死波本的人, 是我们!现在波本肯定已经起疑心了,这就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要是让他回到美国、向我们结社发起复仇的话,局面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   “……”   现在的局面也不是你们能控制的,你们到底哪里来的信心,而且想要挟波本最好最快的方法难道不是扬言炸掉东京警视厅吗?   黑泽阵想,只要警视厅和警察厅有事,波本能立刻放下手里的工作来跟你们对峙,可惜,说不得。   他冷淡地说:“如果只有这点事,没必要把我叫来。”   红隼终于收起了她的水晶球,说别这样啊,夜莺,叫你来确实是因为有意外的变化,我们刚刚从斯内克那里得知了乌丸集团的机密,而且经过多方面的打听,终于拼凑出了整件事的全貌……   黑泽阵:……   好了,我已经知道你们要说什么了,我知道得可能比你们还要早。   他耐着性子又听了一遍赤井秀一的故事,并决定等见到莱伊的时候,让他挨双倍的打。   红隼说:“那个叫琴酒的代号成员真可怜啊,被这对表兄弟骗来骗去,最后发现自己一个都不能杀,原来他们两个都是BOSS的后代。”   黑泽阵:“……”   红隼说:“就是因为没有理解他们BOSS的意思,杀了宫野透的妹妹宫野明美,琴酒才会被他们的BOSS处理掉的吧。”   黑泽阵:“……”   红隼说:“但我怀疑其实琴酒根本没死,上次我去海洋馆的时候听说他和宫野透是一伙的,这么看来被蒙在鼓里的人可能是莱伊。”   黑泽阵:“……”   够了,真的够了,红隼,再说下去你就该担心你的小命了。而且你该不会就是在暮色馆门口大喊“不要啊这里会发生案件啊”的那个占卜师吧?   他听了一整部关于自己的组织八卦,在最新版本的故事里,琴酒俨然成为了被乌丸集团的两位继承人都忌惮的角色,因为那位先生器重他胜过任何人,最终这关系不好的表兄弟两个联手把他杀害以绝后患,而杀死他后,波本和莱伊的关系就好了起来,甚至到了能坐同一把椅子的地步。   还有说法是当年莱伊是真的要杀琴酒来回归FBI的,但到最后舍不得和琴酒之间玩组织过家家时候的感情,就没有真的动手,所以说「多亏莱伊大人放水,琴酒,你捡了一条命啊」。   更可怕的是,据当时在场的斯内克说,电话里的波本承认“是啊,莱伊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我指使的,你们有什么意见吗”,还说“琴酒还活着?我说他就坐在我身边,你们信吗?”。   哈哈!   怎么可能!   ANI结社经过严密的调查,从多方渠道找到了乌丸集团的成员情报,得知他们组织里最恨琴酒的就是波本,莱伊和波本一向不合,而且这两个人见面都是要吃枪子的!   这说明什么?   松鼠拍着桌子站起来,慷慨激昂地说:“朋友们,真相只有一个,现在我们的目标已经不只是宫野透了,而是乌丸透和乌丸秀一!”   黑泽阵:“……”   公安和FBI听到这两个名字就会主动来找你们,不用你们费心找人了,乌丸莲耶也能气得从坟里爬出来。   在这群人要继续交流《霸道老板波本和他的100个忠心属下》的时候,黑泽阵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们:   “别八卦了。”   银发少年原本就没有心思听他们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关键是没说几句话就要提一句可怜的琴酒,要不是ANI结社的一部分成员所在位置还不明确,他当场就能把这群人打包送给波本。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问:   “所以原本的计划取消了对吧,你们有新的计划吗?”   “呃……”   “还没想出来的话我先走了。”   “不,其实我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松鼠缓缓从桌子下面拎出来了什么,那是一只看起来很眼熟的、被绑架来的小白狗,黑泽阵没记错的话,这是波本的狗,名字叫做哈罗。   此时哈罗呜呜呜地向他求助,好像在问银发哥哥你为什么不救我,难道你真的背叛了吗?   黑泽阵:我倒是更想知道波本是怎么让他的狗被抓来的。   他问了。   松鼠自信地说:“我详细研究了波本曾经经过的路线,找到他的狗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跟其他人轮流蹲守了,终于在刚才发现了这只狗的身影,于是我冲上去就把它迷晕绑回来了!”   黑泽阵低头去看降谷零给他发的消息:「刚才我正在回家的路上,哈罗来接我,但转身的功夫就有人冲过来把哈罗从我面前绑走了,琴酒,这件事你有什么头绪吗?」   黑泽阵:……   他没有头绪,不要问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和眼前这群人也没有任何关系,出了这个门别说我们曾经是同事。   还有,既然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传播得这么快的话……   那个女人也该知道了吧。   波本和莱伊,现在恐怕也在想办法解决那个女人的问题,毕竟她知道得实在是太多了。   ……   东京。某家酒店。   此时已经是深夜,贝尔摩德打了个哈欠,准备去休息的时候,却看到自己的手机有了两个未接电话。   来电显示是Ruby(露比)。   金发的女人慵懒地靠在窗边,将落到肩上的发丝撩开,懒洋洋地问:“有什么事?”   电话那边是她上次离开洛杉矶那座别墅的时候跟她通讯的女性声音。   被叫做露比的女人吸气,呼气,然后紧张地说:“贝尔摩德,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千万别害怕。”   贝尔摩德就笑笑,说:“啊拉,还有能让你这么严肃的事?”   露比说:“波本是赤井秀一。”   贝尔摩德:“……?”   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听错了,或者露比疯了,但露比很快就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某种恍惚和恐慌。   露比说:“朗姆的猜测没错,你上次在洛杉矶见到的波本的替身就是赤井秀一,现在他的身份暴露了,却牵扯出了乌丸集团更大的秘密,我刚听说就来找你了,贝尔摩德,你知道得比较多,请你来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这回就连贝尔摩德都不得不认真起来了,她换了个姿势,坐起来,长发垂在在咖啡杯旁。   “你先说什么秘密。”   “宫野透和赤井秀一真的是表兄弟,莱伊是组织派到FBI的反卧底,其实他们两个都是乌丸莲耶的直系血裔,关系好到能穿一条裤子,当年莱伊叛逃的时候是他放了可怜的琴酒一马!”   “……”   “贝尔摩德?”   露比听到那边没有了声音,就疑惑地问,然后听筒里忽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笑声。   贝尔摩德笑得直不起腰来,甚至咳了两声,幸好酒店的顶层客房隔音不错,不然就会有人来找她了。她笑了半天,笑到眼泪都出来了,等到露比嘀嘀咕咕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她才说你等会儿,露比,你等我缓缓再给你回电话。   她挂断电话又笑了很长时间,干脆躺在了酒店的床上,如果不是还有事要做,贝尔摩德觉得自己能笑一年。   “Gin,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她刚说了半句,又忍不住大笑起来,最后她给露比回电话,露比说听你笑得这么开心,所以那些都是假的了?   “如果这些是假的,那波本和莱伊他们两个岂不是……”   “不,那是真的,”贝尔摩德欢快地说着瞎话,“他们两个确实是那位先生的后裔,早早就被选中的组织接手人,莱伊也确实没有背叛过组织,我刚才是在笑Gin。”   很显然,从贝尔摩德的角度来看,波本和莱伊忽然演这一出,就是为了保住他们的身份,既然莱伊是卧底,那波本估计也就是卧底了;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解决这个谎言里唯一的隐患:贝尔摩德。   他们会做什么贝尔摩德都能想出来了,毕竟这个组织就跟筛子一样,只要代号成员里出现几个“早就安排好的知情人”,事情就会往他们想要的天平倾斜,而贝尔摩德,如果她想揭露事实,那就得做好跟那两个人背后的机构和大半个组织作对的打算。   毕竟那位先生相信波本并把BOSS的位置给了他,那组织里大多数的人就会相信波本,而不是打几个月前就游离于组织外的贝尔摩德。   但是——   她可从来不走寻常路。   贝尔摩德现在的心情相当愉快,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琴酒,然后对露比说:“把‘可怜’这个词放在Gin身上,他会气到活过来杀人吧。事实上,波本和莱伊对这件事的了解都不全面。”   露比耳朵一动:还有瓜?   她问:“快说。”   贝尔摩德用手指敲着玻璃杯的边缘,想了想她应该怎么编,才说:“本来没有告诉你的必要,但既然波本他们先说了,我也不用继续隐瞒。其实Gin……就是那位先生本人。”   露比:“啊?”   贝尔摩德伸了个懒腰,继续瞎编:“不然呢?为什么那位先生非要他最好用的刀跟他一起被埋葬?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啊。别以为Gin看起来很年轻,其实他是活了一百多岁的老人家了,他以前的头发不是银色,是金发,我这里还有他以前的照片……”   露比:“……啊?”   贝尔摩德越说越起劲,甚至自己都快信了:“Gin不是经常被叫去组织实验室吗?你以为他是被那位先生用来做实验了?不,其实是他一直用组织研发的药物维持青春和生命,但他毕竟是个老人家,他的生命到今年已经彻底走到了尽头。所以,不是波本和莱伊杀死了Gin,杀死Gin的人只能是他自己,或者说时间。”   露比,停止了思考。   贝尔摩德畅快的笑声从听筒里传来:“露比,你以为我为什么被称为‘那位先生最宠爱的女人’?当然是因为Gin最喜欢的人是我啊,整个组织里只有我和少数的核心研究员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就连波本和莱伊在他临终前也不见得知道这些。”   露比:“……”   贝尔摩德:“露比?”   露比:“…………”   贝尔摩德发现电话那边的人呆了很久,就出声提醒:“醒醒,露比,我没有必要在这种问题上说谎,我说的都是事实。”   露比如梦方醒,声音里充满了恍惚:“你让我缓缓,让我缓缓……贝尔摩德,我可以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吗?”   贝尔摩德欣然应允,还给露比发了几张照片。   波本和莱伊是卧底?那跟她有什么关系,就算组织里的所有人都是卧底也碍不着她拍电影。   她本来就是想把这水搅得更浑,至于Gin和那位先生会不会气到从地狱里爬出来……不可能的,死人怎么会复活呢,还是已经被烧成骨灰的人,就算是组织的「那个计划」也救不了。   而且就算他们还活着,在她要拍《来自黑暗组织的Jin》这部电影的时候,就应该有人来找她的麻烦了吧。   “Gin……”   贝尔摩德躺在床上,向上方的吊灯伸出手,自指间泄出的碎金色好像透过那杯酒闪烁的微光。   “你还是,死了啊。”   在这个风起云涌、山雨欲来的夜晚,她安然入睡,比涉及到这件事的任何人睡得都好。   ……   几个小时后。   黑泽阵看着被放到他面前的,「金发的少年Gin在维多利亚时期的旧伦敦漫步」的照片,「乌鸦的黄昏里坐于枯骨上的小王子Gin」的照片,还有一些证明他百年前就存在的证据,终于回忆起了当年他被贝尔摩德拉着去拍那部19世纪背景的电影的事。   哦,是那个时候的照片啊。   他对着照片看了很久,最后把打印出来的照片攥成了一团。他缓缓抬头,看着正对自己欲言又止的几个人,面无表情地问:   “你们信了?”   “没有没有。”   毕竟昨晚的事一出,贝尔摩德肯定会怀疑波本和莱伊的身份,就在公安和FBI写了一晚上的预案、已经做好了接贝尔摩德的招的时候,她忽然来了一手……   这?   在座的所有人都看不明白,但黑泽阵周围的气压实在是太低,甚至没人敢问他“贝尔摩德是不是也是卧底”的问题。话说如果贝尔摩德也是卧底,那你们的组织为什么还能开这么久啊。   “贝尔摩德,你很好。”   黑泽阵一点点把手里的纸团捏得粉碎,周围的人都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生怕他现在冲到美国去把贝尔摩德和赤井秀一这两个罪魁祸首一网打尽。   就在这个时候,ANI结社的人给黑泽阵发来了消息:「震撼!大新闻!夜莺快来快来,这次的消息绝对足够震撼!」   黑泽阵:已读不回。 第062章 满月于黑潮之下   From Vermouth(备注:嫌命长的老女人):   -(5月24日)(深夜)Ruby跟我说了很有趣的事。Gin, 我再不出手的话,你马上就会变成夹在那位先生和波本之间的小可怜了……所以我对他们的故事进行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充。   -Gin,你不会怪我的吧?   From Ruby(备注:叛逃人员24号):   -(5月24日)(深夜)琴酒先生, 时至今日我才终于明白, 怪不得十三年前您放弃继续追杀我的时候说“那位先生不会介意的”,明明我已经是组织的叛徒, 您却能如此决断, 原来您就是那位先生本人!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如今我能做的只有摧毁ANI结社,保护您最后的血脉波本和莱伊了。若您泉下有知,兴许也可以瞑目吧。   ……   From Vodka(备注:墨镜)   -大哥你……   From Irish(备注:夏目侦探):   -哥,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听说你就是组织的BOSS本人?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哥?琴酒你别不回我消息, 我很慌, 我真的很慌。琴酒?琴酒?爹!你不能抛下我啊爹!   -爹, 你说话啊爹!   From Sherry(备注:不吃糖的小孩)   -[赛博上香.jpg]   ……   “咔嚓。”   黑泽阵咬断了特别脆的手指饼干。   他坐在自己家的沙发上, 顺着手机的界面往下滑,看着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消息。   从昨晚的某个时刻开始, 给死人发消息的闲人就变得多了起来,不用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全都是贝尔摩德干的好事。   贝尔摩德发给露比的照片是十八年前黑泽阵被她拉去演电影那时候拍的, 电影的背景是十九世纪八十年代的伦敦, 黑泽阵扮演的角色是一位电影刚开幕就死了的新贵族少年, 而整个电影讲的就是他弟弟坚信哥哥没死,来到伦敦寻找哥哥、揭开迷雾, 并开启一段浪漫邂逅的故事。   在这部电影里, 黑泽阵出现的镜头仅限于那几分钟,导演本来还兴致勃勃地拍了几个回忆的片段, 但在剪辑的时候还是忍痛删减掉了……贝尔摩德手里的“照片”应该就是被删减掉的那部分。十八年过去,当时剧组的工作人员还能不能记得确切的场景都难说,更不用提根本就没播出的片段了。   贝尔摩德甚至还调整了照片的画质,让它看起来像是翻拍的老照片,呵。   黑泽阵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看收到的消息,显然大多数人都没有给死人发消息的坏习惯,但来给他赛博上香的人还真有那么几个,甚至有人给他发消息说“我理解你,只能看别人玩RPG游戏,是真的很无聊啊”*。   哦,雪莉除外,她是故意的。   消息传得很快,毕竟是乌丸集团的首领的真实身份+三流狗血小说都写不出来的豪门恩怨惊天大瓜,一夜之间几乎所有跟乌丸集团有关系的人都得到了这份情报:   乌丸集团的BOSS琴酒,一位头发全白的百岁老人,在临终前将自己的事业托付给了他最疼爱的后代波本,然后便撒手人寰……   “波本。”   黑泽阵把前同事的代号反复咬了几遍才念出来,念得可谓是意味深长,波本本人就在一边打哈欠,听到黑泽阵的声音差点给呛住,还以为他这是要去杀人。   黑泽家只有他们两个。   昨晚降谷零跟他们从阿笠博士家过来,得知自己住的地方附近有ANI结社的人活动,就没有回去;结果就是只有诸伏景光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而且睡得特别香,黑泽阵和降谷零是一点也没睡着。   黑泽阵:……有外人,我宁愿不睡。   降谷零:琴酒和你在同一个家里,随时都可能把你暗杀了再去杀赤井秀一和贝尔摩德,你睡得着吗?   总之,诸伏景光去睡觉之前,看到那两个人在搞情报,就说你们早点睡,明天是工作日;结果等他睡醒后,那两个人还在搞情报。   诸伏景光:你们,该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黑泽阵:我翘课。   降谷零:我翘班。   诸伏景光:……(强烈怀疑是黑泽带坏了Zero)   于是,这个家最后出门的就只有诸伏景光一个人,虽然再过几天他的工作单位估计就要变成警视厅或者警察厅了,学校本来也就不是他应该去的地方。   黑泽阵花时间翻完琴酒的账号收到的消息,把手机一扔,问:“你们就任由她这么胡来?”   降谷零端起桌子上的白开水,以喝咖啡的谨慎度抿了一口,才说:“贝尔摩德这次没有出现在洛杉矶,很有可能已经离开美国了。”   能抓到人当然好说,但没人知道贝尔摩德在哪、电影剧组也找不到的话,就难办了。   虽然在昨晚的事上,贝尔摩德看似是帮了他们一把,没有戳穿波本和莱伊身份的弥天大谎,甚至火上浇油,但谁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想的,接下来又会怎么做呢?   不过……   降谷零打量着坐在黑泽家沙发上的人,他昔日的同事已经变成了小时候的模样,上午橙金色的阳光顺着窗户照进来,几乎要将触及的一切融化,包括被笼罩在这片暖色里的少年。两只小猫在阳光染成金色的长发里打滚,被黑泽阵一手一只拎了起来。   如果不考虑黑泽阵的身份,这场景看上去倒是挺温馨的。降谷零从黑泽阵手里接过两只猫,说:   “你跟贝尔摩德的关系,比我想得还要好。”   他盯着那只正在扑腾的小黑猫看了一会儿,确定这只叫莱伊的猫没有一点长得像赤井秀一,就放下心来。果然,名字完全是随便起的,没人吃莱伊代餐,太好了。   黑泽阵往降谷零那边看了一眼,语气很随意地回答:   “一般。”   “能让你说‘一般’而不是‘不熟’,贝尔摩德已经赢了,琴酒。在组织里你跟她共事的时间是最长的吧?”   “比不上从小就在组织里长大的继承人波本先生。”   “……”   虽然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没有一点笑意,但降谷零还是确信刚才琴酒在讲冷笑话,并且是故意的。   他决定反击。   “在这方面我当然不如活了一百多年的琴酒先生。”   然后,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很久,降谷零才说,下次我们别提这个了。黑泽阵回答,行。   又过了一会儿,到降谷零好像快要睡着的时候,黑泽阵忽然问:“你刚才在看什么?”   “什么?”   降谷零也不可能真在这里睡着,他在黑泽阵有动作的瞬间就清醒过来了,回味了一下黑泽阵的问题,半晌才回答。   “我刚才在看那个组织相关的情报,哈罗还在他们手里。”   ANI结社啊。   黑泽阵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担心那只叫做哈罗的小白狗,不知道是狗的问题还是那群人的问题,总之他比较担心波本见到哈罗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狗已经当上ANI结社的干部了。   嗯,那群人真的有可能干出这种事,毕竟他们的干部里还有鸽子。   不过黑泽阵要问的不是这个。   “我是说——”   黑泽阵指了指降谷零的手机,截断了波本先生假装迷糊萌混过关的想法。每次问到关键问题你就会这样,真当我不了解你吗,波本?   “你一边看一边偷笑,还要时不时往我这边看一眼的时候,是在看什么?”   啧。不愧是琴酒。   降谷零本来还想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毕竟黑泽阵身为琴酒的时候还是很好糊弄的,起码面对波本的时候是这样。   他拿起手机,在打开潘多拉的盒子前先问了黑泽阵一句:   “你真要看吗?”   “……?”   “那你别后悔。”   降谷零翻回到之前的页面,是他跟某个组织成员的聊天,对方给他发来了一串消息,大致的内容是这样的:   《贝尔摩德独家秘闻!组织BOSS琴酒幼崽时期珍贵照片流出!》   《震惊!百岁老人身残志坚精神矍铄身体强健徒手与熊搏斗!甚至能开直升机扫射东京塔!》   《莱伊:琴酒,我饶你一命。琴酒:莱伊,我是你太爷爷。》   《波本坚持挖坟得到的真相!原来琴酒就是那位先生本人,怪不得没人见到琴酒的尸体!》   黑泽阵看完了。   “波本,你先在家等一会儿,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等等?!你一个人是杀不完组织所有人的!”   “我能。”   “你不能!!!”   ……   黑泽阵久违地跟波本打了一架。   上次在新干线上打的时候伤都还没好,两边都在放水,这次两个人都没什么顾虑,打到最后黑泽阵终归还是没打下去,降谷零瘫在地上说算了,Hiro回来该骂我们两个了,黑泽阵说难道你真以为他能管得到我吗?   “能。”   “……我们还是继续打吧,波本。”   打是没有再打的,反正两个人都只是想宣泄一下心情而已,差不多已经够了。降谷零站起来,伸出手去拉黑泽阵,银发少年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好像是在说我还用不到你扶,错开了他的手。   然后两个人看着像是被龙卷风猫猫侵袭过一样的客厅,开始了艰难的收拾残局的过程。   幸好现在还是上午,距离诸伏景光放学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来得及用非常专业的手法销毁证据。   黑泽阵把放在桌子上的猫拿起来,本来想换个地方摆,但看了一圈没什么合适的地方,就放了回去。   “喵。”   “喵?”   两只小猫发出了疑惑不解的声音。   黑泽阵沉思片刻,趁降谷零没注意,又把小黄猫提溜了一下。   “喵?”   他又提溜了一下小黑猫。   “喵!”   “我说……琴酒……”   降谷零听到那边连续不断传来的猫叫声,终于忍不住回头,结果看到黑泽阵正在拎猫玩。   拎一下叫一声,拎一下叫一声。   “你在玩什么?”   “胖了。”黑泽阵又拎了一下两只小猫,严肃地回答,“特别是飞来的波本,苏格兰最近晚上不出门,这两只猫的运动量也越来越小,现在它们胖了。”   降谷零点头表示赞同:“很有道理,是该让这两只猫减肥了。但你刚才果然是在玩吧?”   黑泽阵冷漠地转身离开:“没有。没想到你这么有童心,波本。”   降谷零对着那两只猫沉思了一会儿,两只小猫也盯着他看。说实话,这两只小猫的眼睛都是蓝色,跟组织代号“波本”和“莱伊”的两个人只能算有点毛色上的相似,别的地方毫不沾边。   他尝试拎起小黄猫,小黄猫蹭了蹭他的手;他尝试拎起小黑猫,小黑猫给了他一爪子。   可恶,这不就是莱伊吗?!   黑泽阵的声音从降谷零的背后传来:   “我已经不想继续忍ANI结社的那群蠢货了,等确定了他们从洛杉矶逃走的干部的下落,就……波本?”   黑泽阵看过去,发现降谷零正在戳小黑猫的脑袋。   黑泽阵:?   降谷零轻轻咳了一声,瞬移到黑泽阵面前,从安室透模式切换到波本模式:“那他们的BOSS呢?Hiro跟我说过了,你加入那个组织是接受了别人的委托吧?”   黑泽阵怀疑地看着降谷零,最终还是没问什么,只是说:“嗯,老朋友的委托。关于对方结社首领的所在,他们跟对方较量了十多年早就有结果了,找我帮忙是想确认干部的动向,以及……要不是贝尔摩德的电影,他们未必会这么早就动手。”   降谷零:“那动向呢?”   黑泽阵:“……我需要向你汇报?”   降谷零抱着手臂,干脆坐在刚收拾好的沙发上,理直气壮地说:“是你让没用的BOSS大人待在家里等你消息的,你忘了吗?而且,就现在的局势而言,整个ANI结社都在为‘宫野透’的事而活动,我可不相信以你的能力会不清楚那些干部的下落。”   金发青年的嘴角是胜券在握的笑,就像以往他在组织里的样子一样。   黑泽阵这次没计较称呼,他用墨绿色的眼睛盯着降谷零看了一会儿,才开口:“日本公安要参与这件事?”   “这里可是我的地盘。”   “现在两个组织纠缠在一起,你们参与进来只能增加未来行动的风险——不过这是你的事,你们自己决定。”黑泽阵说到一半又想起波本的性格,反正波本从来不听他的建议,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琴酒,”降谷零终于不笑了,一直翘着的嘴角压下去,他注视着黑泽阵的眼睛,问,“我是警察,不是‘波本’,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容忍他们在我的国家乱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黑泽阵,对琴酒这么说话。抛开一切的伪装、扔掉微笑的假面,将最真实的立场展现在那个人面前。   站在他对面的银发少年轻轻蹙眉,又很快抚平,好像对这种变化感到相当的不适。   他们久久对视。   最后黑泽阵先收回了视线,低笑一声,说:“好啊,降谷先生。既然你这么提议了,肯定是有别的打算吧?”   称呼变了。   现在轮到降谷零感到不适应了。被琴酒叫了那么多年的波本,他曾以为如果会发生这种场面,一定是他要被琴酒发现卧底身份即将处死的时候,没想到,会是在合作的场合。   公安的降谷先生只是停顿了短短的、微不可查的一瞬间,就说:“比如,给他们一块‘确实’跟永生相关的宝石?” 第063章 满月于黑潮之下   《爱尔兰十五世日记-绝密》   5.20   一想到老板死了, 而我在医院摸鱼,心情就多么愉快。老板!死了!死了!好耶!!我愚蠢的欧豆豆啊,就重走你哥的老路, 年纪轻轻就肩负财团的重任上班去吧!你哥我还要看《蓝花集市》的更新, 好喜欢诺瓦利斯先生啊……   5.21   组织的人问我海洋馆的广播是真是假,如果广播里朗姆说的琴酒和波本是一伙的这件事为真, 那琴酒没死?我立刻回复他说不可能的, 你看,波本是宫野透,他妹妹是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一个死了一个失踪, 全是琴酒害的, 他们两个能合作?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所以琴酒肯定是死了, 而且是被波本谋杀的。   哥,你看我多贴心啊, 每次有人怀疑你没死的时候我都能再给你的坟头添点土,我肯定是你带过的最听话的小孩了吧!(得意)   5.22   再次联系了熟人推广KILL系列饮料, 我宣布以后这就是我的本命!谁说不好喝我跟谁急, 对了再给夏目财团的员工一人买一箱吧。   5.23   收到了最初版的《蓝花城堡》!是我最喜欢的诺瓦利斯先生的传记!而且是作者的签名版!太好了, 我要把它珍藏一辈子!   5.24   哈哈哈哈竟然有人说波本和莱伊是那位先生的后代, 然后波本从小去公安卧底,莱伊去MI6卧底后来又去FBI卧底, 最后两个人都被派回到组织里卧底?哈哈哈哈要不是知道大老板是卧底我就信了, 不行不行,我得偷偷笑, 不能被别人听到。   啊?什么?这是大老板和莱伊自己说的?啊?啊?!   5.25   为什么……琴酒……为什么贝尔摩德会说你就是那位先生本人,还有你头发没白时候的照片……你回我消息,你回我消息啊!哥!你是我爹!你说话,你说话啊!   ……   爱尔兰绝望地瘫倒在病床上。   他想,他的人生大抵就到此为止了吧,别人不清楚,但他在海洋馆的时候可是亲耳听到波本和琴酒合作的,所以贝尔摩德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琴酒就是那位先生!   她还有照片作为证据!爱尔兰用他单身十九年的黑客技巧看了,那几张照片上找不到任何人工合成的痕迹,唯一的可能就是贝尔摩德找了个十六七岁的少年cos琴酒,然后搭了个老伦敦电影场景,拍了这些照片。而且这对擅长易容的贝尔摩德来说这很容易。   “琴酒,为什么不回我消息,难道你真的背叛了吗……”   黑泽阵和降谷零推开门的时候,就听到爱尔兰在病床上反复念叨这句。然后他们跟病床上的爱尔兰对视,霎时间,整个世界都寂静了。   黑泽阵关上门,过了几秒,给小孩以缓冲的时间,再重新打开。   这次他们看到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疾行到门口士下座并大喊的爱尔兰:   “哥——对不起——我以前不该跟你骂那位先生的!我没想到你的真实身份就是那位先生!哥你要相信我,我对你的一片忠心日月可鉴,我做这些从头到尾都是为了你啊!哥——”   黑泽阵沉默了。   “波本先生——我以前不知道你是组织派到公安的卧底,还以为你真的是警察,对不起!我这就切腹谢罪!但是求你放过我弟弟吧,他真的还小!他对组织的事什么都不知道!求你了——波本先生——”   降谷零也沉默了。   就在爱尔兰要把整个医院走廊里的人都引来的时候,黑泽阵终于发话:“别吵,进去说。”   万一隔壁病房有组织的人怎么办,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爱尔兰光速退开,殷勤地给组织的两位BOSS看座,整个人坐立不安就像是一只待宰的小羊羔,哦他还有一只更小的小羊羔弟弟,而且他的笨蛋弟弟才13岁啊!   银发少年冷漠地看着他,就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像极了以前琴酒对他生气时候的模样。   爱尔兰只觉得有冷汗从脸颊滑落:“那个,我以前不知道……哥,不对,爹,不对,BOSS……”   黑泽阵干脆闭上了眼睛。   就在爱尔兰觉得自己要完了的时候,拿着一个文件夹的降谷零检查完病房,确定里面没有窃听设备,才笑着说:   “琴酒,你别吓他了。”   “太蠢了。”   黑泽阵一副我不认识他的嫌弃表情,而降谷零拍拍爱尔兰的肩膀,说没事,不要信贝尔摩德的话,琴酒跟那位先生不是同一个人。   爱尔兰眨眨眼,小心翼翼地问:“那,那照片呢?”   黑泽阵不耐烦地回答:“假的。”   爱尔兰的手缓缓放回到了它应该在的位置:“那波本和莱伊是组织继承人什么的……”   降谷零就看着他。   爱尔兰瞬间就看懂了大老板的眼神,自觉地说:“当然是真的!波本先生就是组织唯一的BOSS!当年他跟莱伊的过节都是演的,其实他们两个是挚友啊!”   降谷零:“……后面那句还是不必了。”   爱尔兰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他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整个人都变得精神了!他不用死了,耶!等下就为了庆祝他的新生给夏目财团的员工一人买一箱KILL饮料!   快乐复活的爱尔兰就差蹦起来了,在黑泽阵“你多大了”的目光下硬生生忍住,才问:“所以两位来找我做什么?波本先生不是说让我先暂时避免公开露面吗?是组织的工作?”   “算是。跟稻草酒,也就是你母亲有关。”黑泽阵看向降谷零,示意组织的BOSS来讲具体的内容。   降谷零:感觉我才是被使唤的那个,是错觉吗?   “我妈她……”   “上次跟你说过一部分,你的母亲稻草酒,也就是阿黛拉·卡里娜参与了组织的某个研究项目,那座海洋馆的地下研究所就是项目的根据地。到2004年为止,她都一直活着,并且想要见到你们。”   “……”   “组织的研究方向主要有两类:长生不老,以及起死回生。虽然研究所的研究资料已经被彻底销毁,但我从其他渠道(查账)上得知这项研究更主要的是放在‘起死回生’这点上。”   降谷零把整理出来的资料放到爱尔兰,或者说夏目渚手里。更多的是关于稻草酒,以及爱尔兰十世相关的资料。   爱尔兰翻开最上面的一页,看到照片里正在向着镜头招手的女性,整个人都僵在那里不动了。   “妈妈。”   他小声说。   等他把那几页薄薄的纸张看完,又将承载了那两个人一生重量的纸张合上,降谷零才继续说:“你父亲也是为了找她才加入组织的吧。”   爱尔兰摇摇头:“父亲没跟我说这些,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   “十三年前,”黑泽阵望着窗外,插入到了话题中,“他爹,就是爱尔兰No.10半夜追着我的车到郊外,我本来想把他扔下,但他说‘你是那个组织的人吧,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以黑泽阵的记忆来看,比起什么成功的企业家、组织成员或者骗子,爱尔兰No.10更适合做一个侦探。他花了整整两个月来调查妻子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每一笔资金的用途,最终摸到了乌丸集团这个组织的边缘。   他判断妻子应该是那个组织的成员,并发现组织的底层成员对组织真正运作的事务都不知情后,就开始转换策略,试图加入组织。   “那位先生觉得放他继续在外面调查很麻烦,处理掉也很费事,就让他加入了组织,反正组织里也不缺几个卧底……等到研究结束,说不定还能让他们见个面,当时那位先生是这么说的。”   黑泽阵慢慢地说着,回忆里的东西都没有那么清晰了,唯独那位先生说让那两个人临死前见面的冷意依旧留在他的心底。   “但是我父亲……他在那之前就死了啊!他已经死了啊!”爱尔兰用力锤了一下桌子,声音变得有点哑了。   “是意外。”黑泽阵平静地说。   “意外?”   “我知道你在想组织制造过很多‘意外’,但我没有骗你的必要,你父亲死于任务的意外。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尝试获取代号,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在哪里,连给你收尸的人都没有。”   “……”   “他死前,跟我提起了你。他问我能不能杀掉他的孩子,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陷入跟他和稻草酒一样的未来里了。我答应了。”   黑泽阵顿了顿,原本想换个更合适的说法,却还是平静地说出了事实。他不怎么会对小孩说谎,所以,要么不说,要么就告诉他们真相。   爱尔兰茫然地重复了一遍:“你答应了?”   黑泽阵终于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了,他打量着爱尔兰,说:“我杀死了夏目渚,留下了现在的你,也差不多吧。”   “这不是跟他期望的完全相反吗?!”   “我只做我想做的。怎么说是他的事,怎么理解是我的事。”   “……”   “闲话就说到这里,该说正事了,波本,你跟他——”黑泽阵站起来,刚想离开病房,就被爱尔兰抓住了风衣的袖子。   爱尔兰用超大的、特别坚定的声音说:“谢谢你!不准拒绝!以后你就是我爹!”   以为他不知道吗?那个笨蛋老爸死了,他和他弟对组织来说就没有什么价值了……夏目财团?猜猜看乌丸集团已经吞并了多少这样的财团?所以还是琴酒好啊。爱尔兰心满意足地想。   黑泽阵把袖子扯开,嫌弃地说,你手上还有眼泪没擦。他转身就走,对波本说看好你的人,我不认识他。   降谷零:嗯嗯,怎么说是你的事,怎么理解是我的事。   等黑泽阵出了病房,关上门,降谷零才问爱尔兰:“所以你父亲死后,琴酒负责照顾你了?”   “没,”爱尔兰撇撇嘴,“他哪有那个时间,为了组织满世界乱跑,能记得有我这个人就不错了。”   “那你为什么这么听他的话?”降谷零还真有点好奇。   “啊……应该是谢他……多年来的很多次……不杀之恩吧……就,有一点多,不是特别多……咳咳,咳,波本先生,我们的正事呢?快说正事吧,我已经等不及要工作了!”爱尔兰说到一半自己发现不对,紧急改口,做出了面对工作的严肃态度。   降谷零:你可以多说点八卦的,琴酒的八卦比较好听。   不过既然都这样了,降谷零也只能顺着话题开始说正事,不然显得他这个BOSS当得很闲:“放轻松,不用你做什么,当初让你尽量减少露面是因为朗姆的人依旧在活动,这段时间来我已经把他的亲信处理得差不多了,所以你可以出现,但是——还是要在我们的监管下。”   爱尔兰特别愉快地点头点头:“懂得懂得,我都懂。危险人物嘛,我有自知之明的。”   可惜组织里的大多数人都没有一点自知之明,特别是琴酒。降谷零想,琴酒啊琴酒,你到底有没有在别人的地盘上踩着底线大鹏展翅的自觉,你知道我忍着没把你抓起来有多难吗?   要不是看在Hiro的面子上……当然也有MI6那边的要求和琴酒本身的情况,总之那家伙到现在为止都是自由活动的状态,甚至不怕被人找上门报仇。   “波本先生?波本前辈?老板?”   爱尔兰发现降谷零在走神,就小声问,问一个不行就换一个称呼,总之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让老板感受到你的诚意。   降谷零听到爱尔兰叫老板就回过神来,说夏目先生,我听说经常被你叫老板的人都死了。   爱尔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对波本先生一片忠心!我是绝对不会害你的!(小声)我以后不叫你老板了……   降谷零:……所以那个传闻是真的对吧,老板杀手爱尔兰。   他开始考虑把爱尔兰踹出组织来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了。虽然是谣言,但既然与我有关,多少信一点。   “现在我需要你做的,就是以夏目财团理事长的身份出现在公众面前,跟组织没有任何关系,对,你和组织没关系了,也不用叫我老板。”   “诶?”   “没错,你被乌丸集团开除了。”   “诶——?!”   “当然,也不只是普通地出现,我们有个剧本……”降谷零从他的文件夹里找出了另一份文件。   爱尔兰懵懵地接过文件:“有剧本我懂,但我都被开除了,能有什么剧本,让我揭发乌丸集团吗?使不得啊波本先生!”   “你先看看。”   “呃……《卧病在床命悬一线的夏目财团理事长竟然一夜之间起死回生?!古老传说中的不死宝石,难道真的能造就医学奇迹?!》”   爱尔兰看了一眼活蹦乱跳的自己。沉默。   “我觉得我……”   降谷零拿出了这个月的报纸。   他无情地宣布:“因为你对外宣称重病,让你弟弟管理财团,财经报道的新闻称你可能已经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然后你多次让医生把你的病情写得再严重点,探视的人也不可能通过假的病房号找到你,现在不用怀疑,你在社会上已经是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了。”   爱尔兰:“……”   降谷零:“还有,每次有人找你弟弟询问,他都会说‘我哥啊,大概马上就死了吧’,可能也加深了某些误解。”   爱尔兰:“…………”   对不起,弟弟,我说的快死了是因为看不到《蓝花集市》的更新,没想到这让你小小年纪就肩负了这样的重担。不对啊,我八岁就在管理财团了,弟啊,你还有的磨,加倍努力吧!   他小声问:“我妈的宝石就在抽屉里,还是琴酒上次带给我的,但你们是有什么计划吧,这样真的能行吗?”   这种莫名其妙的消息有人会信吗?虽然起死回生可以说是“真的”了,但他自己都不信啊!   降谷零既然来了,当然是有准备的,他早就准备好了回答:“所以我们还会通过其他渠道公开你母亲和那项研究相关的内容,以及科考站的部分情报,当然,这只是通知,没有征求你的意见。”   “……不用征求我的意见,本来就是那种不该存在的研究吧。”   “你能理解就好。”   “那这个‘剧本’什么时候开始?”   “越快越好,相关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医生也是。主要是你爹(琴酒)快要被那个组织的人烦死了,再这样下去我怕他炸掉全日本的动物园。”   “……?”   爱尔兰不理解,但降谷零可是太理解了,在来的路上黑泽阵就收到了不少ANI结社的人发给他的消息,每收到一条他的眼神就变得危险一分,气压也要变得低上几分,幸好降谷零特地选了一条不会经过动物园的路,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计划已经给了爱尔兰,到时候公安的人会安排好,至于要对ANI结社的出手的“其他人”,就看他们来不来了。   降谷零要出门的时候,忽然回头问了句:   “对了,那块宝石叫什么名字?”   “叫做‘青鸟’,母亲那时候说,那是能带来幸福的鸟呢。”   母亲最后得到幸福了吗?   爱尔兰看着降谷零打开门,发现黑泽阵竟然还在门口。不应该啊?琴酒这人不可能愿意守在门外的,除非里面是他要杀的对象,那他会变得相当有耐心。   他探头,发现降谷零也站在原地没动,爱尔兰再努力探了下头,就看到了……   站在黑泽阵对面、隔壁病房门口的基安蒂和科恩。这两个人用一种震撼的眼神看着黑泽阵,还有打开门的降谷零,以及从门里探出头来的爱尔兰。   沉默病毒,正在绝望地扩散。 第064章 满月于黑潮之下   女士们, 先生们,欢迎来到大型酒厂综艺节目的直播现场,请拿好你们的瓜子可乐爆米花, 现在, 让我来隆重介绍今天参加《转角遇到老板》节目的五位嘉宾:   组织血统纯正的现任老板(卧底)波本先生!组织死而复生的前任老板(卧底)琴酒先生!曾痛骂现任老板谋杀前任老板的基安蒂(Chianti)女士!经常从前任老板手下救基安蒂狗命的科恩(Korn)先生!五分钟前刚被现任老板开除的二五仔爱尔兰先生!   他们五个人聚在一起,会碰撞出什么样的激烈火花呢?!   答:枪口的火花。   基安蒂拄着医院送的塑料拐杖出病房门, 在看到黑泽阵的一瞬间就要拔枪, 不过好消息是她出来的时候没带枪;   科恩倒是带了,但基安蒂要夺枪的时候他拼命阻拦,因为有种危机感正在他的后脑勺“闷棍闷棍”地响,于是他们两个争执了半天, 枪走火了。   子弹打中了科恩的脚趾, 科恩顿时发出汤姆猫般的尖叫, 抱着脚就跳了起来, 让本来想意思意思躲一下的黑泽阵都沉默地站在了原地。   此时那把枪落在了黑泽阵脚下, 黑泽阵在基安蒂惊恐的目光里拿起那把枪,然后……   丢进了垃圾桶。   特地穿了黑风衣出门来见爱尔兰的黑泽阵皱眉, 对站在那边忽然静止不动的两个人说:“医院禁止喧哗。”   于是那两个人就更静止了。   有个护士从没什么人的走廊里路过,多看了他们两眼, 那两个人还是保持原本的动作一动不动。   护士走过去又倒回来:“你们需要什么帮助吗?”   黑泽阵替他们回答了:“没事, 他们是杂技团的, 在练舞台表演动作, 明天就上场了。”   基安蒂和科恩点头。   于是护士就路过了。   基安蒂小声说:“科恩,我好像见到鬼了, 你有没有看到一只很像琴酒的鬼?”   科恩:“你在说什么, 那就是个小孩,还有, 我们出来的时候听到喊声的不是波本吗?”   基安蒂:“对啊,那现在看到的就是幻觉,太好了,波本总不会忽然出……”   她话还没说完,那个很像琴酒的银发少年身侧病房的门开了,一只金灿灿的波本从里面轻快地走出来,看到他们,然后顿住了脚步。   世界,再次定格在了某一帧。   基安蒂:“……”   她戳了戳科恩,却听到科恩恍惚地说:“基安蒂,你点的波本端上来了。”   基安蒂:“……”   不,她没想过会看到波本和很像琴酒的鬼站在一起,而且这两个人好像还是从同一个病房里出来的。他们两个本来应该是很差的关系吧,波本还专门去挖琴酒的坟……   等等?!   某个念头如惊雷一般劈中了基安蒂,她忽然想起自己出病房的原因,除了波本外,她还听到好像有人在喊“那位先生”,难道……   难道、难道说昨晚贝尔摩德瞎扯的“那个”是真的,琴酒的真实身份就是那位先生?!   那她看到的就是咒〇师波本和他的咒灵琴酒,遇到麻烦波本就会喊“帮帮我,琴酒先生”召唤最强替身……(划掉)   等等,先不管那个很可疑的银发少年的身份,这两人穿的都不是病号服,所以这间病房里住的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组织BOSS和琴酒的鬼亲自来探望?!   “哎,发生什么事了?”   爱尔兰努力从波本身后探头出来。   “……”   怎么是你啊爱尔兰!不应该有更华丽更合理的选项吗?!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人会是你啊!   基安蒂屏住呼吸,屏不住了,终于问出了萦绕在她心头的问题:“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们三个怎么看都凑不到一起吧?!喂!   走出来的降谷零先看向黑泽阵,发现黑泽阵根本就不理他,从他走出来开始就靠着墙冷眼旁观了,意思应该是没什么危险,你自己解决问题——降谷零跟Hiro请教了很多《如何从黑泽细微的动作里分辨他的情绪》,现在觉得自己稍微能看懂琴酒一点了。   虽然也只有一点,但他坚信Hiro是不会错的,所以他越过黑泽阵,跟那边的两位组织狙击手打招呼:   “基安蒂?科恩?你们怎么在医院?”   基安蒂看到这诡异的场面,还是坚强地把受伤的科恩挡在身后,质问他们的新BOSS:   “我们喝的饮料里被人下了毒……这不重要,我们就是普通住院!波本,你先告诉我他是谁?他又是谁?”   她看向黑泽阵,对上黑泽阵冷漠的眼神,顿时觉得好像有个琴酒在跟她说“基安蒂,你离死期不远了”;她又看向爱尔兰,发现爱尔兰的眼睛里充满特别真切的疑惑……   但爱尔兰!你不是传说中已经卧病在床快死了吗?!   基安蒂死死地盯着波本,希望前同事、新BOSS波本给她一个起码说得过去的解释。   结果降谷零特别平淡地“嗯?”了一下,把门口冒了个脑袋的爱尔兰拉过来,说:   “这是爱尔兰,你不记得了?上个月合作任务的时候你险些打穿他的脑袋,只差一点就能让他成为有史以来最短命的爱尔兰了。”   “……”   基安蒂想起来了,但她是不会道歉的,谁让那家伙跟任务目标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啊!   “至于这边的这位……”   降谷零轻轻拽了下黑泽阵的衣服,黑泽阵没动,于是降谷零又拽了拽,黑泽阵才有点不情不愿地看过来,说:   “要不把他们灭口(送进你的条子窝里)吧。”   “那样有点太浪费了(我留着他们还有用)。”   “你要他们两个做什么(公安还缺狙击手)?”   “怎么说也是组织的老人(跑腿总可以吧)。”   两个人开始加密通话,没加密的部分和平淡的语气让基安蒂想喊一句:波本,你倒是给我介绍啊,这到底是谁?!为什么他说一句把代号成员灭口你就真的要考虑啊?!   降谷零好像才想起来那边有两个人,对基安蒂和科恩说:“他的身份是组织的机密,暂时没有告知你们的必要。”   基安蒂:波本,你现在是BOSS了,你清高,你了不起,什么都不说!你以前明明还叫我基安蒂小姐的!   她就要回病房,表示好的波本先生这是机密我什么都不知道,却听到向来擅长保持沉默的科恩有点迟疑地说:   “波本先生,其实他……就是琴酒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科恩身上。   科恩被盯得有点紧张,特别是在四个人里有三个是同行只有一个是战斗废物(爱尔兰:?)的情况下,一旦说错就有真的被灭口的风险。   他努力整理了一下思路,对黑泽阵说:   “你知道我以前的职业,我会特别注意人的手,过去的五年里我也观察过你……”   说到这里他忐忑地看向黑泽阵,发现黑泽阵没什么反应,才继续说了下去。   “你刚才捡枪的动作,五指收拢的顺序和拿枪的习惯动作,都跟以前一样。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相似的人,但不可能有两个长相几乎完全相同而习惯动作也一样的人……琴酒大哥。”   科恩向来沉默寡言,也很少叫那个人大哥,平时只喊他的代号琴酒;只有每次基安蒂即将死在琴酒枪口下的时候他才会冲出来大喊“琴酒!大哥!枪下留人!”,而那个冷漠的银发男人也向来会在他喊完后收手,唯独基安蒂每次都真心地觉得自己要被琴酒给宰了。   也唯独基安蒂会在听说琴酒的死讯后茫然地问“他还没找我算账呢怎么就死了”,然后真的去找波本当面质问琴酒怎么死的,结果?结果不就是他们被波本记仇,到现在还在熬夜加班做完全不是狙击手做的盯梢任务嘛。   现在科恩看着那个穿黑风衣的少年,一模一样的银色长发,想要压帽子但又想起没戴帽子只能放下手的动作,以及……越来越暗的深绿色眼睛。   琴酒根本没想掩饰自己的身份,因为几乎没有人会察觉。科恩想。但是不行,会死——既然已经看到了他,基安蒂和我很有可能会死在这里,或者刚走出医院的时候。   他们甚至早就准备好了灭口!   黑泽阵:……没,我们只是想把你们送进局子,刚才的灭口那是卧底交流的黑话。   黑泽阵一看就知道科恩在想什么,毕竟认识了好几年,每次有合作任务的时候都会叫上他们,特别是有什么大型计划的时候,锅给熟人背,所以他对科恩和基安蒂也是非常熟悉的。   嗯,反正那些计划从制定的时候就在准备找理由失败了,总之先找几个人背好锅,没错就是你们了。   “科恩。”   他叫出了对方的代号,在他开口的一刻,走廊里的空气都为之一滞。   黑泽阵觉得有趣,就翘了翘嘴角,饶有兴致地问:   “如果我说我是琴酒,你会怎么做?”   黑泽阵:送分题,快答。   科恩:送命题!要命啊!   “如果你是琴酒,”科恩竭力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稳,“那贝尔摩德说的就是真的,你就是‘那位先生’,见到了你、知道你还活着的我和基安蒂今天如果转身离开,绝不可能活到明天。所以我唯一的选择就是揭穿你的身份。”   是的,在他面前的,是组织过去的BOSS,现在的BOSS,还有让这两位首领一起来探望的“大人物”爱尔兰!而那位先生在的地方,会没有隐藏在暗中的狙击手和保镖?别开玩笑了!   (爱尔兰:?)   那位先生为什么退位,又为什么变小,爱尔兰又是什么人,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他想都不敢想!要是知道更多,恐怕当场就被灭口了,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黑泽阵:你不是不敢想,是想太多,我们只是要去抓动物园里的毛茸茸而已)   虽然前路渺茫,但是此刻,科恩充满了信心。   “如果我是卧底,或者组织的叛徒,是绝不可能在猜到这点后就说出口的!所以!BOSS,我用我和基安蒂多年来从未想过背叛组织的忠诚,向你们讨一条生路!”   他坚定地看着——   传说中的前任BOSS·实际上是卧底的·琴酒·黑泽阵。   实际上的现任BOSS·实际上是卧底的·波本·降谷零。   黑泽阵:……   降谷零:……   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这俩人根本就不会把你们灭口啊!纵使爱尔兰心里有个小人在疯狂呐喊,可他表面上只能保持微笑,扮演他安静的、不存在的背景板。   科恩:好可怕,被两任BOSS亲自探望的人!爱尔兰,恐怖如斯!   基安蒂:爱尔兰,你为什么只是看着,难道你……也是BOSS?(大惊失色)我们组织到底有多少个BOSS?!   “波本,”黑泽阵看到走廊尽头有医生路过,就说,“你是BOSS,这件事你来管。”   黑泽阵:累了,把他们关局子里吧!   降谷零:懂了,让我自由发挥对吧!   手握《如何从黑泽细微的动作里分辨他的情绪》的降谷零觉得自己完全懂了,就轻快地接上了话:   “真的好吗?他们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   “无所谓。”   黑泽阵说完,转身就要走,不打算继续待在这个全是组织成员的地方了。(爱尔兰:哥,其实我刚被开除了耶!)   怎么到哪个医院都能遇到组织的人,啧,难道这就是米花医院的特色,随机开盲盒开出组织成员?   可降谷零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臂,用一种相当熟稔的语气说:“但他们两个算是‘琴酒’的熟人吧?我可不敢随便动您的人。”   黑泽阵:“……”   他怀疑波本明明看懂了他的意思,却还是在演他,话说波本刚才明明是传递过来一个“相信我”的眼神吧?!   不怪黑泽阵怀疑波本,实在是波本在卧底时期糊弄他的次数太多,黑泽阵知道波本是卧底后就不管了,搞得这人越来越胆大包天,真觉得他很好糊弄吗?!   “波本……”   “先生,我在。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两个人?”   “……”   波本,这组织的太上皇,是非要我当不可吗?我上个月还是阴魂不散的前朝宰相呢,现在就变成死而复生的太上皇了?   乌丸莲耶,现在你成替身了,你高兴吗?   不管地狱里的乌丸先生是怎么想的,反正黑泽阵是高兴不起来,他看向科恩和基安蒂,心想你们两个的忠诚真是给错了人。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都是卧底。   那边干脆坐地上的爱尔兰不算。还有,多大了,给我站起来。(冷漠)   “你喜欢就留着吧。”   半晌,黑泽阵才扯出这么一句话来。让他模仿那位先生说话?他做不到。光想想就觉得反胃。   科恩:琴酒大哥犹豫了,他心里有我。   基安蒂:琴酒又没杀我,再次成功活过一天!快乐加倍!回去喝酒!   就在这个时候,黑泽阵忽然冷不丁地喊了一声:   “蝴蝶。”   “……!”   基安蒂猛地抬头。   黑泽阵慢悠悠地继续说:“我对你的过去不感兴趣,但这次的行动跟你的老东家有关,‘乌鸦’也会来,你可别拖后腿啊,Chianti。”   他故意把最后一个单词说得更慢、更重。   基安蒂:当老板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起你从友商那里辞职的真正原因时……(不可名状的尖叫)   基安蒂没等黑泽阵的尾音落下,就果断地用膝盖折断了医院送的塑料拐杖,激动地大声喊:   “不要再提那个名字了!从加入乌丸集团的那一刻开始,过去的一切就都被我抛在身后了!基安蒂就是我现在唯一的身份!琴酒,不,BOSS,我将向您,宣、誓、效、忠!”   “你该效忠的是那位,是他要留下你们的,不是我。”   黑泽阵指向降谷零,丝毫没有被这番发言感动的意思。而且他听完那段话总觉得基安蒂很快就要背刺他了,是错觉吗?   基安蒂感动地看向救了她一命的新BOSS波本,特别特别的感动。   降谷零就笑了笑。   “对了。”   黑泽阵本来要走,忽然想起一件事,在风衣口袋里找了找,果然找到了特地带出来本想今晚拿去问乌鸦的宝石,反正事情也差不多清楚,也不差这点东西。   他问基安蒂:“你确定乌鸦就是怪盗基德?”   基安蒂斩钉截铁、咬牙切齿地说:“当然!他!一定是!怪盗基德!”   黑泽阵想,可当年乌鸦和怪盗基德经常两个人同时在我面前出现啊,他们肯定是两个人……ANI结社的误解到底是怎么来的?算了,完全不能理解那群毛茸茸的脑回路。   他把宝石放到基安蒂手里,轻描淡写地说:“就当送给你的礼物吧。”   黑泽阵转身离去。   就当他为基安蒂了结那场失败的初恋,省得基安蒂以后再喝醉酒拽着他头发喊“还我青春”。   可他背后的基安蒂,正在进行相当基安蒂的头脑风暴。   基安蒂低下头,看到自己手里的那块宝石,正是多年前的那块“苍蓝月光”。她因为这块宝石离开了ANI结社,也结束了“蝴蝶”的过往……   她想:   琴酒问我乌鸦是不是怪盗基德,那位先生从来不说没有意义的话,所以这件事肯定有问题!难道我当年看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琴酒?等等,那个银色的影子也完全有可能不是怪盗基德的披风,而是琴酒的头发啊!   这么说来,这么说来的话,乌鸦当时去见的人根本就不是怪盗基德,而是琴酒!但宝石确实到了怪盗基德手里,等等,乌鸦,乌丸集团,乌丸,不对不对……   基安蒂忽然懂了!   所以琴酒是那位先生,乌鸦是他派到ANI结社的卧底,当年是卧底乌鸦把宝石交给了琴酒!   而她揭发了琴酒安排的卧底,还跳槽到了琴酒的乌丸集团,就这样琴酒还没有打死她,一定是因为她工作能力太出众了!   “基安蒂?”   科恩叫了她两声,发现基安蒂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喂!基安蒂,就连波本都已经说完“你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走了啊,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科恩,”基安蒂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精神振奋地说,“琴酒这么多年没杀我真的是太仁慈了!”   “啊,你才知道吗?”科恩反问。   “……”基安蒂,忽然沉默了。   科恩,保持你沉默寡言的人设,有些话不必说出口。   他们看着隔壁已经被关上的病房门,属于爱尔兰的病房门,开始找话题。   “爱尔兰不会再有什么隐藏身份吧?”   “不可能,他小时候我还见过他,他父母都是组织的成员,还都被组织灭口了。”   “也是。”   爱尔兰那家伙就是组织的黑客而已啦,能有什么隐藏身份呢?两位BOSS大人肯定是来送KILL饮料的吧!哈哈!   第二天。   科恩和基安蒂打开最新的报纸,发现头条是《医学奇迹!夏目财团理事长夏目渚一夜之间从生命垂危到完全痊愈?》《夏目财团称不日将公布南极冰川上的宝石“青鸟”和与之相关的重要医学研究成果》。   他们看着报道里爱尔兰威士忌十五世的照片,齐齐陷入了沉默。   很久,科恩推了推反光的墨镜,忽然理解了一切! 第065章 满月于黑潮之下   名侦探科恩, 开始推理!   首先,爱尔兰到昨天之前快死了是真的。   证据1:在暮色馆那件事前,爱尔兰一直是组织里最勤快的打工人, 可那之后他忽然销声匿迹, 什么活都不干了,给他发消息都是昼夜颠倒随机回复, 这可能吗?   证据2:夏目财团和爱尔兰的弟弟都公开宣称他身患重病, 多家新闻媒体报道了爱尔兰快死的新闻,科恩昨晚去治脚的时候还特地跟医生打听了,所有人都说他病得很重!该不会他们都在瞎编吧?   证据3:从5.23到5.25,基安蒂和科恩在这里住了三天, 从没见过爱尔兰出门, 但深夜偶尔能听到离奇诡异虚弱无力的惨叫声, 那肯定就是爱尔兰的声音!(爱尔兰:没见过半夜在被窝里看小说的人吗?)   其次, 昨晚传出的消息都是真的。   证据1:莱伊自称组织的二把手, 这离谱的事现任BOSS波本都认可了,自称和琴酒关系最好的贝尔摩德也承认了, 他们总不能合伙骗组织的大家伙儿吧?   证据2:众所周知,琴酒跟波本的关系极差, 和莱伊更是有仇, 如果琴酒不是那位先生, 那他可能放过波本, 却绝不可能认可莱伊!唯一的可能就是琴酒、波本、莱伊有另外的关系!   证据3:名侦探科恩通过自己的观察证明琴酒就是那位先生,琴酒也承认了, 而且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少年琴酒!这说明什么, 说明组织真的有能力逆转生死!   最后,再加上今天早上看到的新闻和昨天的场面, 以及以前就得知的一些消息,真相就显而易见了。   那就是——   其实组织早就有了让人起死回生、返老还童的方法,但那位先生没有把握,就提前准备好了继承人,让波本替他管理组织,接下来消失在其他人的视线里。   但没想到波本对琴酒的执念太深,认定琴酒没死,千方百计寻找琴酒的下落,最后却发现了那位先生的秘密,才知道琴酒就是BOSS!此时那位先生已经成功转生为了少年,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现在的柔弱(?)状态,就让波本为他保密。   就在这个时候,暮色馆事件发生了,朗姆发现琴酒还活着,并且知道波本和他接触过,结果是朗姆被他们无情地灭口。这件事后组织真正的二把手莱伊被波本叫回来,一起管理组织。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可别墅被袭击的事暴露了莱伊的身份,莱伊对琴酒就是那位先生的事同样不知情,而此时不知道琴酒没死的贝尔摩德终于说出了天大的秘密……   “幸好我行事果断,不然就要跟朗姆一样被灭口了。”   科恩松了口气,又想到另一个细节:昨天他见到波本和琴酒的时候,琴酒是打算走的,但波本一直拉着他,最后琴酒妥协了,情绪还不怎么好。   那场面看上去可不像是重孙子对太爷爷撒娇(?),反倒像是波本在威胁琴酒!   这怎么可能?   难道说……   科恩明白了!   那位先生没有完全恢复就被波本强制唤醒了,所以才会是少年的姿态!现在波本挟持了那位先生,又用那位先生的事威胁莱伊,接下来还能用琴酒胁迫贝尔摩德,不愧是组织里最神秘的波本,一举三得,可谓恐怖如斯!   这么一来,波本要带那位先生来见爱尔兰的原因也能猜测一二了:根本没有什么宝石,真正的不死药就是那位先生本人!那位先生自己就是长生不老药的研究成果,昨天科恩闻到的血味……是波本为了证明这点强迫那位先生放血救濒死的爱尔兰的结果!   (黑泽阵:有没有可能,血味的来源是子弹打到了你的脚,科恩。)   科恩已经彻底理解了一切,他看向整个人还在冒小花喃喃自语“我一定要报答琴酒”的基安蒂,觉得自己的搭档好像没救了,于是他打开手机,把自己严谨的推理和后续的猜测发给了……   他守口如瓶的的好友普罗塞克(已叛逃)和基尔(是卧底)。   几个小时后,《蓝花集市》的作者宣布停更,理由是他要去和伤害“蓝花诗人”组织首领的仇人拼命。   而CIA/FBI双料间谍水无怜奈AKA基尔看到科恩的猜测,停止了思考。   ……   时间先回到昨天,也就是5.25的下午。   从医院回去的路上,黑泽阵和降谷零换了一条(还是没有动物园的)路。来去的路上降谷零一直戴着帽子,生怕被人发现;后来他发现黑泽阵的目标太明显了,就干脆错开一段走了。   于是两个人隔着十几米用手机聊天。   [降谷]:琴酒,你真的不懂人心吗?(疑惑的哈罗表情包.jpg)   [黑泽]:你在说什么?   [降谷]:所有人的人情都卖一遍,最后还能归到继任者身上,我看你当组织BOSS也很熟练。刚才你走后,基安蒂说她一定会证明她对组织的忠诚。   [黑泽]:我宁愿她什么也不做。   [降谷]:难道你真的是那位先生?(开玩笑的哈罗表情包.jpg)   [黑泽]:不过让别人接手组织这件事,我确实有一定的经验。   [降谷]:?(震惊的哈罗表情包.jpg)   [黑泽]:十多年前我曾为了调查乌丸集团的卧底潜入一个组织,待的时间太长了,那个组织的首领工作繁忙要退出,就把组织交到了我的手里。   [降谷]:你在里面待了多久?那位先生没过问这件事?   [黑泽]:那是允许有其他主要工作的组织,不耽误我的任务,那位先生不关心这些——九个月,我用九个月成为那个组织的首领,然后花了整整四个月清理痕迹,把组织交给二把手,才逃离宾夕法尼亚州。   [降谷]:能让你这么谨慎地对待的组织啊……(思考的哈罗表情包.jpg)   [黑泽]:……   [黑泽]:“莫格街(Rue Morgue)下午茶”,来源是爱伦坡的推理小说,我本以为他们是活跃在世界各地的情报组织,加入后才发现他们是个侦探组织,成员遍布各大洲。   [降谷]:……   五月底,夏日的温度已经渐渐渗透到了空气中。   暖洋洋的风吹到树梢,黑泽阵把手机收起来,低头看地面上自己的影子,小小一团。太阳正在他正上方肆无忌惮地散发热度。   说到R.M.A.T(莫格街下午茶)这个组织,黑泽阵就不得不想起当年那位说“因为儿子马上就要上小学了,我也准备回老家闭关写新书了”并愉快跑路了的前代首领。   当时黑泽阵本来是想去找前代首领退出组织的,结果前代给他开了个接任的庆祝会,在一片欢呼和鼓掌声里黑泽阵本来想离开,但……   在座的各位都是侦探,很难说他们不会为了寻找失踪的新首领开始满世界调查。   黑泽阵:等我收拾好,马上把组织丢给下一任跑路。   顺便一提这位前代首领就是他那位说要在夏威夷开学校的朋友,虽然多年没有见面,也不知道这个人现在在哪,但如果能见到的话,黑泽阵一定要把他的儿子抓去当“莫格街下午茶”的新首领!   一定!   手机传来震动,是降谷零又发来了消息。   [降谷]:说到“青鸟”,刚才有位同事告诉我,它在中国的神话传说里是西王母的信使,而西王母在神话里是拥有“长生不老药”的神明?阿黛拉的宝石可能跟ANI结社要找的“潘多拉”有关吗?   [黑泽]:没有。夏目润(爱尔兰No.10)送给她的那块海蓝宝石产自巴西,名字是在拍卖会买到它的人起的,后来夏目润特地从买家手里买了回来。   [降谷]:(哈罗趴趴表情包.jpg)   [黑泽]:而且小侦探让我把宝石还给夏目家的时候我就看过了,那不是潘多拉。还有,别发你的狗了!它在ANI结社那里!   [降谷]:(哈罗委屈表情包.jpg)   [黑泽]:……   他跟养狗的人没法相处!   而且ANI结社的人正在研究给哈罗什么样的狗粮比较合适,蜘蛛都不织围巾了准备给哈罗织一件衣服,他看这群人根本就不想把狗还给波本!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切到ANI结社的页面,问,你们不会想把这只狗留下来当结社的干部吧,得到的回复是:怎么可能啦,那位先生不会同意的。   那就好。   [降谷]:对了。   [黑泽]:(慢吞吞地回复)如果还是狗的事就不用告诉我了,我要回家喂猫。   [降谷]:我要说的是小景的事。   [黑泽]:(秒回)你终于打算带苏格兰回你们警察的老巢了?早点带走,把他的猫也带走。   [降谷]:我跟他不是一个单位的,我属于警察厅,他属于警视厅公安部,而且小景说就算回警视厅他也要住在你这里。猫也是。   [黑泽]:……   [降谷]:我是想说小景有个哥哥,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见一面?   [黑泽]:我为什么要见他的哥哥?   [降谷]:因为小景现在的身份在你的名下。不管怎么样只要涉及到身份相关的问题,就要跟他的家人见面。当然是组织结束后的事,小景不打算把哥哥牵扯到他的工作里。   [黑泽]:……   所以诸伏景光的身份在琴酒名下跟他黑泽阵有什么关系!不要找他!   黑泽阵看着降谷零继续抱怨诸伏景光忙着上学和重新接收情报、适应工作,都没什么时间跟他聊,忽然觉得自己是被夹在这对幼驯染之间当传话筒了。   他冷淡地回复真的吗,我觉得他很有时间,至少在LINE上很活跃,还会在INS上更新猫的照片。   [降谷]:……   [黑泽]:哦,你没有他的LINE账号。   [降谷]:你是在炫耀吗?   [黑泽]:没有。   [降谷]:琴酒!!!(哈罗生气表情包.jpg)   [黑泽]:那我有。   此时他们终于回到了黑泽家,两个人确定路上没有跟踪者,基安蒂和科恩也老老实实回去住院了,就松了口气。   关于那两个人住院的原因,降谷零让在医院的人看了一眼,说没关系,他们什么病都没有。   至于降谷零自己的家……   蹲在他家附近的人不但没有变少,还变多了,据说在他家附近的鸽子数量也在增加,降谷零表示反正琴酒你晚上也不回家,你家借我住一下没问题吧。   黑泽阵:有问题,问题很大,要不是看在苏格兰的面子上我早就把你扔出去了。   他决定问另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所以降谷先生,你为什么要坐实贝尔摩德的谣言?”   降谷零无辜地、缓慢地眨眨眼:“不是你说让我决定吗?”   他在黑泽阵的注视下找出了诸伏景光整理的黑泽手册,认真地说我可是看懂了你的意思才去做的,而且Hiro的理解肯定没有问题,对吧!   黑泽阵:……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要信了,如果不是他从降谷零的眼里看到了几分笑意的话。这家伙、根本就是故意的!   再相信波本他就跟哈罗坐一桌!   “波本。”   “你刚才还叫我降谷先生的。”   “把手册扔了,打一架。”   等诸伏景光回来的时候,就只看到像是被龙卷风猫猫侵袭过的客厅,而且两个人都不见了。   他站在门口,努力想象那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打架才能打成这样的,而且家里还有猫啊!你们打架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猫吗!   小黄猫:喵!(打起来打起来!)   小黑猫:喵。(不是我干的喵。)   在一片混乱的客厅里,诸伏景光给降谷零打电话,没打通,他正在通话;于是他又给黑泽阵打电话,才知道降谷零是回公安办公室去加班了。   黑泽阵说要去跟那个组织的人见面,顺便看看有没有救出哈罗的机会,以及波本很想要你的LINE账号,你记得把他添加到好友列表,不然他真的会哭。(降谷零:?)   诸伏景光:“所以你们为什么打起来了?”   黑泽阵:“他想叫我太爷爷,被我拒绝了。”   诸伏景光:?   ……   当晚,回到公安办公室补觉的降谷零临睡前收到了一个叫做[冲矢老师是无辜的啊!]的LINE账号的加好友申请。   他遵从内心的选择果断点了拒绝,然后睡觉。   几分钟后,降谷零猛地睁开眼睛:不对!!!   ……   ANI结社的据点。   深夜,有人鬼鬼祟祟地来到了这座森林动物园,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在动物之间穿行,就像一条老练的正在准备捕猎的蛇。   很快,他就找到了ANI结社地下据点的入口,先是谨慎地趴在门上听,发现里面有打牌的声音才慢慢推开门。   来人正是斯内克。   他看到里面基本上都是熟悉的身影,不是来追他的警察或者乌丸集团的人,松了口气。   蜘蛛嘲笑他:“哟,斯内克,你从美国逃回来了?你完美无缺的计划成功了没有?”   斯内克甩上门,冷笑着回答:“别说风凉话了,没人知道乌丸集团还有那种内幕,换做是谁去都一样。”   能从美国活着逃回来就不错了,还好当时他当机立断跳下悬崖,不然就要被乌丸集团的人给杀了。   他环顾四周,发现好像多了什么陌生面孔,就问:“新人?”   “是啊,你不在的时候加入结社的新人。”   蜘蛛向斯内克介绍他们的新同事。   “这是夜莺。”   这是坐在角落里无论怎么看都是他们之前的暗杀对象的银发少年。   “这是白犬。”   这是坐在银发少年旁边的、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很精神的小白狗。   斯内克:? 第066章 满月于黑潮之下   今日新闻:《深夜的动物园内部传来诡异咆哮声, 漆黑的密林地下到底隐藏着何种秘密……》   斯内克咆哮道: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连狗都招进来了?!喂!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还有,这家伙不是我们的暗杀目标吗,他是怎么变成结社干部的?!”   整个据点里一片寂静, 该摸鱼的摸鱼, 该咕咕的咕咕,该织围巾的织围巾, 该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还是面无表情。   黑泽阵: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 谢谢你帮我问出来。   他今晚刚进门,就看到蜘蛛举着哈罗对他说“看,这曾经是乌丸集团BOSS的狗,但现在, 它已经是我们ANI结社的‘白犬’了!”, 当时黑泽阵的反应是把门一关, 给波本发消息:你的狗已成功打入敌营。   (降谷零:?)   (黑泽阵:升职比你还快。)   (降谷零:???)   松鼠熟练地用坚果堵住耳朵, 回答了斯内克的问题:   “夜莺是那位先生特别感兴趣才从别的组织里挖来的, 代号也是那位先生看完电影剧本定的,如果你还有问题就去问那位先生。”   斯内克环顾四周, 发现其他老同事都点头表示这是真的,就把怒火转向了另一位新人。他指着哈罗问:   “那狗呢?狗总不能是那位先生指定的吧?!”   就算那位先生心血来潮想要一只真的“夜莺”, 可我们ANI结社是正经组织, 他总不能允许一只狗当上组织的干部吧?!   小狗哈罗委屈地趴在桌子上, 左顾右盼, 这边是坏人,那边也是坏人, 只有那个见过的银毛跟我毛色一样肯定是好人, 偷偷离他近一点。   哈罗趁黑泽阵不注意,偷偷弹出前爪, 往他那边挪了挪,又挪了挪。   黑泽阵:……   就在这个时候,蜘蛛却笑了。   “斯内克,难道你忘了吗?除了那位先生亲自指定、给予代号,还有另一种获得代号的途径,那就是——干部投票!”   他从桌子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本厚重的书,拍拍上面的灰尘,说:   “由五名干部共同推荐,并获得其他干部里2/3以上的人认可,就能成为结社的预备干部!作为预备干部活动期间,该成员可以使用临时的代号,享受与正式干部同等的工资和待遇,直到那位先生审核通过或否决其干部身份为止。”   斯内克沉默了。   很显然,他们ANI结社真的有这条规定。   以及,这群人搞投票的时候没叫他。   蜘蛛的笑容越来越大,说话的声调都在上扬:   “而就在今天下午,‘白犬’已经得到了超过3/4的干部的同意票!所以,斯内克,来跟我们的新干部握个手……”   “握手个头!这是一只狗啊!难道你们都觉得让狗当干部没有问题吗?”   斯内克打断了蜘蛛的话,然后他看到蜘蛛点头说没问题啊,就是我推荐的,红隼说对啊,我也推荐了,于是斯内克顺着看过去,松鼠、三文鱼、鸽子……还有没怎么说话的黑泽阵。   他问:“夜莺,你也觉得没有问题?”   黑泽阵冷淡地回答:“没有。”   斯内克不可置信地抱着脑袋,像一条失去梦想的老蛇一样滑落在地,喃喃自语:都疯了,他们都疯了……   黑泽阵也懒得理斯内克,他看到哈罗在一群坏人里瑟瑟发抖,还被迫当上了吉祥物,就试着对哈罗招了一下手。   哈罗接终于从冷冰冰的银发少年那里接收到了友好的讯号,哒哒哒飞跑到他面前,起跳,四爪腾飞!然后整团砸到了黑泽阵脸上。   “汪!”   (哈罗:这冰冷的动物园里,只有主人的长毛朋友还有一丝温度……)   黑泽阵:……   让你过来没让你得寸进尺!怎么跟你家主人一模一样?!   他接住正在扑腾的小狗,擦掉脸上的口水,嫌弃地把狗拎起来,又看了一眼斯内克,问:“你们这里本来不就是动物园吗?鸽子都能当干部,还缺一只狗?”   “咕咕?”   “呃……”蜘蛛可疑地停顿了一下,才解释,“其实她不是鸽子。”   黑泽阵把鸽子提着翅膀捏起来,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确定这就是一只活的白鸽,还会扑腾,还会掉毛。   他疑惑地问:   “这不是鸽子?”   “这确实是鸽子,但它不是鸽子。”   “那其实你们没有鸽子?”   “不,我们结社有鸽子!”   “所以它就是鸽子。”   “它不是鸽子!不是!!不是!!!”   蜘蛛捂着额头喊完说你等等,听我解释,我们的结社的干部“鸽子”是个很忙的事业批女强人,她最近在忙家族巨额财产继承的事,没空出现,但为了表示她没有缺席,就派她养的鸽子来代表一下自己。   至于三文鱼在假装翻译实际上读情报的事,那是因为他的现实职业是日卖电视台的搞笑艺人……   “哦。”   黑泽阵压下要翘起来的嘴角,假装表示理解,不继续开玩笑了。   他想了想,又问:“那你们上次告诉我有位成员在澳大利亚捡到一只红袋鼠,然后这只红袋鼠成为了结社的干部,应该指的是某个人吧?”   蜘蛛尴尬地回答:“啊,那个……真的是红袋鼠,那次是例外,而且后来他们把它放归自然了!”   黑泽阵表示理解,继续问:“昨天你们说上世纪有个专门负责发电报的代号成员‘猩猩’就是一只黑猩猩,这件事应该是假的吧。”   蜘蛛抹了一把冷汗:“啊,这个,当时是特殊时期,有比较特殊的成员也是可以理解的。”   黑泽阵:“那前天说的那只冰岛白熊——”   红隼:“不要再说了!”   穿着斗篷的红发女人缓缓把她的水晶球放下,悲壮地说:“你说得没错,我们这里就是动物园,所以动物园里有狗怎么了?!”   “就是就是。”   “咕咕。”   “去年我们还有只企鹅呢。”   红隼又拽了一把斯内克,说别颓废了,美国那边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就你一个逃回来了?   斯内克摆摆手,说不是,还有别人从乌丸集团的据点里逃了出来,只是受伤严重没能回来。   他整理好衣服,神态自若地站起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问:“你们说宫野透就在东京,是真的?”   红隼抱着手臂,自信地回答:“是真的,不过因为你们在美国搞出来的动静,他这几天都在刻意隐藏行踪,我们也不清楚他藏到哪里去了。但还有个好消息,我们已经绑架到了他的狗,就差见到他人了。”   斯内克说:“太好了,那他的狗呢?”   红隼指向哈罗:“在这呢。”   斯内克:“……”   所以这群人果然是疯了吧。   ……   半个小时后。   一个正经组织ANI结社严肃地开完了会,确定他们接下来的行动方针是按兵不动,以免再次打草惊蛇,直到“宫野透”再次出现。届时,他们将派遣干部“白犬”引出目标,然后完成他们的复仇!   现在需要给他们打掩护的变成了美国那边的干部,他们需要持续活动、逃亡,让乌丸集团以为他们没发现宫野透真正的下落……   形势,逆转!   黑泽阵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听完了整个会议,到最后问:“所以你们开会的结果就是什么都不做?”   红隼清了清嗓子:“不,今天开会的主要目的是给大家介绍新人……”   黑泽阵拎着哈罗站起来:“那我走了。”   “等等!夜莺!其实我们今晚是有正事的,只是还没说——哎?你先别走,是需要我们动手的任务!”蜘蛛火速拉住他。要是没拉住的话,黑泽阵就已经带着狗走了。   “什么任务?”   被抓住手臂的黑泽阵冷冷地看着蜘蛛,蜘蛛这几天也知道他不喜欢被人碰了,在黑泽阵有动作前就松了手。   哎,新人真不好相处啊。   蜘蛛把黑泽阵打开的据点门重新关上,解释说:   “你还记得我们的电影演员暗杀名单吗?《来自黑暗组织的Jin》已经确定的几位主演都是我们的暗杀对象,而现在,我们找到了少年Jin的演员——工藤新一的下落!”   “……谁?”   听到这个名字,就连黑泽阵也微微皱眉。   那个小侦探不是应该在好好地上小学吗?ANI结社是怎么发现的?而且,如果他们知道“江户川柯南=工藤新一”的话,其他因为APTX4869改变年龄的人也都面临着暴露的可能。   蜘蛛用相当肯定的语气回答:   “工藤新一,就是那个幽灵一样时不时出没的高中生侦探,我们推测他可能是被卷入了什么组织相关的案件里,藏起来了。但他肯定就在东京,所以才能时不时出现,还遇到克里斯汀导演。于是,我们让人对东京的所有高中进行了全面的暗中调查,终于发现了真相!”   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几张照片,展开给黑泽阵看,上面赫然是个跟工藤新一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年。   少年正在跟朋友挥手告别,而他的背后,是写着“江古田高中”的学校。   “没错!我们发现了!工藤新一化名为‘黑羽快斗’,就藏在东京的江古田高中!”   如幽灵般出没的都市传说,“无所不能的幻想侦探工藤新一”,其真实面目……在此刻揭晓!!!   黑泽阵看着照片,沉默。   你谁啊?   该不会是怪盗基德假扮的吧,就跟上次回家路上看到的那个很像工藤新一的少年一样。   很久,黑泽阵缓缓问:“你们确定他是工藤新一?”   蜘蛛点头:“当然。虽然只是收到了照片,还没有进行详细的调查,但他一定是工藤新一没错。”   “……”   好吧,你们说他是工藤新一,那他就是工藤新一。   原来真有人能长得一模一样而且年龄也差不多,这个黑羽快斗该不会是侦探未曾谋面的双胞胎兄弟吧?   等等,黑羽这个姓氏应该不是很常见……   黑泽阵还没细想,蜘蛛就兴致勃勃地向他发出了邀请:   “其他人都有别的工作,所以这次的任务由我负责。夜莺,你有兴趣跟我一起去吗?去看看……那位跟你一样被导演选中的侦探。”   “可以啊。”   黑泽阵终于有了动作,从蜘蛛手里接过照片,半晌才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   ……   与此同时。   从高楼顶端俯瞰城市,灯火通明的彩色银河从脚下穿过,与浩瀚星空融为一体,却又更加绚烂。   怪盗基德落到天台的边缘,看到早就等在那里的小学生,悄悄走到他身后打招呼:“晚上好,名侦探!”   正在调试腰带的江户川柯南被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就用0.3s的时间把宇宙无敌超高速足球踢到怪盗脸上,幸好他马上反应过来是基德的声音,才没酿成《名侦探的天台凶杀案!凶手竟然是……飞来的足球?》这样的惨剧。   他沉下声音:“基德……”   怪盗摊开手,轻快地说:“我说啊,这次可是你叫我来的,名侦探,被吓到肯定是你自己的问题哦?”   江户川柯南就收起那副表情,抱怨地说:“我不是说了最近有人在暗杀我吗?你这样忽然出现很吓人啊。”   怪盗基德大笑起来,拍了拍侦探的脑袋,得意地说:“你怎么可能有事啊,该担心的人是我,是我啊!谁会想到那个大名鼎鼎的侦探变成了小学生?就算有人来暗杀也是暗杀我,你~放~心~”   “完全放心不起来!万一真的有人要暗杀你怎么办?!”   “那种事不是一直有吗?”怪盗无所谓地耸耸肩,“所以,你特地用报纸的暗号找我来,肯定想好怎么跟我解释上次的事了吧。”   上次,指[案发现场,基德,侦探,夜莺,蜘蛛.JPG]。   “所以那个银发弟弟到底是什么来历?”   “你最好别叫他弟弟,他真的会杀了你……他叫黑泽,是别的组织的人,跟追杀你的那些人不是同一个组织。而且这两个组织最近正处于敌对关系。”   “听起来你很了解?”   怪盗基德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摸出两瓶罐装饮料来,把其中一瓶打开然后递给了江户川柯南。   江户川柯南接过来,一边喝一边说:   “是啊,我软磨硬泡从他那里得到了不少情报,跟‘怪盗基德’有关的那个组织叫做‘ANI结社’,其干部都以动物的名字为代号,目的是寻找名为‘潘多拉’的宝石。他们最近正在追杀跟那部电影有关的人,我们和那家伙都是因为这件事被牵连了。”   “那他为什么会跟那群人在一起?”   “他做事比较干脆,事情差不多搞清楚后就以这件事为跳板加入了那个组织,准备跟他的朋友一起击破那个组织。”   “原来如此,”怪盗基德点点头,很快就理清了事情的全貌,“所以,你的那位朋友其实也从未忠于上一个组织吧?”   虽然对那个“夜莺”完全不了解,但他了解侦探啊,名侦探工藤新一是不可能对真正的恶人这么放心的,所以那位“美丽的银发小姐”,肯定是某种意义上的“自己人”。   江户川柯南鼓了鼓脸:“你就算猜到了也别说出来啊,基德。”   他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手机,说给你看看他发给我的情报吧,反正ANI结社也在针对你行动。   怪盗凑了过来,看到名侦探切换到信息界面,打开他跟“能跟熊搏斗还会轻功的名侦探琴酒哥哥”的来往记录,而对方刚发来了一条新消息。   From Gin:   -我们今晚要去暗杀黑羽快斗。   怪盗基德AKA黑羽快斗顿时发出了不可名状的尖叫!   谁?要杀谁?黑羽快斗?!   我就知道那个上来就跟我打架的漂亮银发弟弟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呃,基德?”   江户川柯南看着瞬间退开十米到了天台边缘的怪盗基德,说等等,基德,你听我解释。   怪盗扒着栏杆,就差展开滑翔翼飞走了,紧张地说:“你还说他不是敌人!他都要来杀人了!”   “你听我解释啊!他不是加入到那个组织里了吗?这只是在跟我传递情报而已啊!”   “名侦探你不会也有问题吧?!”   “喂,基德!”江户川柯南深吸一口气,把怪盗基德从天台的边缘拉回来,“你看看后面的消息啊,他说让我想办法通知这个黑羽快斗有人要暗杀他的事,现在我们……基德?”   他发现刚开始还在假装扑腾实际上配合他往回走的怪盗忽然不动了。   江户川柯南又拽了拽,怪盗还是一动不动。   “怎么了?”   “所以他们暗杀黑羽快斗的理由是……”   黑羽快斗已经想好了,要是他身为怪盗基德的身份暴露,现在就得离开了。他甚至可能来不及跟青子告别,母亲正好不在东京,应该没事,毕竟当年父亲被那个组织暗杀,他们也没有追杀到自己和母亲身上。   至于其他人,他认识的同学,朋友,还有寺井爷爷……不,他不会放弃怪盗基德的身份,只是不能连累到自己身边的人!   黑羽快斗深呼吸,已经下定了决心。   江户川柯南:“啊,因为他们把这个人当成工藤新一了。”   黑羽快斗:“……”   喂!   动物园的!你们是怎么回事!就算追杀我也应该有个更好的理由吧?我可是怪盗基德啊!为什么要杀黑羽快斗的理由只是因为我跟工藤新一长得像啊!   总觉得忽然在哪里输给侦探了啊!   他沉默,江户川柯南则继续跟黑泽阵交流,并用他的小脑袋瓜思考:“所以我们现在应该找一下黑羽君,毕竟他跟我长相很相似。”   黑羽快斗:“……”   江户川柯南:“他在江古田高中,这个时间应该已经要睡了吧?果然还是直接去他家……基德,我拿到了他家的地址,距离这里不远,你现在能带我过去吗?”   一片沉默。   侦探没听到怪盗的回答,转过头去,看到怪盗用戴着白手套的手,缓缓地……把自己的礼帽按下去,遮住了脸。   于是侦探放下手机,用手在怪盗眼前挥了挥。   “基德?”   “……”   怪盗还是在沉默。   “……”   侦探先是愣住,然后茫然,接下来猛地退了两步。   而怪盗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新月悬挂在天空,月光下魔术师的白色披风被轻轻掀动,很久,他才说:   “他不在家。”   那声音很轻,就像一片羽毛般落地,却重重地砸在了侦探的心头。   名侦探此时也没那么冷静了,他说喂、喂,基德,你不会是在跟我开玩笑吧?可怪盗还是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要跟他开玩笑的意思。   最后侦探小心翼翼地问:   “基德……呃,黑羽君?”   怪盗自暴自弃地回应以真名:   “工藤君。”   在这里的,是——   月光下的魔术师、专注于偷取宝石的怪盗、国际罪犯1412号、将侦探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艺术家、米花町空巢富豪最爱的宣传广告、世纪末的魔术师、“红色鲱鱼”、唯一不受红魔法影响的怪盗基德兼江古田高中学生黑羽快斗。   和——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日本警察的救世主、关东的工藤、东京如幽灵般出没的都市传说“幻想侦探”、基德克星、乌丸集团的“银色子弹”、演艺界的未来之星、现为帝丹小学二年级小学生江户川柯南的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   天台上挤了好多人啊.jpg 第067章 满月于黑潮之下   5月26日, 深夜。   十一点钟的东京的街道上,蜘蛛开着车,在等红灯的时候唉声叹气:“哎, 为什么不能去暗杀怪盗基德, 明明那才是我的主要任务啊。”   坐在他旁边的黑泽阵扫了一眼他和侦探的聊天记录,看到小侦探给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黑羽快斗就是怪盗基德”, 陷入了沉默。   不, 蜘蛛,如果顺利的话,你可以一次性完成两个任务。但很可惜,你的任务已经不可能顺利完成了。   黑泽阵不会让怪盗基德出一点问题, 毕竟, 那是少年Jin的备用演员……他要是不演了那个导演肯定会回来找黑泽阵。   呵。   不可能的, 蜘蛛, 你放弃吧, 我是不会让你完成任务的。   绿灯亮起,引擎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分外清晰。   “夜莺,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上代怪盗基德吗?他跟这个黑羽快斗有同样的姓氏,叫做黑羽盗一, 是举世闻名的大魔术师, 我不知道他就是乌鸦的时候也崇拜过他……”   蜘蛛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回忆着, 握住方向盘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前方是被霓虹缀满的高楼, 五颜六色的招牌和LED屏正在将这座城市变成光污染的海洋。   黑泽阵觉得晃眼。   但他依旧看着外面的街市,那些闪烁的光点像河上星光的倒影与河灯的烛火般缓缓往他身后流去, 也像是过往无数次从他手指的间隙里溜走的时间。   微型通讯器里传来黑羽盗一的笑声。   黑羽盗一笑道:“想不到他真的是我的粉丝?那当年我离开ANI结社的时候应该多给他几个签名。”   黑泽阵闭上眼睛, 没说话。   开车的蜘蛛完全没在意同伴的冷淡,毕竟在他的印象里“夜莺”就应该是这样话少、不喜欢接触但行事果断的人。而且他只是在说自己的事, 只需要有人听就可以了。   “作为大魔术师的他无论在哪个方面——人气、技术和排名上都远超过我,但是那家伙、那家伙竟然会是怪盗基德……明明是那样的大魔术师,为什么要成为怪盗基德?!竟然是他、我不能原谅,绝对不能原谅!”   蜘蛛低声说着,踩下油门,隔着相当危险的距离超过了前面的几辆车,然后继续往前冲去!   金发的青年咬牙切齿,面容在那一瞬面变得扭曲:“八年了,不管是谁在冒充怪盗基德,我都会杀了他——这次我不会再输了,我一定会杀了怪盗基德!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冒充他!”   黑泽阵在车加速的时候低头看手机,发现侦探又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我到黑羽家了,我们正在做准备。还有,我刚知道黑羽快斗是世界级魔术师黑羽盗一的儿子。」   黑泽阵:“……”   黑泽阵:“你们没有调查过黑羽快斗这个人?你不觉得他跟黑羽盗一可能有关系吗?”   蜘蛛哈哈大笑,说怎么可能呢,我知道黑羽盗一有个儿子,但如果我们要找的那个学生是黑羽盗一的儿子,他为什么跟那个工藤新一长得一模一样?除非黑羽盗一和工藤优作是双胞胎!   黑泽阵:……是啊,到底是为什么呢,我也在找答案呢。   他听到通讯另一边的黑羽盗一又在笑了,这家伙,是真不担心自己儿子出事啊。   他伸手轻敲微型通讯器表示不满,黑羽盗一就给他顺毛:“我当然不担心快斗,因为快斗是我的儿子,而且……”   夜幕中穿着黑色礼服,正俯瞰从下方街道路过的某辆车的“乌鸦”站在电视塔的上层,轻声说:   “我相信你,一如当年。”   侦探给黑泽阵发的最后一条讯息在手机屏幕上一闪而过:   「我跟黑羽君去他家,用怪盗基德在附近出没的理由叫了警察过去,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一定能解决麻烦的,能跟熊搏斗还会轻功的侦探哥哥!」   这群家伙,把他当成什么了啊。黑泽阵想。   就在这个时候,蜘蛛忽然说:   “我们到了。”   ……   事情很顺利,真的非常顺利,潜入黑羽家的时候蜘蛛想,这种程度的工作对他来说当然是小菜一碟。   像“夜莺”这种杀手出身的暗杀目标当然是少数,“工藤新一/黑羽快斗”只是个侦探,资料显示他的战斗力甚至比不过他青梅竹马的五分之一,要对付他当然是轻而易举。   他和夜莺一起来就是浪费啦!但谁让他是热衷于带新人的好前辈呢,就跟当年他带蝴蝶一样。   蜘蛛专业且悠闲地穿过黑羽家安静的客厅,悄无声息地往卧室的方向摸去。   “滴答,滴答。”   挂钟的指针正在前进。   黑泽阵没进来,就在黑羽家外面的墙边跟他联系。   夜莺: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把他家炸掉。   蜘蛛:怎么可能,谁会闲着没事就到处炸建筑啊,我们可是隐秘组织,能不搞出动静来就不搞,所以最好是让目标安静地死在床上。   (黑泽阵:……怎么好像有人在骂我,肯定是错觉)   夜风习习。   银发少年看到落在自己眼前的黑色羽毛,抬起头,果然看到坐在黑羽家围墙上跟他打招呼的“乌鸦”。   穿黑色礼服的魔术师向少年伸出手,眨眼间一只乌鸦和一只夜莺出现在他的手心,两只小鸟扑闪扑闪翅膀,落到了围墙上,那里有一整排正在好奇地往这边看的小乌鸦脑袋。   “好久不见。”魔术师说。   黑泽阵盯着老朋友看了一会儿,缓慢地将手放在了魔术师的手上,然后握紧,以极重的力道骤然往下拽去!   群鸦飞舞。   在这一片黑色的羽毛里,银发少年一脚踩在墙上,冷笑:“你还真敢出现在我面前啊,乌鸦。”   ……   黑羽快斗的卧室。   蜘蛛打开门的时候发现那个高中生正在睡觉,地上扔着意味不明的玩具和超大的玩偶熊,桌子上放了压根没写的作业,不得不为当代日本高中生感到担忧:让你们天天搞侦探活动,作业都不写!   不过以后你也没有写作业的机会了!工藤新一!你今天就会死在这里!   (黑羽快斗:我是怪盗!怪盗基德!不准再说我是侦探了!你这是对怪盗艺术的侮辱!)   蜘蛛接近了正在床上睡着的人,就要从口袋里拿出什么东西,却忽然转身,一拳砸向了那个巨大的玩具熊!   呵,刚才我都听到声音了,你以为藏在里面我就会不知……   哦,没东西啊。看来是想多了。蜘蛛感受到玩具熊软绵绵的触感,收回手,转身往床边走去。   (在熊肚子里偷偷打哈欠的江户川柯南:就知道你会这样……疑神疑鬼的黑暗组织成员们……)   蜘蛛站在黑羽快斗的床边,心想,果然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而已,就算是名侦探又怎么样,哎,完全没有对付怪盗基德的激情啊,还是快点工作完快点回去吧。   他刚接近那个少年,却听到从背后传来的风声——不对!   蜘蛛瞬间就反应过来闪开,却没想到那是个正在急速膨胀的足球?等等,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足球啊?!   被短短几秒就挤占了整个房间的足球压在地上的蜘蛛果断地对诡异的足球开枪,现在也不用担心隐蔽问题了,因为对方早就知道他要来,而且做好了准备!   可恶,到底是谁泄露了消息?   一直摸鱼的红隼?最近不在的鸽子?刚从美国回来的斯内克?三文鱼?松鼠?还是白犬?   “嘭”的一声,足球轰然炸开!   无数礼花和彩带落到了蜘蛛身上,随之而来的还有某个人的掌声。   “啪、啪、啪。”   穿着白色礼服的魔术师就在这片热闹的氛围里登场,并对着满头问号的蜘蛛说:“哎呀,好久不见,蜘蛛先生。”   蜘蛛:???   我们不是三天前的晚上刚见过吗?而且我来杀黑羽快斗,怪盗基德你凑什么热闹?   他把枪口对准了眼前的怪盗,却没有立刻开枪,而是问:“怪盗基德,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谁知道出现的这个是不是真正的怪盗基德?   蜘蛛自己就是幻术师,还跟怪盗基德交手数次,当然知道魔术师的小把戏多着去了,套十几层皮都不嫌多;而且对方有备而来,肯定在这个房间里做过不少准备。啧,早知道就把夜莺一起叫上来了。   不过没关系,他早就叫人在附近等着了。   怪盗基德摊开手,用一种“我以为你早就知道”的语气说:“当然是为了宝石啊~”   “宝石?”   这里哪有什么宝石,你不会把工藤新一当你的宝石吧?你们侦探和怪盗之间的关系真难懂!   蜘蛛撩开金发,对眼前的年轻怪盗说:“所以你是来救他的?”   床上的少年当然早就不见了,蜘蛛也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所以斯内克,其实你早就投靠了警察,对吧?!可恶的斯内克!   怪盗露出大大的笑容:“谁知道呢,不过,蜘蛛先生,现在该担心的人是你了!”   枪声!   熟悉的白烟在狭小的卧室里炸开,蜘蛛开枪的时候发现眼前的怪盗果然失去了踪影,窗户那边忽然传来小孩子诡异的笑声,还有电流滋滋作响的声音,蜘蛛可没有愚蠢地在对方的主场作战的打算,撞开房间门就往外跑!   他到外面,却发现整个黑羽家都是滚动的白烟!   蜘蛛凭借记忆往外跑,却发现隔壁房间的门开了,穿着一身黑色礼服的熟悉身影正走出来。   怪盗基德?不,是“乌鸦”!   对方看到他,还笑着打了个招呼:“是你啊,冈特·冯·哥德堡二世。”   蜘蛛退了半步,震惊地喊道:“乌鸦!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是怪盗基德假扮的……不、你就是乌鸦,难道说当年你没死?!”   这不是怪盗基德假扮的“乌鸦”。   他很清楚,乌鸦说话的语气、跟他打招呼的方式都跟八年前一模一样,这个新生的怪盗基德是绝对不知道的!   所以,所以……乌鸦复活了!不,那位魔术师黑羽盗一完成了他华丽的逃脱魔术,从ANI结社手里潇洒离开,现在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黑羽盗一!”   蜘蛛刚喊出声,却又敏捷地躲开背后的攻击,怪盗的影子就在白烟里显现,呵,以为他会因为看到偶像就失去冷静吗?不会!他早就不是八年前的那个蜘蛛了!   当年为了追星去向黑羽盗一要签名结果错过追击乌鸦的耻辱,他一直记得!蜘蛛发誓!绝对不会再发生那种事!   “哼。”   他冷静地往楼下跑去,一路上遇到了无数机关,包括惊吓盒子、鸽子、气球、忽然出现的闷棍、背后飞来的扑克牌、麻醉针、拦路的诡异小学生(为什么这里还有小学生啊!)……   一阵鸡飞狗跳后,蜘蛛成功抵达了客厅,背后的两个人也追了下来。此时黑羽家的烟雾也散去,蜘蛛已经叫了他的人过来,现在只需要先离开他们布置好的场地就可以……   门被打开了。   失踪八年的大魔术师黑羽盗一就站在自己家的门口,看着跑到他面前的蜘蛛,说:“你……是来问我要签名的?”   蜘蛛缓缓转头,看到正坐在沙发上喝茶的“乌鸦”,倚在墙边跟他比心的怪盗基德,再转回来看看这个正往门里走的黑羽盗一。   他戳了戳黑羽盗一,发现不是气球,也不是别的伪装,是真的,活人。   乌鸦、黑羽盗一和怪盗基德同时出现了!!!   “你们……”   “啊,家里这么热闹啊。”黑羽盗一给蜘蛛签了个名,放到愣愣的蜘蛛手里,说我准备复出了,下次你可以来看我的演出。   蜘蛛看着手里的签名,跟八年前他拿到的那份一模一样……不对!不对!那八年前是怎么回事?!   他走出门,背后的门被关上,在这几秒钟里,他都在茫然地思考。   黑羽盗一是谁?乌鸦又是谁?如果他们不是一个人,那怪盗基德又是谁?是谁杀了乌鸦,而我们又杀了谁?   有很轻的声音。   蜘蛛看过去,发现就在黑羽家外面的街道上,一片漫天飘飞的黑色羽毛里,穿浅色衣服的银发少年正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他拍拍身上的灰尘,表情冷到像是要杀人,手里还抓着一把像是流沙一样的东西。他张开五指,让那些东西流到地上,整个人都笼罩在月光下。   不对。   在看到那个场面的时候,蜘蛛灵感的警报就被疯狂拉响,直觉告诉他现在的夜莺很不对劲,但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夜莺……?”他试探着问。   对方好像这才回过神,转向他,面无表情地举起了枪,背后是正在盘旋的漆黑鸦群。   然后——   “咚!”   特别清脆的声音响起,从房顶把自己吊下去的黑羽快斗一棍把蜘蛛打晕,然后满意地跳了下来。   他看向那边的黑泽阵,发现黑泽阵收起了枪,也松了口气。   蜘蛛挣扎着,意识已经逐渐模糊,不远处传来了警察的声音:“怪盗基德?!基德在哪里!”   对了,他叫来的人也肯定到附近了……啊,所以夜莺瞄准的是怪盗基德,夜莺,警察来了,你先逃走吧……   蜘蛛记得自己跟他们说过,今天要是遇到警察的话就先拦住警察,不让他们接近这里。   意识逐渐抽离。   就在蜘蛛倒下的时候,有警员从黑羽家门口跑过,看到……看到怪盗基德,不认识的银发少年(没有黑风衣不认识呢),还有倒在地上正在挣扎的金发受害者。   “怪盗基德!!!”   警员指着黑羽快斗大喊,我发现怪盗基德了,快来,于是那位熟悉的老警部中森带着一群警察往黑羽家跑!   怪盗基德家里警察最多的一集!   与此同时,从后墙翻进来的ANI结社普通成员看到他们,还有倒在地上的蜘蛛,以及跑进来的警察……   枪声!惨叫声!打斗声!基德你别跑声!   激烈的战斗就此开始!   黑羽快斗本来想把那个银发弟弟一起带走,却看到黑泽阵活动了一下手腕,带着“我心情很不好谁也别惹我”的表情,直接闯进了警察和ANI结社成员的交战现场!   “喂、你……”   算了,他记得名侦探说那个银发弟弟是某个组织的成员来着,应该能应付这种场面吧?   黑羽快斗在被警察抓到尾巴前多看了一眼,发现黑泽阵过去后危险的好像变成了其他人,就捞起屋顶上的江户川柯南,转身就往外跑!   再不跑就被警察抓住了!   “别跑!怪盗基德!没想到吧,我们早就算到你的逃跑路线了!”   喂!为什么这里也有警察啊!   黑羽快斗看向江户川柯南,江户川柯南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下,说为了保证能把警方叫来,他多发了几张怪盗基德在这附近的照片,还说为了黑羽家收藏的“那块宝石”他一定会出现,所以那些警察就……一窝蜂地来了吧?   “工藤!!!”   “下次我会注意的啦!”   怪盗紧急换了个方向跑,却听到追着他的警察忽然大喊:   “什么,还有另一个怪盗基德?!”   黑羽快斗和江户川柯南打出了问号。   他们还没来得及看过去,就听到中森警部对着对讲机大吼:   “什么?!还有第三个怪盗基德?!到底是怎么回事?!”   诶……?   十分钟后,换回衣服假装刚回来的黑羽快斗,带着他眼镜会反光的小学生回到自己家附近,看到警视厅的警察们依旧围在这里。   他的母亲黑羽千影正在跟中森警部说“抱歉抱歉,好像是有收到预告函的我还以为是恶作剧呢”,中森警部说那个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刚才有三个怪盗基德你看到了吗?   黑羽千影想了想,回答:“抱歉,其实我只看到了一位,但除了怪盗基德,还有闯进我家里来的不明人物……”   她看向被抓住的ANI结社成员,还有正在捡银发里黑色羽毛的黑泽阵。   中森警部:“你说那位……”   黑羽千影指向另一边:“不是他啦!那个少年是我家的亲戚,是说那位、那位——”   没错,指的就是脑门上还有个包,刚刚悠悠转醒的蜘蛛。   蜘蛛被两个警员架着,看到走来的黑羽快斗和江户川柯南,模糊的视野里终于把他们跟“怪盗基德”和“诡异的小学生”对上号,又想起5月23日晚上的事,当时他见到的也是这两个人。   没错!就是他们!就是他们!   面对几乎满院子的警察,还有黑羽一家、江户川柯南和黑泽阵,蜘蛛声嘶力竭地大喊:“是你!原来是你!工藤新一!没想到你就是怪盗基德!!我们被你骗了这么久!!!”   中森警部:?   黑羽千影:?   黑羽快斗:干嘛!你干嘛!我才是怪盗基德!你给我闭嘴!我!才是!怪盗基德啊!!!   江户川柯南:诶,我成怪盗基德了?等等,不要啊!我只是个侦探啊!   蜘蛛被带走了。   被绑走的时候,他还在大喊“相信我,工藤新一就是怪盗基德,不然为什么怪盗基德能轻易假扮他?因为那用的就是他自己的身份”,而现场一片沉默,直到有人说工藤新一应该不会是怪盗基德吧,然后另一个人说——   “可怪盗基德开始活动的时候,工藤新一刚好从学校里失踪了啊。”   于是,黑羽家附近就更安静了。   江户川柯南&黑羽快斗:不要啊!你们不要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达成一致啊!   他们甚至可以预见到第二天的头条新闻:《震惊!怪盗基德的真实身份竟然是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这到底是胆大包天的骗局,还是一场瞒天过海的作秀?》!   黑泽阵还在扯他头发里的黑色羽毛,已经快要失去耐心,他倒是很想回家再收拾,但现在他还得找黑羽盗一算账。   扯不出来!   刚才别墅里战斗发生的时候,黑泽阵本来是想去看一眼的,结果被黑羽盗一给拦住了。怎么被耍阴招放倒的暂且不提,总之他失去意识了几十秒,等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埋在一堆乌鸦里……   而且满地都是乌鸦的羽毛!   他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很好,乌鸦。”   另一边,黑羽快斗跟警方告别,拿出“怪盗基德昨天送来但是被忘在信箱里的预告函”,又说宝石刚才被怪盗还给我了,还真的拿出一块(江户川柯南给的)宝石,说这是前段时间一位国外的朋友寄给我保管的。   中森警部带人走后,黑羽快斗脸上的微笑逐渐消失,他转身直接冲进自己家门,对里面的人喊:   “这是怎么回事啊!谁来跟我解释一下?!”   刚才他看到怪盗乌鸦和黑羽盗一的时候也很懵好吗?还有三个怪盗基德?!喂!到底哪里来的怪盗,哪里又冒出一个老爸来?!   坐在那里喝茶的黑羽千影示意他看放在架子上的乌鸦礼服,跟儿子眨眨眼:“是我啦,快斗。”   “……妈妈?你不是应该在国外吗?”   黑羽快斗看到地上叠着的黑黑白白四个礼帽,脑门上的问号就快要顶破天花板了。   他本来在想怪盗乌鸦忽然来一趟就算了,门口那个老爸应该是他妈妈假扮的,接下来他们扮演了两个怪盗基德,但现在乌鸦是妈妈,那老爸是……   坐在另一侧沙发上的黑羽盗一还没说话,从外面进来的黑泽阵就已经走到沙发前,一把抓住了黑羽盗一的衣领,打断了黑羽快斗的提问:   “这就是你跟我打招呼的方式?黑、羽、盗、一。”   任谁听到那个语气都会觉得他们两个有仇吧、不,看黑泽阵的眼神,搞不好他们是真的有仇!   但黑羽盗一只是摊开手,顺便摸了摸旁边的江户川柯南的脑袋,无奈地回答:   “八年前那件事后,我就知道你见到我会动手,还不能提前做点准备吗?而且你出现的话,蜘蛛很有可能会通知结社的人,还是不要去比较好。”   气氛好像很奇妙的样子诶。   黑羽快斗:诶?他叫的好像就是我老爸的名字,才初中的银发弟弟为什么跟我老爸很熟的样子啊?等等,不对?!这个根本不重要好吧!   终于回过神来的黑羽快斗大喊:“老爸你不是失踪了吗?!不要这么若无其事地回来啊!”   黑羽盗一点点头:“你妈妈都没在意,快斗,你已经是个成熟的魔术师了,不要介意这点小细节。”   “这跟魔术师有什么关系吗?你知道我这一年——”   “我知道哦,快斗。”父亲笑着这么说。   黑泽阵看他们两个准备讨论亲子话题,就没好气地松开手,坐在了江户川柯南旁边。   黑羽千影端了杯茶给他,说不好意思,我们家的怪盗有点多,让他们先聊聊吧。   江户川柯南左看看右看看,晃晃黑泽阵的胳膊,问:“黑羽先生把你怎么了?”   黑泽阵单手把小侦探按住,回答:“没怎么。”   但你看上去就不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吧?!而且你们两个刚刚肯定是打了一架吧?!   江户川柯南还想继续问,却得到黑泽阵警告的目光,就遗憾放弃;结果黑羽盗一听到他们的对话,给出了答案:   “我只是跟他握手的时候在手套里藏了麻醉针,但没想到那个剂量只能让小夜莺昏迷几十秒,真是失算啊。”   “你还很得意是吗?”   幽暗的墨绿色眼睛看过去,黑泽阵虽然没有再继续打的意思,但开口就让其他人都背后一凉。   黑羽盗一就说抱歉啦,我担心你继续跟我打下去,不就没人来救我儿子了吗?   江户川柯南找到机会,又问:“那八年前的事是指?”   黑羽快斗干脆坐在黑羽盗一身后的沙发背上,抱着手臂,气鼓鼓地看他们闲聊。   失踪八年不说一声的可恶老爸!知道老爸活着但就是不跟我说的老妈!看起来很漂亮但是打人很疼的可恶银毛!还有……肯定没错的侦探。   切。   “那个啊……八年前小夜莺为了帮暴露身份的我收尾,惹上了很多麻烦,还被他们组织的‘那位先生’处罚了,就是这么回事。不过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部分后续。”   “诶?”   “等等!”黑羽快斗打断了他的话,“这家伙怎么看都是个小孩吧?!八年前你们就认识吗?!”   黑泽阵把江户川柯南拎起来,放到黑羽快斗怀里,没说话。(江户川柯南:喂!你这样我的身份也会暴露的啊!)   黑羽快斗跟江户川柯南对视。   江户川柯南点点头。   黑羽快斗的表情逐渐变得惊恐。   “也就是说……”   “你也差不多能猜到吧,快斗,这位黑泽先生,你大概需要叫他一声‘叔叔’?”   “他……”黑羽快斗恍惚地抖抖江户川柯南,问,“工藤,老爸说的是真的吗?”   江户川柯南有音效地快速点头。叮叮叮叮。   黑羽快斗:什、什么啊!所以说那个根本就不是初中生啊,怪不得侦探说不能叫他弟弟,既然他也是那个组织的人,变小也很合理……不对,侦探不是说那个药吃下去死掉的概率更大吗?!   儿子在头脑风暴,黑羽盗一看着江户川柯南略有所思:“工藤……你该不会是工藤优作的儿子?”   早在黑泽阵把他扔给黑羽快斗的时候,江户川柯南就知道自己的事瞒不住了,黑羽盗一很显然啊知道黑泽阵的身份,知道他变小,再加上黑泽阵的反应和基德那家伙叫的一声“工藤”……   他在心里叹气,但还是推了推眼镜,自信地说:“没错,我就是名侦探工藤新一!”   黑羽盗一明白了。   “这样啊,”他对黑羽快斗开了个玩笑,“那快斗,你得叫柯南君伯伯哦?因为某种意义上,他还是我的‘哥哥’呢。”   黑羽快斗:“……啊?”   老爸,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啊啊啊啊!!! 第068章 满月于黑潮之下   深夜的黑羽家鸡飞狗跳, 沦为辈分最底层的黑羽快斗奋起反抗,终于把他爹按回到评委席上,“老爸你管他叫哥我不介意, 但工藤必须叫我快斗哥哥”, 而江户川柯南说我比你大吧,为什么不是你叫我新一哥哥, 于是鸡飞狗跳的程度再次升级。   两个怪盗和一个侦探正在闹腾, 而黑泽阵跟黑羽千影坐在那里喝茶。   啊,他们俩也是侦探(少年侦探SILVER/德国侦探诺瓦利斯)和怪盗(怪盗淑女),没事了,这个家里已经全是侦探和怪盗了。   黑泽阵稳稳地端起茶杯, 在一片混乱中问黑羽千影:   “怪盗基德?”   刚才侦探和怪盗忙着逃跑没看到, 黑泽阵倒是看得非常清楚, 的确有三个怪盗基德, 而且不是什么障眼法, 那就是……闲着没事干每个人都有一套怪盗基德衣服的黑羽家人。   黑羽千影跟他笑笑,愉快且坦诚地回应:“好久不见, 黑泽君~上次见面还是在京都呢。”   京都?   哦,那次啊。黑泽阵有印象, 是乌鸦失踪前一段时间的事, 他和伏特加去京都跟某个长期合作的对象进行交易, 却遇到怪盗基德正在做他的偷宝石周常任务, 原本黑泽阵可以平静地当个背景板街头潮人路过,但……   怪盗基德低空飞过并抢走了他的帽子, 然后变装成黑泽阵的模样, 坐上伏特加的车跑了。   黑泽阵:“……”   幸好忠实的伏特加很快就发现他接到的人不是大哥,质问“你是谁”的时候接到了黑泽阵的电话, 黑泽阵说交易时间马上就要到了,让你旁边那个人去,演不好我就送他下地狱。   然后跟他“很熟”的怪盗基德就代替他完成了交易的工作,见过很多次的交易对象愣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半个小时后,正在咖啡厅喝咖啡的黑泽阵收到了侍者端来的额外甜点,还拿到了“某位先生给你的帽子”,以及放在帽子里的一颗宝石。事后伏特加问他那是谁,黑泽阵说不用管,就是熟人而已。   而且是每次见面都要给他找麻烦的熟人。明明都是跟ANI结社相关的人,怎么只有乌鸦这么省心——哦,黑泽阵现在已经后悔当初那么想过了。   他放下茶杯,问:“所以怪盗基德是谁?”   黑羽千影给他添了茶,说:“是盗一。我偶尔会用这个身份替他打掩护,不过现在的怪盗1412号是快斗了。”   黑泽阵非常怀疑她现在态度这么好是因为以前用怪盗基德的身份给他找麻烦太多次了。   现在想想,该不会每次把宝石丢给他的“怪盗基德”,都是这位名为黑羽千影,实则是乌鸦老婆的女人吧?   他怀疑地看向黑羽千影。   黑羽千影:“哎呀。”   黑泽阵:“哼。”   他不跟女人计较,除非对方是贝尔摩德。贝尔摩德拍他电影的仇他是一定要报的。   银发少年就坐在那里,看黑羽父子打打闹闹,小侦探终于从夹在他们之间当道具的境况里逃脱,偷偷摸摸钻回到黑泽阵身边,干脆趴在他腿上打滚。   黑泽阵盯着他看。   就在被黑泽阵拎开之前,江户川柯南飞快地把手机举起来给他,说:“安室哥哥找你,他说你的电话打不通。”   黑泽阵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关机,不用想,肯定是黑羽盗一给他关的,啧。   他拿过小侦探的手机,拨通了波本的号码,问:“我这里有三只怪盗基德能用来冲业绩,你要吗?”   正在蹦跶的黑羽快斗不动了,喝茶的黑羽千影喝不下去了,黑羽盗一哭笑不得,对黑泽阵说不用这样吓唬我家孩子吧。   电话那边的降谷零已经跟江户川柯南聊完了今晚的事,但就算小侦探也没有告诉他“怪盗基德”的真实身份,更不用说三只,所以……   “还是不用了,”降谷零的声音里满是笑意,“毕竟我是以现任组织BOSS的身份在给你打电话,琴酒。”   “出什么问题了?”黑泽阵问。   “有个陌生号码给我发来了奇怪的预告函,我念给你听:「蒲节生香之末、百钟蝉羽之初,吾乍闻噩耗,深为痛惜,未料首领之死另有玄机,偶得消息,遂怀此不世之仇、没齿之恨,亲至东京,了此恩怨。故书信一封,特以告知,吾等将于浴兰时序终结之时来访。蓝花之人敬上。」”   降谷零好不容易念完这封几个小时前发给他的预告函,它的落款确实属于杀手组织“蓝花诗人”,只是语言看起来不太对劲……   他揉了揉额头,关掉界面,不想再看那些文字,问:“我没记错的话,你在ANI结社用的身份就跟这个组织有关,所以你肯定知道点什么吧,琴酒?”   “……”   “琴酒先生,BOSS,黑泽同学——”发现黑泽阵竟然沉默了,降谷零就换了几个声调喊他。   “闭嘴。”黑泽阵用带有威胁意味的语气打断了降谷零,说,“根本没有这个组织,‘蓝花诗人’是乌丸集团的某个蠢货创建的空壳组织,所有出现过的身份都是乌丸集团的代号成员用的马甲,五年前我把那些身份的资料都烧了,这个组织才彻底消失。”   “那发来预告函的人呢?”   降谷零发现自己在把琴酒惹毛这件事上其实是很有天赋的,现在不用担心琴酒什么时候就把自己杀了的感觉真好啊,谢谢Hiro,再礼节性谢谢让他当BOSS的乌丸先生。   “就是设计出那些身份的人。”   “组织的人?”   “普罗塞克,现在的名字是潘·迪特里希,写三流小说的德国作家,十七年前他就从组织叛逃了。”   黑泽阵把小侦探从他身上拎开,然后从黑羽家的沙发上站起来,说我先解决ANI结社的事,就去找普罗塞克,这件事你不用管。   他不给降谷零说话的机会就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扔回给小侦探,说,我先走了。   换了一身家常衣服的黑羽盗一问他:   “你打算怎么跟结社解释?”   “伪装成黑羽快斗的工藤新一死了,但蜘蛛看到复活的黑羽盗一冲上去就要签名,被警察抓住了,不关我的事。”   黑泽阵从老朋友身边擦肩而过,身后跟着手忙脚乱在穿外衣的小侦探;他注意到身后的小孩快跟不上,还放慢了点脚步。   黑羽盗一看着自己儿子在江户川柯南路过的时候偷偷往小学生的帽子里放鸽子,然后两个小孩又打闹起来,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他叹气:“让快斗躲起来倒是没问题,但这样的话,他们可就要知道我还活着的消息了。”   黑泽阵漫不经心地说:“既然公安加入布局,也就不缺这点时间了。倒是你们那边,真要跟他们撞上?”   “没关系,反正都是老朋友嘛,要是公安能解决,我们就不出手了。”初代怪盗基德笑着回答。   ……   ANI结社的据点。   红隼抱着哈罗到的时候,看到三文鱼和松鼠已经在了,甚至一向很忙的鸽子听说有这么大的事都特地真身赶来。   距离上一场会议刚过了一天,ANI结社在东京的干部就再次匆匆聚集,所有人脸上都是相当严肃的神情。   红隼来的时候甚至没带她的水晶球,把哈罗放在一边就说:   “想必大家已经收到了通知,我就不多废话了。现在夜莺失联,蜘蛛被警察抓走,但他发来了最后的消息。因为涉及成员背叛的事我不能在通讯里说明,现在把蜘蛛的消息给大家看。”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显示出了三行讯息。   From Spider(备注:幻术师)   -八年前的怪盗基德、黑羽盗一、乌鸦不是同一个人   -现在的怪盗基德就是工藤新一   -斯内克疑似背叛   每一条都是极为炸裂的消息!所有人(和狗)都屏住呼吸,把那三行字反复看了几遍,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面面相觑。   “所以,蜘蛛……斯内克……”   “就是因为最后这条消息,我没有通知斯内克;但我们不能盲目相信蜘蛛发来的情报,毕竟他已经落到了警察手里,我们不清楚当时是什么情况。”   红隼把手机收回去,坐到椅子上,说话的时候也不是特别镇定,从她的声音里还是能听出她有点慌的。   坐在红隼旁边的是鸽子。   这是个干练的短发女性,穿着一身白色正装,面容严厉、画着精致的妆,很有可能是凌晨刚下班就急匆匆赶来的。   此刻她不耐烦地按掉不断打来的电话,问:   “夜莺呢?”   “联系不上,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夜莺,我在警视厅有朋友,能确定他们没抓到夜莺,但他的电话一直关机……等等。”   红隼说到一半,却看到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打来电话的人正是他们在讨论的夜莺。   她接通电话,跟夜莺说了几句,表情逐渐变得平静下来。   “夜莺……啊?哦……嗯,我知道了,这样……好的,你自己小心。”   红隼挂断电话,陷入沉思。   “夜莺怎么样?”   “他没事,只是发生了一点意外,夜莺说他和蜘蛛在进行任务的时候遇到了怪盗基德,而且不止一个。其中有个怪盗基德认识蜘蛛,蜘蛛……呃……”   “蜘蛛……?”   “蜘蛛说那是黑羽盗一,打到一半的时候夜莺看到怪盗基德在给蜘蛛签名,他想问蜘蛛怎么回事,但怪盗的武器里有特殊的麻醉类药物,夜莺没太防备,跟他们打太久昏过去了,手机被怪盗关机,刚醒。”   整个据点都一片寂静。   “汪?”   “咕咕。”   很久,松鼠摸着下巴,嗑着瓜子,说:“你们还记得八年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红隼看他:“八年前我还没加入结社。”   松鼠简单解释道:“八年前,结社杀死乌鸦的时候,就是蜘蛛在路上遇到了黑羽盗一,问他要了签名,才让我们的包围圈出现了缺口,幸好后来补救成功,蜘蛛也因此被调离了日本。”   是的,结社里的老人都知道这件事,但跟乌鸦的那次背叛一起埋葬了,也正是因为这个,蜘蛛对怪盗基德相关的事都极为上心,特别是现在的那位怪盗基德。   红隼: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蜘蛛。   他们还没说几句往事,鸽子就再次挂断打来的电话,打断了其他人的八卦:   “如果他们碰到的是真货,那就说明当年死在爆炸里的‘乌鸦’不是黑羽盗一。我让人去调查斯内克从美国回来这段时间的行动,你们确定夜莺有没有问题,蜘蛛暂时救不出来了,红隼让你的朋友看着点别让他死了。”   在ANI结社里,虽然有更高等级的头目,但干部之间的地位是同等的。   鸽子习惯性地发号施令,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反对,无他,鸽子太能干了,一边管理公司一边还能调查情报,一般人干不来这活。   红隼点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吧,那群警察才不会杀人呢。夜莺说他十分钟后到。”   鸽子往后靠着椅背,抬了抬下巴:“正好,我有事要问他。”   ……   黑泽阵还是第一次进门发现ANI结社的人没有在打牌,也没有在八卦。他刚才听到据点里没有声音,还以为动物园的据点已经出事了,进去能看到一群荷枪实弹埋伏着的警察或者满地的尸体,不过很遗憾,没有。   “夜莺,你回来了?还好吗?”   所有人都在严肃的气氛里跟他打招呼,包括哈罗,哈罗直接从桌子上跳下去围着他转圈,嗅来嗅去,然后汪呜了两声。   而桌子边还有个陌生面孔,不,也不是那么陌生,黑泽阵听到她简短的自我介绍:   “鸽子。”   一枝娱乐的创始人、梅谢财团前任代理理事长,一枝歌子女士,正在跟黑泽阵点头示意。   黑泽阵也跟她点点头,没有做额外交流的打算,虽然鸽子好像在额外的地方认识他,但认识黑泽阵的人也太多了,他懒得一个一个地管,这就是身为乌丸集团明星带给他的余裕。   他刚随便找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红隼就说:“蜘蛛给我们发来了最后的情报,但在这之前我们想先听听你的看法。”   情报吗?   哦,怀疑他啊。   说实话,如果今天坐在对面的是黑泽阵,“琴酒”可不会把会面的场景安排得这么轻松,毕竟乌丸集团已经遇到过太多叛徒,错杀的也不少,出了这种事要么先手灭口要么人已经在审讯室里了。   但ANI结社是个允许成员有自己的日常工作、甚至有团建和日常打牌的松散组织,而且很显然,他们组织除了非法抢夺外还有更多的获取宝石的方式,归根结底是没那么多敌人的。   至于怪盗基德,那是他们自己都想不通的例外。   “那我就从头说起。”   黑泽阵并不意外,不紧不慢地跟在座的几位讲了今天发生的事,排除“夜莺跟乌鸦是认识的老朋友”和“打完后他在黑羽家喝了半天茶”外,其实没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   至于蜘蛛发了什么情报、任务有没有完成不关他的事,毕竟“夜莺”根本没进黑羽家。   说到最后,他补充了一句:“对了,蜘蛛说工藤新一就是怪盗基德,具体怎么推断来的我不清楚。”   “你见到斯内克了吗?”松鼠问。   “没,”黑泽阵微微扬了下眉毛,“他应该出现?我还以为我和蜘蛛两个人就已经足够了。”   他把“足够”这个词咬得够重,但实际上他们都清楚,如果以之前得到的信息,别说这两个人,就算三文鱼去也能完成任务,根本不需要再加一个。   松鼠跟其他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鸽子发话了:“你和蜘蛛遇到了早有准备的怪盗基德,我不客气地说,虽然我们中的所有人都有泄密的可能,但只有作为新人的你和从美国回来的斯内克嫌疑最大。”   “嗯。”   黑泽阵随意地应了一声,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他在想他以前查卧底时候的事,那些怀疑的人总是有不一样的表现,有人激烈反抗,有人一言不发,有人试图解释,有人脸色苍白,有人揭发别人……也有人始终平静,好像事不关己。   这种人最难对付,比如他自己。再比如,苏格兰。   组织怀疑苏格兰的时候,黑泽阵很有闲心地给苏格兰打了个电话,说你现在可以逃走,如果逃得掉的话我就放过你。   当年露比就是这样,她飞快地在电话里说谢谢大哥但我昨晚上就跑路了,这破组织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啊。不过黑泽阵还是找到了她的所在,只是露比拿到了足够换她性命的筹码,让那位先生都觉得满意,就这么放过了她。   而苏格兰,在黑泽阵打完电话后不久,整理好了自己的安全屋,没带武器,就到了黑泽阵面前,像很平常地到朋友家拜访,甚至带了手工点心做礼物。他说组织在找我吗?我来了。   当时黑泽阵穿着高领毛衣,端着一杯咖啡坐在桌边,正在皱眉看波本和贝尔摩德的报账,见到苏格兰的时候他反而笑出来了。   苏格兰,你真的很大胆。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黑泽阵遇到过的这类人很少,少到他想不起几个来。不过每一个都足够让他印象深刻。   他听ANI结社的人小声讨论,而他和哈罗就坐在长桌的另一端,他们没有刻意避开他谈论问题,声音也足够他听清。   黑泽阵听了一耳朵,听到松鼠说他肯定遇到乌鸦了,我刚才就想说夜莺的头发里还有乌鸦的羽毛,他好像没注意到……   黑泽阵:……   他走的时候就应该再给黑羽盗一一拳!   商谈好像还要持续很久,黑泽阵等了一会儿,有点困了,但还要去解决普罗赛克,就说:“如果没别的事,你们先谈,我回去睡觉。”   回答他的人是鸽子。   这位ANI结社在东京的情报干部干脆把响个不停的手机关机,说:“不用了,我调查过东京所有跟那部电影相关的人,除克里斯汀导演外,你跟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过接触,更不用提在你来东京前就失踪的‘工藤新一’,在这件事上你没有多此一举的必要。”   确实,黑泽阵对那部电影在东京的剧组毫无兴趣,但ANI结社搞错了一点,他要找麻烦,就直接去找写剧本的那个女人了;还有,他真的认识工藤新一。   黑泽阵看着鸽子,从她的表情里发觉她还有话要说,就坐在那里等。   他也很好奇,好奇鸽子打算说什么,不然他的工作实在是太没有挑战性了——说实话,卧底工作很无聊,特别是在重复太多次信任、怀疑、背叛,以及看到那些人千篇一律的不可置信的眼神之后。   “但有件事需要你解释。”   鸽子从提包里拿出几张打印的照片,推到黑泽阵面前。   “你跟乌丸集团是什么关系?”   十九世纪末,伦敦,金发少年……   并且他的长相跟黑泽阵的相似程度,只能说和工藤新一&黑羽快斗的相似程度一模一样。毕竟那就是黑泽阵本人。   黑泽阵只对着那几张照片看了0.1s,就给那个老女人又记了一笔。贝尔摩德,你是怎么把乌丸集团(谣言中的)BOSS的照片发得全世界都是的?就连这个满是动物的八卦社团都知道了!   鸽子盯着那个银发少年,猜测对方可能会有的反应:疑惑、心虚、愤怒、平静……?   但都不是。   那个少年随意地把照片推开,懒洋洋地靠在深红色的高背椅子上,玩味地笑了:“你很好奇?虽然我不介意说,但知道太多可不是好事,一枝女士。” 第069章 满月于黑潮之下   鸽子为黑泽阵的态度蹙眉, 但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情绪,只是用同样的语气道:   “一无所知才是最大的坏事,夜莺。这是5月24日晚开始流传的乌丸集团的前任BOSS的‘照片’, 其真假先不谈,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跟照片里的人长相几乎一致。”   其他人都看到了鸽子拿出来的照片,发现上面那个金发少年的年龄比“夜莺”要大两三岁的样子, 但两个人长得是真的像, 一时间表情各异,只有哈罗正在焦急地转圈。   “还有,这只属于乌丸集团现任BOSS的狗跟你也很熟吧。”鸽子往哈罗的方向看了一眼,补充道。   已经是凌晨三点。   黑泽阵是真有点困了, 他把哈罗拎到桌子上, 有点嫌弃地说:“不熟, 我也不知道这只狗为什么非要黏着我, 我先回答上一个问题。首先, 如果我说‘蓝花诗人’曾经是乌丸集团的一部分,你们会怎么做?”   天地良心, 他说的可都是实话。   ANI结社一片寂静,黑泽阵就慢悠悠地说是这样的, 我是“蓝花诗人”组织的成员(名义首领)没错, 也确实曾经跟乌丸集团有关, 但我早就(两个月前)不是他们的人了, 至于那张照片里的金发少年,只能说那不是我(只是我演的角色而已)。   关于照片里的人是不是乌丸集团的“那位先生”这件事你们自己见仁见智, 但“蓝花诗人”早在十七年前就脱离那个组织自立门户(主创去写小说)了, 五年前乌丸集团对“蓝花诗人”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把身份资料烧了),所以这个组织才忽然消失。   以及——   “要说消失也不对, ‘蓝花诗人’的某个人昨晚刚对乌丸集团的现任首领宫野透先生发出了暗杀预告,我觉得你们跟他应该很有共同话题。”   在说到宫野透的时候,黑泽阵语气里的嘲讽意味不能再明显,但就算降谷零本人来了也只能苦笑。   怪谁呢?朗姆!但是朗姆都已经死了,连个坟头都没有,啧。   鸽子安静地从头听到尾,好像在思考他这番话哪里有破绽,而三文鱼小声问了一句:“你说的那个蓝花诗人的杀手,不会是《蓝花城堡》的作者潘·迪特里希吧?他白天刚发推说要去给组织的首领报仇。”   黑泽阵:“就是写‘诺瓦利斯先生是我的伟大导师’的那个蠢货。”   三文鱼:“不许你这么说我最喜欢的作者!”   黑泽阵:“哦,那看来就是他。”   鸽子敲了敲桌子,说夜莺,你说的这些都是无法被立刻证实的事,而且,不要避重就轻,你跟照片里的人的关系到底是什么?   黑泽阵哼了一声。   就在他们对峙的时候,红隼忽然站起来,指着照片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黑泽阵:?你明白了什么?   他看着红隼,所有人也都盯着红隼看,这位从头到尾都没露出个真面目,理由是占卜师要保持神秘的女人大声说:   “我已经彻底明白了,夜莺,你加入ANI结社的理由,还有为什么不愿意说出你跟他关系的原因!真相只有一个!   “传闻中的‘蓝花诗人’组织首领被杀,不是指这个杀手组织,而是指乌丸集团!在五年前,乌丸集团的BOSS就已经死了,杀死他的正是现任BOSS宫野透!你从乌丸集团逃离,被宫野透追杀,一路逃亡,被‘蓝花诗人’的余党保护,却在几个月前听说宫野透终于不演了,当上了乌丸集团的BOSS!   “你知道宫野透就在东京,于是你来到这里,寻找杀死宫野透的机会,却意外遇到了我们——ANI结社。你看过那个电影剧本,又接触到我们的组织,只要稍微调查就能把八年前那件事联系起来,所以你接受了结社的邀请,发现我们跟你有同样的目的,那就是杀死宫野透!   “我们要与挑衅结社的乌丸集团撕破脸,而你则是要报仇!因为,结合‘蓝花诗人’那边的传言,你是他们首领的养子,而他们的首领诺瓦利斯先生正好是跟你、跟乌丸集团前任BOSS一样的银发,所以你其实是……乌丸集团前任BOSS的后代吧!”   红隼激动地说完她的猜测,所有人都被她惊呆了,盯着黑泽阵看,而黑泽阵的反应是……   没有反应。   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jpg   “夜莺?”   “随你怎么说。”   “(小声)夜莺,你配合一点啊。”   三文鱼看到银发少年拒不合作的态度,压低声音,说都到这个时候了,承认你的身份又怎么样,对了能帮我要个潘·迪特里希先生的签名吗(超小声)。   黑泽阵有一搭没一搭地撸着狗,说随便你们怎么想,反正我要说的话就只有这些,而且别忘了,最开始是你们先来暗杀我,又邀请我加入你们结社的,我可没有主动接触你们的打算。   “想动手就快点,趁现在怪盗基德那个麻醉剂的效果还没完全消退,再晚点的话,你们加起来也不一定能留下我。”   “……喂!”   所以说这种小孩到底是什么人养出来的!三文鱼嘀嘀咕咕地坐回去,还在想夜莺肯定认识《蓝花城堡》的作者吧,他想要签名很久了——别误会,他肯定不会跟蜘蛛那样掉链子。   鸽子终于思考完毕,在漫长的审视和信息整理后,她问了结社的新人一个问题:“宫野透跟你的关系怎么样?”   “就这一个问题?”黑泽阵反问。   “就这一个。”鸽子回答。   哈。   波本跟他的关系?三个月前他们相看两厌,两个月前波本在挖他的坟,一个月前波本为他的死痛不欲生,现在波本就住在他家。   黑泽阵是真心实意地笑了会儿,才说:“从七八年前开始他就想杀我了,只是一直没成功而已。”   结社会议结束了。   银发少年离开据点,临走的时候松鼠给他找了件大衣说外面有点冷,银发少年看了他一会儿还是接下了。   据点的门关闭,脚步声渐渐远去,鸽子用手肘撑着脸,说:   “他从头到尾没说谎。”   从夜莺进门开始她就在观察对方,虽然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但鸽子对这个少年也已经有不少了解。身为谈判专家的鸽对自己鉴别谎言与否的能力非常自信,但也有人外有人的自知之明,如果夜莺不是个更高明的“扮演者”,那他刚才说的就都是“真话”。   顺便,从对他的侧写结果来看,夜莺不喜欢说谎,也不喜欢废话,最多是不愿意回答问题,除了某些所有人都能听出的玩笑,他说出口的话几乎都是事实。   是让人放心的类型吗?   不,这反而是最可怕、最让鸽子警惕的一种人。只是那基本上都是成年人,既然夜莺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鸽子也能稍微降低一点要求。   他还是个孩子呢。鸽子想。而且是个——明明做着这种工作,却又相当有正义感的侦探。   松鼠问:“既然鸽子姐都这么说了,那夜莺肯定没问题,背叛结社的就是斯内克?”   “也可能是我们中的人。”鸽子毫不留情地回答。   “但怎么看都是斯内克嫌疑更大,我们还是报告给那位先生吧?”松鼠摊开手,回去继续吃他的零食,顺便把藏在桌子下面的扑克牌收起来。   鸽子不置可否,说这件事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还有,红隼,夜莺应该是受伤了,你去送他。   红隼抱怨着站起来:“你现在才想起来他可能受伤啊。”   鸽子没说话。   于是穿着斗篷的女人伸了个懒腰,说是是是,白犬先交给你,就快步走出据点,追那个银发少年去了。   门再次被关上。   哈罗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很久,鸽子自言自语:“不对,还是哪里不对。”   “什么不对?”   “没事,算了,松鼠,你看到今天报纸上的‘那颗宝石’相关的新闻了吗?”   “啊,你说‘青鸟’对吧?那位先生对它感兴趣?”   “当然。”   ……   红隼很快就追上了黑泽阵,毕竟那个随便披了件外套的银发少年正在慢悠悠地散步,在凌晨的动物园里看起来像是一团白色的冷烟。   他从林间飘过,在月光暗沉的湖边停了一会儿,几只被惊醒的鸟落在他的肩头。   他转过头,跟无辜的小鸟对视了一会儿,伸出手,戳了戳它们的羽毛,说:回去睡吧。   明明是接近六月的天,但夜晚真的很冷。   但对黑泽阵来说,这与寻常的天气并没有什么区别;他记忆里那辽阔的雪原、冷冽的风和无际的冰海已经离他很远,而他最初认识的人,也早就变得模糊。   他开始往回走,走到这座森林动物园门口的时候,才停下脚步,让红隼追上来。   红隼跑了有一会儿,喘着气,说:“晚上不安全,我来送你回去。”   黑泽阵打量着她,从这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黑斗篷,到兜帽下面露出来的一截红发,直到把红隼看得背后发毛。   “夜莺?你——”   “露比(Ruby Port,红宝石波特),”黑泽阵的声音缓慢而有压迫力,“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喜欢编故事?”   红发的占卜师怔了好几秒钟,猛地向后退了几步,用颤抖的手指着他大喊:“卧槽你你你你你……”   黑泽阵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别吵。”   红隼,或者说十三年前从乌丸集团叛逃的成员露比顿时收声,但又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不是,你,你不会是琴酒吧?”   琴酒不是死了吗?!   她以为这最多是琴酒不知道哪里来的儿子啊!不对,她是不是刚给琴酒发了消息说要保护他的血脉波本和莱伊来着?想到这里露比的灵魂一阵发冷,救命啊!救命!贝尔摩德,你都干了什么?!琴酒他没死啊!   露比在心里发出一阵惨叫。   贝尔摩德!你害我!你害我啊!她正想着应该去找贝尔摩德说莎朗咱俩完了这次真的完了,黑泽阵终于又说了句话:   “如果你敢把我现在的状况告诉贝尔摩德,后果……你知道的。所以那些情报是你传出去的吧?”   “大哥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都是贝尔摩德她逼我的,都是她的错!”   露比把斗篷掀开,露出一张黑泽阵相当熟悉的、日英混血的红发女人的脸来。她双手合十,说琴酒,你知道我叛逃前和贝尔摩德关系好,但那之后我们就不怎么联系了,真的!   黑泽阵根本不买账,转身继续走:“你不比贝尔摩德那个女人小多少,别叫我大哥。”   他们两个就一前一后地走。   露比问黑泽阵是怎么变成这样的,难道那位先生忽然疯了拿你做什么实验了?还是波本对你做了什么?又或者这是魔法?   黑泽阵说别瞎猜,我现在的身体年龄跟他们关系不大,还有露比,你从乌丸集团全身而退就不错了,怎么又加入同行组织了?   “不是这样,”露比垂头丧气地说,“那次我到南美体验生活,混在当地人里当巫师,结果来了几个人说你愿意给我们的老板表演吗,我看他们语言也不是很通,就同意了,结果来了一趟他们说先生特别喜欢,请你加入我们的组织,然后我就被绑架来了!”   所以谁让你每次都去奇怪的地方啊。黑泽阵没记错的话,露比当年加入乌丸集团是因为她给当时的RUM(前代)家里捉鬼,结果捉到了卧底安装的窃听装置,前代RUM觉得这是个人才就留下了……   “以你的能力离开这个组织不难吧?”黑泽阵问,“而且他们不是允许辞职吗?”   “但是他们工资很高诶。”   “……”   “咳咳,总之,琴酒,你在东京有什么计划吗?你不会真是来找波本报仇的吧?”   “不是。”   “那就好那就好。”露比松了口气。   “怎么?你跟波本也有亲戚?”黑泽阵用余光注意走在他一侧的露比,声音里多了几分笑意。   露比倒吸一口凉气,连忙道:“没有,绝对没有!自从我离开乌丸集团,除了贝尔摩德,我再也没跟任何组织里的熟人联系过,波本知不知道露比这个代号都难说!”   黑泽阵没说话,就继续往前走。   走到接近米花町的时候,他说,可以了,露比,你回去吧。还有,如果贝尔摩德知道了我的事,不管她是从哪知道的,我都会来找你。   “好好好好好好,我肯定瞒住她。”   “还有。”   “还有什么?”   “我记得你早就结婚了,女儿也该长大了吧?生活怎么样?”   黑泽阵问这句话的时候,露比整个人都仿佛挂满了问号,好像在说琴酒原来你也会说人话啊,于是黑泽阵皱眉,露比咳了两声,说:   “我现在很好哦?不过不是很经常回家,女儿很懂事,自己在上学,而且我是有正经工作的。”   “嗯。”   “你呢?”   “糟透了。”   “我看你过得还是挺不错嘛,琴酒。”   不错?   开什么玩笑。   黑泽阵看着露比离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如同一道闪烁后消失的霓虹色;而他转身往家走,终于回拨了诸伏景光给他打的七个电话。   诸伏景光接了。凌晨四点。   “还活着吗?”   电话那边的人声音甚至有点冷淡,不像平常诸伏景光说话的语气,但熬到这个点了,也正常。   “我不是让波本告诉你我没事吗?而且我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黑泽阵边走边说。   他本来是打算去找普罗塞克的,但看到诸伏景光打的电话,还是让降谷先生再等一晚吧,反正普罗塞克也不可能知道他是公安警察,只要待在条子窝里就不会有大问题。   “有自称你朋友的人发消息给我,说你要去跟那个组织的人见面,接下来还有别的工作,以及你这几天都没睡,让我早点喊你回来睡觉。所以我等你到现在。”   “……”   “我给你五分钟。”   诸伏景光直接挂了电话,黑泽阵对着夜色沉默了宝贵的五秒钟,决定明天在去杀普罗塞克之前先去杀了这位贴心的朋友乌鸦。   几分钟后。   公寓的房东琉璃寺小姐不经意间往外看去,正好看到一抹银色的影子从窗外飞过,她眨眨眼,确定怪盗基德今天没经过米花町,打开窗左顾右盼,但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而黑泽阵直接翻上自己家所在的楼层,打开门,看到家里一片黑暗,但有人。   诸伏景光就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   “不说点什么?”诸伏景光问。   黑泽阵没能理解他的意思,过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说:“……我回来了?”   诸伏景光终于放缓了语气,跟他说:“欢迎回家,黑泽。”   应该在这种时候无奈的到底是谁啊。   黑泽阵走进玄关,反手关门。   松鼠那件外套他检查过了,没什么东西,但他也没带回来,干脆丢给露比了;家里已经被收拾好了,应该是诸伏景光整理的?反正当时波本也跑了。   两只猫趴在玄关的柜子上,黑泽阵一回来就开始喵喵叫,小黄猫叫得最大声。   黑泽阵想安抚一下很吵的两小只,结果两只猫飞快地跑开了,特别是小黑猫,少有地凶了他一下。   他问:“他们在叫什么?”   诸伏景光把两只猫抱起来,凑到他面前认真地闻了闻,肯定地说:“因为你身上有狗味。”   那完全是波本的错吧。还有,苏格兰,你这么认真做什么?   黑泽阵把外衣挂在玄关,诸伏景光说你先去洗澡,还有,你头发里的乌鸦羽毛是怎么回事?   “……朋友送的羽毛。”   他明明已经把能拆的都拆下来了……为什么还有……   最后,黑泽阵洗完澡,两只猫趴在他脚边打滚,诸伏景光给他把黑色羽毛的残片一点点捡出来,塞给他一杯水,说睡吧,都五点钟了。   “你呢?”   “我没请假,要去上课。”   “……”   “想让我多睡会就早点回来,黑泽。”   “…………”   黑泽阵觉得诸伏景光跟波本学坏了。   算了,让普罗塞克多活一晚吧,黑泽阵看着诸伏景光离开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喝完杯子里的水,把两只猫关在门外,终于沉沉睡着。   5月28日下午。   昏暗的房间里,银发少年伸出手,拽住了窗帘的一角。于是一道暖橙色的辉光将黑暗切开,将铺在床上的一片银色照亮,整个房间顿时变得明亮起来。   黑泽阵把枕头边打呼噜的两只猫提到一边,摸起手机,看到日期和时间,咬了咬牙。   他睡了超过30个小时。   诸伏景光,下安眠药可以,这个剂量你是想让我死吗……他家的小孩到底是跟谁学坏了?!肯定是波本吧!   “喵?”   “喵。”   两只猫被他吵醒,用爪子拍了拍他的脸,黑泽阵说别吵,等会我要去找苏格兰和波本算账。   小黄猫听到波本就开始支棱,小黑猫盯着黑泽阵看,意思是为什么只叫它不叫我,于是黑泽阵考虑是不是应该给这两只猫改个名。   诸伏景光不但敢做,还什么留言都没给他;波本也没有。乌鸦倒是发来了几条消息。   From Crow(备注:掉毛的乌鸦)   -抱歉啦,小夜莺。   -醒了吗?   -呀,看来你睡得够久。能让你没有防备的人应该很少吧?我也有点想见见他了。   -晚安,Juniper。 第070章 满月于黑潮之上   混沌而沉重的眩晕感如重物敲击头颅, 尚未完全清醒的意识被尖锐的痛觉唤醒,只是长久以来的习惯让他保持了绝对的冷静,才没有在仿佛宿醉后遗症般的不适感里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黑泽阵干脆在床上继续躺了一会儿, 看着两条猫尾巴不断出没的天花板出神。   说实话他在那杯水的时候就想过可能有问题了——不是因为今晚的事, 这是黑泽阵一直以来的习惯,他对入口的所有东西都持以怀疑的态度, 这不过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结果而已。但无论怎么想诸伏景光都没必要在水里下毒, 顶多就是安眠药,黑泽阵就喝了,然后被迫从昨天凌晨睡到今天下午。   这个时间诸伏景光已经放学,黑泽阵本想给他打个电话, 临了又放下了手。他实在提不起跟逐渐恢复记忆的苏格兰兴师问罪的兴趣, 毕竟他本来也不是会计较这种事的人, 身为琴酒的时候相当记仇是一回事, 被家里小孩按着睡一觉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把失忆的苏格兰当自己人的?   午后的阳光属实有些耀眼, 黑泽阵用手臂盖住脸,没过多久两只猫就重重压在他手上。   终于, 黑泽阵把两只猫团子举起来,坐起来把窗帘重新拉上, 窗外盛大的绿色在眼前晃过一瞬。   下午四点。   黑泽阵穿着浅灰色的高领毛衣, 把家里打扫了一遍, 又给两只到处乱钻的小猫洗了个澡。马上就是六月, 空气里透着浅浅的燥热,像这类衣服很快就穿不住了, 不过黑泽阵几乎一年四季都是这么穿的。   他本来想去找普罗塞克, 却难得有闲心做了晚餐,反正波本和苏格兰都不急, 那就让日本警察自己去解决那家伙吧。   下午五点。   诸伏景光到家的时候,就看到桌子上摆着堪称丰盛的晚饭,黑泽把卧室里的躺椅搬了出来,就坐在客厅的窗边晒太阳。   他在看书,还是之前的那本童话集,而且心情应该不错——诸伏景光早就发现了,黑泽心情好的时候才会看儿童文学和童话故事,仿佛有种莫名的仪式感。   于是他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我回来了!黑泽!”   “嗯,欢迎回家。”   苏格兰刚变小的时候,家里做饭的人都是黑泽阵。在相当需要耐心的复杂菜式上,他的手艺出奇得好,跟组织里琴酒总是很不耐烦的印象完全相反,事实上黑泽阵只是不喜欢在没必要的事上浪费时间,在生活上却完全没有亏待自己的想法。   很难说诸伏景光的厨艺是否受到了他的影响,但很显然,在让不怎么吃东西的黑泽多咽几口这件事上,他真的下过不少功夫,并努力去向黑泽的口味靠拢了。   两人吃过晚饭,在收拾餐桌的时候,诸伏景光颇为怀念地说:“你上次认真做饭还是去年圣诞节的事了。”   黑泽阵倒是没什么感触,平淡地回答:“巧合而已,我从不过圣诞节。”   诸伏景光有点诧异:“我以为你们欧洲人都会过圣诞节?”   组织成员对这些节日没什么概念当然很正常,或者说他们总是会在节假日工作,但「从不」就是一个很微妙的说法了。   诸伏景光在脑海里描绘出黑泽阵的模样:长长的银发,富有攻击性的面孔,少见的墨绿色眼睛,总会体现在各种方面的老派作风,老爷车和老掉牙的文学书,烟,风衣,以及一种只要在任务外那就什么都与他无关的散漫态度。   “你是欧洲人,对吧?”他有点不太确定了。   黑泽阵把酒杯放进洗碗池,虽然他们喝的只是饮料,诸伏景光在未成年不能喝酒这方面相当坚持,黑泽阵没办法,就由着他来。   面对诸伏景光的问题,他略微沉吟了一会儿,才说:“如果你说的是血统,我不知道。我没有出生记录,拥有的第一份身份证明就是伪造的。”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跟人提起过这个话了,起码有十三年之久。   黑泽阵的视野里忽然闪过某些往日的画面,枯寂的海、漫天的雪,还有堆积的尸体和残损的旗帜,虽然大多数情况下这些都与他无关,但再提起来总不是那么愉快。   所以他换了个话题:“波本说你有个哥哥?那你在组织的时候演得还不错。”   苏格兰的假身份当然是公安帮他伪造的,乏善可陈,资料填的是孤儿,父母车祸去世后被亲戚当做包袱甩来甩去,最后离家出走,在人生的岔道上做出了一次错误的选择,然后再也无法回头。   黑泽阵看过无数几乎一模一样的资料,但苏格兰那份档案他到现在还能一字不差地复述,毕竟在确认他是公安的时候就看过很多遍。   “有,你想见见我哥吗?他应该一眼就能看出你曾经从事的工作。”   诸伏景光倒是没有开玩笑。   他的哥哥诸伏高明是一位相当敏锐的警察,其洞察力远在常人之上,就像大概猜到弟弟在做什么工作而保持沉默一样,在见到黑泽阵的时候,诸伏高明恐怕瞬间就会警惕起来了吧。   黑泽阵说没必要。   “我不想再跟警察扯上关系。”   “但你现在已经逃不掉了。”诸伏景光说,“我正在跟以前的部门接触,最多再过几个月就能复职。”   “你本来就应该回去。”   若是一辈子都只能生活在黑暗里,岂不是跟我一样了吗,苏格兰?你们没必要落到这个地步。   黑泽阵关掉洗碗池的水,把盘子放回碗柜里,两只猫跟在他后面往厨房外走。   诸伏景光站在玄关处,说:“正好出去散步,而且既然说到警察,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要跟我去看看吗?”   黑泽阵问:“去哪?”   ……   “东京警视厅。”   黑泽阵看着黄昏晚云下的高大建筑,缓慢地叫出了它的名字。这可不是个好去处,黑泽阵想,他以前倒是来过几次,身为侦探,伪装成警察,或者作为相当意外地被牵扯进案件的嫌疑人。   但以真正的身份来警视厅,他想怎么也得是自己以0.01%的概率被哪个卧底抓住,戴上手铐解除武装关进审讯室里的情况吧。   虽然现在也差不多。   诸伏景光牢牢抓着他的手腕,传递来令人安心的力道和温度,黑泽阵当然也没带武器进来,毕竟他是来参观的,不是来找麻烦的。   “走吧。”   他拉着黑泽阵往里走,有位面生的警察来接他们,不过黑泽阵今天穿的是黑色风衣,于是那位警察跟他打招呼,说哟,你是那位黑泽侦探吧。   黑泽阵看在诸伏景光的面子上点点头,跟着往里走,就到了他“本来应该来的地方”。   他的意思是,他还以为应该坐在那把椅子上被询问的人是他呢。   隔着单向玻璃,黑泽阵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小记者,小记者对面是戴着黑色棒球帽,双手撑在桌子上,游刃有余地笑着的降谷零。   诸伏景光跟旁边很紧张的风见裕也交代了几句,又跟黑泽阵解释:“昨晚出门闲逛(夜巡)发现的,当时他正在Zero家附近,观察的动作很谨慎,但我一接近他就要跑,于是我就把人带回来了。”   礼物!   虽然不是很常见的礼物,但怎么说也是礼物吧?   黑泽阵盯着那个小记者,把黑框眼镜从小记者脸部的图层上删掉,终于看出了一点熟悉的轮廓,缓慢念出了某个代号:   “普罗塞克。”   越活越回去了,普罗塞克,路过的假面骑士高中生都能把你抓到警视厅,当年你一人开六个马甲对FBI的小队说“哈哈,想不到吧,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的勇气呢?   两人推开门,进了询问室。   门边放着一根不知道做什么用的杆子,黑泽阵就把它往里放了放,谁料就在他做出这个动作的一瞬间,抬头看他的小记者忽然发出惨叫:   “是你!衣帽架杀人魔!”   “……”   黑泽阵不得不重新打量了一下小记者版本的普罗塞克,好,他确实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就在他深夜拿塑料衣帽架砸伏特加的时候,有位记者拍下了珍贵的照片,后来这个记者看到他就跑。   原来又是你啊,普罗塞克。   黑泽阵把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面无表情地往里走,小记者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想挽回一下,却看清了黑泽阵的脸。   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因为极度的愤怒而颤抖起来!   普罗塞克看看从门口走进来的银发少年,再看看坐在他面前的金发青年,终于爆发:“波本,你还说你什么都没做?!原来‘他’说的是真的,琴酒就是那位先生,你绑架了琴酒还当上了组织BOSS,甚至连警视厅都能控制……”   黑泽阵语气毫无起伏地问降谷零:“他在说什么?”   降谷零摊手:“我也不知道。”   他本想回去再问琴酒关于普罗塞克的事,但既然Hiro把人带来了,那也差不了多少。虽然琴酒愿意来警视厅这件事让降谷零感到有点奇妙,甚至有帅气地在琴酒面前掏个证件说“我是警察,你被捕了”的想法,不……再早两个月他可能真的会这么做。   试问,哪个卧底不想把每次都高调出现还嚣张离开的白毛明星抓进监狱?他们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而已。   要是有机会的话,琴酒早就被他们按在地上,还要听“天凉了,让乌丸集团破产吧”和“琴酒,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的发言——郑重声明,这不是降谷零的想法,是贝尔摩德对他说的一件琴酒差点经历的乐事儿,主要是因为那次的卧底认错了人,抓到的是一位穿着黑风衣戴礼帽的路人。   降谷零收回思绪,假装他刚才是在回忆跟普罗塞克的交流,解释说:“他从不知道哪里获得了你还活着的情报,坚持认为我挟持了身为组织前任BOSS的你,想要达成长生不老的邪恶计划,并且用组织的力量暗中掌控了日本警方。”   “抛开某些细节,”黑泽阵语调很慢,意有所指地说,“他说的不是事实吗?”   琴酒还活着,确实如此。   苏格兰都把他领到警视厅这个让人不适的地方了,说波本挟持了他,也没什么问题。   波本想要组织药物研究的资料,那当然,这是证据的一部分。   他暗中掌控日本警方,虽然有失偏颇,但胜在波本确实有让普通警察配合他工作的权力。   综上所述,波本,日本地下世界最危险的BOSS,没有之一,名正言顺、名副其实。   降谷零被噎了一下,诸伏景光反而偷偷笑出了声,于是降谷零就用半恼的目光看向黑泽阵——他当然不会怪小景的,所以肯定是琴酒的问题。   黑泽阵收起嘴角并不明显的笑意,问:“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处理他?”   降谷零把话给抛了回去:“我想问问你的意见,你应该更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不熟,”黑泽阵语气冷淡,“他做了我半年搭档,给我找了无数麻烦,忽然有一天给我打电话说‘其实我加入组织就是为了给小说取材,现在我有灵感了,谢谢你琴酒,我会记得你一辈子’,然后他就叛逃了。”   “取材?那他是怎么加入组织的?”   降谷零依稀记得自己加入组织的时候受到了全方面的调查,还有无数的试探,怎么到普罗塞克这里就变得戏剧起来了,难道二十年前的组织没这么疑神疑鬼?应该不是吧。   黑泽阵从喉咙里发出带了点嘲讽的声音:“莱伊都能加入组织,为什么他不能?”   降谷零:琴酒真的很记仇,赤井秀一,你最好这辈子都别让他知道你就是冲矢昴。   就在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普罗塞克一直盯着黑泽阵,心里一阵酸涩:看,科恩说的是真的,当年那个高大威猛一拳能打两头熊(?)的琴酒大哥变成了现在这样,都是波本的错,全都是波本的错,琴酒,我太没用了,计划还没展开就被邪恶的波本和他的同伙抓住……   “普罗塞克。”   黑泽阵的声音将小记者从内心的碎碎念里拉出来,普罗塞克发现琴酒终于抛弃波本看他了,不由得悲从中来。   普罗塞克深吸一口气,无比郑重地开口:“琴酒,我知道你已经活了很久,我跟你相处的那点时间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也许波本才是你最钟爱的孩子,但我还是想说,波本只是在利用你,他……”   黑泽阵:“波本是卧底。”   普罗塞克:“……啊、啊……啊?”   黑泽阵:“我也是卧底。”   普罗塞克:“……”   黑泽阵:“这是苏格兰,他也是卧底。”   普罗塞克:“……”   一位小记者停止了思考。   黑泽阵本来想说普罗塞克你人都到警视厅了还没反应过来波本是警察吗,但这里又不是以前的组织,他只是来“参观”的,就转身往外走,说这人就留给你们自己处理了,还有,我和他真不熟。   他走出询问室,看到单向玻璃外面欲言又止的风见裕也,那个短发的年轻警察紧张地后退了一点,显然是对他有所忌惮。   哼。   黑泽阵也没有跟这些警察打招呼的打算,就靠在墙边,漫无目的地想些没意义的事。   其实他以前还真来过这里,那还是二十多年前,他没加入组织的时候,跟叫做黑泽阳的人来了一次。那是深夜,走廊里异常安静,但无论哪里都有人的气息;他们是来拿东西的,跟他们交接的人刚刚调职到东京警视厅,黑泽阵就跟着走,没说一句话。   整个过程都相当沉默,没有一个人开口。直到出去的时候,黑泽阳问他,等你们的任务完成后,有没有兴趣来当警察?   没有。黑泽阵回答。   我还以为你会感兴趣,黑泽阳说,毕竟维兰德先生说你更愿意跟警方合作,我才会跟你见面。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黑泽阵想起来了,他说,因为比起其他人,警察从背后对我开枪的概率更低而已。美国警察除外。   “……”   那边的警察先生好像有话要说,欲言又止好几次了。   黑泽阵看向风见裕也,这回风见裕也终于从欲言又止*N的状态里挣扎出来,问他:“请问,黑泽……先生,哈罗还好吗?”   这个黑泽先生叫得还有点犹豫,毕竟黑泽阵的外表摆在这里,上次见面的时候风见裕也真当他是小孩了。   黑泽阵想起那只差点被ANI结社几天时间养胖的小狗,回答:“还好,已经当上那个组织的干部了。”   风见裕也:“啊?”   黑泽阵:“他没跟你说?”   风见裕也:“呃,降、安室先生只说哈罗在你那边,你们正在调查某个组织,所以我才来问你。”   黑泽阵了然,往单向玻璃那边正在说什么的降谷零看了一眼,说:“那他对你们公安隐瞒的事还真多。”   风见裕也跟他说了两句,发现这个人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难交流,说话也顺畅了一点;现在他听到黑泽阵略带嘲讽的语气,就立刻反驳:“安室先生也有很多考虑,包括你的事也……”   说到最后他还是有点底气不足,毕竟他也不清楚为什么降谷先生让他暂时不管“琴酒”的事,明明确定了那个家伙就是琴酒本人,不管是卧底也好还是别的什么身份,到底要隐瞒到什么时候?   黑泽阵依旧在看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却是对风见裕也说:“你以为我为什么能进来?因为你们上面的人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做好本职工作就可以。”   “……哎、哎?”忽然被安抚,或者说从意想不到的人那里得到解释了的风见裕也还没彻底反应过来。   “难得来一次,带我逛逛吧?”   “哎——?!”   ……   结果是上司(降谷零)在前面带路,同事(诸伏景光)在旁边介绍,风见裕也跟最后,胆战心惊地看着他们带琴酒逛警视厅。   当然,什么重要的地方都没去,他们也只是换了条路下楼,只是在路过一课三系的时候有不少没下班的警察认出了“黑泽侦探”,还跟他打招呼,看起来相当热闹。对此,风见裕也表示他的心脏有点受不了。   而黑泽阵想的是:苏格兰好像又长高了一点。   不同时期的APTX4869虽然都有让人变小的可能,但也有不同的副作用,比如说失忆的,不会长高的,身体虚弱天天咳嗽的,变幼稚的(也可能本来就是那样),只有黑泽阵自己没遇到什么严重的后果。   他之前还在担心苏格兰会出什么问题,但现在看来连记忆都快恢复完了,那应该不会怎么样。   “我们现在回去?”   已经走出警视厅了。离开的时候走的不是原本的通道,当然也在意料之中。黑泽阵问就这么回去吗,波本没吃饭吧。降谷零说是啊。   风见裕也:“等等,你们要回去哪?”   黑泽阵:“我家。”   风见裕也:“……”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们都发生了些什么啊救命啊!我的上司和我暂时没复职的前同事你们真的要住在这个人家里吗?!我,我,我觉得我应该去盯着……   结果他还没开口,就听到诸伏景光对降谷零说:“让黑泽给你做。”   风见裕也:“…………”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更可怕的是琴酒没反对,也没生气。不!不对劲,怎么看都不对劲吧!   诸伏景光问看起来很想说话的风见裕也:“小裕一起吗?”   风见裕也连忙说不了不了,降谷先生累了吧我开车送你们回去,你们另外两个人都不像有驾照的样子,飞快地把这三个人送到了黑泽家附近的公寓,然后回到自己家,停下车,坐在家附近的马路边沉默很久。   他脑袋空空,什么都没想。   有人打电话来,风见裕也才猛然回过神,接通了电话:“啊,小泉前辈……这么晚打电话来……第三十二研究所?”   电话那边的人声音有点疲惫,但依旧沉稳:“根据研究所资金流向的线索和降谷提供的情报,海洋馆下面的第三十二研究所在五年前就已经彻底废弃,实验室被搬到了挪威。就在今晚,我们的人找到了位于挪威特隆海姆的那座研究所,但是三个月前那里就发生了爆炸,里面的人无一生还。”   “也就是说……”   “我正在想办法调查,那些资料可能比我们预想的还要重要。我不方便联络降谷君,你记得把情报转告他。” 第071章 满月于黑潮之上   夜。   黑泽阵睡不着, 在沙发上看贝尔摩德以前推荐的三流泡沫电视剧;降谷零睡不着,在另一边的沙发上看风见裕也刚给他发的特隆海姆研究所资料。   过了一会儿,觉得电视剧实在是太无聊的黑泽阵问:   “你不睡?”   “不困。”   骗鬼呢波本, 所以你来这里到底是补觉的还是加班的, 还是说你本来就准备加班拿我提神来了?   黑泽阵换了一块电视剧,还是贝尔摩德以前推荐的, 最后不得不承认贝尔摩德挑电视剧的品味很差。   (贝尔摩德:是你看不懂爱情, 琴酒,不是我的问题!)   其实黑泽阵是个相当守旧的人,偶尔也挺乐意接触些新鲜的东西,只是在看到最近火热播出的影视节目和综艺节目时, 他还是不免打出了问号。   请看:弑父上位的黑暗组织首领爱上清纯便利店店员, 与高中生男孩争风吃醋, 首领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却没想到男孩是曾经拯救过世界的超能力高中生, 接下来他发现店员其实是自己的小妈,而高中生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小妈带着他没死的爹前来复仇,被弟弟叫来的超能力队友拦住, 首领和弟弟最终私奔浪迹天涯……   “贝尔摩德, 你……”   算了。   黑泽阵尊重每个人的爱好, 就算是贝尔摩德那个麻烦的女人, 偶尔也可以给那么一点尊重。   他漫无目的地换着台,期待能找到点能看的东西, 哪怕是自然公园的纪录片。他听到波本问:   “你不睡吗?”   “我不困。”   和刚才几乎一模一样的对话, 只是主客双方换了人。   电视节目切换到了某部电影。   一部跟黑泽阵一样过时的老电影,二十年前莎朗·温亚德还“活着”的时候主演的电影。镜头里的金发女人跟现在几乎没什么区别, 有时高贵优雅,有时风情万种,当然,打人也挺疼。   黑泽阵干脆放着贝尔摩德在屏幕里扮演她的歌剧演员,莫名有种这间公寓里住了四个组织成员的感觉;其实他们确实这么聚过,没有苏格兰,但有伏特加,他们边喝酒边看了那年的红白歌会。   “有你吗?”降谷零忽然问。   “什么?”   “你不是跟贝尔摩德拍过电影吗?我很好奇你出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在好奇这方面,降谷零一向是坦诚的。   黑泽阵微微侧过头去看降谷零,发现这个人已经收起了刚才那般严肃的神情,换上属于“安室透”的笑。   他跟降谷零对视,发现金发的青年是真的在笑,就无趣地转回去,回答:“没有,她参演这部电影的时候我还没加入组织。就算有你也认不出,我没出演过会拍摄到正脸的角色。”   “也太谨慎了吧。”听不出到底是抱怨还是感慨的语气。   “我无所谓,是那位先生不允许。”   黑泽阵确实对此无所谓,他甚至不关心自己的街拍照片上过时尚杂志的封面,那还是贝尔摩德跟他说的;只要不会近期发布暴露他的位置,也不会有一群人围着他找麻烦,那黑泽阵是懒得管的。   拍他自己相关的电影除外,贝尔摩德确实很懂怎么把黑泽阵气到。他甚至觉得贝尔摩德是不是跟波本一样怀疑他没死,所以才坚持不懈地给他发消息,做些离谱的事企图把琴酒气到去美国暗杀她。   “我还以为……”降谷零斟酌着换了个用词,“你在组织里比较自由?”   “组织里没有人是自由的。”黑泽阵把电视机的遥控器在手里转了一圈儿。   电影刚好演到莎朗的角色站在舞台上的场景,不得不说,这个女人不跟他抱怨的时候还是很漂亮的。不过贝尔摩德每次给他打电话,都意味着新的麻烦要来,久而久之黑泽阵都快得PTSD了。   降谷零也在看被播放的老电影。   过了一会儿,他问:   “也没有真实?”   “最好没有。”   于是两个人又都不说话了。   一部无论本身或者剧情,又或者主演的脸对他们来说都相当“过时”的电影终于播完,电视台正在插播广告,黑泽阵终于把电视机关了,开始考虑这个夜晚怎么打发。   ANI结社确实对夏目财团的“青鸟”感兴趣,研究所的情报也在隐秘流传,但前期安排确实需要时间,于是他们将计划暂时定在了6月7日。   至于哈罗……   哈罗在松鼠那里,松鼠正在考虑为哈罗专门设置一个能撒丫子乱跑的结社据点,只能说ANI结社的人很对得起他们的名字。   诸伏景光说他在普罗塞克身上找到了一部没写完的小说,还拿给黑泽阵看了,讲的是“诺瓦利斯先生重生回到小时候,这一次,他一定能夺回属于他的……”,黑泽阵还没看完,就把原稿扔进了垃圾桶。   毫无愧疚,也不可惜。   “黑泽。”   “……?”   黑泽阵转过头,发现是波本在叫他,不是诸伏景光。但波本一直叫他琴酒,从知道他的身份后,再跟海洋馆里一样喊他黑泽还是第一次。   降谷零问:“这应该也不是你的真实姓氏吧?”   黑泽阵微微点头,说不是,借用的而已,像这样的假名你我都有很多。   “那阵(Gin)呢?”   虽然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降谷零还是认为,这个名字对黑泽来说是有点不一样的。   果然,黑泽阵顿了一会儿才回答:“……无聊的人起了无聊的外号,办理身份的时候监护人为了作弄我就把它填在了名字那栏。后来他们就都那么叫我了,来日本的身份也用了翻译后相同的读音。”   “无聊的人?”   “是够无聊的,而且还忘了。”   “……”   虽然黑泽阵的语气相当平静,但降谷零觉得他好像是要去杀人灭口,周围的空气都冷了一个度。   错觉吧?   不是错觉也先当错觉,以降谷零的认知,这个时候的琴酒只要再被摸一下就会炸,具体表现为拿出他的爱枪来随机指认一个村民为狼……不是,指认一个代号成员为卧底,以前的降谷零会选择规避风险,现在他正在尝试给琴酒顺毛。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站起来,走到黑泽阵面前,俯下身,对条件反射式警惕起来且有点不满的黑泽阵说:   “小景叫我Zero,那不是昵称,是我的真正名字。”   “……”   黑泽阵向来不喜欢有人靠近,特别是对他有威胁的成年人,面对小孩他会比较宽容,此刻他微微抿着唇,想如果现在和波本打起来,会不会吵醒诸伏景光。   还有,波本这是想说什么?   金发的年轻人笑容灿烂,比黑泽阵、比琴酒见过的任何一次笑都来得真切:“我叫降谷零。”   他向黑泽阵伸出手,就保持这个动作不动了。   ……这算示好?   黑泽阵终于理解到了波本的意图,跟波本僵持了一会儿后,才啧了一声,握住了降谷零的手。   降谷零的手温度比他高了不少,甚至有点烫的程度,黑泽阵本想马上松开,却被反攥住了手。然后罪魁祸首跟他道歉,找出手机,打算拍张照片纪念这历史性的一刻……   “波本,你是小学生吗?”   “我不是小学生,但你真的是初中生。”   “……”   银发少年低着头,明显不想让某人拍到自己的脸,当然降谷零也没打算那么做;就在他拍完照片,觉得黑泽阵快要忍不住要跟他打架的时候,降谷零听到寂静的客厅里传来的、特别轻的声音。   “Juniper。”   “什么?”   “这才是我真正的代号,我的「名字」。”   黑泽阵甩开降谷零的手,说拍完了没有,我要回去睡觉了。   降谷零还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刚才好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不,应该说是从黑泽阵那里得到了很重要的某样东西?   并且重要程度可能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他看着银发少年往卧室走,问了句:“你不是不困吗?”   黑泽阵停下脚步,回过头,说:“我睡到下午才醒,该去睡的那个人是你。客房空着。”   降谷零失笑。   他听诸伏景光说了,小景给黑泽下了安眠药,结果这家伙真的全喝了,睡到现在,当时他还为小景捏了一把冷汗,结果黑泽根本没提。   其实琴酒脾气也挺好的……吧?吧?   “波本。”   降谷零正在想“琴酒”的性格到底怎么样,就听到黑泽阵在叫自己的代号,他下意识应了一声,却发现黑泽阵在跟猫说话。   黑泽阵:“没叫你,降谷先生。”   降谷零:“……”   他觉得,黑泽阵应该是故意的。不,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他都看到黑泽阵在笑了!   ……   半夜,出来看一眼的诸伏景光发现这两个人竟然都去睡了,站在客厅里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   5月29日,清晨。   睡醒的黑泽阵听到窗外清脆的鸟鸣声,还有公寓楼下传来的车声,坐起来,发现他明明已经睡了一天多,昨晚却还是睡着了。   他左看右看,发现两只猫没在他身边,竟然还有点不习惯。   今天……要做什么来着?   好像没什么需要做的。黑泽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重新回到了一种相当悠闲的状态,至少在6月7日之前,他是没什么事需要做的。   而6月7日……   夏目财团的新闻已经出来了,夏目渚(爱尔兰)出面表示他确实完全康复了,并打算在6月7日的一座游轮上展出名为“青鸟”的宝石,以及介绍他母亲所做的与之相关的一些研究。   虽然未曾说明,但游轮上准备了大量的食物淡水、医药和日常用品,以及加倍的救生设备和救援人员,宾客名单尽量从有游泳健身记录的人里选,甚至可以提供游泳培训和荒野求生指南。经验丰富的他们还特地配备了四套完全不同的动力系统,省得在半路上出问题。   据降谷零说,他们还做了很多无法放到明面上的准备,甚至有人提议说多请几个侦探来吧,但马上就有同事叹气说你们应该想的是怎么减少来这里的侦探数量,他们听说怪盗基德已经发了预告函,而且还有别的怪盗同时发了,就一窝蜂地凑到游轮上来了。   是的,现在那座也命名为“青鸟”的游轮的乘客名单里,除开夏目财团的员工,被安排过去的警察,剩下的客人里有三分之一都是侦探或者相关的人。   ANI结社的“那位先生”似乎对这块宝石很感兴趣。   虽然一直以来跟黑泽阵讲八卦的“蜘蛛”被抓了,但不是还有露比吗?黑泽阵看着露比给他的情报,对那块宝石感兴趣的人不止ANI结社,所以结社正在召集人手,一方面是针对可能复活的乌鸦,另一方面是抢夺那块宝石。   当然,ANI结社也担心乌丸集团在这件事里起到的作用,但以过往的经验推断,动用这么大阵仗钓鱼可不是乌丸集团的作风——   So,放心!   -但他们不是拍电影钓到ANI结社了吗?   -喂,电影又不会爆炸!那个游轮肯定是会沉海的,这能一样吗?!   “早上好。”   黑泽阵对着镜子说。   镜子里的人当然没有回应他,银发的少年看起来算不上高兴,但黑泽阵知道他的心情比之前愉快很多。他试着笑了一下,但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果然,贝尔摩德说他笑起来能吓到小孩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找到被诸伏景光放到抽屉里的梳子,开始慢慢整理头发,刚整理到一半,门就被推开,降谷零十分紧张地问他:   “你看到Hiro了没有?!”   黑泽阵在门被推开的时候下意识收手,拽掉了自己两根头发,现在相当缓慢地抬起头,盯着降谷零看,不说话。   降谷零眨了眨眼,才发现黑泽阵还穿着睡衣,刚睡醒的样子,手里还有两根亮晶晶的银发。   他把那两根亮晶晶的银发从黑泽阵手里拿过来,塞进自己的衣服口袋假装这件事没发生过,然后一本正经地重新开门,问:   “我没看到Hiro,现在也不到去上课的时间,你看到他了吗?”   “他早上出去不是很正常,”黑泽阵把头发理到身后,站起来,说,“半夜出去也很正常,带着猫走了也很正常。”   “但他的手机还在家。”   “……”   这回黑泽阵也不是那么镇定了,毕竟苏格兰是个做事很细致的人,失忆后也是如此,忘带手机几乎不可能。   两个人在家里找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线索,降谷零的表情越来越严肃,如果诸伏景光真的在这个时候失踪,那……   他一边给风见裕也打电话,一边打开门往外走,但电话还没打通,就听到公寓隔壁传来的声音:   “景光哥哥!能来帮忙搬家太辛苦啦!”   “我刚好有空,对了,我家里那两个也该起床了,我回去叫他们——啊,Zero,还有黑泽,你们已经醒了啊。”   站在门外的,是精神满满在抻胳膊的诸伏景光,以及……   一只活蹦乱跳的戴眼镜的小学生侦探。   黑泽阵左手拎起一只小黑猫,猫钻到了他睡衣的帽子里;右手拎起一只小黄猫,猫嚣张地爬到了他头上。   然后他左手拎起一只江户川柯南,江户川柯南扑腾了两下,说我又不是猫怎么见面就要抓我;黑泽阵右手再拎起一只灰原哀,灰原哀目光怪异地盯着他,说琴酒原来你是会穿睡衣的人吗。   黑泽阵松开手:“你对我到底有什么误解?”   灰原哀别过脸:“我觉得你是那种不会睡在床上,抱着枪在墙角浅眠一整晚,见到人就会直接开枪的人。”   黑泽阵:“……那你今早上就能看到波本的尸体了。”   降谷零:?   不,其实降谷零觉得他上次闯进黑泽阵房间的时候更危险,没被记仇真是太好了。   黑泽阵问自己提着的另一只小孩:“所以你们搬来做什么?”   江户川柯南蹬了蹬腿,说:“啊,其实是这样,阿笠博士跟‘那部电影’的剧组有点合作,给他们制作了一些小道具,结果就被‘那个动物园’的人盯上了。灰原要做研究,家里的资料和药物都不能被发现,所以就搬到这里来了。”   昨晚阿笠博士家真的被人潜入了,幸好他们那里的道具无比丰富,竟然将潜入者斩落马下,甚至扭送警察局,后来他们才发现被卡在信箱里的威胁信。   阿笠博士说他想起来了,他是接了《来自黑暗组织的Jin》的道具合作单,毕竟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于是,商量过后,阿笠博士让灰原先搬走,江户川柯南因为在“蜘蛛”那边露过面,暂时不能确定自己的外貌有没有暴露,就也先离开了毛利家……嗯,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还有——   “工藤非要叫我,所以我也来了。”   戴着帽子和口罩、普通地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黑羽快斗从黑泽阵手里接过江户川柯南,目光在冒牌小学生、冒牌初中生和冒牌高中生之间逡巡。虽然没人告诉他高中生也是冒牌的,但那家伙怎么看都很像警察吧?!   黑泽阵转头对诸伏景光说:“我们搬走吧。”   诸伏景光想了想,说:“可是他们搬来这边肯定也是因为黑泽在会比较有安全感吧?而且灰原小姐肯定是来找你的。”   黑泽阵:“不可能。”   与此同时,江户川柯南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灰原哀:盯——   黑泽阵沉默。   还是那句话,这群人把他当什么了?他确实会跟熊打架,但是不会轻功,也不会给小孩当保镖!   诸伏景光去拿了他的手机,看了看时间,说:“说起来,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到去学校的时间了。”   黑泽阵反应很快,转身就要回家:“那我——”   诸伏景光一把抱住了他,阻止他往回走:“黑泽!你已经旷课一周了,去学校看一下吧,老师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了!”   黑泽阵:“……”   诸伏景光:“最近米花町不是很平静,所以你送隔壁刚搬来的小学生去上学,顺便去上个课怎么样?”   黑泽阵:“…………”   江户川柯南点点头。就是就是。   灰原哀:有朝一日我能看到这种场面,果然是在做梦吧?虽然是我提议要来看看琴酒的,但没想到他真的有在上学(旷课)。   她忽然明悟,走过去扯了扯黑泽阵的衣服,说:“你还没送我去上学过呢,每次都是扔下我就走了。”   墨绿色眼睛看过来,黑泽阵没什么反应,但注意力放在了她身上,就跟以前一样。   灰原哀仰起头,用她平时装小孩子的语气说:“你要拒绝吗?”   “我不会……”黑泽阵磨了磨牙,看着明摆着是跟他装可爱的雪莉,半晌才说,“不会拒绝,就这一次。”   ……   「蓝花诗人」内部频道。   频道界面很简洁。昏暗的背景下,一行行文字正在飞快地显现,有两个用户正在这个看起来像是上世纪古老聊天室的地方交流。   -朋友,我怀疑“黑泽阵”就是琴酒。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琴酒会带着两个小孩上学,还在路上给他们买冰激凌吗?我亲眼看到的,他过路口的时候还一手牵着一个呢!   -什么?!那没事了,琴酒是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除非那两个小孩是雪莉和她姐姐。   -话说有人看到普罗塞克吗?编辑找他交稿,但他人不见了。   -没,反正明天就来上班了吧,放心,反正就算他被抓,警察也不会怀疑我们整个报社都是“蓝花诗人”组织的成员的。   -也是,谁能想到呢,哈哈! 第072章 满月于黑潮之上   六月。   蝉鸣声拉开了夏日的序幕。挂在窗外的天气娃娃仿佛都要被骤然升高的温度烤化, 燥热的阳光在树梢间摇晃,滚落地面的波子汽水瓶耀得人睁不开眼。   背着书包的小学生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报社门口,跳起来扒到杂志摊上买了报纸和推理杂志, 然后对后面慢悠悠走着的银发少年招手。   银发少年假装没看到, 继续慢悠悠地走,完全没有理他, 跟在最后面的小女孩正在扯着他的衣服吃刚买来的冰激凌。   城市被嘈杂的人声占领, 说话声、脚步声、唱响夏日的歌声、随处可见的乐声,翻动书本的声音、整理货架的声音、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敲击声、打架声、枪声、爆炸声。一座已经存在四百年的城市如同社会的骨架,而人将血肉与表皮填满, 再涂上鲜活亮眼的色彩。   古桥町。   某所学校的「侦探研究社」里, 两名从隔壁学校转来的学生正在讨论最近侦探行业的动向。   “小明有看TTD的排名吗?”   “你说那个侦探网站啊, 小红你还在关注?黑泽同学都转走啦, 好像是去了米花町。”   “但遇到麻烦打电话叫他, 黑泽同学还是会来嘛。”   “毕竟黑泽同学只是不太喜欢说话,其实是好人呢。而且我上次去米花, 看到他带着弟弟妹妹逛街了。”   “哎?黑泽同学有弟弟妹妹吗?”   ……   黄金周过后,一轮案件与侦探的浪潮席卷了整个东京新闻界。6月5日, 侦探网站“TTD侦探东京塔”更新了当月东京侦探的排名。   「幻想侦探」工藤新一依旧稳居第一, 但他的名字后面多了个相当明显的标签:疑似怪盗基德?到底是真是假!   (注:江户川柯南表示他五月只用工藤新一的名字处理过三次案件, 但TTD竟然有15次工藤新一的出没记录, 是谁,到底是谁在冒充他!)   「沉睡推理」毛利小五郎的排名回归No.4, 最近毛利先生接到的同学聚会案件密度极大, 请大家警惕同学聚会!警惕同学聚会!警惕同学聚会!   「白色流星」安室透的排名降到了No.31。自四月份开始,安室先生就前往国外调查某个案件, 排名略有下降,但依旧靠巨大的粉丝数量维持话题度。   「审判之银」SILVER的排名没有变化,还是No.73。真行寺学校爆炸案后,这位经常在古桥町出没的少年侦探就减少了出没频率,不知这两件事是否存在关联。   今日新闻:   《夏目财团宣布与KILL饮料的厂商合作,最新批次的饮料将附带游轮“青鸟”在6月7日航行的邀请函抽奖资格》   《一名中国高中生侦探拿到了游轮“青鸟”的邀请函,却因需参加高考遗憾放弃,同行称“你很幸运地躲过了一劫,快说谢谢高考”》   《三名怪盗基德?胆大包天的艺术,怪盗基德的最新表演!》   《多家动物园保安称最近有幽灵频繁出现,已通知警方,事故原因仍在调查中》   地下新闻:   《绝密!绝密消息!工藤新一竟是怪盗基德!到底是虚假的新闻,还是一场真实的作秀?》   《宝石“青鸟”为假,神药“青鸟”为真,夏目理事长起死回生的秘密,其实真相就藏在海洋馆的恐怖照片中!》   《长生不老的研究资料,南极冰川下的古老秘密?多位相关研究者称将登上游轮一探究竟!》   日卖电视台:   “请问你觉得工藤新一可能是怪盗基德吗?”   “啊?什么?他们两个难道不是宿敌吗?为什么会有这种问题啊?”   “这是最近正在流传的一个说法,怪盗基德上次出现的时候,疑似有知情人大喊‘工藤新一,没想到你就是怪盗基德’和‘被你骗了这么久’之类的话,然后大家就开始猜测了。”   “欸,真的吗……”   ……   “请问你觉得工藤新一可能是怪盗基德吗?”   “有可能!真的很有可能!你看,按理来说怪盗基德的真实身份这种事,哪怕是猜测也会被大肆报道吧?可是那天的新闻竟然一点都没提到这件事啊?这说明什么?说明那个人说的就是事实,是有人把这条消息压下去了!所以工藤新一肯定就是怪盗基德!”   “您、您先冷静点,所以您觉得这个猜测它……”   “这不是猜测!这就是事实!我跟你说,我是工藤的同学,从怪盗基德开始出现的时候他就经常失踪,到一年前直接消失了!而且怪盗基德跟他同时出现的时候,那个工藤基本上都是怪盗基德假扮的!”   ……   “请问您觉得……”   电视被关掉了。   江户川柯南扔掉遥控器,在客厅里气得跺脚:“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说我是怪盗基德都有人信,难道他们看不出来基德那家伙根本就不会推理吗?他哪里比得上我啦?!”   正在看报纸的黑泽阵拿报纸挡住脸,假装没听到小侦探的大声嚷嚷,而黑羽快斗……他最近不能用自己的面貌出现,也不能用工藤新一的,就愉快地变装成自己的另一位侦探同学「白马探」,回去看朋友了。   至于真正的白马探这个人,他还在英国压根没回东京呢……   “黑泽——黑泽哥哥——琴酒——”   江户川柯南跑过去扒拉黑泽阵,于是银发少年终于把已经看完的报纸放下,开始想他是不是对这个小侦探太纵容了,明明一开始还说很害怕他吧?   黑泽阵慢悠悠地说:“你喊我也没用,新闻媒体喜欢夸大事实,人群喜欢追逐热闹与刺激,他们只看自己想看到的东西,真相并不重要。”   小侦探立刻大声反驳:“真相很重要!要是真相不重要的话,还要侦探做什么?!”   行,行。   黑泽阵完全没有跟小孩子吵架的想法,他给自己倒了杯水,说既然这样你就去调查,那天晚上的事明明让你的降谷哥哥封锁了消息,那个叫中森的警察也跟部下说没必要相信这种事,那到底是谁把蜘蛛的话传出去的?   江户川柯南摸着下巴,坐到了黑泽阵旁边,过了一会儿才说:“其实那天后我去调查了新闻的来源,发现最初发出报道的是叫做‘米花八卦社’的报纸,他们平常会刊登一些文学类文章或者娱乐新闻,偶尔也会关注怪盗基德一类的热点。”   “然后?”   “但写出那篇报道的记者上星期被警方抓走了,据说是涉嫌预谋杀人,到现在没回来。我用工藤新一的身份问目暮警官,他说不是一课负责的案件,也没有相关的记录。”   “那就是上面的人插手了。别查了。”   黑泽阵完全没想过这个记者很有可能就是普罗塞克这种事,他只是喝着不带安眠药的水,语气平常地提醒这位对他来说算是幼崽的小侦探。   就算是高中生的工藤新一,在黑泽阵眼里也是小孩,比雪莉都小,不是小孩是什么?   江户川柯南在沙发上摊开四肢,抱怨道:“我也这么想啊,但还是很不甘心,基德那家伙也不高兴吧,虽然他没有说出来。”   “你们两个一起出现不就可以了。”   “又不是没一起出现过,但现在的说法是‘既然能有三个怪盗基德,那他让替身扮演自己也很容易吧’,反正每次他们一起出现的时间都不长。”   “很不甘心?”   黑泽阵有点诧异地看向侦探,他以为工藤新一在名声这方面看得应该是比较开的,现在这小孩到底在纠结什么?   江户川柯南一骨碌坐起来,问黑泽阵:   “你现在被当成组织的那位先生,难道你不会生气吗?你很厌恶、不,应该是憎恨那个人吧?”   “会,”黑泽阵的回答相当坦然,“但他已经死了,利用这个身份能给我的同盟带来便利,我为什么要因此大动肝火?我恼火的对象只有贝尔摩德。”   不是挺好的吗?   原本波本和莱伊的胡说八道很容易被人怀疑,但“琴酒是那位先生”的消息一出,组织的人立刻就被转移了视线,在那位先生的亲信已经被处理掉的情况下,几位高层联手制造出来的谎言可不是那么容易拆穿的。   黑泽阵看小侦探垂头丧气的样子,又看了一眼时间,诸伏景光就快从警视厅那边回来了,于是他说:“雪莉不是在研究解药吗?你去问问她……”   江户川柯南一愣,忽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拔腿就往外跑。   “你说得对!我现在就去找灰原!”   而黑泽阵看着被丢在自己家的推理杂志、小学生书包和外衣,以及正趴在上面的两只猫,决定找个机会告诉小侦探别把他家当自己家了。工藤新一,你们三个小学生(?)的家不是就在隔壁吗?!   诸伏景光回来的时候,听到隔壁有什么声音,黑泽阵说没关系,估计是那对双胞胎在打闹。   他往玄关看了一眼,竟然没看到那个金毛的身影,问:“他今天没跟你回来?”   诸伏景光一边换衣服一边说:“你们的计划不是快要到时间了吗?Zero说美国的账本已经整理好了,他正在写汇总报告,差不多明天就能完成,等那之后就不用一直住在我们家了。”   “是吗。”黑泽阵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来。   “你不是不喜欢Zero吗?”诸伏景光靠过来,把小侦探的东西和报纸都收拾起来,还把游轮邀请函抽奖的新闻认真地看了一遍。   “我没说。”   “所以你们两个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变好的?”   “……”   诸伏景光发现黑泽阵不说,就知道他又问到某个人不愿意回答的东西了。他忍不住笑起来,说黑泽,有时候承认一些事不是很难吧,你这种性格早就退市场了。   黑泽阵:我的战斗能力还没退环境就可以,现实没有流水的主C,只有活着的人。   诸伏景光看人像是要恼,就很熟练地收住了话题,改为另一件大家都很关心的事:“后天你跟Zero一起去吗?那座游轮。”   “嗯。”   “不带我?”   “不带。”   黑泽阵想,要是诸伏景光现在还有警察的身份,跟着去也没什么,但他家小孩现在只有学生的身份,不能带武器也没人做后勤,还是组织会盯上的人,去那里做什么?别开玩笑了。   可诸伏景光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答案,从背后摸出一个信封来,得意地说:“可是我买饮料的时候抽到邀请函了,怎么办啊?”   黑泽阵:“……”   爱尔兰不是说就放了三十张邀请函在饮料里吗?为什么这就给苏格兰抽到了啊!还有,苏格兰,你闲着没事买那个难喝死了的饮料做什么?!   黑泽阵跟诸伏景光对峙了好一会儿,才相当犹豫、甚至有点担心地问:“好喝吗?”   味觉没跟动物园那群人一样出问题吧?   诸伏景光看到黑泽阵的表情就笑出声了,这次是真的在笑,他说我没喝啦,是学校要买的,老师让我帮忙去搬给社团,这是发完后意外在箱子里找到的。   他把邀请函放在黑泽阵手里,说别担心,我不会去,但我有个要求。   黑泽阵就知道苏格兰不可能轻易置身事外,能这么好说话已经是很意外的结果了,问:“什么要求?”   诸伏景光很期待地说:“黑泽也是自己行动,那我来做黑泽的后勤,你在船上跟我保持联络吧?”   为什么不找降谷零,哦,降谷零那边的频道太多转不开了对吧。   黑泽阵想明白,就直接拒绝:   “我不需要你帮……”   “但我需要知道你的情况。”   诸伏景光还是在笑,就这么看着黑泽阵,他知道黑泽一定会退让的,就跟以前一样。   果然,那个银发少年皱起眉,权衡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说“可以”,然后问“如果我不答应,你就会去是吧”。   诸伏景光说,对啊。   他躺倒在沙发上,有点怀念地说:“黑泽,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容易被说服的人,我记得你在组织里的时候总是被人说独断专行,谁的建议也不听,就连那位先生都没法左右你的想法。”   他刚听说有琴酒这个人的时候,还没在组织里见到Zero,下意识地认为琴酒就是那种杀伐果断的角色,毕竟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   但后来他发现不对,比起其他人,琴酒似乎才是那个更在意同伴的人,只是很少有人能看出来而已。   “已经想起组织里的事了?”   黑泽阵的语气没什么意外,都到这种时候了,苏格兰还想不起组织的事才是有问题。   诸伏景光闭上眼睛,说:   “还没完全记起来,但昨晚梦到那时候你在审讯室里跟我说的话了。我说真正的卧底是最不会引人怀疑的人,你还记得你怎么回答我吗?”   黑泽阵哼了一声,说忘了,反正都是不重要的事。   诸伏景光知道他记得。   他知道黑泽的记忆力其实很好,只是不喜欢把有些东西放在脑海里,但真要黑泽想起来的话,黑泽对那些事依旧清楚。   三年半前。   正在卧底活动的苏格兰威士忌因为联络人被组织发现而遭到怀疑,与上级的联系中断,此时他已经清楚自己的身份即将暴露,正准备从组织逃离,却接到了琴酒像是开玩笑一样发来的讯息。   他们在一起执行任务。   琴酒的搭档伏特加在上一次行动里受伤,于是那个银发的男人随便点了他来帮忙,不是作为狙击手,只是去跟某个公司的人谈一笔交易。   单独行动当然会遇到不少麻烦,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可以随便喊个普通成员的事,琴酒却喜欢叫代号成员跟着去,每次还都叫不同的代号成员。诸伏景光猜测这是为了试探其中的卧底和间谍,因为在单独行动的时候抓住琴酒的概率会更高——当然,没有人成功过。   而且诸伏景光发现琴酒很喜欢把自己叫做临时搭档,不是因为怀疑他,也不是因为他没有被怀疑,毕竟琴酒平等地怀疑每个人,只是因为琴酒比较喜欢做事谨慎思维缜密的人。   毕竟那家伙在行动上很认真,对时机的把握和对细节的把控到了可怕的地步,但在生活本身上,就是个相当挑剔且懒得自己动手的人。   很难伺候。   特别难伺候!   诸伏景光深刻地了解到了这一点,可他是卧底,在组织里表现的性格也并非相当尖锐,从一开始就没有拒绝琴酒的余地。严格来说,他在加入组织之前以为自己伪装出来的性格已经很像“恶人”了,但进组织后,诸伏景光想,他的那些新同事,真的比演的都强。   于是组织里难得性格温柔但被几乎所有人评价危险的苏格兰在遇到琴酒的时候,总是显得比其他人要贴心那么一点,毕竟组织里说话带刺行事古怪的人多着去了,就算是琴酒也不太喜欢跟他们相处。比如琴酒评价莱伊:   “如果他愿意把他的傲慢和健忘带进坟墓里,我倒是愿意送他一程。”   虽然不知道健忘是哪里来的,但莱伊确实是个有点傲气且很难相处的人,诸伏景光也是这么想的。   这次他跟琴酒出任务,银发的男人扔给他一个地址就没有了后续,等到了他才知道要做什么。即将谈交易的时候琴酒接到了电话,说贝尔摩德找他有事,干脆把任务给了苏格兰,做了回彻彻底底的甩手掌柜。   可诸伏景光能怎么办呢?   他几乎可以确定琴酒在听这边的情况,毕竟琴酒就是个看起来散漫其实相当谨慎的人,于是诸伏景光跟商谈的对象谈完,回到自己的安全屋,却在这个时候接到了联络人暴露的消息。   他应该走的。   诸伏景光本来应该走的,琴酒也得知了消息,在接到琴酒电话的时候他本以为自己要死,全身的血液都冷了。   可琴酒那边是过时的音乐,还有勺子碰到咖啡杯的清脆声音,那个银发的男人一边喝下午茶一边在电话里漫不经心地说:   “距离我工作完还有两个小时,你可以在这段时间里逃走,如果逃得掉的话我就放过你。”   听起来像是个恶劣的玩笑。   可诸伏景光谨慎地等了一会儿,在哪里都没找到狙击手、埋伏者或者监视他的人,才意识到琴酒没有跟他开玩笑,那个正在喝下午茶的人是真的要跟他玩这个“游戏”。   不,也许不是什么游戏。   如果现在逃走,无论逃到哪里,只要跟公安的人接触,就有导致更多人被牵连的可能;而且,Zero还在组织里……如果这是对他的试探,那Zero呢?那个联络人也是认识Zero的。   于是诸伏景光把准备带走的东西放回去,整理好自己的家,写了一份任务相关的总结,又去附近的超市里买材料做了手工点心当礼物。   最后他换了身衣服,敲开了琴酒家的门,那个人说门没锁。   一个组织的高层成员,竟然根本不锁门,这本身就让人很意外。于是诸伏景光推开门,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他把带来的礼物放在桌子上,对琴酒说:   “组织在找我吗?”   琴酒显然不是那么高兴。他每次听到组织里有卧底都不太高兴,但这次的心情比诸伏景光见到的任何一次都要差。   银发男人审视着他,慢吞吞地叫出了他的代号:   “苏格兰。”   “我来了。”   诸伏景光如此回应。 第073章 满月于黑潮之上   诸伏景光不知道琴酒的不快究竟来源于何处, 但某种隐约的异样感还是让他警惕起来。   准确来说,那是一种长期的违和积累起来的怀疑,就像卧底明明没有什么差错, 却总是在长期的活动里被发觉。人的信念、意志, 过去生活留下的影子不可能完全消失,它总会出现在某些细微的地方, 也许没有发现, 但直觉会告诉你有问题。   “不欢迎我吗?上次你说山梨县的那种点心,我试着给你做了点。”   诸伏景光故意这么说。他非常从容地在琴酒的桌子对面坐下来,他知道其实这才是琴酒平时喜欢坐的位置。   反正都要暴露了,他毫不掩饰地看向琴酒扔在桌子上的东西, 似乎是类似账目的文件。   琴酒看了他许久, 才说:“我说过我不喜欢在工作的时候被打扰。”   诸伏景光无辜地眨了眨眼, 用手撑着脸, 说:“波本和贝尔摩德的账目有什么好看的, 琴酒,难道你的工作不是抓我吗?”   这算是挑衅了。   银发男人最后一点耐心也彻底消失, 下一个瞬间他们就在琴酒家里打了起来,诸伏景光做了象征性的反抗, 为的是不让琴酒把他的脑袋往锐利的桌角撞去, 那样他可能撑不到回组织的时候。   等琴酒把他踩在墙角, 用那把熟悉的M92F指着他的时候, 诸伏景光更是清晰地察觉到了这个人心情的差劲程度。   感觉像刚被女朋友甩了——这个描述可能不是很准确,却微妙地符合他对琴酒状态的判断, 但爱枪没出事, 停在外面的爱车也没出事,所以琴酒的哪个恋人出问题了?   “为什么不逃?”   琴酒俯下身来, 居高临下地看着。长长的银发落到诸伏景光身上,他下意识攥了一把,比想象中的要柔软很多。   也是,他又不是没摸过……   诸伏景光回以坦然的笑:“因为叛徒才需要逃跑,而我没有害怕的理由。”   他不能恐惧。他不能逃避。他选择加入组织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结局,现在远不到最坏的那个地步。   雾蓝色的眼睛认真地盯着琴酒先生看,诸伏景光发现琴酒的眼神晦暗不明,这个人好像在想什么东西,但难以分辨。   于是他主动问:“你不该杀我吗?上次苏玳(Sautemes)叛逃的时候,你可没有这么犹豫,琴酒。”   琴酒终于扯出一丝嘲讽的冷笑:“那个蠢货还不值得我犹豫。”   “说明在你眼里我还有点价值?”诸伏景光也说不出自己是伪装出来的,还是真的有点高兴,但有人认可自己的能力终归不需要太过纠结。   琴酒没有回答。   他就保持着这个动作,拨通了伏特加的号码,让他来一趟,最后给了苏格兰威士忌一句话:   “如果你不是我最厌恶的那类人,我确实挺欣赏你的,苏格兰。”   再次见面就是组织的审讯室了。   这是个诸伏景光从没见过的据点,组织被阴影覆盖的部分太多,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全貌。在这里度过的几天并不好受,但真正重要的人一个都没有出现,诸伏景光不确定这是因为他们还没找到自己是卧底的证据,还是因为他们发现了别的线索。   波本——Zero会明白的。他会装作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他知道我们不应该有任何关系。   诸伏景光再次在心底提醒自己的时候,审讯室的电子锁被打开了。   这次来的人是琴酒,照例黑风衣、帽子、烟,还有扫到审讯室门框上血迹的长发。诸伏景光打起精神来跟琴酒打了个招呼,而那个人看到他现在的处境微微皱眉,有些不快。   “有遗言吗?”   这是琴酒进来后的第一句话。   “我能听听你查到了什么吗?”   诸伏景光的心沉了下来,语气却变得轻快,依旧是苏格兰的温柔又锋利。而且以他的经验,琴酒这种时候通常都会回答问题。   琴酒随意地在审讯室的另一把椅子上坐下来,甚至没挑剔这里的环境——他一般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懒得挑剔。   他确实很有闲心地回答了苏格兰的问题,并且从语气上听不出情绪来:   “组织找到了他的家人,用了点手段,最后他崩溃了,但还是没交代你的身份。”   “他”说的是诸伏景光的联络人。   诸伏景光的心仿佛被这冰冷的话语捅上血淋淋的一刀,绞成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碎片,支离破碎,痛苦不堪;可他只是平静地应了一声,甚至还笑了笑,说然后呢?   琴酒的语气也相当平静,音节干脆利落,就像是在念死刑的宣判书:   “贝尔摩德很有闲心地花时间伪装成他,跟你们的人接上头,虽然他很快就察觉了问题,但还是暴露了有个卧底的事实。”   再加上诸伏景光跟联络人的见面,已经几乎能宣告他的结局。如果是在警方的调查里,这当然算不了什么,但是,组织不需要证据。   他们只需要怀疑就可以了。   琴酒把几张照片扔到苏格兰脚下,轻飘飘地说:“对了,这个人也死了,所以苏格兰,你现在说遗言还来得及。”   遗言?   看来确实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至少对琴酒来说是这样。   诸伏景光看着地上的照片,那是一张他曾经很熟悉的脸,联络人是他的前辈,虽然每次见面都小心翼翼,但那个人一直很担心他,不过联络人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至于联络人的上线,也就是他的另一位同事,诸伏景光跟他当然也很熟,但是……能不见就不见,他们甚至没有见过几面,所谓的熟悉只是讯息传递两头的无声交流。   他的目光轻轻掠过照片,就回到了琴酒身上,诸伏景光想了一会儿,忽然问:   “为什么卧底是我,而不是他?”说的是跟联络人上次见面的时候,跟他几乎一起行动的另一位组织成员,“明明我们的嫌疑相同,不是吗?”   “你在明知故问,苏格兰。”琴酒说。   确实,另一位组织成员并没有任何是卧底的可能,毕竟……那是个彻头彻尾以杀人为乐的疯子,诸伏景光想不出任何机构能接纳他的理由,唯一能解释的就是他跟组织有仇,自行潜入组织,但这样一来也没必要找联络人。   当然,还有其他诸多因素,不过诸伏景光只是提这个人一下,引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当他开口的时候,琴酒的目光果然变冷了。   “可我觉得真正的卧底是最不会引人怀疑的人,琴酒。”   诸伏景光故意将话断在了这里,要怎么理解那就是眼前这个银发男人的意思了。   他从一开始就很疑惑,而琴酒丝毫未提“另一个卧底”的态度让他意识到降谷零并没有在这件事里暴露,因为,他的同事们都不清楚,即使有猜测也不会说。   让他们暴露的从来都不是意志,而是别的什么东西,而这些东西从来都无法避免。   那么,琴酒将他留在这里,到现在都没有杀死他,反而继续试探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组织里从来不缺秘密。   苏格兰威士忌是个很擅长保守秘密的人,所以琴酒才会在伏特加不适合的时候叫他来。   “苏格兰。”   “我在。我只是说了一句很普通的话吧?”诸伏景光像是跟朋友说闲谈那样轻松地回答。   琴酒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很快又回到诸伏景光的眼睛上,这种时候琴酒似乎对“对视”这个动作相当情有独钟。   他缓慢而带着点烦躁意思地问:“你还有同伴在这个组织里吧?”   诸伏景光眨了眨眼,好像并不在意这个问题:“如果你觉得我是卧底,那大概有吧?我上次给你做的点心好吃吗?”   琴酒没有对他岔开话题表示不悦,反而相当轻易地接了话:“还行。以后吃不到了,我会怀念的。”   那当然,他做得很认真,还做了两遍。   他们没说更多额外的话题,又回到组织的事上来。诸伏景光甚至认真地交代了那次任务的后续,手上没做完的组织工作,还有一些细枝末节的事;他还跟琴酒说你自己整理一下头发吧,你的头发那么直没有钩,是钓不上卧底的。   琴酒不置可否。   等诸伏景光终于说完,琴酒对着他举起枪,诸伏景光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对结果已经有了预料。   枪声响起,打断的却是将诸伏景光束缚在椅子上的手铐。   银发男人的心情更不好了,他把钥匙扔过去,说你有十分钟时间逃走,外面的人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琴酒……?”   “你还有九分五十五秒。”   “……”   诸伏景光又花了五秒钟的时间盯着那个银发男人看,直到对方不耐烦地说别想太多,我不是卧底,组织里也没有那么多卧底。   他们没有继续说话了。   诸伏景光离开了审讯室,临走的时候看了琴酒一眼,琴酒依旧坐在那里没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格兰威士忌逃出了组织的据点。   他没有联络任何人,更没有向当地的警察求助,谁也不能证明这是否是又一个陷阱。他以不留线索的方式做完了自己想做的最后几件事,最终在天台被莱伊找到,然后——   走向“苏格兰威士忌”的结束。   ……   不过对黑泽阵来说,那件事还没有结束。   苏格兰离开后,他的手机铃声响起,只听到旋律就知道是那位先生的电话。他的胃下意识地翻涌起来,可黑泽阵没做任何反应,接起了电话。   那位先生问:“为什么放过苏格兰?”   并不像兴师问罪的语气,但也算不上有多好。审讯室里很冷,不知道苏格兰是怎么待到现在还能笑出来的。   黑泽阵知道那位先生一直在看这里发生的事,所以他没动,只是说:“我挺喜欢他的,不想自己动手而已。”   那位先生好像是笑了,大概是被他气笑的,这个理由当然远远不够。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依旧温和,但传递出来的意味却让人发冷:“不要仗着我宠爱肆意妄为,Gin。”   黑泽阵没说话。   那位先生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回答,就叹了口气,说:“我让其他人去处理掉他,你反省一下吧。”   审讯室的电子锁在苏格兰出去的时候就重新被锁死了,黑泽阵知道,所以一直没动。   他对那位先生很了解,也知道做这件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这还远远不到那位先生的底线。更何况,他确实很欣赏苏格兰,那位先生也知道。   审讯室里只有亮到耀眼的灯,地面陈旧的血迹,像是要结冰的空气,和依旧在通话的手机。   过了一会儿,那位先生问:“冷吗?”   黑泽阵回答不冷。   那位先生温和地说:“那就把外衣脱了。”   风衣被扔在染血的地上。   黑泽阵在那间审讯室待了三天。等那位先生说你可以出去了的时候,他平静且从容地走出去,挂断电话,外面的走廊里当然没有人。   没人会看到他现在这样,也没人知道他在这里停留了多久。   那位先生说你现在可以去给苏格兰收尸了,你不是很喜欢他吗?就由你来为他送行吧。   黑泽阵其实有点累了,或者说很累,但他看到那位先生发给他的地址,是某个天台。   去的时候波本和莱伊都在那里,还有苏格兰的尸体。哦,贝尔摩德也来了,看起来还挺热闹的。   贝尔摩德也挺喜欢苏格兰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喜欢,但肯定不够她特地来一趟,所以她是来看琴酒笑话的。   黑泽阵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贝尔摩德就笑着说处理后续的人来啦,波本你先跟我走,我们有其他任务。   于是剩下黑泽阵和莱伊。   “你亲自来?”   莱伊看到他的时候还有点惊讶,但黑泽阵并没有给出什么反应,他跟以往一样问了刚才发生的事。等莱伊用他依旧不怎么讨人喜欢但也不至于让人打一顿的语气讲完,说是他杀了苏格兰,黑泽阵就说你可以走了。   戴着针织帽的黑发男人问了句:“需要帮忙吗?”   黑泽阵从早就没什么感触的心底提起一点兴致,对莱伊笑了笑,说:“还不到你知道的时候。”   意思是组织成员的尸体也另有用途,莱伊听懂了,没再问,看了一眼苏格兰就走了。   脚步声逐渐远去。   黑泽阵站在夜色里,本来想等会儿再完成工作,却在太过寂静的夜晚里发现苏格兰还没死透。   ……子弹先穿过胸口的什么东西,然后才打中身体,威力减弱了许多。   虽然也不至于救到他,但确实延缓了死亡的时间,黑泽阵多看了苏格兰几秒,发现他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想点根烟,却摸到了放在衣服口袋里的APTX4869。   这个药……是某个废物研究员对宫野夫妇的那种药物的失败复原。也不能说没有效果,但聊胜于无,存活的概率比随手开枪在组织里打死一个忠心耿耿的成员还低。   黑泽阵轻声说:“下辈子别再接近组织了。”   算了,要么早点结束痛苦,要么有那么点几率活下来,试试不亏。苏格兰,你最好还是死了。黑泽阵想。   ……   6月7日。   辽阔的海面上掀起温柔的风,纯白的海鸟正低低掠过“青鸟”号游轮的甲板。沉重的钢铁造物轻盈地漫步于海上,倒映在水里的巨大阴影吞没了粼粼波光。   这是个相当好的晴天,夏目财团的游轮“青鸟”正式出海,将与大批记者、侦探、富豪、商人和医学界相关人员一同度过接下来的四天三夜。   很显然,医学界的奇迹、死而复生的夏目渚并不打算在今天就公布宝石和研究的秘密,毕竟这次即将鸡飞狗跳枪火横飞的“旅行”才刚刚开始。宝石的展出被定在明天,研究的发布会在后天,而游轮上提供的宴会和活动才是今晚的主旋律——不过其实也有不少人只是冲着今晚来看热闹,顺便谈成几笔交易的。   今天也是侦探们见面、相当愉快地交流的场景。   比如说,来这里的……   “哎呀,工藤,你终于从那个棘手的案件里脱身了?”   有人跟一位久负盛名的年轻侦探打招呼。海面上吹来的风将少年的头发吹起,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回头,看到是熟人,就说是啊,我刚有空来。   他跟几位熟人聊了两句,但很快,就看到甲板上多了个人。   “……哎?!”   “你是谁?”   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甚至穿着同样衣服的工藤新一站在原地,互相惊疑不定地看着对方。   两个!工藤新一!   很快,甲板上的侦探们就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而两个工藤新一对峙起来,其中一个忽然转身就跑!   另一个追了上去!   侦探们有人也追了上去,还有人正在笑着议论,没有凑热闹的想法:   “难道说是怪盗基德假扮的?!”   “不是说工藤新一就怪盗基德吗?”   “喂喂,那种小道消息你也信啊。要是基德有工藤那种推理能力,那几次就不会差点翻车了。”   “也是。”   “基德克星,你觉得呢?”   有人低头问混在侦探堆里的江户川柯南。   真·工藤新一·江户川柯南看着两个“工藤新一”离开的背影,沉默。他能觉得什么?他不知道啊?!他只知道那两个工藤新一都是假的!   “我觉得……我觉得那个新一哥哥怪怪的,我也去看看!”   小侦探往两个工藤新一消失的方向跑去。   而留下的侦探里有个大叔感慨年轻真好啊,还有,小工藤这是第几次被人冒充了,我怎么觉得他这个马甲经常有人用啊?   “大叔,要不你看看这边?你认识白马探吗?”   侦探大叔回过头,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白马探正在面对面沉思,缓缓打出了问号。   黑羽快斗(冷汗):喂、喂,白马不是在国外吗?他来这里做什么?   白马探(在思考):到底这个是怪盗基德,还是刚才假扮工藤的是怪盗基德呢……黑羽快斗应该不至于假扮我吧?   角落里。   一个黑发、穿着休闲,样貌普通的年轻侦探正不紧不慢地往小侦探的方向去,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是波本,就笑了笑,一边走一边接通电话:   “波本,夏目财团是组织的产业,你可别告诉我那座游轮和研究的事与你无关。”   是贝尔摩德的声音。   看起来相当普通,一举一动都与大明星克丽丝·温亚德毫无相似之处的青年,就是乌丸集团擅长易容的千面魔女“贝尔摩德”。   她听到波本说:“是啊,你不会还要管我的事吧?他们可是要杀我呢。”   “怎么会呢,你可是BOSS,我哪里有管你做事的权力?我只是想知道,你不会亲自去游轮上了吧?”   “没有,我派了其他代号成员去。”   “谁?”   贝尔摩德到现在都没看到组织的重要人物,除了应该在这里的爱尔兰,但爱尔兰确实算不上任何……嗯。虽然不排除对方没现身的可能,但这么大的事,组织的成员都应该会有点动向才对。   波本听到她的问题,回答的声音里带着笑:   “Silver Bullet,银色子弹,组织的新人。贝尔摩德,需要的时候他会说出自己的身份。”也就是江户川柯南。反正我觉得你也不可能意外把他干掉就是了。   贝尔摩德听到波本把电话挂断,摇了摇头。没听过的代号成员,但代号确实有趣……看来波本已经差不多排除那位先生的亲信,换上自己的人了啊。不愧是波本呢。   她继续往前走,终于看到江户川柯南左顾右盼,当然追丢了两个工藤新一。她就要走上前跟小侦探打个招呼,却看到江户川柯南忽然眼睛一亮,冲着角落里的某个人去了,那是——   穿着黑色风衣,有着漂亮的银色长发,只是靠在栏杆阴影里的动作都让贝尔摩德感到无比熟悉的人。   Gin。   是你吗?   贝尔摩德几乎立刻就想到了琴酒变小的可能,而且,在她看到那个少年的时候,这种可能性就瞬间涨到了100%。现在还活着的人里很少有人见过这个时期的琴酒,就算要假扮他,也没有可能假扮一个比“那几张照片”还小的年纪,这不合理。   因此,站在甲板上吹风的人,只有可能是……   他本人。   贝尔摩德眼睁睁地看着江户川柯南往少年琴酒的方向跑去,她的心猛地揪了起来,可她来不及阻止,就听到江户川柯南问:   “你刚才有看到两个工藤新一路过吗?”   糟了。   琴酒自己变小,也就意味着他可能猜到雪莉能逃出实验室的原因,他也可能知道失踪的工藤新一去了哪里,虽然琴酒说他并不记得这个人,但贝尔摩德很清楚,Gin的记忆力好得很。   现在Cool Guy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自己送到了琴酒手上,被认出来的概率是……   贝尔摩德顶着年轻侦探的伪装从暗中走出,毕竟现在的Gin是少年的模样,她有把握把人捞出来。   但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江户川柯南的后半句:   “……琴酒哥哥!”   啊?   贝尔摩德缓慢地眨了眨眼,然后她听到那边的银发少年不耐烦地指了个方向,于是江户川柯南就蹦蹦跳跳地跑过去,临走的时候还喊:   “谢谢你,琴酒哥哥!”   贝尔摩德,停止了思考。 第074章 满月于黑潮之上   风吹过海面掀起波澜, 海鸟落在桅杆上好奇地往下张望。阳光正盛,将脚下烤得发烫,被正面晒到的甲板上没什么人, 只有黑衣银发的少年正靠着栏杆, 在自动贩卖机的阴影里吹风。   贝尔摩德是用某个不起眼的侦探身份上船的。像这样的侦探在今天这座游轮上还有很多,只要报上名字、拿着邀请函, 就没有人会特地确认她的身份。   就算大家都知道怪盗基德可能在船上, 但夏目财团可不是热衷于挑战那个怪盗的空巢老富豪,它的掌权者是位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当然不会允许警方挨个扯长辈们的脸检查这个人是不是怪盗基德。于是贝尔摩德就轻易地来到了船上,并且看到了几位熟人, 虽然她并没有打招呼的想法, 但还是觉得非常有趣。   是的, 有趣。   波本安排了这样一出大戏, 很显然是要对付那个撞到他枪口上的倒霉组织, 不难想象这跟洛杉矶发生的那件事有关,也就是说袭击洛杉矶别墅的组织八成也就是今天的钓鱼对象。   贝尔摩德来就是为了看这场好戏, 这些事她在出发之前就已经想清楚了,唯独没想到的是她能在这里看到琴酒。   以及看到“工藤新一喊琴酒哥哥”这样离奇诡异的场面。   她只是去拍了三个月的电影, 不是一觉睡了三年才醒……对吧?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就在贝尔摩德深思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的时候, 还是甲板上的少年先发话了。很显然对方早就发现了她, 或者说以Gin的敏锐程度, 没注意到有人来才叫奇怪。   但他真的是Gin吗?   贝尔摩德是在那个暴风雨的夜晚唯一见过黑泽阵的人,她见过黑泽阵死去时候的模样, 像一缕被封冻在黑暗琥珀里的银色月光。他当然死了, 不然那位先生也不至于沉默很久,才说:莎朗, 我也会觉得可惜。   可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银发少年跟十七八年前几乎毫无区别。那时候的Gin还没有抽烟的坏习惯,也不需要每天对着组织里的一群蠢货消耗自己的好心情,他总是安静地站在某个角落里,惹人注意但又让任何人都感受不到他的威胁性,就好像是这道天与海的风景里令人赏心悦目的一部分。   “抱歉——”   她用不属于自己的声音说着话,故意带了点北海道地方口音;阳光灿烂的年轻侦探从拐角走出来,热情地跟那边的银发少年打招呼。   “我想来这边来静一静,却没想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介意我跟你分享这个‘秘密花园’吗,少年?”   她在扮演一个远道而来的私家侦探,这位侦探来这里不是为了抓住怪盗基德,诚然那很有吸引力,但对需要维持生计的成年人来说,这种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挑战是放在第二位的。“他”只是受雇主委托来调查外遇的,就这么简单。   所以“他”避开热闹的人群,在船上溜达,尽量避免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也没有紧追着可能是怪盗基德的“工藤新一”不放,走来这边的甲板也是个相当普通的意外。   接近正午的阳光越来越烤人。   银发少年随意地看过来,只打量了“他”一秒——也可能不到一秒,贝尔摩德确信对方完全没上心,也不带任何攻击性;然后那个疑似Gin的少年就转过身去看海,并说:   “我可没买下这条船。”   “我想也是。”   贝尔摩德脚步轻快地走向银发少年身旁的自动贩卖机,看到满满的KILL饮料,陷入沉思。   你们船上不会压根没准备别的东西吧?不会吧,波本,你应该不是来谋财害命的,对吧?!   “不用看了,”银发少年依旧在看海,平静到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他们在试图谋杀。”   “我以为他们起码会放点正常的东西。”贝尔摩德吐槽道。   波本,你干得很好,下次不要干了,我怕你因为涉嫌谋杀一整船的人被日本警方逮捕。   (降谷零:谢谢关心,我现在就去逮捕爱尔兰)   贝尔摩德轻轻叹气,走到银发少年那一侧,毫不掩饰地看了他一会儿,直到对方因为被长时间注视而不满地转头,她才真心实意地赞叹:   “真漂亮啊。”   日光下熠熠生辉的银发,跟海面闪烁的金色光点混在一起,耀得人有点睁不开眼。   “我不喜欢这种评价。”   “看来有很多人跟你说过这句话,”贝尔摩德没打算承认说这话最多的人就是她自己,反正就这点时间Gin也认不出她来,“这是我发自内心的赞美,还请见谅?”   “无所谓。”   像也不像。   贝尔摩德想,从她的角度看这个少年无疑就是Gin,但无论如何经历了十几年组织生活的Gin不会表现得这么轻松。   就算从洛杉矶的那座别墅里活下来,出现在这座游轮上,他也应该在安静的房间里点根烟或者喝着咖啡,看一两本枯燥无味的欧洲文学打发时间,又或者漫不经心地将整个游轮都逛一遍,熟悉这里的路线。   他不会花很长的时间去看海,更不会不带武器就走出门。   贝尔摩德刚才看黑泽阵当然不是为了欣赏风景,而是为了确定他有没有带枪——答案是没有。   少年风衣的衣摆被风吹起,自由地飘飞,连把刀都没藏。   更像十几年前她刚认识的那个少年。Gin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后来那样的呢?她也有点记不清了。   贝尔摩德准备走了。临走之前,她问: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没必要。”   “是吗?那真让人遗憾。”   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侦探离开甲板,某种猜测一直在她心头盘亘,贝尔摩德想,她得调查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而在她背后……   黑泽阵耳边传来了诸伏景光的声音:“黑泽,你刚才是因为长得好看被搭讪了吧?”   诸伏景光的话里带着点开玩笑的意思,黑泽阵轻轻叹气,转回去假装看海,实际上在跟诸伏景光闲聊。   “没有。”   “真的吗?”   “她说的是头发。”   “她?”   诸伏景光记得自己听到的是个男性的声音,但黑泽阵却相当确定地说“她”,语气甚至有点嫌弃。   黑泽阵用右手拇指摩挲着游轮的栏杆,回忆着刚才的场景,说:   “应该是贝尔摩德。”   “哎?”   诸伏景光完全没想到这一茬,虽然贝尔摩德会出现在这座游轮上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可刚上船就遇到她确实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但他从不质疑黑泽的判断,这是在苏格兰时期面对琴酒时候的习惯。所以诸伏景光问:“你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黑泽阵沉吟了一会儿,才回答:   “调整过的身高、走路的方式、发型、说话的口音、手表、鞋子、香水的味道、手机的型号……排除这些显而易见的伪装特征,剩下的部分才是辨认一个人的关键。”   “那不就没什么了吗?对陌生人来说能注意的只有这些吧。”   “还有贝尔摩德喜欢的穿衣风格,常用的俚语,看自动贩卖机时候从下往上看的习惯,她偏好的脸,以及……她是快步走来的,看到我的时候呼吸声和脚步声都变了。”   “……”   “最重要的是我见到她就觉得很烦,所以她只能是贝尔摩德。”   黑泽阵并不认为直觉能决定大多数事,但有时候相信直觉不是坏事,所以刚才那个人八成就是闲得没事干来船上凑热闹的贝尔摩德。   “我说,黑泽,”诸伏景光终于从沉默中找回自己的声音,“这跟技巧无关,完全是因为你跟她太熟了吧。”   “也有可能。”   “真羡慕啊。”   “羡慕什么?”   “无论你伪装成什么样子,我都能在人群里一眼认出你,这不是很浪漫的事吗?”   “是很浪漫,如果我带了枪的话,她的尸体在正午的甲板上晒太阳也会很浪漫。”   “黑泽。我们是好人,别说这种话。”   “……行。”   黑泽阵往那个女人离开的方向看去。如果她是贝尔摩德的话,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情?   他可记得贝尔摩德对她的小“银色子弹”很是在意。   哼。   想到这里,黑泽阵的心情就变好了许多,他将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离开甲板,准备回去喝个下午茶,然后看两本非常有趣的欧洲文学打发时间。   反正只要在船上,他们还会有机会见面的,需要着急的人可不是他。   ……   下午茶时间泡汤了。   黑泽阵坐在爱尔兰特地安排的游轮房间里,虽然是在相当不起眼的走廊尽头,但这间客房比其他房间都要大出几倍,里面的摆设也几乎贴着古典昂贵的标签,或许是整座游轮除了动力室外造价最高的一个房间。   住在这里的人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慢悠悠地磨了咖啡豆自己做咖啡,然后端着杯子坐在阳光洒落的扶手椅上看书。   这本应是个安逸的下午,如果不是旁边的地毯上坐着两只猫和一只小侦探的话。   “为什么会这样啊……”   江户川柯南把脑袋埋进膝盖里,叹气,再叹气,每叹一声旁边的两只猫就喵一下。   很显然它们没理解小侦探的心情,只是觉得好玩,于是喵喵喵喵的声音此起彼伏,直到黑泽阵拎着两只猫的后颈提溜起来,果不其然得到了一只装可怜的小黑猫和一只张牙舞爪的小黄猫。   “喵……”   “喵喵喵喵喵喵(超凶)!”   黑泽阵把差点挠了他一爪子的小黄猫丢出门外,关上门,任由小猫在外面挠门;再回头看的时候,小黑猫已经乖乖趴到椅子的扶手上了,它放下尾巴,眼神亮晶晶的就像是在说“我很听话不要扔我”。   呵。看起来很听话实际上到处亮爪子欺负外来人的猫是吧。   黑泽阵又不是不知道,这两只猫里小黄猫才是乖的,小黑猫只会在他面前装可怜,实际上遇到别人谁都敢挠。诸伏景光除外,这位才是它们两个的老大。   “怎么回事?没追上?”   他坐回去,顺手摸了一把侦探的小脑袋瓜。毛还挺软的。   江户川柯南仰起头看他,有气无力地说:“追到了,也知道那两个假扮我的人是谁了,但事情怎么会是这样啊……”   黑泽阵挑眉:“认识?”   小侦探点头:“认识,一个是服部,我的朋友,也是个侦探,他说这次怪盗基德肯定会假扮成我出现,所以他先手假扮我,走怪盗基德的路,让怪盗基德无路可走。”   天知道他在听服部说理由的时候是什么心情,跳起来就跟服部说你看到那边两个白马探了没有,怪盗基德就在那里面,而且我不是说了别假扮我出门吗,最近我在被追杀很危险啊!   还有,白马探你不是在英国吗,忽然来日本凑什么热闹啊?!   黑泽阵当然不认识那个叫服部的,他对这些高中生侦探都没什么兴趣,也不认识那什么五藤诚二佐藤岁三,就继续问:“另一个呢?”   江户川柯南干脆捂住了脸,声音里透着一种虚弱:“‘那部电影’剧组给我找的替身演员,刚巧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他是特地来扮演工藤新一锻炼演技的。”   就是《来自黑暗组织的Jin》这部电影,替身演员的名字叫做越前明九,而且真的是位职业演员。江户川柯南用工藤新一的号码给导演打电话,导演说是真的,还跟他道歉,说那个演员特别认真,因为没见过你本人,就想先扮演一下找找感觉。   “难道我长了一张大众脸吗?”   江户川柯南指着自己的脸,凑到黑泽阵眼前,认真地问。   “……可能吧?”   黑泽阵说。   江户川柯南气呼呼地蹦起来:“就算真的很大众脸,这种时候也应该安慰人才对吧!难怪灰原说你不懂人心!”   黑泽阵:“……”   他还没有不懂到这种地步,只是小侦探好像擅自把他划分到关系过于亲密的范围里去了,难道这小鬼看不懂他的拒绝吗?不,这只小侦探精明得很,只是一直在利用自己的优势和敏锐的直觉达成目的而已,啧。   黏人的小鬼。烦死了。   黑泽阵从抽屉里找到爱尔兰准备的手工糖果,放到小侦探手里,说,行了,别生气了。   江户川柯南震惊地看着他。   黑泽阵:“……怎么?”   江户川柯南:“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有点太过认真了。”   就跟那天在阿笠博士家,面对灰原的质问,琴酒做出的回答一样,这个人面对人际关系总是太过谨慎,谨慎到了正常人难以理解的地步,所以才会显得他什么都不懂。   不,这家伙其实是能看懂别人心情的,只是对那些随口说出的话也太过在意了。   小孩低头吃糖,不说话了。黑泽阵摸着偷偷蹭到自己腿上的小黑猫,问:“你不是找她要解药了吗?”   “灰原做了临时解药,但稳定的情况下只能维持三天的效果,为了保证安全下船,我今晚再吃。”   “好。”   其实工藤新一本来没必要出现,但目暮警官给他打电话说“工藤老弟啊,最近有很多关于你是怪盗基德的传闻,你要不要来一下”的时候,江户川柯南还是沉默了。   事情都变成这样了他可能不来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所以他找灰原要了临时开发出来的解药,灰原说这个版本的副作用很低,但还是要小心;这次她没有跟来,这座满是组织成员、侦探警察间谍和其它组织的船……就算灰原想来,黑泽阵也不答应。   江户川柯南:竟然有人能管到灰原了!虽然她一直很让人放心,但这种感觉还是很奇妙……   总之这次他是跟黑羽快斗一起来的,虽然毛利小五郎和毛利兰其实也在船上,但他们到现在都没碰面。   “话说你这个客房是怎么回事?安室哥哥安排的吗?”   “其他人。”   “诶?”   “是一个……”   黑泽阵还没说完,门口就传来了有人按铃的声音,江户川柯南刚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就看到黑泽阵打开了门。   于是一个看起来很眼熟的青年小心翼翼地进来,松了口气,又马上跟江户川柯南对上了视线。   江户川柯南认识这个人,游轮的主人,夏目财团的理事长,夏目渚。说起来上次的海洋馆就是他们家的,只是那件事后他本人就不见了踪影,直到前几天刚刚展示了一场“医学奇迹”。   虽然并没有被明确告知,但江户川柯南猜也能猜到这是安室透手下的人,就是不清楚他到底属于哪一边。   夏目先生看着房间里意外出现的小侦探,有点不安地问:   “他是……”   “我的人。”   黑泽阵把咖啡杯放到一边,坐回扶手椅,随意地回答。   于是夏目渚也就是爱尔兰放下心来,冲过去抱着黑泽阵的腿惨叫:“哥——哥救救我,我不想干了,他们每个人来都要问我病到底是怎么好的,研究是咋回事,宝石怎么样,每个人!每个人都要问同样的问题!我恨不得录个音给他们听啊!救命啊哥!”   黑泽阵不为所动。甚至翻过了腿上那本书的一页。   直到爱尔兰吸了吸鼻子,准备委屈地哭第二轮的时候,黑泽阵才慢悠悠地开口:   “你既然答应了,就早该料到是这个结果。”   “可是这样的生活我还要过三天!三天!我要过不下去了,我要演不下去了,爹——爹——你帮我想想办法,要不然我找个地方藏起来吧,爹,我真的过不下去了——”   爱尔兰还没哭完,门口就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按理来说,这条走廊靠近尽头的房间,其实是根本没有人的,也没人会过来,就算有也是夏目集团的员工,早就被叮嘱了不能接近那个房间。这就是爱尔兰特地给黑泽阵安排的安全区,他知道琴酒是个多挑剔的人,以及只要有一点人的动静就会睡不着。   但现在有人站在房间门口,怀里抱着的文件哗啦哗啦落到地上,戴着帽子的少年震撼地看着他们……   准确来说,是网球部的夏目舟正震撼地看着他哥抱着同班同学的腿喊爹。   很久,他才愣愣地问:   “哥……你,你终于疯了?”   爱尔兰看看没搞清楚情况的弟弟,又看看眼镜反光的江户川柯南,再看看面无表情的黑泽阵,最终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   “爹,我们把他灭口吧。”   “哥?!”   哥,你真是我亲哥!   几分钟后爱尔兰终于记得关门,对自己弟弟介绍眼前这俩人。   爱尔兰看向黑泽阵,特别严肃地跟弟弟说:“弟,这是咱爹。”   夏目沉默很久,用「对不起小阵我哥疯了你不要怪我,全怪他就好」的眼神看向黑泽阵,然后说:“哥,咱爹死了十年了。还有,这是我同班同学。”   爱尔兰坚持:“我没跟你开玩笑。这是咱爹。”   夏目:“……夏目润死了十年然后穿越到我同班同学身上重生了?哥,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爱尔兰知道弟弟是不会信的,他叹了口气,说:“不是那个爹,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我被财团事务淹没的时候来帮忙的叔叔吗?就是他,法律意义上收养了咱俩的爹。”   夏目:“……”   这事他还是记得的,但小阵是他的同班同学啊!是同学啊!超可爱的小阵啊!好好的同学怎么忽然就变成他爹了呢?   他再次看向黑泽阵,发现银发少年好像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已经继续看书撸猫去了。   夏目超小声地问:“小阵,难道这是真的?”   黑泽阵把偷偷回房间爬到他肩膀上的小黄猫拎下来,想了想,说:“如果你指的是夏目理人,那个身份确实是我的。”   夏目:“…………”   关系特别好的同学忽然成了我的养父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要么这两个人一起疯了要么就是我疯了!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半天才转向江户川柯南,问:   “那他是……”   爱尔兰也不知道小侦探的真实身份,只是在安排邀请函的时候把他作为自己的亲戚放上来了,应该是波本先生那边的安排才对,但现在看来这个小孩也认识琴酒。   他仗着黑泽阵不会打死他,大胆猜测:“好像是咱爹的儿子吧?”   黑泽阵:“……”   江户川柯南:“……”   夏目缓缓地说:“他们俩认识的时候我就在现场,哥,你别胡说八道了,我丢不起这个人。”   江户川柯南被黑泽阵按着一路听到现在,终于忍不住,跳起来喊:“我跟他只是邻居啦!邻居!我是过来玩的!”   他不想加入黑泽家,不对,他们乌丸家的家谱!江户川柯南已经听说了,什么死而复生BOSS琴酒,他的后代波本莱伊,听完他倒吸一口凉气,忙问是谁传出来的,什么,贝尔摩德?呃,那没事了。   黑泽阵简单地应了一声:“嗯。”   夏目同学沉默了很久,才说:“小阵,你要是被我哥胁迫了就眨眨眼,我帮你打死他。”   他哥就是个体能废物,而夏目自己是打网球的,他确信自己能打夏目渚十个。而且家里的产业他和他哥都有继承权,夏目渚死了没关系,还有他呢,反正他哥最近都在医院里摸鱼,什么都不管。   爱尔兰:?!我还是你亲哥吗? 第075章 满月于黑潮之上   黑泽阵把爱尔兰和夏目都丢出去, 跟爱尔兰说你自己跟你弟弟说清楚,如果出问题就找你的麻烦,然后在夏目迷茫的眼神里安抚了一句:别想太多, 你哥胡说。   于是夏目带着满腹疑惑, 一边想殴打他哥获得真相,一边跟想把他灭口的哥走了。   江户川柯南关上门, 推了推反光的眼镜, 问:“所以你在那所学校上学,是因为知道爱尔兰的弟弟在那里吗?”   黑泽阵:“……那是苏格兰擅自决定的。”   江户川柯南趴在椅子的扶手上追问:“那你把景光哥哥安排在那所学校的理由呢?你肯定不会随便把他放在显眼的地方。”   侦探就是麻烦的生物。   黑泽阵把没看完但其实早就知道内容的书放回书架,拎起小孩放到床上,才说:“还记得那个叫酒井的情报商吧?他是我的朋友, 我让他照看苏格兰, 学校的手续也是他办理的。”   “朋友?”江户川柯南觉得这个词从琴酒嘴里说出来就有点奇怪, 歪歪头, 问, “能被你信任的朋友?”   “准确来说是朋友的亲戚。”   “唔,那你的朋友……”   江户川柯南说到一半, 就意识到其实他不该追问的。   黑泽阵站起来,两只感知敏锐的猫没扒拉他的头发, 而是跟在他后面, 蹭了蹭他腿。小黄猫轻轻喵了一声, 干脆坐在他脚上不动了。   “死了。”   黑泽阵这么说。   过了一会儿, 在无比寂静的房间里,他又说了一句, 也不是朋友, 他是我的同伴。   同学、同伴、同门、同行、同事、同行者,直到那个人死前的一刻, 他们的关系都谈不上多好。只是这种东西早就没有改变的机会了。   以及……   “我要睡觉了,有人给你打电话,你可以走了。”   黑泽阵把小侦探和猫都提溜到门外,关上了门。   江户川柯南跟两只猫面面相觑,看到两只猫开始挠门,忽然有种也上去敲门的冲动。   不不不,他可不是猫,为什么要这么想?而且琴酒那家伙,一副明明很想说但是不能跟我说的样子……哼。是不是觉得侦探很烦!可恶。   江户川柯南抱着两只乱扑腾的猫往外走,他决定了,这三天,他要躲过两个组织的追杀,并且抓到船上除了基德外所有的怪盗!   至于黑羽快斗,哦,公安都没打算现在抓他,先扔着吧,你失宠了,怪盗基德!   ……   贝尔摩德向来擅长搜集情报,所以她很快就找到了那个银发少年在宾客名单里的名字——黑泽阵。   阵(Gin)?这可不像是名字的巧合。她捻着那张纸,离开船上的工作间,换了身伪装走在长廊里。   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游轮上好像发生了什么案件,大概是有人死了吧。她并不关心。不如说这种时候没发生什么才不对劲,安心,安心,这个国家的人都很习惯的。   监控摄像头的红光就在头顶闪烁,她对着那个名字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某件事,拿出另一块手机,给通讯名单里的克里斯汀·埃贝尔导演打了个电话。   "克里斯汀,我有件事想问你,你上次跟我说最开始找到的少年主演,是姓‘黑泽’对吧?"   因为那位导演特地说过好几次,她就记住了这个姓氏。而且她没记错的话,导演说他遇到的少年就有特别漂亮的银色长发,当时贝尔摩德没特别在意,毕竟导演只是遗憾地提了句,对方并没有出演的打算。   现在想想,那位克里斯汀·埃贝尔是个很挑剔的人,对演员的挑剔到了骨子里,但有极其独到的眼光,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让这么一个麻烦又声名不显的人物担任选角导演。   被他看中的人,应该跟“角色”有极度相近的特质,比如说……   克里斯汀·埃贝尔先生,你该不会找演员不小心找到本人了吧?那你……那我认可你的本事。   “啊,你说黑泽君啊!哎,我到现在还是觉得他很合适,因为克丽丝小姐你说最好是银发,我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这个角色就是为他而生的啊!”   电话那边的导演开始叹气,嘟嘟囔囔说了一堆,贝尔摩德好笑地问那他的名字呢,导演说叫做黑泽阵,你看,名字也很合适对不对,哎,可惜那个少年不想出演。   贝尔摩德微微闭上了眼。   她也有点哭笑不得:“你说得没错,这个角色就是为他而诞生的。”   接下来她问了导演关于这个少年的事,克里斯汀·埃贝尔很显然全方位地了解过对方,包括学校、家庭情况还有一些传闻。据说这个少年来自秋田县的乡下,是个很受同学欢迎的侦探,喜欢打网球,父亲是警察,刚过世没多久,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等等等等。   贝尔摩德耐心地跟导演打了半个小时的电话,逐渐在心里勾勒出了“黑泽阵”的社会形象。有趣。和她认识的Gin完全不同。   虽然她依旧不能确定“黑泽阵”是不是Gin,但不是的概率几乎为零,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Gin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来游轮上又是做什么的,还有,他……对现在的组织抱有什么样的想法呢?   贝尔摩德可不觉得黑泽阵只是来看戏的,那个男人最不喜欢麻烦,要是能远程把游轮炸了他一定会这么办。   “克丽丝小姐见到他了吗?有把握把他邀请来吗?”克里斯汀·埃贝尔导演特别期待地问。   “虽然见是见到了,但很遗憾,就算我也没有把握把他邀请来呢。不如说,他肯定不会同意的。”贝尔摩德耸耸肩,跟导演寒暄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让琴酒来演?   他没给我一枪就算好的。   刚打电话的时候贝尔摩德在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问导演,现在她只庆幸自己被工藤新一出演的乐子转移了注意力,没因为这件事真的去找Gin,不然他真的不介意让老朋友在医院躺一段时间。   她看向背后漆黑的走廊,叹气,总觉得自己在这几个月里忙于事务,好像错过了很多事——当然,避开这段时间组织里的风起云涌本来也就是她故意做出的选择,不能说是“错过”。   Gin,你到底……   深夜的游轮依旧热闹,但靠近控制室的区域却没什么人。   换回年轻侦探伪装的贝尔摩德刚想顺着楼梯下去,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   那是一种试探的、相当谨慎的脚步声,如果不是贝尔摩德在这里发了一会儿呆,对方早就发现她并谨慎地离开了。   她本来就穿着深色的衣服,现在隐没在黑暗里,就看着对方蹑手蹑脚地往上走,动作轻到就连感应的走廊灯都没唤醒。   咦。   好像是熟人。   穿着斗篷的红发女人,垂落到肩部的直发,看不太清但应该是茶色或者褐色的眼睛,斗篷下摆微微反光的绣纹……   露比。   虽然经常联络,但贝尔摩德确实有段时间——起码两年没见到过露比本人了。她的前同事是个相当保守、谨慎、胆小的人,自从结婚后就一直避免出面活动,更不用说来这种危险的游轮上转悠了。   露比跟稻草酒可是好友,她当然知道夏目财团已经归了组织,现在却又登上明显跟组织有关的游轮,有点不符合你的作风啊,老朋友?   贝尔摩德顿时来了兴趣,也如一片隐藏在黑暗里的深色影子,轻轻往上“飘”去。   露比,你要去见谁呢,这么小心?   哦,你见的是……   草!   贝尔摩德远远跟着露比到了四层的甲板,就看到正坐在栏杆上逗猫的银发少年,刚开始她还没认出来,因为黑泽阵没穿那身黑风衣,但月光下的银发还是太显眼了!   露比,你大半夜的不睡来找琴酒做什么?   你当年不是说琴酒追杀你八百里不放你这辈子都不想再碰到他了吗?不对,我们上星期还联系过,你知道琴酒在这里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有,Gin,你不是不喜欢宠物吗?怎么还有闲心逗猫的?   贝尔摩德告诉自己要冷静。   露比不清楚组织有药物能让人变小的事,所以她不一定会知道“黑泽阵”就是“琴酒”,她有可能是因为别的事来找Gin……   “琴酒!琴酒大哥!”   露比小声喊那边的少年。   贝尔摩德:……   忍不了了!   这还能忍?露比知道那就是琴酒,琴酒也认识露比,当年他追杀露比回来还是贝尔摩德去接的!她本来还想找个更好的时机再跟Gin见面,但现在她只想问问这两个已经离开组织的人来船上干什么!   “露比。”   黑泽阵在看到红发女人的时候就站了起来,不过他看的不是露比,而是露比身后那片黑暗。   他把两只猫塞进衣服的帽子里,依旧坐在栏杆上不动,说:“有尾巴跟着你来了。”   “哎——?!”   露比,也就是ANI结社的红隼往身后看去,本以为跟上来的也是结社的人,可出现的却是个相当陌生的年轻人。   陌生且普通,而且普通过了头。仔细看的话就能大致判断这个人是跑来船上的侦探,毕竟这个国家的侦探总有一些共通的特质;不过如果是普通侦探的话,断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跟上她,所以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她退后了一步,问:“你是谁?”   陌生的侦探笑了笑,站在距离他们不远不近的位置,目光在他们两个之间逡巡,最后摸着后脑勺相当不好意思地跟他们道歉:   “十分抱歉,我只是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上楼,以为是可疑人物就跟上来,没想到打扰两位的约会了?”   语气没什么问题。   看上去也没什么危险。   但露比听到背后的银发少年轻轻啧了一声,她就知道不对!肯定不对!琴酒是不会关心路人的,他要是看谁不顺眼,那这个人绝对有问题!   当年琴酒就是看自己不顺眼……啊,先不提那件事了!   “既然这样,你可以走了。”   露比更加谨慎地注视对方,她是非战斗人员,琴酒这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实在不行就报警吧!(黑泽阵: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这里唯一需要担心人身安全的只有你)   站在对面的陌生侦探笑了笑,说:   “那可不行,游轮上发生了案件,听说犯人往这边跑了,请问你们两个有看到犯人吗?”   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   露比在心里暗骂,刚想背过手拿枪,陌生侦探也就是贝尔摩德就抬起手,一把小巧的枪出现在她手里,她对准了露比,说:   “别动,我知道你在斗篷后面的口袋里放了枪。”   “……”   露比盯着眼前的陌生侦探看了一会儿,特别是看那个型号特别熟悉——贝尔摩德很喜欢的枪,以及刚才的动作和熟稔的语气,又想到琴酒在这个人出现时候的反应……   她终于明白过来,指着对面看起来很陌生的人喊:   “贝尔摩德?!”   “啊啦,本来还想玩一会儿呢。”   贝尔摩德失望地耸耸肩,干脆撕开伪装,漂亮柔顺的金发散落在风里。她单手整理了一下头发,依旧用枪对着那两个人,特别是看起来没什么反应的银发少年,用本音悠悠打招呼:   “好久不见。”   “上午刚见过。”   黑泽阵没兴趣应付这个女人,如果露比不在的话他倒是不介意跟贝尔摩德打一架,但不能让露比知道的事太多了,他就没了兴致。   他从栏杆跳下来,说你们有什么要谈的就谈吧,我要回去了。   露比:喂!她明显是来找你的吧!琴酒!救救啊!我打不过她!   贝尔摩德对着黑泽阵身侧的栏杆开了一枪。很准,没打到人,也没打到头发,但让黑泽阵的脚步停下了。   银发少年有点不解地看过来,好像在说你真的要在这里跟我打吗?但贝尔摩德笑盈盈地说既然见到了,不如一起谈谈吧,我很好奇你们两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座游轮上。   黑泽阵没说话,只有两只猫从他背后探头出来,被按了回去。   露比感受到背后越来越低的气压,知道前工作单位的这两尊杀神要是打起来遭殃的肯定只有她,就连忙说:   “等等!贝尔摩德!我只是来出差的啊!我的老板(ANI结社的那位先生)让我来的!”   “老板?”   “对对对,我本来不想来的,我知道夏目财团跟组织有关啊!但无良老板非要让我来谈生意(抢宝石),我没有办法!”   贝尔摩德饶有兴趣地看着露比,她知道露比这人最擅长忽悠,虽然不怎么爱讲谜语,但说出来的话能信两句就不错了。   于是她笑着问:“那你们两个的老板,是同一个老板?”   露比用力点头:“对对,我们是同一个(ANI结社)……不对!贝尔摩德!你要相信我,我早就跟组织没有任何关系了!真的!”   她说到一半发现不对赶紧改口,却看到贝尔摩德慢慢地把枪口移到了她的方向,颇为遗憾地说:   “这样啊,既然你跟组织没有关系,那就只能请你去地狱了。”   露比:啊啊啊救命啊——   “住手!”   有个声音从贝尔摩德身后的方向传来。   露比本以为是黑泽阵叫住了贝尔摩德,但睁开眼睛才发现不是,有个少年想去抢贝尔摩德的枪,没成功,被贝尔摩德闪开了。   不过贝尔摩德除了把人撞开也没干别的,少年从地上爬起来,挡在她和黑泽阵之前,愤怒地喊了那个女人的代号:   “贝尔摩德!”   啊、啊,又是组织相关的人啊。露比看向贝尔摩德,发现她的表情变得有点奇怪,像是看到了什么毕生难忘的场面一样。   “工藤新一?”   贝尔摩德语速很慢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眼前的人当然是恢复原本身份和年龄的江户川柯南,或者说工藤新一。贝尔摩德盯着少年看了一会儿,对方显得很紧张,虽然长得像工藤新一的人很多,但能叫出她代号的估计只有一位,所以她的Cool Guy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啊呀,琴酒,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工藤新一确实很紧张。   他刚刚在调查案件,发现犯人往这边跑了(贝姐:玩真的?),追上来却发现周围没有人,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上面传来的枪声,声音不大却距离他很近。于是工藤新一往上跑,却听到有人在喊贝尔摩德的代号,他心下一紧,看到贝尔摩德正在用枪指着黑泽阵和一个陌生的女性。   贝尔摩德准备开枪的时候他看不到瞄准的人,咬咬牙就冲上了去,虽然没能抢到贝尔摩德手里的枪,但起码阻止了她的动作,以及他觉得贝尔摩德会放海……   还有,现在的状况,到底是……   工藤新一的目光落到贝尔摩德的衣服和地面的假发上,他记得这个侦探,对方还跟服部打过招呼,说自己是给雇主查外遇的——呃,等等?   你说的雇主该不会是你自己吧?   所以这件事的真相是贝尔摩德发现琴酒没死,深夜抓住琴酒跟陌生女性幽会……个鬼啊!跟琴酒见面的人八成都是同行吧?!贝尔摩德你是认真的吗?   他在紧张地思考,却听到贝尔摩德的声音:   “让开。不然连你也一起杀。”   虽然是威胁的话,但这本身就是“我不打算伤害你”的一种信号,工藤新一虽然相信贝尔摩德会放水,却也不觉得她能放多少,就说:   “贝尔摩德,你先听我说……”   但他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贝尔摩德好像失去了耐心,越过他对黑泽阵说:   “Gin,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你连个招呼都不跟我打吗?别装作我们关系不好一样啊。”   漂亮的女人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拢到脑后,叹着气抱怨。如果不看现在的场景,倒是挺像她在出演什么电影。   黑泽阵拍了拍工藤新一的肩膀,让小孩放松点。还有,侦探,你是这里战斗力最低的,别挡在我前面了,你和露比加起来也用不了贝尔摩德五秒钟。   他有点不耐烦地看向贝尔摩德,问:“我们应该关系很好?”   他可不觉得,每次这个女人找他帮忙的时候,黑泽阵都要被她烦透了。要不是那位先生不允许,他早就让贝尔摩德彻底离开组织专职拍她的电影去了。   贝尔摩德露出有点无奈的神情:“虽然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真让人伤心啊。”   明明每次她拜托的时候都很不耐烦地答应了,她觉得他们两个在组织里的关系还算不错呢。   趁他们两个在对峙,露比小声问工藤新一:“你也是乌丸集团的人吗?”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工藤新一:“啊,这个……”   该怎么说呢,他是那个组织的BOSS的朋友,也是他们二把手的朋友,也是他们前三把手的朋友,现在正在一起行动,但他真的不是那个组织的人。   他还没回答,就看到贝尔摩德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正准备给谁打电话。   不行!安室先生说过,现在还不能将琴酒还活着的消息暴露在大多数组织成员面前!工藤新一,想想办法,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眼看着电话就要被拨通,紧张地脱口而出:“等等!贝尔摩德,琴酒哥哥他失忆了!”   贝尔摩德的手停在了原地。   “……啊?”   “我、我刚才想对你说的就是这个啊!”工藤新一感受到贝尔摩德和琴酒的双重视线,压力骤然增大,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编,“总之就是这样,他不认识你,也什么都不记得,只是个普通的学生,所以贝尔摩德你先冷静!”   贝尔摩德:“……”   黑泽阵:“……”   露比开始回忆,露比想起黑泽阵除了叫出她的代号和有女儿的事外没提过任何跟过去相关的话题,露比大为震撼连连后退。   “你,你,等等,你不会真的失忆了吧?等等,好像真的有可能,你一点都没提当年追杀我时候的欠债……”   她越想越不对,倒吸一口凉气,看看贝尔摩德看看琴酒,再看看拦在琴酒前面的侦探,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琴酒变成这样还失忆了,那他来(ANI结社)不会是因为……等等,那你又是谁?怪不得他说你已经死了,你肯定也是那个组织的人!”   露比又问了工藤新一跟刚才一样的问题,但语气跟刚才截然不同。她想通了,为什么“夜莺”的任务结果会变成蜘蛛被抓、工藤新一“死亡”,因为这个工藤新一就是琴酒那边的人啊!以琴酒的性格捞一把自己人再正常不过了!   工藤新一:“……”   不是,他怎么就真成乌丸集团的人了?   露比目光灼灼地看向工藤新一,没得到答案后就看琴酒,刚好贝尔摩德也在看黑泽阵,于是黑泽阵想了想,说:   “对,他是乌丸集团的人,代号‘银色子弹’。”   露比放心了。   贝尔摩德却放心不了了!   她的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震惊,甚至把枪都放下了,寂静的夜里她好像听到Gin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失忆且变小的琴酒?还有加入组织的工藤新一?   终于,她自言自语:“你都干了些什么……”   你都干了些什么?!波本!!你怎么敢的?!!!   她不甘心,扔掉枪走到黑泽阵面前,这次小侦探没拦着,主要是被露比拉开了。露比嘀嘀咕咕说咱俩加起来不够贝尔摩德一根指头打的,别掺和了,还有,琴酒真的失忆啦?怎么失忆的?   贝尔摩德没去听小侦探的解释,她在想从今天上午开始见到Gin的违和感,无论是接近十八年前的性格,看起来被养了很久的两只猫,愿意让工藤新一随便接近他的态度,和面对她的时候更冷漠的神情,都让贝尔摩德开始动摇。   她咬了咬牙,问:“你真的不记得我?”   黑泽阵:“记得。别听他开玩笑,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跟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长久对视,忽然问:“两年前我放在影城的储物柜里让你去取的东西,你还记得是什么吗?”   黑泽阵:“……”   两年前?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那不是让他转交的盒子吗?他又没有拆开看过,哪里知道里面是什么。   贝尔摩德好像明白了什么,低声说:“都是波本……是他吗……”   黑泽阵:这跟波本有什么关系?所以里面的东西是给波本的?贝尔摩德你在说什么?   他刚想说贝尔摩德,别把自己绕进去了,我确实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但我知道你每一笔公款消费的账单,要我背给你听吗;但他还没说出口,贝尔摩德就下定决心,以一种相当决然的力度抓住了他的手,然后说:   “其实,Gin……”   “你想说什么?”黑泽阵觉得贝尔摩德的情绪不对,要说什么特别重要的话,就难得没甩开她,而是等贝尔摩德说完。   贝尔摩德终于平复了呼吸,面对黑泽阵,认真地说:“小阵,虽然你可能忘了,但其实我是你妈妈。”   露比:“……”   贝尔摩德,你真敢说,等琴酒恢复记忆他会打死你吧。   黑泽阵:“……”   贝尔摩德,你现在就可以死了。   工藤新一:“……”   救、救命,我刚才到底为什么要编琴酒失忆,现在马上就要爆发血案了!在场四个人里肯定有一个人要死啊!   正在听的诸伏景光手抖着关掉收音器,然后捶床大笑。   而刚察觉到事情不对匆匆赶来的降谷零听到这话,差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第076章 满月于黑潮之上   眼看着黑泽阵要暴起杀人, 降谷零也不管会暴露了,反正贝尔摩德给他打电话就意味着她猜到自己会来。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死死抱住黑泽阵:“琴酒你冷静!你答应我不在船上动手的!”   黑泽阵没料到波本的动作,一时没能挣脱, 但周围都是波本的气息让他相当不适地磨了磨牙。波本, 你以为你是苏格兰吗?别看着他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降谷零没太注意黑泽阵的反应,他忙着对贝尔摩德说:“你快跑, 他现在——贝尔摩德?!”   他想说再不跑黑泽就要杀你了, 其实贝尔摩德死了不要紧,只是他答应过Hiro不让黑泽手上再沾血,所以降谷零是一定要阻止这场血案发生的。   但他还没说完,贝尔摩德就扯过他的衣领, 咬牙切齿地问:“波本, 是你做的吗?”   语气相当克制, 但蕴含着暴风雨。   刚来, 错过几段剧情没听到的降谷零意识到不对, 缓缓发问:“哪件事?”   贝尔摩德一字一字地问:“是你把他带来的吗?”   降谷零谨慎地回答:“你说琴酒?他自己要上船的,我可拦不住他。”   好, 好,波本, 果然是你安排的。   贝尔摩德心里的某个想法愈发肯定, 她压抑着怒火继续问:“所以你早就知道他还活着?!你根本不在洛杉矶, 也是为了这件事?”   降谷零觉得越来越不对了, 他总不能一边按住琴酒一边打贝尔摩德吧?   “我确实知道得比你早点,但是——”   “所以你就把他变成了这样!”贝尔摩德再也忍不住, 彻底爆发, “波本!Gin暗中帮过你多少次你知道吗?你竟敢抹去他的记忆!你是觉得他会阻碍你吗?!”   她还记得琴酒听说那位先生确定选波本做继任者时候的反应。银发的男人被她嘲笑后,并不在意地抽完那根烟, 说是波本吗,那还不错。   是很不错。   贝尔摩德清楚,虽然波本是朗姆的人,但琴酒确实很欣赏波本,还曾把波本的过失揽到自己身上而被那位先生罚过。可波本从头到尾都不喜欢琴酒,他跟朗姆一样对琴酒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琴酒不在乎,他始终不在乎这些。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为这些旧事恼火,也不应该透露琴酒的秘密,可是波本都干了些什么?!   贝尔摩德深吸一口气,看着好像愣住的波本,攥住波本衣领的手用上了十分的力气:“他帮你,他欣赏你,他认可你成为组织的新首领!你就这么对他?波本!”   降谷零看着激动的贝尔摩德,终于从她的话里提炼出了要点:   一、琴酒失忆了。   二、疑似他干的。   不是?贝尔摩德,你看看这个琴酒,他像是失忆了吗?要是我不拦着他刚才就给你脑袋上开个洞了!   “贝尔摩德!他根本就——”   “他本来就要死了!”   贝尔摩德用一句话镇住了所有人,然后松开手,好像忽然恢复了平静,声音也低了下来。   “他的身体,那些实验……反正你什么都不知道吧,你也不了解他,他死去成为你的垫脚石不是正好吗?结果你连让他死都不能!组织到了你手上,朗姆没了,Gin也成了你的东西,目的全部达成了你很开心吧,波本!”   降谷零:并不开心,而且琴酒没有失忆,他变成这样跟我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谢谢。   他本来想问贝尔摩德你的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却看到贝尔摩德手里的通讯已经接通,黑泽阵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虽然很不爽但也没有继续跟他较劲。   所以降谷零也松手,拿出他作为“波本”的演技来,轻笑了声,说:   “是啊,我很开心,但贝尔摩德,你好像搞错了什么。”   他仗着黑泽阵不会当场打他,轻轻撩起银色长发的一缕,就在那里顺着玩,故意等贝尔摩德快忍不下去了才道:   “‘琴酒就是那位先生’,这句话可是你说出去的,贝尔摩德。让他变成现在这样(差点冲过去把你杀了)的人,是你,不是我。”   贝尔摩德先是一怔,又猛然明白过来,愤怒地看着降谷零。是因为我说的那个谎言,你才要把他……   露比大惊失色,知道真相的工藤新一捂着脸不愿面对,黑泽阵慢慢地、冷漠地转过头,看向正在演戏的警察先生。   黑泽阵:想杀人,两个都想杀。波本,你等着。   降谷零:抱歉~不知道贝尔摩德给谁打的电话,你忍一下啦!   两个人进行了短暂的眼神交流,降谷零确信他没被打是因为Hiro的存在,而黑泽阵耳边也确实有“黑泽你冷静,等回来我帮你打Zero”的恳求,这就是黑泽阵没当场跟降谷零打起来的原因。   黑泽阵觉得自己今天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要不是露比说有重要的事见面谈、是关于结社的计划、游轮里可能有人监听,他也不会出来。   现在他冷冷地看向露比,发现露比闭上眼睛捂住耳朵蹲在角落里假装自己不在,旁边是看起来很尴尬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的小侦探。   至于贝尔摩德……   黑泽阵看到贝尔摩德的动作就知道这位老熟人要动手,从降谷零手里把头发扯回来,在贝尔摩德拿出另一把枪的瞬间就攥住了她的手腕狠狠往后折去!   贝尔摩德没想到还手的不是波本而是琴酒,她只错愕了那么短短一瞬,就被出手毫不留情的黑泽阵掼在地上,冰冷的地面连骨带肉扎了个透心凉。   黑泽阵接住落下的枪,动作流畅地将其指向了贝尔摩德。   “别动。”   贝尔摩德的视线在枪口之外的地方聚焦,银发少年微微抿起唇代表不悦,但没有更多情绪外露,望向她的表情也像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而波本从头到尾都一动没动,只是站在那里笑着看他们两个。(降谷零:其实走神了但没关系先保持微笑吧)   贝尔摩德终于不可置信地问:“你为了他对我动手?!”   黑泽阵:“……”什么乱七八糟的台词,怎么这么像前几天看的那部极道兄弟小妈电视剧,贝尔摩德你平时都在干什么?   降谷零相当得意地插话:“毕竟他现在是我的人啊。”   黑泽阵:“……”   诸伏景光:「冷静!冷静黑泽!求你了,你可以拆他台但是别把Zero打死了!」   要求已经一降再降,诸伏景光觉得好友要是继续嘚瑟下去的话他只能恳求黑泽帮忙留个全尸——虽然话是这么说啦,但黑泽是不会杀Zero的,诸伏景光非常清楚。   琴酒是个非常理性,甚至理性到残酷的人,对自己也是如此。就冲着“波本现在是组织BOSS、破局的关键”这一点,黑泽也不会让降谷零出事。   “我不属于任何人,波本。”黑泽阵警告身后的人,但没有回头。   “好,好,你只是来帮忙的。”降谷零从善如流地改口,反正以前琴酒跟那位先生打电话也是这么傲气的。   但这场对话在贝尔摩德看来就有完全不同的意味,她咬着牙,想说什么几次都没出口,最后低下头,好像已经放弃了。   黑泽阵也不想贝尔摩德一直误会下去,看了一眼是加密号码,就开枪打碎了贝尔摩德正在通话的手机,然后说:   “我没失忆,别想乱七八糟的了,起来,莎朗。”   他放缓了语气,但贝尔摩德好像没听到,直到黑泽阵要拉她起来的时候,贝尔摩德才低声说:   “你是没失忆,只是忘了点不重要的东西,所以他把你洗脑了对吧?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眼里的我以前是什么样?”黑泽阵迟疑地问。   贝尔摩德抬起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说:“你说过永远不会再把枪口对准我。”   这句话黑泽阵倒是记得。   但那句话发生的场景……黑泽阵啧了一声,说:“贝尔摩德,那是剧本的台词。”   是他陪贝尔摩德参加假面舞会的台词。   演戏而已,只是莎朗当时特别得意,黑泽阵也就由她去了,反正本来他也没多少跟这个女人互相开枪的机会。除非哪天他们都走向末路,必须拼个你死我活。   他再次伸出手。   贝尔摩德终于愿意被他拉起来,金发的女人好像在一瞬间就重新整理好了心情,依旧神秘、散漫又骄傲,像悬在夜空中那轮皎白明月。   她揉了揉手腕,不紧不慢地整理好衣服的褶皱,相当不满地从黑泽阵手里把枪抢了回来,黑泽阵也就纵容地还给她了。   嗯,给了,不过子弹还在他手里。   贝尔摩德一边从容把被风吹乱的头发绑起来,一边像跟朋友闲聊一样问:“所以波本,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降谷零想了想,也跟闲聊一样放松,“我的目的啊……”   他露出分不清是波本、安室透还是降谷零的笑。   “当然是把这个国家,变成我想要的样子啊。”   贝尔摩德知道这个男人是认真的。   她不带任何嘲讽意味地追问:“你想要的样子?波本,别告诉我你想让组织统治这个国家。”   降谷零坦然回答:“怎么会?我想要的是人人安居乐业、没有犯罪也没有「我们这种人」的理想未来啊。”   贝尔摩德终于忍不住笑了。这种谎话真的有人会信吗,波本,恐怕你自己都不会信吧。   她说好,波本,既然这样那我就把Gin交给你了,如果弄坏了你要赔我。   黑泽阵:……?贝尔摩德,你把我当什么了?还有,你告诉我怎么赔?   降谷零说好。   在贝尔摩德转身的那个瞬间,黑泽阵重重踩了降谷零的脚。   贝尔摩德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却发现波本表情有点不对。   降谷零强撑着笑容,说:“怎么,贝尔摩德?我说了,我没有动他的记忆,也没有给他洗脑,是他自己要和我站在一起的。”   贝尔摩德没看出什么不对,就略微提高了声调,说:“电影我会拍完,你们别想阻止我,Gin,这是你欠我的。”   黑泽阵跟她对峙了一会儿,终于把视线挪开,说:“行,你随便拍,我无所谓。”   工藤新一试图挣扎:“等等,这个电影……”   要不然还是别拍了吧!贝尔摩德你看少年Jin本人都还活着,你真的要让我演琴酒吗?!   贝尔摩德嫣然一笑:“那就拜托你了,银色子弹,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加入组织的呢,有时间我请你吃饭联络感情。”   工藤新一瞬间就有种被什么东西盯上了的毛骨悚然的感觉,他往降谷零和黑泽阵背后躲了躲,让贝尔摩德对波本的意见更大了。   贝尔摩德:波本,你很好,不但把我的Gin变成了这样,还让我的银色子弹真的变成了“银色子弹”,你等着。   她决定改剧本,把剧本里的最大反派改成波本!   ——嘛,虽然是小孩子赌气的做法,但聊胜于无吧。反正看样子Gin是不会让她杀波本了,在Gin毫不犹豫地为了救波本对她动手的那个瞬间,她彻彻底底看清了对方眼里的坚定。   波本,还说你没对他动手脚?别开玩笑了!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贝尔摩德满腔怒火地走了。   路过楼梯某处的时候,她忽然停步,捡起某个刚刚熄灭尚未散去余温的烟头,皱眉。   刚才……还有其他人在?   ……   四层甲板。   剩下的四个人面面相觑,一时冷场,工藤新一看了一眼好像叫露比的陌生女性,刚想说什么,就看到黑泽阵骤然出手,和降谷零打了起来!   两个人就在工藤新一面前打成一团,两只猫飞快地从黑泽阵身上跑下来,钻进了工藤新一怀里,而刚才还其乐融融表演“波本先生和他忠诚的琴酒”的降谷零和黑泽阵已经在短短十几秒里从栏杆打到地面,又从地面打到楼梯,惊险刺激拳拳到肉。   如果不是清楚黑泽阵的身份,这场面就像是成年公安警察欺负初中生少年,但事实是黑泽阵打得又狠又快,降谷零不得不反击来获取喘息的余地。   他接住黑泽阵像是要取他性命的拳头,喊:   “黑泽!”   降谷零发誓他都听到黑泽那边Hiro惊慌失措的声音了!   “闭嘴。”   黑泽阵加重了点力道,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降谷零身上,他现在是少年的体型,缺了点优势,用些小技巧当然无可厚非。   他忽略了背后侦探喊的“你们不要再打了,要打去客房打”,冷笑着问降谷零:   “刚才演得很开心吧,波本?”   不妙。   真的不妙,被压在栏杆上的降谷零心里的警铃疯狂作响。自从他改口叫琴酒黑泽,这家伙也有段时间没叫他波本了,看来今天他是真把琴酒惹毛了,而且他放走贝尔摩德,琴酒不会把贝尔摩德的账也算在他头上了吧?   Hiro救我!你弟弟这次真的要打死我啊!快管管你弟弟!   “琴酒……”   “波本先生,”黑泽阵靠近降谷零,故意放慢了语速,“你修改我的记忆、给我洗脑,把我变成你的人,帮你排除异己,我应该感到荣幸吗?”   “那完全是贝尔摩德的误会!”   危!   降谷零只觉得有个大大的“危”字顶在自己头上,还没想到怎么给人顺毛,就听到黑泽冷不丁问:   “我的头发好玩吗?”   “手感很好。”   顿时,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   “Hiro救我!!!”   深夜的甲板频频传来惨叫声,远航的游轮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到底是谁目睹了这一切,又是何人在暗中低语……   诸伏景光:「黑泽,你手累吗,要不然歇会儿?我怕你累着。」   诸伏景光:「Zero,加油。」   救不了,谁让你在需要顺毛的时候说他的毛手感很好的。还有,Zero,你回答得这么果断,以前肯定借打理头发的机会摸过不少次吧。   “波本,你是真希望当我的BOSS?”   “不用了,你才是组织的BOSS……”   工藤新一胆战心惊地看他们继续打,露比看了一眼拉他坐下,说别担心,Silver Bullet,你是新加入组织的吧?他们真要杀人的话不到一分钟就能打出结果,打到现在只能证明两个人都在放水。   “对了,我打刚才就想问了,那边那个是你们组织的人吗?”   露比随手一指,工藤新一顺着她的手看去,看到了楼梯拐角处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呆若木鸡就连手机都掉了的水无怜奈AKA基尔小姐。   工藤新一:“……”   水无怜奈:“……”   她见势不妙,抓起手机转身就跑!   工藤新一赶紧追了上去:“你等等,先别跑,你听我解释!等一等——”   水无怜奈:我知道的秘密太多了!代号银色子弹的组织成员在追我!   她紧急给科恩发消息:「科恩,你说的都是真的!我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我知道你在船上,快来救我!」   侦探跑开后,降谷零和黑泽阵也就不打了。   降谷零揉着肩抱怨:“你真下手啊。”   黑泽阵看了他一眼,转身抬腿踹上了他靠了很久的栏杆,一声巨响后金属栏杆被生生踹断!   银发少年收回腿,冷淡地回答:“我已经看在他的面子上留手了。”   降谷零:……谢谢你,Hiro。   然后他们看向了露比。   露比左顾右盼,发现其他人都走了,除了眼前两尊组织的杀神,这里竟然只剩下了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她自己!   她举手投降:“我还什么都没做!”   黑泽阵对降谷零介绍:“这是露比。组织以前的成员,被抓来的,和平辞职,走了很多年了。”   降谷零惊奇地问:“我们组织还能和平辞职的?”   黑泽阵点头:“能,当然能,她帮那位先生占卜出了一件重要东西的位置,那位先生就放她走了。”   “占卜啊……”降谷零看着露比,若有所思。   “信不信由你,反正东西是找到了。”   黑泽阵也不知道要找的是什么,他只负责把其他组织成员找到的那样东西带回去。那位先生非常重视,不过……黑泽阵猜是骨灰。某个人的骨灰。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不早也不晚,他对波本说我先回去了,这个女人是ANI结社的,剩下的就交给你。   降谷零的目光落到长长的银发上,他们在地上打滚半天,现在黑泽的头发上沾了灰尘,有点灰扑扑的。   他相当自然地提醒:“头发脏了。”   黑泽阵抬眼看他:“你想来?”   降谷零眨眨眼,遗憾地说:“你三年前就不让我碰它了。”   等黑泽阵走后,他看向松了口气的红发女人,叹气。   周围没有别人,总算是在一片兵荒马乱里走得只剩他俩了。柯南君那边不用太担心,毕竟基尔也是卧底……赤井秀一说过,如果有情况让FBI通知她就行。   现在,降谷零抱着手臂,问坐在地上的红发女性:   “小泉露比——小泉前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乌丸集团的前代号成员·露比、ANI结社的现代号成员·红隼、公安的警察同事·小泉虚弱地举起了手。   “降谷君,你给黑田打电话吧,我是松本派到ANI结社的卧底,按规定不能跟你直接交流相关的情报。”   总之,这位就是海洋馆事件里提着箱子去救人,以及前几天给风见裕也打电话的……公安同事。 第077章 满月于黑潮之上   小泉露比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足够传奇, 魔法当然是一部分,但作为魔法继承人的她半路就离家出走奔向自由的世界——咳咳,导致现在继承家里魔法的是女儿, 这件事不是很重要, 反正女儿的魔法天赋是她的几百倍,小泉露比的母亲很满意。   总之, 小泉露比十几岁的时候, 被人邀请去抓鬼,她试图跟对方解释这个世界很科学,是没有鬼的,但那个人不信, 她就只好用半吊子的魔法找到了……   呃, 几个窃听器。   然后她就作为反侦察专家被对方的公司录用了。她当初不该答应的, 应该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坚定地说不, 但她没有, 结果就是在某个叫做乌丸集团的黑暗组织里待了二十年。   二十年啊!那可是二十年!   她的同事都死了好几批了,她却因为不会战斗不用上前线而一直活着, 甚至不用待在组织里,还能正常地结婚, 生了个女儿。   至于她丈夫也是组织成员这种事就不用提了, 他是公安卧底还跑了这件事就更不用提。哦, 她之所以现在是公安警察, 全都是小泉先生的关系。   总之,她认识了稻草酒这样的知心朋友, 也认识了贝尔摩德这样的塑料姐妹, 还见到了组织里相当有名的人物——琴酒。   在水晶球的视野里是一片柔和月光,怎么看也跟这个组织完全不搭调的少年。   对, 她刚见到琴酒的时候,那还是个少年,他来送东西,本来想送完就走,却遇到了爆炸事故,露比觉得自己要命丧于此了,但那个少年说跟我走,背对着火光却无比冷静,然后带着她一路飞檐走壁离开了火场。   回家的时候她跟丈夫说,如果她遇到琴酒的时候再年轻十五岁,一定会心动的。   丈夫沉默了一下,说,不,我会先下手,轮不到你。   露比:?!你们组织里琴酒粉丝的含量是不是有点高了?   总之她和丈夫互相取笑了彼此,没过多久琴酒就来追杀她丈夫,说露比,你知道茶色(Tawny Port)去哪了吗?   露比:你心里。   琴酒:?   露比有理由怀疑琴酒越来越冷淡都是被他们这些不着调的组织成员逼的。但组织里的生活压抑到让人发疯,只有阴暗地爬行并创死别人才是唯一的出路。   丈夫叛逃后,他们还为了女儿见过一面,丈夫说露比,我要走了,这么多年我甚至不知道你的真名……   露比:其实这就是我的真名,想不到吧我的代号和真名是一个读音。   小泉先生沉默。   露比:你叛逃怎么不带我啊,这个破组织我早就待够了,我当年可是被绑架来的啊(痛心疾首)!   小泉先生更沉默了。他说露比你等等,我给上面打个电话。   然后小泉先生一通操作,把露比做成了公安的线人;几年后露比因为太过倒霉知道了某个不得了的消息差点被灭口,幸好琴酒给了她机会,冒着被恶魔诅咒的风险帮她完成了魔法仪式,她才拿到筹码死里逃生。   离开组织后她通过内部测试在公安某个部门的后勤工作,女儿送回老家给母亲养了,原本生活可以继续平静下去,但是,呃……   大概五年前她去南美调查公安需要的某个情报,被ANI结社的人抓进了他们的组织,并获得了代号。   露比: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琴酒,你在哪里,救我啊——   这次没人放她走了,毕竟琴酒不可能闲着没事跳槽到ANI结社,所以露比联系了公安的上级,上级沉默半天说这样吧,就当你在那个组织里卧底。不过那个组织不怎么杀人放火,主要是抢宝石,我们还没找到他们的BOSS,暂时没法收网,你先在里面待着。   于是,小泉露比,开始了她新的卧底(摸鱼)生涯……   直到ANI结社看到那部电影相关的新闻,终于准备暗杀黑泽阵,露比见到眼熟的银发少年时,开始觉得不对。   琴酒?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顶多是琴酒的儿子,而众所周知琴酒的爱人是枪与老爷车,他们顶多生出战术人形和变形金刚。   哈哈,怎么可能是琴酒呢,对吧……吧……   “事情就是这样了,”小泉露比叹气,“公安这次行动给了我通知,让我找借口别上游轮了,但琴酒说要在游轮上看到我,我就打了个报告来了。”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其实ANI结社这次行动根本没叫她,毕竟她是非战斗人员,但琴酒让她来,她实在是不敢不来啊!于是露比在结社开会的时候慷慨激昂地发表了言论,让大家极为钦佩纷纷鼓掌,然后硬着头皮来了。   以及,波本在东京的照片是鸽子给的,和她没关系,露比还压下过贝尔摩德关于琴酒的照片呢,鸽子还不是拿到了?   “你跟贝尔摩德很熟?”   降谷零跟黑田兵卫确认后,又听完露比的故事,想了一会儿,问了她这样一个问题。   露比迟疑地说也不是很熟吧,你知道贝尔摩德那个女人不能深交,我跟她也就是狐朋狗友的程度。   “今天过后她一定会问你后面发生的事,小泉前辈,请你帮我个忙。”   “我?请说。”   “贝尔摩德早该猜到我和FBI合作,没有动作是因为她以为琴酒死了,这只是让我别打扰她拍电影的交换。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们互相握着对方的把柄。”   她手里有波本的秘密,不是卧底就是与FBI联手对付组织,但这个秘密即将在组织覆灭的时候过期;   降谷零拿捏着贝尔摩德在意的人,两个,只是他压根管不了黑泽阵,也不可能对工藤新一做什么。   好在他只需要贝尔摩德安静两个月。最多七月份,组织就会彻底消失。   “让她相信我对琴酒和工藤新一做了手脚,只要她不动,那两个人就不会有事。”   乌云遮蔽了月亮。   小泉露比看着浅笑的后辈,又想到放心离开的琴酒,满脑子都是琴酒你这么相信降谷君,你知道他背刺你吗?   她叹气:“我努力一下,她相不相信另说。”   好了,现在她得跟贝尔摩德打一晚上电话来研究这个“邪恶的组织首领波本拳打前BOSS脚踢朗姆洗脑琴酒控制侦探千秋万载一统江湖”的剧本了。   ……   水无怜奈终于摆脱了组织代号“Silver Bullet”的工藤新一,躲在船上的某个房间里,跟科恩接上头。   科恩说基安蒂喝醉了,没有人会发现你的,所以你听到了什么消息?   “我录音了,你,你听吧……”   其实水无怜奈到的时候贝尔摩德已经走了,她是注意到贝尔摩德离开才去四层确定情况的,却万万没想到自己能看到长得很像琴酒的少年和组织的现任BOSS波本在打架!而且波本还真的叫他琴酒!   她找到刚才最后的录音,把剪掉可能暴露波本身份后的部分播放给了科恩——呃,至于她为什么知道波本可能是卧底,因为波本和莱伊那个见鬼的假故事,谁会信啊!   所以波本和莱伊一样都是FBI吧,哎。   录音:   「刚才演得很开心吧……你们不要再打了……好玩吗……你才是组织的BOSS……」   科恩听完大为震撼。   “所以,”他想起自己的推断,“琴酒确实是那位先生,而波本也知道这件事。但琴酒因为某个原因必须配合波本的表演,这跟我的猜测完全……”   完全一致啊!   波本胁迫琴酒跟他演戏,想想就知道以琴酒的性格怎么可能心甘情愿,更何况是在贝尔摩德面前演!虽然不知道他们演了什么,但琴酒不爽跟波本打起来实在是太正常了!   所以琴酒一定有什么软肋被波本捏在手里,才不得不配合他……波本实在是太可恶了!竟然这么对琴酒大哥!   (黑泽:你说的软肋是什么?苏格兰?呵,苏格兰要是擦破点皮,BOSS大人肯定比我急)   看到科恩严肃的神情,水无怜奈也紧张起来,虽然她觉得事情不太对劲,比如——   赤井秀一是FBI,那波本应该是友方,琴酒就不可能帮波本。无论琴酒是不是那位先生,他都很清楚赤井秀一跟乌丸没关系!他知道波本有问题!但事情既然发生了,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波本真的如那段对话里所说,把琴酒给……嘶。   水无怜奈严肃地想,没办法了,事情很严重,把消息传给FBI和CIA吧。   半个小时后,收到情报的赤井秀一把那几行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茱蒂问:“什么消息,秀?”   赤井秀一恍惚地念:“真实身份是那位先生的琴酒死而复生,没能完全复活就被波本打断,波本对其实施了洗脑和精神操作,贝尔摩德对此表示十分愤怒。”   茱蒂:“……不好意思,你再说一遍?”   赤井秀一站起来:“基尔说情报只有10%的可能是为真,也可能全都是错误情报交叉的结果,她只负责复述。还有份录音。但波本的电话打不通。”   “那你……”   “至少贝尔摩德跟波本吵架是真的。我要回日本。现在。”   ……   而电话打不通的降谷零在做什么呢?   他把手机扔下,时隔三年又去给黑泽阵打理那头银发了。   降谷零本来还真没打算来,但诸伏景光给他打电话说快点去阻止黑泽,等降谷零到了才知道黑泽阵是懒得理开打算把银发末端剪了。   好消息,爱尔兰深知他哥兼他爹的这个坏习惯,整个客房里愣是没放一点锋利的东西。   坏消息,黑泽阵随手拿张纸也能做到——只是跟通讯那边的诸伏景光拉扯了半天没这么做而已。   “我没让你来吧。”   这是黑泽阵开门看到他那一刻说的话。但黑泽也没说不让他进来。   降谷零觉得他和诸伏景光在养猫,不确定,再看看。   他嘀咕一句:“既然不擅长打理,为什么要留长发?真就用来钓卧底啊?”   黑泽阵听到他的声音,把正在看的书翻过一页,说:“习惯而已,从小就是这样。”   有点湿的长发从扶手椅几乎垂落到地面,月光顺着晶莹水珠从上流淌到下,轻轻一碰就是璀璨的银河。   如果不是它的主人经常随手裁掉一小截,它本应更长。   降谷零以前面对这种场景时,总在想是不是应该找机会给琴酒来一枪,但现在他得庆幸自己没那么做过。毕竟琴酒应对经验丰富,且是他的同盟;再想想,琴酒不再允许他做这种事,也大约是在知道他的卧底身份后。   这不还是用来钓卧底的吗?   他没说出口,换了个话题:“从小?你家的传统吗?”   刚问完,诸伏景光就小声在他耳边提醒:「黑泽好像一开始就没有家人。」   啧。问错了。   降谷零总觉得琴酒受过相当程度的教育,行为喜好也是相当老派的风格,应该是家庭环境影响的结果,甚至可能是哪来的老派贵族出身,而且从那位先生别墅的装修风格来看,他和琴酒的喜好不太一致。   但如果琴酒是孤儿,他的这些习惯和格外挑剔的毛病是哪来的?   “不是。”   黑泽阵并没有觉得被冒犯,事实上他早就被问过无数次类似的问题,而且降谷先生确实对他一无所知。   他略微回忆了一下,才说:“那是小时候不懂事,被某个女人骗了。”   “骗?”   “我会被人骗让你很意外?”   “是很意外,我以为你从小到大都是很难被骗到的人。”   耐心,谨慎,关注细节,对所有人都抱有怀疑,这样的人应该不容易被骗才对。   降谷零看到黑色的小猫仗着自己有肉垫,偷偷溜到这边,在黑泽阵的头发上滚了一圈。   嗯,沾上毛了。   千万不能让黑泽知道!   他如临大敌地把不断扑腾的小黑猫逮捕,被挠了两爪子,却听到黑泽阵轻声说:   “我幼时住在很偏远的地方,收养我的监护人给了我名字,把我带了出去。但最开始我不是很会跟人交流,监护人就先教我……”   “教你什么?”   “人类的语言?”黑泽阵先自己笑了会儿,才说,“七岁之前我没怎么跟人见过,不会说话,只会写拉丁文。”   降谷零和在听的诸伏景光都沉默了。怎么听,这也不像个正常的童年。   至少跟他们认识里的「琴酒」扯不上关系。   黑泽阵没在意两个听众的沉默,自顾自地说着:“那个女人是监护人的朋友,我跟她见过几面,她给我写信,说我到年纪留长发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应该留长发,大人们头发短是后来剪的。”   “你信了?”不会吧,小时候的琴酒这么单纯的?   “没,但她说自己儿子也是这个年纪,还时不时寄她儿子头发慢慢长长的照片给我。后来我才知道有种东西叫假发。”   “……”   呃,谁家的孩子这么倒霉。这得被惦记一辈子吧,不对,那个小孩还活着吗?   降谷零觉得这个人很有可能已经被琴酒灭口了。   黑泽阵用左手轻轻敲了敲椅子的扶手,闭着眼睛说:“她儿子也给我写过几封信,问我生活适应得怎么样,我问他是不是有这个传统,他说是。”   诸伏景光小声问:“他还活着吗?”   黑泽阵好像被这句话逗笑了,也不知道好笑在哪里:“活着,当然活着,还活得挺好。”好到能来杀我。   “你后来还见过他?”降谷零觉得黑泽语气不太对。   “见过,他把头发剪了。”   黑泽阵没有很在意这件事。反正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诸伏景光轻轻咦了一声,问:“你不是说他没……”   “谁知道呢,反正不是因为小时候骗了我良心不安。”   “你很在意这件事吧。”   “没有。”   “明明就很在意吧。”   “……啧。”   黑泽阵不说话了,任诸伏景光说什么也不回答,还把通讯关了。   此时降谷零终于把黑泽阵头发上的猫毛摘干净,松了口气,手上多了几道猫爪印,皮都没破的那种。   他听到诸伏景光抱怨黑泽挂他通讯,无奈地笑笑,心想Hiro在把黑泽惹毛这点上也很有天赋啊。   降谷零又摸了一把细腻柔顺的银发,总觉得很有成就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对了,”黑泽阵忽然说,“赤井秀一给你打了五个电话。”   降谷零脸上的笑逐渐消失。   他缓缓发问:“你不是说帮我拿着手机,有人打电话来就告诉我吗?”   黑泽阵把手机扔给他,继续看书:“这不是没人打电话吗?真有急事他就联系你的同伴了吧。”   降谷零:“……”   确实是这样,赤井秀一打不通他的电话就会打风见裕也或者柯南——工藤新一的,没再打电话来的意思就是已经从他们那里了解到了需要的情报。但黑泽你,是真记赤井秀一的仇啊。   降谷零想不通,明明他们这些卧底或多或少都想办法杀过琴酒,只是赤井秀一距离成功近了那么亿点。如果黑泽不是卧底也就算了,既然他是友方,跟大家目标一致,没必要这么记仇才对。   所以赤井秀一到底是怎么做到把人惹了个彻底的?   ……   游轮的某个房间。   男人叼着烟,半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拨通了某个电话。   “我是黑樱桃(Maraschino),有个消息你想不想听?”   对面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   男人嗤笑。   “行了,记录官,我知道你只忠于那位先生,但这次的情报很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   他看了看时间,把烟在沙发上按灭,然后随手一扔,摇头晃脑,幸灾乐祸地说:   “一个小时前,我听了一场大戏,可惜没听完就差点被发现,只能走了。你问我听到了什么?哈哈,琴酒其实是贝尔摩德的儿子,他——”   声音戛然而止。   男人的瞳孔微微放大,没说完的半句话变成了破碎的血音,顺着被子弹打穿的喉管流进胃里。   房间的门被打开,站在门口的金发女人再度扣动扳机,往黑樱桃的胸口补了两枪。   贝尔摩德反手关上门,弯下腰,从尸体手里拿走手机,再开口就变成了这个男人声音,就连那玩世不恭的语调也模仿得惟妙惟肖:   “烦死了,这种时候来了麻烦,八卦待会再聊,我先去解决那群蠢货。”   她挂断电话,翻看着手机里的讯息,发现黑樱桃还没来得及向其他人透露情报,嘴角终于勾起一抹笑意。   “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Maraschino。”   一个波本加上他手里的人就够麻烦了,她不会再让其他任何人知晓Gin现在的状态。接下来,黑樱桃的身份就借她用用吧。   还有黑樱桃打电话的这个人,记录官-加尔纳恰(Garnacha),只负责为那位先生整理以往的情报,从不出现,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包括贝尔摩德,也包括琴酒。   他只单方面地接收情报,并给予回报,从不透露情报,没人知道他掌握了组织多少秘密——哪怕里面有很多都是乱七八糟的谣言。   啧。   麻烦的人物。   贝尔摩德拿出另一块手机,给黑泽阵打电话,电话接通后她懒洋洋地靠在沾血的沙发上,语气像在撒娇:   “Gin,你弄坏了我的手机,记得赔我。”   电话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好。听筒里还有猫的叫声,少年低声跟猫说别叫了,结果两只猫叫得更欢。   贝尔摩德扑哧一笑,等电话那边的人终于忍无可忍地把猫丢到门外,才说:“看来你最近过得不错?”   “没有。”   黑泽阵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冷漠。   贝尔摩德很了解他,可以说琴酒这个人有时候就是看心情随意回答问题的,而百分之九十的情况下,给他两个选项,他会给出否定的答案。   他不喜欢顺着人说话。从不。   贝尔摩德就问:“那就离开波本,来我这边吧?”她没有在开玩笑,她是认真的。   黑泽阵的回答相当平静:“没那个必要。”   贝尔摩德哼了一声。   “当年——”   “波本在我旁边。”   她本想说点让人怀念的旧事,但黑泽阵一句提醒让她完全没了兴致,接下来电话那边也换了人,听筒里传来的是波本的声音。   “贝尔摩德,死心吧,他是不会跟你走的。”(家里有个苏格兰,隔壁还有仨小孩,他真的很忙)   波本的声音有点无奈,但贝尔摩德还是听出了点炫耀的意思。   她冷笑,说波本,没想到你是会用这种手段的人。   波本回以轻笑,说贝尔摩德,我说过,我没对他做什么,我跟他之间的关系,比你想得还要牢固得多。(都是卧底)   贝尔摩德气得挂断了电话。   她就知道,波本的话是一句都不能信!   “Gin……”   嗯,她不知道的是,电话挂断后波本和琴酒又打了一架,苏格兰说你们打吧,我要去睡觉了。   至于赤井秀一,他在从美国去日本的路上,刚从工藤新一那里得知水无怜奈的情报是个误会,以及,黑泽阵真的是琴酒的消息。   侦探是这么说的:“赤井哥,如果你坚持觉得他是琴酒的儿子,那就别回来了,贝尔摩德刚才说自己是他妈,还是波本舍命把贝尔摩德救下来的。”   赤井秀一:……柯南君也会说冷笑话了。还有,你变大了就不叫赤井先生也不叫冲矢哥哥,直接喊我赤井哥了是吧。   “你见到贝尔摩德了?”   “啊,忘记说了,我现在是组织的成员,波本先生的亲信,代号‘银色子弹’。”   赤井秀一,陷入了沉思。 第078章 满月于黑潮之上   6月8日。晴。   漫长的夜晚过去, 这是“青鸟”出海的第二天,就在乌丸集团暗潮涌动、中国高中生奋战高考的时候,万众瞩目的时刻终于要来临。   脸上带着礼貌微笑的夏目财团理事长夏目渚和他的弟弟现身, 表示宝石“青鸟”的展出将确定在下午两点钟, 在此之前,请各位客人阅读工作人员发放的《逃生指南》。   宾客们拿到这份《逃生指南》, 有人会心一笑, 有人魂惊魄惕,有人眉头紧锁,有人跃跃欲试。   问:为什么你们的逃生指南上有常见有毒物质的辨别方法、拆弹技巧和遇到尸体的应对指南?   答:根据以往的经验,掌握这些技能有助于提高乘客在游轮上的生存概率, 比如昨晚我们就已经找到了两具无法辨认身份的尸体。   问:那为什么上面还标注了附近岛屿的位置和当地气候环境下荒岛求生的详细方式?怎么还有如何跟鲨鱼搏斗?   答:如果“青鸟”号爆炸沉海, 拥有这些知识的您将顺利活到救援人员赶到的时候;我们比较建议您在睡觉的时候穿着救生衣预防不测。   问:万一我遭遇不测……   答:我们免费提供尸体托运服务, 飞的(dī)传输, 七日必到。   工藤新一在餐厅里把这份《逃生指南》看了两遍, 表示上面的技巧确实都很实用,他还从中学到了附近岛屿的分布情况和气候知识。   他旁边是戴着帽子、正在看报纸的降谷零。他的帽檐压得很低, 作为一个普通乘客出现在这里的降谷零并不显眼。   报纸是爱尔兰让人空运送来的,看得出来他不缺钱了。   对面坐着的是黑羽快斗, 昨晚去踩点的怪盗正在靠着人肩膀呼呼大睡, 被靠着的人是黑泽阵, 银发少年微微侧了下头, 还是没把口水差点流到他头发上的小孩给推开。   乌鸦唯一的儿子,他答应了帮乌鸦照顾, 稍微忍一下也不是不行。   From Crow(备注:掉毛的乌鸦)   -我跟你千影姐去守株待兔, 船上的小白鸽就拜托你养了,Juniper。他很好养的。   -对了, 快斗怕鱼,如果他掉进海里你记得捞一下。   -结社代号“灰狼”的成员疑似来了日本,如果他上了游轮,你要小心。他是个不择手段的人,负责调查和处刑结社的代号成员,而且对你很有意见。他调查了“黑泽阵”的情报。   From Gin(备注:小夜莺)   -无所谓。   -他们还杀不了我。   黑泽阵对有人追杀他向来是无所谓的,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都被追杀习惯了;而且ANI结社的人不可能全都信任他这个新人,这样会让黑泽阵觉得他们组织的人脑回路都有问题。   哦,这个好像不用怀疑,他们的脑子就是都有问题。   “琴酒哥哥。”   江户川柯南、不,工藤新一小声地喊他,大概是怕吵醒还在睡觉的黑羽快斗。   黑泽阵看过去,发现侦探正趴在桌子上,用一只手撑着脸,另一只手指向呼呼大睡的黑羽快斗,问他:   “今天下午那两个组织都会出现,放任这家伙继续出去当怪盗真的好吗?也太危险了吧。”   无论是来之前的时候还是昨晚准备睡的时候,工藤新一都跟黑羽快斗说过这件事,但基德根本就不听他的,说什么“预告函都已经发出了,怪盗是不会临阵脱逃的”,让人完全没办法。   虽然名侦探能理解他们怪盗喜欢耍帅的想法,但这次也太危险了吧……除了乌丸集团和那个叫ANI结社的组织外,好像还有不少同行来浑水摸鱼了;而且就船上的侦探数量,你们怪盗还真敢来。   “危险吗?”   这就是黑泽阵的回答。   银发少年的脸上写着就这点事,你在说什么,工藤新一翻译了一下,黑泽阵的意思是“反正都是一群废物,能有什么危险”,一时语塞。   降谷零放下报纸,叹气:   “黑泽,别把你的情况套到小孩子身上,他们只是普通人。”   黑泽阵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杯,无情地戳破了事实:   “精通易容、变声、逃脱、魔术手法、枪法、开锁……而且记忆力超群、遇事冷静果断的普通小孩?别告诉我你们公安没动心。”   优秀同行的基本素质都有,而且每次偷走宝石都会还回去(虽然有例外但那些宝石均存在问题),成为怪盗的契机是阻止某个组织,想想就符合各大同行组织的招人准则。   至于怪盗基德是国际罪犯这回事?哎呀,八年前怪盗基德活跃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学生呢,所以他肯定不是怪盗基德!   “毕竟他才18岁,我们会感兴趣也是理所当然的。”降谷零并不否认,“不过公安不雇佣未成年。”   后半句话意有所指。   黑泽阵当然知道降谷零在说他背后的机构,以及当初他协助公安的事,但他没有解释,于是餐桌上又重新安静下来。   工藤新一正在思考。   他现在趁黑羽快斗睡着,把人绑起来塞到房间里过完今天能不能……还是算了吧,一百个手铐也拷不住基德那家伙,只能下午看着点了。   与此同时。   正在船舱内到处找江户川柯南的服部平次:人呢,我那么大一只小学生工藤去哪了?(烦躁抓头发)工藤,你快出来啊!   正在船舱内到处找黑羽快斗的白马探:人呢,我那么大一只怪盗基德去哪了?总不能打电话跟他说这次很危险吧……   两人从位置隐蔽的餐桌附近路过,因为黑羽快斗在呼呼大睡,工藤新一趴在桌子上,于是服部白马完美错过目标并顺利会师。   白马(思考):这个服部平次有没有可能是基德假扮的?我记得关西那边有剑道比赛,服部平次有赛程没法上游轮才对……   服部(疑惑):他看我干什么?我们也不熟啊。等等,工藤昨天说白马应该还在英国,难道说这个白马其实是怪盗基德假扮的?   气氛,一时间变得焦灼起来。   嗯,事实是这俩人一个担心黑羽快斗,一个担心工藤新一,就各自临时找理由来了。   ……   下午。   天有些阴沉,稍冷的风从海面上传来,带着陆地上没有的凉意;暗沉的海水依旧平静,仿佛要将注视着它的人彻底吞噬。几只灰扑扑的长尾海鸟落在桅杆上,互相啄着羽毛,发出人类听不懂的叫唤。   或许是某种山雨欲来的预感席卷了整座游轮,一直到展会即将开始的两点钟都没有再发生案件。   爱尔兰扒着黑泽阵的腿哭了半天,最终被他弟弟拖走去展厅了。   夏目同学把他哥踹出去又回来跟黑泽阵道歉,说对不起小阵,我哥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这就把他扔进垃圾桶。昨天他想来想去,明白了一个道理,他哥管黑泽侦探叫爹关他什么事,他又不记得那么小时候的事,他认识的只有网球部的小阵而已。   “不用对不起。”黑泽阵也没去纠正夏目的称呼,相当平淡地说了句,“他从小到大都在给我添麻烦。”   “……”   夏目同学沉默了一会儿,说不好意思,那我回去打他一顿,以及我哥说的关于你的事是真的吗?   黑泽阵眉头一皱,他哪里知道爱尔兰怎么解释他的问题,难道不是把组织的事告诉他弟弟了?他看夏目舟的表情,完全不像是知道了组织的事在后怕的样子。   “他说什么了?”   “夏目渚说这个世界存在里外两侧,里世界是神秘与魔法的影子世界,表世界与里世界都有对应的人,比如怪盗基德就是工藤新一的倒影,而你是在里世界被封印了二十年刚醒来的魔王,现实世界的你是我们的养父。”   “……?”   黑泽阵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正在他身后喂猫的降谷零也打出了问号。   很久,面对夏目舟求证的目光,黑泽阵略微不忍心看爱尔兰被他弟弟打死,就说:“关于我的描述不做评价,但这边这个金毛在另一边的(地下非法)世界里是黑暗组织的首领,人称白色恶魔。”   降谷零:“……喂!”   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黑泽,你这样骗小孩真的好吗?还是说爱尔兰就是这么被你从小骗到大的?!   他发现爱尔兰的弟弟看过来,就说:“别听你哥胡说八道了,我是你哥的朋友,宝石展览的时间就要到了,我们去展厅那边吧。”   夏目舟:“……”   但他没记错的话,他哥跟他说那个金发的侦探其实是他的老板,某个黑暗组织的首领,人称白色恶魔……   可、可恶,所以这个世界是存在魔法与神秘的,只是人类进化的时候没记得带上我对吗?   初中二年级的夏目舟,如是想。   两点钟。   “青鸟”游轮三层的中心是一座巨大的展厅,据说是专门为了那颗同名的宝石准备的。它配备了相当程度的安全措施,并且处在重重包围中,保证来偷宝石的怪盗进去就没法再出来。   据说这座游轮在设计之初就考虑过跟怪盗基德对阵的情况了,当年的夏目先生热衷于收集宝石,也因此跟怪盗基德打过几次交道;跟三十二阶暮色馆一样,游轮“青鸟”也是夏目润和阿黛拉·卡里娜送给“老朋友”怪盗基德的特别礼物。   除了那颗被赋予了医学奇迹意义的“青鸟”外,这座展厅里还有夏目夫妇生前收藏的各类宝石,爱尔兰选择将它们带出来晒晒太阳,这也是一群宝石爱好者、收藏家冒着跟宝石一起沉没的风险也要来这座游轮上的原因。   要知道这里可是东京!游轮!怪盗!   只要想想就知道肯定会出事吧?!要不是夏目财团真的把宝石都带到海上展出,他们打死都不会来!   此时的展览大厅里相当热闹,几乎游轮上的所有乘客都聚集于此。有人正在以专业的态度欣赏放在展柜里的其他宝石,有人频频往被展厅暂未开放的另一侧看去,期待那块马上就要被展出的宝石,还有人正在擦枪,有人在检查炸弹,有人在敲工作人员闷棍,有人在中央控制室捂着脸叹气。   十几分钟后,在众多侦探、记者和警察们感叹竟然没有出事的时候,把自己整理得一丝不苟的爱尔兰姗姗来迟,出现在了大厅的中央。   爱尔兰:好多人,好长的演讲稿,想死,放我回我的深海比奇堡……   他微笑着跟大家打招呼,然后开始按规矩介绍宝石和这座被特别建造的游轮。   “没错,其实我的父母很喜欢怪盗基德,也对他发出过多次挑战——应该说是八九年前的那位怪盗基德,我觉得他跟现在的怪盗基德不是同一个人呢。”   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黑泽阵那里见到过怪盗基德本人的爱尔兰正在随口胡编应对记者。   “青鸟是父亲送给母亲的礼物,啊、被怪盗们偷走的话?其实母亲曾经说过想拿这块宝石来做跟怪盗们的挑战哦?所以就算‘青鸟’真的到了怪盗基德手里,她也会很高兴吧。”   换了身伪装,在人群里偷偷打哈欠的黑羽快斗:那你刚才就可以把宝石送给我,五分钟前我们还见过面……   不管在场的人都是怎么想的,总之,爱尔兰终于结束了他的演讲和记者们的问答,而在他身后,躺在玻璃柜里的海蓝色宝石正在巨大吊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青鸟。   被放在玻璃柜里的宝石安静地躺在深蓝色的布料里,切面闪烁着璀璨的光辉,像一丛眨眼间就要飞走的从银河尽头而来的光。   夏目财团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宝石会被偷走的事,也没有大搞先进的安保措施让谁也接近不了宝石。事实上它就被放在没通电也没搞神奇防御的展柜里,那位年轻的理事长还非常轻易地把它拿了出来。   什么?你怎么不守规矩?!挑战怪盗特别是怪盗基德是有流程的!刚入行的新人给我老老实实地把宝石放回去啊!   ——来看热闹的空巢老富豪在心里咆哮。   此刻这么想的不止他一个人,因为就在爱尔兰拿着宝石,说“其实我母亲一直把这块宝石戴在身上”的时候,有个漆黑的影子从人群里飞出!   她掠过人群,眨眼间就到了爱尔兰面前,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   被从展厅墙壁里射出来的子弹击中倒地了。   对,就是“嘎”的一下,扑倒在地,再起不能,然后被训练有素的工作人员拖走了。   爱尔兰依旧拿着宝石,动都没动,以多年来面对朗姆的职业微笑镇定地说:   “不用担心,那个是麻醉子弹,我们的展览大厅非常安全,毕竟我的母亲是怪盗基德的粉丝,就算不慎被打中也不会有危险的。”   他还把宝石抛着玩了两下,看得所有人胆战心惊,随后跟旁边的人示意了一下。   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位高高瘦瘦的中年人,面容端正,穿着灰色的西装,是被聘请来的安全顾问,他清了清嗓子,介绍道:   “这是‘怪盗对策系统’的一部分,自动识别系统的判定标准是空间内物体的移动速度,所以接下来请大家不要在展厅里奔跑,可能会被当成怪盗。啊,小孩子没关系,就算一直跑来跑去也不会被识别的。”   毕竟设计的最大要求是安全而不是抓住怪盗,安全顾问对这种老板的心态可是太清楚了——抓怪盗基德是次要的,打广告才是主要的,总不能让客人受伤吧?   他想到这里,开了个玩笑:“如果有身高低于130cm的怪盗,那我只能提前祝贺他通过我设计的第一道关卡了。”   黑羽快斗听完就特别愉快地给工藤新一发消息:快,怪盗江户川,该你上场了!   工藤新一:……   你是故意的吧!我现在可是名侦探工藤新一!而且专门建来抓怪盗基德还被公安做了二次升级的场馆怎么可能就这点机关啊!   工藤新一:实不相瞒,这块宝石我拿着玩过,还差点把它忘在已经被封闭的海洋馆里了。   黑羽快斗:……   他们是在某个群聊里说话的。   黑泽阵看到两个小孩的聊天,笑了笑,把手机放回去,继续在展厅外面的走廊里前行。   这座展厅外面的走廊是“双层”的,内外的走廊装饰都一模一样,从门口匆忙离开的人很难看出其中的区别;而这也是展览大厅设置在游轮内部的主要原因,稻草酒似乎偏爱这样的欺骗性设计,黑泽阵倒是能凭借对她的一点了解猜到这些小把戏,新来的怪盗就难说了。   “稻草酒,你留下的东西可真多。”   一段令人津津乐道的故事,几座留下欢声笑语的建筑,两个还算不错的儿子,谜题、挑战、乐趣,和给老朋友的回忆。   黑泽阵并不觉得他跟稻草酒有多少交集,只是在那两年间见过几面而已,不过稻草酒本人似乎对他的印象非常深刻……   他还未细想那些往事,就听到隔墙的另一侧传来重物轰然坠地的声音,整座游轮都晃了几下。   然后,走廊里的灯彻底熄灭,眼前变得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开始了啊。”   穿着黑风衣的银发少年靠在墙上,没带烟,就闭着眼睛慢悠悠地在那里吃饼干等人。   别让他等太久,不然会很无聊。   傲慢的猎人在黑暗里等待他的猎物,或者说送上门来的礼物,不管来的是谁,他都会照单全收,因为今天的收获并不重要,他来这里,就是打发时间而已。   喧嚣人声从墙的另一侧传来。   ……   发生了什么呢?   几分钟前,就在客人们的注意力被宝石吸引的时候,那个工藤新一进门看着就很危险的吊灯忽然地、不出所料地、情理之中地掉了下来!   幸好夏目财团早有准备,吊灯下面的区域根本不能走人,而且这座吊灯也不是那种会碎出侦探节目效果的玻璃吊灯,整个掉下来压根不带坏的,顶多是金属条弯了一下。   但这场面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应激反应,有人连退数步开始(熟练地)尖叫!   下一个瞬间展览大厅里的灯就忽然熄灭,只有打给那些宝石的独立光源依旧在散发微光。   不,还有计时器的红光……   “不好!快趴下!”   谁把炸弹直接带进展厅里来了啊!你们这届偷宝石的路子是不是太野了一点?!万一直接给你炸没了怎么办?!   烟尘、爆炸、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有个黑影出现在已经被破坏的展台边缘,而此刻放在展柜里的宝石已经消失无踪。   “是怪盗!快抓住他!”   一群人喊着冲了上去,“青鸟”号的安全顾问见状高喊:“等等,这个大厅里的对策系统是独立电源……啊,说晚了。”   嘎。   一个侦探倒在地上了。   嘎。   一个警察倒在地上了。   嘎。   拿走宝石的犯人也倒在地上了。   不过很快就有人从犯人手里拿走了正在反射微光的宝石,接力继续往外跑!   慢慢地、慢慢地……往外跑。   侦探、警察、记者、安保人员们也在慢动作往前追,伴随着紧张快速的大喊和不断有人倒下的身影,整个场面就像是被0.25倍速播放的电影。   “站住!你已经跑不掉了!”往前跑一步。   “那是谁?怪盗基德吗?”往前跑一步。   “不是,怪盗基德还没现身,他如果出现的话肯定会嚣张地穿他的白衣服!”语速很快地边喊边往前跑一步。   “可恶!所以说到底为什么会来这么多怪盗……啊!”往前跑了两步并倒下。   “中——森——警——部——”   无敌的中森警部倒下了。   而在展台旁边,距离刚才的爆炸很近的高中生慢慢站起来,白马探没有立刻去追怪盗,先把人扶起来,往空空如也的展柜看了一眼,问:   “你没事吧,工藤?”   “还行,爆炸规模不大,只是被冲了一下,白马,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有枪声在黑暗的环境里响起!这次可不是跟小孩子开玩笑的防御系统,而是有人真的开枪了!   目标就是刚才拿走宝石的犯人!   犯人发现自己在某个宝石的展柜旁边,几乎就是被开枪的靶子,握手成拳大力出奇迹,一拳砸碎了展柜的玻璃!照亮宝石的灯和放在里面的宝石跟玻璃碎片一起落地,犯人为了不引起注意,改为趴在地上匍匐前进。   呃,为了避免被黑暗中的敌人枪击,客人们安静地按照《逃生指南》的说明躺在地上装死,顺便玩手机。   而追着怪盗跑的侦探和警察们也在匍匐前进。   一位记者拍下了这惊人的一幕:《“青鸟”号上突现诡异场景,乘客们集体在地上阴暗地爬行?这到底是人性的泯灭,还是彻底的放纵?》   “噗。”   有很轻的笑声从上方传来。   手电筒的光打过去,一道白色的影子正在展厅的侧门处——白色斗篷,礼帽,魔术枪,还有正在他手里的宝石“青鸟”。   “怪盗基德!”   中森警部在昏过去的前一刻,发出了灵魂的呐喊。   手电筒的光就像舞台的聚光灯将怪盗周围照亮,魔术师摊开手,假装无奈实则愉快地说:   “诸位,就算见到我,也不用这么欢迎吧?”   趴在地上的人:……   侦探暴起!   “怪盗基德!你是什么时候把宝石——”   他的话没能说完,就有人先手举枪对准了怪盗,不过怪盗似乎早有预料,一个干脆的落地躲过子弹,披风一抖转身就进了侧门。   “再见了大家,‘青鸟’我就带走啦?”   “服部!追上他!”   有人喊正在门口的服部平次,而服部平次不等他们喊就已经转身追了上去。   走廊里的灯已经熄灭,怪盗像一片飘飞的羽毛穿过走廊,服部平次追得很紧,不知为何还有其他人追上来,但这个走廊……   这个走廊怎么全都是机关啊!   来的时候不是这样吧?!   服部平次看着前方的怪盗相当灵巧地穿过弹出的障碍物和层出不穷的机关,其反应速度就像早知道这些机关一样,就在他想怎么抓住怪盗的时候,背后的人却忽然开枪。   等等!我们是在抓怪盗基德,你们怎么?!   “喂!”   他转身往回看,却只看到了枪口的火光!幸好对方瞄准的根本不是他,而是不远处的怪盗,子弹擦着服部平次过去,似乎打中了什么东西……   呛人的白烟在走廊里散开。   服部平次:这都是什么事啊?!后面那些人,好像根本就是冲着杀人来的!   枪声交错响起,服部平次蹲下来躲在墙角,飞快地转动脑筋想办法从这个情况里脱出;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捂住了他的嘴巴,把他往后拖去。   服部平次:糟了!   他刚想拼命挣扎,却听到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嘘,别动。”   是工藤的声音。   服部平次被拉到墙内的某扇暗门里,暗门刚一闭合他就反手把人按在墙上,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你……”   对方没防备被他抓住,用手挡住脸,服部平次强硬地掰开他的手,一看果然是怪盗基德的衣服+工藤新一的脸,怪盗没跟他打,压低声音说:   “他们很有可能会发现这道暗门,我们先离开这里。”   “行。”   服部平次把手机收起来,暂时也不忙着抓怪盗了,用手机往周围照去,这里好像是另一条看起来很相似的走廊。   他往前走,边走边问:“你是用工藤的身份进来的?为什么每次都要他的脸啊,习惯吗?”   “呃,”怪盗跟在他后面,小声说,“服部,我就是工藤新一。”   “……?”   服部平次回头,把穿白色礼服的怪盗上上下下看了两遍,不信邪地去扯了一把怪盗的脸,终于大惊失色:   “工藤,难道、难道那个新闻是真的,你就是怪盗基德?”   穿着怪盗基德衣服的工藤新一差点跳起来:   “当然不是啊!我才不是那家伙呢!我穿他的衣服是有原因的,那群人不是在追杀我们吗?”   “那怪盗基德……”   “啊,他啊,还在展厅里吧。”   ……   展厅里。   混战结束,黑暗里船上的医生组正在训练有素地抢救昏迷的人,侦探和警察们终于离开大厅去追怪盗基德,一片黑暗的环境下什么都看不清,只有快乐小机关的声音此起彼伏。   想提醒他们别追了的安全顾问扯了扯嘴角,心想算了,反正“青鸟”号准备的都是玩具,走廊里也没什么尖锐的东西,他们最多提到墙撞伤自己的脚——就算是墙我们也垫了缓冲材料的!突出一个不能再安全!   白马探站在“青鸟”的展柜前沉思了一会儿,转过头,目光捕捉到正在离开大厅的工藤新一的背影,也往那个方向走过去。   走廊里一片黑暗。   “工藤。”   白马探叫住了正往“怪盗基德”离开的相反方向走的“工藤新一”。他看着前方的人停下脚步,但是没有回头,心里的猜测就已经基本确定。   “你要去哪里?还是说,我应该叫你怪盗基德?”   又或者黑羽快斗?   同学的名字在嘴边转了两圈,但白马探还是没有把这个名字说出口的打算,反正就算说了那家伙也不会承认,就这么一直继续侦探怪盗的游戏吧,黑羽。   果然,前方的人发出熟悉的低笑。   “哟,侦探,好久不见。”   披风一掀,转身的“工藤新一”就已经变回了熟悉的怪盗基德,少年灿烂地笑着,黑暗里的魔术师仿佛在发光。   他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块漂亮的海蓝宝石,怪盗得意洋洋地问:   “你是来找这个的?”   “果然在你手上啊。那刚才的怪盗是——”   “哦,那个是工藤新一,他非要穿我衣服,说他有博士的道具逃跑比较方便。”   “……?”   白马探还没听懂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就看到前方的怪盗向他举起魔术枪,枪口飞出的是——   是,一大堆工藤新一参演《来自黑暗组织的Jin》的初回海报。   黑羽快斗用海报遮住了白马探的视线,转身就跑,蹦蹦跳跳相当快乐。   “我先走啦!你是抓不住我的!”   “喂!你等等!”   白马探追了上去。黑羽快斗你这家伙!我这次来日本是要告诉你……不,他明明知道这边很危险吧。   真是胆大妄为的怪盗。   他一边想一边跑,却看到前方的怪盗基德忽然停下,甚至往后退了两步。不远处开着的门透着光,将周围微微照亮,而就在他们面前的走廊里,有个穿着黑衣的男人在昏暗的环境下对他们举起了枪。   “怪盗基德,你果然还没死,这么说来组织里果然有叛徒啊。”   黑羽快斗退到白马探附近,用余光看到白马,就挡在了白马探前面,刚才还在紧张追逐的两个人转瞬间就默契地站在了同一个立场上。   怪盗保持着冷静的声音,脸上却有点冷汗:“斯内克,原来你还没退休啊。”   斯内克虽然没看到,但知道怪盗基德要做什么小动作,提前预判:“别动。另一个‘怪盗基德’也在船上吧?宝石在你身上,还是他身上?”   白马探也知道斯内克。   事实上他当初就是为了调查蜘蛛才来日本……不过蜘蛛已经被抓,整个结社都开始行动,他担心是黑羽快斗这家伙做了什么才特地过来,结果黑羽快斗请了长假,黑羽家也根本没有人在,白马探才不得不来游轮。   “跑。”他低声说。   黑羽快斗却拉住他:“再等等,因为……”   斯内克知道怪盗基德很难缠,也没有在这样的黑暗里乱开枪的打算,他正拿着对讲机交谈:   “我找到怪盗基德了,你们快来——喂?喂!人呢?”   通讯的另一端安安静静,什么声音都没有,就像是死了一样。   斯内克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而被黑羽快斗拉住的白马探,看到斯内克身后的黑暗里,有个影子正以不紧不慢的步调往这边走,长靴踩在地毯上,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血的味道在空气里蔓延。   斯内克也意识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情况,他转身,看到的是——   染血的银色长发,正在滴落暗红色液体的黑风衣,无机质般的墨绿色眼睛。   少年拿了把船上到处可见的餐刀,随手扔掉被他捏碎的对讲机,穿过黑暗来到斯内克面前。   浓厚的血味和似曾相识的脸让斯内克瞳孔猛地一缩。   “夜莺!原来是你!”   黑泽阵先扫了一眼那边的两个少年,才转过去,给了斯内克一点眼神:   “你才知道?” 第079章 满月于黑潮之上   危险。   这是白马探看到那个白发少年时候的感受, 他的侦探直觉给他的唯一反馈就是眼前的人很危险——极度危险,甚至远远超过拿着枪并且跟怪盗基德交手数次的斯内克。   明明看起来只是初中生,也没有携带致命的武器, 可他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浑身发冷, 就好像浸没在黑暗里的一块冰。将斯内克的同伴解决的人无疑就是眼前的少年,从随意捏碎对讲机的力道看, 对方绝不可能是没经受过训练的普通人。   不妙。   冷汗浸透了白马探的脊背。趁对方的注意力在斯内克身上, 他本想拉黑羽快斗快点离开这里,可被叫做“夜莺”的银发少年只是往这边扫了一眼,黑羽快斗就像是被吓到一样僵在那里,扯都扯不动。   黑羽快斗!这种时候你在发什么呆啊?!   “夜莺……”   斯内克的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 怒不可遏。   “我就知道是你, 莫名其妙要加入组织的人, 其实你就是宫野透派来的卧底吧?!蜘蛛的事也是你的做的!”   时至今日黑泽阵听到宫野透这个名字还是会笑, 他微微扬了下嘴角, 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说是就是吧,我确实跟他很熟, 但算不上他的人。而且,我来对付你们组织, 是受别人的委托, 与那边的组织无关。”   他心情很好地多说了两句, 但在斯内克看来这平淡的声音和心不在焉的态度就像是挑衅。   同伴的生死尚未明确, 斯内克能做的就是逃离这里or放手一搏。   可他还没动——是的,斯内克甚至没想好应该选哪边, 就被人重重地踹上腹部, 背部砸到墙上,枪脱手飞出, 天旋地转间一片光滑的暗银色如流水般从眼前飘过,下一秒他就被夜莺用压倒性的力量踩着脑袋倒在地上,上方传来的是那个少年与恶魔无异的声音:   “给你个机会,告诉我灰狼在哪,我就留你一命。”   黑泽阵当然没打算在这里杀人,某个公安警察正在中央控制室通过红外摄像装置盯着他,真做出什么的话他下船就不用回家了,但吓唬斯内克倒是没什么问题。   靴子上也在滴血。   斯内克不知道落到自己脸上的是谁的血,是他的同伴的?还是这里的保安的?夜莺来的时候走廊里太安静了,一点声音都没有——他早该想到的!   他早该想到!   那位克里斯汀·埃贝尔导演一向以选角选到“本人”而闻名,既然“夜莺”的原型是“乌鸦”,那个可恨的卧底,那现在的夜莺也肯定是卧底啊!那位先生真是昏了头,竟然让卧底在这个节骨眼上加入组织!   他终于明白了一切,怀着满腔愤怒和不甘,恶狠狠地对踩着他的夜莺说:   “我是不会告——”   “哦,那你没用了。”   黑泽阵懒得听他说完,抬脚往斯内克胸口重重踩了一脚,斯内克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重锤猛击,腥甜味涌上喉咙,然后脑袋被撞到墙上,接下来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银发少年抓着斯内克的脑袋把人撞晕在墙上,轻描淡写地松开手,转身往黑羽快斗的方向走。   带着血的脚印留在地毯上,就像文学作品里经常描写的彼岸花;他走到黑羽快斗面前,伸出手,却听到白马探的声音:   “别靠近他!”   白马探在黑暗里捡起了斯内克的枪,对准了近在咫尺的银发少年,这个距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打偏,但他完全没有制止对方的信心。打赢那个家伙?就凭他和黑羽快斗两个人怎么可能?!   但眼看着对方沾血的手就要碰到黑羽快斗,白马探来不及犹豫,就做出了选择。   “你对我造不成威胁。”   黑泽阵觉得有趣,就跟试图保护小白鸽的年轻侦探说了句,结果看到对方变得更紧张,忍不住笑了。   他故意慢吞吞地说:“如果我要杀他,你是拦不住我的。”   黑羽快斗:呃……黑泽哥,还是叔,你别玩了,白马他不经吓的……   救命!他本来是想提醒白马这是自己人的,但黑泽阵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初见的晚上黑羽快斗叫他“美丽的银发小姐”的时候……于是黑羽快斗就闭嘴了。   现在他只能在心里想白马你冷静,我爸认的银发弟弟他脾气很好的,只要你没认错他的性别他就不会生气,其实看错了也没关系,只要道歉他就会原谅的……   “斯内克叫你夜莺,”白马探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冷静,“你跟结社不是一路人,能放过我们吗?”   黑泽阵笑了声。   “你已经拿枪对着我了,还指望敌人对你手下留情吗,小孩?”   他说到一半,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小孩?   这个称呼让白马探不得不分了少许注意力过去,但无论怎么看,那个银发少年都是正·在·生·长·期的初中生,而不是因为某些先天病症无法长高的人。他的骨架尚未长开,身形也是偏瘦的,如果是经受过训练的成年人,无论是否保持了少年的姿态,都不可能一直维持这样的体型。   那他是什么?因为某种原因返老还童的人?那种情况真的存在吗。还是说,跟魔法有关的那群……白马探想到自己认识的会魔法的朋友和同学,自然而然地往「那个方面」想了。不,那种情况也太少见了。   黑泽阵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你想好了吗?我给你挑战我的机会。”   白马探的视线越过银发少年,落在想跟他说什么的黑羽快斗身上。确实,他应该丢下这个明知道危险还要来游轮的怪盗自己走,但……   他绝不会那么做。   开玩笑,怪盗基德只能由他来亲手抓住,不然他明知怪盗基德的真实身份到现在都没有告诉警察是为了什么?   一定有办法的。   白马探想,一定有摆脱这种局面的办法。他看着对面的两个人,深吸一口气,说:"我……”   “他们在那边!”   走廊的另一侧传来声音,急促的脚步声就像是乱入舞台的不和谐音符,马上就要到这边来。白马探注意到银发少年变得不耐烦起来。   黑泽阵伸手拽过黑羽快斗扔到白马探那边,说:   “他们的人来了。你们找地方躲起来。”   白马探愣了一下。   黑羽快斗倒是反应很快地拉着白马就跑,边跑边说快走快走,那个动物园和另一个组织的人都在这里,咱俩加起来都不够他们塞牙缝的,我知道这里有个安全屋……   “等等,那他?”   白马探扔下枪就跟着跑,但反应迅速不代表他搞清楚了现在的情况,他往后看,那个银发少年已经跟来的人打了起来。   黑羽快斗抓着头发,嘟嘟囔囔地说:“那是自己人啦!他刚才就是吓唬你一下!”   白马探:“你在说什么,怪盗基德,他刚才明明是要杀我们吧?”   黑羽快斗:“按我老爸的说法,他只有在比较欣赏的时候才会跟你玩玩的,所以应该是比较认可你的?”   白马探:“……啊?”   黑羽快斗:“他以前是某个黑暗组织的杀手,上班的时候杀气收不起来很正常啦。”   白马探:“怪盗基德,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说话间他们已经跑到了走廊的某个位置,黑羽快斗明明跑过去却又倒回来,按着走廊的墙壁直接用力一推,打开了一扇活板门。   他拉着白马探往里走,七拐八拐穿过一片黑暗的走道,终于到了某个房间。   “你怎么知道这里面的暗道?”   “中央控制室有人给我指路。”   “……?”   白马探觉得,怪盗基德这次请来的外援,似乎有点过于豪华了。毕竟黑羽快斗这个人在某些时候是不会说谎的,看起来说得乱七八糟,但应该是真话。   他刚想问你从哪里找的队友,就看到黑羽快斗推开了房间门,这是一个明亮的休息室,里面有……   同样躲在这里的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   “黑羽!你没事吧?!”   工藤新一看到怪盗基德开门进来,扔下手里的水杯就冲上来看人有没有受伤,虽然他早上强行要求黑羽快斗穿了防弹衣,但还是觉得非常不保险。幸好,看起来没什么外伤……   而站在门口的黑羽快斗沉默了几秒钟,骤然发出了不可名状的尖叫。   “谁让你叫我的名字了,工藤新一!”   白马探在这里啊!白马探是他的同学啊!白马知道他跟工藤新一长得很像,而且真的曾经怀疑他是怪盗基德啊!所以这是掉马了吧?   他这是掉马了吧?!   怎么办怎么办,这房间里有足足三个侦探,只有他一个怪盗,而且外面正在混战,在这个休息室里都能听到枪声!   怪盗基德整个人都开始抖,冷静、冷静,黑羽快斗,现在还来得及灭口,只要把这里的几个人……   “你紧张什么,黑羽快斗,我早就知道你是怪盗基德了。”   白马探拍拍他的肩膀,从柜子里拿了两个一次性纸杯,倒了杯水,放到整个人都变成灰白色的怪盗手里。   黑羽快斗:“诶?”   白马探:“喝水吗?”   黑羽快斗:“诶……”   白马探:“你不会以为你藏得很好吧?”   黑羽快斗:“诶。”   白马探悠然坐到沙发上,把一杯白开水喝出了顶级红茶的气势,掉色的黑羽快斗觉得自己碎成了几块,但好像没有人关心他,于是他默默地把碎掉的心粘起来,干脆卸掉了怪盗基德的伪装,变回普通高中生黑羽快斗,也喝了口水。   喝出了苦涩的味道。   整个房间里都安静得可怕,只有外面的枪声和打斗声慢慢消失。   服部平次看他们都没话说了,就看着左右两边几乎一模一样的脸,问了这个房间里只有他不知道的问题:“所以黑羽快斗是谁?”   黑羽快斗恍惚地答:   “我?我是工藤的双胞胎哥哥……”   “我才是哥哥吧!服部,这是我弟弟工藤新二。”   “白马作证,他是我弟弟黑羽新斗!”   “喂,你们两个……”   ……   走廊。   穿着黑衣的袭击者被黑泽阵扔到一边,他的同伴却从深沉的黑暗里悄无声息地向黑泽阵摸去。   银发少年察觉到来自背后的风瞬间闪开,但头发还是被削掉了几缕。   黑暗里传来了声音:“你是靠声音辨别位置的吧?真是厉害啊,但黑暗是我的主场,你确定能在看不见的情况下解决我们所有人吗?”   对方话语里的钦佩不言而喻,但极快的攻势已经到了黑泽阵身边。   他们应该有某种确认目标的方式,而且配合相当默契、动作老练,黑泽阵反手握刀挡住黑暗中的锋刃,金铁交击的清脆声音在走廊里铮然回响。   “你们不是结社的人。”   黑泽阵皱眉。   熟悉的风格,虽然不是平常意义上的熟悉——他可以判断这些黑暗中的潜行者来自某个杀手组织,但黑泽阵想不出来是谁要让自己死,毕竟他们的目标应该不是“琴酒”,而是“黑泽阵”。   “谁让你们来的?”   “对不起,雇主的信息我们也不清楚,我们只是来执行任务的。但雇主的要求不是杀死你,是尽可能让你受伤流血。”   杀手里的一个好脾气地回答,似乎是察觉到了这场战斗的困难,还特地多说了两句额外情报。   说话间战斗仍在继续,黑泽阵再次抓到机会将某个暗杀者砸在地上,但潜藏在黑暗里的人至少还有六名,走廊虽说宽阔但也只是走廊而已,他们出一个人跟黑泽阵聊天来让他分心绝对不亏。   黑泽阵听到通讯那边的两个人在问情况了。   被划伤的部位在流血,还带着些许麻痹感,不过就算对方的武器上有药物,对他的影响也不大。   黑暗就是这些人的保护色,跟那个杀手说的一样,在这样的环境下,黑泽阵固然可以解决这群人,但少年的体力终究不如成年人,他会受伤,这些人无论如何都能完成他们的目标。   黑泽阵不介意受伤,但他介意回家被念叨,所以他问:“你们就这么自信能打赢我?”   杀手回答:“当然,我说了,黑暗是我们的主场。”   黑泽阵说:“开灯。”   杀手:“……?”   啪的一声,走廊的灯被打开,就跟声控的一样——好吧,不管怎么样,就在黑泽阵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原本漆黑的走廊里彻底恢复了光明。甚至亮得人有点睁不开眼睛。   离黑泽阵最近的杀手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谁告诉你们这里停电了?”   杀手:案发现场的灯突然灭掉是因为断电难道不是常识吗?为什么会有人自己把灯关掉的啊?!喂!你们不讲武德!   但他没机会说“遗言”了,满身是血的银发少年已经一拳砸到他面门上,还很有心情地对着倒下的人说了句:   “晚安。”   开灯后果然变得顺利了很多。   黑泽阵收拾完试图攻击他的人,已经懒得区分他们来自哪个势力了,耳边的通讯里传来降谷零的声音。   “别继续动手了,你这样出去会被当成什么杀人魔的。”   银发少年低头去看自己衣服上、手上、头发上的血,不怎么在意地收回视线。   这些血基本上都是别人的,没办法,在狭小的空间里他们不小心打到自己人很正常,黑泽阵为了让他们快速失去行动能力划个不致命的伤口也很正常,但在黑暗里躲开飞溅的血很麻烦,黑泽阵懒得躲。   他就这么继续往前走,若无其事地回答:“我没杀人。而且是他们先冲着我来的。”   “你在找那个‘灰狼’?”   “嗯,老朋友给的情报,是个危险人物,他应该来船上了。”   从走廊的灯熄灭开始,他就在双层走廊的内侧散步,反正能追到这里来攻击他的都不是自己人,公安的“自己人”大多都在大厅保护真正的客人,还有一部分在逮捕钻进来的老鼠……真遇到自己人降谷零会提醒他,所以黑泽阵就一路打到现在。   发现有人狗咬狗的时候他也懒得管,等战斗结束再去看看有没有活口,最开始工藤和黑羽那两个小孩扔出去的宝石也理所当然地遭到了抢夺,但最危险的应该还是起死回生的病例爱尔兰……   爱尔兰应该躲起来了吧?波本都跟他说了好几遍了。   “你别动了。”   降谷零的声音像是在生气,又像是在叹气,椅子被拉开的声音从通讯另一端传来,组织的BOSS先生下达了指令。   “站在原地别动,钓鱼活动到此为止,我给你带身衣服过去。”   跟外面的走廊不同,这边到处都充满了摄录装置,监视器的屏幕里显示出的银发少年扔掉随手捡来的刀,想靠一下墙,但因为身上都是血还是没这么做。   诸伏景光在通讯里说:「Zero生气了。」   黑泽阵倒是很无所谓的态度,甚至检查了一下伤口确定只是麻痹类药物不是什么致命的毒素:“我没有听他命令的必要。”   诸伏景光很平静地说:「我也生气了。」   黑泽阵:“……”   诸伏景光:「如果你现在对我说,我也没有资格管你,那你就等着吧。琴酒。」   他很少叫他琴酒,就算是恢复记忆也是一样。琴酒(Gin)和阵(Gin)是不一样的,黑泽阵听得出来。   所以诸伏景光是真生气了。   黑泽阵跟他僵持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妥协:“……我知道了,我在这里等他。”   反正体力也差不多耗尽了,他从吊灯落地的接近三点钟打到现在的傍晚,期间还差点被发现通道过来的侦探当凶手,但那些人看到他是小孩子就降低了警惕。   有的追着更明显的目标离开,有的被黑泽阵打晕丢进仓库了,反正公安的人在看着,到时候会有人把他们救出来的。不如说,在这种混乱的环境里,找个地方躲起来才比较安全。   脚步声。   不是降谷零的脚步声。   黑泽阵往走廊的另一侧看去,发现有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瘦高个男人出现在了他面前。对方抬手,相当有节奏地鼓了几下掌。   “出色的演出,夜莺。”   没等黑泽阵问,他就报上了自己的身份:“我是灰狼,结社内部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你有问题,我是被推选出来调查你的代表,当然,提出要调查你的人是斯内克。本来应该早点过来,但路上差点被一个麻烦的女人缠住,好不容易才把她甩掉。”   黑泽阵还记得这个人,是夏目财团的安全顾问,准确来说,他是当年跟阿黛拉合作过很多次的一位设计师,所以爱尔兰才会去联系他。   “就是你啊。”   “是我,雇人来试探你的也是我,请不要介意,我雇佣他们的要求就是不能杀你,反正资料上写着你很擅长战斗,特别是单独应对多个敌人,应该不会意外失手死掉。”   “不,其实我比较擅长狙击。”黑泽阵一边背手给降谷零发消息让他先别过来,一边回答。   灰狼微微挑眉:“别开玩笑,你还不到拿那种玩具的年龄。”   确实。   黑泽阵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没有长时间进行狙击相关的训练,毕竟他的身体还没完全成长起来,而狙击手是个吃耐力也消耗体力和健康的活儿。   不过他说的当然也是真的,就是每次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都能想到某个让他记仇的人……赤井秀一,你最好别让我抓到。   黑泽阵没得到降谷零的回应,很显然BOSS先生根本就不打算听他的,人也不在中央控制室了。   待会就要见面了啊……但降谷先生,你不该下场的。   “所以你的调查报告写出来了吧?要动手的话赶快,说不定宫野透先生会亲自来救我呢。”黑泽阵说。   灰狼摸着下巴:“我还以为你说的都是真话,毕竟鸽子认可了你,原来你跟乌丸集团的关系还不错?”   “不,委托我来对付你们的不是他。”   “方便透露吗?”灰狼很有礼貌地问。   “可以,稍等一下。”   黑泽阵当着对方的面拿出手机,找到乌鸦的号码,果然看到黑羽盗一给他发的消息。   他快速浏览了一遍,简要地说:   “因为可以确定结社的那位先生会关注这座游轮上的消息,所以我们调查了从游轮上发出的所有信号,现在已经确定了他的大致位置。再加上之前的调查,排除一下就知道可能的地点是哪些了。”   “……国家安全局(MI5)?他们能跟乌丸集团合作?”   “毕竟那位先生一直在英国,那些人也很头疼,至于他们谈合作的细节我就不清楚了。”   黑泽阵摸了一下,发现沾了血的头发黏在风衣上,行动起来都有点不顺,就随手扯了块染血的布料把长发绑起来,问那个叫代号是灰狼的人:   “打不打?”   “当然。本来我没什么把握,但以你现在的状态,我比较倾向于抓活的回去。”   “……别太自信。”   黑泽阵冷笑一声。   与此同时,身处米花町的诸伏景光知道他要跟那个来历不明、被乌鸦提醒过很危险的人继续打,单方面切断了通讯的收音部分,深吸一口气,攥拳,狠狠地砸在墙上。   一声沉重的闷响,建筑质量相当好的公寓墙壁当然没事,反倒是诸伏景光的手指关节被反震到发麻。   “黑泽。”   诸伏景光低着头,反正现在也没人能听到他说话,他咬着牙,再次往墙上锤了几下,殷红的血顺着墙流了很短的距离,就不动了。   “你每次都是这样。你总是这样。”   他低声重复,再抬起头的时候,又重新恢复了冷静的模样。他擦掉墙上的血迹,直到那里什么都没有,再坐回到书房的电脑前,用一如既往温和的声音说:   “Zero就要到了,你想好到时候怎么跟他解释吧。黑泽。”   ……   对黑泽阵来说这确实是场不太容易的战斗,对方先找了一群人来消耗他的体力,还调查过他作为“黑泽阵”战斗的相关资料,是个相当有想法且会做周密准备的人。   他以前也是这样,不过后来就懒了,麻烦的事扔给伏特加或者苏格兰之类的人去做,二十岁时无论什么目标都能以十二万分的小心去应对的琴酒早就不在了,随着时间的增长他开始看重结果,以什么样的手段达成目的都已经无所谓。   比如去跟贝尔摩德吃个饭,把任务随手丢给其他人去做,反正那位先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惩罚他。   “灰狼”应该是擅长用枪的。   不过很显然,他不想在游轮已经安静下来的时候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于是两个人都默契地选择了近身战斗,并很快就转移了战场,避免被来“打扫”的警察发现。   黑泽阵估算着降谷零能来的时间,他没有让降谷零跟这个人对上的打算,毕竟他答应过家里的小孩让某位公安先生毫发无损地回去(降谷零:你有没有想过我也答应了小景同样的事),而且对方很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打着打着也觉得棘手,不过更觉得麻烦的是这位灰狼先生,他嘀咕了一句:“我没说要杀你,没必要这么疯吧?”   灰狼先生有点后悔了。   他现在看到的黑泽阵是跟刚才完全不同的打法,如果说解决那些杀手的时候这个银发少年是“同行”,那么现在他的表现就是“武器”,将身体的任何一部分都当做能利用的武器,自己就是用来杀死敌人的最佳手段。   就比如明明是强弩之末的少年毫不犹豫地咬上他的手臂,撕下一块肉来——灰狼觉得要不是他闪得比较快,被咬断的就是他的手指。   而且根本不听人说话的。   “夜莺?”   「黑泽。」   “你来真的啊……”   「黑泽阵。琴酒。你打够了没有。」   “他们给你这个代号是认真的吗?要不然你跟我换换代号吧?”   灰狼对面的黑泽阵终于给了点回应,他抹掉嘴角的血,低声说了句什么语言,才回答:   “没必要,我的老朋友很喜欢这个代号。”   一口一个小夜莺叫得可开心了,回去就跟他再打一架。   黑泽阵没有分心的打算,如果这是有体力条的游戏,那他就能看到体力条已经见底,现在战斗消耗的不知道是哪个数值,大概是那什么根性吧……?对他来说,速战速决才是最好的打算。   但灰狼却做了个暂停的动作,试图终止这场越来越血淋淋的战斗,说等等等等,我就是给结社打工的,你们既然找到那位先生了,我辞职就行,咱们犯不着拼命。   黑泽阵听都没听就往灰狼的方向扫了过去!   灰狼险之又险地避开,却被下一秒袭来的拳头砸中腹部,他终于骂道:“听不懂人话吗你!”   黑泽阵的回应是扯开灰狼的伤口将血肉从对方身上生生撕下来的动作。   灰狼:“……”   灰狼:“你,这个发色,等一下,听不懂人话,你该不会是海拉里那个……”   黑泽阵的手忽然停住了。   两个人就这么对峙了一会儿,灰狼忽然不打了,黑泽阵也收回了手,直到有第三个人的脚步声接近,灰狼才反应过来,震惊地问:   “你没死?不对,都快三十年了,你怎么才长了这么点?你不会真不是人吧?”   黑泽阵没有放松警惕,只是面无表情的甩掉手上的血,盯着这个瘦高男人冷冷地回答:   “我是人。”   “二十六年了你就长了这么点,说你是人骗谁啊?!”   灰狼还没说完,背后的人就到了他们附近,脚步完全没有犹豫,显然是冲着他们来的。   他迅速做好了反击的准备,来人却越过他,径直往黑泽阵的方向走去,扯着衣领把人摔在墙上,然后用膝盖重重顶在了黑泽阵的腹部,而那个银发少年明明疼到颤抖,却完全没有还手。   那是个金发的、戴着帽子的青年,此时他完全无视了灰狼的存在,就保持着现在的动作,一字一顿地说:   “你不是很想打架吗?我可以跟你打。”   黑泽阵低着头,没反应。   终于找到人的降谷零压抑着胸腔里的怒火,但声音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平静下来。他扯着银发强迫黑泽阵抬起头,重新对上那双刚刚冷却下来的墨绿色眼睛,问:   “APTX4869给你的副作用到底是什么?告诉我!” 第080章 满月于黑潮之上   APTX4869最初当然不是作为毒药被开发的, 只是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死后,未完成的药物资料被烧毁,接手的研究员没有一个能把它完全复原出来。   目前已知的因APTX4869变小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受到某种副作用的影响, 只有黑泽阵一直没表现出任何症状, 但这不代表没有。   雪莉明确指出,在最近的一年里, 这种药物的研究「没有」取得什么突破性的进展, 以那种药的成分来说,就算活下来也不可能没有后遗症。   “没有。”   比起正处在愤怒边缘的降谷零,黑泽阵的反应就要平静得多。被扯住头发的时候他皱了下眉,像是放弃一样收回了反抗的动作, 尽量减少多余行动带来的伤害。   他看着降谷零的表情, 头一回发现波本也是会这么生气的, 就又补充了两句:   “没有你想知道的副作用, 我只是不想继续控制情绪了。”   降谷零都要被他这番敷衍的回答给气笑了, 没有他想知道的副作用,也就是说根本就有吧?!   他攥着黑泽阵衣领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降谷零保证他现在比黑泽阵更不想控制情绪:   “好,没有, 那你告诉我, 一向不喜欢亲自动手的你为什么要选择近身搏斗, 为什么要放任那个组织的人来杀你, 为什么一定要参与这次行动,为什么要让你自己受伤到这个地步?!”   两相对视, 降谷零发现自己远没有想的那么冷静, 因为黑泽阵从始至终平静到了一种让人难以理解的程度,就好像刚才不管不顾继续战斗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觉得自己就差再给黑泽阵一拳了。   “你‘需要控制情绪’的原因是什么?”   这次黑泽阵没说话。   银发少年很好地收起了所有外露的情绪, 墨绿色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出来,就跟他自己说的一样,他一直擅长做这件事,向来习惯掩饰自己的一切。   降谷零就知道他不会回答,终于冷笑:“别告诉我这副身体让你的脑子也退回到小时候了,琴酒,因为一时冲动就打起来可不像你会做的事。”   他很少这么说话,无论是对琴酒还是对黑泽阵,被讥讽的本人也很清楚这点。   于是黑泽阵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降谷零,有点厌倦地说:“跟小孩子一样吵架也不是你会做的事,也差不多够了吧,波本。”   够了?   到底是谁让事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是我跟Hiro多余的在你看来毫无意义的关心吗?!   降谷零放开手,收回一直施加力道的腿,让差点被他扯衣领到难以呼吸的黑泽阵失去支撑落到地上。银发少年好像没料到他的动作,撞到地面的时候抿着唇,投来不满的视线。   黑泽阵又看了一眼依旧在场的灰狼,有些话题确实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谈,就说:“我们回……”   但降谷零并不打算给人说话的机会,他半蹲下来,挡住了黑泽阵的视线,相当冷静地说:   “那我来替你回答,你的精神受到了影响,你觉得你可以控制,所以用战斗来麻痹自己,反正你有自信就算受伤也不会死,来再多人也杀不了你,是吗?”   “……”   “更确切地说,受伤就是你的目的,你用痛觉来转移注意力,所以我和Hiro很碍事,如果我不是组织的BOSS你根本就不会留下,早就从我们眼前失踪了吧。”   “……”   “你、给、我、说、话。”   降谷零看到黑泽阵这副不配合不回答的态度就感到恼火,黑泽阵这人每次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连谎话都懒得编,难道他觉得别人能从他的沉默里体会到他的心情吗?   什么都不说怎么会有人知道你在想什么?不,你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任何人理解你,琴酒。   真让人恼火。   金发的公安警察靠近他昔日的同僚,盯着那双视线不知道落在哪的眼睛,轻声问:   “你就一点都没想过,除了你计划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我们也能是你的同伴吗?”   黑泽阵终于放弃了沉默。   不知道是哪个词让他决定回答,又或者只是不想再让这个场景继续下去,他笑了笑,声音很低但是不容置疑。   “那对我来说无所谓。别自作多情了,波本,我不需要同伴。”   “黑泽阵!”   几乎是在听到答案的瞬间,降谷零挥拳就要往人脸上砸去,但就在距离黑泽阵不到1cm的位置硬生生停住。   银发少年闭上眼睛,身体放松,没有任何要招架的意思,准备生生受他一拳,降谷零却无论如何也打不下去。   他说得对。   我们并非来自同样的机构,也从来不是同伴,就算知道他的名字又能怎么样,等乌丸集团消失就是陌路人。更不用说在组织里我们都想杀他的事了,他不介意,无论是哪边的事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他甚至说——   “打吧,如果你生气的话。”   “……”   降谷零正在试图平复呼吸,他听到耳机里诸伏景光单独对他说的话。诸伏景光切断了跟黑泽阵那边的通讯,只跟他保持了联络。   诸伏景光说,「Zero,你也冷静点」。   苏格兰威士忌依旧冷静,好像完全没受到这件事的影响,对黑泽阵的话也没什么感触,就跟他在组织里的时候一样。   他在那座他们三个人的公寓里,靠着书房的椅子,先喝了口水,才说出后半句。   「还有,替我打他一拳。」   降谷零的拳终于挥了下去。   倒是没打黑泽阵的脸,但直接把人打昏了。他扛起倒在地上的银发少年,转身冷冷地看着还没走的灰狼。   乌丸集团的年轻BOSS问:“还没看够?”   灰狼都等到现在了,哪里还不知道来的人是谁,那就是传说中的宫野透啊!既然宫野透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整件事都是乌丸集团的陷阱……等等,他刚才是不是看到足够被灭口的东西了?   他相当礼貌地退后,让开路,说您请,我就是担心你把他做了才等到现在的。   “你认识他?”   降谷零想起他刚到的时候黑泽阵和灰狼的对话,打量了一会儿这个高瘦男人,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来。对方是爱尔兰随便找的安全顾问,但没想到找到ANI结社里去了。   灰狼想了想,有点不太确定地回答:“我单方面认识他,但就见过几面,他应该不记得我。”   “在哪?”   “近三十年前的格陵兰岛,他小时候在那边还挺出名的……作为一个,当地传说?”   降谷零本想再问两句,却有人打了电话过来,于是他对灰狼说你最好别跑,我还有事要问你,就转身离开了这里。   灰狼站在原地,很久,叹气。   行,知道了,对方根本不担心跑到哪里去,所以这座游轮就是乌丸集团的东西吧。   他决定先离开,再——   “我们谈谈?”   有个漂亮的金发女人倚在门口,拿着根女士烟,好像已经等了一会儿了。万众瞩目的女影星克丽丝·温亚德向他笑笑,本应是令人遐想的场面,但是那笑有点让人不寒而栗。   灰狼:“……”   危!他不是已经甩开这个莫名其妙要杀他的女人了吗?   ……   夜幕降临。   对游轮上的客人来说,今天一定是紧张刺激的一天,夏目财团表示走廊里的歹徒们为了抢夺宝石“青鸟”发生了械斗,幸好船上的警察已经将他们全部逮捕,现在危机解除,大家可以继续参加展览会了。   为了纪念,他们还把展厅里发生的事做成视频在屏幕上播放,并提供了用来压惊的KILL饮料。   客人们表示阴暗爬行的视频可以,饮料还是不必了,我们东京人见多识广,不就是抢劫宝石的吗?已经品鉴得够多了,反正没几个人受伤,还是快把杀人饮料端下去罢。   跟父亲一起来的毛利兰正在餐厅里吃晚餐。   几个小时前,毛利小五郎也在展厅里被麻醉子弹打中,但不知为何麻醉剂对他完全没有效果,于是他奋然追了出去,在转弯的时候踢到墙,发出汤姆猫般的尖叫,然后就被医护人员抬走,成为这次事故里少有的几个伤员之一。   现在坐在她对面的是相当兴奋的好友铃木园子,园子小声说我当时距离基德大人很近,我觉得那个怪盗基德很像工藤新一,小兰,你要不要打电话问问新一?   毛利兰:……   别人不清楚,工藤新一是不是怪盗基德她还不清楚吗?虽然看起来确实有点像,但那种事怎么可能啊。   她戳了戳盘子里的菠萝派,说:   “对了,青鸟不见了,那宝石展览……”   “啊,夏目理事长说他本来就准备了另一块宝石,也是很有纪念意义的珍贵宝石,就干脆放在那里继续展出了。”   “哎?”   “据说是他母亲要送给朋友的宝石,但是一直没能送出去,叫做‘银色月光’。”   “那‘青鸟’最后落到谁手上了?”   满月倒映在海面上。   漆黑的夜空中几乎没有几颗星辰,怪盗基德站在高高的桅杆顶端,没人知道他是怎么上去的,但有人开始惊呼的时候,那个银白色的影子就已经站在了那里。   白色的披风在海风中翻飞,怪盗将宝石对准月亮,颇为遗憾地嘀咕一句:“不是我要找的宝石呢。”   黑羽快斗早就从工藤新一那里知道了结果,但身为怪盗,他当然是要自己看看才有仪式感。   仪式感很重要的!   黑羽快斗满意地把宝石收回去,跟下面注意到他的客人们挥挥手,像舞台上的魔术师一样行了谢幕礼,然后披风一抖就从满月下消失,只有一张白色的画着基德头像的卡片晃晃悠悠地飘到地面。   这次还是怪盗基德的胜利哒!   年轻的怪盗借实现的盲区落到地面,从顶层的边缘往下跳,心情愉快到了极点。   哼,来了那么多侦探,不还是没抓到他吗?再接再励吧,评论家们。   怪盗快乐地想着,隐藏在黑暗里的人影却盯着他看,等怪盗接近到某个距离的时候,她对准那个白色的影子,扣下了扳机。   砰。   就如她想的一样,怪盗基德在枪响后直线坠地,就像一只失去了翅膀的白鸽。   穿着礼服和高跟鞋、化了精致妆容的女人从角落里走出,从坠落的白鸟手里拿走了宝石。   “怪盗基德,游戏结束了。”   来人正是ANI结社的代号成员,鸽子。她接受了夏目财团的邀请,却只是如常地参加了宝石展览,直到现在才现身。   她正要对着尚未死去的怪盗补两枪,结束这场已经持续了太多年的争斗,却忽然听到了声音。   “欸——真的吗?要不然你再看看?”   怪盗毫不在意地从地上坐起来,还伸了个懒腰,抱怨着说真疼啊,幸好某个笨蛋侦探一定要让他穿防弹衣。   他整理好自己的礼服,向鸽子行了个礼,说:“今晚的谢幕表演,鸽子女士,你还满意吗?”   鸽子站在原地不动,或者说她压根不敢动。   数个代表瞄准的红点落在她身上,本应被暂时封锁的区域里走出了潜藏的数人,怪盗跟鸽子做了个鬼脸,然后躲到其中一个穿着警服的人身后,嘟嘟囔囔地说好危险啊,我刚才差点就死了。   鸽子盯着那个穿着警服的人看了很久,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话来:“红隼。”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同事,更没想到结社里的卧底竟然是……最不像卧底的那个。   小泉露比跟黑羽快斗说别玩了,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快回去休息吧,刚说到一半就听到鸽子咬牙切齿的声音,她浑身一激灵。   她慢慢转过头,尴尬地解释:“哈哈,那个,他们非要我穿这身衣服来,说是比较有仪式感……咳,没错,我是卧底。”   虽然本来应该把“我是卧底”说得更有气势一点,这样比较有纪念意义,但她怕鸽子跟她拼了,算了算了。   你还不如不解释。   鸽子向来是个识时务的人,她干脆地扔掉枪,举手投降,脸上甚至还带着笑。   不过她还有个问题要问:“既然你们和怪盗基德是一伙的,夜莺呢?”   小泉露比一笑:“无可奉告。”   鸽子也没指望自己能在这里得到答案。   所以夜莺也是警察的人吧,啧。   鸽子很清楚,这些警察的动作这么快,早有准备,恐怕今天的事完全就是为了他们准备的陷阱;结社当然也想过这是陷阱的可能,但「公安警察插手」可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乌丸集团,你们该不会……根本就是各国情报机构的白手套吧?那宫野透能跟警察合作的原因也就不言而喻了。   (乌丸莲耶:?)   鸽子被抓走后,黑羽快斗跟难得没抓他的警察们告别,虽然他觉得这里面有些警察大叔看他的表情有点奇怪,但名侦探保证过了,不会出事的,所以他蹦蹦跳跳地走了。   他本来打算把宝石还给夏目财团,却接到了工藤的电话,工藤在电话里说:“夏目理事长按照阿黛拉的愿望把宝石送给你了,还有,你有看到黑泽吗?”   黑泽?   哦,是说那个银发的……   黑羽快斗回答:“我和白马在走廊里碰到他后就没再见面了,他应该是回去休息了吧?”   工藤新一说我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他站在黑泽阵在游轮上的客房里,这里空无一人,两只猫正在委屈地扒拉他,很显然房间的主人从早上开始就没回来,也忘记喂猫了。   两只小猫在他脚边蹭来蹭去,好像知道他就是“江户川柯南”一样。   换了个样子的侦探蹲下来挨个摸摸小猫,他还记得猫粮被放在哪里,只是这个客房的柜子太沉导致两只猫打不开。   他把猫安顿好,给降谷零打电话。   工藤新一对两只小猫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问降谷零:“安室哥哥,你有看到黑泽哥哥吗?我没看到他出来吃晚饭。”   电话那边的人好像在忙,听筒里传来程序运作的提示音,过了一会儿才有回答:“他?应该睡着了,昨晚他也没怎么睡。”   “我在他房间里。”   “那可能是去别的地方了?他去哪里又不会跟我报备,你不用担心他。”降谷零的声音依旧平稳,好像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但他面对的是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日本警察的救世主,虽然过多的头衔给了高中生侦探不必要的压力,但他也确实是这个时代年轻人里的佼佼者。   工藤新一走向客房的窗边,去看外面辽阔的大海,漆黑的海面上是一轮满月,风正在长夜里涌起。   侦探的声音很轻:“他睡觉不会关机,而且他答应了一起吃晚饭,就一定会来。”   降谷零说是吗,他可没答应我。   工藤新一把目光收回来,换了个问法:   “他还好吗?”   “他没事。我说了,他只是睡着了。”   降谷零如是回答。他说没有别的事的话我要挂电话了,有一堆麻烦要处理,工藤新一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很久没有说话。   他趴在床边,戳了戳叫波本的小猫,问:“你觉得安室哥哥知法犯法的几率有多大?”   埋头干饭的小黄猫:“喵?”   没有被问的小黑猫:“喵喵喵。”   ……   有点冷。   机器运作的声音传进耳朵,偶尔也有鼠标键盘的响动,安静的世界逐渐被填满,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模糊的场景、五颜六色的指示灯,还有不远处亮着的十数个屏幕。   十几秒后视线终于重新聚焦,周围的光线略显昏暗,但黑泽阵知道这里是游轮的中央控制室,也能看到坐在控制台前的椅子上的金发青年。对方刚挂断电话,好像在思考某个问题,思路一时间卡住了。   冷。   地面真的很冷,黑泽阵靠着墙坐在地上,知道不是室内温度的冷,低头去看,身上的伤口和血迹还是昏过去之前的模样。他还以为降谷零能给他处理一下。   从几乎麻木的身体里找回知觉,黑泽阵动了动手,想撑着站起来,才发现不对。   很轻的金属碰撞声。   他的左手被拷在上方的支架上,手铐的链条在上面绕了两圈,黑泽阵拽了两下没拽动,倒是让降谷零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   “醒了?”   坐在椅子上的人甚至没回头,依旧在忙工作,就这么随意地问。   今天要做的事确实很多,降谷先生一直忙到现在,但现在的情况怎么看也不是那么回事。黑泽阵想确定现在的时间,但从他的角度看不到屏幕上的图像。   “降谷零,”他叫了对方的全名,头一次真正被这个人搞得恼怒起来,“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觉得降谷零是疯了。   明明因为体温过低和伤口流血而不清醒的人是自己,可黑泽阵觉得如果他们两个里有人疯了,那这个人一定是降谷零。   黑泽阵的声音已经能听出明显的愤怒情绪,但降谷零依旧不为所动,只是把手里的文件放回到桌子上,相当平静地回答:   “抓捕非法入境的间谍,其他的你无权过问。”   “……”   那你早就该抓我了。   黑泽阵缓了一会儿,换了个姿势让血液恢复流通,挪开腿的时候又看到地面上的斑斑血迹,降谷零把他放到这里来的时候连血都懒得擦,真不怕有人来看到。   他听到降谷零又说:“我会跟上级报告,下游轮后把你交给公安,其他的事就不归我管了。”   这个人在生气。   虽然从语气里听不出什么,但黑泽阵还是微妙地察觉到了降谷零的想法。他没再看背对着他的人,身体的状况让他有点头晕,大片大片的幻觉覆盖视线,下一秒就在右手按压伤口的痛觉里消失,眼前还是冰冷的地面,还有垂落到身前的沾血的长发。   有点不爽。不,在场的两个人心情都好不到哪里去,而黑泽阵向来不喜欢在任务之外做不必要的忍耐。   他看着银发上的血迹,很久才挪开视线,问:“你真觉得这样就能关住我吗?降谷警官。”   “我知道你要解开那个手铐很容易,请便,我不拦着你。”   降谷零的回答几乎是放任,而且没有在开玩笑,他在注视其中一个屏幕里的录像,甚至完全没有往这边看一眼的打算。但黑泽阵没动。   中央控制室里没有人再说话,恢复了寂静。   过了很久。   黑泽阵低声说:“让我去洗澡。”   降谷零笑了,他扔掉手头的工作站起来,走到黑泽阵面前,看着被他扔在地上的银发少年,还有对方满身的伤,终于不再刻意保持平静的语调。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嘲讽,也带着点尚未散去的愤怒:“你不是什么都无所谓吗?先这样吧。反正这种程度你也不会死。”   “……”   “手机不会还你。你也别想知道时间。”   降谷零本以为黑泽阵会有什么反应,但对方既没有回答,也没有抬头看他,于是降谷零转身,他没时间可以浪费。   他刚走出一步,就听到背后的人说:   “上一个这么对我的人还是那位先生。”   声音很低,听不出说话的人到底是什么心情,但黑泽阵很快就说了下一句:   “看来他确实没选错人。”   降谷零哪里听不出黑泽阵的嘲讽意味,他重新转向黑泽阵,从墨绿色的眼睛里看到明明白白的嘲笑,却完全生不起气来。   他的愤怒在两个小时前就已经耗干净了。   “琴酒。你不用激怒我,我从其他人那里知道了一件事,那位先生在选择继任者的时候问过你,只要你反对他就不会选那个人。是你选择了我,不是他。”   是朗姆留下的资料。朗姆为这件事嘲笑了琴酒很久,说琴酒亲手把自己送进了地狱。   中央控制室外响起了敲门声。   降谷零不等黑泽阵说话,就去开门,黑泽阵好像也失去了继续谈下去的兴趣,没说什么。   来的人是水无怜奈。   她终于从FBI那边确定了波本的同盟身份,松了口气,听说这件事的大概状况以及严肃的辟谣后来找波本,波本说来下层的中央控制室见面——这甚至是个完全没有被标注过的房间。   于是水无怜奈避开所有人,特别是贝尔摩德,终于来了中央控制室,见到了波本,还好波本真的是自己人,并且这次的事就是波本的计划。所以波本果然是FBI对吧。   她这么想着,不经意间往墙角看去,就看到了一团脏兮兮的……银色的……人。   对方很安静。没有看她,也没有说什么。   水无怜奈沉默了。   几分钟后,她拿到波本给她的游轮结构图和组织里的一些情报,临走的时候欲言又止地看向墙角的方向:   “波本……”   “不用管他。”   很显然,波本没有跟她解释的想法,甚至补充了一句:“那是他自找的。”   水无怜奈:“……”   她忐忑不安地敲门,心神大定地进门,精神恍惚地出门,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墙角的人是……昨晚那个长得很像琴酒的少年吧?   水无怜奈在中央控制室的门外站了很久很久,才给FBI的赤井秀一发消息:波本真的没问题吗?   赤井秀一:相信波本。   水无怜奈:我明白了。   她来到甲板上,海风将她的头发吹起,厚重的云层将满月变成一团模糊的光晕,海面上漆黑一片。   中央控制室。   降谷零从来送东西的人手里接过盒子,重新关上门,在控制台那里摆弄了一会儿,终于拿着某个注射器走了过来,黑泽阵看到里面浅绿色的液体,微微皱眉。   “这是什么?”   “λ-AP13提取物,我来之前让人从组织的仓库里找到的,伏特加搞没的东西不少,找起来还有点麻烦。”   “……”   “如果你拒绝我就不给你注射了,还没到在你身上做实验的地步。”降谷零看着黑泽阵有点不情愿的表情,说,“我从Hiro那里听说了海洋馆事件的后续,也看了组织留存的档案,它对你有用,就是会有点疼。”   看黑泽阵的态度,恐怕不是有点疼。   那一瞬间降谷零在想他和Hiro到底有没有必要这么做,可他就是把话说了下去:   “要下雨了,海上的环境不适合你养伤,λ-AP13能让你的伤口快速愈合,至少不用面对感染的风险。你不是想疼吗?” 第081章 满月于黑潮之上   6月9日。   气象预测里完全没有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很有经验的船长提议改变航线,到附近的港口躲避暴风雨。   他说自己在日本海杀了十年的鱼,心冷得像石头一样硬, 绝不会让某些富豪搭上全船人的小命在这种突如其来的暴风雨里继续他们的“有钱人计划”。   幸好夏目财团的理事长是个年轻人, 他听完船长的建议,就轻而易举地同意改变计划, 让船长十分感动;乘客们也表示赞同, 说他们参加了无数次的游轮聚会和宝石展,就没有一次不出意外的,所以船长您放心开,让船长更感动了。   船长可太感动了, 感动到他发现暴风雨来得比预计得还快的时候都流下了眼泪!   “船长, 罗盘失灵了。”   “船长, 我们一定偏航了, 现在的位置可能……”   “船长, 怎么办?”   经验丰富的船长:……   难得有一次从出钱的人到坐船的人都积极配合不去冒险,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漆黑的暴风雨将海面覆盖。   天昏地暗, 厚重的云层翻滚着将白昼变成了黑夜,太阳在天的一角发出微弱的白光, 很快就被吞入黑暗里消失不见。游轮边缘的KILL饮料自动贩卖机被狂风整个抓起砸向海面, 硕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往无人的“青鸟”号甲板上砸去。   汹涌浪涛铺天盖地袭来, 乌云低得像是要亲吻海面, 几只海鸟在暴雨的利箭之间穿梭,眨眼间就越过深黑的海, 钻进云层上方, 往暴风更猛烈的方向去了。   一道蜿蜒的紫色闪电划破天空的裂口,将整个世界劈成不规则的两半, 一半漆黑,一半惨白,而暴风就卷着雨从天的裂口砸来!   噼里啪啦的响声从游轮四面八方传来,安逸的音乐也抵挡不住自然带来的恐惧,人们聚集在餐厅里,虽说早就见惯了大风大浪,可遇到这种事的时候还是会感到紧张。   得益于出发前做的准备,游轮的乘客们无需担心自己的安危,医学专家表明没熬夜的情况下喝KILL饮料有助于保持镇定,乘客们闲着没事试了,竟然是真的,甚至能降血压。   不对,到底为什么要在船上储备这么多KILL饮料啊!那家饮料厂背后不会就是你们夏目财团吧?!   “喵?”   “喵~”   两只小猫躲在桌子下面,小黄猫和小黑猫在餐厅里窜来窜去,听各种各样的两脚兽说话:   “好可怕……”   “我早就知道会出这种事了,冒着生命危险来,结果也没抓到怪盗基德,太亏了,哎。”   “一位中国高考生特地发来邮件祝我们平安,并感谢了高考……”   “夏目先生的医学交流会还开吗?”   “说是反正也没什么事做,就在那边小规模进行了,但好像出了一点意外。”   是的,意外。   是这样的,夏目渚也就是爱尔兰本来打算应付一下,把那个医学研究的报告会给开了,省得还有下次。他邀请了本次上游轮的医学界相关人员,和一些新闻媒体的代表,以及其他财团的朋友及长辈,在游轮二层的报告厅里举行了小规模的交流会议。   反正其他人本来也就是来看宝石的,听不懂太专业的东西,在这个情况下就算让他们来参加估计也没什么心情。   他信心满满地走进去,但刚进门就遭到了暗杀!   开枪的人给他展示了满身的军火,然后冷笑着说:“你们不是能起死回生吗?来给我表演一下啊!”   爱尔兰:救……   报告厅里没有几个侦探或者警察,就算有他们也不敢靠近那个看起来就要带着整个报告厅自爆的人,在座的都是柔弱的科学家,没有他们那样强大的力量。   就在情况要陷入僵局的时候,忽然一个网球凌空飞过,正正地砸到了歹徒的脑门上,歹徒应声倒地,再起不能。   夏目弟弟拎着网球拍走进来,环顾四周,说:“把他拖走,还有,把我哥也拖走。”   爱尔兰一个猛子蹦了起来:“等一下,我还没死!”   他帅气地掀开外套,向所有人展示了他用1000个限量版KILL饮料瓶盖做出来的痛衣……不是,防弹衣,得意地说你们知道吗,这已经是这种瓶盖第二次救我的命了!   夏目弟弟沉默片刻,说:“就当他死了,快点把他拖下去。”   不远处的白马探问:“这就是东京最近比较流行的网球魔法?听说现在东京的侦探都开始打网球了。”   工藤新一把他拽走:“不,没有什么魔法,这个世界很科学,我们侦探也不打网球。”   白马探:但魔法是真的,昨天跟你们见面的那个警察就是一位魔法师,我认识她,她是我同学的妈。   他本想这么说的,但看到工藤那样骄傲、自信还有点小抱怨的表情,就笑了一下,跟上去。侦探的世界里不需要魔法这种东西,工藤只需要跟以前一样就好了。   但黑羽快斗的世界观还是要改一下的,毕竟有位魔女真的天天盯着他,已经盯了一年多了。   他又想起昨天在走廊里见到的那个银发少年。   不,到底是不是少年还很难说,从工藤和黑羽对他的态度来看,对方更像他们的长辈。就是长得小一点,可能辈分比较高,应该不是从魔法世界来的长生种,吧?   几分钟后,他准备回房间的时候,遇到了夏目理事长的弟弟。   夏目舟问:“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银发少年?他是我的同学。”   他还找到了跟小阵的合影,拿给白马探看。   白马探看了看照片,果然是昨天见到的银发少年,就放下心来。同学?那看来只是身份比较特殊的普通人,可能是什么机构的特殊人物吧。   他回答:“没有。”   夏目舟:“哎……难道他回另一边的世界了?果然不是人类啊……”   白马探:???   ……   身下的地面在晃动。   黑泽阵没有立刻睁开眼睛,而是任意识随着飘荡了几分钟,才从相对混沌的状态里清醒过来。   中央控制里就他一个人,没法确认现在的时间,但一张标签贴在他脚边的地上。是降谷零的字迹。   「暴风雨,信号断联,我出去了。」   黑泽阵把那张便签撕下来,团了团,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手上的伤口已经不见了,身上的估计也是,但如果可以的话,黑泽阵并不想再来一次。   接近起死回生的“奇迹”乌丸集团确实有,只是需要付出某种代价,而且也不是谁都能用的。   他往没人的那把椅子上看了一会儿,半晌才吐出一句:   “多此一举。”   没过多久中央控制室的门就被推开,黑泽阵本来打算再闭目养神休息一会儿,却发现那不是降谷零的脚步声,就冷冷地看过去。   灰狼。   昨天才见过的瘦高男人小心翼翼地摸进来,看到黑泽阵的时候还是做了个吸气的动作。他快步上前,想检查银发少年的情况,却被对方警惕的动作拦在几步之外。   灰狼无奈地举起双手表示没有恶意:“我是来救你的。”   黑泽阵动都没动,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男人,说实话他的记忆里没有对方的存在,但灰狼确实可能“认识”他。   “认识。”   “什么?”   灰狼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黑泽阵没打算解释,更不想继续耗费体力,就懒洋洋地指使道:“没什么,帮我打开。”   说的是手铐。   灰狼往上方看了看,说你别动,我拍张照片糊弄一下结社,黑泽阵看了他一眼,说,行。   几分钟后他揉着手腕,从控制台旁边的柜子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还有游轮客房的钥匙,就往外走。   信号确实断了。   乌鸦最后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说英国那边已经展开了行动,ANI结社的那位先生在曼彻斯特,基本确定了他的位置。MI5的行动很顺利,只是最后发生了爆炸,有些证据被烧毁,但那位先生——如果没弄错人的话——已经被解决。   与此同时,其他国家的同盟也对ANI结社展开了行动,将这个组织在世界各地的势力连根拔起,目前还有一些感知到了风向的成员在逃,不过抓到他们也就是时间的问题。有位代号是“灰狼”的人选择跟他们合作……   黑泽阵看完,一边走一边说:   “你动作挺快。”   灰狼猜到他在说什么,就跟在后面,注意着周围有没有人,回答:   “我不是说了辞职找下家吗?赚口饭吃而已,比起他们我觉得还是遇到你比较稀罕。”   可太奇妙了,灰狼想,这就像是命运的巧合,明明只是几十年前曾见过几面,他却不得不满船找人,终于在这种地方找到了“夜莺”,就是发现的情况有点出乎意料。   他本来还以为宫野透跟夜莺的关系不错,现在看来,乌丸集团内部的水比他想得还要深。   “你要去哪?”   灰狼发现前面的人走得很有目的性,虽然避开了主要通道,但应该是要去某个确切的房间。   黑泽阵头也不回地说:“去洗澡。”   灰狼:“啊?”   然后他就看着银发少年旁若无人地回到他所在的客房,走廊里遇到的两个乘务员都当没看到一样,灰狼站在好像根本没几个人住的区域走廊里东张西望,走到那个客房门口的时候发现夜莺真的去洗澡了。   喂!我们不是在逃跑吗?你就不担心宫野透发现你不见了来找人?   他不理解,可能他们乌丸集团就是这样吧。灰狼小心翼翼进了房间,关上门,估算了一下这间客房的造价,忽然就觉得自己应该出去了。   手机发出狗叫声。   咦,有信号吗?   自从暴风雨开始,信号就一直断断续续的,灰狼拿出正在狗叫的手机一看,原来是黑狗发来的消息。   黑狗:[那位先生出事了!所以结社里果然有叛徒吧!你的调查结果呢,夜莺一定是卧底!]   灰狼:[游轮中央控制室照片.JPG]   灰狼:[停,夜莺不是卧底,我刚救到人。信号不好,你先逃,下次再说。]   他还想问黑狗知不知道别的成员在哪里,后面的消息就发不出去了,暴风驶过漆黑的海,掀起的浪涛让天地都为之变色。   灰狼觉得这时候应该放首歌缓和一下气氛,但这个客房的规模和布置让他选择找把椅子坐下,什么都不干。他还特地看了一下椅子,然后感叹有钱人真可怕。   他又想拿本书看,结果书架上全都是枯燥无味的老掉牙名著,灰狼摸着下巴,进行了谨慎的推理,首先这个房间不是夜莺的,它应该属于那种特别无聊的空巢老富豪,而夜莺是被他包养的……呃,来杀他的杀手。灰狼晃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丢出去,开始坐在椅子上看着挂钟的时间等。   于是灰狼就这么苦苦等了两个小时,银发少年才洗完澡,换了衣服走出来。   长长的银发顺滑地披散在身后,还没彻底擦干,黑泽阵看了看时间,现在是6月9日下午四点钟。   是下午茶时间。   灰狼已经觉得宫野透随时会带着他的人杀进来了,不安地问:“你有什么打算?”   黑泽阵看都没看他,往房间的另一侧走:“泡咖啡。”   灰狼:?   他看着夜莺慢悠悠地洗完澡,慢悠悠地泡了咖啡,然后慢悠悠地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一边喝咖啡一边拿了本枯燥无味的书翻开,好像在享受悠闲的下午茶时光……   不,这家伙本来就是在享受悠闲的下午茶时间吧!喂!   灰狼深吸一口气,挑了个最不容易出事故的问题:“这是你的房间?”   黑泽阵看透问题直接到了本质,从根源上回答了问题:“这座游轮的主人是我儿子。”   灰狼:“……”   他大为震撼,他疑惑不解,他认真思考,他冷静推理,他联想解题,他抓耳挠腮,他大彻大悟。   灰狼暴起,指着他退了两步:“你果然不是人吧!”   黑泽阵:“……养子。”   灰狼:“哦。”   他坐回去,继续看着挂钟,银发少年就真的坐在那里喝下午茶,灰狼很想离开但又有点不甘心,毕竟他来找夜莺就是有事要问他。   他决定先找个话题:“你怎么留长发了?打理不费劲吗?”   黑泽阵漫不经心地回答:“习惯了,而且我很擅长打理头发。”   灰狼扯了扯嘴角,说没想到你还能学会这种东西,我一直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接触人类社会了,从那次事件后……   他顿了顿,不知道应该从哪开始说起。   黑泽阵也把书收起来,说:“你想问我当年的事。”   灰狼点点头:“1983年6月,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你有见过我的老师吗?”   黑泽阵抬眼问他:“你的老师是谁?”   灰狼回答:“我的老师是艾德里安·罗德里……啊,你肯定不知道他的名字,你那时候都不会说话。”   他有点困扰地后仰,却没法把一个自己都觉得很普通的男人描述给二十六年前见过他的少年。最后他抓着头发,说这样,我从我的视角来给你描述一下当年发生在海拉雪原的事吧。   “我叫格雷,美国人。”   这是灰狼的开场白。   二十七年前他还是个学生,随研究民俗学的老师去了格陵兰岛上一个叫做海拉的小镇。这个村子里没有几位“当地人”,都是来做调查研究、探寻神秘,甚至寻找宝藏的。   再往前几年,这里挖出了一副巨大的骸骨,有人称那是“神秘时代的残留物”,生物学家们闻讯而来,又有人编造出了宝藏的传闻,于是住在这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以附近的雪原“海拉”为名,这个逐渐聚集而成的小镇也被叫做“海拉(Hel)”。   这里还有个名字叫做“长生之地”,传说这里隐藏着长生不老的秘密,除此之外相传还有生活在雪原上的不老神明。   灰狼跟导师来的时候,小镇已经初具规模,有旅店、商人和酒馆,也有专门带人前往雪原里去看“那些东西”的向导。从那副骸骨开始,人类在这里发现了一个曾经存在过的古老聚落,又找到了一些当前难以解释的遗留物,还有人真的挖到了“宝藏”,当然没人知道他具体挖到的是什么;总之灰狼觉得这里很有趣,而且有种上世纪淘金热的氛围。   他在镇子里转了一圈,回去问导师:“艾德里安老师,我们来这里是找那个关于长生的祭祀遗迹吧?但他们都说那边很危险去不了,根本没有向导愿意接这项工作。”   灰狼的导师艾德里安是个四十六岁的中年人,他对年轻的学生笑了笑,说,我们有别的向导。   “谁?”   “他不住在这里,我们得从其他小镇出发去找他,当地人叫他……海拉的芬里尔。”   那是个传说。   在暴风雪的天气里会忽然出现,将迷路的旅人带出雪原的神秘人物,灰狼在酒馆里喝两杯的时候也听到了那个故事,却压根没当真。当地人顺手把乱跑的探险家捞出来真是再正常不过,每年都有各种各样的探险者迷失在世界各地,全靠当地人好心搭救,他为什么清楚,因为他老家在沙漠,灰狼自己就是这种好心人。   但没想到海拉的传说是真的,因为他们的“向导”真的存在。灰狼跟着导师到了隔壁小镇,导师雇佣了一位年轻的向导,向导听说他们要找人的时候摇摇头,导师说“我带了信物”,于是那位向导就改变了态度,带他们往某个方向走。   向导在风雪中吹起骨笛,飘飞的雪花几乎覆盖了视线,等到导师拍了拍他的肩膀,灰狼才看到在风雪深处,有个影子站在雪后的枯树上,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那是个小孩。   不管灰狼用什么角度、把眼睛睁大到什么地步去看,那也是个小孩,而且是只有六七岁大的小孩。   小孩穿着一身灰狼看了就觉得冷的衣服,就这么打量着他们。   银发,接近白色的衣服,如果不仔细看的话,灰狼觉得自己眨个眼的功夫人就没了。   他小声问向导:认真的?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年轻的向导耸耸肩,好像见惯了他这样的来客:我可不敢带你们去,除了他没人能带你们进去。如果你们没有芬里尔的信物,我都不可能带你们过来。   灰狼表示,他怀疑这个小孩不是人。   他和向导说话的时候导师已经跟那个小孩交流起来了,用的是纸和笔,而所谓的信物是一块金属铭牌。上面写着个灰狼不认识的名字,导师说是他的朋友。   小孩似乎不会说话,也听不懂他们的话,但灰狼问他是不是人的时候小孩忽然往这边看了过来。   墨绿色的眼睛就像是一把利刃,直直地穿过灰狼的灵魂。   “别说他坏话,”向导眨眨眼,友善地提醒道,“他听不懂,但知道你在说他。”   于是他们跟向导分别,跟着新的“向导”往雪原深处走。灰狼看到远处一片似乎在移动的银光,仔细一看,当场就跳了起来,差点挂在导师身上。   “老师老师老师——”   “狼而已。”   “艾德里安老师!我们还是回去吧,我们两个加上那个小孩不够它们塞牙缝的啊!”   谢天谢地他还记得那边有个小孩,而那个小孩疑惑地看向他,似乎在问他为什么害怕。   导师跟小孩摇摇头,意思是我们继续走,于是灰狼就一路战战兢兢地往前,然后……   狼群也跟着他们。   “那是他的宠物。”导师说,“如果我们死在雪原上你大概会成为他们的晚餐,但活着的时候不用担心。”   “呃,他是被狼养大的?”灰狼小心翼翼地、尽量用不带怜悯的目光看过去。   “不,”导师的语气相当轻松,甚至有点炫耀的意思,“他打赢的,他是它们的王。”   灰狼的目光陡然变成钦佩。   导师说原本住在这里的“向导”是另一个人,那位海拉向导是一位老学者,也是他的朋友,但就在两年前,导师来找他的时候,才发现老人已经过世了,住在雪原里的变成了一个小孩。   当地人说小孩从出现的时候就开始跟着老学者了,不会说话,因为老学者也哑了很多年。   他们曾经问过,老学者用钢笔写下文字,告诉他们:小孩是他捡来的,应该是被死在这里的旅客丢下的孩子,或者干脆就是不想负责任的两人生下就抛弃的幼崽,他找到小孩的时候对方正在试图跟一只幼狼互相撕咬,而母狼就趴在一边看着他们。   老学者犹豫不决,但母狼叼走了她在四爪扑腾的幼崽,把人类的幼崽留给了老学者,于是老学者就带他走了。   临死前,老学者跟镇子上的某个家庭谈过,将自己的财产赠予他们,希望他们收养那个小孩,但小孩再也没有离开过雪原,那个家庭——哦,就是那位年轻向导的家庭觉得非常过意不去,偶尔会去雪原的深处看他。   艾德里安导师拿的信物就是老学者的东西,如果不是这样的“关系”,那个小孩是不愿意带他们往里走的。   灰狼听完故事,问了个问题:“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导师反问:“那约翰先生(那位学者)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们在这片名为死亡的雪原里待了三天,期间遇到了一场十年难遇的暴风雪,学生时期的灰狼从一开始的害怕,到平静,最后到安详,反正来都来了,没那个小孩他也出不去,他决定假装自己是一块石头。   好消息,他活着出去了。   坏消息,他的毕业论文得在这写。   灰狼怀着悲愤的心情在这里住下来,又去过那座雪原深处的遗迹两次,每次那个小孩都沉默地带他往里走,那些“宠物”就跟在附近。   有时候小孩会忽然不见,灰狼觉得他要被卖给大自然了,等了很久小孩回来,啥也不说继续走,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感觉那群狼找到了晚餐。灰狼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假装自己是一块会走路的石头。   他在这里住了一年,为了跟小孩交流迫不得已学了拉丁文,没想到让他学会一门语言的是求生的意志。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人会找那个小孩去雪原深处,每次重新见面的时候灰狼都会发现小孩好像不认识他,幸好小孩是认识信物的,不然他早晚要被扔在雪地里。   在第二年的某天,他去找那个小孩,但没找到人。隔壁镇子的年轻向导说:“小向导有事,你过几天再来吧。”   “什么事?”   “他带朋友去抢地盘了。”   “……跟谁?”   “一群住在隔壁山的白熊。”   “告辞。”   灰狼瞬间失去了去围观的想法,听说雪原大战要打十几天后就干脆回美国老家去探亲了,大概住一个月,等要回去的时候,却听说那边的路已经被封锁了。   “为什么?”   “不清楚,好像死了很多人吧?”   是的,死了很多人。准确来说,那座名为“海拉”的小镇,和相隔十几里路的其他几个小镇里,所有的居民都死了。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当有人再抵达那里的时候,才发现那里已经变成了满是尸体的冷寂空城。所有人的尸体都没有外伤,有人在睡觉,有人在吃饭,有人在走路,忽然就那么死了。   这些尸体也没有野兽光顾,被新下的雪覆盖,渐渐冷却,直到被人发现。 第082章 满月于黑潮之上   灰狼参与了后续的调查, 才知道小镇似乎爆发了一场瘟疫,并迅速蔓延到了附近的居住地,导致了所有人的死亡。医生推测被感染的人不会表现出太多症状, 只会在几天后忽然死亡, 也查不出具体的病因,事后所有尸体都被烧毁, 小镇也无人接近。   但是, 他没有在死者名单里找到导师的名字。   当年导师本应跟他一起回到堪萨斯州,但前一天晚上导师看完他写的论文突发心梗倒地,醒来后破口大骂,说你还是自己回去吧, 我丢不起这个人。于是灰狼就自己回到了家乡, 却意外成为了那场事件的幸存者。   二十多年来, 他一直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 一直在寻找导师的踪迹, 毕竟死亡名单上没有导师,他无比期待着能与艾德里安导师重逢;同时, 他也在想尽办法完成导师毕生的夙愿——寻找长生不老的秘密。   多年后,他早就不再是当初的自己, 他没能毕业, 也没有毕业的打算, 多次改行后踏入了新的领域。他发现其实这个世界上也有很多组织和个人在寻找长生不老的道路, 灰狼就在这些组织之间来回跳槽,这也是他加入ANI结社浑水摸鱼的原因。   他本以为一切会这样下去, 直到昨天, 他在游轮上见到了夜莺。   夜莺。   海拉的芬里尔。   雪原上的不死神明——划掉,夜莺不爱听这个。夜莺说他是人, 而且说这话的时候特别凶。   说实话,灰狼当时就是随口一问,但他说出“Hel”这个单词的时候银发少年的动作忽然顿住,看他的眼神就像二十多年前那个小向导看他的眼神一样。   呃,简单形容一下,大概是“哪根葱敢提你大爷的名字”的眼神。   当然这话是不能跟夜莺说的,灰狼把吐槽咽回到肚子里,看向那个一直坐在椅子上听的少年,倏忽间眼里的世界变成了当年漫天的风雪,又在密集如鼓点的雨声里回归到今晚的暴风雨。   他不抱希望地问:“当年海拉镇清点尸体的时候少了几个人,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黑泽阵听完故事,大致跟自己的回忆对上号,喝了口快要凉掉的咖啡,漫不经心地回答:“知道啊。”   灰狼的心中忽然燃起了希望,虽然是一种还不如没有的希望,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哪?”   黑泽阵轻描淡写地说:“被我弟弟吃了。”   灰狼想到某种可能,但他觉得自己应该再问问:“……你弟弟指的是狼,对吧。”   黑泽阵的回答依旧非常平淡,他甚至稳稳地放下了咖啡杯,从抽屉里摸出了两块糖:“不是。是熊。”   那群白狼只是因为打不过他就一直跟着,出于种族的习惯没有一群上来咬他,还把毛色相近的他当做很特别的同类。幼年时期的黑泽阵甚至觉得它们有点烦,但既然都死心塌地跟着了,他也就没把那群狼赶走。   还有,他帮狼群抢地盘不是因为狼群需要,只是有些不懂事的外来户跑到他的领地里晃悠,他看不惯而已。   白狼?他的小弟当然能在他的领地里生存。   至于隔壁雪山的白熊,幼年的他当然是打不过的,但他养过一只熊崽子,当弟弟养的,后来那头很笨的熊有事没事就来找他,特别是跟其他白熊抢地盘的时候。真打不过他就带狼群去帮忙了。   黑泽阵想到这里,又补充说:“那群白狼是自己要跟着我的,不是我的问题。”   灰狼:“……”   他就知道。   这里本来应该吐槽两句,但胃里忽然涌上酸水,让他说不出话来;灰狼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让自己重新冷静一下。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也好。也好。   黑泽阵看了他一眼,补充道:“他们独自进山,我找到他们的时候人就已经死了,按照当地的传统,死人的尸体送还自然,所以雪山里的动物不怎么袭击人,但会吃死人。”   灰狼说哦。   黑泽阵又说:“但你的导师不在里面。”   灰狼:“……”   死了的心又悬回去了。   他说夜莺啊,你还有什么话就一起说了吧,我都快五十的人了,这心脏受不住。   黑泽阵问:“你真要听?”   灰狼郑重地点头。   黑泽阵就放心地说:“如果你的导师名叫艾德里安·罗德里格斯,那我在那之后还见过他。”   悬着的心又转起来了!   灰狼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汤姆猫,被夜莺玩弄于股掌之间,但他确实很想知道:“什么时候?在哪?”   黑泽阵回答:“大概十九年前,乌丸集团的研究所,从事某种非法研究,研究所被烧毁的时候没逃出来,已经死了。”   就是宫野艾莲娜那个女人烧的研究所,黑泽阵后来去看了里面的人员名单,有位叫做艾德里安·罗德里格斯的民俗学教授,堪萨斯州人,自1983年10月开始为组织工作。   刚才灰狼说名字的时候,他就回忆了一下,毕竟小时候的他就见过几次这两个人,没印象很正常。那时候他压根不记人类,倒是能认出雪山里的几乎每一只野兽,而且来找他的人类也不止那俩,老学者认识的人多着去了,每次都要他往雪原里带。   一次两次的他都习惯了,反正就是唯一人类朋友的朋友们要到他家里来转转,他尽一下地主之谊而已。他家——整片海拉雪原都是他家,或者说他的地盘。   灰狼:悬着的心,它这次真的死了。   他说谢谢你,夜莺,你等我缓缓,你觉得海拉发生的事跟我的导师有关吗?   五点钟。   黑泽阵的下午茶时间已经过了。   两只猫不在,黑泽阵总觉得少了什么,应该是小侦探来带走的;他从桌子上找到了留言,工藤新一表示你的猫很担心你,怕你被警察抓走了,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就吹一声口哨。   黑泽阵看着看着就笑了,他笑了一会儿,把留言板放了回去,就摆在那里,然后才有闲心回答灰狼的问题。   “那件事发生前,我曾经听到过雪山深处传来的声音——现在回忆应该是爆炸声。有人爆破了雪原某处的地层,引发了雪崩,只有两个人逃回到了镇子里。   “我本来想去查探,毕竟那是我的地盘,但狼群拼命拉着我不让我离开,所以我没去。七天后,镇子里的光就熄灭了。   “接下来有人去调查镇子里的情况,还封锁了雪山,带着枪——应该是警察,他们打伤了山里的原住民,我不想跟他们打交道,就回到雪原深处了。后来我知道,就在我没去的那段时间里,他们都死了。”   再往后,就是维兰德找到他,带他离开海拉雪原,以及赤井秀一……   啧。   黑泽阵下意识地磨了磨牙,一点都不想在这里提到赤井秀一的名字。   他敲了敲桌子,让灰狼回过神来,说:“两个选择。一是爆炸引起的高温唤醒了封冻在雪山里的病毒,逃走的人将病毒传播到了镇子里,导致他们死亡;二是他们确实发现了什么东西,将可能知道这件事的所有人灭口,你的导师也在其中。”   选一个吧。   灰狼觉得他的嗓子很干,或许这本来就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如果艾德里安·罗德里格斯没有失踪,那他或许会偏向于第一个答案,但现在他无法欺骗自己。   高瘦的男人拨弄了一下那头灰发,深呼吸,说:“他们可能在里面找到什么?”   “不知道。”   “我还以为你见过那副骸骨,或者我们找的那座遗迹背后的东西,话说你真的是人类吗?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还是这副小孩的模样?”   黑泽阵的视线危险地扫过去:“你再说一遍我不是人,我现在就能让你去跟你的导师团聚。”   灰狼举手投降。   但银发少年好像来了兴致,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会儿,说:“你的导师说得不对,我并非来历不明,我记得我的父母,他们是去海拉找东西的,死于枪击,临死前母亲把我丢下了山,希望我能活下去。”   他对父母的印象仅限于此,那时候太过年幼,连他们的模样也不清楚;海拉小镇的尸体里多的是无人认领、没有名字的人,两个死在那次事故之前的人更无从去找。   黑泽阵觉得他更小的时候应该会说话,但那里没人会说他用的语言,就渐渐忘记了。   灰狼问:“那你现在这样?”   黑泽阵言简意赅地回答:“乌丸集团的研究。”   灰狼懂了:“宫野透真不是人啊!”   他一拍大腿,满脸愤怒,就差去找宫野透单挑了。黑泽阵用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看过去,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还以为冰川下面是龙的骸骨,”灰狼叹气,“那这件事就跟ANI结社有关,我今天跳槽就当给大家报仇了。”   毕竟ANI结社的那位先生觉得名为“潘多拉”的宝石起源与龙相关的传说,找到线索后把所有人灭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据说几十年前的ANI结社作风没这么温和,是最近二十年才开始转向金融行业、不再搞些杀人放火的勾当的。   “哪有那么巧的事。”黑泽阵冷淡地说,“你想知道的事已经问完了,你可以走了。”   “你不走吗?”灰狼站起来,问他。   虽然灰狼觉得以夜莺慢悠悠洗完澡和下午茶还开故事会的态度,这个人可能根本就没打算从这里逃走,但出于“二十多年前咱也算认识”的心理,他还是问了句。   黑泽阵打算去泡第二杯咖啡了,反正暂时没有人来找他:“你看到了,我走不了。”   灰狼本来想骂的,但临了忍住了:“宫野透他……呃,你不要把我今天说的话告诉他,我只是为你抱不平。”   黑泽阵的动作顿了顿。   “晚了。”   “什么晚了?”   “你说晚了,我的手机里有监听装置,我们的对话一直在被监听。”黑泽阵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灰狼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很久,他才问:“你就这么让他……?”   “被人时刻监视的生活我已经过了二十年,习惯了。还有,他知道我知道他在监听我,我没拆就是同意他听。”   “……”   “你以为你为什么能活着走出中央控制室?因为我说我跟你认识。”这就是黑泽阵当时说的那句“认识”的意思。   他伸手在灰狼面前晃了晃,发现灰狼是真的在发呆,就说别发呆了,走吧,波本先生不会因为你带我出来就找你麻烦的。   灰狼精神恍惚地、深一步浅一步地走了。   门被关上了。   黑泽阵看着被他扔在桌子上的手机,过了一会儿,才说:“听够了?过来见我。”   ……   湿冷的海风从沉沉的海面上吹来。   穿着黑色翻领夹克衫、戴着针织帽的男人站在码头边的灯塔上,看着远处的沉沉天色和席卷而来的黑云,风把他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   电话终于被接通,传来的是赤井玛丽的声音:“来自「同事」的消息,那个组织的首领已经被解决,但他们跟那座游轮处于半失联状态,看来只是自然气候导致的意外。”   “那就好。”赤井秀一拿着根烟,周围的风大到几乎在跟他抢本就不剩多少的烟草。   赤井玛丽正在家里做点心,为了烤箱跑来跑去,一边做一边说:“你特地给我打电话不可能只是为了这点事吧?我很忙,有话就说。”   “黑泽阵……”   赤井秀一没想好应该怎么开始这个问题,但都到来问赤井玛丽的地步了,其实他已经知道母亲会怎么回答。   他迎着海风往远处看去,好像能看到漆黑天色里一座游轮的影子。   “他是琴酒吗?”   “是,但谁说你都不会相信,所以你亲自去问他吧,你不是有他的电话吗?”   赤井玛丽回答得很快,也很平淡,就好像是在说“今天超市鸡蛋打折”,不过今天超市的鸡蛋确实打折。   海边的男人重新点了根烟,但完全没有要放进嘴里的意思,他沉吟了一会儿,又问:   “他跟MI6有关?”   “你是FBI,秀一,辞职之前别期待我会回答这个问题。”   赤井玛丽的声音冷了下来。所以她不听话的儿子怎么还不从FBI那个鬼地方辞职?   赤井秀一觉得,他暂时还没打算辞职,毕竟他到现在都没找到父亲——当然,乌丸集团的事结束后,如果父亲还是没有踪迹,他也会从FBI辞职的,毕竟已经没有继续待在那里的理由了,还会被某些人念叨。   比如母亲,比如降谷先生什么的。   他们母子很难得地在这昏暗的天气里闲聊了一会儿,主要说的是世良和秀吉的事,弟弟妹妹各自有各自的事要做,赤井玛丽连长子一起抱怨,最后哼了一声,说不回家就别浪费我的时间。   赤井秀一说:“我回日本了。”   赤井玛丽根本不买账:“乌丸集团的二把手回日本了,这么大了还需要我去接你?”   烤箱发出惨叫声。   果然不能一边打电话一边烤点心,赤井玛丽干脆把烤箱关了,也没有抢救的欲望,干脆坐回去跟儿子闲聊。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说:“把长发留回来吧。”   赤井秀一不解:“为什么?”   赤井玛丽倚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你还记得小银吗?你小时候认识的那个叫做小银的孩子在日本,当年你骗小银留长发,现在你剪了小心被小银记仇。”   暴风雨越来越近了。   赤井秀一眼前的海面已经变成深黑色,潮水不断涌来,电视台正在播报气象新闻,就连东京电视台也勉为其难地在动画下面放了一个提醒的条;学校停课,工厂停工,空气里满是湿漉漉的水汽,就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你是说当年那个……”赤井秀一前段时间还想起了这个人,因此他很快就从记忆里调出了相关的画面,“什么都不说,临走的时候还要咬我一口的‘小银’?”   “你还在记恨那件事?”赤井玛丽的声音听上去是在笑。   “不,只是印象比较深刻,牙印到现在都没消……而且也没机会再见了吧,她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小银前段时间跟我联络的时候还说过想见你(并把你打一顿)。不过有件事我一直忘记提醒你了。”   “什么事?”   “小银来我们家之前过的不是普通人的生活,你把那孩子当狼一样的野生动物看比较好,在那时候的小银的概念里,留下牙印大概是宣誓主权的意思。”   没等赤井秀一回答,赤井玛丽就愉快地挂断了电话,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哎,这个世界上果然只有欺负儿子才是最快乐的事啊。   而海边的赤井秀一看着暗下来的手机屏幕,漆黑的镜面里映出他自己的脸。   都二十多年了,没有见面的必要。就算见到又能怎么样,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难道要让小银弹个钢琴庆祝一下?   那他可以用手风琴伴奏,再多就不会了。   ……   游轮上。   降谷零来的时候带了晚餐。黑泽阵没说话,安安静静地吃完,降谷零也没说话,他把工作带来了。   时间已经来到夜晚,雨声就是唯一的伴奏。   在这种环境里人很容易变得困倦,特别是无事可做的时候,黑泽阵也是如此。不过他已经睡了整整一天,没有继续睡下去的打算,就向正在工作的降谷先生伸出了手。   左手,手腕。   降谷零投来微微疑惑的目光,黑泽阵发现他没看懂,就慢悠悠说:“手铐。降谷警官不是要把我交出去吗?”   柔软的银发落到手臂上,昨天战斗里造成的伤口都已经消失不见,黑泽阵似笑非笑,看着降谷零终于把文件拍在了桌子上。   “我回看了录像。”   降谷零把黑泽阵的手按了回去,说话的声音也比平常要低很多。金发的青年微微垂下视线,又很快看回对面的少年。   “你对‘同伴’这个词产生了应激反应,当时我没能保持理智,误以为你在试图激怒我。对不起,黑泽。”   除客房外,这座游轮上所有的房间和走廊都有监控装置,他找到黑泽阵的位置当然也有。他将所有被抓住的犯人的事处理完毕,和英国那边的同盟确认情况,又将船上的事务安排完毕后,就找到了那份录像,一帧一帧地回放了数遍。   诸伏景光没有看到,但降谷零就在现场,他始终觉得黑泽阵的反应不对劲,特别是醒来后。于是他把那段录像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发觉在他说同伴的时候,黑泽阵在那一瞬间有了下意识的反应,只是所有动作都被这个人硬生生压下去了。   跟黑泽阵说的一样,他不想继续控制情绪了,所以才会将自己的弱点表现出来。   他重复了一遍:“对不起,被情绪操控的人是我,我本应注意到你的反应。”   黑泽阵没有立刻回应。   他懒散地收回手,听降谷零说完,等时钟最细的指针转了一圈儿,才笑了声,说:   “如果你刚才真找个手铐出来,降谷警官,我保证你再也走不出这个房间。”   “……把你关起来这件事我也很抱歉,但具体的道歉内容还是等Hiro来告诉你。”   降谷零看了看手机,又把手机放回到衣服口袋里。现在没信号,随着暴风雨越来越大,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可能都联系不到外面的人。也就是说,他们跟诸伏景光失去了联络。   黑泽阵当然也清楚这点,他从中央控制室里出去的时候就没拿用来跟诸伏景光联络的微型通讯设备。   他往椅子上靠去,说:“没必要。”   这次轮到降谷零不说话了。其实黑泽阵的回答跟他预计的没什么区别,但他还是会想就不能有别的答案吗,我也好,小景也好,对你来说一直都是陌路人。   ——你不需要同伴,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你的同伴了。   “降谷先生,”黑泽阵看着降谷零沉重的表情,用左手食指轻轻敲了敲桌子,让对方注意这边,“道歉就拿出诚意来,毕竟一般而言我不会关心谁对我做了什么,除非他要死在我手里。”   “……”   “你们两个不一样。你们得给我补偿。”   银发少年慢悠悠地说着,眼里还带着点笑意,直到降谷零反应过来,黑泽阵已经从降谷零的衣服里摸出了手机,还自顾自地用降谷零的指纹解了锁。   降谷零:“……”   还能怎么办,先随他去吧。手机里的机密确实不少,但除了领导的电话号码,现阶段也没多少不能跟黑泽透露的内容。   话又说回来,黑泽要是真的想要公安内部人员的电话,公安开个会估计也就给他了。   黑泽阵很快就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   “我以为组织里关于我的实验记录都被销毁了。”   “顺着特隆海姆的研究所找到的早年备份,你的实验记录被单独加密,引起了我们的注意。虽然只有编号没有名字,但对比后我确认那份记录属于你。”   降谷零知道他在看什么了。那是他让人从组织里找到的那份资料,关于λ-AP13的使用记录,其他的记录结果多半是“死亡”或“已处理”,唯有少数的人是“适用”或“达到预期”。   他又想起昨晚注射药物后黑泽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的情况,那确实算得上“医学奇迹”,但整个过程发生的时候黑泽本人却意识涣散蜷缩在地上颤抖,明明痛苦到要昏过去,可还是死死咬着牙不发出一点声音。   他看黑泽心情还算好,就问:“那位先生以前会让你去组织的实验室?”   黑泽阵潦草地看完资料,就把手机扔回给了降谷零:“不,我自愿的,任务失败的下场而已。”   “什么任务?”   “十多年前,抓一个跟组织相关的,叫做赤井务武的人。”   “……”   “最好别让我再碰到他。”   黑泽阵的语气轻描淡写,降谷零却敏锐地意识到黑泽的心情陡然跌到了谷底,他得出了结论:赤井一家害人不浅。   降谷零快速地转移了话题:“除了初期实验外,你还有十四次这种药物的使用经历,是……那位先生惩罚你的时候用的?”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有什么能用到这种药物的理由。毕竟黑泽阵作为琴酒的时候基本不会怎么受伤,如果有,那就休假,顺便钓两个卧底,需要他快速恢复伤口的情况极其少见。   黑泽阵轻轻动了下眉毛:“为什么会这么想?因为你也是BOSS?”   这不好笑。   降谷零难得露出有些不自然的神色:“虽然我那么说,但我把药拿给你的本意是……”   “不用解释。”黑泽阵没继续开玩笑了,“他不敢,我会记仇。那是我自己拿的——痛觉使人清醒,降谷先生,你昨天明明足够了解我,今天就忘了?”   降谷零提取关键情报:我被记仇了。   意料之中,他今天来就做好了被人恨上的准备,但前任BOSS都没敢做的事被他给做了,降谷零的心情有点微妙。   他看着拿回来的手机,要不是断网,他就得搜索一下怎么哄被故意踩了尾巴的猫。而且是那种打得过的时候不敢打,打不过的时候也确实打不过的猫。   “所以——”   “你不是想知道我服用APTX4869后的副作用吗?我现在告诉你。” 第083章 满月于黑潮之上   “记忆。”   黑泽阵将暴风雨折进窗帘, 狰狞闪电撕裂天空,却未能掀开这道漆黑的帘幕。   “我有整理记忆的习惯,不重要的东西就忘掉。但从两个月前, 醒来的那天开始, 我的记忆就不受控制了。”   “不受控制?”   “啊,”黑泽阵简短地回应, “会反复看到一些不想回忆的东西。”   惊雷阵阵。   一道窗帘隔开两个世界, 光与暗、黑与白交界分明,如同两个互不相干的舞台:外面是漆黑天幕、横飙暴雨、电闪雷鸣,里面是灯光、热茶、咖啡、钢琴曲和巧克力。   他本想去拿瓶酒,在一排熟人的代号里看了半晌, 还是离开酒柜, 给两个人泡了茶, 又找出一张钢琴曲的CD。他会钢琴, 虽然已经很久没碰过了, 但闲暇的时候就会放来听。这些老旧的曲子跟他一样,在时间的门扉前徜徉, 永不过时。   做完这些他才回到桌边,问降谷零:“你不打算问我?”   你不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记忆, 让我做出在常人眼里这么疯狂的举动吗, 降谷先生?   “不。”   降谷零从他手里接过茶杯, 温度正好, 温热的触感从手心顺着血液往上蔓延,驱散了暴风雨带来的寒意。   “我不打探别人的过去, ”除非需要调查某个人的犯罪经历, 降谷零摩挲着茶杯的边缘,说, “等我不问你也愿意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黑泽阵笑了声。   他说,好啊。   不过也许永远也不会有那个时候。   眼前的场景与回忆里的某个画面交织,就像重合的幕布、被叠放的底片,一眼看去看似但不同的时空混在一起,杂乱的颜色与线条让人想吐。   这不是幻觉,只是记忆的错觉——他很清楚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谁活着,谁死了。   黑泽阵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眼里就只剩下了降谷零。金发的青年正迟疑地看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打断他的回忆,伸出手又放回去,最终保持了沉默。   昨晚放狠话的时候不是很果断吗?黑泽阵在心底嘲笑降谷零。   “所以我昨天没猜错。”降谷零说,“你是故意的。”   故意受伤,故意给自己找麻烦,用痛觉让自己保持清醒。这是黑泽阵能干得出来的事。   “对,你说的没错,我看到一堆乱七八糟的画面,不想控制情绪了,就找个理由打架而已。名侦探安室透。”   黑泽阵懒散地靠在椅子上,又道:“本来记性就好,结果现在重要的不重要的东西都想起来了,还都忘不掉,搞得我很烦。”   他是真的很烦。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睡着的时候记忆也会毫无规律地复现,他几乎不做梦,但记忆反复被读取让他很累,所以他干脆不睡了。   最后他面无表情地说:“他们应该把这款药推荐给所有不要命也想提升记忆能力的人。”   降谷零则用一种说不上是担忧还是谴责的表情看他,直到黑泽阵有点不高兴地看回去,金发的青年才收起了刚才的神情,认真地问他:   “你困吗?”   “如果降谷先生还记得你昨晚对我干了什么,就不会问出这种问题。”黑泽阵有点不耐烦地挪开视线。   很疼。   药物注入身体后,剧烈的痛觉好像还残留在身体内部,随着记忆的反复重现变得更加清晰。骨骼、肌肉与连接的神经快速恢复的痛苦无异于吞下APTX4869后的感受,黑泽阵动了动手指,明明毫无损伤,却不时有撕裂又被碾碎的痛楚顺着神经末梢传来。   换个意志不够坚定的人来或许没几天就会陷入疯狂,但黑泽阵只是有点无聊地端起茶杯,拿杯子的手跟过去一样稳。他很清楚哪边是现实,哪边是「记忆」。   降谷零有话要说。   但他刚发出半个音节,黑泽阵就打断了他的话:“没让你道歉。是我同意注射的。”   降谷零一时无言。   有时候他觉得黑泽阵完全不懂人的情绪,也不知道怎么跟人相处,毕竟从黑泽的「故事」来看,黑泽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正常人”;但有时候他又会觉得这个人什么都懂,对情绪的感知相当敏锐,而且最讨厌别人对自己道歉,和道谢。   黑泽很讨厌麻烦,他帮别人只是因为他想,不需要道谢,更不需要回报;被人伤害他要么以牙还牙,要么就完全无所谓,转身就能把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他不想被记住,不想跟任何人扯上关系,我行我素,任性妄为,就好像一个活在世界之外的人。   他离我们生活的世界太远了,降谷零想。降谷零不是个喜欢强求别人为自己改变的人,但有时候他也会想,想抓住这个人,让他离这个世界近一点。   谁让你自己说“你们两个不一样”呢,黑泽。   “黑泽。”   “嗯?”   “所以还是有办法让你好好睡一觉的吧。”   “有啊,”银发少年往椅子的边缘靠了点,然后伸了个懒腰,“被某个没轻没重的小孩下安眠药的时候,或者精神消耗到极限的时候就能安稳睡着,不会想起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这也是洗脑的好时候,BOSS大人。”   他故意加了最后半句话,果然看到降谷零脸上浮现出恼怒的神情。   但金发青年很快就低下头,把外露的情绪收起来,以一种相当复杂的语气说:“你可以跟我开这种玩笑,但不要再跟其他人这么说了。”   “轻松点,我愿意告诉你我的弱点不是因为信任你,只是因为你威胁不到我。”   “以你现在的情况,这话完全没有说服力。”   “哼。”   黑泽阵没再说话,但降谷零总觉得他跟诸伏景光养的猫在晃尾巴。他当然能看出来黑泽是故意要这么说,让他的心情变好一点——虽然很难说明,但降谷零发现他被黑泽阵照顾了。   所以黑泽到底是怎么理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降谷零想了很久,还是没想到黑泽到底是怎么看待他和Hiro的,谁知道黑泽把他们两个当成什么了?   而且,Hiro,他到现在都叫你小孩……   降谷零转过头,要去问黑泽阵“你把我当什么”的时候,却发现银发少年躺在宽大的扶手椅上睡着了。   温暖的灯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散开的柔软银发被他垫在身下,CD机里的音乐还在播放,窗外的狂风暴雨似乎都变得小了一些。游轮在暗夜飘摇的海里摇晃,做着安静的梦。他就安然地,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睡着了。   他的呼吸很浅,几乎听不到声音。   昨天的风衣被随手扔掉,现在他穿的是爱尔兰准备的衣服,浅灰色的高领毛衣、宽大的椅子和暖色调的灯光混在一起,像一个马上就要融化的童话。   一缕银发从椅背上垂落,掉到黑泽阵脸上,少年浑然不觉,依旧在睡;降谷零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要帮他把头发拿开——   但就在他伸出手,快要碰到人的前一刻,黑泽阵睁开了眼睛。   “你要做什么。”   墨绿色的眼睛里杀气一闪而过,看清人后才收敛起来,似乎是因为被吵醒,黑泽阵生生把疑问句念成了陈述句,虽然面无表情但降谷零发现黑泽阵的心情很差。   差到如果降谷零不是熟人,那一定会在黑泽阵醒的瞬间被他掐断脖子。应该,不是因为刚睡着就被吵醒……吧?   这会儿收手反而会显得自己心虚,降谷零无比镇定地把那一缕银发拨到一边,说:“我还没碰到你就醒了,所以贝尔摩德说你们有一腿完全是胡说吧。”   黑泽阵抬眼看他:“那个女人这么跟你说了?”   降谷零思忖了一会儿,才回答:“不止我。”   黑泽阵没好气地说:“她的话你最好一个字都别信。”   他最不喜欢的人有两种,一种是在组织里高调行事的蠢货,另一种是神秘主义者,刚好贝尔摩德两样全占。   哦,波本也是。   降谷零发现黑泽阵看他越来越不顺眼,小心翼翼地打出了一个问号。他现在都已经是组织的BOSS了,琴酒不至于还要为当年的账单看他不顺眼吧?   黑泽阵:哦,对了,还有那位先生点名让我看的账单,那位先生说“贝尔摩德和波本是你放出去的,他们的账归你管了”。   天知道那次任务黑泽阵只是不想让这两个人碍事,就随便让他们出去公费旅游,结果从那以后这两个人的账单都送到了他手里。虽然不用他付钱,但烦得很。   “哼。”   “我刚才做了什么吗?”   “没有。”   降谷零听懂了。   虽然黑泽阵说的是“没有”,但他实际上的意思是“你吵到我睡觉了,现在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高兴”,理解了这点的降谷零站起来,说我现在走,你休息吧。   他的视线落到黑泽阵泡的红茶上,除了最开始的一杯,黑泽再也没给他倒过,都是自己在喝,甚至把茶壶放到了自己那边。   降谷零又看向刚才睡着的银发少年,问:“茶里有安眠药?”   黑泽阵漫不经心地说:“你的没有。”   就算这样你还能在有人碰到你之前就醒,真不愧是……在组织里活了二十年的人啊。   降谷零看黑泽阵把自己的长发捞起来,往床边走,忽然问:“你一直这样?枕边不能睡任何人?”   “不然呢?就好像你没想过杀我一样,波本。”黑泽阵打了个哈欠,随意地回答。   药是让爱尔兰从组织里拿的,本来不是“安眠药”,是用来让目标快速陷入沉睡方便动手用的。   黑泽阵一头栽倒在床上,有人在身边是一回事,药效是另一回事,就算再有人接近他还是会醒,但他知道自己马上就会睡着。   “除非……”   降谷零贴心地走出去,就要关门的时候,却听到黑泽阵很低、低到像是在呓语的声音。   “除非是‘我的东西’。”   ……   客房外。   从得到有人要杀某个银发少年的情报开始,贝尔摩德就把代号为“灰狼”的人从船头追杀到船尾。对方很擅长利用人群,以及她身份的不便,总是在她动手杀人前就跟泥鳅一样滑溜地跑掉,不愧是在黑市被悬赏了数年没被抓住的人。   不过昨天宝石展会的混乱结束后,灰狼好像意识到她追杀自己的理由了,被抓到后特别诚恳地说“妹妹,我真的没有对夜莺动手的打算,我和他其实认识的”。   贝尔摩德假装信了他的鬼话,从灰狼那里知道了ANI结社的夜莺,还有《来自黑暗组织的Jin》跟结社的恩怨。   灰狼说哎,妹妹,你不知道,乌丸集团不知道从哪得知了我们的秘密,非要拍这部电影。   贝尔摩德就笑,说:电影剧本是我写的。   灰狼:……   贝尔摩德:但你们的BOSS很有眼光,没选错人。   她把灰狼放走了。   本来她想把人踹下海,但暴风雨的时候只是出去也很危险,就算了。而且宝石展会的混乱她都看在眼里,船上的警察可以说是大获全胜,ANI结社的人也多半被抓,只有灰狼一个人掀不起什么风浪。而且,贝尔摩德可不觉得警方的布置跟波本没有关系,至于波本到底是什么人……   跟她有什么关系?   就算波本的真实身份是美国总统她也不管,现在她就是来找波本兴师问罪的。   “咔嗒。”   是客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贝尔摩德就靠在客房外拐角的楼梯上,拿着烟但没点,一直在看手机里的讯息。这会儿也没有信号,不知道她看的是从哪个异次元发来的消息。   降谷零刚走了两步,就看到金发的女人出现在眼前。她仗着这段走廊没人,连易容都没做,万众瞩目出现就会引起一群人追捧的大明星克丽丝·温亚德就在这里等了不知道多久。   她看到降谷零出来,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秒,才拿出打火机,点着了烟。   “波本,我把Gin交给你,才两天,你就把他搞成了这样?”   她依旧笑盈盈的,但降谷零跟她足够熟悉,从那份笑意里看出了十足的冷意。   降谷零拿走她的烟,按灭扔进垃圾桶,然后说:“什么样?说清楚点,贝尔摩德,我很忙。”   贝尔摩德倒是没有在意那根烟,她本来也就不打算抽烟,甚至想戒烟了,她记得少年时代的Gin很不喜欢烟的味道。   她简单地说:“中央控制室。”   降谷零微微皱眉,但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所以昨晚来送东西的人是你,贝尔摩德。”   来送λ-AP13药物的人,基尔以及灰狼,是唯三见到过中央控制室里的银发少年的人。   昨晚的基尔清楚FBI的事,是真货,灰狼刚被公安叫去喝茶了,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擅长易容和伪装别人的贝尔摩德换上那个组织成员的伪装,特地来找波本,并看到了被拷在墙角的黑泽阵。   贝尔摩德冷静得很,她同样是在组织里混迹多年的杀手,没有多看一眼就离开,按计划做完自己要做的事,直到今天才来找波本。   “是我。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我个解释吗,波本?”   “解释啊……”   降谷零从贝尔摩德的角度想了想,发现她来找自己完全合情合理,一个单方面对琴酒相当看重的女人,发现自己保护的人变成幼崽又被人囚禁,嗯……她没跟自己打起来真是让人意外。   不过这个锅降谷零不打算背。   他叹了口气,说:“贝尔摩德,你知道我管不住他,他身上的伤都是自己跑出去跟人打架的结果。”   不等贝尔摩德就事情的后半截发问,降谷零就示意她看向黑泽阵所在地客房,语调微微上扬:“但你放心,贝尔摩德,他很信任我,刚才就在我身边睡着了。”   贝尔摩德不笑了。   她看降谷零的表情里甚至夹杂着点恨意。   “波本。”   “贝尔摩德。”   降谷零把帽子往下按了点,回以轻松的笑。两人就这么对峙了一会儿,就在贝尔摩德转身要走的时候,降谷零问:   “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在意琴酒?据我所知,在他加入组织前,你们两个从未见过,而你们共同执行任务的次数也约等于零。”   “这与你无关,波本。”   “是吗?那我就不多问了。”降谷零发现自己好像又踩到了贝尔摩德的尾巴,自从当上组织的BOSS不能——不是不用,是不能——那么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对待其他代号成员后,他踩到人痛处的技能就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游轮依旧没能跟外面联系上,贝尔摩德也不可能在大家随时可能丢命的时候跟他闹翻,所以降谷零看贝尔摩德没打算继续说话,就要走。   可贝尔摩德在他身后说:“波本,帮我个忙。”   降谷零有点诧异:“你还有需要我帮的忙?”   如果他还没当上BOSS,贝尔摩德找波本帮忙很正常;不如说她想借用哪个代号成员,哪怕是朗姆的人朗姆也会给她这个面子。但以现在的局面,降谷零还真没想到她能「请」自己帮什么忙。   贝尔摩德毫无停顿地说:“有,你在日本警方有人吧,我需要一个真实有效的身份。”   降谷零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什么身份?”   “我要当他妈。”   贝尔摩德潇洒地顺了顺那头飘逸的金发,仿佛料定了波本不会拒绝,就这么愉悦地说。   降谷零:“……”   如果不是黑泽正在睡觉,他就要把人叫起来说“管管贝尔摩德,她疯了”,但他现在不能。黑泽可能很久都没好好睡过了,无论从什么角度出发,降谷零都没有去打扰的必要。   他最后对贝尔摩德说你等等,这件事还得跟其他人商量一下,我不能自己做决定。   贝尔摩德嘲笑他,你都是BOSS了,还有你不能决定的事?   降谷零幽幽叹气:“有,他同母异父的哥哥是苏格兰,你得等我问问苏格兰愿不愿意要你这个妈。”   反正贝尔摩德只要查到黑泽家就能得到关于苏格兰的情报,现在说出来也没什么。降谷零叹气当然不是因为诸伏景光的存在即将暴露,他是在想,以Hiro的性格,搞不好真的会答应……   贝尔摩德:“……谁?”   降谷零:“三年多前被莱伊杀死的代号成员苏格兰威士忌,琴酒的儿子,你问我他为什么没死,不如去问莱伊。”   以莱伊的本事,肯定能编出个合理的剧本吧。降谷零放心地想。   ……   6月10日凌晨。   暴风雨依旧没有停歇,细瘦的闪电划过漆黑的天空,乌泱泱的黑云仿佛没有尽头地蔓延。虽然游轮里的温度没有变化,供暖设施也照常运作,空气却好像比之前要冷了很多,就连案件都没有再发生。   几位高中生侦探以及他们的宿敌往甲板上看去,暴雨将一切都冲刷干净,白沫顺着倾斜的船体往下流淌,只有被加固过的自动贩卖机如同一道永恒的碑,矗立在船头,内置的灯坚定地散发光辉,为大家指引跳海的方向。   船长室里,“青鸟”号的船长正在跟爱尔兰紧张地谈话。   船长说我们正在遭遇一场规模大到罕见的暴风雨,现在已经彻底迷失了方向,最好的结果就是在海上漂流到风暴结束,反正夏目老板很有先见之明地储备了相当多的食物和淡水;但还有个坏消息,我推测我们现在的位置可能接近某个礁石群,青鸟号也可能在风暴中撞到巨大的礁石而沉没。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们在上船的时候就将航行路线附近的无人岛都探查清楚了,甚至在上面设置了救援信号,如果有人流落到上面很快就能得救,“青鸟”号的《逃生指南》上明确地写了遇到各类海上危机的处理方式……   啊,不是说那个简易版本,他们还有本用一个星期写出来并印刷的500页版本详细指南。   “详细的解释就免了,”爱尔兰困扰地揉揉脑袋,“我也听不懂,你直接说解决方案吧。”   “我们需要靠岸。”船长这几天来已经对这位非常特别的年轻富豪有所了解了,就直白地说。   爱尔兰歪了歪头,敲了敲自己的脑壳,问:“可你刚才说我们没有方向?”   船长回答:“对,现在我们无法确定自己的位置,但通过之前断断续续发来的信号,我们能勉强推测出风暴的中心和移动的方向,进而得出穿越风暴的道路。”   爱尔兰这回听懂了,不就是赌一把,他懂,他可太懂了,倾家荡产抽卡沉船,他死都不会再赌了!   他点点头,转身就要走:“你等等,我去找我爹。”   降谷零一把就把他给拉住了。他就知道爱尔兰不靠谱,有事没事都要问黑泽,不知道怎么养成的习惯——黑泽,你明明是把人放养的吧?为什么会把小孩惯成这样?   爱尔兰本想问是谁拉本大爷,一看是波本先生,汗流浃背了,就压低声音,说:“老板,这个……”   降谷零看爱尔兰的表情风云变幻就觉得有点好笑,松开手,说:“他在睡觉,别去打扰他。这里交给我吧。”   船长看他们两个聊。   哎,有钱人的混乱关系嘛,他懂,他懂。等爱尔兰和降谷零聊完,他问:“这位是?”   爱尔兰极其郑重地介绍:“这是我们家族(乌丸集团)的大家长(首领),能全权代表夏目财团的发言,我爹都要礼让他三分。千万不要怠慢他。”   船长肃然起敬。   原来是那种黑X组织的大家长,失敬失敬。没想到夏目财团还有那种背景,真是深不可测。   降谷零:?   他觉得船长肯定误会了什么,但船长笑眯眯的,无比尊敬,说我们先商量正事吧,于是降谷零就暂时把这件不太重要的事给略过去了。   等黑泽阵醒的时候,就连他房间门口的乘务员都知道了夏目财团背后的“大家长”,夏目渚的“教父”,一个黑白两道通吃、在欧洲只手遮天翻云覆雨的金发男人也在船上的传闻。   黑泽阵沉默。   几分钟后,他踹开中央控制室的门,找到降谷零,扯着人的衣领把降谷零从椅子上拽起来,问:“你就这么想当我儿子的教父?”   降谷零正好转身:“黑泽你来了,我们现在需要一条路……啊?”   两个人面面相觑,最后黑泽阵松开手,说没事,反正我没有爱尔兰那么蠢的儿子,你继续说。   降谷零:“……”   黑泽阵:“真没事。”   降谷零盯着黑泽阵看了一会儿,伸手摸了一把银发玩,说游轮还是到了最危险的海域,现在我们需要确定一个方向前进,不然所有人都可能葬身于此。   他扔给黑泽阵一个平板,说现在我们有六个可能的路线,你选一条吧。   黑泽阵想把自己的头发抽出来,但是没拽动,墨绿色的眼睛不满地看过去:   “随便选?”   “就连那些神通广大的侦探们都没有想法,这已经是排除所有‘不可能’后的‘可能’了。”   “既然如此,”黑泽阵表现得非常冷静,“反正都是随便选,那你为什么不问问露比?”   “……你确定?”   十分钟后,半吊子魔法师小泉露比被叫到了中央控制室。她听完降谷零和黑泽阵的描述,茫然地指着自己,问:   “啊?我?” 第084章 满月于黑潮之上   小泉露比, 一位路过的占卜师,骤然得知自己要肩负船上几千人的性命,愣了整整一分钟, 才发出了惨叫声:   “琴酒大哥!夜莺!波本老板!降谷君!你们再考虑考虑吧!我十五岁就离家出走逃离魔法界了, 这么大的事真的要找我这个半吊子魔法师吗?相信科学,拒绝迷信, 占卜是不靠谱的!”   幸好没有第四个人在听, 不然降谷零的真实身份不保——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的传闻是波本曾经被派往公安内部当卧底,就当降谷零是他的假名吧,只要一二三把手都这么说, 组织的人会信的。   黑泽阵:“快点, 别浪费时间。”   降谷零:“小泉前辈, 辛苦你了。”   两个人一个表情冷漠直接催促, 另一个笑意满满实则威胁, 小泉露比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说这么大的事占卜也要正式一点, 你们等我去准备准备。   墨绿色的眼睛仿佛不经意般向她看去,银发少年坐在中央控制室唯一的椅子上, 问:“你不会想跑吧, 露比?”   小泉露比笑得比哭还难看:“大哥, 你看这四面都是海, 还有暴风雨,我能跑到哪里去?当然是跟你们共进退了。”   ——啊啊啊, 不能开传送门跑路, 救命啊!万一我搞错了方向岂不是要害死所有人吗?!   降谷零安慰她说不用紧张,这「不是」你做出的决定, 在你来之前船长正准备用他老婆骨灰压成的六面骰指引方向,你的占卜不一定准确,但起码能让大家安心一点。   小泉露比:不,降谷君,你不用说实话的。   她叹气,指了指黑泽阵,说:“让琴酒来帮我,不然我心里没底。”   降谷零转向黑泽阵,发现银发少年跟小泉露比对视了一会儿,才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他不得不问:“黑泽,你也是魔法师?”   黑泽阵冷冷看了他一眼。   “不是,我只是她的「道标」。”   ……   半个小时后。   暴风雨似乎变得更猛烈了。暴雨如同利剑几乎要将甲板刺穿,一只银灰色的海鸟从厚重的雨幕里穿出,掠过桅杆,闪电般消失在漆黑的暗夜里。   穿了黑色斗篷的红发女性跪坐在甲板中央,捧着一个正在散发微光的水晶球,垂首念诵。   冰冷的雨水与刺骨的寒意一同将内脏封冻,她却浑然不觉,就像一尊沉默的石像,在暴雨焚轮里一动不动。   从游轮大厅敞开的正门向外看去,狂风将雨点强硬地砸到人脸上,砸得生疼,就像将醒未醒时对上一只会天马流星拳的猫;工藤新一用手臂挡住雨水,往门外甲板的方向看去,只能从开了高斯模糊的世界里看到一点幽幽的红光,和一片反光的银色。   黑泽阵就站在小泉露比对面,明明身处暴雨中,却站得挺直,像一道笔直垂落的月光。   暴风扯起他的长发,重雨将其浸透,身上的衣服早就变成又冷又沉的刑具,人体的温度也随着时间的流逝一起丧失,正在走向某个危险的极端。   可那个少年的神情依旧冷漠,既不畏惧,也不焦躁,他像早就征服了自然的神明,安静地站在这场持续数日的暴风雨里,无论风刀如何刮向他也不动分毫。   “为什么是他?”   外面实在是太冷了,让原本就有点发烧症状的工藤新一不得不退回来。事实上他是被服部平次拉回来的,服部说你快变回小学生了吧,这种情况就别凑热闹了。   于是被亲友们拎到后面的工藤新一只好回到背风处,问似乎并不担心地坐在一旁的降谷零。   降谷零也往外看了一眼。   “你说黑泽?他跟那位占卜师(露比)曾经有过合作,负责把占卜师的灵魂带回到这边的世界。这项工作只能由跟占卜师关系近的人担任,而整座游轮上跟她最近的人只有黑泽。”   其实小泉前辈说公安的熟人同事都能担任她的道标,但知道她身份的同事没来几个,ANI结社的人更不可能这时候放出来,满足条件的人满打满算就只有降谷零和黑泽阵。   当时降谷零问为什么不是我,黑泽阵反问,你要在这种暴风雨里待一个小时?别死在没必要的地方,BOSS大人。   那你呢?降谷零问了,黑泽阵的回答是,我能。   这就是降谷零搬了把椅子,坐在大厅里生闷气的原因。他没去看黑泽阵,他知道那个人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也不会毫无意义地涉险,但降谷零就是在生气,并准备把这件事告诉诸伏景光。   “不用担心,”降谷零不知道是在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工藤新一听,“他有分寸,死不了的。”   “但真的有那种……”   年轻的侦探没能说下去。在工藤新一看来,包括占卜在内的神秘学知识固然有一定道理,但终归是总结规律、适应规律的东西,不是什么满足愿望指引方向的“奇迹”。   今晚的事说到底就是需要一个决定,用不着那两个人去跟暴风雨玩命。   如果他能更有用一点,如果他能找到缺失的那块拼图,如果他能通过蛛丝马迹推理出正确的道路就好了。如果,如果……   工藤新一紧紧攥着拳,被人叫醒的时候才意识到他的手已经被攥出血来,指甲的印记残留在手心,带着月牙形状的斑斑血迹,还有被风吹进来的雨滴。   “新一!”   “小兰……”   他看清眼前的人,毛利兰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说都这样了,你为什么还在外面?   工藤新一怔了一会儿,然后回头,看到暴雨里那个被人注视着的身影。在看黑泽阵的不只有他,还有提心吊胆地想知道结果的所有人,他们或许并不相信所谓的魔法,却很担心冒险在暴风雨里“表演”的两个人。   名侦探小声说:“可他还在那里啊。”   黑泽阵当然听不到工藤新一的声音,他站在暴风雨里,却并不像那些人猜测的一样快要冻僵,事实上这点温度对他来说还不算什么。   幼年时期的他生活在极北的雪原,找不到食物的时候就会去挖雪层下的东西,有种雪下植物的根茎能让人短暂地在雪原里抵御严寒,但没人会把它当饭吃,除了某个压根就住在雪原里的小孩。知道他住在哪里的年轻向导无数次邀请他一起回家,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银发幼崽并不怕冷,在这方面他的体质比普通人要强太多。   黑泽阵确实不怕冷,或者说让正常人感到舒适的温度于他而言是难以忍受的。他的身体始终保持在一个较低的温度,每当组织里有人大着胆子问他为什么在夏天还要穿得严严实实,黑泽阵就笑笑,示意对方握个手,然后他们就会讪讪地收回手,还要跟他道歉,“对不起大哥是我多管闲事了”。   至于他们在背后怀疑琴酒根本不是人,是自带制冷的机器人或者尸体、幽灵之类的言论,黑泽阵就当没听到了。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说某个混进来的FBI卧底,抓着黑泽阵的手不放,直到被M92F顶着脑袋才放弃了让银发杀手当他免费空调的想法。事后黑泽阵把莱伊丢到阿拉斯加做任务去了,不是想要凉快吗?你也不用回来了。   “Gin。”   小泉露比的声音打断了黑泽阵的回忆,她在风雨里喊得很大声,不然压根没法穿过厚重的雨幕到黑泽阵的耳朵里。   但就算听到,黑泽阵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完全是在靠口型辨认露比的话。   她在说:琴酒,如果我死了,你记得帮我养女儿,她住在江古田,现在满脑子都是怪盗基德,但怪盗基德都五十多岁了,还已婚,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啊……   黑泽阵:……   他觉得露比女儿看上的那个怪盗基德,未必是五十岁的那个,很有可能是同样在江古田上学的某个小鬼,搞不好他们还是同班同学。   “快去,”他面无表情地说,“我会带你回来。”   “我走了。”   声音未能传达,话语的意义却依旧传递。小泉露比闭上眼睛,在一片暴风雨里说了什么。   在那个瞬间,暴风雨好像停止了。   仿佛抽刀断水,又好像世界被拿走了静止的一帧,灰暗的天地有刹那凝滞,在人们还没去想那是错觉还是现实的时候就倏忽恢复了躁动——准确来说,是“反扑”。   就像被堵住的水龙头忽然放开一样,暴雨直接从天空中泼了下来,原本还能模糊看清的甲板变得一片混沌,就连天边的闪电都忽然停歇,世界变回了一片漆黑,巨大而嘈杂的声音如同令人战栗的死亡音符,接连不断地重重砸在所有人心头。   “黑泽!”   “小泉……”   一片死寂的黑暗里什么都看不到,想冲出去的人被死死扯了回来,游轮正在向某个方向倾斜,大厅里的人都难以站立,现在去甲板就是死路一条!   降谷零把工藤新一往回拖,说我不是说了吗,他会没事,如果你出去,有事的人会是你。   工藤新一大喊:“你就这么相信他吗?!”   降谷零的反应非常的平静,甚至冷淡:“对,我相信他,不然我还能做什么?”   是黑泽阵非要叫露比来,是他们两个非要去暴风雨里占卜前路,这是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举动?降谷零也无法理解。但他永远也没法阻止黑泽阵做想做的事,明明他当上了BOSS,跟黑泽成为了同盟,却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工藤新一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声音低了下来:“对不起,安室哥哥,我……”   降谷零摸了摸工藤新一的头发,他也不需要小侦探的道歉:“没事,我也没你想得那么冷静。”   他早就发现工藤新一的情况不对劲了,体温高到可怕,联想到出发前雪莉硬给他发的消息(和最后那句“你敢自称我哥我就下毒杀了琴酒”),降谷零猜工藤新一是要变回小孩子的模样了。   游轮的大厅里聚集着船长、大副、几位船员,爱尔兰和他弟弟,还有得到消息来看小泉露比决定命运的乘客们,现在他们都揪心地看着外面,甚至有点慌,几位预感到可能会出事过来的警察正在维持秩序。   降谷零环顾四周,找到做了伪装、正在墙边的贝尔摩德——是做了易容,但她的手机、手表和衣服都没换,显然没打算从熟人面前混过去,只是不打算暴露克丽丝·温亚德的身份而已。   “贝尔摩德。”   “波本,你有什么——”   “这个交给你,他快变回去了,看好他。”   降谷零把工藤新一塞到贝尔摩德怀里,说小孩就靠你了,我去看着点琴酒,放心,琴酒出事我比你急。   贝尔摩德看看已经因为高烧快昏过去的工藤新一,又看看表情沉重转身就走的降谷零,笑了声,最后往漆黑的甲板上看了一眼,就抱着她的“银色子弹”往回走。   可以,一人照顾一个,很公平。贝尔摩德把烟盒丢进垃圾桶,这次她真的打算戒烟了。   ……   黑泽阵一手抓住轮船的栏杆,另一只手抓住已经掉下去的露比,红发的女人看起来像是昏过去了,但还是双手抱着她的水晶球,在说什么,黑泽阵听不清。   但他知道他要做什么,就像十三年前的那次一样。   那时候露比在逃亡的路上,刚准备好仪式的材料,看到来追杀她的琴酒大喜过望,说太好了琴酒,我准备找一样东西来跟那位先生换我的命,你来帮我完成仪式吧!   黑泽阵觉得她在做梦,但露比双手合十,说只要你帮我,以后我在老家给你做个神位……   他没打算帮她的,只是那位先生很感兴趣——黑泽阵每次单独出任务的时候,那位先生都要求他全程保持联络,于是露比的话也被那位先生听在了耳朵里。   黑泽阵接到新的指令,只能帮露比完成她的仪式,露比说她的灵魂将前往「某个地方」寻找答案,而黑泽阵的「任务」就是依靠他们两个之间的「羁绊」把她找回来。   黑泽阵:你觉得我们两个之间有什么足够让你感动的「羁绊」?   露比:有,琴酒,你只需要拿着枪顶在我脑门,说“再不醒我就一枪打死你”就可以了。   黑泽阵:……   事实证明露比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黑泽阵刚掏出枪,话才说了半截,露比就被吓回来了,心有余悸地说“心理阴影也是羁绊的一种,不爽不要玩”。   黑泽阵觉得露比脑子有问题,但那位先生很满意,他没有反驳的余地。而且他本来就没打算处决露比,就让这件事过去了。   只有一点意外,他拿枪对着露比的时候被路过的警察看到,刚跟露比告别就被抓进警察局,幸好露比接到消息万分惊恐地去接他,跟警察解释了半天才把人带出来。   露比: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你没把警察局炸了真是太好了!   其实是那位先生让黑泽阵先等着,他找人去处理这件事,不然黑泽阵是不可能让那些警察带走的,但他懒得跟露比解释,穿上他的外衣就走了。   那之后很多年他都没再听说露比的消息,本以为不会再见,没想到……他不但要跟露比再见,还得把当年的蠢事再做一遍。   暴风越来越烈。   黑泽阵用力把露比拉了上来,水晶球的光摇摇欲坠,就像是要熄灭一样,黑泽阵对魔法一窍不通,他只是看了眼时间,露比说过的“极限时间”已经过了。   他握着枪,像握着一块不会融化的冰。   黑泽阵把露比扔在甲板边缘的栏杆上,用降谷先生的枪对准她,说:“露比,醒醒。”   露比没反应。   “如果你不回来我真的会开枪,这样死得比较快,起码比淹死强。”   露比依旧闭着眼睛。   黑泽阵想了想,说:“你女儿哭着喊着要嫁给五十多岁的怪盗基德。”   露比猛地睁眼:“什么!绝对不可以!”   黑泽阵:“……”   露比:“……”   黑泽阵:“醒了?我们回去吧,其他人大概以为我们已经死了。”   露比:“红子真的要嫁给怪盗基德?”   黑泽阵:“……没有,不会,她要找的那个怪盗基德应该是二代,年轻的那个。”   露比终于放心了,躺了回去,感觉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啊,原来是这样去。我的女儿啊,妈妈希望你幸福,但二代怪盗基德,好像差点就跟妈妈一起死在船上了。   黑泽阵才不管露比在想什么,就扯着已经走不动的露比往大厅的方向去。   甲板很晃,但黑泽阵走得很稳,露比安详地躺在地上被拖着走,过了一会儿,她抬头望向黑泽阵,从这个角度看,银发少年显得很高,跟她记忆里的银发男人没什么区别。一如既往的可靠啊,琴酒。   游轮大厅。   漆黑的风雨里忽然出现了某个影子,一道银色的闪电从天空中划过,照亮了正往门口走的人。   天与海一片纯白,少年走在这片只有线条的纯白里,腰杆挺直,像一把出鞘的利剑。   尔后,世界又归于黑暗。   黑泽阵走回大厅,把露比丢给早就准备好毯子和热水的人,接过两位乘务员递给他的东西,然后自顾自地拧头发上的水。   降谷零直接把人扯进怀里,感受着黑泽阵可以说是冰冷的体温,说,别折腾了,回客房,你这样算什么。   黑泽阵没说话,也没动,半晌才推开降谷零,说我去洗澡,你记得给我带两瓶酒。   “你现在是未成年……”   “要威士忌。”   黑泽阵的声音很低,就好像被暴雨浸透了一样,带着点沙哑。降谷零看着银发少年离开的背影,少年走得依旧很稳,就好像刚才在暴雨里淋了很久的人不是他一样。   景说得对,降谷零想。琴酒真是个喜欢逞强的人,不想在任何人面前示弱。   但是——   你想让我带哪种威士忌,黑泽?都是组织的人,你说话说半句,就是在故意为难我吧!信不信我给你带两瓶黑麦过去?   降谷零想到那个场面,估计黑泽会把酒瓶砸在他头上,还是放弃了这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算。   他转身去看小泉露比,波本可以跟着黑泽回去,但降谷零得留在这里,因为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他来做最终的决定。   “你看到路了吗?是哪一条?”   “不是哪一条,”露比整个人都快昏厥过去了,但眼神却闪闪发亮,“我看到的是,指引命运的第七条路!”   她指向某个方向,在那漆黑的天隙里,竟有一道光,如火炬般照亮海面。   仿佛喷薄而出的黎明。   那道光只是持续了短短一瞬就彻底消失,却好像在所有人的心底燃起了希望。   看到那一瞬间的光,“青鸟”号的船长想起二十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暴风雨的夜晚,他跟父亲在海上航行,所有人都面临绝望时只能祈求神明,最后看到的一道光。   是的,当年他们就是向那道光的方向去,最终离开了风暴!活了下来!   所以“奇迹”是会再次出现的!   船长激动地抓起降谷零的手,说:“教父,你的手下实在是太厉害了,带领我们在风暴里找到了唯一的生路啊!”   降谷零理解船长的激动,点了点头:“嗯,既然这样我们……等等,什么教父?”   黑泽刚醒的时候是不是也说他想当自己儿子的教父来着?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好像全船的人都知道,就他自己不知道?   降谷先生,陷入了沉思。   ……   6月10日清晨。   “青鸟”号驶出了暴风雨的中心,终于跟总部联络上,并接到了附近一个港口的信号。港口的工作人员指引他们往某个方向前进,在越来越小的暴雨里靠近岸边。   在两天的暴风雨里,他们已经从日本海的南端到了北端,完全偏离了原本的航线,但以现在的情况,上岸才是最优先的选择,毕竟本土的暴风雨都还没停止,海上更是危险。   小泉露比倒下了。   船医表示没死算她命大,不过她现在好像成了船上的吉祥物,不少人来问她关于魔法的事,小泉露比·半吊子魔法师·公安卧底连夜向降谷零求助,降谷零表示,安抚大家情绪的工作就交给你了,小泉前辈,我可以替你写任务报告。   小泉露比:成交!   那位责任心很强的船医在照顾完小泉露比后到处找黑泽阵的身影,他记得出去的人有两个,但另一个不知道去了哪里。   爱尔兰听说后跟船医说不用了,他是我爹,有专人照顾;夏目舟听说后跟船医说不用了,他是我同学,有人会照顾他的。   船医:……你们兄弟父子之间的关系真的很奇妙,请问你们爹管你们教父叫什么?   爱尔兰回忆了一下,说:到处烧钱的败家玩意儿,之一。   船医:……(有钱人的事,他是不懂的)   事实上黑泽阵昨晚泡了很久的热水,直到体温恢复到他的正常水平,降谷零才放他出去。降谷零给他带了波本威士忌和苏格兰威士忌,爱尔兰表示他被排除在外了,被他弟弟拖出去了。   在降谷零谴责的目光下,黑泽阵就喝了一点,反正他也不是真的想喝酒,只是觉得确实有点太冷了而已。就这样还不行,降谷零觉得他体温太低一定是哪里不对,打算去找点药,黑泽阵说波本你够了没有,我没那么脆弱。   他发现降谷零有点生气,不,可能是非常生气,黑泽阵认真地反思了一下自己,终于意识到他和降谷零两个人待在一起就肯定会有一个人被气到,看来这个家没苏格兰不行。   于是他对降谷零说:“你去找药吧,找什么我都会吃。”   降谷零就看他:“安眠药也可以?”   黑泽阵:“……不可以。别跟苏格兰学。”   结果降谷零带了普通的药回来,黑泽阵如约吃完,甚至没看是什么东西。   降谷零说信号可能过会儿就会恢复,你休息吧,醒了就来中央控制室找我,还有,下次别做这么危险的事了,贝尔摩德差点跟我同归于尽。   黑泽阵很自然地问了个问题:   “危险吗?”   “你还是别说话了!”   降谷零被他气走,摔门而去,而黑泽阵低头笑了会儿,把两只蹭来蹭去的小猫拎进被子里。   小黄猫扑腾了两下,不情不愿地趴在黑泽阵枕边,小黑猫喵了一声,蹭了蹭黑泽阵的手。   “晚安,波本。”   “喵!”   “晚安,莱伊。”   “喵。”   黑泽阵觉得,他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   ……   暴风雨后的清晨,浓重的雾气将远处的港口染成了奶白色,从游轮客房的窗口往外看去,只能隐约看到港口的轮廓越来越近,像一副晕染开的墨水画。   这间客房里只有一个人。跟往常一样在某个精确的时刻睡醒的少年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转身拿起放在桌上的梳子,认真地整理好纯银色的长发。   黑泽阵套上黑色的风衣,往门的方向走去,一旁的镜子里映出因走动而飘起的长发。   咔哒。   客房的门被打开,要走出门的人却骤然停步。   一道蜿蜒血迹从不远处的地面衍伸出去,洁白的墙上是大片大片的血,那些血液飞溅的痕迹就像一朵盛放的花。   尸体就倒在距离黑泽阵不远的位置,只有半个身体,剩下的部分和头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是……” 第085章 满月于黑潮之上   “这是地狱。”   “他们是来抓我的。”   “Juniper, 你有你的任务,别管不该管的事。”   “逃吧。”   “带着我的份去看亚得里亚海的明珠吧,我想躺在船上慢慢地看日落。”   ……   有点发烧。   小黄猫没有跟往常一样趴在枕边, 而是将柔软的肚皮压在他脸上, 猫最近有点沉了,半截尾巴晃来晃去, 黑泽阵去拎猫的时候碰到自己的额头, 才发觉问题不在猫,在他自己。   生病倒也不是一件很罕见的事,更何况他昨晚跟露比那个蠢货在雨里待了半天。   黑泽阵看了眼挂钟,他依旧醒在一个乱七八糟毫无规律的时间, 现在是上午七点多。他也怠于整理翘起来的银发, 就懒洋洋地去找客房里肯定有的体温计。   三十八度六。   对他来说已经是个不可思议的高温, 但黑泽阵只是笑了笑, 把体温计丢回去, 靠着枕头看向窗外。   游轮的窗外是奶白色的雾,像一团湿漉漉的云, 在微微发亮的海面上飘荡。   远处是越来越近的港口,隐约的轮廓在雾气里朦朦胧胧地显现。天与海的界限已经消失, 灯塔的微光透过浓雾指引着方向。   就好像二十年前的那天。   他没睡多久, 最多两个小时, 但睡得很沉;幸好没人来打扰他, 不然就连这两个小时的休息都得不到。说是休息,也没怎么休息, 一段快要褪色的老旧记忆在他的脑海里反复播放, 也是暴风雨和游轮,清晨的雾, 和一片混乱的场面。   黑泽阵本以为他已经把那些东西彻底忘了——准确来说,早在二十年前,为了应对组织重复无数次到让他想吐的试探和询问,他就把那些不该存在的东西从自己的记忆里「删除」了。   他很擅长记住东西,也很擅长忘掉东西,他经受过相关的训练。   但现在不行了,原本需要某种特定「条件」才能想起来的「记忆」如贝壳被反复冲上思维的海滩,只是一点相似的场景、话语……甚至没来由的既视感都能让他的大脑如同开了关键词检索的数据库一样将那份记忆调取出来,完全不受控制。   正如他昨晚从暴风雨里走出,就在半昏半沉的浅眠中想起1989年11月发生的某件事。   尚且是真正少年的他从游轮的房间里醒来,打开门,看到的是遍布走廊的血、半截的尸体,还有从楼梯滚落的头颅。不远处的拐角后传来惨叫声,少年黑泽阵冷静地穿过走廊,走到那座游轮的大厅,看到的是一片断肢与惨状。   有人恐惧,有人昏迷,有人死亡,有人在终于生还的夜晚里睡着,睡得太沉以至于什么都没有发觉。   “有恶魔……”   “我们被诅咒了,这是诅咒!这肯定是诅咒!我们不该活下来的,我们都会死!”   “救救我,至少救救我的孩子吧。”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啊啊啊——”   有人忽然发出刺耳的尖叫,抓起桌子上的餐刀就要往身边的孩子刺去,就在刺中的前一刻,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银发少年脸上没什么表情,攥着女人手腕的手纹丝不动,微微用力,餐刀就落到地上。   “睡吧。”   他干脆利落地把人打晕,这就是他能表现出来的最大的温柔。   黑泽阵穿过餐厅,在一杯打翻的咖啡前停步。咖啡早就冷了,深色的液体凝固在绣了花纹的手工桌布上,只有少量还残留在杯子的底部。   他蘸着尝了一点,然后将目光投向餐厅里储存的饮用水。   于是银发少年越过地上人类的断肢与血块,去了厨房。在他离开餐厅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恐慌混乱的情绪里,就算黑泽阵从他们面前走过也少有人发觉,可以说这些人都陷入了临时疯狂的状态。   他走进厨房的门,察觉到不对,还没转身,就有冰冷的金属抵上了他的后脑。   是枪。以及保险打开的声音。   “别动。”   藏在厨房门板后的人按住他的肩膀,反手关上了厨房的门,虽然控制得很好,但很低的喘息声和空气里的血味还是暴露了他目前糟糕的状态。   黑泽阵没动,只微微侧头用余光看向放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皮肉被掀开,伤口已经结痂,但随着用力的动作又重新裂开。   身后的人咳了两声,按着他肩膀的动作越来越用力,黑泽阵没等到下一句,就问:   “为什么,Cedrus(雪松)?”   “Juniper(杜松子),”对方叫了他的代号,但语气依旧冷硬,“你有你的任务,别管不该管的事。”   黑泽阵顿了顿,在下一个瞬间乍然出手,夺走枪,把背后的人狠狠撞在了门板上,扣住了对方的脖颈。   那是个黑发、灰蓝色眼睛的少年,扎眼的血色覆盖了他大半张脸。   黑泽阵把枪放到厨房的柜子上,上上下下打量他的同僚:两处枪伤、跟人搏斗的擦伤、肋骨可能断了两根,到现在已经算是强弩之末,所以才躲在没人的厨房里——也不算没人,地上有厨师的尸体。   昨晚似乎发生了一场大逃杀般的惨剧,除了在暴风雨里太过疲惫而睡着的乘客,吃过餐厅里食物的人都产生了某种混乱的错觉,就算没有,也被其他人精神不正常的状态给吓到六神无主。   而就在这场惨剧发生的时候,黑泽阵毫无所觉,甚至一直睡到他平时会醒的时间。   他掐着同僚脆弱的脖颈,好像随手就能捏断,不过他没这么做,只是说:   “你本来应该配合我的任务,但Cedrus,你让他们在给我的杯子里下了药。”   同僚因为呼吸不畅咳了两下,对黑泽阵笑了:   “你要混进隐修会就不能拒绝,我知道你只能喝掉那杯酒。听着,我没有背叛,我只是在尽最大可能完成任务。你的任务是加入隐修会,而我的任务是保证你能加入这个组织。”   黑泽阵把手指松开了点,起码不能让同僚死于意外窒息,他对背叛与否有自己的判断,现在他想知道的是另一个问题。   “外面怎么回事?”   “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事,有另一个组织的人在游轮上,他们制造了这起混乱,企图在游轮靠岸前达成目的。”   “他们的目的是?”   “我猜,他们是来抓我的。”   灰蓝色的眼睛眨了眨,同僚轻轻拍了拍黑泽阵的手,于是银发少年不是很愉快地放开,看着同僚把那把枪拿回去。但他保证,如果Cedrus再敢拿枪对着他,他的动作就不会再这么温和了。   黑泽阵说,解释。   同僚松了口气,好像看到他就进了安全区,干脆坐在地上,靠着门,说你让我缓缓,我都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隐修会从不吸纳外来人作为他们的成员,只接受自己培养的孩子,这座游轮是他们‘收集’新人的交易场之一,虽然大多数客人都不知情。他们相当警惕,两年前为了加入隐修会,我冒险使用了我的真实身份,才通过了他们的调查。   “不过Juniper,我跟你说过,我不是孤儿,加入我们的机构是因为需要庇护。我有记忆开始就是母亲带着我逃亡,她临死前跟我说,不要出现在能被人看到的任何地方,逃吧,逃离这个世界。机构帮我换了身份,我也没有遇到与母亲相关的任何人,直到两年前。   “好吧,我推测母亲给我的钥匙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此前我已经被莫名针对过两次,但没猜到真正的原因;现在他们为了抓我找到游轮上,又不想跟隐修会的人起冲突,就制造了这起混乱。”   同僚有点费力地抬起手,他的胸口中弹,看位置子弹可能擦到了肺,但手心紧紧攥着一把被挂在绳子上的钥匙。   那是把特别普通,普通到拿出去也不会有人怀疑的旧型号钥匙,如果不清楚那是Cedrus母亲的遗物,黑泽阵也不会多看一眼。   同僚放下手,安然地说:“昨晚我看到了他们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你安静地待着,别来救我。”   “为什么不报告?”   “因为他们的动作,隐修会也在怀疑我的身份,我没找到机会联络上面。”   黑泽阵没说什么。   同僚又咳了两下,调整好状态,重新站起来,对黑泽阵说:“出了这件事,隐修会的牧羊人这次不太可能带新人回去了,你照常下船,不要引起那个组织的注意。昨晚来的人里有隐修会的高层,就是他让人把你引到隐修会的赌场里,之后也有继续接触你的可能。”   黑泽阵给同僚搭了把手,听到最后皱眉:“喜欢特殊发色的那个?”   “是他。”   “恶心。”   “你把长发剪了就没这么多事了。”   “不剪。”   “好好,不知道是跟谁的约定让你这么惦记,”同僚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问,“Betula(白桦)在养伤吧?他怎么样了?”   黑泽阵说他没事,还打算回老家。   Cedrus又问维兰德怎么样,黑泽阵说那个男人在忙,很久没回去了。   太阳逐渐升起,阳光穿透外面的雾,将昏暗的厨房照亮,最后黑泽阵说你有完没完,同僚说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吧,都要死了你不让我多说两句。   黑泽阵觉得没必要。   他们跟隐修会已经僵持了半个世纪,一次任务失败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可以先把Cedrus带回去。   但他还没把话说出口,沉闷的枪声就在厨房里响起。   同僚灰蓝色的眼睛里依旧含着笑意,对黑泽阵侧腹开枪的时候也是如此;他接住人,又毫无停顿地对银发少年的腿开了两枪,才说:   “你以为我是在厨房的水里下毒的人,想要阻止我但被我打伤,你没死是因为有其他人追来,我逃走了。”   “Cedrus!”   “带着我的份去看亚得里亚海的明珠吧,我想躺在船上慢慢地看日落。”   同僚动作相当粗暴地将他踹到了地上,就在厨师已经冰冷的尸体旁,然后开门离开,外面传来了不知为何的吵闹声。   黑泽阵深吸一口气,忍痛站起来,这点伤也不至于让他无法行动。他往厨房外看去,走廊里已经空无一人。   “喵?”   “喵喵喵!”   “喵——”   小黄猫拿没亮指甲的爪子乱挠黑泽阵的脸,终于把人从二十年前的回忆里拉出来。小黑猫还在装睡,尾巴晃了晃,假装自己很乖。   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黑泽阵再次告诉自己。   他把两只猫抱在怀里下床,客房里没有镜子,他也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但诚实地说,除了一些习惯跟二十年前大不相同外,从外表看起来他跟当年没什么区别。   “别叫了。”   黑泽阵戳了两只猫的脑袋,小黄猫咬了他的手,小黑猫委屈地扒拉他,好像在说它一直很安静,为什么要戳它。   黑泽阵又听不懂猫话,哪里知道谁叫了谁没叫,从衣柜里随手挑了几件衣服套上,可惜爱尔兰是铁了心不让他继续穿黑风衣,衣柜里一点黑色都看不到,基本上都是宽松的浅色衣服。   他往外走。   窗外的雾变得越来越浓,但其实已经是上午八点钟,黑泽阵往窗外看了一会儿,记得降谷零跟他说醒了就去中央控制室,就一边看手机里接收到的讯息,一边往外走。   黑羽盗一给他发了曼彻斯特那边的行动资料,有点多,之后再看;雪莉的消息是一长串,几乎都是“死了没有”和“你最好不要死”;诸伏景光只发来了一行字,记得回家。   银发少年一边快速浏览一边打开客房的门,脚却在开门的一刻顿住。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走廊里的气味也几乎不会传进来,现在门被打开,浓重的血味顺着飘进房间,而出现在黑泽阵眼前的,是——   两位乘务员的尸体、溅开在墙上的巨大血花,以及在深红色的地毯上蜿蜒的黑色血迹。   “喵!”   “喵?!”   两只被吓到的猫竖起尾巴,瞬间就钻回黑泽阵怀里,银发少年把手机放回去,皱眉往外看,原本就寂静的走廊里现在只有他自己的声音。   很冷,很安静。   游轮上层似乎传来人在说话的声音,有人吵闹,有人歇斯底里,一切都似曾相识,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黑泽阵对着墙上的血花看了半天,倒是没从形状里看出什么熟悉来;他安抚了在怀里的猫,没有去看,把乘务员的尸体放到墙边,帮她们整理了衣服,转身就往下层走。   他要去中央控制室。   但降谷零不在那里。   昏暗的灯光依旧,黑泽阵看着空荡荡的中央控制室,桌子上的咖啡已经冷透,人早就不在这里了。没有说明,没有留言,墙角还丢着当初用来拷住他的手铐。   他本想离开,却在瞟到控制台屏幕上的某一处时忽然怔住,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刺骨寒意直透脊背,比昨天的暴雨更冷。   地图显示着他们所处的位置,以及,马上就要靠近的那座废弃港口的名字——   “鹤鸣港……”   黑泽阵慢慢地、几乎要将每个字拆分成音节,好不容易才念出了那个词。   二十年前那场事故发生的地点,那之后不久就已经废弃的港口,一场让他整个人生都变得乱七八糟的意外的开端。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开始。如果没有那件事,他不可能加入乌丸集团,也不可能成为琴酒,更不可能变成今天这样。   为什么是鹤鸣港?   昨天晚上降谷零不是说接到了某个港口的信号吗?早就废弃十多年的港口哪里来的信号?!   黑泽阵从一开始的恍然,到迷茫,再到现在咬牙切齿的愤怒。他现在只想知道谁在这里面捣鬼!   银发少年把猫放在椅子上,转身就走。   他关上中央控制室的门,给降谷零打电话,关机;他又去找爱尔兰,但爱尔兰可能睡沉了,没开门也不接他电话,很符合他熬夜昏天黑地再睡觉的习惯;贝尔摩德倒是接电话了,说现在有点乱,Gin你先在房间里等着,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黑泽阵当然不可能在房间里等,他看了一眼大厅、餐厅和休息室里的混乱,判断事情是早餐时间发生的,有人忽然袭击了其他人,幸好这船上警察和侦探不少,勉强控制了局面。   眼前的场景太过熟悉,过往的记忆重新涌入脑海,黑泽阵抿着唇往外走,想找到一两个了解情况的人。   他随手击倒了几个在走廊里抱着脑袋发疯的人,找到船长——准确来说是在游轮的桥楼附近找到了濒死的船长,和一把染血的消防斧。   而驾驶室里的船员们要么倒在地上,要么趴在控制台上,就像睡着了一样。   就是睡着了,没死。   黑泽阵给船长做了紧急处理,幸好船长命大,而且身体不错,很快就恢复了意识,也没有太大的危险。黑泽阵等人醒了就问:“怎么回事?”   船长刚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看到一张冷淡的少年的脸,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他也来不及问“你是谁”了,反正船上侦探太多,估计这个银发少年也是个侦探。   他晃了晃脑袋,努力回忆着回答:“大概今天凌晨五点四十分,船上发生了混乱,我们本来想出去查探情况,但有人拿着消防斧差点闯进来,我们就锁上了驾驶室的门。大家长说他会处理船上的事,让我们继续开船,以安全靠岸为最优先的目标……”   大家长说的是降谷零,虽然以黑泽阵的看法,降谷先生未必知道他被这么称呼,但这么叫好像也没错。   日本最大黑色组织的首领,怎么能说不是个极道大家长呢?   黑泽阵把船长扶到墙角,问:   “他人呢?”   “我不知道,他走后没多久我们就离开了风暴和磁场混乱的区域,但很奇怪,明明我们收到的信号来自一个正常运行的港口,我们正在接近的却是一座废港,我想修改路线,但被人从背后打晕了,后面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看来你的船员里有内鬼。”   黑泽阵站起来,对船长说他们都还活着,但可能吸入某种药物昏迷了,警察已经暂时控制了情况,我叫了船上的医生,他们会马上过来。   船长看他要走,拉住他,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黑泽阵看着他。   船长说,二十年前我跟身为船长的父亲出海,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当时也经历过一场风暴,我们顺着天边唯一的光冲出暴风雨,来到了尚未废弃的鹤鸣港……   “没有,”黑泽阵冷淡地打断了船长的话,“您磕到脑袋了,休息一会儿吧,我只是个初中生,二十年前还没有我这个人。”   “也是。”   船长躺了回去,看着银发少年的背影,又喊了句别乱跑了,要小心。   黑泽阵已经离开了。   他确实记得有这个人,在船长说出那段话的时候,他的记忆就不受控制地如书页般翻开,最终定格在了一张更为年轻的脸上。   二十年前。   他从厨房里出去,到处找那位对他连开三枪的混蛋同僚,却撞上了刚睡醒还没搞清楚情况的年轻人。   刚上大学的年轻人是船长的儿子,睡醒后发现整座游轮上都一片混乱,惊恐之下到处找父亲,一边安抚其他刚睡醒发出尖叫的人一边慌慌张张地跑,然后就看到了正要去甲板上的银发少年。   此时外面传来了枪声,黑泽阵咬牙沉默了一会儿,在“暴露身份一起跑”和“放弃同伴继续任务”中选择了前者,但他还没打开门,就被人拉住了。   船长的儿子惊慌失措地抓着他,说:“你没事吧?好多血,你这是中枪了?外面有枪声,很危险,你先别出去!”   黑泽阵本来存了把人打晕的心思,但船长的儿子还练过几招,硬是把门按住了,问他你知道船上怎么回事吗,你看到船长了吗?   “没。”   “那你在这里等着,不对,你跟我去找船医,你现在的情况不能再拖了。”   “别乱发善心,我没事。”   黑泽阵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就随便给人指了一个方向,说有人在那边看到了船长,但年轻人非要拉着他往回走,黑泽阵就低头咳了几下,手心里全都是血。   船长的儿子不敢动他了,黑泽阵说你去找船长,顺便找医生,我就在这里不会走。   于是船长的儿子离开,黑泽阵擦掉从别的伤口硬挤压出来滴落到手心里的血,转身就去了甲板。   他还记得枪声传来的方向,但整个甲板已经变得寂静,有穿着黑衣服的人躺在地上,胸口中弹但是还没死透。   黑泽阵深吸一口气,跑到船舷处,却只能看到倒在地上的陌生人,还有大片模糊的血迹,无论如何也看不到他那位同僚的身影。   “喂……还有人活着吗?!”   他不得不用最谨慎的方式喊,但就在他发出声音后的下一个瞬间,黑泽阵猛地往旁边躲去,有子弹擦着他的头发过去,幸好对方已经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根本没能瞄准,也没打中他。   黑泽阵看着对方无力地垂下手,环顾四周,发现了栏杆边一个快要从排水口滚落的黑色瓶子。   他把瓶子捡起来,上面是看不懂的文字,以及某种警示的标识。   黑泽阵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往船舷下的大海看去,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是一片亮眼的翻滚的银色,还有正在晕染开的血红。不知从何而来的鱼群正在争夺血肉,只有几块不起眼的布料被海浪压了下去。   他攥紧栏杆,往回退了一点,蹲下来,从正在反光的排水口里捡起了什么东西。   钥匙,一把染血的、挂在绳子上的钥匙。   黑泽阵捧着那把钥匙看了很久,除了这是Cedrus的钥匙外已经没有第二个答案。他跟Cedrus是同龄人,灰蓝色眼睛的同僚总是往他身边靠,就像多年前的那群白狼。   银发少年抬起手,就要把钥匙扔进大海,但最终还是没这么做。   他垂着头,将地上的尸体一具具丢进大海,银色的鱼群好像意识到有人正在投喂,追随他的影子游动,直到甲板变得空荡荡,只剩血迹。黑泽阵把瓶子也扔了进去。   这不是他们机构的东西,只能是那些人带来的,用来灭口和处理尸体。Cedrus死了,黑泽阵看到飘在海面上的衣服碎片,那是他的衣服;黑泽阵当然也期待同僚能侥幸存活,但这里满地的血,可没有离开的脚印,除非Cedrus能飞,不然没有第二个结果。   黑泽阵扣上兜帽,将长长的银发遮起来,然后离开了甲板,消失在了人群里。   他还有任务。   既然Cedrus死了,他会完成他的任务,就跟Cedrus期待的一样。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海风吹动白雾,将少年的银发润湿。   太年轻了。   黑泽阵想,二十年前的他太年轻了,他应该把Cedrus的钥匙扔了,后面就不会出那么多事。但当时的他还没完全学会人类社会的一套逻辑,跟照顾自己的族群一样看待周围的人,不会放弃追随自己的战士,也会保留他们的遗物,并复仇。   不过他也没能保留那把钥匙,某次任务失败的时候那位先生让他把钥匙吞了下去,等他催吐把钥匙吐出来后,就再也没见过那样东西,大概是被丢了吧。那位先生总喜欢这种不痛不痒的惩罚。   他站在船舷边,降谷零终于给他回了电话,用的是别人的手机,解释说他在跟别人搏斗的时候手机掉进了海里。降谷先生还说情况基本上控制住了,游轮的早餐里有致幻的物质,监控系统被干扰了,其他的还在调查。   “降谷先生,半个小时前我以为你已经被暗杀了。”   黑泽阵的语气不是很好,但不用他去出席某位警官的葬礼,他难得笑了一下。   电话那边还有点吵闹,降谷零离开大厅,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说:   “那样莱伊就要升任组织的BOSS了,我还特地叫了他过来,你可以去效忠莱伊,琴酒。”   “……”   “我开玩笑的。”   “你最好是在开玩笑,波本。”黑泽阵不跟降谷零计较,说既然你还活着,那就自己忙吧,我没睡够,回去继续睡觉了。   当初降谷零差点从东京去秋田,肯定已经知道了鹤鸣港的事,黑泽阵觉得调查的事不用他担心,幕后推手和其中的联系就交给降谷零去找吧。   额头还在发烫,意识甚至有点要陷入混沌的迹象,黑泽阵在甲板上吹风也是为了能保持清醒的状态。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可能是昨晚吃的药与酒反应的结果,他不记得自己吃了什么药,但还记得工藤新一说他曾经有几次因为高度的酒精变成大人,虽然后来没有用了;不过赤井玛丽也试过,她喝酒是不会变回成年人的,估计黑泽阵也不能。   有点冷了。   黑泽阵终于想起他从客房里出来是找药的,转过身,就要离开船舷的时候,剧烈的爆炸声却从距他极近的位置传来!   就在不远处,游轮的某个舱室忽然爆炸,爆炸产生的气流将铁片与装饰掀飞出去,黑泽阵躲开冲着他砸下来的东西,大致判断出那个位置距离驾驶室非常近。   是定时炸弹吗……当时应该检查控制台……   晚了。   这是黑泽阵靠上背后的栏杆,栏杆却在那个瞬间被重物砸断,他如一张银白的纸片坠入海中时最后的想法。   宽阔的海面上,雾气正在散去,阳光将白雾驱散,而寂静的海依然包容一切。   好冷。   ……   赤井秀一赶到秋田县的时候,游轮的事故已经快要被处理完毕了。他跟降谷零打着电话,得知游轮已经到了日本海北侧,还没问清楚情况,那边就传来了刺耳的声音,电话也中断了。   幸好他从得知消息开始就在往秋田县赶,到地方接到降谷零的电话,才知道没什么大事——至少船上没死多少人,秋田县的警察和医院已经登上了“青鸟”号,乘客们在陆续下船,还有人说这跟多年前的一场事故非常相似。   “多年前的事故是指有关琴酒的那份资料?”   赤井秀一还记得降谷零当时给他发的情报,以及关于琴酒是日本公安的猜测。   “对,那件事就发生在这个港口,没过多久鹤鸣港就被废弃,失踪的游轮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你要调查吗?”   “来都来了,那就查一下。你有头绪了?”   “没有,但在波本先生跟警方接洽完之前,我打算去问问附近的居民,也许他们知道点什么。”   赤井秀一挂断电话。出了这么大的事,降谷零那边一定会很忙,说不定还要面临公安上层的问责——话是这么说,但降谷零的上级对他放任得很,这件事也达到了预期的目标,公安里少有人能把他怎么样。   带着针织帽的男人背着包,走在上午的海岸边,这一带多礁石,远处是正重重叠叠卷来的白色浪花,在黑色的礁石上打出泡沫。   从这里能看到“青鸟”号的影子,小小一座,仿佛伸手就能抓住;沿着这条路过去,再走几十分钟会有座相当老的小镇,赤井秀一刚从同事那里得知里面住着一位“鹤鸣港惨案”的亲历者,准备去小镇里拜访那个人。   海面上有什么东西。   正在太阳下闪闪发光的,漂浮在礁石群里,但并非反射的波光的什么东西。   赤井秀一走了几步,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以他狙击手的视力也无法彻底看清远方的东西,但能看到那不是海上偶尔会飘来的常见物,更像是个……人?   他身手矫健地翻过栏杆,从海边的山地公路跳下去,抓着树干落进低矮的植物丛,穿过看似很短实则很长的距离,终于到了目的地,也就是那片黑色的礁石群。   一团柔软的银色飘在海面上,被海浪冲到沙滩上的人甚至有些……熟悉。   “好像捡到了……不得了的东西啊。”   赤井秀一看着眼前的情况,又看看远处的“青鸟”号,最终还是弯下腰,去抱水里的人。   不,不对。   他本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可把人捞起来后才发现重量出乎他的意料,他从海里捡到的是个成·年·人。   脸色苍白,身上没有伤,被水浸透的衣服似乎被鱼群光顾过,显得有些零碎,但本人却完全没有葬身鱼腹,真是万幸;这个银发的男人显然就是赤井秀一认识多年的琴酒,而非少年。   所以琴酒为什么会在这里?   赤井秀一在海风里盯着银发男人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银发都快要被风吹干,才给降谷零发消息,问:小阵在船上吗?   降谷零:他在睡觉,而且我都说了他就是琴酒。   赤井秀一沉默了。   他给银发男人拍了张照片,刚想发给降谷零,手机就被人死死抓住,按了下去。随后,赤井秀一对上一双冷漠的、透着威胁的眼睛。   “你……”   他还没说完,琴酒好像看清了他是谁,就把他的手机扔了,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应该没看清,要是看清了的话,琴酒就是拼着死也会保持清醒跟他打一架。赤井秀一想。   他看着重新昏过去的银发男人,又看看辽阔的海面,开始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要不然,丢了吧? 第086章 溯游   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 赤井秀一没把银发男人扔回海里,而是把人带到了他原本的目的地,那座小镇。   小镇的医生当然不认识这两位在地下世界里赫赫有名的风云人物,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走在一起是个能惊掉人下巴的离奇事件, 他给昏迷不醒的银发男人做了诊断,结论是着凉导致的感冒发烧, 但病人身体很好, 估计过两天就能恢复。   期间赤井秀一一直提防着琴酒忽然醒来暴起伤人,幸好直到医生离开也没出现这样的情况。   不过他记得琴酒在组织里的时候,无论多疲惫的情况下都不会真正睡着,一旦有危险就会立刻睁开眼睛, 也曾面无表情地掰断了一个想半夜偷袭他的组织成员的手腕。对方因任务背锅对琴酒怀恨在心, 告状不成就来对付本人, 却没想到琴酒睡着了也相当警惕。   因此每次跟琴酒一起出任务, 赤井秀一看到睡着的银发男人, 三番五次按下动手的心思,因为他知道琴酒只会浅眠, 就算那个银发男人看起来睡得很沉——特别沉,也绝对不能相信, 绝对。   看来这次是真出事了吧?   赤井秀一拿着医生给的药, 回到旅店的房间里, 开始思考怎么把药给人灌下去。   无论怎么想, 他和药总得有一个没命,但现在他已经不是卧底了, 琴酒也不是组织的人, 他不能在这里给琴酒两枪结束自己和宿敌先生的缘分,非常遗憾。   “醒醒。”   最后他决定牺牲一下自己的人身安全, 反正这个状态的琴酒也不一定能打得过他。   “吃点药,我还有工作,没空照顾你。”   他推了推睡着的人,可琴酒毫无反应,赤井秀一就把药硬灌了进去,果然灌到一半人就醒了。   醒来的银发男人用特别烦躁且有敌意的眼神看着他,赤井秀一觉得在盯着自己的不是人,而是一只未被驯服的野兽;事实也的确如此,琴酒磨了磨牙,把赤井秀一扑倒在地上,压着他的四肢,说了句什么。   赤井秀一没听懂,是真没听懂那是哪种语言,他能分辨出是拉丁语系的语种,却听不懂琴酒在说什么。   但他知道如果不还手自己可能就要死了!   于是他花了整整十分钟来制服醒来的银发男人,期间差点被生生咬下一块肉来,幸好他同样擅长近身战斗,再加上琴酒这会儿还在高烧,赤井秀一才终于把人打晕,并彻底放弃了给琴酒吃药的想法。   你还是自生自灭去吧!   赤井秀一把人丢回床上,打扫了一片狼藉的地面,才锁了门,去找他本来要找的人。感谢这家旅店够老,门能从外面锁死,如果琴酒要用这样的身体从窗户离开那另说。   小镇的街道相当安逸,暴风雨侵袭过后的地面积着水,倒映出湛蓝的晴空。   街边的店铺大多关门,枝叶茂盛的行道树被洗刷成浓郁的绿色,空气是雨后的清新味道,还有种湿漉漉的沉重感。风从不远处的海上吹来,暴风雨的余韵尚未过去,比地面上要冷得多。   他找到了那位经历过“鹤鸣港惨案”的老人的家。   “不在吗?”   “是啊,真是对不起,爷爷他去城里看将棋比赛了,大概明天就能回来。”   一位带着孩子的年轻女性听说赤井秀一的来意,跟他道歉,说丈夫的父亲很喜欢将棋,正好有位他很喜欢的棋手来秋田跟老前辈进行对局,所以就特地赶去秋田市了。   赤井秀一说没事,我可以明天再来拜访吗?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转身往回走,下午的阳光正在街道上均匀洒落。   然后他收到了贝尔摩德发来的消息。   对,贝尔摩德的号码他还记得,自从莱伊当上乌丸集团二把手后赤井秀一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让他看看贝尔摩德找自己是要做什……   From Vermouth(备注:无):   -我听说苏格兰还活着,你知道点什么吗,亲爱的莱伊先生?   啊……   为什么是问苏格兰,难道你不是也在那座游轮上吗?游轮上发生的哪件事不比远在东京的苏格兰来得离谱?   赤井秀一不理解,但这不影响他想个办法敷衍贝尔摩德;他先问了降谷零这件事的始末,得知是降谷零正在忽悠贝尔摩德,让他随便应付一下。   于是赤井秀一抬手就写:   From Rye(备注:回锅FBI):   -不清楚,当时苏格兰的尸体被琴酒带走了,琴酒告诉我尸体有别的用处。   -你见到那个孩子了?我确定苏格兰被打穿了心脏,所以黑泽景光不可能是苏格兰。   -还有,贝尔摩德,你会给我发消息,真让人意外。   From Vermouth(备注:组织代言人阿贝):   -你可是组织的二把手啊,莱伊,我还要恭喜你呢。   -波本说你知道点什么,直接告诉我吧,我有把柄被波本先生捏在手上,不会把你们的身份捅出去的。   狡猾的女人。   赤井秀一知道贝尔摩德是故意这么说的,明明说的是示敌以弱的话,偏偏能听出点威胁的味道,就算那位先生已经死了,组织被卧底卧成马蜂窝,她还是照样我行我素。   那么,给她个什么样的说法呢,要是不够合理的话,可没有办法在贝尔摩德这里糊弄过去。   From Rye(备注:回锅FBI):   -你去过第十六研究所吗?两年前我在一次任务期间接触过这座研究所的研究员,得知组织有做过记忆存储和数据人格相关的实验,但提取记忆需要摘取本人的大脑。   -我怀疑苏格兰的尸体被用来做了这项实验,而现在的“小苏格兰”是有他部分人格和记忆的克隆人。   From Vermouth(备注:组织代言人阿贝):   -你认真的?   -莱伊,组织曾经尝试过用克隆技术来批量“生产”代号成员,但失败了,他们比本人要脆弱很多,并且掌握技能的速度也不稳定。   -组织早就放弃克隆人相关的研究了。   From Rye(备注:回锅FBI):   -贝尔摩德,关于组织我知道的确实没有你多,但他们也许没有停止这项研究,而是用在了别的地方。   -比如说,我见过跟琴酒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海边、礁石、昏迷的银发男人.jpg]   From Vermouth(备注:组织代言人阿贝):   -什么时候的事?   From Rye(备注:回锅FBI):   -早几个月前吧。   赤井秀一觉得他没有说谎,如果他捡到的人是琴酒的话——他确信那是琴酒,即使对方身上没什么伤,但银发男人在海边抓住他手机时候的眼神无疑是属于琴酒的。   他说的“跟琴酒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指的是小阵,他几个月前刚见到小阵,这都是实话,就看贝尔摩德怎么理解了,对吧。   From Vermouth(备注:组织代言人阿贝):   -你把他怎么样了?   From Rye(备注:回锅FBI):   -这就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了。反正你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琴酒,不是吗,贝尔摩德?   From Vermouth(备注:组织代言人阿贝):   -他还在你手上?   From Rye(备注:回锅FBI):   -无可奉告。   贝尔摩德不再回消息了。   赤井秀一给降谷零发了个“Case Closed!”,然后把手机放回去,开始思考接下来应该做点什么。   按理来说他应该继续调查鹤鸣港的事,明天再去相关人员那里问问情况,但他意外捡到了被调查的主角,虽然对方还是昏迷不醒醒了就咬人,总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   他本来想通知降谷零或者其他人,但想到琴酒在他拿手机时候的威胁表情,赤井秀一知道琴酒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现在的状态——算了,他对宿敌先生一向体贴,也不缺这点时间。   唔。说起来,琴酒是从附近的海上漂来的吧,那座研究所确实就在秋田县,而且琴酒看起来也不是很像人的样子,难道说他刚才的猜测……   不能细想。   赤井秀一查询了最近的天气,得知暴风雨即将离开日本,就去买了食材,跟旅店的老板借了厨房,做了点粥。   估计琴酒也吃不了别的东西。   赤井秀一回到旅店的房间,门锁没有被破坏,窗户也没有,本该昏迷的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   坐?   银发男人已经醒了,穿着宽松的衣服,沉默地坐在床边,在赤井秀一开门的时候将目光投过来,但没有立刻攻击的打算。   看起来正常了。   赤井秀一反手关上门,有点惊奇地打量琴酒,发现对方确实冷静下来了,而且就算看到他也没有冷笑着说“赤井秀一,你的死期到了”,当然这可能跟琴酒手里没枪有关;银发男人也用一种冷漠的、不带情绪的眼神看他。   “醒了?”   没有回答。   赤井秀一也不指望琴酒能回答他的话,就把粥放在桌子上,他没料到琴酒现在就醒,粥还有点烫。   “我在海边捡到了你,没向任何人透露你的行踪;这里是一家旅店,你在发烧,既然醒了就吃药。”   他简单描述了现在的情况,重新找了药出来,放到银发男人面前。   琴酒皱眉,好像不是很想吃药的样子,赤井秀一记得他也不怕苦,准确来说琴酒就没什么不能适应的东西,有这种反应让他有点意外。   难道说琴酒其实就是不喜欢吃药的?   赤井秀一还在想,琴酒就接过他手里的药和水,沉默地吃完,还是没说话,又把杯子还给了他。   不但没把药扔了,也没把杯子砸了,甚至没打架,看起来有点……有点乖?   赤井秀一很快把这个想法从他的脑海里抹除,一想到能用这个词来形容琴酒,他都觉得一阵恶寒。   琴酒该不会在海里把脑子泡坏了吧?   他重新打量着琴酒,银发男人穿的是他的衣服,毕竟原本的衣服被医生看到那医生得报警了,幸好他们两个的体型差不了太多;琴酒一直沉默,什么话都不说,但肌肉是绷紧的,墨绿色的眼睛一直追着赤井秀一的身影,赤井秀一怀疑琴酒是在找机会动手。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了很久,最后赤井秀一觉得粥凉得差不多了,就结束了无意义的对峙,反正不会是“对上视线就开始战斗吧”的训练师对战。   他把粥递给琴酒。   赤井秀一等着琴酒问他,然后他就可以回答只能喝粥别的没有,但银发男人还是没说话,安安静静地把粥喝完。   最后还是赤井秀一先问了:   “你没什么想问我的?”   琴酒这才开口,用一种相当陌生的、探究的语气问:   “有。你是谁?”   那一瞬间赤井秀一觉得世界变得更荒唐了。首先,琴酒是卧底;然后,他捡到了琴酒;现在,琴酒疑似失忆了。   他把一个小时前的恐怖猜测再次从脑海里删除,有技巧地问了琴酒几个问题,确认银发男人是真的不记得他,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然后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头疼。   按理来说他应该嘲笑一下琴酒,毕竟宿敌先生变成了现在这样,但赤井秀一笑不出来。   因为琴酒是卧底的事基本已经被证实,这个人算是他的同行,如果他是琴酒,那琴酒为什么会失踪几个月然后漂到海上,又为什么会失忆?这几个月里他在哪?他是怎么从那个琴酒变成……现在这样的?   “你认识我。”琴酒看着他的表情,说。   “我们不熟。”赤井秀一否认。   当晚他看着琴酒睡着,好像完全没有防备他一样,赤井秀一坐在椅子上看了整晚,觉得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计。   见鬼。   琴酒怎么变成了这样?可他不可能不是琴酒吧?赤井秀一记得琴酒身上有不少伤,这个琴酒却没有——虽然组织里能消除疤痕的东西不少,但是现在他也动摇起来了。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呢?那最开始琴酒看他的眼神又怎么解释?那时候的琴酒看起来可不像是失忆了。   他走到床边,扯了扯琴酒的头发,人没醒。更见鬼了。   第二天,他把琴酒带到楼下,暴风雨过后的旅店里没什么人,旅店老板说你弟弟没事啦?   赤井秀一看了一眼沉默地跟着他的琴酒,说还没,烧还没退,我带他下来走走。   他对旅店老板说这是他弟弟,他们是来小镇附近旅游的,但弟弟失足坠海,捞上来后就在发烧;他很擅长骗人,所以老板相信了他,还说可以帮他照看一下弟弟。   “你在这里等着,我晚上回来。”   赤井秀一对那个银发男人说,虽然他也不觉得对方能听他的话,说不定转身就不见了,但旅店老板说帮忙看着,起码能知道人往哪个方向跑了吧?   他把琴酒放在旅店大厅的沙发上,还特地往人身上放了点钱方便他逃走,才离开旅店。   银发男人就这么看着他,一言不发,直到赤井秀一的身影消失。   旅店没什么生意,老板正在整理账本,整理了一会儿他问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银发男人:   “门口有点冷,你要上去吗?我这里有备用钥匙。”   毕竟是正在发烧的人,他哥哥到底是怎么放心把人丢在这里的。老板叹气。   “不用。”   银发男人回答了一句,声音比刚才跟赤井秀一说话要冷得多。   “那你需要什么吗?”   “……时间。”   “哎?”   老板没听懂,但银发男人已经不看他了;门口是小镇街道的缩影,黑泽阵就坐在能看到这个四四方方世界的沙发上,看了一会儿,闭上眼睛。   他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来——读取他的记忆。   从一片空白到苍茫雪山,再到冰海边缘的机构只花了他一个晚上,他记得自己要潜入某个叫做“明日隐修会”的组织,但记忆在那座游轮上卡住,反复播放那天的画面,让他非常烦躁。   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的场景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就好像失忆前一直在反复想这件事一样;又或许这本来就是事实。   然后是那个组织,暗无天日的时间,任务,惩罚,和……   “请问。”   有人打断了他的读取过程,那是个有着银色短发的男人,他穿着一身旧夹克,坐在黑泽阵对面的椅子上,把一杯酒放到桌面。   对方显然跟旅店老板打过招呼,老板也没有特别关注他们,来客笑着问他:   “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不能。”   黑泽阵看着那张脸——他认识这张脸,这是属于“黑泽阳”的脸,但无论如何那个人都已经死了,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发现对方没打算走,甚至把酒杯推到了他面前,那是一杯黑麦威士忌。   “你是谁?”   “我还以为你会认错?”对方笑了笑,没有说自己是黑泽阳,“我确实不是这张脸的主人,但我也不是你的敌人。”   “……”   黑泽阵可不这么觉得。   虽然他的记忆只「读取」到了一半,但有些事还是记得很清楚的,比如说黑泽阳在无论哪方面都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知道他跟自己关系的人没有几个。   他盯着对方看,随时有出手的打算,假扮成黑泽阳的男人被他看了几秒就举手投降,说:   “我知道你状态不好,我只是来问一个问题。”   “原来是你——”   黑泽阵收回了视线,但敌意却更加明显,暴风雨后湿冷的空气穿堂而过,也带着银发男人的声音。   “——赤井务武。”   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语气里难免带了点要把人当场做掉的意味,但黑泽阵也很清楚,以自己如今的身体状态以及没有武器的现状,要把某个经验丰富的MI6探员留下确实不容易。   他敲着酒杯的边缘,视线垂落到微微晃动的水面上,权衡了一会儿后,才说:   “问吧。”   “那辆列车的出现,跟你有关吗?”   “什么列车?”   “看来你不知道。”赤井务武的表情变得有点严肃,但他很了解眼前的人,在银发男人表示不满前就将自己知道的情报说了出来,“第47号列车出现在了废弃的轨道上,我是来调查这件事的。”   第47号列车,“鹤鸣港惨案”故事的后半段涉及的列车。虽然这么称呼它,但它本来应该有个更好听的名字;当初的爆炸事故后,这辆列车就停运了,没被丢到废品处理厂算是工作人员的失误。   披着黑泽阳壳子的赤井务武看着似乎在回忆什么的银发男人,站起来,说:“有人在针对你,你要小心。”   黑泽阵把酒杯丢下,向后靠在沙发上,无所谓地说:“一直不都是那样吗?”   “你啊……”   赤井务武没说什么,要走的时候,又转头问:“对了,你有看到我儿子吗?”   黑泽阵问:“你哪个儿子?”   赤井务武回答:“大儿子。不过秀吉也在秋田,我来看他的将棋比赛。”   一个长发的、十五岁左右的小孩的印象出现在黑泽阵的脑海里,虽然他现在应该没这么小了……但黑泽阵也不觉得自己能见过长大后的赤井秀一。   所以他冷淡地说:“没有。”   赤井务武走了。   几个小时后,赤井秀一回到旅店,黑泽阵正「读取」到莱伊加入组织获得代号前后的记忆,他抬起头,看到走进来的赤井秀一,长发的年轻男人跟门口的人几乎重叠在一起。   黑泽阵相当不满地磨牙。   首先,他跟赤井务武说错了。   然后,赤井秀一为什么把长发剪了?! 第087章 鹤鸣于日落时分   赤井秀一发现琴酒的态度有点不对, 或者说在看到他的时候,心情就变得特别不好。   但鉴于琴酒每次一个人安静地待着却被打扰后心情都不好,他决定将眼下的情况归咎于自己回来得太早——毕竟如果琴酒恢复记忆, 看到他站在自己面前不可能还这么安静。   琴酒不喜欢示弱, 更不喜欢用这种方式来取得别人的信任,他一向能打就打, 起码在赤井秀一的认知里是这样。   出任务的时候除外, 狙击手总是相当有耐心。   “怎么了?”   赤井秀一走到银发男人面前,琴酒还是沉默,虽然盯着他看,但不知道在想什么。   于是他弯下腰, 做了个相当大胆的举动, 他当着琴酒的面试了试对方额上的温度, 很烫, 然后下一秒就被琴酒攥住了手腕。   琴酒把他的手按下去, 甩开,才慢吞吞地说了句:   “饿了。”   “……”   赤井秀一回头看空荡荡的柜台, 老板不在,又确认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三点, 最终有点不确定地问:   “你不会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坐在这里吧?”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早上他带琴酒从楼上下来, 旅店提供简单的早饭, 但琴酒一口都没动,就坐在那里看他吃。   整个过程就像被不太高兴的野兽盯着进食, 赤井秀一觉得自己没动手只是出于对失忆人士的同情, 当然他相信如果琴酒听到“同情”这个词,不管失忆没失忆都会跟他打一架。   现在他看着银发男人几乎看不出幅度的点头动作, 忽然有点想录给一年前的琴酒看……   还是算了,不想被打。   赤井秀一叹气:“走吧,出去吃点东西。”   他记得小镇上有几家餐馆开着门,昨天还是暴风雨后萧条静寂的街道,随着天气变好,今天也变得热闹了一点。   不过他没去成,刚转身就被琴酒抓住了手臂,银发男人看着他,说:   “你来做。”   “你,”赤井秀一忽然明白过来,“早上不吃东西也是因为……不是我做的?”   “我不信任他们。”   “看来你很信任我?”   尾音上扬,话跟往常一样出口,想收也收不回去,赤井秀一发觉跟失忆的宿敌先生逞口舌之利实在幼稚且无趣,毕竟现在的琴酒除了沉默和偶尔说两句外就没有别的反应。   他不禁有点懊恼,自己现在有点像是在欺负小孩。   “……勉强。”   银发男人不是很情愿地给出了答案。他本来是不想说的,但赤井秀一长时间的思考让他失去了耐心。   赤井秀一震惊地退了半步。   谁?谁说勉强可以信任他?琴酒?FBI的探员先生被震住,足足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银发男人的话就在他耳边回荡;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琴酒,最终确定这人是真的失忆了,而且失忆得彻底。   彻底到就像刚出生的小动物,把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会动的东西当做自己的母亲,哪怕跟自己不是同一个物种,也要跟着自己认定的母亲走。   按理来说失忆的人确实可能产生这样的反应,但一想到说这话的人是琴酒,赤井秀一就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对劲了。要不然还是把他……   “你想扔下我?”   银发男人一直盯着他看,似乎很轻易就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微微眯起眼来,傲慢地宣布:   “不准。”   ……   结果是赤井秀一出去买食材,回去再借旅店老板的厨房做饭。老板知道他弟弟生病需要吃清淡点的食物,爽快地把厨房钥匙给了他,甚至拜托他顺手买点盐回来。   于是前组织卧底出门,银发大哥就跟在后面,什么都不说,两人穿过下午的街道,风有点冷,潮湿的空气将长长的银发打湿。   黑泽阵没再继续翻记忆了,在组织里遭到某些对待的场景让他不适、相当不适——记忆的画面就像重新经历一样重现,连声音和气味都清晰无比,他知道自己以前没有这种能力,却完全找不到自己变成这样的原因。   于是他跳过了一些回忆,将加入组织的前十年的记忆放在一边,去寻找潜意识里觉得重要的片段,直到看到长大后的赤井秀一。   哦,赤井务武的儿子也加入组织了,怪不得赤井务武会来问他;但黑泽阵也没有跟那个人说自己失忆的打算,反正再过两天他就能完全恢复。   至于赤井秀一……   从旅店日历的日期推断,现在距离他们在组织里的第一次见面已经过了五年,赤井秀一不可能到现在都没认出他吧?   黑泽阵:他肯定记得我,不至于在暗地里害我;但他把头发剪了,我很生气,看在他把我从海里捞上来的份上,我决定等看完所有记忆再找他麻烦。   赤井秀一:琴酒要么是在海里泡傻了,要么就是被组织搞成这样的,我是不是应该给他联系个精神科医生,不然他岂不是要一直跟着我……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日光很浅,人的影子在地上几乎淡到看不出来。   赤井秀一就当背后的人不存在,反正也不会走丢,琴酒除了看他就不看别的东西;旅店附近有个超市,他买了食材、消毒水和老板托他带的东西,又拿了两罐黑咖啡。   今天上午,他找到那位老人,老人说当时的情况他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确实见过一位银发的少年。   少年在游轮出发的时候还帮他搬了行李,会笑,是个特别好的孩子,说是跟父亲一起来的,但父亲临时有工作没能上船,他就自己登上了游轮。老人回忆里那个银发少年自从上船就没怎么出现过,偶尔在甲板上看海,直到鹤鸣港的混乱发生。   当时少年是在走廊里被人发现的,已经昏过去了,下船后被一起安排上了“那个列车”,老人还特地确认过,少年乘坐的车厢就是发生爆炸的那节,所以那个银发少年应该已经死了。   赤井秀一又问了老人一些细节,老人说从那之后他的记性就变得很差,不过后来他见过游轮的老船长,并给了赤井秀一地址和一个电话,说可以去联系看看。   “说实话,”最后那位老人说,“如果你只是来调查那件事的,我不太想回忆,但既然跟那位少年有关……你是他的家人吗?”   “不,我是他……”赤井秀一想了一会儿,没想出应该怎么妥帖地形容他和琴酒的关系。   但老人摆摆手,说没事,我就是问问。   于是赤井秀一就去了那个地址,但老船长接到消息去医院看儿子了,赤井秀一这才听说他的儿子就是现在“青鸟”号的船长,就没有继续调查下去,而是给降谷零发了消息。   降谷零表示他已经知道这件事背后可能有人在操纵了,船长家的事由警察来调查,FBI别在我的地盘乱晃了,赤井秀一就无奈地挂断了电话。   然后,他才回到旅店。   现在他买完东西,带琴酒往回走,觉得这么乖的琴酒真应该让组织里的人看看,可惜本人不会有反应,赤井秀一也没有落井下石的恶趣味。   他一边做晚饭,一边问琴酒:“如果我不回来,你打算怎么办?”   银发男人倚在门口,下午的阳光把他的银发照得绒绒的,他闭着眼睛,好像在想什么,听到问题就不假思索地回答:“去找你。”   赤井秀一的手顿了顿:“我们不熟。”   我不信。   黑泽阵在心里嗤笑,没拆穿这个人显而易见的谎言,「赤井秀一」跟他不熟很正常,毕竟他们没见过几面,但「莱伊」跟他不熟,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某个人刚进组织没多久就跑了。   他不急,反正看赤井秀一这么悠闲的模样,估计组织那边也没什么大事,黑泽阵打算等记忆恢复再去管别的。   记忆不连贯,这让他有点烦躁。   不是想不起来,只是他遇到赤井务武后把一段长达十年的记忆跳过,期间缺少的信息以及带来的不安让他难以忍受,他是个喜欢掌控一切的人,记忆分段缺失的感觉宛如忽然失重悬空,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刑罚。   黑泽阵决定倒回去,从刚加入组织的时候开始回忆,即使这个过程对他来说也舒服不到哪里去。   晚饭做好了。   赤井秀一借了旅店的桌子,当着黑泽阵的面把餐具都消毒处理了一遍,才把晚饭放到琴酒面前,说:   “我过几天就走,如果到时候你的记忆还没恢复,我就把你交给其他人。”   他本以为琴酒会说什么,但对方只是发出了不算回答的鼻音,“嗯”了一声,就没有别的回应了。   棘手的人忽然变得不棘手了,赤井秀一却没那么高兴,他有那么一刻觉得有问题的人是自己,可他们两个属实没什么除了宿敌以外的关系。   “味道怎么样?”   赤井秀一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了句。   “难吃。”   黑泽阵冷淡地回答,但还是把赤井秀一做的晚饭吃完了,没别的原因,他饿了。   赤井秀一:……其他人都说很好吃,起码也是还行,琴酒,你就算失忆了也不给我面子啊。   当晚。   赤井秀一接到FBI同事的电话,就出去了。琴酒还在高烧,吃药完全没用,根本没退,已经睡着了,但赤井秀一觉得琴酒即使睡着也还是能听到,拿着手机到了外面。   海面已经恢复了平静,厚重的黑云与暴风雨一起散去,缺月悬挂在天空,夜色干净得像是一块纯黑的镜子。   他走在街道上,听不远处海鸟的叫声,茱蒂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但你不是说今天就回来吗?”   “有点事,暂时不回美国了,波本先生托我调查一项跟组织相关的情报,需要FBI援助的时候我再联系你。”   “那你要小心,之前你在东京遇到的那几个人——”   茱蒂的话还没说完,玻璃碎裂的声音和枪声就在不远处响起。   赤井秀一骤然回头,看到出事的是旅店,而且就是琴酒所在的房间。现在琴酒手里可没枪!   他匆匆跟茱蒂说有意外情况,挂断电话就往回赶,看到有人从三楼的窗户掉了下来,但不是琴酒;他跑回旅店,上了楼梯,发现旅店房间的门虚掩着,有明显的血迹渗到走廊的廉价地毯上。   房间里漆黑一片。   赤井秀一放轻脚步,推开门,里面悄无声息,连呼吸声都没有。   走廊的光照进房间内部,一道门的影子落在地上。墙边有什么东西,是倒下的人,但没有银发的反光。   很轻的声音从一侧响起,赤井秀一紧绷的精神让他及时避开,捕捉到黑暗里人影的位置并出手反击。门被砰的一声撞上,两个人在没有光的房间扭打在一起,赤井秀一的后背重重砸到地上,手却摸到了一片顺滑的长发。   他架住向他袭来的拳头,低声喊:“是我!”   袭击他的琴酒不动了,但也没有把手收回去,就在赤井秀一想琴酒是不是恢复记忆想把看到自己狼狈模样的前同事灭口的时候,他却感受到有水滴落到他脸上。   银发慢慢从琴酒肩头滑落,落到被他按在地面的赤井秀一身上。   咸的。   察觉到那是眼泪的一瞬间,赤井秀一想的是:这次他真的要被灭口了,谁来也救不了他,唯一的办法就是趁现在逃去天涯海角。   原来琴酒也会哭啊。   赤井秀一没听到任何声音,就连呼吸声也微不可闻,或许琴酒脸上跟以前一样什么表情都没有,但这一片黑暗里也看不到。   他只知道琴酒把手放下,在他还没放松警惕的时候,就掐住了他的喉咙,慢慢收紧。   幸亏赤井秀一对琴酒平静的模样过敏,早就有所预料,攥住了琴酒的一只手,另一只手跟琴酒较劲,不然他真要三更半夜死在没人知道的小镇旅馆里了。   窒息感涌上心头,胸腔里的氧气正在逐渐变少。   就在赤井秀一打算不演了把琴酒砸在墙上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和老板有点担心的声音:   “那个……你们没事吧?刚才好像有人闯了进来,我从外面回来就看到窗户碎了……”   “……没事。”   黑泽阵回答了老板的话,终于把手收回去,从地上站起来。他的声音是哑的,体温依旧很高。   赤井秀一揉了揉脖颈,打开灯,看向面对着他但好像毫无变化、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的琴酒,啧了一声。   这人怎么还能跟无事发生一样?   他开门,跟老板说刚才有歹徒闯进来,幸好我在夏威夷学过两手,把他们制服了,就是我弟弟受了点伤,麻烦老板帮忙报个警。   老板看到门里的情况,两个倒在地上的人,地上洇开的血,还有银发男人被利器划破的衣服和伤口,吸了口气,赶紧报警去了。   赤井秀一蹲下来,看倒在地上的人:“总之先把尸体……”   应该是组织的人吧,从东京开始就在找他了,波本先生可管不了组织的所有人,到现在还在追杀他的也不是没有。多半有仇。   琴酒平淡地说:“他们没死。”   赤井秀一看他。   琴酒看懂了他的疑问,皱眉:“我为什么要杀人?”   赤井秀一摇摇头,没再说话,确定地上两个人没死、身上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后就站起来,剩下的就交给警察去调查吧,相信降谷先生会对这件事感兴趣。   随后,他把银发男人拽过来,问:“你刚才可差点杀了我,琴酒。”   琴酒别开视线,没说话。   赤井秀一也没指望这人能给他什么答复,现在的情况还不如他们打一架,反正琴酒手里没武器……或者干脆把人交给FBI吧,FBI肯定很乐意得到琴酒这个证人,不管他是不是卧底。   只是想想。赤井玛丽可能认识琴酒,光凭这点赤井秀一也不打算把人白送给FBI,他跟FBI只是合作关系,而且本来就打算辞职。   “明天我就把你——”   交给我妈。赤井秀一想,但他没能把话说完,因为琴酒说了句让他可能这辈子都忘不掉的话。   “对不起。”   银发男人依旧没看他,说话的声音很低,但足够让人听清了。   幸好赤井秀一没点烟,不然烟得掉地上。他狐疑地看着琴酒,确定人没被掉包,那答案就只有一个了,他捡到的真的不是琴酒,只是长得像琴酒的某个人。   银发男人继续说:“我刚才不太清醒,不应该攻击你,对不起。”   赤井秀一这次真点了根烟,自欺欺人没意义,他知道这个人就是琴酒。他轻松地说:“没事。我还是第一次听你道歉。”   “但你说我们不熟。”琴酒显然很在意这点。   “我们确实不熟。”   赤井秀一一边说一边看银发男人,对方好像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过了一会儿才抿唇问:   “我跟你是什么关系?”   “你想知道?我们是宿敌,是仇人,除此之外没别的关系。”   “……”   房间里重新陷入了寂静,还好不久后警察来打破了沉默,当地警察没见过什么世面,但还算冷静地把人带走,问了赤井秀一相关的问题,FBI很好地糊弄过去了。   旅店老板体贴地帮他们换了个房间。因为银发的男人还在高烧的关系,警察也没去问他,从始至终琴酒就坐在一边,等警察走的时候,他都闭着眼睛靠在床边,好像睡着了。   赤井秀一知道他没睡。   包扎好的伤口还在渗血,处理伤口的时候琴酒从头到尾没说什么,但拒绝吃止疼药。   “你要去哪?”   赤井秀一要离开房间的时候,琴酒果然睁开眼睛问他。   他反问:“你说呢?随时都有可能意识不清杀掉我的宿敌先生,我可不敢继续跟你待在一个房间。”   脖子被掐出一片淤青,虽然距离挂掉还远得很,但这不妨碍赤井秀一嘲讽两句。而且他本来就订了两个房间,昨晚那是觉得失忆这件事很离谱才留下来看着琴酒的。   琴酒没说话。   赤井秀一往外走,走到门口,发现琴酒不看他了。琴酒在看地面,好像能把地面看出个洞。   他给赤井玛丽发消息:小孩哭一般是因为什么?   赤井玛丽:……你什么时候搞出人命了?   赤井秀一:别人家的。   赤井玛丽:哦。(冷漠)你不用理解他为什么哭,反正以你的思维也理解不了,你直接买点零食玩具陪他玩会安抚安抚就行了。   赤井秀一:……   其实他不是很确定失忆的琴酒心理年龄在什么阶段,但应该大不到哪里去,不然不至于这么听话。   他无视了母亲“要不然你还是找别人帮忙,我怕你吓到人家小孩”的忠告,回到房间里,对沉默的银发男人说:   “我不走,你睡吧。”   赤井秀一想,琴酒是能睡了,但他没法睡了,得时刻提防这人动手,现在他觉得组织里那个“琴酒好梦中杀人”的传闻是真的,特别真,他当时不应该嘲讽宾加的。   黑泽阵知道赤井秀一在顾虑什么。   他在睡梦中也无法控制地读取过往的记忆,然后看到了他绝对无法忘记,也永远不愿再次看到的场景。有人闯进来的时候他甚至第一次没怎么分清现实和记忆,直到赤井秀一喊他才慢慢清醒过来。   虽然也不是特别清醒。有那么一刻他把赤井秀一当成了赤井务武,如果是那个人的话说不定他真的会下手杀人。   他自己也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样的记忆——不,他的人生从十三年前开始就跌进了冰海最深处,再也不可能有更差的结果,黑泽阵只是还没从反复呈现在他眼前的记忆里逃出来。   “如果你担心的话,”黑泽阵慢慢地说,“可以把我绑起来。”   赤井秀一想,他这两天遇到的意外已经足够多,他的心已经不会再波动了——个鬼啊!听听琴酒说了什么?他现在有种给赤井玛丽发消息问“小孩高烧后性情大变怎么办”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   挺诱人的提议,而且不用担心半夜被人杀了,但赤井秀一是个在英国长大的自由的美国人,所以他选择拒绝。   “还不到那种地步。”   “嗯。”   “你这也不是第一次。昨天你还差点咬了我,你不记得了?”   “不记得。”   其实记得,但黑泽阵是不会承认的。当时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雪山上的时候,对一切陌生的人类都报以警惕,更何况赤井秀一在强行给他喂东西。   赤井秀一没有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毕竟从他的角度来看当时的琴酒就是不清醒,他叹气说就不应该把你捡回来,当时报警就行了,让某个警察来管你。   黑泽阵不说话。   赤井秀一看着琴酒沉默的模样,又想起赤井玛丽前几天提过的小银,那时候小银咬了他,被带她来的人教训后也是这样的反应,不说话,不认错,估计以后也不会改。   他叹气,说怎么又碰到一个喜欢咬人的。   黑泽阵这会儿不沉默了,抬起头来,用一种很冷的语气问他,还有别人咬过?   “有啊,小时候遇到的一个小女孩,跟你同样是银发。她来我家住了几天,不过来的那天我去参加夏令营了,她就睡在我房间里。”   “……”   “跟狗一样的小孩……听说她后来去学钢琴了,反正不打算再见面,我早就原谅她了。”赤井秀一又点了根烟。   烟被黑泽阵拿走了。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把烟掐灭,丢在地上,说别抽烟了,我要睡觉。   赤井秀一觉得,他肯定是惹到琴酒了,虽然不知道是那句话踩到了琴酒的尾巴,但肯定是刚才的话有什么问题。   他看着黑泽阵很干脆地躺回床上,甚至没有跟他继续说话的打算,也关了灯,就坐在客房唯一的椅子上,往外看天空。   冷月高悬,星沉四野。   几天不睡没什么问题,他是训练有素的狙击手。   ……   深夜。   降谷零挂断了电话,脸色依旧阴沉。海边的风压抑地往港口吹,很冷,但他浑然不觉。   没人知道黑泽在哪。   不管是他,还是爱尔兰,以及船上的任何人,都没看到黑泽的身影。游轮即将靠岸的时候黑泽说要回去睡觉,于是所有人都没去打扰;直到游轮靠岸的那天晚上,变回江户川柯南的工藤新一钻进黑泽的房间,才发现里面没人。   不但没人,从客房的痕迹来看,他起码从中午开始就不在了,因为黑泽有喝下午茶的习惯。   几个侦探没看到,白马探还在看着江户川柯南沉默,问,工藤,你也是魔法界来的人吗?   江户川柯南:……你先帮我找黑泽啦!我的身份之后再跟你解释!   但他们找到6月11日也就是今天,不得不承认黑泽是失踪了。   黑泽阵的手机倒是没关机,但打不通;贝尔摩德接到电话的时候沉默了一下,说波本你等等,降谷零问为什么,贝尔摩德说我找把顺手的枪给你送行。   当然最后她没这么做,贝尔摩德也听得出来波本是真慌了,波本说的“琴酒出事我比你急”不是在开玩笑。   确认人失踪后,降谷零给诸伏景光打电话,冒着被好友骂一顿的风险问黑泽的定位在哪里。   “所以你把人弄丢了?”   “Hiro,你听我解释,我们调查了船上的监控录像,他早上出去后就没回客房……”   “是我的错。我现在去秋田。”   诸伏景光再次确认了定位的位置,信号停留在港口附近的陆地上,但也可能已经不在黑泽阵身上了。   他之前一直以为黑泽跟其他人一样下了船,就没有担心,结果降谷零现在给他打电话……   理智告诉他这不是Zero的问题,但就是关系太好了才能埋怨吧。诸伏景光一边出发一边抱怨,电话那边的降谷零也叹气,说他真的以为黑泽在睡觉,而且不敢打扰。   降谷零把黑泽阵记忆的问题告诉了诸伏景光,等诸伏景光坐上去秋田县的新干线,才问:   “他身上的定位器在哪?”   “我答应过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只能告诉你每次放都要开道口子,所以他很不喜欢。”   “……他好宠你。我嫉妒了。”   “可以,那你在我和黑泽里选一个吧。”   “喂,Hiro!”   “所以如果他受伤,定位器是有可能脱落的,我们现在只能确定他没在海上漂流,已经到了岸边。”诸伏景光跟好友开完玩笑,就把话题掰了回来,但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定位器在黑泽后肩,肩胛骨被子弹打出来的一块凹陷位置。黑泽仗着有组织的药来恢复,给自己制造伤口的时候也毫不手软,毕竟真用到的时候还是很有必要。   上次黑泽说已经用不到这种东西了吧,诸伏景光说不行,现在他很庆幸自己的坚持要求。   6月11日下午,他到了秋田县,找到了定位器,但没找到黑泽。   定位器在鹤鸣港附近沿海的一片礁石区域,诸伏景光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往远处看去,沿海公路的上方是一座老旧的小镇。能到附近海滩的估计都是附近村镇的人,比较近的有三处。   秋田县的警察都说没看到十三四岁的银发少年,这几天也没有从海上飘来的遇难者,诸伏景光平复了呼吸,给降谷零打电话,说:我去附近的村镇找找,也许他被人救走了。   降谷零说好,你要小心,我走不开。   “Zero……”   “怎么?”   “他是不是真不怕我把他关起来?”   “他知道你不会,我也知道。”   电话那边传来叹气声,然后就被挂断了。   降谷零站在港口,从东京赶来的风见裕也给他带了关东煮,降谷零想起自己从中午开始就没吃东西,干脆就坐在已经废弃的港口吃了。   他把刚到手的情报发给风见裕也,让风见裕也去联系小泉前辈,然后望着海面叹气。   一缕银色的月光落在水面,怎么也抓不住。   降谷零吃完,给赤井秀一打电话,但赤井秀一挂断了,给他回消息,说有人在睡觉,不能吵醒他。   降谷零:你有看到琴酒吗?   赤井秀一:哪个琴酒?   降谷零:小阵。要说几遍你才能相信他们是同一个人?   赤井秀一:……   他看看一边床上睡着的银发男人,沉默了半天,跟降谷零说我觉得小阵不是琴酒,真的不是。   降谷零没有跟他扯这些的心情,说小阵失踪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你有看到他吗?   赤井秀一回答没有,绝无可能,而且人不是在你手里吗,你是怎么把他弄丢的?   降谷零就不说话了。   幸好,BOSS大人没把他拉黑,看来这次小阵是真的失踪了。赤井秀一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刚打算仔细想想,却听到床上的人发出了压抑不住的闷哼。   银发男人痛苦地蜷缩起身体,从床上滚到地上,呼吸急促,墨绿色的眼睛是睁开的,已经失去了焦距。汗水浸透银色的长发,他咬着牙,不想发出声音,但细碎的音节还是从喉咙里溢出。   赤井秀一扔下手机过去查看,发现琴酒身上的温度比之前还高,已经到了烫手的地步——他记琴酒的体温一向很低,现在的情况甚至有点可怕。   “琴酒?”   他喊了两声,发现琴酒完全没有意识,就要把人扛起来去找医生,但他刚靠近,银发男人就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臂,攥得他生疼。   然后……赤井秀一就眼睁睁地看着银发的男人身体慢慢缩水,在他面前变成了十来岁的少年。   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银发少年身上,整个变化的过程用了不到几分钟,完全违反了这个世界的常识。   但常识不常识的不重要,赤井秀一正在思考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他往哪逃命比较好? 第088章 鹤鸣于日落时分   6月12日, 清晨。   诸伏景光找到那家旅店的时候,旅店老板说前两天确实有个男人带着他银发的弟弟来住宿,不过昨晚旅店出了点意外, 今早老板睡醒的时候就发现钥匙被挂在房间门上, 那对兄弟已经离开了。   房费是预付的,修窗户的钱让昨晚闯进旅店的罪犯付了, 被警察抓到的那三个人表示他们就是看到外地人准备抢一波, 没曾想碰到了硬茬子。   老板跟诸伏景光说明了大致的情况。本来他不打算透露客人的消息,但来的是个高中生,而且是从隔壁镇子连夜一路找来的,他就把那对兄弟的事跟诸伏景光说了一下。   诸伏景光又问:“他们有说过会去哪里吗?”   老板回忆了一下, 回答:“哥哥好像说过他要去城里, 别的我就不清楚了, 他弟弟一直在发烧, 不怎么说话。”   “谢谢。”   诸伏景光总算打听到了黑泽的消息, 只要人还活着就没问题,这里是日本, 以公安的能力不可能找不到人。他转身就要走,老板却有点迟疑地拉住他。   老板说:“你刚才说你要找的是个少年吧?但前几天住在这里的是个成年的银发男性啊。”   看起来像高中生的少年回头笑了笑, 说:“是吗?那就是我之前说错了。”   银色长发, 从海里被救上来, 一直在发烧的人, 诸伏景光可不觉得短时间内能找到第二个。   还有,老板描述的另一个人, 所谓银发男人的哥哥, 可真是有点、非常、特别的熟悉啊。   莱伊,你说是吧?   ……   秋田市。   城市里的空气要比乡下浑浊许多, 六月的天气已经摆脱了暴风雨的阴影,重新变得燥热起来。行人匆匆忙忙地上班去,整座城市早就恢复了喧嚣,只有依旧湿润的泥土和被刮飞的广告牌作为几天前那场天昏地暗的自然灾害造访的证明。   黑泽阵走在秋田市的街道上,把兜帽扣上去,没有过长的银发吸引注意力,路上也少有往他这边看的目光。   他穿着有点不太合身的衣服,不过也只是稍微大一号而已,睡醒的时候他就看到新买来的衣服被放在床边,某个说好不会走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哦,赤井秀一跑了。   昨晚黑泽阵睡得很沉,事实上跟赤井秀一出任务的时候他一向睡得很好。最开始他觉得赤井秀一不至于认不出他,但也比较防备,毕竟赤井家的人不可能不是卧底;试了几次后他发现赤井秀一完全没有在他睡着的时候动手的打算,就放心地睡了,算是他在组织里难得能好好睡着的时候。   当然,后来黑泽阵发现赤井秀一这个混蛋完全没认出他,就深刻反思了自己毫无防备地在卧底身边睡着的行为,并把赤井秀一踢出去做任务了;组织里的其他代号成员都觉得他不喜欢莱伊,那确实,黑泽阵一点都不想再看到这个人。   不过跟他们想的不太一样,琴酒没打算弄死莱伊,恰恰相反,想干掉莱伊的人都被他找机会做了。   汽车的鸣笛声在身后响起。   黑泽阵往旁边靠了靠,车辆缓慢地驶过水洼,避免轮胎带起的水溅到少年身上;天空倒映在积水表面,清澈透亮,像一块硕大的蓝宝石,镶嵌在地面上。   他在翻看最后一部分记忆。   他路过一家很旧的书店,回忆里是他跟苏格兰威士忌见的最后一面,他扔掉那位先生用来时刻监视他的装置,给那位先生打电话说我要放个假,不要联系我,不等那位先生回复就挂断了电话,然后抱着已经变成小孩的诸伏景光找到酒井。酒井问他从哪偷的孩子,黑泽阵看了酒井一眼,说我捡到就是我的了。   他路过一棵被暴风雨吹倒的老树,回忆里是跟他一起去了雪山的莱伊,莱伊问他来这里做什么,黑泽阵说度假,顺便看看老朋友,他望向有段时间没回的海拉雪原,还是没带莱伊一起进去;莱伊搞不懂他来这么冷的地方做什么,黑泽阵也没有解释的打算,等回去的时候黑色长发的男人果然感冒了,但还是敬业地给组织打工,一点怨言也没有——起码表面上没有。   他路过秋田市的美术馆,想起那年夏天贝尔摩德跟他在塞纳河北岸偶遇,非要拉他去逛卢浮宫,他还有任务,拒绝了。但他的拒绝对贝尔摩德向来没用,那个女人通知了那位先生,让别人去把任务做了,带着他在巴黎转来转去,遇到克丽丝的熟人就说这是她男友。黑泽阵没当面反驳,事后让贝尔摩德加了一个月的班。   他路过一座热热闹闹的学校,孩子们正在上学的时候,三三两两地往里走,他记得自己有次接到一个任务,查到最后任务目标是个学生,他站在远处的高楼上,拎着装狙击枪的箱子没打开,转身就走。那位先生叹气,说别任性,我不想惩罚你,但黑泽阵就跟没听到一样,转身下了楼,事后他有几天都没在组织里出现。   他路过一家曾去过的酒吧,上次来这里的时候是跟伏特加一起,伏特加喝醉了,说他想回老家看看,黑泽阵就看着伏特加醉醺醺地倒在桌子上,没说话。两个月后他找了个去北方的任务,带上伏特加,然后在那边多待了一段时间,伏特加不是很想去,去了又不是很想离开,黑泽阵不知道伏特加的想法,他只是问了伏特加要不要跟着。   他路过一座有些旧的桥,想起两年前的一天,他从组织的禁闭室里出来,靠在一座桥下休息了很久,晨跑路过那座桥的波本看到他,愣了一下,跟他打招呼,说自己要去看电影,被人放了鸽子,问黑泽阵要不要一起去。黑泽阵知道波本怀疑自己在监视他,但也不想被波本发现问题,就答应了,就是那部电影是贝尔摩德演的,两个人强忍着看完,分别给贝尔摩德打了差评。   他路过一个十字路口。   红灯。   赤井秀一从不远处路过,就像一片安静的树叶,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黑泽阵看了一眼那个人的背影,好像平常地扫过,然后收回视线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   眼前重叠了长发莱伊的模样,对方靠在墙边,背着吉他包,点了根烟,又在下一个瞬间被记忆的主人赶出脑海。   黑泽阵记得他有次被宫野明美拉去家庭聚餐,雪莉问过明美,诸星大(莱伊)为什么要留长发,明美说好像是在酒吧时候的经历,拉手风琴的长发乐手不是很浪漫很帅气吗?   听到这里黑泽阵问了句,那家伙以前不是长发吗?明美说不是啦,大君说他小时候完全没想过留长发的。   黑泽阵说哦。   赤井秀一大概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时不时就被丢到国外去做任务,黑泽阵也懒得解释,他也不想解释。很多事都没有说的必要,他这么做只是因为他开心,或者不开心。   绿灯亮起。   十字路口的人流重新动了起来,那个戴着针织帽的身影已经不见,黑泽阵不紧不慢地向那个方向跟了上去,反正他知道赤井秀一要去哪里,总会见面的。   一年半前,赤井秀一做了个局,抓捕乌丸集团的琴酒。黑泽阵明知是局,还是不得不往里跳,如果他“察觉”到了莱伊的异常,那先被抓住的就是赤井秀一。   琴酒到FBI手里还能活,但莱伊暴露身份,而且是在这样的行动里暴露身份,就谁也救不了他了,黑泽阵也做不到。   他本想联系赤井家的人,起码跟赤井玛丽说两句,让她儿子别真的冲着杀他来;但当时他跟赤井家早就断了联系,赤井一家搬得很干净,什么都没留下。   黑泽阵手里只有赤井务武的电话。一想到那个人对他做了什么,翻滚的恨意就涌上心头……他绝不会再联系赤井务武。绝不会。   所以他什么都没做,假装一无所知地踏进陷阱,然后差点死在那里。   好在那位先生还不想让他死,发现他断了联系就派人接应,黑泽阵狼狈离开前看了赤井秀一的方向,那里早就空无一人。   “你最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很少这么生气,赤井秀一把自己的命赌在了这场行动里,对他也没有留手,这本应该是属于FBI和组织的较量,与个人的意志无关,但黑泽阵还是很生气。   养伤的时候他挂了那位先生的电话,也挂了贝尔摩德的电话,本想趁机休息一段时间,结果已经逃走的赤井秀一特地打电话来嘲讽他,说“亲爱的琴酒,没能杀掉你我真的很遗憾”。当时黑泽阵很想问他不是也挨了子弹吗,有力气给我打电话不如想想怎么跟FBI汇报工作,但他知道自己的所有电话都被监听着,最后只是说“下次见面我一定会杀了你”。   前方不远处就是车站。   赤井秀一要离开秋田市,躲开某个从大人变成小孩的老熟人,但也没必要太过遮掩,因为他走的时候黑泽阵还在沉睡。   他唯一没想到的就是黑泽阵醒来后很礼貌地请求隔壁百货商场去城里进货的司机带自己一程,而且把赤井秀一特地给他留下的钱付给了司机。   车站到了。   秋田市的车站没有太多人,远没有东京车站那么热闹,黑泽阵没有刻意跟着,也没有往赤井秀一的方向看,他就远远地站在人群后,确认了列车时刻表,而赤井秀一在等新干线抵达。   黑泽阵闭上眼睛,他想起三个月前,自己死的那天,他倒在地上痛苦挣扎,从越来越模糊的视野里看到的那位先生的表情。   没有怜爱,没有惋惜,只有冷漠的审视。   反正不像是在看人,倒像是在看即将给他陪葬的道具。黑泽阵自嘲地笑笑,他从未对那位先生有过任何期待,反正他从头到尾就是那位先生精心保养的武器,用着还不怎么顺手,那位先生活得太长,生活也太无趣,想找点乐子,所以能容忍他的任性,不打算把他变成只会听命令的傀儡,但也到此为止了。   他死了,正如所期待的那样,只是他现在还活着。黑泽阵弯下腰,根本没吃东西,所以也吐不出什么来。吃下毒药后的感觉在记忆里重演,就像再经历一次一模一样的痛苦,眼前陡然变得一片漆黑,黑泽阵越来越厌恶自己现在的记忆力了。   组织应该早点向着让人得超忆症的方向研究,而不是在怎么杀人这方面浪费时间,说不定还能促进一次人类的重大进步,让那位先生得个诺贝尔奖。   “哈……”   车站的工作人员看到他这副模样,来问他需不需要帮助,黑泽阵摇摇头说不用,马上就好了。   他很快就神色如常地站起来,工作人员担忧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最终还是没多管闲事。   新干线停在轨道上。   赤井秀一就要离开,却忽然感受到了背后的视线,很远,但相当明显,他转过身,看到银发少年把兜帽掀开,面无表情地往他的方向走来。   风吹起少年的银色长发,旁边的人都下意识给他让开了路。   最后黑泽阵站在了赤井秀一面前,似笑非笑地问:“你想去哪,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就知道他恢复记忆了。   虽然只是猜测,但凌晨时分黑泽阵退烧后,他给降谷零发了旅店的地址,出去买了几件衣服,放下就走,没有半分迟疑。他能留到早上就是极限,完全是怕他不管的话琴酒——或者小阵就会死在旅店里。   是的,无论他否定过多少次降谷零的说法,现在他不得不相信古桥町的小阵同学就是他的宿敌先生琴酒。   让他想想他干了什么……   哦,叫他小阵(阵ちゃん),跑去当他的班主任,做邻居,说“我是你父亲的朋友”,和他一起打网球,语重心长地劝他去参加补考,跟他说小心伏特加……   好消息,琴酒没叫他冲矢昴,没更新名字版本意味着琴酒还不知道他就是那个粉毛老师;坏消息,降谷零知道的事琴酒迟早会知道,等琴酒发现后他可能要被追杀第二次。   “琴酒。”   赤井秀一想到这里,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横竖都是打两架而已。他甚至笑着跟宿敌先生打招呼,说好久不见,你是特地来找我的?   “呵。”   黑泽阵早就习惯了FBI的说话方式,往旁边示意了一下,说你不急着走吧,我们换个地方谈谈。   赤井秀一也不想在这里打起来。   于是他们两个出了车站,附近是一片繁华的建筑,他们拐过街角,到了一个昏暗的小巷,这里是两座高楼的夹缝,赤井秀一甚至很想知道黑泽阵上哪找到这种地方的。   他往里走,果不其然在走进黑暗的刹那黑泽阵就转身动手,这次可不是还在生病的琴酒,赤井秀一压根就没有小看他的想法,少年的体型并未给琴酒太多限制,小巷里的废弃广告牌被踹飞出去,沉重的金属砸向巷口,轰然一声巨响!   赤井秀一看到那双墨绿色眼睛里根本不掩饰的愤怒,不得不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打斗的间隙还来得及说“我好歹也算是救了你吧,琴酒,就这么恩将仇报吗”。   然后他听到枪上膛的声音,银发少年踩着那块广告牌,用一把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枪对准了他。   好,甚至是琴酒最喜欢的M92F,虽然肯定不是原来那把。   “是吗?那你希望我怎么回报你,赤井秀一?”   “以身相许?”   “……”   “好像不符合你们的传统啊,说起来你不是日本人吧?”   赤井秀一还没说完,黑泽阵就扣下了扳机,他的手都气得发抖,打偏了,子弹打到FBI背后的墙上,银发少年恶狠狠地看着赤井秀一,仿佛下一秒就能把人撕碎。   广告牌生锈的铁质结构被黑泽阵生生踩断,赤井秀一毫不怀疑,下一枪绝对不会再打偏。   黑泽阵用尽所有的力气压住愤怒,一字一顿地说:“我没有国籍。”   赤井秀一:“那正好可以……”   黑泽阵:“赤井秀一,看来你是真的想死!”   昨晚没尽兴的战斗在这里继续,广告牌的遮挡下,外面的人也不会特意看过来,黑泽阵没再开枪,两个人都没留手,滚在小巷的积水里,银色长发被污水浸透,黑泽阵看着没了长发的赤井秀一,越来越不爽。   赤井秀一没有在短时间内制服黑泽阵的打算,他在有目的地消耗少年的体力,对方高烧刚退,又不肯吃外面的东西,组织曾经最厉害的狙击手莱伊先生很有耐心,磨光黑泽阵的体力是最省力的打法。   黑泽阵当然清楚赤井秀一的意图。   他不想真的把人打死,不然刚才就对着赤井秀一开枪了,继续耗下去当然是他输。不过黑泽阵本来就是来打人一顿的,打爽了就算达成目的,所以他也没有计算体力把人放倒的打算。   激烈的打斗间赤井秀一攥住了黑泽阵的银发,他记得琴酒很不喜欢被人扯头发,但打起来了谁管那么多;这个动作果然激怒了黑泽阵,银发少年磨了磨牙,甚至改变了战斗的方式,从尚有规律可循的搏斗变成了像是狼群厮杀的撕咬。   而就在赤井秀一觉得疯了的琴酒要咬断自己脖子的时候,小巷口有个声音传来——   “Juniper,秀一,你们打够了没有?”   赤井玛丽已经在那里不知道看了多久,她抱着手臂,坐在广告牌上,看着两个成年人——虽然外表上来说是一个少年一个成年人——打了很久,虽然他们都察觉到了她的接近,但谁也没有抬头看她一眼,直到她出声。   她话音刚落,黑泽阵就愤恨地踢了赤井秀一一脚,然后从地上起来,还算客气地对赤井玛丽说:“我又不会杀他,你管什么闲事?”   赤井玛丽眼皮一跳:“他好歹是我儿子,你要是把他废了我没法跟他弟弟妹妹交代。”   赤井秀一听着这两个人对话,知道把宿敌先生体力磨光然后打晕带走随便卖给哪个机构的计划是行不通了,他整理好自己在打斗里乱掉的衣服,看到被扯开的衣领,他左肩还有个多年没消的牙印,看得他很无奈,随手把衣领扯回去遮住了。   他问赤井玛丽:“你怎么来了?”   赤井玛丽发现自己儿子说话比黑泽阵对她说话还不客气,深感自己教育的失败,用家长的口吻说:“来找他的。你为什么跟他在一起?”   赤井秀一耸耸肩:“这是我从海里捞上来的小美人鱼,现在他要回大海了。”   黑泽阵:“……”   赤井玛丽:“……”当年就不应该放任儿子去美国,Juniper没被他气到杀人真是看在那一丝丝情分上。   黑泽阵忍无可忍:“赤井玛丽,如果我真的杀了他——”   赤井玛丽还没说话,赤井秀一就叹气:“你看,是他一直想杀我,我还从海里把他救上来照顾了两天,甚至遵从他的意愿没告诉任何人。”   他算是看出来了,琴酒跟他的母亲很熟,而且不是一般的熟,熟到会在准备杀他之前问问赤井玛丽的意见,这对琴酒来说确实非常难得。至于母亲……赤井秀一觉得他妈关心黑泽阵好像比关心儿子还多点。   赤井玛丽从广告牌上跳下来,拿走了黑泽阵手里的枪,然后说,可以了,你们继续打吧。   黑泽阵轻轻啧了一声,没有继续打的兴趣。   赤井秀一:我妈甚至能拿走琴酒手里的枪,琴酒一点反应都没有地就让她拿了,所以他该不会真是我家的亲戚吧?   黑泽阵把被脏水浸透的头发扔到身后,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赤井玛丽看了一眼儿子,才说:“我本来就在秋田,景光那孩子给我打了电话,他没在旅店的房间里找到你,但旅店的老板说有一顶针织帽路过,我就来车站附近找了。”   赤井秀一:“……”什么叫有一顶针织帽路过,赤井玛丽你明明可以好好说话的,不就是对我的针织帽有意见很多年了吗。   就在他想的时候,黑泽阵已经忽然抬腿往他的方向踹了过去,赤井秀一险险避开,但黑泽阵的目标不是他,而是……   他的针织帽。   银发少年扯下了那顶帽子,随手扔在了地上。看得出来他很不高兴了,甚至有点……有点幼稚。   赤井秀一不得不再次喊了对方的代号:   “琴酒。”   “继续打?”   黑泽阵抬眼看他,知道赤井秀一不会答应,嗤笑一声,就要往巷子外面走。   要是真这么走出去的话,路过的警察很快就要来找他们了,赤井秀一伸手去拉黑泽阵,黑泽阵转身就是一拳挥过去,这回赤井秀一早有准备,他知道琴酒特别不喜欢被人从背后碰到,顺势接住了黑泽阵的拳头。   “你先等……”   “赤井秀一!你要干什么?!”   意外的声音来自终于赶来的诸伏景光,他一把将黑泽阵圈在怀里,雾蓝色的眼睛冷冷地看向赤井秀一,让赤井秀一想起当年准备开枪的苏格兰。   不,这应该就是“苏格兰”才对吧。   赤井秀一摊开手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打算做,以及他才是被打的那个:“我只是想告诉他别这么就走出去。”   诸伏景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对莱伊这个日常说话没法相信的人报以怀疑,低头去问黑泽阵:“为什么没给我打电话?”   银发少年身上和头发都被脏兮兮的积水浸透,虽然赤井秀一也是如此,但诸伏景光表示莱伊他妈在,用不着别人担心。(赤井玛丽:IOMO)   黑泽阵威胁地看了一眼赤井秀一,才回答:“刚醒,没手机。”   赤井秀一看懂了他的意思。琴酒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失忆的事,但是——大哥,你有没有想过即将要被找麻烦的是我,真的要让我帮你掩饰过去吗?   他艰难地看在琴酒没打算杀他的份上附和:“对……他刚醒……”   诸伏景光冷淡地说:“我问过老板了,你昨天就醒了。”   黑泽阵沉默。   赤井秀一更是沉默。   诸伏景光看向赤井秀一:“所以你带着一个高烧不退、神志不清的人,既不去医院也不报警,到今天才想起来他家里也是有人的?”   赤井秀一:“……”   他很少看到苏格兰这么凶,哪怕是在组织里的时候,一想到苏格兰保护的对象是琴酒就觉得更怪了,虽然他们现在有“兄弟”关系,苏格兰名义上还当过琴酒的儿子,但这件事真的不需要再变得离谱了。   赤井秀一本来想解释说是波本给他发消息说“小阵”还在船上,让他误认为自己捡到的不是琴酒,但他叹了口气,说对,就是这样,是我绑架了他,你们打算怎么办?   反正他跟琴酒、跟日本公安的关系一向好不到哪里去。   黑泽阵没打算让赤井秀一背这个锅,就说:“别问了,是我不让他通知你们的。”   诸伏景光:“你闭嘴。”   黑泽阵:“……”   他试着挣了一下,但诸伏景光显然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黑泽阵不想伤到诸伏景光,就没有继续用力。   赤井玛丽在一边看着,差点笑出声。   “够了,苏格兰。”   黑泽阵轻轻按了按诸伏景光的手。   “我是来跟他了结恩怨的,他救了我,我们打一架,结束了。”   他一向如此。   无论其他人是怎么看的,黑泽阵有自己的一套判断标准,他拿得起放得下,少有东西能绊住他的脚步,更何况单论这几天的经历,诸伏景光确实冤枉了赤井秀一。   黑泽阵很清楚——他相当清楚,虽然他比较在乎自己的东西,但对赤井秀一来说,他只是忽然从敌人变成疑似友方的罪犯而已,就算有再多牵扯,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不介意,也不打算跟赤井秀一说明。他从不需要别人回以他同等的东西,无论是物质还是感情。   诸伏景光放开了手。   他低着头,轻声说:“莱伊,你总是很擅长取得别人的信任,以前也是,现在也是。你看,才这点时间,他就这么信任你了。”   赤井秀一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苏格兰每次做出这副模样的时候,肯定有人要倒大霉。   诸伏景光笑了,用属于高中生景光的语气,愉快地问:“你说是吧,冲矢老师?” 第089章 鹤鸣于日落时分   黑泽阵一直觉得赤井秀一和冲矢昴没什么像的, 除了都是FBI,见了就很熟悉的感觉,偶尔能看到的跟自己相似的墨绿色眼睛, 和相似的背影。   但赤井秀一没那么多话, 也不会往他身边靠,他们在组织里见面的大多数都是相看两厌, 只是莱伊得听他的;赤井秀一也不会放下他的傲慢去照顾一群吵吵闹闹的小孩。   现在看来他完全不了解这个人, 毕竟做卧底工作,所有卧底跟他见面的时候都戴着谁也认不出来的面具。   “冲矢昴?”   他走到赤井秀一面前,没人拦住他,但黑泽阵也没有马上要动手的意思;他认真地端详赤井秀一的脸, 还是不觉得这人有闲心去玩什么学生老师过家家。   哦, 那赤井玛丽到学校的理由也很清楚了, 怪不得她说“秀一就在日本”, 而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看他的表情很奇怪。得益于越来越让他感到厌烦的记忆力, 黑泽阵现在还能记得赤井玛丽说这话时候的语气,以及更远处吹过树梢的风。   赤井秀一的嘴角有那么一丝苦笑的意味, 又马上就收了回去,他换了个语气, 虽然不是冲矢昴的声音, 但足够让人分辨出本人的味道:   “嘛……阵君。”   他看到, 那一瞬间银发少年的表情变得很可怕。   黑泽阵动了动食指, 这通常是他要发火的征兆,但他表面上很平静, 平静到好像什么都没听到的地步;前两个月的记忆如开闸般涌入脑海, 某个粉毛老师若无其事地说“你可以叫我叔叔”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   老旧的公寓、学校的教室、下午的网球场、安静的黄昏……一一展现他记忆的浪潮里。   他闭上眼睛,把恼人的记忆从视野里赶出去, 再看向赤井秀一,问:“我‘生前’跟你关系很好?”   赤井秀一想了想,回答:“难道不是吗?组织里的人都知道你我关系匪浅。”   呵。   组织里的人都知道莱伊性格傲慢且话少,是琴酒最不喜欢的那种同类人。赤井秀一,你胡说八道的本事倒是一点也没退步。   黑泽阵把他刚扔到角落里的记忆拎出来,随意地翻了几页,语速很慢地说:   “我们在巴黎的街头相遇,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   “第一次合作任务的见面地点,除了你差点往我脑袋上开个洞外都很愉快。”   呵,是很愉快。   黑泽阵记得自己刚见到“诸星大”的时候,还以为他认错了人,毕竟长得像的人也有不少;他是听说宫野明美的男友要加入组织,才特地去看的,等见到人,哦,纯度100%的卧底一个。   他想过让赤井秀一的卧底行动从一开始就失败,但最后还是没这么做;莱伊的代号是黑泽阵选的,那次任务也是他选的,赤井秀一差点被打了一枪是因为摸了他的头发,还说脏了很可惜。   “那我的照片?”   “组织里很多人都有,毕竟你是大家的情人(要杀死的对象)。”   所以爱尔兰十世还有贝尔摩德那个乱来的女人到底卖了多少他的照片?还是说贝尔摩德拿他的照片当组织宣传海报在大街上发放了?   黑泽阵决定回去再找贝尔摩德和爱尔兰儿子的麻烦,现在他没心情,只是机械地回顾着两个月来的记忆。   “我给你的饮料很好喝对吧?”   “其实我觉得……味道也还行。”   说到这里的时候,赤井秀一难得迟疑了一下,虽然他就喝过一次KILL Whisky,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打开那个潘多拉的盒子了。   黑泽阵都被他气笑了。   他凝视着那双跟自己色泽相似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很有趣吗?”   赤井秀一叹气,很认真地对黑泽阵说:“我从没想过戏弄你,只是没认出你而已。”   直到几个小时前,他都没有相信黑泽阵就是琴酒,降谷零可以为他作证……虽然他觉得降谷零大概不会愿意为他作证了。   黑泽阵看了他半天,才冷笑了一声。   那是属于组织里的琴酒的笑,每当他这么笑的时候,八成是有人要死了。   但银发少年只是把湿漉漉贴在身上的头发拨开,相当随意地说:“我现在没力气打你,我说过恩怨了结就是了结,不会再为以前的事纠缠,但最近别让我再看到你。”   没力气是真的,他现在打赤井玛丽都费劲——虽然赤井玛丽的身体拖后腿,但她怎么说也是MI6的干员,小看她是要付出代价的。   赤井秀一说好。   他抬手又放下,黑泽阵的目光也落在赤井秀一左肩上,那里有道不是很显眼的咬痕,看到那样东西的时候黑泽阵的心情就更糟了。   赤井秀一注意到了他的视线。   黑泽阵嘲讽地笑了笑,说:“把它消了吧,别让人家小女孩知道你说她是狗。”   赤井秀一说他确实打算消掉来着。   赤井玛丽看着他们两个,摇了摇头。   小巷里一时陷入寂静,没人再说话,黑泽阵不耐烦地扯扯自己的银发,灰黑的水顺着往下流。   一片安静里,诸伏景光靠着墙给降谷零发消息,说人找到了,不用担心。   降谷零很快就发来了回复:他怎么样?   诸伏景光往黑泽阵的方向看了看,知道黑泽这个时候不喜欢被打扰,就回道:人没事,心情很差。我会照顾好他。   降谷零:那就好。我正在调查鹤鸣港旧案,可能是他不想回忆的东西,他的记忆现在无法控制,你尽量避免跟他提到相关的东西。   诸伏景光:我知道。手续怎么样了?   降谷零:快了,明天。我让黑田把你的档案从警视厅公安部调取出来,以协理人的身份放在零组,反正你这三年的经历都明确可查,上面那些人也不会说什么。他们正在为户籍系统的漏洞应该由谁负责吵。   诸伏景光:不愧是Zero,传说中横跨黑白两道、在警方都有不少人的幕后黑手啊。   降谷零:你就不要开这种玩笑了吧!   诸伏景光:(笑)   降谷零:还有一件事,我们的人在鹤鸣港附近看到了疑似“黑泽阳”的身影,也有其他势力的人到了这里,可能是针对我们来的,小心点。   诸伏景光:有组织的人吗?   降谷零:可能有人背着我行动,乌丸莲耶死后想脱离组织单干的人不在少数。   诸伏景光:我知道了,我先带他回去。   他收起手机,跟赤井玛丽对视了一眼,两个人虽然不熟,但在这个场景下的心情却微妙的相似。   小巷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喂!你们!”   有穿着警服的人从废弃广告牌那边过来,一边跑一边喊,但看到里面的情况又放缓了声音:   “我们刚才接到报案,有人目击到这里有人斗殴,还听到了枪声,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赤井玛丽注意到有人的时候就提前把枪收起来了,两位警察的目光也没停留在现场看起来最柔弱的初中女孩身上,他们横竖看了看,就算这里打过,也已经打完了。   浅金色头发的女孩对两位警察说:“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家庭矛盾,让您见笑了。”   一位警察问:“那枪声……”   靠着墙挡住弹痕的诸伏景光回答:“可能是他们听错了,刚才这座广告牌倒下,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几位经验丰富的人轻而易举地把两位年轻警察忽悠走,然后处理掉现场的痕迹,极其专业。   最后,赤井玛丽说:“先去换衣服吧,你们两个。”   她那搞得很狼狈的大儿子,和外表与心情一样狼狈的Juniper,怎么看都是后者输的更多。   ……   诸伏景光在秋田县找了一天一夜,根本没找落脚的地方,幸好赤井玛丽早就有所预料,让跟她一起来的女儿在酒店多订了两个房间,并买了衣服。   世良真纯看到她哥跟黑泽阵打架,目光在两个人之间逡巡,但很懂地什么都没说,把衣服塞给了她哥和琴酒。   秀一哥啊,这就是你说的对琴酒念念不忘……地去打一架,对吧。   她悄悄把目光投向母亲。   赤井玛丽看起来年幼但依旧有着家长的威严,她抬腿搭在酒店楼梯上,拦住了儿子的去路:   “秀一。”   赤井秀一停下脚步,他本来没打算跟这些人一起,但苏格兰用相当冷的眼神看过来,他知道苏格兰有话要跟他说,就来了。   他等着赤井玛丽的下文。   赤井玛丽叹气,还是没能直说,毕竟有人不想说,她尊重那孩子的意愿。她只能隐晦地提醒:“你马上就要失去一样很珍贵的东西了。”   赤井秀一不为所动,反问:“我失去的还算少吗?”   是啊,我们都失去了很多东西,所以剩下的才弥足珍贵。赤井玛丽说也是,你应该不会后悔吧?   她那任性的大儿子,从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   ……   酒店的房间。   “黑泽?”   诸伏景光从公安派来的人手里拿到临时公寓的钥匙、给黑泽的药、备用手机和两只猫,以及一些文件,他回到酒店的房间,本以为黑泽去洗澡了,但不是。   黑泽阵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望着酒店的天花板,衣服没换,头发上的灰水在被子上晕染开点点污渍。   房间里什么都没被动过,他从进来开始就躺在这里了。   “黑泽!”   诸伏景光的心揪了起来,连喊几次,黑泽阵才用手臂挡住了脸,说别吵,我有点累了。   他的声音很低,几乎听不到,诸伏景光只听到几个音节,但还是理解了黑泽的意思。   累了?   我知道你很累!但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明明很讨厌身上被弄脏吧?你这样是不可能睡着的吧?我从东京到秋田找了一天一夜,是来看你这么对待自己的吗?!   诸伏景光感受到自己胸腔里的空气仿佛在燃烧,他强行拉开黑泽阵的手臂,看到银发少年回避了他的视线,忍不住问:   “赤井秀一对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   被问的人没看他,也没看任何地方,黑泽阵听到他家小孩、不,应该说是苏格兰忽然提高的声音,又补充说跟赤井秀一没关系,是我记忆的问题。   “黑泽阵!”   诸伏景光攥住黑泽阵的衣领,把人从床上扯起来,他跟那双墨绿色的、几乎没有焦距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终于爆发:   “跟他没关系?这话说出口你自己会信吗?他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你愿意跟他待在一起两天杳无音讯,却连一句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我在你心里到底算是什么?”   有点联系的熟人?被放在家里的小孩?还是被划分到保护圈里不需要参与任何事的被保护者?   黑泽,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是不会生气、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老好人啊……   “苏格兰。”   “你应该叫我诸伏景光!”   “……”   “苏格兰只是我的一部分,诸伏景光才是我的名字!你凭什么自顾自地以为我恢复记忆就会变回苏格兰,就跟你毫无关系了?!”   诸伏景光用颤抖的手重重把人摔回床上,声音也没那么稳。   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终于重新聚焦,朝他的方向看来,诸伏景光知道黑泽向来不会安慰人,遇到这种场面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他了解这个人,他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让黑泽习惯自己的存在,可黑泽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他们能有多久的未来。   “别自以为是了,黑泽,你甩不开我的,我说过,我不会离开你,你也别想离开我。”   他抛下话,转身就走。   他去找赤井秀一。   “……”   黑泽阵动了动手,但还是没追上,他继续躺在那里,听到走廊里传来的声音。   诸伏景光离开的时候没关门,故意的,或者忘了,总之他找到赤井秀一,两个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黑泽阵能听到。   他觉得很疼,身上没有伤口,但记忆里的痛苦铺天盖地袭来,几乎要盖过现实;他用右手撑着慢慢起身,将手指嵌入左臂死死按下去,终于找回了知觉。   银发少年摔到床下,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等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深呼吸,已经完全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他说:“吵,别打了。”   赤井秀一知道苏格兰会来找他打架,也做了准备,但没想到苏格兰会这么疯;他看到赤脚走出来的少年,发现琴酒没换衣服,那头银发上毫无光泽,整个人也都笼罩在低气压里。   黑泽阵走到他们面前,把诸伏景光拉了回去,然后对赤井秀一说:“对不起,我家的孩子给你添麻烦了。”   赤井秀一不是个迟钝的人,起码没有某个人那么迟钝,他看到黑泽阵的样子,又看了看甩开黑泽阵手的苏格兰,问:“我什么时候伤害到你了?我先道歉。”   “没有,是我的错。你不用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黑泽阵说完就往回走。   诸伏景光依旧站在走廊里,动作平稳地抹掉脸上擦出的血痕,才说:“谢谢你当年在天台给我的信任,我今天本来也没想跟你打。算我欠你的。”   赤井秀一不这么觉得。   但他从认识最开始就没能改变过苏格兰的任何想法,所以他也没有反驳,只是问:“他怎么了?”   黑泽阵也没关门,酒店的房间里传来模糊的水声,他去洗澡了,这样确实很难受。   诸伏景光往那边看过去,回答:“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会知道。”   赤井秀一也瞥向那扇半开的门:“主观角度来说,我没有对他做什么的想法。”   客观地说……他也不觉得琴酒会被他怎么样,但从事实上看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以及,赤井玛丽的话是什么意思?赤井秀一觉得他妈知道点什么,赤井玛丽却不愿意再说下去了。   “莱伊。”   诸伏景光忽然喊他。   “只有你还会这么叫我了。”   赤井秀一还有点不习惯,毕竟他的真名暴露后,组织内外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不再叫他“Rye”了。除了……他还没暴露的时候就“死去”的苏格兰,苏格兰对他的印象还是在组织里共事的那段时光。   诸伏景光侧头过去:“不好吗?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公安的人在鹤鸣港看到了‘黑泽阳’,你觉得对方来这里跟黑泽有关系的概率多大?”   赤井秀一点了根烟,慢悠悠地回答:“那可不好说。”   房间里。   黑泽阵靠在浴室的墙上,垂着头,让冷水顺着身体流下。水从浅灰色很快就变成了无色,然后又因为浸开的伤口变成了浅红。   他在看降谷零发给他的消息。   六月底,将是组织彻底消失的时候。   “反正都要结束了。”   黑泽阵有个计划。   他想去旅行,出去走走,离开日本,离开美国,去哪里都好,离开这些熟悉的人和事。   也许他会去欧洲,他曾在那里度过一段还算愉快的时光;也许他会去中国,那个国家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也许他会回到海拉,雪原里的狼群还在等着他回归;也许他会去一座没什么人的小镇,在宁静的时光里喝着下午茶。   黑泽阵始终是个很喜欢生活的人,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死,除非是死在任务里;他曾经想过邀请其他人一起离开,算来算去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就算了。他有空会回来看看,反正他没有工作,惬意得很。   他把浴室里的水换成了热水。   体温依旧很低,从几十年前开始就是如此。他认真地把头发洗干净,就像小时候那样。   他记得那天的阳光很暖,年轻的赤井玛丽去北欧看他,他们在德国见面,玛丽说留长发就像样子一点,然后帮他把弄乱的头发整理干净。   当时他的头发才长到脊背中段的长度,赤井玛丽给他梳着头发,问:“任务结束了吧?不打算剪掉吗?”   他说:“我答应他了。”   赤井玛丽轻轻叹气,年轻的母亲还没找到跟孩子处理关系的窍门:“我不是说了吗?秀一被我要挟来骗你的,他没留长发。”   “我知道。但我答应了。”   “这么看重承诺会吃亏的,人类的社会跟你以前的世界完全不同哦。”   “嗯。”   从头到尾他都回答得相当干脆,让赤井玛丽无话可说,她把银发整理得漂漂亮亮,满意地退开一步。   她说真想给你拍张照片啊,可惜你的工作不能留下任何影像,算了吧。   然后赤井玛丽问他:“你当时为什么咬他?”   他反而有点疑惑,歪了歪头,回答:“我打赢了。”   “然后呢?”   “他很厉害,但我赢了。我会接纳他,保护他,承认他是我的家人。如果他死了,我会为他报仇。”   赤井玛丽拿手指弹了弹他的脑门。   “人和人不是这样的,Juniper。”   “所以不用告诉他。”   “那我呢?在你看来我是什么样的?我不能算你的家人吗?”   “很麻烦的人。”   最后赤井玛丽没办法,就跟那边正在和赤井务武谈话的男人喊:“哎,维兰德,管管你家的孩子,他要把我儿子带回雪山喂狼啊——”   记忆的最后是一片笑声。   黑泽阵终于把头发洗干净了,他洗得很慢,花了很长的时间,总觉得还是有点脏。   最开始他完全不会打理这头只会在战斗里碍手碍脚的长发,还是赤井玛丽教他的;他小时候认识的人不多,能算他长辈的女性也只有赤井玛丽一人。   所以,只要不涉及根本性的问题,黑泽阵就会给赤井玛丽面子——哦,赤井务武的事除外。   “喵?”   “喵——”   黑泽阵正在发呆,有两只小脑袋挤进了浴室。他跟小黄猫和小黑猫对视几秒,把猫拎起来,动作流畅地丢了出去。   洗太久了,浴室里都长出猫来了。   ……   酒店12层的餐厅。   一群没吃饭的人在这里聚集,包括凌晨就被叫醒压根没吃早饭到现在的赤井玛丽和世良真纯,找了一天一夜根本没吃东西的诸伏景光,和给黑泽阵做了太清淡的晚饭结果自己没吃的赤井秀一。   幸好酒店的餐厅24小时提供餐点,不然他们就得等到中午才有饭吃了。   这群人正在一边吃饭一边交流情报。   “FBI没有相关的线索吗?”   “都说了没有,这里是你们公安的地盘吧。不如问问那边MI6的女士。”   “没有,我们没有在日本展开什么行动,我跟真纯只是恰巧来这里。”   “妈妈,就直说我们是来看……”   “一家人三个姓氏啊。”对赤井秀一的记忆更多停留在「诸星大」这个名字上的诸伏景光终于吐槽了。   世良真纯转头看他,因为是「同龄的哥哥」的关系,她跟诸伏景光比较能说上话。   她伸出一根手指,说:“不,其实我还有个二哥,他的姓氏跟我们都不一样,我们今天就是来看他下棋的。”   没错,他们是来看羽田秀吉,也就是她二哥的将棋对局的。二哥要挑战一位早就退出棋坛的老前辈,这位前辈曾经指导过羽田秀吉的义兄、天才将棋选手羽田浩司,所以这次的对局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刚好没有要紧事的赤井母女就来了。   赤井玛丽正在喝茶,她一边去拿点心,一边轻松地说:“如果务武还活着,现在用的应该也是另一个姓氏吧。”   诸伏景光:真搞不懂你们赤井家的人。   他想起另一件事,就往赤井玛丽的方向靠了靠,压低声音问:“我在组织里听说过,赤井先生是被琴酒……”   赤井玛丽却大声打断了他的问话:“我不觉得那孩子会做出这种事。”   原本是想小心问的,但这下子赤井秀一和世良真纯都看过来了。   赤井秀一向诸伏景光投来疑惑的目光,好像在问有什么事是不能对他说的。   诸伏景光只好说:“莱伊,你知道组织里关于你父亲的说法吧,没有恨过黑泽吗?”   因为是比较大的事,就算一向贯彻神秘主义的组织里也有不少人听说过那个传闻:十多年前那位先生让琴酒去抓某个人,要求是活捉,但琴酒开枪把对方杀了,当时的死者就是赤井务武。   当然,那时候的诸伏景光还不清楚被讨论的人是赤井务武,只知道那是个MI6特工,更不知道同样在听的莱伊就是传闻主角的儿子。他是恢复记忆,整理相关情报的时候才发觉这件事的。   赤井秀一的回答是:“我不觉得他会死。”   他加入FBI是要找失踪的父亲,不是挂了的死老爹。   以他对父亲的了解,赤井务武是个非常谨慎、有着强大推理和布局能力的人,既然母亲收到了搬离英国的提醒,那父亲一定早有预料,死在十七年前的几乎为零。现在负责追杀赤井务武的琴酒还是卧底,这个人会死的概率就更小了。   而且,就赤井秀一看来,组织里的传闻都很难当真,特别是关于琴酒的……他已经深刻认识到这点了。   “是吗?”   “你不如问我明美的死让我对他的看法有什么改变。”   “呃,明美小姐没死,没人跟你说吗?”   “……啊?”   “诶?哥你不知道吗?当时我们在一起开会,还有志保姐姐……”   赤井秀一,陷入了沉思。   是的,有一天宫野家亲戚朋友开会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参加了,这群人里原本有人想把事情告诉赤井秀一,但后来发生了莱伊先生当上组织二把手的事,于是……   其他人会说的吧?至少波本/降谷警官/安室哥哥给他打电话了,他们应该交流了情报。   所有人都这么想,至于降谷先生,他那几天忙到起飞,而且他觉得宫野家的家庭情况不需要他插手,他真不认识什么宫野透,难道赤井玛丽不会说吗?   赤井玛丽:IOMO   赤井秀一用左手抵着额头,听世良真纯讲完那天晚上的事,终于端起了杯子:   “只有我不知道?”   “好像是。”   诸伏景光环顾四周,说出了这个残忍的答案。好吧,他觉得这不是赤井秀一的问题,他们那些人里应该有那么一个记得说一下。   “……”   “你拿错了,那是真纯的茶杯。”   “我原谅他。”世良真纯站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然后把话题放回到最开始,“所以,你们刚才在讨论的,叫做‘黑泽阳’的男人,是谁?”   光听姓氏就觉得很麻烦了。   世良真纯一向不怕挑战,毕竟她就是非常喜欢冒险活动的那种侦探,但不管怎么说最近遇到的状况也太多了,不是说组织要没了求稳吗?你们这些人哪里稳重了。   诸伏景光看了一眼依旧在沉思的赤井秀一,回答:“二十年前曾经是黑泽养父的男人,昨天在那座废弃港口附近出现了,不过按理来说他已经死了。先不要跟黑泽提这件事,他——”   “那不是本人。”   黑泽阵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银发少年穿着黑色的风衣下来了——衣服是世良买的,买回来的时候她还说“哎?他不是一直这么穿吗”。   他抱着两只猫走进餐厅,脚步轻松,完全看不出来两个小时前狼狈的模样,甚至笑了笑。黑泽阵坐到赤井玛丽和诸伏景光之间,自然地插入了话题。   “昨天我见过他,他不是黑泽阳,黑泽阳已经死了。”   “能确定吗?”   “嗯,”黑泽阵接过世良真纯顺手倒给他的果汁,语气平淡地说,“不是被组织暗杀,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死因,就是在下班时间为了救被罪犯袭击的学生冲上去,被人捅了几刀,医院没抢救过来,死了。”   因为他的关系,黑泽阳暂时离开了东京,调职去长野,在黑泽阵回去之前他不会再接触相关的工作,组织的人也不会暗地里对他下手,毕竟——   毕竟那位先生还需要一张能让“黑泽阵”失控的时候听话的牌。   但他死了。黑泽阵的记忆里,那个跟他没多熟的、叫做黑泽阳的警察是个好人,仅此而已。   赤井玛丽看过去:“那,你见到他了吧?对他的身份有头绪吗?”   黑泽阵喝了一口果汁,然后回答:“有啊,认识。”   “谁?”   “组织十三年前叛逃的前代黑麦威士忌。熟人,熟得很。”   黑泽阵漫不经心地说。他晃着杯子里的果汁,好像从里面看到了昨天那杯黑麦威士忌(Rye)——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为赤井秀一选了“Rye”这个代号啊。   “他应该盯上你二儿子了,现在可能已经在将棋对局的现场了吧。现在去看还来得及。” 第090章 鹤鸣于日落时分   羽田秀吉为这场对局准备了很久。他一直期待着能跟五十岚前辈下棋, 这位老前辈在上个世纪曾被称为最天才的将棋手,义兄羽田浩司尚未成熟的时候也曾败给这位前辈,但等到羽田浩司功成名就的时候, 这位五十岚前辈早就不再下棋, 也就永远留下了遗憾。   这次,羽田秀吉偶然得知老前辈闲来无事又想找人下棋的消息, 就特地赶来秋田县, 既是完成兄长当年没能完成的挑战,也是希望自己能够更上一层楼。   和室外传来潺潺水声。   穿着深灰色和服的老人坐在他对面,发须全白但依然精神矍铄。老人生在上个世纪初,已经很少出面了, 他戴着助听器, 羽田秀吉也尽量提高声音说话。   老人盯着棋盘看了很久, 最后还是笑了:“看来, 果然还是年轻人要厉害一点啊。”   “前辈?”羽田秀吉有点诧异。   这是他来的第三天, 他跟这位前辈约好下三局棋,今天是第三局。前两局一胜一负, 但在他看来,今天的对局还远远没有到要分出胜负的地步。   和服老人摇摇头, 笑着说:“不是技艺上的问题, 只是身体跟不上了。长时间保持集中精力下棋, 对我来说果然已经是做不到的事了。”   他语速很慢, 往往停顿一会儿才继续说话,脸上是温和慈爱的笑。老人对羽田秀吉说:   “羽田君, 时间的洪流无法逆转, 未来终究是属于年轻人的。你跟你的兄长一样,早就踏在那条道路上了。”   “但是, 就算您这么说……”   羽田秀吉已经隐隐察觉到了老前辈要说什么,但如果是被中断的对局,就这么“赢”下来,宣布他的胜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甘心。   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去勉强老前辈,只是会有点遗憾而已。他本想替兄长完成当年未尽的挑战,看来是很难圆满地完成了。   “不,羽田君,我可没说要认输。”   老人看到他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狡黠地大笑起来,让羽田秀吉一阵愕然。   “明天有行程吗?没有的话明天再来陪老头子我下完这盘棋吧。时间带走人,人又何尝不是在掌控时间呢?”   “好、好的!您不要这么开玩笑啊!”   “哈哈,当年你兄长就没有上当,很干脆地说对局就放在这里,他明天再来呢。”   “啊,浩司哥他……”   和室里两个人都离开,下到一半的棋局被摆在小桌上,听棋的人得知今天没能分出胜负渐渐散去,也有人在热热闹闹地看半个对局的复盘,只有后院里的潺潺流水声依旧。   羽田秀吉走出五十岚宅,走的是老人特地让他走的后门,不然得到消息蹲在外面的记者就要把他拦住了。   刚走几步远,就有个小孩子往他这边跑来,把一样东西塞给他,说:“那边有个姐姐说让我把这样东西给你。”   是一张纸条。   上面写了个地址,虽然没说别的什么,但……这字好像是母亲的,不确定,再看看。   羽田秀吉对自己的家庭状况不说一无所知,只能说是一家人各干各的,不知道都在干嘛。他跟其他人也几乎不怎么联系,按照母亲当年的说法,不联系最好。   地址就在附近的公园,他往那边走了两步,有点犹豫,但就在这个候,有人站在了他面前——应该是个女孩,长得跟他妈有点像,不,不是有点像的地步,好像就是跟他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救命,我家里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妹妹啊!   “秀吉哥,你那是什么表情?”   有人从背后拍了他的肩膀,世良真纯就知道二哥也不是什么好打发的角色,把“失踪”的将棋名人往公园里拉。   羽田秀吉认出了妹妹,被拉着往里走,压低声音问:“等等,真纯,咱妈什么时候……”关键是咱爸都失踪了十八年了!这么小的妹妹是哪里来的啊!   完全听到的赤井玛丽叹气。   她面对羽田秀吉震撼、压抑着震撼、但还是非常震撼的眼神,面无表情地说:“我就是你妈。”   羽田秀吉:“……”   羽田秀吉:“真纯,她刚才说话了吗?”   世良真纯:“那是咱妈。”   羽田秀吉:“……”   棋场上从未停止过思考、一路过关斩将的将棋手羽田秀吉,在今天,终于也停止了思考。   世良真纯把羽田秀吉拽到诸伏景光面前,说:“景光哥你看,这是我二哥,姓羽田。”   羽田秀吉看到世良叫一个好像比她还小的少年叫哥,再次停止了思考。   然后他转头,就看到了自家失踪已久的大哥,赤井秀一。   没戴针织帽,不确定是不是本人,再看看。但长得很像,和妹妹在一起,应该是大哥吧。   羽田秀吉有点不确定地问:“大哥?”   赤井秀一指了指现如今在读初中的自己妈,甚至没有喊她一声母亲:“她就是赤井玛丽。”   羽田秀吉:“……”   啊,懂了,这是诈骗,有人正在针对他!其实他家里的人都有秘密身份(而且是真的),现在有人假扮他们来从自己这里获取珍贵的情报了!   ……个鬼啊!哪有让初中还是小学的小孩来假扮人家妈的,还是报警吧,这是脑子有问题的诈骗团伙!他就差给宫本由美打电话了!   他看向那个初中生女孩,想从对方身上找到点破绽,以他强大的记忆力和推理能力,果然看出这个女孩就是……就是他妈本人的幼年版。观察和记忆能力太好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羽田秀吉想。   “妈?”   “你五岁的时候……”   “不用说了!”   羽田秀吉再看向似乎没什么异常的妹妹:“真纯?”   世良真纯点点头,说我和咱妈一起来的,虽然发生了一点问题,但是你不用担心。   羽田秀吉看向不再留长发的大哥,问:“秀一哥?”   赤井秀一点点头,然后介绍旁边的诸伏景光,说这是我的同事,跟你妈一样中了魔法诅咒(?)变小了。   诸伏景光说已经是前同事了,以及没有魔法,别听你哥瞎编,不用担心我们的身份,我是警察。   羽田秀吉:“……”   好的,他那在英国干特工的妈,到处当侦探的妹妹,在美国FBI的大哥,以及日本的警察。变小的事他姑且接受一下,毕竟赤井玛丽不是假的,你们是怎么凑到一起的啊!   最后他看向站在赤井秀一背后,始终没说话,也没往这边看的银发少年。   明明是背对的状态,但对方在羽田秀吉看过去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视线,转过身来。   赤井秀一继续介绍:“他是——”   话还没说完,羽田秀吉跑了过去,愉快地跟黑泽阵打招呼:“小银(Silver)哥!你不会也变小了吧?哇,你这么小的样子真是好多年没见了。”   羽田秀吉又说你怎么还穿这种衣服啊,每次见你都是这样,话说你怎么跟我家的人在一起,不是说在执行任务吗(小声)?   他完全没注意到,站在他背后的赤井秀一彻底愣住,手里的烟掉到了地上。   赤井秀一看向黑泽阵,银发少年冷淡地将视线移向别处,对羽田秀吉说:“嗯,好久不见。”   羽田秀吉想了想,用抱怨的语气说:“也没好久啊,不是去年年底才见过吗?”   他转过身,刚想跟其他人说点什么,却发现身后的人全都是一脸“你们很熟吗?”的表情。   羽田秀吉:哎?   他妈疑惑地看着他,妹妹的状态堪称震惊,哥哥的同事满脸问号,至于秀一哥,赤井秀一的表情完全是空白的。   赤井秀一看向黑泽阵,墨绿色的眼睛里倒映出少年的身影,过了几秒,才问他弟弟:   “你们认识?”   “当然认识啊,就是小时候来过我们家的哥哥,秀一哥你还把人家当成女孩子了。”   “……”   “不过他每次来的时候你好像都不在,后来我搬到羽田家,小银哥在各种地方都帮了我很多。你们不是同事吗?哎?我还以为秀一哥你跟他很熟。”   “……”   羽田秀吉觉得气氛不对,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环顾四周,众人表情各异,只有黑泽阵拍了拍他的肩膀。   银发少年说,你们聊,我去走走。   他转过身,走得很快,银发在风里飘起;赤井秀一下意识就要跟上去,旧日的友人却忽然回头,给了他一个狠厉的眼神:   “别跟着我。”   黑泽阵消失在公园的角落,只留下一片寂静的林地,和轻轻吹过的风。   赤井一家面面相觑,没人说话,最后赤井秀一看向诸伏景光,诸伏景光摇了摇头。   “那句话是对我们所有人说的。”   被叫来的羽田秀吉是这里最状况外的人,但目前的情况只要不是眼瞎就能看出来有问题。   赤井玛丽说先别管他,你小银哥哥累了,秀吉,你有看到过这个男人吗?   她把黑泽阳的照片给了羽田秀吉,羽田秀吉辨认了一会儿,说没有,但如果是来看将棋比赛的,也许他还在那边没走,因为自己没有跟前两天一样从正门出现。   “他是谁?”   “某个非法组织的相关人员,跟你爸的事有关。你可能被盯上了,不然我们也不会来找你。”   “等一下,”羽田秀吉马上就理解了赤井玛丽的意思,“我不能躲起来,明天我还有跟五十岚前辈的半个对局。”   “……哎。”   赤井玛丽叹气,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看向赤井秀一,那意思是要不你管管你弟弟。   赤井秀一:放弃吧,我们家的人都是管不了的。   他不但没去管多年没见的弟弟,还自顾自翻完手机里的消息,对诸伏景光说:“走吧。”   世良真纯看到她哥和景光哥的眼神交流,发现这俩人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达成了共识,赤井秀一说完诸伏景光就一起往公园外走,并且相当默契。   看起来就像几年前她在车站遇到背着吉他包的……   她忽然醒悟:“你们要去干什么?”   赤井秀一背对着她挥手,头也不回地说:“老本行。”   哈?你们两个的老本行不就是狙击手吗?你俩不是已经不在组织里了吗?!喂!   诸伏景光特地停下脚步跟她解释了:“Zero说‘既然闲着就来帮忙’,把你哥拉去协助公安工作,我也得去。”   降谷零说这话的时候毫不客气,甚至没想过赤井秀一会拒绝的可能;FBI笑了笑,也就答应了。   所谓的“协助工作”就是让两位前·组织狙击手去解决几个乌丸集团的人,乌丸莲耶死后对方跟组织切断了联系,似乎准备自立门户;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算了,公安大可以把他们放到之后收拾,但“青鸟”号游轮上的事故查到最后,查到了他们的头上。   毕竟“夏目财团属于组织”在乌丸集团的高层眼里并不是秘密,这件事本来就会被看做波本先生的手笔,目前可以确定的是:   一,游轮的大副是一位组织高层的人,原本的船长因病告假后,也是他提议“青鸟”号的船长来担任这项工作的。这位高层是半合伙人性质的成员,主要提供资金和市场,那位先生死后他一直敷衍波本;被抢救过来的大副先生交代,这次游轮驶入暴风雨和最后驾驶室爆炸都是这位合伙人的手笔。   二,6月10日游轮早餐里被检测出来的药物来自一位代号“卡西斯(Cassis,黑醋栗)”的成员,平时在南美活动,他伪装成记者潜入游轮,又在船只靠岸前跳水逃离,事后公安在游轮的录像和他待过的房间里找到线索,确认了他的身份。目前此人还在秋田县,没能脱离封锁的区域。   三,以上两位关键人物的通讯方式在组织里有留存,他们或许很自信,但波本先生利用公安的手段强行调查了他们的通讯记录,从暗号里确认他们两个有联络,并且今晚会在秋田市某座建筑高层的一场宴会里见面。   不过他们破解暗号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宴会就在两个小时后,与其临时借调其他部门的人,不如……直接把两位很有经验的熟人叫来。   莱伊,苏格兰,你们说对吧?   ……   傍晚。一处天台。   赤井秀一觉得这块地方不错,拎着手提箱点了根烟,往不远处另一座建筑的宴会厅看去。   落地窗前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人端着酒杯交谈,宛如被装在小盒子的人偶,上演一出老套的戏码,却能三两句话掀动股市的动荡。   狙击手的视角是独特的。   赤井秀一早就以这样的视角看过无数次热闹的、冷寂的或者疯狂的景象,他把银色的手提箱放在地上,等待预定的时间来临。   耳机里传来降谷先生公事公办的声音:“再确认一遍,你的任务是保证宴会上其他人的安全,不是击毙目标,抓捕他们的事由安排进去的人员负责。”   赤井秀一并不意外地说:“我也没想过你会让我在你的地盘上干掉目标,降谷君。”   降谷零却重新纠正了任务的说明:“不,一旦有意外,立刻击毙目标,你可以自行判断。”   他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   宴会厅里虽说有一堆降谷零看着都不顺眼的人,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无辜的人居多,现在里面混进了两名以上的丧心病狂的罪犯,比起那几个人,当然是先保证大多数人的安全。   赤井秀一蹲下来,打开箱子,去组装他的枪,金属互相擦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说是吗,那我就自己判断了。   降谷零没再说话,大概是切到别的线路去了,而通讯里忽然插入了苏格兰的声音:“莱伊,这次可是打白工哦?”   赤井秀一就回答:“我给他打的白工也不少了,苏格兰。”   他现在还能想起那一堆账本,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让时光倒流,他会打晕苏格兰打包送去美国,自己去海洋馆,而不是让波本千里迢迢回日本,而他在手忙脚乱地查账最终把自己查成了乌丸集团的二把手。   好像也不亏。不,亏大了。   赤井秀一架好枪,准星的十字里明明是暗淡的繁星,他却好像看到一个银发的身影。   每当他瞄准琴酒的时候,琴酒总能立刻察觉到,回过头来,死死地盯着他看,就好像真的能感应到。   他不知道琴酒是怎么做到的,不过恋人先生总是这样……想到这里他忽然明白了某件事,低声自言自语。   “啊……这么回事啊。”   “什么?”   “没什么。”   赤井秀一终于意识到他的判断失误到底出在哪里了。   琴酒能无数次认出赤井秀一,因为赤井秀一想杀他;黑泽阵认不出冲矢昴,因为认定琴酒已经死了的赤井秀一对年幼的小孩没有杀意,也不可能有。所以他们就在错误的逻辑里循环,直到琴酒在他面前变成黑泽阵,这个闭环才被打破。   如果他当时就认出琴酒了呢?赤井秀一想了想,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琴酒可能是卧底,只会把变成小孩的琴酒抓到FBI,或者给MI6,又或者送给公安吧。   幸好没有,他想,落到他们手里,琴酒估计不会得到什么好待遇,活着大概没问题,但刑讯是免不了的。   手表的指针卡向指定的时间。   赤井秀一抛开杂念,将那双跟自己相似的绿色眼睛从视野里挪走,聚精会神地做起他没有工资的额外工作。   只是盯着而已,大概不会出什么问题。   大概。   大概……吧?   十分钟后,看到一片混乱的宴会厅,慌乱的人群,倒在地上的人,赤井秀一只能叹气。   看来要加班了。   他问:“能确认目标的位置吗?”   降谷零的声音依旧冷静:“不能,宴会厅里没有跟描述的目标相似的人物,他进入宴会厅后就换了衣服。”   赤井秀一安静地等。   他们的目标有两位,其中有一位带了两个额外的人进来,宴会厅里也有他们安排的人手。公安控制了几位可疑人物和准备见面的两人,但这是对方放出的诱饵,卡西斯(Cassis)已经被抓住,那位组织的合伙人却临时找了替身。   被当做他抓住的是因为衣服被弄脏,在洗手间里跟他换了外套的普通人,而就在公安抓错人的时候,合伙人已经命令手下开枪制造混乱,换了身衣服彻底隐藏在人群里了。   混乱刚发生的时候在另一个狙击点的苏格兰就已经把制造麻烦的人击倒了。   赤井秀一当然也能做到,但这不是他的任务。   事情没乱到他插手的必要,事实上……他正在考虑从FBI辞职,六月底,七月初,反正不会太晚。   “你们打算一个个排查下去?”他问。   “不,”降谷零的语气听起来不怎么好,“根据那两位服务生的供述,宴会厅里有炸弹,还不能确定具体的数量和位置。”   “也就是说最好还是找到人啊。”   赤井秀一观察宴会厅里的情况,说实话,就算有伪装的公安、侦探和宴会的主办方维持秩序,现在里面也乱得很。   要在这样的混乱里找到一位经验相当丰富、他从未见过的隐匿者,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以前组织里有这种任务的时候都是怎么做的来着?   有人会做周密的计划,找到目标最后一击必杀,他只需要接到任务然后去等着,在确切的时间开枪就可以;有人会找人去引出目标,然后由狙击手来结束,死几个外围成员无所谓,反正都是消耗品;还有人会把整个会场炸了。   组织的传闻里琴酒是最后一类人,但其实不是,琴酒是第一类人,他不喜欢杀人。   有光。   放在一边的手机有电话打来,目标暂时没有露出破绽,赤井秀一分神看了一眼,打来电话的人让他有点意外。   黑泽阵。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通讯都没接到这边,于是赤井秀一接通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冷淡的声音:   “在百货商场楼顶?”   “在。”   “左边第二扇窗户,穿灰色西装、拿酒杯的男人。”   “他?”   “动手。”   对话相当简洁,就像当年在组织里的时候,就连他们两个的语气都没什么变化。   听到“动手”的时候赤井秀一就扣下了扳机,也没问黑泽阵的情报是哪里来的,他看到目标毫无意外地倒下,然后发现电话已经被挂断。   那是他们要找的目标,那位组织的合伙人,三位代号是威士忌的成员不认识,但琴酒不见得也不认识对方。   “你是怎么找到目标的?”降谷零在指挥现场的时候抽了几秒来问他。   “有人告诉我的。”赤井秀一把狙击枪收起来,提着箱子就往天台下走。   后续的工作已经不需要他了,继续待下去……啊,习惯了,这次他是跟公安合作的,就算他继续在天台上待两个小时也不会有警察来抓他。   离开之前,他站在天台上环顾四周,寻找能同时看到这两个方位的建筑。不需要开枪的话,那个人站的位置可能更远。   就在不远处的一座商场大楼顶端,一抹月光下的银色刚从赤井秀一的视线里消失。   ……   黑泽阵挂断电话,站在原地往宴会厅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就顺着安全楼梯下楼,回到了这座商场的顶层酒吧。   酒吧里没有开灯,似乎没有在营业,通往咖啡厅后面的玻璃门也是上锁的。但隔着玻璃门看去,走廊另一侧相当热闹,先是咖啡厅,然后是外面的各类料理店,还有商场正在举办活动的抽奖台,人群正在那里聚集。   一道走廊将咖啡厅后藏着的酒吧彻底遮盖,这里安静到可怕,没有调酒师,没有服务生,只有银发少年坐在能看到海面的窗前,一言不发。   有人从他身后站起来,去吧台,手法熟练地调了杯酒给他。   不请自来的调酒师问:“你刚才不是说再也不会联系他了?还是去帮忙了啊。”   黑泽阵依旧坐在那里,透过玻璃的反光看身后的人,声音冷到了极点:“不用你管,赤井务武。”   “是吗?”   充当了一回调酒师的赤井务武自顾自地在他身边坐下来,果然得到了黑泽阵毫不犹豫挥来的拳。   他在黑暗里架住少年的手臂,听到黑泽阵说得上咬牙切齿的声音:“上次就算了,这次你出现在我面前,真不怕我杀了你?”   赤井务武用另一只手把酒杯推过去,反问:“就算我坐在这里,你会动手吗?”   墨绿色的眼睛如同雪原上的狼一样盯着赤井务武,在黑暗里反射着月的微光。   很久,黑泽阵才把手臂收回去,看着那杯淡蓝色如同一块蓝宝石的酒,没说话。   赤井务武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苏格兰威士忌,又说:“没什么酒味,当饮料喝吧。”   黑泽阵没动。   赤井务武也没管他,就看着玻璃外的海,喝着酒。咖啡厅的音乐从没能关紧的玻璃门外传来,远远地传进他们的耳朵里。   黑泽阵把那杯不知道是酒还是饮料的东西端起来,又嫌弃地放下了。   赤井务武直到把杯子里的酒喝完,才继续看着海面问他:“你跟秀一怎么了?”   黑泽阵没回答。   赤井务武继续问:“他不是你‘最后的稻草’吗?就这么跟他决裂,你怎么办?”   黑泽阵这才有了一点回应:“没什么,他是人,不是我的东西。忽略他人格把他当做我族群的一员的幼稚想法……那是小时候的事,我不会再有那种想法了。反正一切都要结束了,我也不再需要那种东西。”   赤井务武相当明显地皱眉看他。   “Juniper,起来。”   失踪十数年的男人的声音也变得冷了下来,他看着黑泽阵,两个人的视线在黑暗里交汇。   赤井务武说:“说的什么话,别给你父亲丢脸。”   黑泽阵把视线收了回去,声音是一样的冷:“你以为你还有资格这么对我说话吗,赤井务武?”   赤井务武反而说:“这要问你。”   黑泽阵没有在说话,他拿着那杯酒,喝了一口,然后压根不管是什么味道地一饮而尽。   然后他说:“你说的没有酒味就是用高度酒精调出来的饮料?”   赤井务武:“你需要而已。”   黑泽阵的酒量一向很好,没人见他喝醉过,就比如说他喝完那整整一杯,整个人还是清醒又冷静,跟喝白开水没什么两样。   赤井务武坐回去,问了一句:   “你真的甘心?”   过了很久很久,他听到黑泽阵的声音:   “我当然……不可能甘心。” 第091章 鹤鸣于日落时分   赤井务武就知道从雪原出来的狼王不会甘心, 毕竟维兰德家的小崽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能接受人类的价值观;他也想不出来维兰德当年是怎么把人从雪原里骗出来的,维兰德不说,Juniper也不说。   但即便那个小孩用很短的时间就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毫无破绽的“正常人”, 他也保留着从故乡带来的某些根深蒂固的看法, 不如说那才是他真正的组成部分。   Juniper喜欢划定自己的领土,固执地保护自己认定的家人, 拒绝任何陌生气息的靠近, 但对柔弱的幼崽又相当放任;他依旧我行我素,认真遵守人类社会的规则,却又同时在规则下肆意妄为,没人能理解他, 他也不需要别人的理解。   赤井务武也没能理解过黑泽阵, 但这不妨碍他提点建议。   “不甘心就去抢, 这不是你一贯的做法吗?”   “他好歹也是你儿子吧。”   黑泽阵从玻璃的反光注视赤井务武的表情, 发现这个男人说得相当坦然, 在卖儿子这方面甚至没一点犹豫。   赤井家的人,啧。   有那么一瞬间玻璃映出的人影变成了某个长发的年轻男人, 组织的任务结束后喝一杯也是常态,偶尔他们也会这么坐着, 但无论是黑泽阵还是赤井秀一都懒得跟对方说话。不得不说他们父子在某些方面还极为相似, 黑泽阵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也不想继续关于自己和某个人的话题。   他确认了手机的时间, 九点钟刚过,对某些夜间活动的人来说, 这个夜晚才刚刚开始。   黑泽阵收起手机, 还是不看赤井务武,说:“你冒险来日本肯定不是为了这点事吧, 有话就直说。”   没点大事这个男人怎么可能来日本,还敢出现在他面前。如果可以的话,黑泽阵根本不想见到这个人,但也正因为他清楚这样“不同寻常”,才能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赤井务武沉吟了一会儿,才问:“你死了还不叫大事?”   黑泽阵就笑了声:“你儿子死了我也没见你来日本。”   说的是赤井秀一诈死那次,黑泽阵本来觉得他应该不会死,但伏特加说基本上能确认死亡的时候,他还是信了的。   赤井务武重新拿了两个杯子,给黑泽阵和他各倒了杯威士忌,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来过?你单方面拒绝我的联络已经很多年了。”   “没那个必要。”   “那就说正事。我们在日本海附近发现了隐修会残党的痕迹,应该是当年逃走的高层之一,为了追查他的下落我亲自来了日本,正巧听说了一桩耳熟的游轮事故,就来调查了。调查的过程中我发现了秀一,顺着线索找到了你。”   “你试探我。”   “如果记忆没问题,你不可能听秀一的话,我试探你也是理所当然。”   赤井务武看到银发少年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他估计黑泽阵的心情是很不爽的。   他没有照顾小孩的想法,更何况坐在这里的也不是真正的小孩。   他转过身,把手肘撑在桌子上,面对黑泽阵,问:“你的记忆怎么回事?”   黑泽阵停顿了一会儿,才找到合适的描述方式:“无法控制的超忆症,不听话的记忆太多,高烧的时候承载不了,大脑开启了断电保护,把我的记忆清零重新读取了。”   “有影响吗?”   “没有。”   “那你自己解决。”   没有多余的询问,也没有礼节性的关心,关于记忆的对话就这么结束。   黑泽阵将过去二十多年里对“明日隐修会”这个组织的情报都过了一遍,一幕幕画面在他的脑海里闪过,但隐修会残党的近况他确实不清楚,毕竟乌丸集团早就跟他们没有牵扯了。   他问:“哪个高层?”   赤井务武刚要拿起酒杯,听到这个问题就放下,似笑非笑:“你在问我要情报?”   “……”   黑泽阵转过头,看着赤井务武,但没说话。   赤井务武也没打算为难他,直接说了答案:“是Lyra(天琴座),二十年前他见过你。”   黑泽阵想起来了:“是他啊。”   隐修会的干部以88个星座作为代称,除特殊的几位外没有排位顺序。   当初黑泽阵在那座游轮上,原本有别的计划,但刚上游轮就被隐修会的某个人盯上,原因大概是那头漂亮的长发。按照他已死的同僚Cedrus的说法,那天黑泽阵在游轮赌场里见到的、一直盯着他看的人就是天琴座。   乌丸集团和隐修会这两个规模庞大的组织不可能一点交集都没有,所以黑泽阵后来也跟天琴座见过,只不过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对方完全没有认出他。   赤井务武继续道:“还有,当年那座游轮的船长是隐修会的成员,‘青鸟’的船长是他的儿子,他对隐修会一无所知,但日本警察对这对父子的调查可能已经引起了隐修会残党的注意。”   黑泽阵还是不太想看这个男人的脸,就去拿放在桌子上的酒杯,漫不经心地说:“但他们也会引起日本公安的注意,这不是正合你意吗?不用你动手就能达成目的。”   确实如此。   如果公安警察能把人解决掉,就用不到他们动手了,毕竟他们要的只是结果,而不是功绩和荣耀。   不过话说到这里,赤井务武却摇头,语气轻松就像来度假的一样:“我只是来看儿子下棋的。”   黑泽阵放下了杯子。   他望向深沉的海面,从这里往远处看去,隐约能看到秋田市郊的居民区,那位姓五十岚的老人的家就在那片区域里。   下午的时候,他特地从五十岚宅前路过,有记者和将棋爱好者在附近等待,老人还跟记者打了招呼,解释了对局只有一半的原因,还给记者指了羽田秀吉离开的错误方向。   一切看起来都非常和谐,但对黑泽阵来说不是这样。   “让他小心。”   “怎么回事?”   “五十岚。下午我去过那座宅邸,仅仅是站在外面,就有一种很不适的感觉。我相信我的直觉,所以没有靠近。”   “你对视线太敏感了,人群密集的视线、摄像机、监控设备和可能对你拍摄的记者都会让你有这种感觉。不过五十岚宅附近的监控设备确实不少,所以我也没去。”   “你相信常理,还是我的直觉?”   墨绿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赤井务武看,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捕食者咬断猎物的喉咙。   赤井务武也很多年没见黑泽阵这副表情了,不,准确来说,他没想到黑泽阵能心平气和地跟他聊这么久,想来想去都应该是秀一的功劳。这孩子连最后一根稻草都没了,当然不会对他这个老熟人下杀手。   Juniper比任何人想得还要重感情,不熟悉他的人或许永远也不会了解到这一点。   赤井务武站起来,话语里透着冷酷:“我不相信任何东西,我只看结果。Juniper。”   黑泽阵也冷漠地送客:“办完你的事就滚出我的视线。”   没有人再说话,酒吧里一片昏暗。   赤井务武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拿起放在桌上的帽子,从吧台后的另一扇门离开,而黑泽阵依旧坐在能看到海的落地窗边,看风从辽阔的海面上吹过。   没人会来这里。   这是他们机构以前的联络点,现在是早就不开放的酒吧……准确来说整座商场都是他们的产业,目前处于某个基金会的管理下。几个跟机构相关的基金会互不干涉,正常运转,积累的财富也相当可观,只不过黑泽阵用不到。   时间是九点半。   还远远不到需要回去的时候,黑泽阵趴在酒吧的桌子上,决定睡一会儿。   前几天的落海和高烧让他没能好好休息,早上跟赤井秀一打了一架,到现在都没机会睡一觉。酒精从来没法麻痹他,黑泽阵看着放在一边的酒杯,嫌弃地推到一边,把脑袋埋进手臂,闭上了眼睛。   睡一会儿他就回去。他知道今晚要是不回去的话,家里的小孩就要闹了。   也不是他想在这里睡的。酒店房间的门卡在诸伏景光那里,而诸伏景光被公安叫走了,他们应该会忙到很晚才回来。   月光攀上少年的肩,顺着一片银色缓缓往下流淌。   ……   秋田市的街道上。   今晚的任务到底算是顺利还是不顺利,都跟FBI的赤井先生没什么关系,他只是收起枪,确认了黑泽阵可能在的位置,就往暂时居住的酒店走。   他没有去打扰那个人的打算,就算忽然得知了一些原本不清楚的事,也不会因此就忽然改变对黑泽阵的态度——不管怎么说,那种一瞬间就能因为某件事幡然悔悟改变关系的情况,完全不适用于他和琴酒。   琴酒一向不想跟他打交道。   这并不是夸张的说法或者片面的理解,就算去问琴酒本人,得到的答案也会是如此,赤井秀一常年处于琴酒最不想看到的人里的前三位,这点他自己也很清楚。   关于二十多年前的见面,赤井秀一回去问赤井玛丽:你不是说小银去柏林学钢琴了吗?   赤井玛丽回答:是啊,他去了,为了任务学了两个月,他不是还给你写过信吗?   那些……有一半的句子都有语法错误的信吗?   赤井秀一已经不太记得那些信的内容了,也不确定那些信还在不在自己家里,但他可以肯定,如果他跟琴酒提这件事,琴酒一定会再跟他打一架。   那个人很讨厌被提起往事,这点不是传闻,是真的。   “啪嗒。”   有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响起。   赤井秀一选的是条没什么人的路,所以他听到声音就往那边看去;不远处有个红色的街角电话亭,刚才的响动就是电话亭的门被关上的声音。   他往电话亭里看去,正在拨出电话的人却让他停下了脚步。   那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戴着一顶帽子,有着银色的短发,穿了件老旧的夹克,正靠着电话亭的玻璃跟人通话。   从赤井秀一的角度能看到他的侧脸,那是他看过照片的“黑泽阳”,或者琴酒说过的“前代黑麦威士忌”。   熟练的FBI很快就找好位置藏在树后,观察着正在打电话的人。   他一边看,一边通知公安的指挥官降谷先生,把黑泽阳出现的位置发给了他。   “黑泽阳”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在跟谁联系?考虑到今晚宴会上发生的情况,赤井秀一不得不去想前代黑麦跟被抓的那两位有什么联系的可能。   虽然无法确认对方的身份,但跟电话亭里的那个人共用一个代号这件事让赤井秀一产生了一点微妙的情绪。   背叛组织的罪犯?还是逃离组织的卧底?   电话打完了。   看到那个男人离开电话亭,赤井秀一把装有狙击枪的手提箱放在地上,确认公安的人会来收走,就冷静地跟了上去。   他不确定对方会在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存在,因为“黑泽阳”从进入电话亭到离开都没能留下任何痕迹,甚至擦掉了指纹,不管怎么看都是位老练的“同行”。   要去哪?   赤井秀一对附近的道路不熟,一边调查秋田市的地图一边跟随,但很显然,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脚步声陡然加快。   那个人发现他在跟着了!   前方就是闹市区,要是在这里被他逃掉就很难再抓到对方的线索了,所以在被对方发现的瞬间,赤井秀一也不再隐藏,直接追了上去!   两个人急速穿过秋田市深夜的街道,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在某种程度上极为相似;赤井秀一发现前面的人也没有选择人流密集的区域,而是特别避开了警察和监控系统。   他到底是什么人?   心念急转,前方的道路却同样转弯,赤井秀一看着那个人影进了一座大楼的后门,他抬头看去,大楼的侧面有着商场的名字——   曙光。   商场在营业,里面的客人还不少,赤井秀一一边追一边给降谷零发消息,公安被那场宴会分散了人手,暂时不可能这么快就赶来,但调查道路监控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前代黑麦顺着安全楼梯往上跑,赤井秀一的动作比他还要快点,等两人跑到楼顶,顺着没开灯的员工通道抵达顶层的时候,他终于接近了对方。   不,应该说是FBI的探员先生把前任黑麦逼到了顶层咖啡厅的角落,如果再继续下去,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体力还能支撑多久。   咖啡厅里没有客人,似乎刚发生了什么事故,客人们匆匆离去,至少不用担心打起来波及到群众。   这本应是个好消息,但赤井秀一的心情却好不到哪里去。   “你故意引我来的。”   假扮黑泽阳的人显然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甚至能知道隐藏在帷幕后的通道,既然如此他就不可能自己选择一条死路,只能是故意引赤井秀一来的。   以此推断,对方在电话亭出现以及故意放慢脚步让他跟上,这也是陷阱的一部分。   “你发现了啊。”   对方把帽子往上抬了点,让赤井秀一看到他脸上的笑。   有种异样的熟悉感在赤井秀一的心头蔓延,但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出原因,他正在评估对方的能力,以及有了大致的推断,不过却也不能大意。   公安的人可以作为他的后盾,感觉就像FBI在美国活动一样顺畅,赤井秀一很久都没在日本呼吸过自由的空气了,谁能想到——谁能想到FBI的探员先生可以在日本用一个电话叫来一群公安警察?   所以他也可以选择拖时间。   赤井秀一也笑了,说:“跟到一半就发现了。”   但对方依旧轻松,完全没有被挡住去路的紧张,只说了句“是吗?”,就随意地抬起手,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大口径的枪——   他没有对准赤井秀一,而是将枪口指向了咖啡厅外的方向。   薄而脆的装饰玻璃连声音都挡不住多少,当然也挡不住子弹和人的视线;就在“黑泽阳”用枪指示的方向,一个银发少年正沉睡在酒吧的桌子上。   长长的银发垂落到地上,浸满了今晚的月光,少年睡得很沉,就算被枪指着也毫无反应。   这不正常。   赤井秀一在看清人的时候就知道这不正常,他在几百码外瞄准的时候琴酒都能察觉,而且琴酒不可能在这种地方真正睡着。咖啡厅和酒吧间的玻璃门只是上锁,还留有缝隙,他们两个来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声音……   琴酒没听到?还是没法听到?不管怎么样,这都不是个好的信号。   赤井秀一压下心中的疑惑,看回到戴帽子的男人身上,问:“他怎么了?”   对方没有开枪,也没说什么威胁的话,只是反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关心他?”   什么意思?   赤井秀一记得黑泽阳和黑泽阵的关系,而琴酒不会在重要的事上开玩笑,所以眼前的人就是前代黑麦威士忌。虽然黑泽阵说“熟人”和“很熟”的时候语气很平淡,但赤井秀一能听出来,他对前代黑麦威士忌相当有意见。   所以在他们离开的短短几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   他没回答,那个戴帽子的男人继续说:“他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吧,跟我做个交易怎么样?”   “什么交易?”赤井秀一不动声色地问。   “如你所见,他很特别,能在少年和成年的体型间切换,也能使用普通人无法承受的药物,再加上他的记忆能力,你们FBI的高层肯定也很感兴趣吧?”   那个男人看到赤井秀一微微皱眉,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反应,笑意反而加深了一点。   他拿枪的手很稳,那边的银发少年依旧一动不动,假扮了“父亲”的男人愉快地说:   “从FBI辞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知道了太多秘密,他们可不是放过你,但把他当礼物送出去就好办很多了,你觉得呢?”   “你想要什么?”   “不需要,我跟他有仇,虽然抓到了人,但没办法在日本公安的眼皮子底下把他藏太久。你们FBI肯定有办法把他送出日本吧。”   “既然有仇你杀了他不就好了。”赤井秀一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心情可没那么平静。   那个男人却恶劣地低笑:“就这么死掉也太便宜他了吧?我跟他可是有全家被害死的仇啊。”   赤井秀一没说话。   戴帽子的男人又笑了声,让人听不懂他在笑什么,他说着“这不是还有救吗”,作势就要扣下扳机。   被瞄准的银发少年依旧没什么反应。   赤井秀一扑过去就要阻拦,但要开枪的人却不笑了,猛地把枪往赤井秀一的方向砸来!   两个人在昏暗的咖啡厅里过了几招,戴帽子的男人却不恋战,转身就走,从咖啡厅后厨的门里钻进去,然后就不见了。   赤井秀一追过去,发现咖啡厅后面还连着一扇小门,推开是一条简陋的通道,一侧的门刚被关上,估计是那个男人离开的方向;另一侧看方位是通往那座酒吧。   他给降谷零发了消息,说人追丢了,然后推开门往酒吧里去。   酒吧没开灯,也没有别人,赤井秀一刚想检查黑泽阵的情况,却低头看向手里的枪。   ……没有子弹。   怪不得琴酒没有反应,因为那个男人根本就没打算开枪打伤他。他们认识?了解琴酒到这种程度的人,应该不只是普通“熟人”的关系吧。   脚步声终于吵醒了睡着的黑泽阵。   银发少年侧头看了眼时间,发现还早,没有回头,很不耐烦地说:“你回来做什么?我说了快滚吧。”   语气很差。   睡到一半被吵醒,发现来了个不想见到的人,虽然不是他,但赤井秀一知道琴酒的心情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他把枪放在吧台上,往酒柜的方向看去,找了一圈这酒吧没有咖啡,就随手倒了杯黑麦威士忌和苏格兰威士忌,走到黑泽阵那边。   脚步声不对。   鞋底离开地毯与地面接触,听到声音的时候黑泽阵就意识到来人不是赤井务武,而是另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姓赤井的人。他先是怔了一下,紧接着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们的据点,要是没人指路,赤井秀一根本不可能来这里,所以赤井务武你是想干什么?!   “有人大费周章地让我来这里,我就来了。”   赤井秀一把酒杯放到黑泽阵面前,把桌子上原本的空杯子收拾走,目光扫过之前因为高度落到地上的银发末梢,又不着痕迹地移开。   黑泽阵只看了他一眼,就兴致缺缺地说:“都一样,我也不想看到你。”   但赤井秀一已经坐在他旁边了。从楼梯跑上几十层是件相当耗费体力的事,就算琴酒待会要跟他打架他也暂时不想动。而且,就他的了解,如果琴酒真的完全不想看到他,刚才那两个酒杯已经朝他扔过来了。   不是刻板印象,琴酒真的扔过,他还不敢躲。虽然那次他也对琴酒说了点让人生气的话吧……但他真的被扔过酒杯。   他晃晃杯子,说:“借你的地方喝两杯,我不打扰你睡觉。”   黑泽阵顺了顺被睡乱的头发,坐起来,不客气地说:“你在这里就已经很打扰了。”   他明明难得好好睡一会儿,啧。   可赤井秀一就真的坐在他旁边喝酒看夜景,黑泽阵也懒得理他,干脆拿出手机,去看前几天没能看的黑羽盗一发来的资料。   哦,想起来了,他还没回复雪莉的消息,不过雪莉应该已经知道他没事了。   他给某个可能等了很久的小女孩发了一句“还活着”,没过几秒就收到了雪莉的回复“没关心你”“你死在那里我也不会管的”。   唔……黑泽阵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试图从里面理解雪莉的意思,首先雪莉肯定不是真的不会管他,毕竟一连发了那么消息,他觉得雪莉应该还是很关心他的,就没再继续回复了。   (雪莉:更生气了!他竟然直接不回我了!琴酒!!)   把ANI结社相关的资料看完都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灰狼好像在坑害老东家这方面出了不少力,而且MI5表示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跟他们合作了,对此黑泽阵表示,他遥远记忆里那个单纯的学生灰狼已经彻底回不来了。   英国那边依旧在忙碌,黑羽盗一和黑羽千影直接飞去了英国,在询问黑泽阵得知他没事后就放心地说“还有结社的人可能在活动,我们儿子拜托你多照顾两天”,以及——   接下来,他们会参与到针对乌丸集团的行动里,作为“友情的礼物”。   意料之中。   黑泽阵本想拒绝,就跟他以前那样,但黑羽盗一早就料到了他的回答,说“我们会自行跟其他方面的人联系,小夜莺你就好好休息吧”,然后下线了。   所以小夜莺这个称呼到底要用到什么时候?还有,那到底是你们的儿子还是我儿子,怎么这么放心啊。   黑泽阵觉得头疼。   他还收到了贝尔摩德的消息,这个女人从知道他活着开始,把他的手机号当备忘录的行径就……从琴酒的号码换到了黑泽阵的号码上,甚至毫无收敛的意思。   她还把赤井秀一前几天拍的照片发给了黑泽阵,黑泽阵看了之后沉默,推理了赤井秀一的心理活动,没推理出来。   露比在住院,小侦探和小白鸽回去上学,降谷零的狗还在动物园里,不是ANI结社手里,哈罗正在结社的某座动物园里当吉祥物,深受游客欢迎,估计要等降谷零回去把它接走了。   黑泽阵看了一圈,最后看的是帝丹中学的老师委婉发来的问候,老师说:课,还是要上那么一点点的。   哪有人三十多了还要上初中啊。   他扔掉手机,往墙上一靠,闭目养神。睡是睡不着了,他现在确实不想见到赤井秀一。   十一点半。   商场就要停止营业,外面的喧嚣也渐渐散去,几家店铺的灯光都熄灭了,抽奖活动也接近了尾声。催促客人离开的广播声远远传来,只有咖啡厅的音乐还在播放。   赤井秀一坐在那喝了半天的酒,现在终于打算走了;他站起来,却没立刻离开,而是问:   “那座雪原是你的家吗?”   几年前琴酒曾经带他去的,格陵兰的一座雪原,据说曾经发生过诡异的死亡事故导致无人靠近,周围的村落甚至已经被封锁。   当时他在想到底有什么任务需要来这里,但琴酒把他扔下就走了,独自消失在风雪里。   琴酒带他去了两年,赤井秀一也就感冒了两次;后来他终于忍不住问了伏特加,伏特加看他感冒挺可怜的就说了,琴酒出门也不一定是任务,也可能只是想度假,他叫上人是因为懒得提行李。   “……是。谁告诉你的?”   “没有,猜的。”   赤井秀一觉得苏格兰和波本可能知道什么,但他没有去问那两个人的必要;他努力回忆了关于“小银”的事,却只能在记忆里找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想想也是,他怎么可能把那么久远的一件事记得清清楚楚。   他根据赤井玛丽含糊的描述,当年见到银发小孩时候对方的表现,组织里的情报以及前几天琴酒的反应,得出了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   琴酒看他确实是很特殊的,但有点不像人类之间的关系。那家伙也知道自己不正常,所以压根没打算告诉他。   “所以——”   “都过去了,”黑泽阵没让他继续问下去,“我不会再那么想,也不会再擅自把你划进我的领地了。”   就是这样。   再不甘心也要遵守人类社会的规则,把事情说穿也只是把早就应该结束的事彻底说清楚而已。一直没走出过去、莫名其妙地拽着别人不放的是他。   黑泽阵去拿桌子上那杯酒,却发觉赤井秀一打量了他一会儿,黑发的男人笑了笑,把最后一口酒喝完,耸耸肩,随意地说:   “确实,我也不会接受幼崽做我的王。”   “……”   黑泽阵的手生生顿住。   他承认他被挑衅到了,不管是作为人类还是作为狼群的王。银发少年磨了磨牙,对赤井秀一的敌意比以往更甚。   但赤井秀一不为所动,他俯下身来,靠近黑泽阵,说出了更为挑衅的话:“现在,应该是你要臣服于我才对吧,琴酒?” 第092章 鹤鸣于日落时分   几乎是赤井秀一话音刚落, 黑泽阵就已经向挑衅他的人发起了攻击。酒杯被摔碎在地上,尖锐的玻璃碎片嵌入皮肤,但正在殊死搏斗的两个人已经无暇顾及这点。   此刻的战斗无疑是赌上性命的生死搏杀, 以杀死对方或者败北为终结的挑战, 谁都不想在这场战斗里落下风。   愤怒到了极点就是彻底的冷静,黑泽阵是在认真考虑怎么把挑衅他的这个家伙给杀了——虽然到最后一步不至于动手, 但赤井秀一这次是彻彻底底地踩到了他的尊严。   忍不了。   绝对不能忍, 正因为赤井秀一曾经是他赢来的才一点都不能忍!   商场的顶层已经关闭,咖啡厅的灯也随着断电熄灭,打起来的两人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月光透过落地窗照出一片狼藉的地面,酒吧里的一切东西都能成为随手拿来的武器, 昏暗的光线里是地上漫开的威士忌, 以及闪烁着微光的沾血玻璃碎片。   身体重重地撞上后面的柜子, 造成的财务损失已经无人关心, 反正会有人付账, 事情变成这样赤井务武要负全责。黑泽阵能感受到体力在快速流失,他的胜算不大, 毕竟严格来说他还是病后的恢复期,但真正的死战没人会关心公平——   就跟他带着狼群在雪原上生存的时候一样, 所有的优势与劣势都是能被利用的手段, 唯一的结果就是活下来或者死!   紧张的战斗几乎找不到喘息的余地, 但黑泽阵还是踹开旁边的桌子, 发出算不上后悔的低语:   “我早就应该把你杀了。”   “感谢你数次高抬贵手?”   赤井秀一的状态也轻松不到哪里去,但他这个人从来不会输在嘴上, 自由的美国生活给了他相当程度的便利, 他是说——没什么必要的吵架方面,他一般是怠于跟人讲话的, 即使面对同事也是如此。   黑泽阵听完他的话就显得更加冷静,这份冷静下面隐藏的是更深的愤怒,被挑衅的旧王抹掉嘴角的血,冷淡地望向被他赶出族群的族人,当然,现在应该说是敌人。   属于人类的战斗方式正从他身上一点点消失,他最先学会的是用身体的任何部位来战斗,利用一切环境,只要能赢就能在残酷的竞争里活到明天。   他盯着对面的人类看。   脆弱的关节,人类的脖颈,没法拽头发还有点遗憾,但让人失去行动能力的方式有很多。   赤井秀一也清楚这点,他发觉赤井玛丽说的是对的,琴酒真正被惹火的时候比他想的还要难缠,这种明明冷静谨慎却又能毫不犹豫以伤换伤的打法绝不属于任何一个人类能教他的东西。   黑泽阵知道自己没时间了,他的体力肯定不够,速战速决是唯一的选择;靴子划过地面将落在地上的刀抄起,用来切柠檬的酒刀转了两下就到了银发少年手里,下一秒他躲开赤井秀一的腿,毫不犹豫地撞开一侧的椅子换了方位,而现在又是他的回合。   再一次短暂的交锋过后,赤井秀一决定提醒他的对手:“你的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吧?再打下去你就输了。”   黑泽阵没有回应,银发少年低着头,调整了呼吸,在下一个瞬间就往他的方向冲了过来!   赤井秀一觉得有点玩脱了。   他对打起来这件事本身早有预料,毕竟他就是故意要挑衅人的,但琴酒对不想输这件事执着到了极点,还有个坏消息,赤井秀一也不想输。故意输给琴酒?那琴酒也不会愿意吧,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赤井秀一自己也没有输给任何人的理由。   他们两个就不应该待在一起,没认识过就是最好的结果,反正一个狼群是不可能有两位王的。   那么,都不想输的结果就是……   赤井秀一躲开黑泽阵的攻击,看到那把刀被黑泽阵顺着他的方向扔了过去,接下来是被砸开的桌子,以及退了两步平静地把错位的骨头接回去继续战斗的本人。   满打满算银发少年还能这么打的时间也就几分钟,但赤井秀一想拖下去也绝非易事,每一秒都可能忽然决出胜负,他终于放弃消耗黑泽阵的体力来全力以赴。   虽然在黑泽阵的概念里战术也是全力的一部分,但赤井秀一还是打算改变节奏快点结束,他现在有点担心还没打完他们就被不明真相的警察逮捕了。   不,在这样的战斗里不能分心。   赤井秀一走神的瞬间黑泽阵就已经抓住了机会,两个人从酒吧一头滚到了另一头,装饰用的酒柜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砸落了;但没有人关心这些,他们只是继续这场仿佛没有尽头的漫长搏杀,黑泽阵急促地喘息着,在冰冷的月色里寻找下一个破绽。   就在这个时候,上方的装饰酒柜轰然砸落,黑泽阵和赤井秀一同时察觉到了危险,但这也是他们能制服对方机会——于是酒柜被生生撞开,谁都没有暂停战斗的意思,直到掉落的酒柜撞碎了酒吧的落地窗,猛烈的风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从外面灌了进来!   黑泽阵意识到玻璃被撞碎的时候就感到不妙,两个人胆战心惊地看着酒柜险险地停在酒吧的边缘,幸好没造成高空抛物的惨剧。   下一秒战斗继续,满地的玻璃给了两个人血的教训,冰冷刺骨的风和大小不一的玻璃碎片不再是战斗的调剂,是对谁来说都很危险的陷阱,隐藏在雪地里的尖刺,又或者隐藏于暗处的敌人。   ……失算。   落地窗被砸碎的时候黑泽阵本应换个更有利的位置,但他分心了,没能这么做,现在被逼到了背后就是狂风的危险境地,长发在风里翻飞,这次连根安全绳都没有。   但战斗不会因此就结束,因此重重摔在地上,半边身体悬空的时候他看向死死压着他腿的赤井秀一,即使知道这人不会把自己推下去,也有那么一瞬间有了坠落的预感。   不、不对。   另一种危险的直觉正在报警,黑泽阵对上赤井秀一的眼睛,从中看到了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东西。   赤井秀一将黑泽阵的左手臂按在未完全断裂的玻璃上,然后,对着他的肩膀咬了下去。   没真的咬。   他保证他从银发少年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慌乱的情绪,或者说在那个瞬间黑泽阵真的慌了,然后陡然就变成了嗜血的坚定。   不过赤井秀一没打算那么做,他缓缓起身,看到已经半捅进他胸口的玻璃碎片,黑泽阵的右手死死地攥着那块有尖锐棱角的玻璃,如果刚才赤井秀一真咬下去的话,结果大概是有人会死在这里。   “够了吧?”   赤井秀一起身,想把黑泽阵拉起来,但黑泽阵丢掉那块碎片,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长发被风吹乱,看不清他的表情。   赤井秀一刚想问他怎么回事,却在呼啸的风声里听到黑泽阵很低很低的声音:   “咬下去。”   很难听出他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赤井秀一本想说没这个必要吧,却在看到黑泽阵眼神的时候收回了话。是了,琴酒跟他是不一样的,跟他们都不一样。   黑泽阵一个字一个字地将话从喉咙推到嘴边,说出口的时候携带了刻骨的愤怒:   “咬下去。别侮辱我。”   输赢已经不重要了,在刚才的最后一刻他到底会不会杀赤井秀一也不重要,现在黑泽阵的心里只有理智快要压不住的怒火。   他怎么敢?   赤井秀一,你怎么敢?!   他盯着那个黑发的男人看,如果对方再说什么让他不爽的话,黑泽阵想,他真的会跟赤井秀一不死不休。   “我接受了你的规则,那你也要接受我的规则。”   赤井秀一从酒吧的一片狼藉里找到他的烟,没找到打火机,干脆用地上的火柴点燃了。   他看着烟被灌进来的风吹散,酒吧的玻璃门吱呀吱呀地晃动,终于开口:“我不会乘人之危,等你完全恢复再打。我说的是成年的那个你。这是我的规则。”   黑泽阵用很低的声音问他:“我现在的模样就这么让你看不起吗,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重新走回黑泽阵身边,蹲下来,再次伸出手:“我承认你的实力,刚才继续打下去的话我也会死。但如果我认输,你更不会高兴吧。”   “那我刚才就杀了你。”   “所以,改日再战、改日再战。我们回去吧,亲爱的宿敌先生。”   “……”   黑泽阵打开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赤井秀一也没表示什么,到处看看,问他这里有没有备用的衣服。   看得出来这是用来接头的酒吧,或许是组织的产业,那应该有放点东西吧。他们两个要是就这么回去,少不了被母亲妹妹还有苏格兰轮流教训一遍。说不定还有波本先生。   黑泽阵往已经被砸得乱七八糟的据点里看了看,回答:“吧台下面有个暗门,通往下层的休息室。该有的东西大概都有。”   他们不得不把挡住暗门的东西搬开。   两个人顺着折叠楼梯往下走,楼梯通往关着灯的休息室。黑泽阵打开休息室的灯,说酒吧的事会有人管,实在不行就叫某个公安警察过来,赤井秀一说还是算了。   至于为什么休息室里还有适合十来岁少年的衣服,那就得问把儿子叫来的赤井务武先生了,呵。   黑泽阵看着休息室里刚被按灭不久的烟头,把东西扔回去,转身去找药。   赤井秀一对这里不熟,看着他的动作问了句:   “是他?”   “是他。”   黑泽阵言简意赅地回答。   是,就是那个所谓前代黑麦威士忌,目前用着黑泽阳身份的人。想想也是,如果不是自己人,黑泽阵在看到对方之后不可能谁都不告诉,反而会想方设法去调查吧。   但黑泽阵提起那个人来的时候,语气里的冷淡疏离甚至不满却不是假的。   问一下没什么吧?   赤井秀一斟酌了一会儿,还是问黑泽阵:“所以他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银发少年刚把医药箱找出来,要去拿柜子里的东西,听到这话就不动了。   赤井秀一知道自己问到某些不能问的东西了,就很快地收回了刚才的问题:“不能说就……”   黑泽阵却一边继续找东西,一边回答:“他救了我。”   那为什么……   赤井秀一还没问,黑泽阵就平淡重复了一遍,然后说完了整句话:“他救了我,让我看着我的所有家人去死;我很感谢他,也恨他。”   从那一年开始,我的家人就只剩下你了。   ……   凌晨一点。   公安没能抓到赤井秀一说的人,或许那个前代黑麦已经混在离开商场的人群里离开了。他们来得太晚,毕竟事情就发生在那么短短的几分钟里。   黑泽阵和赤井秀一从没有关闭的员工通道走出商场的大门,就看到倚在门边不知道等了多久的诸伏景光。   黑发的高中生少年看着月光,放下手机,走到他们面前,认真地看了一会儿。   没人说话。   直到赤井秀一准备打破沉默的时候,诸伏景光却笑起来,说:“对不起,莱伊,我家的孩子给你添麻烦了。”   黑泽阵:“……”   这时候反驳的话诸伏景光肯定会生气,算了,就由他这么说吧。   赤井秀一用那样的眼神看着黑泽阵,好像在说你也有今天,黑泽阵同样嘲讽地看回去,你们赤井家的关系也就那样吧,全家到现在还没能团聚一下。   诸伏景光挡在他们两个之间,对黑泽阵说,小阵,我背你回去吧。   黑泽阵:……行。   于是赤井秀一就看着苏格兰背走了琴酒,“兄弟”两个在夜色里远去,他不由得再点了根烟。   人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是吧。   他也迈开脚步往回走。   一群人前后回到酒店,只有依旧在忙碌的降谷先生没空过来,赤井玛丽没睡,特地看着他们回来,摇了摇头。   黑泽阵差点就在路上睡着了。   回到酒店后,他问诸伏景光,说我还以为你会生气,毕竟刚回来就跑出去打架了。   诸伏景光正在喂猫,两只猫非要往黑泽阵的方向凑,饭都不想吃,被诸伏景光一手一只拎了起来,严肃地问它们到底要饭还是要被黑泽丢出去。   他把两只小猫放下,回答:“你忘了吗?你以前一直是这样,偶尔回来,有时候是完好的,有时候是受伤的。今天你只是去跟莱伊打架,又不会死人,我那么担心做什么?”   不是未知的危险,不是强大的敌人,那俩人顶多把自己送去医院,诸伏景光从来没想过要管那么宽。   黑泽阵本来打算再去洗个澡,现在他回来,挨个戳了戳猫的脑袋,问:“万一他杀了我,或者我杀了他呢?”   诸伏景光想了想,回答:“那我就为你报仇,或者你打电话叫我来帮忙处理尸体吧。公安警察在日本要毁尸灭迹并不难。”   “……这样好吗?”   “偶尔做点不合法的事也是公安警察的工作,他是FBI,辞职之前就做好被针对的准备吧。”   “我看他很快就会辞职了。”   黑泽阵站起来,两只猫爬到他身上,他嫌弃地抖了抖手臂,没抖下来,最终决定带着猫去洗澡。   诸伏景光说它们两个很担心你,才会粘着你的。   黑泽阵说你还能听懂猫的语言啊,当时应该让你去那个动物园看看的。   诸伏景光看着往浴室走的黑泽阵,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听懂怎么可能啊……但有时候就算不说,也能理解意思吧。”   毕竟你总是什么都不说。我习惯了。   当晚,酒店明明还有空房间,但诸伏景光却要跟黑泽阵一起睡,理由是不想第二天醒来就找不到人。   黑泽阵看了他半天,说你又不是刚失忆那会儿非要我陪着睡,但诸伏景光就用雾蓝色的眼睛盯着他看,最后黑泽阵只能同意……反正猫也一起睡了。   总觉得苏格兰越来越黏人了,黑泽阵想,难道他的真实性格就是这样的?毕竟按诸伏景光的说法,苏格兰不等于他的全部,所以他本人其实就是这样的吧。   (降谷零:……就算你宠他,也没必要他说什么话都信吧。)   “黑泽。”   “怎么了?”   “如果我死在哪里,你会为我报仇吗?”   “会。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那真是太好了。”   “但我不会让你死在我之前。睡吧。”   黑泽阵闭上眼睛,那个寒冬在他的记忆里重现。没有那么冷,只是在他的记忆里冷得刺骨。有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他听不清,但知道他们在喊什么。   他们在喊他的名字,Juniper。   他想过去,眼前是漆黑的深渊,就算这样也无所谓,只是有人拉住了他,说:维兰德委托我做一件事,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让你活下去。你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然后,意识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   黑泽阵睡到了下午。   两只猫在房间里跑来跑去,把窗帘拉开了。一道耀眼的光带在眼前晃来晃去,恼人的光将黑泽阵从难得的沉睡里唤醒,他遮住阳光,转身看去,发现诸伏景光还没睡醒。   也是,两天一夜没睡,还被叫去做狙击手,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上都已经差不多到极限了吧。   诸伏景光睡得很沉,还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他侧身躺着,一只手紧紧抓着黑泽阵的长发。   黑泽阵动作很轻地坐起来,怕吵到身边的小孩——话说已经根本不能叫小孩了吧,诸伏景光比他小不了几岁。黑泽阵想了大概两秒钟,决定还是把诸伏景光当他家小孩,反正没人知道他这么叫。   他向两只猫看过去,正在扒拉窗帘的两只小猫忽然被某种大型动物盯上,竖起尾巴撞在一起,于是晃来晃去的光影就彻底消失。   黑泽阵拿起手机。   他看到雪莉昨晚给他发了两条消息,然后是宫野明美,明美说志保在赌气,她很担心你,不要对她生气。   黑泽阵挨个给姐妹两个回了几句,雪莉还是秒回,很生气的表情,黑泽阵觉得他能搞懂一点了,就给雪莉回复了“你可以换个方式表达你的关心,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没什么好遮掩的吧”。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雪莉好像更生气了。小女孩,真的不懂。   黑泽阵放弃理解小女孩的心思,心想还是明美小时候比较懂事,每次都能好好等他回来跟他告状,然后黑泽阵就会把找她麻烦的组织成员调走。   他问明美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明美说一切都好,等组织——等你们那边的事结束我可以回去吗?   黑泽阵:马上就能回来了,跟你的家人团聚吧。   宫野明美:我也很想快点见到琴酒先生和志保哦。志保说秀一是我们表哥,等家庭聚会之后再去看他好了。   黑泽阵:他刚知道你还活着。   宫野明美:我不是让你早点告诉他吗?琴酒先生,秀一可是会天天盯着追杀你的。   黑泽阵:为了你的安全考虑,那样比较保险。   宫野明美:琴酒先生,你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讨人厌啊,幸好我从小就认识你了。那么,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要给我准备礼物!   黑泽阵:好。   所以给宫野明美准备什么礼物?他已经很多年不给小女孩买礼物了,雪莉又不喜欢他送的东西……嗯,也可能是喜欢的,但她没说。   黑泽阵想了一会儿,没想出结果,要找人问问的时候,却收到了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我调查了第47号列车和它来时的轨迹,它的动力系统被彻底更换了,生锈的连接处也做了加固,是被人直接从废弃的铁轨上开来的,就在你们的游轮抵达的那天凌晨。】   【比起隐修会的人突发奇想要做什么,还是有人想针对你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没有经历过当年的事,只看了维兰德留下的资料,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你是唯一的幸存者,或许那里面有他们想给你看的东西。去看看吧。】   就算是陌生号码,就算归属地位置无法调查,就算语法上不带个人习惯,还是能知道是谁发来的消息。   黑泽阵看着那几行字沉默了很久,才给那个人回复:别联系我,我不想看到你的消息。   忽然联系他的人除了赤井务武还有谁。   他单方面拒绝赤井务武的联络,不代表他们之间没有联络的方式……而且这种时候一般要说“有人在针对你,快跑吧”这种话吧,赤井务武却说“你去看看”。   就因为知道他会去。连一点象征性的劝诫都没有,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   虽然……以前不是这样的。   赤井务武没再说什么,而是给他发来了打包的照片文件,以及可能用到的旧新闻、调查卷宗,还有关于“明日隐修会”的高层天琴座近期的情报。   黑泽阵闭了闭眼,重新睁开,把所有的资料从头看到尾。不需要特意去记,看完一遍后这些东西他就已经忘不掉了。   他把手机扔下,却吵醒了旁边的人。   “黑泽……”   半梦半醒的诸伏景光先摸到黑泽阵的头发,才睁开眼睛,打着哈欠跟他说早上好。   黑泽阵看了看外面,说:“已经是下午了。”   而且是下午三点钟,可以说他们两个都睡过头了。   幸好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有赤井玛丽曾经发消息问黑泽阵要不要去吃早餐、午餐,但是他都没有回复,于是赤井玛丽说如果晚上再不醒她就要来叫人起床,总不能一天都不吃东西吧。   黑泽阵睡醒后给她随便回了个句号,赤井玛丽就又给他发了个问号。两个人句号和问号发了半天,还是赤井玛丽先结束了无聊的游戏。   赤井玛丽:你们可以饿着,把猫给我放出来。   黑泽阵:猫是我的,不会给你。   两只小猫钻到黑泽阵和诸伏景光之间,就要在黑泽阵的头发里打滚,黑泽阵眼疾手快地把猫提溜起来,发现小黄猫蹭了蹭他的手,小黑猫开始扑腾……等等,是不是反了?   黑泽阵认真地盯着猫看了一会儿,直到诸伏景光伸了个懒腰,把猫抱过去。   “你给猫染色了?”   “都说了它们比较担心你啊,不安的时候表现跟平常不一样很正常,有的猫不再收敛攻击性,有的猫开始讨好你不想让你离开。没事,过两天它们就变回原样了。”   诸伏景光揉了揉眼睛,终于清醒过来,他往门口的方向看去,看到黑泽阵在穿衣服,不是随便套上外衣下去吃饭的样子,而是准备出门。   他问:“你要去哪?”   黑泽阵一边系风衣的扣子一边回答:“有样东西要去调查,跟那座港口有关,本来没打算出现,但完整经历过那件事的人只有我。”   那个列车的出现不管是因为谁,摆明了就是个陷阱,既然陷阱放在那里总是有人会跳的,黑泽阵打算去看看。   起码他应对陷阱这种东西很有经验。   诸伏景光抱着黑泽阵的枕头,上面是两只小猫,他把下巴放到猫上,说:“那先去吃饭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黑泽阵转头看他。   诸伏景光眨眨眼。   黑泽阵说:“我记得今天公安没你的事,跟我一起去吧。可能有危险,别怪我没提醒你。”   “……好。”   “不去?”   “当然要去,你等我一下!你怎么不早说啊!”   黑泽阵笑了笑,压根没打算等人,穿好衣服就往外走。他确实有点饿了,总之,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第093章 鹤鸣于日落时分   6月13日, 下午。   天阴沉沉的,但比起前几日的暴风雨来说,还算是个清爽的好天气。夏日的燥热还未将这片土地重新烤透, 轮廓极淡的太阳正枕着云渐渐偏西, 低矮的灌木在丛林里摇曳。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穿过荒芜的林地,在早就废弃的铁轨上前行。轨道上有新的痕迹, 荒草被拦腰碾断, 几只蚂蚁正在搬运被碾压出来的草籽。   黑泽阵蹲在铁轨边看了一会儿,用手指轻轻擦过上面的痕迹,两只蚂蚁顺着他的手往上爬,很快又从另一侧爬过去了。   “有发现什么吗?”   诸伏景光穿着深蓝色的连帽衫, 正在看附近的地图。鹤鸣港废弃前, 这一带是偶尔有游人来游玩的风景区, 但后来那件事发生后, 这里封锁了一段时间, 港口也废弃了,就渐渐衰落下来。现在已经是荒草满地、林木繁茂的山区。   “没有, 只能确定有人在列车开来之前将轨道清理过,但这附近没什么人, 要调查起来也很困难。”   黑泽阵等那只小蚂蚁从他手上爬过后才站起来, 说。   他戴着一顶深色的鸭舌帽, 把银发的上端压住, 虽然对隐藏身份来说没什么用处,但也聊胜于无。   帽子是下午要出门的时候降谷零看到他们两个就这么要走, 直接从自己脑袋上摘下来扣在他头上的;当时很忙的降谷先生颇为幽怨地看着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眨眨眼,黑泽阵看到这两个人的互动才知道, 诸伏景光不是没工作,是干脆推给降谷零了。   世界名画:BOSS大人在加班.jpg   他们继续顺着铁轨往前走。   诸伏景光一边走,一边拿着二十年前的老地图确认他们现在的位置:“这附近以前有加油站和便利店,再远处还有工厂,不过都已经废弃了啊。”   “也就是最近二十年的事。”   “黑泽后来回来过吗?”   “没有,琴酒不应该有这部分记忆。”   黑泽阵往铁轨的尽头看去,老旧的列车就停在林荫遮蔽的隧道外。   它的外表已经破旧不堪,二十年来无人洗刷,灰尘将原本的名字覆盖,用树叶拂去厚重的尘灰,也只能看到模糊不堪的“……川号”的名字。暗淡的天空下,它与周围的风景就像一张陈旧的油画,被抛弃在历史的尘埃里。   在黑泽阵的记忆里,它叫做“秋川号”,虽然有点老了,但不至于这么破旧。二十年间他从未回到过这里,也没有调查过相关的事件,因为他能避开监视独自行动的机会少之又少。   不过他确实浏览过相关的新闻——赤井务武给他的资料里也包括这部分:这座列车后来被一位劫后余生的富豪乘客买下,作为他的私人收藏,不过没过多久他就去世了,而“秋川号”也被遗忘,无人再提及。   “所以,那座游轮上所有幸存的乘客都上了列车?”   “也不是。”   黑泽阵回忆了一下,反正那时候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足够清晰,就解释了。   “有些人就住在附近,跟警察做过记录后就离开了;还有一部分有钱人有人接应,也被自己的人接走了,其中应该就包括组织的人。”   “那你呢?”   “黑泽阳跟公安的人来调查,跟我见了一面,当时我还有任务,暂时没打算暴露身份,就没跟他走。”   他们检查了动力室,然后走到乘客车厢的门前,前方就是隧道,再往里走连光都没有,不如去里面。   虽然车门开着,或者说根本关不上,里面肉眼可见的满是灰尘,但本来就是来调查的,也没有嫌弃环境的必要——诸伏景光表示,他看到黑泽抿唇了,很显然相当嫌弃这里的环境。他想到以前跟黑泽出任务的时候,这种地方他都是进也不想进的。   就在他们要上车的时候,后面的林地却传来了很细微的声音。   “谁?”   黑泽阵没有放过这点声音,转身去看,墨绿色的眼睛将不远处的林地阴影一寸寸扫过。人在森林里发出的声音和动物能制造出来的声音完全不同,想让他误以为那是什么动物踩中枯枝的意外动静简直是做梦。   也许是银发少年的视线太过凌厉,很快就有个人影从树后走了出来,无奈地举手投降:“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还以为是遇到野兽了。”   是认识的人。   两天前刚从游轮上下来,虽然被人击伤但也因祸得福躲过驾驶室爆炸事故的,“青鸟”号游轮的船长。   船长看到他们两个是小孩,松了口气,解释说这附近有野兽出没,甚至还有熊(说到熊的时候诸伏景光不知道为什么笑了一下),他不得不小心一点,结果下意识地躲起来反而吓到两个小孩了。   黑泽阵:并没有被吓到,倒是你的生命差点就有危险了。   诸伏景光:附近有熊啊,我还没见过黑泽跟熊打架……   船长看了看黑泽阵的头发,有点不太确定地问:“你是前几天船上的那个……”   黑泽阵点点头,没解释。   诸伏景光很自然地承担起了交流的重任,说您是那座游轮的船长吧,我去游轮那边接弟弟的时候看到过您(接人没有,但确实见过),非常感谢您跟其他船员,我弟弟才能平安回来。   船长听完就连连摆手,说恰恰相反,我给人一斧头撂地上了,幸亏你弟弟给我做了急救,不然我人已经没了。我想找机会谢谢他,但下船的时候太混乱了,我被送进了医院,没找到人。   他语速飞快地说了一堆感谢的话,又问:“对了,你们来这边的原因是……”   诸伏景光回答:“我们是侦探,因为听说鹤鸣港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件,而且游轮到了废弃的港口很不正常,就顺着找到了这里,‘再次出现的幽灵列车’什么的。您呢,船长先生?”   船长恍然大悟。   “侦探啊,侦探出现在哪里都很正常,我说呢,原来你们是侦探啊。”   黑泽阵:对这个侦探跑到哪里调查都正常的世界已经不感兴趣了,特别是七八岁的小学生侦探出现在案发现场都没人管的事。   船长从自己带的旅行包里找出一本相册,给他们看,又说:“我也是听说这件事才来的,因为我父亲是当年那座游轮的船长,当时也在这座列车上,他很在意就让我来看看。”   那是一本很旧的相册,里面是几位船员和尚且年轻的老船长在海上的照片,以及他们偶尔去陆地上的留影。老船长和“青鸟”的船长长得很像,是一看就知道父子关系的程度。   诸伏景光看完相册,就递给了黑泽阵,黑泽阵潦草地翻了翻,目光却忽然停留在某一张船员的合影上。   不过他看的不是船员。   是即将出发的游轮甲板上,刚好路过的某个少年的背影。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他还是能第一眼认出Cedrus的背影。   三个人一起上了列车,诸伏景光和船长打着手电筒在前面走,黑泽阵翻着相册跟在后面。   列车上满是灰尘,座位上也已经灰扑扑的不成样子,布料早就看不出原本的图案,就连地上的杂物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还有几个新鲜的脚印,但列车在这里停了几天,很难说是前面来的人留下的还是把车开到这里的人留下的。   黑泽阵低着头,像能看到一样避开蜘蛛网,把那本相册从头翻到了尾。他没有再找到Cedrus的身影,但看到了不少他二十年前那天在游轮上见过的船员——那座游轮已经为隐修会工作了很久,上面的船员多半也是他们的外围成员。   船长是个健谈的人,他正在跟诸伏景光讲当年那件事的经历:   “……那时候我们看着外面的闪电和暴雨,但父亲说不要怕,这场暴风雨他的航海经历里甚至排不上前五,那时候我就忽然安心了。”   “船长先生也是个很勇敢的人啊。”诸伏景光一边注意身后的黑泽阵,一边说。   “我那时候都二十岁了,结果被小孩子夸赞了啊。”船长语气好像有点不满,但实际上笑得很开心,还不断跟诸伏景光点头。   看得出来船长心情不错。   他往后面的黑泽阵看去,黑泽阵就把相册还给他,船长接过相册,问:“其实我从医院里醒的时候就想问你了,你的家人——长辈,有曾经去过那座游轮吗?我是说,二十年前的那座游轮。”   毕竟长得一模一样,而且那件事给船长带来的印象也极其深刻,从那之后他父亲就不再担任船长,或许是受了打击;船长先生对此耿耿于怀,记了很多年。   ——虽然,那些让一些人记忆深刻的事,对黑泽阵来说,都只是他最平常的生活而已。   黑泽阵想起当初的黑泽阳,记忆一瞬间在眼前闪过,还有一座墓碑。但他回答的语气非常平稳:“二十年前,我父亲来过这里。”   船长用左手握成拳拍了一下右手,语调上扬:“原来是这样!我刚才就觉得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人!那我应该见过你父亲,他被卷入了游轮上的混乱,还受了伤,后来……啊,你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过世了。”   “啊、啊,抱歉,我没想到。”   “没事,我早就接受现实了。”黑泽阵越过船长,走到了他们两个前面,继续往前方的车厢走去。   这座列车的中段应该是被炸毁的那几节车厢,本来彻底断裂,但据发现列车的“到处乱跑的旅游侦探”所说,有人用新的、几乎一模一样的车厢将其接上,不知道是从哪里运来的。   前方甚至有光。   接通电源的顶灯在正常运作,干净的空间连玻璃都能清晰照出人影,空气里没有发霉的尘灰,甚至有淡淡的清洁剂味道。这几节车厢就像切割了时间与空间,独自流浪在时间的夹缝里。   诸伏景光环顾四周,他不知道发生事故的具体是那一节车厢,但不管怎么看这里都像个陷阱,却没有线索,也没安装监控设备或者窃听设备,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伸手去试上方的行李架,也没有什么东西……   “砰”的一声重响。   被甩出去的是船长的包,把旅行包踢出去的人是黑泽阵。银发少年收回腿,语气平淡地问:   “终于打算下手了?”   刚才还跟他们聊得很愉快的船长不再表演,而是站在有光的车厢尽头,背靠黑暗,说:   “敏锐过头了,少年。你应该不是普通的侦探吧?”   “不,就是普通的侦探而已,这是东京侦探的基本水平,比我强的还有七十多个。”   黑泽阵记得有些侦探同行叫他No.73来着,那就当他前面还有七十二个能文能武各显神通的侦探吧,反正东京的侦探八成都有点特殊技巧甚至超能力。   有时候他觉得侦探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不管到哪里只要说一句“我是侦探”并且有熟人警察证明你确实是侦探,那就能横行无忌……   这个满是侦探的世界果然已经没救了。   他把侦探从脑海里赶出去,对船长说:“重伤未愈的人就算得到了父亲的嘱托,也不会特地甩开朋友独自来这种危险的地方。你有几位关系不错的船员没上游轮,他们特地去医院探望你,最近也没有出航的计划,但你却单独来了列车附近。你的行为一开始就有漏洞。”   船长看看他,又看看转头跟他笑的诸伏景光,问:“所以你们两个假装放松警惕也是为了引诱我出手?”   “不,我只是相信黑泽而已。”诸伏景光坦然回答。   因为黑泽站在他身后,那顶多就是受点伤嘛,不会有事的,除非是因为黑泽身高不够~   黑泽阵把降谷零的帽子摘了下来,避免待会弄脏,然后对船长说:“你还用不到我们两个时刻注意。所以,你已经知道你父亲真正的工作了?”   船长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这么说来,你父亲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吧。”   那么小的孩子要去通道外面的甲板上,还中了好几枪,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被卷入了事故。但船长先生当时还年轻,是后来才回过味来的,那时候事情都已经过了很多年了。   只是没想到,而二十年后,他还能再遇到相关的人。   黑泽阵倒是不介意被猜测身份和来历,反正现在的他已经彻底跟乌丸集团绑定了。   他随意地回答:“他?他确实不简单。”   不过还有一件事他想知道,原本“青鸟”号游轮的船长不是他面前的这位,据说原本的船长生病了,才推荐了他。   黑泽阵问:“能告诉我一件事吗?你为什么会来‘青鸟’号?”   船长先生的手一直插在口袋里,他看着对面毫无紧张感的两人,说:“都这种时候了还忙着查案吗,少年……告诉你也没有关系,我父亲身患重病,我缺钱,父亲的朋友给我推荐了这个机会,我就来了,仅此而已。”   结果被卷入了乱七八糟的事件里,父亲的那位朋友也联系不上了,船长先生终于发觉自己被坑了,成为某个阴谋里的一部分,但眼下已经来不及后悔。   “抱歉,你们知道得太多了,我要保护我的父亲,起码让他安稳度过人生的最后阶段,所以不能让你们就这么回去。”   船长先生说着,把放在口袋里的手抽了出来,毫不犹豫地对着那两个毫无防备的少年开——   诶?   他只看到眼前一花,天旋地转,接下来一片银色从他面前闪过,接下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黑泽阵:……所以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我两秒钟解决不掉他的。   哼。有点不爽。   他走过去翻船长的旅行包,里面果然有类似炸弹的东西,估计是想把他们两个留在这里吧。幸好是比较安全的类型,不会被直接引爆,但也暴露了“这么专业的炸弹从哪里来”的问题。   里面还有那本相册,黑泽阵看着相册顿了顿,把有Cedrus的那张照片找出来,用手机翻拍了一张,然后重新放了回去。   现在的手机是昨天被公安的人送来给他的备用手机,降谷零动用横跨黑白两道的权力把黑泽阵以前用的两个号码都放到这上面了。原本手机里的文件没有备份,但有两张照片黑泽阵放在了邮箱里,不会丢。   “有什么线索吗?”   诸伏景光把船长拷在了旁边的座椅上,然后联络同事来接收,然后弯下腰来问黑泽阵。   他看到黑泽把快要落到地上的头发捞起来,果然,不在战斗的时候黑泽还是很在意这头长发的,一旦打起来就什么都不管了。   “没有,他知道得不多,应该只是刚被告知了牧羊船的事,跟那个组织的人没有关系。”   “是黑泽说的,原本要潜入的那个组织吗?”诸伏景光还记得黑泽阵对江户川柯南和他说自己是卧底,但本来要加入另一个组织,结果意外成为乌丸集团一员的事。   “是他们。”   “他们叫什么?”   “隐修会——明日隐修会。起源于中世纪的一个组织,不过十三年前已经基本覆灭了。”   “黑泽的机构呢,是我知道的吗?”   “你应该不知道,不是被熟知的公开机构。”也不是跟MI6、FBI、FSB类似的那种政府情报机关,这种隐秘机构被不相关的人知道才叫奇怪。   黑泽阵走到下一节车厢,看了看不对,继续往前走,前面就是他当初所在的那节车厢。   他听到诸伏景光没再说话了,就回过头。   诸伏景光这才跟上来,把降谷零的帽子重新给他戴回去,然后小声问:“能告诉我名字吗?”   名字啊。   “A.U.R.O,曙光联合。”   前方就是当年的那节车厢。   其实跟前面几节没什么区别,都像是完全复刻当年的“秋川号”的内部设施,虽然以旁观者的视角来看已经做得几乎一致,但从黑泽阵的记忆来说……他觉得差距还是有点大的。   他甚至记得当年坐在自己身边、前方和后方的人都是谁,也记得乘务员的样子,可惜记忆不是全息电影,他没看到的部分当然无从得知。   二十年前的那天,他安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行李箱放在脚下,被Cedrus打出来的伤口已经被医生处理过了,医生说全都没打到要害真是万幸。   黑泽阵知道不是。   Cedrus的枪法很好,他的医学也很好,精通人体结构,虽然不至于看到人就能分辨出每一根血管的位置,但对曾睡在一个房间的友人当然足够了解。   所以Cedrus一开始就没想过真让他失去行动能力,只是一种……提醒和警告。   黑泽阵在这节车厢里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他检查了座椅,然后坐在当年的位置。老式火车的窗开着,外面是一片漆黑的隧道,车厢里的光照亮隧道的墙壁,更远处的黑暗里传来空洞的回响。   黑泽阵闭上眼睛。   诸伏景光也转了一圈,坐在他后面的座位,问:“所以你是怎么从爆炸里逃生的?”   黑泽阵睁开眼睛,回答:“……爆炸发生的时候我已经不在列车上了,我跳车了。”   他往上看,却微微一怔。   从他的角度——应该说是成年人坐在这里很难看到的角度,能看到有个灰色的小物件正在窗户上方的夹缝里。   他站起,把那样东西拿了下来。   是……一把钥匙。   没有绳子、相当普通,放在哪里都不会引人注意的钥匙。却跟黑泽阵记忆里一把同样普通的钥匙彻底重合。   他忽然感受到胃里一阵翻涌,弯下腰,几乎要将一个小时前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   “黑泽?!”   诸伏景光发现黑泽阵的异状,当场从后面翻过来,却也不敢碰他。   黑泽阵抬起一只手表示没事,过了一会儿才说是身体对记忆里的感受起了反应,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当年被那位先生逼着一遍遍催吐把钥匙吐出来的时候他还记得呢。   “这是什么?哪里的钥匙?”   “谁知道呢。”   没人知道这是哪里的钥匙,Cedrus不知道,那位先生也没说过;黑泽阵也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当年那把钥匙,只是……不光是型号、颜色,就连上面的划痕都很眼熟。   是隐修会?还是跟当年的事有关的乌丸集团的人?还是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组织的人应该不会用这样东西做诱饵,倒是隐修会的人多半知道Cedrus的钥匙。   钥匙上还有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是怕他不愿意拿,擦得干干净净。   黑泽阵把钥匙放进衣服口袋里,然后继续了刚才的话题:“那时候我在游轮上捡到了一把差不多的钥匙。就是因为它,我才从正在行驶的列车上跳下来,跑了。”   “是组织?”   “对,简单来说,组织去那座游轮上找拿着这把钥匙的人,但他们的人大多在混乱里被杀死,于是等游轮靠岸后,组织又派人来调查。他们伪装成警察和乘务人员,说船上的混乱可能跟我们中的某些人有关,需要检查我们的行李。他们还带了食物和热水来安抚乘客。”   “伪装成警察?”   “应该说警察里本来就有组织的人,公安确实比较难混进去,但往普通警察里安插外围成员很容易。”   黑泽阵没做进一步的说明。   事实上,以他的了解,跟组织有关系的普通警察并不少,但他们很少会在刑事调查或者机密情报相关的部门,大部分都是普通人,甚至有可能以为组织就是警察内部的另一个隐秘机构。   他望向窗外的隧道,继续讲述对他来说很远,但记忆又清晰到仿佛昨天的故事:   “他们检查了我的行李,在我这里停留的时间比其他人都长,有个乘务人员故意把热水泼到我身上,然后让我换衣服。我猜测是因为他们要找的人年龄跟我相近,不过他们没发现什么,跟我道歉了好几次就走了。”   “钥匙呢?”   “我把它吞下去了,所以没人能找到。虽然他们没有怀疑我,但游轮上登记年龄在十二岁到十六岁之间的少年只有几位,他们找不到,就打算把所有符合条件的人都带走。我察觉到了他们的计划,就提前跑了。”   对方能在警方安插人手,正在行驶的列车里也有不少他们的人,黑泽阵不清楚追查Cedrus的组织到底是什么来历,但肯定不是好对付的。   那天他在列车的茶水间里找到了没擦干净的溅出的血迹,但这是对方用来引诱相关人员的陷阱——在所有人都惊魂未定的情况下,人们要么精神恍惚,要么看到这种东西会尖叫或者告诉乘务人员,一声不吭地离开的人一定会有问题。   黑泽阵是看着血迹沉默了几秒后才意识到这是陷阱的,他注意到身后的乘务员已经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打算跟他搭话。   他没浪费时间去骗过乘务员,直接将人放倒,从她身上找到了小型对讲机和枪。   时间不多,黑泽阵没动她身上的东西,而是从餐厅里拿了把刀,借列车经过隧道的机会,直接从茶水间的窗户翻了出去。   他的行李里没有任何跟他身份相关的东西,黑泽阵一路上也都小心没留下过头发,不用特地回去增加危险。当时距离对方发现他失踪还有段时间,黑泽阵把受伤的腿重新包扎了一下,就往森林的深处去——在那里他跟回老家一样,拿着把刀活几个月等有人联络应该不是问题。   说到这里黑泽阵停顿了一会儿,不过不是因为想不起来,只是没想好接下来应该怎么说。   诸伏景光就等着他,反正列车附近暂时也没有别人来。那些好奇的侦探前几天应该都来过了,不过列车上连能带走的东西都没有,更不用说什么线索了。   至于那把钥匙……诸伏景光也很在意。有人在针对黑泽吗?但听黑泽的语气好像又不是这样。   那么,是跟钥匙原本的主人有关?   “他们……”   黑泽阵说了一半又不想说了。   诸伏景光分析道:“你应该很擅长在野外环境躲藏吧?那么他们怎么抓到你的?”   黑泽阵把脑袋抵在前面的位置上,声音有点闷:“我本来没打算现身,但他们故意把附近的孩子们引出来被野兽攻击,那时候我比较心软,就被他们抓到了。”   当时他以为自己有机会逃离的,但组织调查了他的资料,发觉他对小孩子比较友好,就设计了这样的圈套。组织来的人数远远超过黑泽阵的预计,最后他被逼到了附近那座当时还没废弃的工厂,被一位狙击手打中然后昏迷了。   哦,那位狙击手就是前代Gin,听说他死得比较惨。前代Gin对他开了两枪,其中一枪打中的就是肩后那个位置,留下了永久性的痕迹。   “但我觉得,黑泽现在也很心软啊。”   诸伏景光说了句实话。   黑泽阵不爱听,很不爱听。他把降谷零的帽子拉下去,说我们走吧,这里没有什么线索了,但还有个地方可以去。   诸伏景光就跟在他后面,一直在笑,也不说话。   他们从另一端下车,但这次黑泽阵宁愿走隧道也不想穿过满是灰尘的车厢,诸伏景光就知道,耸耸肩,从里面走了。   当然他也没在后半段车厢里找到什么东西,也许叫两个名侦探来才能找到结果吧。   汇合后他问黑泽阵:“所以你以前不是特别挑剔的人吧,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有吗?”黑泽阵用那双墨绿色的、写着「闭嘴,我没有很挑剔」的眼睛看他。   “不想进满是灰尘的地方完全可以理解,但你以前带我出任务的时候,咖啡要我现磨的,衣服不会穿第二遍,没有合适的落脚点就干脆不睡,吃的东西也——幸好我只擅长做三明治,没落到被你当厨师的下场。听说伏特加很擅长做饭?”   “……”   “生气了吗?”   “没有。伏特加确实很擅长做饭,不过我记得他最开始完全不会。是后来学的。”   “完全是为你学的吧。”诸伏景光忍不住吐槽。   但黑泽阵倒是一副很平常的表情,继续沿着铁轨往前走,走向一片暗淡的黄昏。   “最开始做的难吃死了。走吧,我们去找那位老船长,他应该知道什么。”   “伏特加听到会高兴吧。”   “我觉得不会。”   “我觉得会哦。”   两个人离开铁轨,往老船长家的方向去。至于老船长的儿子,大概要拜托他在列车上再等两个小时了。好消息是到时候有免费的晚餐。   ……   黄昏。   他们来到了附近的村落,老船长的家。这是个宁静的小村子,从村子的屋顶上能看到远处的海。   有路过的人好奇地往两个少年的方向看来,准确来说是在看黑泽阵的银发。一对年轻的情侣盯着黑泽阵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黑泽阵冷冷地看过去,他们才不好意思地做了个表示歉意的动作。   “会不会太显眼了?”诸伏景光小声问。   “不会。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问?”黑泽阵继续往前走,虽然那些人的视线让他很不爽,但都是些欣赏的、赞叹的目光,没有恶意,他也不会去扫别人的兴。   “以前我又不知道你是卧底。”   “没找到机会杀我?”   “黑泽!”   两个人就这么走到了老船长家。早在公安调查鹤鸣港事件的时候,他们就来拜访过一次了,位置也很清楚。   但黑泽阵和诸伏景光到门口的时候,两个人却同时安静下来,动作也变得谨慎起来。   门是虚掩的。   终究是有游客可能经过的村落,再这么民风淳朴也不至于不关门,至少一路上的其他人家没有;不过门锁没有被撬开的痕迹,具体情况还很难说。   黑泽阵轻轻推开门,环顾四周,里面一片安静,也没有开灯。他们来到老船长的卧室,发现那位缠绵病榻多年的老人躺在床上,已经停止了呼吸。   青黑色的针孔出现在老人的手臂上,是静脉注射药物导致的死亡。   “看来我们来得正好。”   黑泽阵躲开从门后袭来的黑影,下一秒,站在门口的诸伏景光就将已经上膛的枪指向了对方。看来他们来得正好,把人抓了个正着。 第094章 鹤鸣于日落时分   袭击者一击不中, 很快就反应过来去挟持人质,但很遗憾,在场的两个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卧底, 只是外表看起来像少年而已, 所以黑泽阵很快就把人制服,踩在袭击者身上, 拍掉身上的灰尘。   黑泽阵刚才去试老船长体温的时候就知道人刚死没多久, 对方还没来得及扫除痕迹,有很大概率还在房子里,他倒不是没想到门后可能有人,只是对方的的体型极度偏瘦, 老船长卧室的门几乎全部敞开, 正常人看到都不会觉得后面躲了个人。   而且是个拿着撬棍的人。   黑泽阵刚才反手夺过撬棍, 因为太顺手就把人给打晕了, 现在还有点后悔, 他应该留一下手,问点问题的。   “询问工作就交给你们?”   “黑泽, 你先等等……”   诸伏景光却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抬头看向卧室天花板的位置, 那里有个红色的计时器、不, 直接说是被安装的炸弹比较好。   倒计时30分钟, 现在时间已经开始动了, 滴滴答答的响声砸在心头。   所以被撬棍打晕的人没能立刻离开的原因是在安装炸弹,而他昏过去的前一刻启动了炸弹的计时。黑泽阵看着炸弹被安装的位置, 走出卧室, 去其他房间转了一圈,最终停在厨房里。   黑泽阵看着被安在厨房燃气口的炸弹, 以及地上被倾倒的油,虽然还没彻底完工,但已经能看出来对方想做什么了。他不由得动了动嘴角。   有点眼熟。他以前也这么干过。   “黑泽,发现什么了吗?”   诸伏景光已经开始找工具着手去拆天花板上的炸弹了,动作很快,不愧是警校优秀毕业生出身。他用余光看到黑泽阵去了厨房,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客厅、厨房、主卧和书房都有炸弹,威力不大,但燃气管道被炸断再加上这些油……看来他是想制造燃气泄漏造成的爆炸事故,不得不说他们做事一向谨慎。”   黑泽阵在回忆炸弹怎么拆。他已经很多年没亲手拆过炸弹了,让他安几个还差不多。虽然他也会这项技能,但基本上没有用到他去拆的时候,那位先生也不会允许他冒这个险。   诸伏景光站在桌子上,聚精会神地拆开了天花板上那个炸弹的外壳,万幸里面的结构不算复杂。   他往外面看了一眼,发现黑泽阵还在厨房那边,就说道:“你别下手了,都多久没碰过了,我怕你一出手就把我们两个都留在这里。”   黑泽阵有点不满,但没反驳,而是问:“你一个人能行吗?”   “能,”诸伏景光剪断了一根线,才分神回答,“这么简单的炸弹,我马上就能搞定,要是萩原和松田在……啊,没事,幸好时间足够。”   就跟他自己说的一样,诸伏景光很快就解决了卧室里的那枚炸弹,相当熟练。   但他还没从桌子上下来,黑泽阵就低声说别动,然后门口传来了陌生的声音。   “抱歉呀,我觉得你们没有时间了哦?”   来人说话相当轻佻,日语很流畅,但带了点北美口音。这是个身材高大的白人男性,穿着白色西装,有头半长的金发,正饶有兴趣地打量这两位少年。   他还晃晃手里的控制器,好心地解释:“只要我按下这个开关,你们的努力就化为乌有了。”   黑泽阵的目光一凝。   Lyra,天琴座,赤井务武本来想找但是没能彻底抓住尾巴的人,出现在了他面前。   天琴座的声音特别愉悦:“本来只是遇到意外情况特地来看看,没想到能看到惊喜。”   黑泽阵没看他,而是看向诸伏景光,用目光传递了某些信息。   但说实话,其实眼神很难传递情报,这种情况全靠互相了解的默契。   诸伏景光跟他对上视线,转身就跳下桌子,毫不犹豫地从老船长卧室的窗户翻了出去。   天琴座就这么看着,也没阻拦,而是说:“看来你的朋友丢下你逃跑了呢,小朋友的友情就是这么脆弱啊。”   黑泽阵这才给了这个金发男人一点目光:“炸弹的爆炸威力不大,你按下那个开关后,逃不掉的人只有我而已。”   厨房的窗户被碗柜挡住,而且真要发生爆炸的话这里当然是重头戏,黑泽阵要从其他出口逃离的话时间不够,而诸伏景光和站在门口的天琴座倒是能卡着时间离开。   银发少年从一开始就足够冷静,甚至没有挪动脚步,就站在原地跟金发男人对峙。   天琴座无所谓地摊开手,但控制器依旧牢牢抓在手里,他玩味地笑着,说:“没关系,反正我本来感兴趣的就只有你而已。”   他上下打量着黑泽阵,特别是那头长长的银发,看得黑泽阵皱眉。   “你看够了没有?”   “真漂亮啊,”天琴座真心实意地赞叹,“就是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而且就跟最近的事相关,你说巧不巧。   黑泽阵没说话,但天琴座(Lyra)先生显然是个只有自己也能说下去的人,他摸着下巴,说我肯定在哪见过你,但既然你都查到这里来了,肯定不是一无所知吧,小朋友。   “难道你是当年那个小孩的孩子?南十字(Crucis)不是说他已经玩够然后把人杀了吗?哎,南十字怎么办事的。”   天琴座先生有点惋惜地看了看银发少年,叹气。   “真可惜呀,我赶时间,不然就把你一起带走了。那么,就再——”   “你这十三年里也没再联系上那只疯狗吧。”   就在金发男人要按下开关,转身离开的时候,黑泽阵终于开口了。他甚至嘲讽地笑了声,让天琴座的动作卡着就要按下开关的瞬间停住。   金发男人把控制器抛了抛,然后接住,做作地打了个响指,然后说:“看来你知道的比我想得还多点?”   黑泽阵把一个名字扔给了他:“西奥多·加莱提亚?”   天琴座眯了眯眼:“我已经不用那个名字很久了——至少有十九年了吧?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黑泽阵没有回答,他在等这个人自己得出答案。   从一开始,对话的主动权就掌握在他手里,黑泽阵不急。表面上需要逃离这里的人是他,所以天琴座先生才能优哉游哉地跟他聊天,但实际上,黑泽阵才是那个需要时间的人。   他慢吞吞地进行着对话,不过好在自己二十年前也是个话少的人,而这位隐修会成员的记忆力九成九是不如自己的。   “你,该不会就是二十年前逃走的那只小羊羔本人吧?”   金发男人的声调陡然上扬,愉快地得出了结论,甚至不需要黑泽阵的认可,他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竟然完全没长大?我说为什么南十字说你跟他是同类,非要从我手里抢人呢,原来是一样长不高的小矮子啊。”   “……”   黑泽阵有点恼了,但是他表情上没有任何破绽,他没有生气,他就是想等事情结束后往这个人身上踹两脚。   银发少年冷冷地说:“我跟他不是同类,还有,别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   天琴座先生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当年让你喝酒的时候不是都喝了吗?现在装什么呢,要不是出了那件事,你早就是我们这边的人了。”   当年他跟六分仪(Sextans)和南十字(Crucis)都在那座游轮上,本来是去度假的,顺便给隐修会带几个新人回去,没有也没关系,隐修会吸纳新人的方式有很多,天琴座本来是不那么感兴趣的,谁让他路过甲板的时候看到了一位特别让人心动的银发少年呢?   他让手下的人把少年引到了赌场,但那个银发少年还没推开门就觉得不对,要跑的时候被南十字拦住了,南十字直接把人丢进了赌场,才有后来的事。   黑泽阵当然也记得二十年前的游轮上发生的事,除了他是故意跟过去的外倒也没什么错,但都过去这么久了,天琴座还记得他真是让人觉得……啧。   他面无表情地回应:“当时你让人拿枪指着我,我敢不喝吗?”   天琴座先生又笑起来,还假装认真地为过去的自己辩解了一下:“西泽尔很喜欢你,我想把你留下,没打算真开枪啦。”   西泽尔是Cedrus的名字。已经很久没听过他的名字了……那家伙不喜欢自己的本名,让所有人都喊他Cedrus。   他还说:这样不就跟Juniper一样了吗?多好啊,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   而每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坐在他旁边看书的银发少年就会头也不抬地反驳一句:我不需要朋友。   时间还剩十五分钟。   黑泽阵往老船长卧室的方向看了看,问:“这么急着灭口,是因为警察在调查鹤鸣港的事吗?”   “哈?”   金发男人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也真的捧腹大笑了,笑够了才摇头:“看在问题太好笑的份上,我原谅你的无礼。亲爱的,我来这里当然不是因为警察,要是警察能抓到我们,这十多年来他们都在做什么?”   黑泽阵微微点头:“所以是有人故意引你们来的,我大概明白了。还以为这件事跟你有关,真是高看你了。”   毕竟从那件事后一直藏头露尾的隐修会忽然出现,有这么大的动作应该是「复出」的标志,结果从天琴座的反应来看,他们还是在东躲西藏。   也算是个好消息,黑泽阵还以为隐修会这玩意在十几年里就重新积蓄力量,准备搞什么动作了。   “说大话已经没什么用啦,小朋友——不,这位老朋友,看来我没时间陪你玩了,久别重逢固然让人感动,但我却不得不为你送行呢。”   天琴座确认了现在的时间,距离爆炸还有十分钟,他当然没打算等到结束,毕竟跑出去的那个小孩很有可能会报警,现在已经是最后的时间。   他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看那头漂亮的银发,说了句“可惜”,抬起了手。   黑泽阵:“可惜。”   他还有问题要问呢。   就在天琴座抬手的一瞬间,一颗子弹从他的后脑打入,穿过眉心,砸到了他对面的墙上。   金发男人慢慢倒在地上,黑泽阵跟他擦肩而过,接过了尸体手里的控制器,在对方还未失去听觉的时候,说:   “抱歉,本来没打算让你死的,但我家小孩好像生气了。劳你谅解一下。”   他往远处看去,正在高处的诸伏景光刚刚收起枪,从村落旅店的房顶上跳下来。   ……   黑泽阵往金发男人身上踹了两脚,然后花几秒研究了下那个控制器,发现只能炸不能拆,就把那玩意扔到一边,在诸伏景光往回走的功夫就把剩下的几个炸弹给拆了。   所以他这不是还没把老师教的东西给忘光吗?哦,现在是想忘也忘不掉了。   然后他才有闲心去翻尸体,从金发男人的衣服里找到一张深绿色的邀请函。   “这是什么?”   跟公安的同事走回来的诸伏景光问。   他当然不是凭空把枪掏出来的,事实上在得知两任船长都有问题的时候,公安就安排了人在这里看着,在这个村落准备了一个临时据点。   虽然诸伏景光很清楚,但黑泽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就让他跑掉……虽说是被托付了信任,诸伏景光还是觉得有点不爽。   “隐修会的密令。”   黑泽阵把信封展开,里面是由线条、点和方块组成的不规则文字,肉眼可见不是能在短时间内被破译的东西。也对,从中世纪开始就存在的古老组织,肯定有自己独特的加密方式。   诸伏景光凑过来看,微不可查地叹气。看来得麻烦专门做破译工作的同事了。   那位公安的同事也过来瞄了一眼,刚看到就猛地摇头,说:“这玩意真的能被破解吗,就算是他们自己人也需要辅助工具来翻译吧?”   “确实很难,他们用的是很原始的图形叠加密码,但有127张不同的填色卡,每封信都会用到其中的3张,每个人手里拿到的都不同,也就意味着除了专门负责联络的人,他们都看不懂其他人手里拿到的情报。”   “啊,那就——”   “「十四日晚十二点,鹤鸣港地下教堂见面,关于召集我们的人,我有个想法。六分仪(Sextans)。」附近有什么地下建筑吗?”   十四日是明天。   距离现在还有点时间,那么他们还能提前做点安排,就是不知道所谓的地下教堂在哪。   黑泽阵说完,却没听到回答,抬起头才发现诸伏景光和他的同事都在困惑地看他。   诸伏景光幽幽指出:“你刚才说这个密码很难破解。”   黑泽阵把邀请函放回去:“我也说了他们用的是最原始的加密方式,组合后的图像经过转换是我的母语拉丁文,我很熟悉他们的密码。”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记住那127张不规则的图案了,虽然逆推起来不太容易,但天琴座会用的组合应该是Cedrus在隐修会见过的那部分,知道这点事情就会变得轻松很多。   公安的同事缓缓举手:“稍等一下,诸伏君,为什么他会知道那个组织的密码?”   你们两个就这么自然地聊下去了吗?关心一下在这里的我啊!我很疑惑啊!以我的级别不至于当面听到也得当没听到的吧?!   黑泽阵压根懒得解释,从诸伏景光的衣服里摸到那张老地图,已经在看了。   诸伏景光熟练地充当了交流位的队友:“他是零组BOSS的人。”   公安同事就明白了一点,但他还有一点问题:“我们不雇佣童工吧?”   诸伏景光:“……你看看我?”   公安同事:“……”   同事,停止了思考。   他在几年前就认识诸伏景光了,跟风见裕也是同一批进的警视厅公安,当然知道诸伏君变小的事,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来协助工作(当然零组的某位给指令也是够快的,秒回)。   但现在,他看看正在看地图的银发少年,再看看诸伏景光,终于问:   “返老还童药已经能批量生产了?啥时候给我整点?”   ……   关于“地下教堂”这个地点,他们暂时没有头绪,毕竟老地图上也没标这种像是秘密集会地点的东西。   但在诸伏景光和公安同事去临时据点,顺便跟降谷先生去交流工作的时候,黑泽阵被两个人拦住了。   就是刚进村子的时候一直盯着他看的年轻情侣。   “有事?”   银发少年把地图卷起来,不是很理解地看向好像有话说的这两个人。   被盯着看的年轻女性有点紧张,说话都有点结结巴巴的,赶紧推了推她的男朋友:“那个、那个……你来说,你来说。”   年轻男性表现得沉稳一点,但也有点不安:“请问你是来找人的吗?”   黑泽阵不再盯着他们看,而是指了指老船长的家:“我来找那边房子的主人,不过他刚刚过世了。”   年轻女性瞬间就变得更紧张了。   她拉起黑泽阵的手,手心里满是汗水,但她还是勉强地笑了一下,说:“小弟弟,你还是快点离开吧,这里最近不是很安全,最好别再来了。”   是善意的提醒啊。   黑泽阵重新打量了这两个人: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不超过二十五岁,年龄相仿,本地人,看熟悉程度应该是青梅竹马,现在正沉浸在莫大的恐慌里。   他忽然开口:“林前5:7(《哥林多前书》第五章第七节)?”   那对年轻情侣脸色骤变。   “你是隐修会的人?”   “不是。”   “啊,那你、你……”   “找我有什么事,直说吧。”   黑泽阵刚才也只是试探一下,他记得当年在这附近活动的隐修会成员是牧夫座(Bootes),他长期担任隐修会“牧羊人”的职责,喜欢用“被献祭的羔羊”来描述被带走的“新成员”,相当恶趣味,还因此被隐修会里的基督教徒暴打了好几遍。   他看这对小情侣也不像是隐修会内部成员的模样,八成也就是外围,不知道叫住他有什么意思,也不像是来传信的。   年轻女性神色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对不起,但我真的只是想跟你说这里不太安全,你还是快走吧,隐修会……”   “你们认识我?”   “不,不是……”年轻女性求助地看向她的男友。   于是那位年轻男性就握住她的手,跟黑泽阵解释说:“我们小时候曾经被跟你长得差不多的哥哥救过,但他为了救我们被人抓走,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那之后隐修会发布了看到他就向上汇报的指令,虽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们也不确定上面的人是不是还在找他,但你跟他长得太像了,还是快点离开吧,拜托了。”   黑泽阵注视了他们一会儿。   时间有点长,直到那位年轻男性想再说什么的时候,他才重新开口:“哦,所以你就是当时被狼叼走裤子的那个小鬼。”   年轻女性:“诶?”   年轻男性:“……”   他陡然发出了惨叫声,然后硬生生压了回去,这让他看起来有点滑稽,而黑泽阵也笑了笑。   确实,他还记得那时候的几个小孩。如果他的记忆没变成现在这样,估计已经不记得了,现在刚刚好。   年轻女性踩了男朋友的脚,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所以,您就是……”   黑泽阵颔首:“是我。”   年轻女性在相信和不敢相信之间来回挣扎了半天,才说:“您、您为什么一点都没变?”   黑泽阵想了想,说:“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影子世界里被封印了二十年的魔王,最近刚被一位叫做Shine的假面骑士放出来。”   嗯,是爱尔兰编的瞎话。   年轻女性愣了一会儿,最后扑哧笑出声,也没那么紧张了。她说您是来找什么的吗,也许我们可以帮一点忙。   黑泽阵想了想,就问,你们知道附近哪里有座地下教堂吗?我准备去那里跟人见个面。   “地下教堂、呃……说的是工厂那边吗?我记得老工厂下面是有个空间的。”   “那边的废弃工厂?”   “对,二十年前的时候那里还没废弃,我们经常去下面玩,还找到过一些骨头。”   年轻男性有点迟疑地补充了一句,可能是人的骨头,虽然后来没去看过,但他每次想起来都觉得不对劲。   黑泽阵说谢谢,不过你们今天见了我,可能还会有点后续,所以如果有人来问你们……   他还没说完,年轻男性就说没事,我们马上就要搬走了,去城市里,他们很难再找来。   黑泽阵:“……我的意思是警察会来找你们确认情况,以及遇到意外可以直接报警。”   他跟那对情侣告别,挥挥手就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最后一抹黄昏正缓缓降到地平线之下。   好像他那乱七八糟的过往里,偶尔也能有点不错的东西……吧?大概。   ……   当晚,他们回到酒店,见到了等在那里的降谷零。   降谷先生刚把鹤鸣港的事处理完,将ANI结社的人丢到东京,让同事安置好了所有的乘客,抽空跟宴会上的组织成员和合伙人见了一面,又找人调查了鹤鸣港和第47号列车过去二十年的情况,到今天下午终于准备休息。   可他刚躺下,就收到了“黑泽和Hiro遇到未知敌方,需要紧急支援”的申请,虽然事件很快解决,但接下来他看到的是两个被打晕需要审问的罪犯,两具尸体,以及另一个和鹤鸣港惨案有牵扯的组织的人出没的情报。   BOSS大人拍案而起!   BOSS大人坐下继续工作了。   他问黑泽能不能提供关于“明日隐修会”那个组织的资料,一向对情报有问必答的黑泽这次却保持了沉默。   银发少年坐在椅子上,看两位公安对着铺在床上的一堆资料讨论,等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来,才慢吞吞地说:   “隐修会没什么人了,他们只是被引来的诱饵,这次是乌丸集团的手笔,直接从组织内部查比较方便。”   “至少他们被摆在明面上了,而在乌丸集团里待了二十多年的老人可不在少数。”   降谷零叹气。组织里有多少各怀心思的人呢?他自己都是,就更不可能掌握整个乌丸集团的成员的动向了,谁想搞点小动作也是不可能跟BOSS汇报的。   这么看来那位先生掌控这么大一个卧底遍地二五仔满天飞的组织真是不容易,竟然到现在它都没散架,不得不说那位先生是个管理方面的天才。   “反正地点已经确定了,幕后的人是冲着我来的,明晚我去地下教堂——”   黑泽阵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两个人异口同声地打断了。   “不行!”   “你不准去!”   这两个人的反驳太快,都是下意识的动作,黑泽阵有点不理解。诸伏景光就算了,反正他一直这样,降谷零你凑什么热闹?   “哪里不行?”   以前不都是这样吗?就连那位先生也不怎么管他拿自己当诱饵的事,反正不会有多少意外发生。   降谷零低头叹气。诸伏景光捂着额头。   黑泽阵觉得这两个人是反应过度,真当他是没有自保能力的小孩了吗?隐修会早就不比从前,区区这种程度完全威胁不到他,这两个警察也应该很清楚才对。   他看着降谷零走到他面前,说:“我是BOSS,我是行动的指挥,麻烦你——听、我、的。”语气比话本身要软多了,充满了无奈的商量意味。   “你知道我不喜欢听任何人的命令。任何人。”黑泽阵连动都没动,把那几个字重复了一遍。   能命令他的人都已经死了。   诸伏景光顶着猫过来,小声说,黑泽,先养两天的伤吧,这里是BOSS大人的地盘,他可不喜欢外来的间谍在他家里乱晃啊。   “Hiro,我听得到。”   “给我装没听到。”   降谷零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思量片刻,把别在胸前口袋上的钢笔递给了黑泽阵。   “不用你听我的命令,来辅助我指挥。”   “我可不是你们公安。”黑泽阵没接,也没动。   “那把FBI和MI6叫来,就当做联合行动,你跟我一起指挥,总可以了吧?”   “……”   银发少年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就像以前在组织里有人对琴酒的计划提出异议,而他只是冷漠地说“你可以退出”。没有人会选择退出,毕竟谁也不知道琴酒会怎么报复。   降谷零本想说点什么,但又想到游轮中央控制室里的事,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但就在他要把手收回的时候,黑泽阵从他手里接过了那支钢笔。   “也行吧。”   他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说。不是他要妥协,反正这里确实是「横跨黑白两道在日本一手遮天的大人物波本」的地盘,他也不好打扰大家长的雅兴,不是吗?   不过还有一件事。   他依旧坐在椅子上,看着把文件资料摆了一床的两人,问:“这是我的房间吧,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出去?”   降谷零:“我这就……”   诸伏景光快乐举手:“我要留在这里睡!”   降谷零:“……?”   组织的BOSS大人震惊地看了看自己的好友,又看看好像拿他没什么办法的黑泽阵,沉默半晌,把文件收拾好,拉着诸伏景光就往外走。   “好好休息吧。”降谷零郑重地说完,把门给关上了。   黑泽阵跟被留在酒店房间里的两只小猫面面相觑。   他觉得自己搞懂了: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是童年好友,苏格兰可是让波本在高烧的时候都不愿意说出口、拼死要保护的人,所以他插足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太久了。还是让他们两个待在一起吧。   “对吧?”   “喵……?”   “喵喵喵!”   “果然是这样。晚安,波本,莱伊。”   “喵喵喵?”   “喵!”   黑泽阵觉得自己能睡个好觉……大概吧,这几天安眠药对他也没什么用了,雪莉说她在想办法。 第095章 鹤鸣于日落时分   6月14日, 周日,凌晨。   尚在沉眠中的城市还完全没有到醒来的时候,秋田的某座酒店里, 黑发男人点了根烟, 确认现在的时间。   凌晨四点半。   飞机是七点钟起飞。赤井秀一准备今天回美国,原因自然是某人说了不想看到他——有人叫他去拉住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琴酒是一回事, 可他能做的只有跟黑泽阵打一架, 毕竟以琴酒的个性,如果自己去安慰两句,肯定会把人得罪个更彻底。   他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正在给伤口重新上药。昨天那位医生是FBI的同事, 她匆匆赶来, 说伤口再深点就会刺中心脏, 能活下来真是万幸, 问他是怎么搞成这样的。   赤井秀一想了想, 回答,跟我弟弟吵架了。   医生问, 你弟弟是普通人对吧?   赤井秀一说不是,他是狼。   医生就用一种“咱大FBI真是什么人都有哇”的眼神看他, 问你回美国那你家的狼怎么办, 赤井秀一就普通地回答“我刚继承巨额财产的表弟会负责照顾, 不用担心”。   确实, FBI什么人都有,还有传说中的FBI探员波本。谢谢你, 贡献传闻的朗姆。   凌晨五点。   赤井秀一带着为数不多的东西出门, 没跟赤井玛丽告别,反正他们母子一向如此;至于妹妹, 真纯昨晚遇到了案件,通宵调查后刚睡着没多久,也没必要去打扰她。   他们住的酒店楼层不高,黑发的男人点了根烟,顺着楼梯往下走,却在要离开楼梯间的时候倏然回头,看到楼梯下方的阴影里有一团眼熟的银色。   赤井秀一:“……”   当没看见吧。   话虽如此,他还是多看了一眼,确定人没事才要继续走。   但他还没能离开,那边的人就已经听到了脚步声。   “你来干什么?”   黑泽阵拎着一只黑色的小猫,从楼梯下面钻出来,猫正在扑腾,银发少年甚至有点抓不住。他往赤井秀一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这人背着包,像是打算离开,微不可查地皱眉。   赤井秀一把烟掐了,回答:“路过,回美国。”   他又问:“猫怎么了?”   黑泽阵拎着猫后颈,拍拍身上的灰尘,说:“不小心踩到莱伊尾巴了,它到处乱跑。”   其实也不算是不小心,他到四点钟就醒了,乱七八糟的记忆撞进脑海,横竖睡不着,打算出来走走,记忆卷回到某个让人不适的时间,他避开了很显眼的小黄猫,然后……踩到了黑暗里小黑猫的尾巴。   看不清,真的看不清。   于是黑泽阵就跟房间里炸毛的小猫你追我赶了半个小时,期间小黄猫一直睡得正香,最后小黑猫无师自通地学会开门,跑到了酒店的走廊里,再接下来……就是他面无表情地把猫从楼梯下面拎出来的一幕了。   本来想就这么回去,结果听到了赤井秀一本人的脚步声,黑泽阵光听到就知道是谁,他顿了顿,还是没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你要走?”   “舍不得?”   “波本找你打白工,跟我没关系。你要走就走,不是非你不可。”反正凑数而已,公安先生不喜欢任何国家的间谍在自己地盘上乱跑。   黑泽阵嫌弃地看着自己被地上灰尘弄脏的头发,赤井秀一也没再说什么,就往外走。   他走了两步,看到酒店角落里放着的三角钢琴,略有所感。   “小银能不能弹个钢琴给我听?”   “……?”   想打人的手快要按不住了。要不是知道这人差点就被自己捅穿心脏,黑泽阵真的会动手。   “你最好是在开玩笑。”   “当然,我走了。”   黑发的男人重新点了根烟,离开了酒店,银发少年转身上楼,两个人背向而行,直到大厅重新恢复了寂静。   东方破晓。   刚睡醒的世良真纯给羽田秀吉打电话,昨天她全程陪着二哥去下棋,就怕那个什么“前代黑麦威士忌”盯上她二哥。本来她没打算进去的,毕竟下棋的时候肯定不会有事,但那位五十岚前辈邀请她一起进去喝茶,于是她就在和室里枯坐了两个小时。   坐着坐着她就坐不下了,提出想四处走走,于是一位五十岚家的年轻人带她在宅子里四处逛逛,正好有个案子给她碰上了,后院的枯井里有一具尸体,好,名侦探世良,启动!   名侦探世良小姐顺着这条线索一路追查,从后院的井查到三年前的凶杀案和失踪的凶手,再查到八年前的恩怨,一直找到深山里的洞窟,秋田的警察都追得跑断腿了。她甚至在里面碰到了一位到处旅游的侦探同行,那位侦探说他是从“第47号列车”查到这里来的,然后两个人对了一下线索……   呃,总而言之,羽田秀吉和老人下完棋,看到五十岚宅里的一群警察和侦探,都陷入了比下棋更困惑的思考。   羽田秀吉回去后,名侦探世良继续调查,终于在凌晨把案子结了,回去睡觉,现在刚一醒就摸出手机,问她二哥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   “没有,今天我还有棋院的指导要去,明天就回家。你们说的人应该已经走了吧?”羽田秀吉说。   “都说了小心一点啊!情报是你小银哥哥给的,他总不会说谎吧。”世良真纯在床上翻了个身。   “真纯,你好像在吃醋……”   “才没有!为什么只有我不认识他啊!全家好像都跟他很熟一样,搞得我担惊受怕了那么久!”世良真纯提高了声音。   羽田秀吉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安抚妹妹:“我觉得现在对他心情最复杂的是大哥,而且小银哥是会说谎的,他这个人不高兴的时候就会用实话造成错觉来骗人啦。”   “你很了解他?”   “一年能见几次吧?其实他很忙,但带我去过游乐园和音乐会……”   “秀吉哥。”   “怎么了,真纯?”   “好羡慕你这种游走在死亡的边缘但毫无危机感的生活啊,你根本不懂你办到了什么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世良真纯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扔掉,躺在酒店的床上,把自己摊开成一个大字。   秀吉哥,放在两个月前,如果我看到你和琴酒去游乐园,我和妈妈以及大哥以及不知道死在哪里的老爸真的会吓死。真的,不骗你。   她爬起来,看到旁边空荡荡的床,知道母亲已经出去了,就把自己整理了一下,出门。   金发的年轻人正在楼梯口跟人交谈。   世良真纯对降谷零——她更熟悉安室透这个名字,但其他人好像都默认她知道“降谷零”这个名字,一直那么叫,见鬼,她不知道!   总之她打了个哈欠,就要去跟安室透打招呼,却在看到那个说话对象的时候警惕起来,换了个动作,假装只是好奇地看一眼,就要往楼下去。   不是熟人、不像警察、也不是酒店的员工,世良真纯昨天已经把所有的莽撞花干净了,今天是谨慎冷静的名侦探世良——虽然没什么用吧,因为她还没走下楼,就被那个陌生男人拦住了。   “认识?”   对方拦的是她,问的却是降谷零,很显然注意到了世良真纯一开始往这边看,然后又若无其事离开的动作。   降谷零在心里叹气。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组织的人,此人不是代号成员,但在组织里的地位不低,准确来说是组织在政治界的合作方,还是一位议员。   对方原本不是来找他的,是为了宴会上卡西斯(Cassis)和那个组织合伙人被抓的事来的,虽然不至于怀疑到“陛下何故造反”的程度,但在酒店里偶然看到波本先生的时候还是非常惊讶。   议员先生:波本先生,您就这么出现在日本,不会有点不安全吗?   波本先生:说起来你可能不信,现在不安全的是你,这条走廊里住了四个公安警察(包括另外两个同事)、一个FBI、一个MI6、一个组织明星,集齐乌丸集团前三位领导人,以及这边的女孩是个在东京有排名的侦探。   好吧,现在得想想世良的事。   “她?”   “我看这位小姐好像认识你吧?”   议员先生不怀好意地看了看世良,这种年轻的到处乱跑的小孩他见得多了,反正不可能是组织的……   世良真纯果断接话:“波本先生,他是我们组织的人吗?”   降谷零:“……”   议员先生:“啊,那打扰了。”   降谷零缓缓地说:“本来没想让你们认识的。算了,这是Cider(苹果酒),莱伊的人,不是我的人。”   他记得组织里用过的和没用的代号,从空置的代号里随手挑了个看起来酒精含量最低的,安在了世良真纯头上。哈,希望赤井秀一睡醒后不要问他是为什么。   议员先生看看那边笑得很灿烂的世良真纯,再看看心情仿佛非常不好的波本先生,懂了。   原来不是波本先生来的时候没带人手,只是他不认识而已。哎,组织,真的深不可测啊。   他跟波本先生告别,就离开了。   议员先生往下走,还看到坐在酒店大厅的沙发上喂猫的银发少年,原本想偷偷看一看,结果被墨绿色的眼睛扫了一眼,就赶紧跑了。他顿时肃然起敬,不愧是波本先生,恐怖如斯。   而世良真纯和降谷零面对面沉默了很久,降谷零才说,世良小姐,你有什么看法吗?   世良真纯回答,波本先生,能把银色子弹派给我当搭档吗?   几分钟后。   世良真纯给工藤新一发消息:「银色子弹,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非常重要,你附近安全吗?」   工藤新一:「?安全,你说。」   世良真纯:「你好,我是组织新的代号成员苹果酒,以后我就是你的搭档了,请多指教。」   工藤新一:「???」   事情变得太快就像前几天的龙卷风,他是刚从游轮上回去上了两天的课,不是错过了一个世纪吧?   年轻的名侦探还没想完,他的同行就快乐地去通知了下一个人,接下来的受害者是赤井秀一,他刚要上飞机,就接到妹妹的短信,真纯说她加入组织了,现在要跟搭档去东京执行任务(名侦探破案,启动!)。   赤井秀一看了半天,给降谷零发了条消息,委婉地说:缺人我可以留下,不用找世良这样的小孩吧。   降谷零:……你走了?   赤井秀一:琴酒没跟你说?我马上就要上飞机了。不过航班好像延误了。   降谷零:……   组织的BOSS大人看向依旧在大厅里跟猫作对的黑泽阵,黑泽阵当然什么都没说,他们今天甚至都没说上话,要不是敲黑泽阵房间的门没有人回应,降谷零也不会在走廊里找半天被那个议员碰上。   他跟赤井秀一说了早上的事,又说不用担心,我们公安不雇佣童工,只有个看起来像小孩的成年人,然后就去找黑泽阵。   黑泽阵不会哄人,当然也不会哄猫,他跟小黑猫面面相觑两个小时了,现在降谷零一来,他抬头问:   “计划怎么样了?”   “人手足够,但我们对那个组织不了解,公安里关于那个组织的档案做了加密,上面不松口。”   降谷零坐到旁边,摸了摸小黑猫,被挠了一爪子。但他早就习惯这猫的反应了,敏捷地避开爪子,成功摸到了猫。他不会勉强黑泽阵回答不想说的问题,可上面那些人真是烦,别人都摸到家门口了,还死死抓着些旧档案不放。   黑泽阵听到他抱怨,发出一声冷笑:   “那对他们来说也是不能被提及的污点,当然不想给你看。”   “污点?”   “自己的队伍里出了叛徒,忙于处理内部事务、对同盟袖手旁观,最后还落井下石……仅此而已。”   “……”   “没说你。”   “我知道。”   昨天他们已经派人去那座地下教堂探明了情况,废弃工厂的地下确实有个空间,不能确定是否曾经作为教堂使用,但从近期有人造访的痕迹来看,多半就是隐修会的六分仪和天琴座约定的地点。   但他们不确定到底会有几个人抵达,教堂连接着天然溶洞,地形复杂,难以探查,公安的计划是等他们撤离的时候再动手。   降谷零表示人手足够,用不到某个FBI,让他回美国去吧,最好辞职再回来。   黑泽阵说他辞职可没那么容易。   “所以他一个在日本长大的英国人是怎么加入要查祖上国籍的美国FBI的?”   “我怎么会知道,宫野透先生。”   “……”   已经很久没被叫这个名字——好像也没有多久,但发生的事有点多——的降谷零被噎了一下。   黑泽阵看着降谷零微恼的表情,赶在自己被叫“前代BOSS”之前换了个话题:   “列车和港口的调查有结果了吗?”   “有,”降谷零拎着猫往沙发后倚,决定不计较称呼的事,“很奇怪,可以说是到可怕的程度。接到指令的是组织的底层成员,包括从废弃港口发出信号、指挥、点亮灯塔、运送发动机、修理列车、清理轨道、将那座列车开到隧道等等,所有人都只知道自己要做的事,对其他的情况一无所知。”   “也就是说,有个了解组织几乎所有底层成员和外围成员情报,拿到的信息和你不相上下的人调动了组织的资源,悄无声息地完成了这件事。”   “是啊。”   从游轮靠岸开始降谷零就在调查,以公安的能力查到那些人并不难,但黑泽阵提醒后,降谷零对他们展开了二次调查,发现参与这些事的人几乎都是跟乌丸集团相关的人。   他们甚至不一定是乌丸集团的成员,只是因为各种理由去做了其中的一环,却造成了“游轮在鹤鸣港停靠”、“第四十七号列车重现”的结果。   黑泽阵看着酒店大厅外的情况,这条赤井玛丽特地选的冷清街道上甚至没什么路人,酒店里的人也寥寥无几。   他给自己和降谷零倒了杯白开水,问:   “游轮上发生的情况呢?”   “卡西斯(宴会上被抓到的组织成员)交代他上船是为了组织那位合伙人的委托,其他的他不清楚,驾驶室的爆炸是他做的;虽然没有证据,我认为在游轮的食物里加入致幻类药物的也是组织的底层成员。他甚至可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每个人都只需要做自己知道的部分,只有执棋的人才清楚事情的全貌。哼,擅长利用各种情报和不相交的操作布局的人啊。”黑泽阵若有所思,甚至没注意到小黑猫正在试图顺着头发爬到他身上。   或者注意到了,但是没管。   降谷零觉得黑泽阵对猫的纵容远远超过人,可能不只是猫,只要是没什么攻击性的动物都是如此。   他回忆了组织里人员的名单,但乌丸集团实在是太大了,降谷先生想得脑壳疼,只能问黑泽阵:   “你在组织里待得更久,对擅长这种做法的人有印象吗?”   “有。”   “谁?”   “我。”   黑泽阵的回答相当坦然,甚至慢悠悠地喝了口茶。   降谷零忍无可忍地把他的茶杯给按回去,佯装生气道:“你再这样我就要把你抓进去了,琴酒。”   “那你来抓?”   黑泽阵看到降谷零是真的要恼了,就不继续逗他了,端走降谷零没喝的茶杯,一边喝一边说:   “我认识的有这种能力的人都已经死了,我也不可能了解组织里的所有成员,就算是那位先生也不会什么都告诉我。不过,从信息方面入手倒是容易很多。   “组织的外围规模庞大,可能掌握秋田市底层成员的全部信息的人在组织里应该担任比较特殊的职位。要么是没有代号、专门负责联络的「引路人」,但他们大多不会知晓组织里正在发生的事;要么就是曾经管理过秋田市的代号成员、负责金融相关业务的人员、级别极高的研究人员,他们对底层成员的了解会更多。   “但是,在这之上还有一个条件。我从列车上找到了那把钥匙,也就是说,这个人应该知道我加入组织的情况,而就算放到二十年前,知道这件事全貌的人也少之又少。”   黑泽阵非常清楚,组织里对他的描述是那位先生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的人,从一开始他的故事里就没有出现过“鹤鸣港”相关的字眼。   并不是什么年代久远被忘却,单纯是那位先生在抹消痕迹的时候,连牵扯到那件事的组织成员也一并抹除了而已。当初往他身上开了两枪的前代Gin,因为开玩笑跟他提了一句“以后还敢坐船吗”,从第二天开始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虽然黑泽阵觉得这个人死得太快是因为嘴欠,不然以代号成员的地位不至于被处理掉。   总之,知道“黑泽阵”与“鹤鸣港”有关系的,就只有可能是当初经手这件事、没被处理掉的成员,外围成员八成早就死亡或者失踪了,但代号成员……还是有几个可以怀疑的。   黑泽阵从茶杯的水面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银发被穿堂而过的风吹起,就要落进杯子里的时候,他把杯子里的水喝完了。   “加尔纳恰(Garnacha),记录官,听说过这个代号吗?他知道组织里所有成员的情报。”   不过这位记录官只服务于那位先生,显然没有帮波本继续整理情报的想法——当然,他也可能是在考察这位新的BOSS,这项考察本身也有可能是乌丸的指示。   三个月实在是太短了,不足以看清一个人的全貌。   降谷零确实知道这个代号:“负责归档和整理情报的人?乌丸莲耶给了我组织里所有人的资料,但不包括他的,还说了「加尔纳恰是组织的老人,原谅他不想继续掺和组织的事吧」这样的话。”   黑泽阵啧了一声:“人都死了还要对你留一手。”   降谷零反而觉得没什么问题:“毕竟我加入组织的时间没那么长,我也确实不是他期待的人。而且……他甚至要杀了你。”   说到最后,降谷零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一点。他想过,如果琴酒在那个时候就死了,那一切都结束了,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也不会有现在的一幕,或许自己会在几年后才见到Hiro,然后留下永恒的谜团。人死了,很多事就没法再揭开真相了。   “哦,那位先生问过我。”   “问你什么?”   “他问我,等他死后,我愿不愿意被别人使用。我说‘不会,您死了对我来说就是终结’。我本来想说老东西等你死了这个组织都被我扬了,让我继续给组织卖命门都没有。”   黑泽平时不这么说话。起码降谷零是这么觉得的,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说黑泽,如果你因为我死了……   银发少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往门口走去。他站得挺直,语气也平静安然。   “那是我的选择,与你无关。”   降谷零看着他,一时间没说话。   很久,世良真纯从楼梯那边探头过来:“BOSS大人——还有前代BOSS大人——你们两个还吃不吃饭了?”   降谷零刚要喝水,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他严肃地咽了回去,结果就是被呛到,低头咳了半天。   黑泽阵没闪到腰,但是不小心踩到了旁边同样伸展身体的小黑猫的尾巴。   小黑猫:……   黑泽阵:……   他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挪开脚,于是一只连遭两次横祸的猫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拔腿就跑,黑泽阵不得不追上去,如果猫真的不见了那诸伏景光肯定要找他算账。   “等等……”   银发少年追着猫就跑,世良真纯看了看降谷零,眨眨眼,说BOSS大人吃饭吗?   降谷零微笑着回答:“再这么叫一次我就叫你哥来打你。”   世良真纯缩了回去:“你不是跟我哥关系不好吗?”   降谷零也站起来,把有他们两个指纹的杯子和茶壶收拾掉,又捡走大厅沙发上可能掉的头发,往餐厅的方向走。   他跟世良真纯擦肩而过的时候,说了句:“是吗?我觉得我跟莱伊先生的关系还不错。”   世良真纯:这个世界疯了!波本说他和莱伊的关系不错!   世良真纯:马上就把这件事分享给我的好搭档银色子弹。   ……   棋院。   羽田秀吉刚刚结束了上午的指导,棋院里的孩子们叫他名人,看起来很崇拜他,但他的心情却好不到哪里去。   因为他在棋院的人群里看到了那张照片上的银发男人。   母亲和大哥都提醒他,那个银色短发的男人用的是假身份,并且很有可能是某个非法组织的成员,已经盯上他了,如果遇到这个人就立刻告诉他们,或者报警。   虽然不清楚他做秘密工作的母亲和大哥到底是怎么跟警察搭上关系的,但羽田秀吉还是找了个机会给母亲发了短信,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棋院,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他认真地观察了那个男人,发现对方除了“银发”这个特点外,是个完全没有记忆点的人,几乎看不到他的脸,就算看到也无法很快辨认出,而且他的动作、衣服甚至所处的位置都相当普通,甚至没有一点要做什么的意思,像个只是来看他下棋的普通人。   可能吗?对方只是来看他下棋的?   既然母亲和大哥都那么说了,还是谨慎一点吧。羽田秀吉小心地不跟对方对上视线,可在某一次抬起头的时候却注意到了对方嘴角的笑。   他还没能看清,那个银色短发的男人就从视线里消失了。   走了?   羽田秀吉跟棋院的人告别,特意多停了一会儿,说不想跟记者撞上,这几天每天都会遇到一堆麻烦的记者,于是棋院的院长哈哈大笑,说名人你走后门吧,于是羽田秀吉就悄悄从棋院的后面溜走了。   走后门越来越熟练了呢,羽田秀吉。   他一边吐槽自己,一边谨慎地往回走,不是回自己的落脚处,而是去赤井玛丽所在的那家酒店。   赤井玛丽收到了他的消息,告诉他暂时躲一下,必要的时候向警察求助,我们家现在跟警察关系还行。   羽田秀吉已经不想吐槽MI6和日本警察关系还行的事了,他正要给赤井玛丽发自己现在的位置,却忽然听到从背后传来的脚步声。   是……是……   小银哥你最喜欢的闷棍啊!小银哥救我,有人来抢你生意了!   这是羽田秀吉被人砸晕前,最后的想法。   等收到消息的赤井玛丽和世良真纯赶到的时候,就找到遗落在附近草丛里的手机,以及一张垫在KILL饮料下面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时间和地点,「今晚十二点,千秋公园入口」,以及「不来的话,名人的故事就止步于此了」。   “妈,我们……”   世良真纯焦急地就要去千秋公园,被赤井玛丽一把拉住了。MI6特工正在看儿子留下来的暗号,那是在手机里打下的像乱码的字母。   “秀吉留下了情报。这个是……转换成数字,将棋相关?”   偏偏在这个时间,公安的人要采取行动的时候绑架了看似跟他们毫无关系的羽田秀吉——如果不是自己人,很难知道羽田秀吉跟他们见过面,而那天的公园也有公安的人在附近,根本没有人经过才对。   赤井玛丽思考了一会儿,确认这周围没什么别的东西了,就跟世良真纯往回走。   她给黑泽阵发消息:秀吉被绑架了,对于那个人你知道什么吗?   黑泽阵那边沉默了很久。   他觉得,赤井务武不至于把他自己的儿子绑架了……吧?吧?不至于吧?黑泽阵不是很想联络那个人,在发出信息的界面停留了很久,才动了动手指。   黑泽阵:秀吉呢?   赤井务武:不是我。   对话就没了后文。   黑泽阵坐在酒店的桌子前,腿上是终于被他哄好的小黑猫,脑袋上是耀武扬威的小黄猫。   银发少年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神情不悦。说实话,现在这种情况——这种被人牵着走的情况,让他很不爽。   他向来不委屈自己。   看来有些人是等不及组织倒闭,就想得到点教训了,你说是不是,加尔纳恰。   “哼。”   他拿出手机,给贝尔摩德打了个电话:“莎朗,帮我个忙。有人做得过火了,挖掉他几只「眼睛」,让他安分一点吧。”   不就是对局吗?刚好,他也很擅长。 第096章 鹤鸣于日落时分   黑泽阵当然见过加尔纳恰, 这个在组织里几乎没有出现过的人。   事实上,加尔纳恰也是个会被继承的代号,有那么一个家族——或者说从属于那位先生的一个支系, 他们像传承爵位一样将这个代号传递下来, 并始终为那位先生记录着组织里的一切。   毕竟那位先生偶尔也会记性不好,组织里的成员太多、太杂, 若是放在网络里, 就会被黑客偷走;若是记录在纸上,就会被卧底查询;闭路的沉重设备难以搬走,闪存盘又是容易被截获的东西,那位先生都不喜欢。   他唯一相信的就是人的大脑, 一颗忠诚的、记忆力很好的脑子。也可能不止一颗, 还要有备用的。   黑泽阵刚进组织的时候, 那位先生向一位用黑布蒙着眼睛的年轻人介绍他捡来的孩子:“你不觉得吗, 加尔纳恰, 他很像年轻的我。”   那个年轻人回答:“我没见过您年轻的时候,先生, 我也看不到他。”   虽然蒙着眼睛,但他还是准确地往那个孩子的方向“看”了过去。银色长发, 空洞的墨绿色眼睛, 少年笔直地坐在沙发上, 一动不动, 好像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那位先生笑着把年轻人拉过去,让他触碰到少年的身体, 从顺滑的长发, 到脸,到手臂上的肌肉, 从始至终少年都没有任何反应。   年轻人礼貌地把衣服和长发给少年整理回去,才问:“您不是说找错人了吗?”   那位先生轻轻叹了口气:“我亲爱的孙女亚莉克希亚承认这是她的孩子,而我对孩子们一向宽容。既然她说是,那他就是我的后代。”   坦白来说,少年跟那位先生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年轻人在脑海里描摹出他刚刚摸到的脸,再次下了结论。但那又怎么样呢?就算那位先生要认一条狗当自己的儿子,也没人敢反驳。   代号为加尔纳恰的年轻人低声问:“您要把他送到「伊甸园」吗?”   那位先生摇摇头。   此时的乌丸莲耶还看不出那么年迈,事实上,在他的身体急速衰弱的最后几年之前,他都像个年富力强的中年人。药物维持了他身体的肌肉、骨骼,以及反应能力,他甚至有信心跟组织里的下属见面而不会被忽然干掉,直到某个衰退的时间点来临。   他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少年的发顶,过了一会儿才说:“他很像我。他逃了七天,打伤了十五个人,差点杀了两个代号成员,被带回来的前三天里就有两次差点逃出去,还把我的一个据点暴露给了警察。”   年轻人沉默不语。   那位先生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语气里带着点欣赏:“就在昨天,他假装完全失去意识,差点咬断了我的脖子。我很久都没离死亡这么近过了。”   说到最后,那位先生就笑起来,好像想到了什么事,摇摇头,又点点头。   年轻人再次开口,每个字都像是被纠正过的标准音节,就连语速也稳定到与机器朗读无异:“那他现在?”   那位先生笑笑,并不在乎:“谁知道?也许他现在也是演出来的,随时可能对我们两个下杀手。”   银发少年还是没动,墨绿色的眼睛甚至没有聚焦,事实上,年轻人能听到少年呼吸的声音,他接受过训练,能从声音里分辨出人的情况,知道那个少年甚至并不是处在一种清醒的状态里。   “他很像以前的我,年轻、野性、冷静、谨慎、擅长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东西,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还有……心软。心软可不是个好的习惯。”   声音到最后顿了顿,但那位先生并没有觉得不满,反而摇摇头,说孩子总是心软的,没有人生来就是我们的样子。   年轻人明白了。   “您要留他在身边?”   “加尔纳恰,你知道,我活不了太久了。至少现在的技术支撑不了我再活多久。”   “他跟日本警察有点关系,”年轻人踌躇片刻,还是提醒道,“有人正在调查他的下落。”   “不,加尔纳恰,他现在已经是我的了。”那位先生笑意不减。   年轻人明白了。至少在长大之前,这个少年再也没有呼吸外面空气的自由了;就算能离开,也不会被允许回到日本,回到有人认识他的地方。   他行了个礼,说我会处理好后续的事,就从房间里离开。   那位先生笑而不语。   等加尔纳恰关上门,整个世界变得寂静一片的时候,那位先生忽然问旁边的少年:“演够了吗?你我都还有点时间,亚莉克希亚可没有了。”   几秒的死寂。   然后,一直没动的少年从不知道哪里摸出一把刀,猛地向那位先生的方向扑了过去!   ……   “Gin,我可是刚回美国,电影还没拍完呢。”电话那边的贝尔摩德责怪道,“船上这几天耽误了太多事,一堆烂摊子要处理……看在你很久都没叫我莎朗的份上我就答应你,但亲爱的,你不会想让我白干吧?”   “回来我陪你吃饭。”   “我可是大明星,多少人想跟我共进晚餐啊,怎么到你这里就变成我求着你了?”   黑泽阵根本不为所动,这个女人埋怨的、撒娇的、欲擒故纵的话他都已经听了无数次,跟她吃个饭也麻烦得很。   反正贝尔摩德不会拒绝他的要求,黑泽阵果断地回答:“那你白干吧。”   贝尔摩德的声音就变得不满了起来,她甚至停下了正在开的车,小声嘟囔了几句:“真过分啊,我下周就回日本,你记得补偿我。所以要我帮你做什么?对付谁?”   银发少年安然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摸着怀里的猫,话语轻描淡写又如同宣判:“一个有不少替身作为「眼睛」,目前在日本境内的人。当然,我只需要你解决他在美国的几只触角。”   贝尔摩德欣然应允,从她在美国的一座别墅里打着哈欠爬起来,去完成精确到分钟的委托。   确实是分钟——准确来说,黑泽阵给她的情报里就连目标在几点几分会路过哪里都写得一清二楚,甚至包括方便动手的时机和两套备用计划,贝尔摩德只需要到场,然后把目标解决掉就可以了。   考虑到美国现在是夜晚,贝尔摩德又是个相当熟练的刺客,做这种事当然会极为轻松。   她在夜色里伸了个懒腰,黑色的大衣下是方便行动的紧身衣,被打晕的目标就在她脚下,贝尔摩德还没想好把人丢到哪去。当然不能直接杀掉,琴酒没说杀人,那就是打算留活口。   贝尔摩德捡起一直在通话的手机,问远在日本的策划者:   “我把人交给谁?”   “会有人来收拾。”   “啊……你是认真的啊,Gin,到底是谁惹到你了?”   贝尔摩德没听到回答,但她能猜到黑泽阵是在跟其他人联络。要在一座庞大的、到处都是警察的城市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一件事并不容易,但「有人」确实能让所有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所有的环节串在一起,即使揪出几个线头也不可能找到真正的幕后黑手。   她记得琴酒很久都没这么做过了,因为懒得在没必要的事情上浪费脑细胞——啊呀啊呀,这次琴酒是真的被惹恼了,不知道哪位同行这么大胆,竟然把那个好脾气的人惹到这种地步。   是的,贝尔摩德一直觉得在「自己」的事上,琴酒是个好脾气的人,他对针对自己的人相当宽容、唔,应该说是无视,对这种事比较在意的是那位先生,某个无聊的组织BOSS会让针对琴酒的人立刻从组织里消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琴酒做的呢。   不过这只懒散的大型动物也会在被踩到底线的时候露出利爪,将惹恼他的敌人慢慢地、一点点地撕碎,就像现在这样。   你看,贝尔摩德无论怎么观察都觉得自己抓到的人相当普通,而普通就意味着藏得更深,琴酒不可能专门找她来解决一些无名小卒,所以这一定是被藏起来的重要角色。可琴酒还是知道他们的位置,并在某个谁都想不到的时候给出致命一击。   “是加尔纳恰(Garnacha)。”   黑泽阵的声音终于从听筒里传来,伴随着快速敲打键盘的声音和猫咪柔软的叫声。   贝尔摩德一边停下机车,一边想象着银发少年喝着咖啡抱着猫工作的场景,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是他啊。说起来我前几天刚听到了一件事,跟他有关。”   “说。我很忙。”   “黑樱桃给他传递消息,说‘琴酒果然是贝尔摩德的儿子’。那个人已经被我做了,但加尔纳恰听到了呢。”   “……啧。”   键盘声果然停了下来。黑泽阵顿了顿,才说,无聊,贝尔摩德,你不会在高兴吧。   贝尔摩德就笑了一会儿。   她怎么样没关系,反正她不断下坠的人生早就爬不上去了。只是……希望亚莉克希亚能高兴一点。   这件事当然不能跟Gin说,没有告诉他的必要,她想。   机车停在一家咖啡店前。   莎朗·温亚德在帮老朋友工作之余点了杯咖啡,然后靠着咖啡店的玻璃说:“加尔纳恰知道组织几乎所有成员的情报,你动用组织的人手了?如果他正在单向联络,可能会发现你的动作。”   黑泽阵的回答非常简略:“不是乌丸集团的人。”   “那是?”   “普通人,他们不是在为我工作,只是帮个忙而已。”   A.U.R.O的协助人员、基金会的管理者、以及大部分处在这个体系里的人,他们对这些争端一无所知,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普通的普通人。黑泽阵,或者说曙光联合也无意让他们参与到组织间的纷争里,具体的脏活当然是由更合适的人来做——比如被喊来的贝尔摩德。   “Gin,“贝尔摩德拿着店员给她的咖啡,叹了口气,往外走,“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现在不会要告诉我你是某个跨国组织的首领,并且手下遍布全世界吧?”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轻笑。“为什么不能?贝尔摩德,如果我确实是呢?”   日本,秋田。无数纵横交错的线出现在黑泽阵的电脑上,运行的程序和切开的无数窗口密密麻麻,银发少年将椅子往桌子反方向推开,望向窗外的风景。   这是曙光大厦的顶层办公室。   落地窗外是湛蓝的晴空,地面擦得几乎能照出人的影子,银发少年走到落地窗前,往下方看去,川流不息的车辆与人群正将城市的白昼点燃,化为驱动历史的燃料。   “啊拉……”   贝尔摩德的声音很轻快,她完全没相信黑泽阵的话,但这不妨碍她跟老朋友开个玩笑。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跳槽到你手下吧,亲爱的。”   “我这里不收麻烦的明星。”   “喂,怎么说也要敷衍一下我吧,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对我说句甜言蜜语,哪怕是假的?”   “没有。”   黑泽阵的回答依旧干脆利落,让贝尔摩德有种挫败感,不过她都习惯了,Gin在她面前足够真实,这已经够了。   她正在往下一个地点去,看起来这次会麻烦点,毕竟要找的目标是一位政要。   风从她身边吹过,金发的女人在风声里问:“那加尔纳恰给你找的麻烦呢?你打算怎么解决?不会打算正面去找他吧?”   “有别的帮手。”   “比如?”   “MI6、FBI和日本公安。”   “认真的?”   “认真的,我现在就可以叫个在职的公安警察来帮我捶肩。你提醒我了,这里有点小麻烦,我得找个人来。”   通讯被切断了。   贝尔摩德在美国的夜色里抵达要去的地址,从某个一无所知的孩子手里接过一个信封,不得不感慨琴酒真是准备周到。   但他不会真的叫个公安警察去给他捶肩吧?是不是有点太堕落了?贝尔摩德思考了两秒,就拆开信封,拿出一张ID卡,披上大衣戴好墨镜往那座俱乐部里走去。   希望加尔纳恰没事。她想。这样她就能多帮Gin几个忙,然后继续要点额外报酬了。   ……   下午六点钟。   黑泽阵接到了降谷零打来的电话,BOSS大人终于知道了莱伊先生的弟弟被绑架的消息,问黑泽在不在酒店。   降谷零那边有点回声,应该是已经在地下空间了。他说:“按照赤井玛丽的说法,对方查出羽田秀吉真实身份的概率极低,所以他被绑架有可能是因为你。即便如此,我也希望你别离开酒店……”   黑泽阵转了转昨晚从降谷零那里拿来的钢笔,这应该是降谷先生用了很久的东西,上面还刻着个Zero。   他很清楚BOSS大人没能说出口的顾虑,笑了声,说:“我既然答应你不去冒险,就不会食言。无论地下教堂还是羽田秀吉那里我都不会去,在今晚的事结束前,我都会一直待在现在的房间里。”   虽然他现在压根没在酒店里就是了。   黑泽阵把头上的小黄猫摘下来,跟乱抓的猫对视了一会儿,又说:“至于羽田秀吉,玛丽报警了吧?让你们的警察去帮忙就行,而且她是MI6的老雇员,应对这种事比我们要熟得多。”   降谷零在那边叹气。   一整天都在忙碌的公安先生没人能聊天,诸伏景光去睡觉保证精力参与行动了,现在降谷零找不到「保密级别足够高、且了解相关事件」的人吐槽,就来找黑泽阵倒苦水了。   他说要是莱伊发现他刚走了半天,他妹妹就变成了组织代号成员,他弟弟被绑架,那他百分之百是要找我算账的,没想到我也会有被莱伊算账的一天……   黑泽阵一边听,一边看面前屏幕上跳出来的窗口,敲了几下键盘,又懒洋洋地坐回去,随口说:   “打他叫上我。”   “他都走了,下次再说。我会把教堂的信号接到你那边,如果我这边有意外,指挥权就交到你手上。”   “可以。”   地下教堂的画面出现在黑泽阵的屏幕上。不算清晰,但是够用;还有公安的联络线路。   很好,组织的琴酒先生要指挥一群公安警察来抓组织和隐修会的人了,不知道乌丸莲耶和公安上级听了会作何感想。   谁让组织的当朝新帝是隔壁国家执掌兵马的重臣,原本还没什么,现在他的权力越来越大,甚至把组织的前朝宰相塞到自己国家里了……话说,波本,你是真不担心我乱指挥,造成公安的损失啊。   莫名其妙的信任。   是当年给波本放水太多让降谷先生觉得他是个好人吗?啧,早知道就让波本提前体会一下任务连轴转的感觉了,他还体谅波本打好几份工没让他怎么加班呢。   黑泽阵懒洋洋地问:“真的要相信我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降谷零那边停顿了一下,才说:“琴酒,如果你背叛我,我就……去给贝尔摩德的电影追加投资,我还要让组织原班人马参与演出。”   黑泽阵:“……”算你狠。   波本先生属实是找到了对付琴酒的办法了,那就是「贝尔摩德有经验,跟着她混准没错」。   黑泽阵听到降谷零说有新的情况,他要去调查地下教堂里发现的人骨,而且他们在那里还发现了一只世良真纯,然后降谷先生就急匆匆地挂了电话,也不知道世良真纯是怎么从那里面长出来的。   不过,这里是日本,案发现场长出侦探来也很正常吧?黑泽阵已经开始习惯这个国家的某些特殊情况了。都是基本操作,大家不要慌,侦探出现在哪里都很正常。   他看了眼时间,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拖着椅子到了逐渐暗下来的落地窗风景前,坐着看了一会儿,拨通了某个电话。   “到美国了吗?”   电话那边是赤井秀一,赤井先生在接到电话的时候就有点没脾气了,他无奈地说:“你打电话来,肯定已经知道航班延误到了现在的事吧。”   黑泽阵的语气非常平淡,就好像刚听说这件事一样:“是吗?”   “有人在针对我,不让我离开日本,你知道什么吗?”   “你在向我要情报?”   黑泽阵勾起嘴角,声音里透着点愉悦。从这里能看到秋田机场,他当然知道某架飞机没能起飞,甚至比赤井秀一还要清楚。   仍旧在机场的赤井秀一耸耸肩,在「先说正事」和「挂断电话」之间还是选择了开个玩笑:   “卖身不行,别的价钱可以谈。”   “那你还是把今晚卖给我吧,有件事要你帮忙。”   “什么事?”   “你弟弟被绑架了,没人跟你说?”   “机场信号中断了一段时间——还有,我觉得秀吉更把你当兄长。”世良说你甚至带他到处玩,跟我抱怨了很久。   赤井秀一叹气。   他可没空带妹妹到处跑啊,以他这个满世界被通缉的状态,琴酒能出现是因为无论组织的人还是其他机构在没有把握的时候都不敢轻易动他。   黑泽阵从善如流地修改了措辞:“好,那我们的弟弟被人绑架了,现在我需要你帮我去打伤两个人——废掉他们一条胳膊就可以,不用打死。三分钟后会有个穿红外套的人把装AWM的箱子放在你旁边,你跟右后方穿灰色连衣裙的女孩离开机场,接下来我会指挥你行动。”   “你的安排?”   “先说好,如果你敢拒绝,我现在就让人炸了FBI总部。”   “那我还挺期待的,我答应也能炸吗?”赤井秀一掐掉了烟,他保证,他刚才说的是真心话。   “呵。”   黑泽阵发出有点不满的气音,赤井秀一也知道他只是说说而已,就没继续说FBI——话说,其实琴酒不喜欢FBI,应该不只是他的问题吧?   赤井秀一看到有个穿红色衣服的人在自己旁边坐了一会儿,留下一个银色的手提箱就走,好像回到了他和琴酒还在组织里的时候。   如果是队友,那确实很让人安心;可惜对卧底来说,知道得信息越少,事情还能完成,那就会越不安。他们觉得琴酒是个可怕的人并非没有道理,这个人截断了所有的情报,自己甄别卧底,还有一套特殊的逻辑。   他拎着箱子站起来,后方那个穿灰色裙子正在打游戏的女孩也跟着站起来,往机场的一处侧门走去。   赤井秀一假装闲逛并跟上,问:“这对你来说也很轻松吧?”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回答:“你的狙击技术不是比我强吗?”   赤井秀一发觉他需要顺毛了:“当然,宿敌先生,但你会的东西更多,比如现在。”   黑泽阵哼了一声。   “官方的说法是我被关在酒店里,某位BOSS大人不让我出门,所以只能找个人来替我办事。”   “实际上?”   “我忙着指挥公安的行动腾不开手。”   赤井秀一听完就笑了两声,不管哪个说法都足够好笑,虽然他估计这大概都是真的。   快出机场了,他走了一条不需要检测的通道,从那个女孩手里接过手机的移动电源和线,以及一张地图,看着女孩汇入人群和同学打招呼……那还是个学生。   琴酒手里的人……比想象得还要多。他们从哪里来?不对,他应该本来没打算用这部分力量吧,以他的性格,是不喜欢将幼崽牵扯到麻烦的事情里的。   “所以,我最开始的问题呢?”   “哪个问题?”   “航班延误的原因,你知道是哪方面的势力在针对我吧。”   “知道。”   “谁?”   “我。”   “……”   “十二点前是正常延误,之后是我的手笔。被延误的其他乘客都做了安排,已经离开了,被留在机场的只有你。”   黑泽阵把咖啡杯放下,给某个熟人发了消息,调整了计划的一部分,毕竟出现意外是理所当然的事,他做了足够的应急预案。他很擅长这个。   然后他才对已经沉默了好一会儿的赤井秀一说:“我不甘心,所以你别想走。”   半晌,赤井秀一的笑声从听筒里传来。   “看来被困住的人是我?”   “你可以逃,你不是很擅长从我手里逃走吗,赤井秀一?”   “哈。”   “先救出你弟弟再说吧,我让你去狙击的就是这次事件幕后黑手的人。敲打他两下,让他知道自己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不然赤井玛丽去救人的时候还可能会有意外。”   黑泽阵计算着他手里的筹码,以及加尔纳恰的筹码,说实话他对加尔纳恰的了解不那么深,但有一点,加尔纳恰的行动无法脱离组织,他或者他们本身也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所以他们只能隐藏在幕后。   而黑泽阵,对组织的运作模式和能做到的事再了解不过了,得益于那位先生的放手,他在组织里的时候,也用组织的资源这么玩过,他和加尔纳恰最大的不同就在这里。   他了解组织,但组织对他们一无所知。   银发少年有节奏地用左手敲了敲桌子,却听到了赤井秀一的声音:“琴酒。我当时应该咬下去。”   黑泽阵停下动作,威胁的话到了嘴边,人却是在笑:“那我一定会杀了你。”   晚了。   从波本先生放心地把一半指挥权给我开始,这里就已经是我的地盘了。没有我的允许,今晚谁都别想跑出去。   “喵?”   “喵——”   两只小猫开始扒拉办公室的门,这里实在是又大又空,银色的那只还在忙,根本不理他们。   黑泽阵往猫的方向看了看,走到门口,把猫放了出去,但在猫要撒丫子跑的一瞬间,他提溜着两只小猫的后颈,把它们转了过来。   “外面是商场,别惹事,记得回来。”   他听到两只小猫虚弱的喵喵声,也不管猫能不能听懂,就松手,给猫留了条门缝,回去了。   ——那么,加尔纳恰,你要是还不急,我就真的要动手了? 第097章 鹤鸣于日落时分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海面的波涛层层叠叠地涌上来, 潮水却渐渐退去,连带着夏日的晚风一同消失在城市沉寂的夜色里。暴风雨带来的阴影已经从城市里消退,灯火辉煌的大厦与温馨的家庭晚餐一并汇入到灿烂的地上银河间。   两只小猫在外面溜了一圈, 除了顶层的这片区域, 整座大厦几乎都是热热闹闹的,全都是人。一只被带来的狗盯上两只正在闲逛的猫咪, 找准机会摆脱绳子一个冲刺就向猫扑去, 两只小猫顿时就跟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打了起来,然后……   然后两只毛变得乱糟糟的猫就打赢并耀武扬威地回去,一头钻进银发少年怀里再也不肯出去了。   黑泽阵正在闭目养神。他把猫拎下来,没动。   啧。还是不想动脑子。   本来在指挥手位置的不该是他, 出于任何原因都是如此, 黑泽阵自己是个不想做什么周密计划的人, 这可能跟在组织里故意放水的某些坏习惯有关。   他还是喜欢去现场亲自动手, 按理来说他才应该是那个干脆利落解决目标, 然后不用考虑任何后续,收了枪就可以去摸鱼睡觉的人。这也是为什么他喜欢做狙击手, 虽然就实际情况而言组织里并不缺狙击手,特别是高端的狙击手。   他是说, 在大多数情况下, 组织对狙击手的要求都是“够用就行”, 而不是跟某位FBI一样玩出花来。听指挥就可以了, 赤井秀一,你每次都想做什么?   黑泽阵是真的不想带一群蠢货去出任务。不过在没人能为他担任这份工作的时候, 自己做一下指挥中枢也没什么, 反正也已经没有可以抱怨的人了。   他叹气。   通讯另一端的人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声音,问他:   “为什么叹气?”   “我一直认为动脑子太多会活得不长, 所以加尔纳恰再不出现他就死定了。”   “原来你以前是这样的?我们认识的时候你就已经很擅长做这些了……所以你在A.U.R.O的时候是谁负责指挥?”   “维兰德。或者他的……影子。”   黑泽阵想了一会儿从词典里找出一个相对合适的词汇,并且不是很想就这个问题继续讨论下去。   维兰德说调动一个组织的力量不像下棋,像指挥一个尚且不熟悉的乐队,每个人都可能犯错,拿到的乐谱也可能跟其他人不同。而指挥者的工作就在于此:看到错误,理解错误,利用错误,然后,成为对手无法挽回的错误。   少年时期的他总是拿着本厚重的书站在维兰德身后,那个人总会游刃有余地安排一切,不厌其烦地给他讲一些或许用不到的东西;他也总是在听,即使完全不感兴趣也会按照约定记在心里。   啊……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啊。   记忆的画面依旧清晰,仿佛那些事就发生在眼前,黑泽阵知道自己现在的记忆力给整个场面的调律工作提供了不少方便,以至于到这种时候还有功夫闲聊。   在漫长的停顿后,他才说:“就算跟Cedrus出任务,也是他负责想计划。”   电话那边的人一直在等他说话,听到他开口才用温厚的声音问:“Hyacinth(风信子)呢?”   黑泽阵的嘴角压了下去:“……跟他出门我就得动脑子了,或者想个办法让他别乱跑,我自己去解决问题。”   那个随时都有可能意外冲出去的笨蛋?执行任务的时候把敌方首领的女儿拐出去约会最后差点真当了上门女婿的蠢货?每次都睡过头非得踹到床下才能醒,让人每天都想问为什么还没被开除,整个机构的鸡飞狗跳要算这人一半,也是临死前对他说“我也不想见到你,特别是在这种时候”的……同伴。   电话那边的人大概也想到了那样鲜活的场面,很轻地笑了声,才感慨道:   “那他肯定不喜欢你。”   “当然,我跟他的关系一直不怎么样。”   他们两个的关系能好到哪里去?黑泽阵从一开始就不喜欢那种吵闹的人。   他总是喜欢安静的风,苍白的天空,封冻的冰海,以及在这样纯白的世界里落到他手心的雪。   他本想再说点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电话那边的人也沉默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偶尔有某个人的通讯过来,银发少年静静地听,时不时说点什么,然后切断。   他往后躺去,把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扶手椅的靠背上,望着办公室的天花板出神。上方是一整面的彩绘,天与海的色彩连接起落地窗外的海面,又坠落到下方的城市里。   “酒井。”他说。   “我在。”   通讯那边的人一如既往地回应了。   古桥町,那条老街的角落里。Schroder酒吧的老板在没人的店里慢慢擦拭不需要擦的杯子,于安静的黑夜里如同聊家常一样跟老朋友聊天。   “我叫他的时候他只会说‘喊我做什么,要打架吗’。”   “因为我不是他。你们年轻人相处比较有活力。”   老板笑着把杯子放下,准备继续拿起下一个杯子的时候动作停顿了一会儿,回忆着什么,摇了摇头。   黑泽阵说是吗,反正我也不喜欢他那种我行我素做事全凭感觉的人。   闲聊就到此为止。   一条新的消息传来,黑泽阵扫了一眼,嗤笑。加尔纳恰终于有了反应,看来「他」或者「他们」收到了有人失联或者遇袭的消息,正在确认其他人的情况,开始急了。   黑泽阵让人盯着的位置终于有了回馈的信号,加尔纳恰选择让他的家族成员紧急撤离,即使这意味着极大的风险和暴露的可能。   还不够。   这只是个警告的开始,黑泽阵想。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九点整,把通讯切到赤井秀一那边,听到刚刚枪声刚刚落下,某个摸鱼的狙击手点了根烟,才问:   “结果呢?”   “打偏了,”赤井秀一的声音很轻松,“他忽然要离开,我只能提前动手。我给他叫了救护车,运气好的话能留下一条命。”   “还活着就行。”黑泽阵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甚至不关心医院的医疗水平怎么样。   “这是谁?”   “组织的人,某个代号成员里的「其中一位」,当然,现在他已经不是了。”   “我们组织还有共用代号的人?”   赤井秀一想,我们乌丸集团还真是什么人都有啊,跟FBI差不多。还有就是……琴酒知道的秘密也太多了,乌丸有不想让波本知道的东西,把琴酒一起带进地狱果然是情理之中。   在透露乌丸集团的情报这方面,黑泽阵向来不会迟疑:   “有,准确来说他们互为替身,有人死了就会有其他人代替他的工作,比起「加尔纳恰」,我觉得「蚁群」这个称呼更适合他们。当然,他们中确实有一位是这个代号的真正拥有者。”   也就是二十年前他曾经见过的那位——不过,前段时间在海洋馆的时候加尔纳恰也出现了,只是后来就没了踪迹,黑泽阵甚至懒得去找。比起“战斗”和“整理情报”,这个人更擅长隐藏,就连那位先生也说有时候他找不到加尔纳恰在哪里。   赤井秀一问:“你为什么知道他们的下落?”   黑泽阵回答:“那位先生告诉了我除开本体外的「他们」的位置,让我在有人背叛的时候,把可能泄露情报的人全杀了。”   赤井秀一听完说那位先生可真信任你,波本也是。   说到波本……   他记得公安正在废弃工厂附近抓人,降谷零之前给他打电话的时候说过,赤井秀一提着手提箱往楼下走,一边说:“降谷君呢?你做这些肯定没打算让他知道吧。”   “是啊,你想告诉他的话,随便你。”黑泽阵的回答有点心不在焉,事实上他确实在忙别的事。   “不了,我还不想遭到宿敌先生的报复。”赤井秀一凭借对某个人的了解相当迅速地回答。   哈,要是他真的把这件事告诉降谷零,接下来就不是走不了这么简单了吧。   黑泽阵哼了一声,说:“去救你弟弟吧。现在应该差不多了,如果还有麻烦就给我打电话。”   赤井秀一接到了赤井玛丽发来的消息,这位跟儿子关系不怎么样的母亲现在才想起来通知他弟弟失踪的事——也可能是觉得美国现在刚到早上,飞往美国的儿子在倒时差。   他找到黑泽阵发给他的地址,一边往那边去一边问:“我这就去救我们的弟弟,降谷君那边呢?”   “他那边啊……”   黑泽阵把目光放回到地下教堂那边的影像上,对着里面鸡飞狗跳的画面看了半天,才说,有点乱。   ……   也可能不只是一点乱。   距离预计的行动时间还有四个小时,隐修会或者组织的人也都还没出现,但现在的废弃工厂和下面的地下教堂里可以说是不能再热闹了。   公安的人提前调查了地下教堂的情况,在里面发现了堆积的白骨,这些骨头大部分都是动物的,但也有人类的,就堆在教堂后面的一条通道里。如前所述,废弃工厂的地下是潮湿的天然洞穴,地下教堂也是在这基础上建立的,事实上这座工厂停用就是因为一次地震后部分地面塌陷,有关人员检查地下情况后建议他们搬离。   发现堆积的白骨后,公安的人除了进行布置和将地下还原到无人拜访的情况外,还对那条通道进行了调查,结果碰到了刚从白骨堆后面冒头出来的世良真纯。山洞里一片黑暗,世良小姐不知道把他们当成了什么,大叫一声转身就跑,正在这附近的警察也追了上去……   直到半个小时后,惊心动魄的山洞跑酷游戏终于结束,名侦探世良.exe停止运行,世界才终于安静下来。   “……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啊,是因为那个五十岚老爷爷啦!”   世良真纯比划了一下,说她昨天不是在五十岚宅里找到了一具尸体吗?今天她接到那个到处旅游的侦探的消息,侦探说她从在附近寻宝的小学生那里得到了一些新的情报,跟三年前的那起凶杀案有关,或许五十岚家的那座井里会有什么线索。   于是两个人就兴致勃勃地去拜访五十岚家,老人听完她们的说法,也没有生气,就让她们进去继续调查了,甚至还笑了笑,说现在的孩子真是有活力啊。   她们在五十岚家那位年轻人的帮助下顺利到了井底,发现这座枯井下面有一条上面看不到的通道,两个侦探就兴冲冲地进去冒险,幸好跟来的这位五十岚先生带了手电筒。   接下来世良真纯就跟另外两位同行者在山洞里探索,发现这里似乎是因为靠海形成的天然洞穴,而且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走过了。   “我们在里面转了一会儿,发现了一具早就变成白骨的尸体,从他身上找到了一本旧日记。他好像在这里面迷路了,怎么也走不出去,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把遗言记录了下来。”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你先说发现了什么。”负责询问世良真纯的公安同事桐野摸了摸脑袋,开始怀疑眼前的小姑娘也是返老还童的结果,胆子也太大了。   他上次看到诸伏君和“他弟弟”就在怀疑返老还童是不是快要普及了,不然哪来这么多年纪轻轻就掌握各种技能的天才——所以东京那些少年其实都有这种嫌疑吧?   尤其是那个传得神乎其神的工藤新一,桐野警官很怀疑他就是吃完长生不老药变小的某位大侦探或者警察同行。(江户川柯南:?)   世良真纯从背包里翻出了日记,递给眼前的警官,然后说:“日记里的东西非常零碎,前面都是记录某个时间与朋友一起抵达教堂的日期,以及对食物的描写……”   食物的质量也很不稳定,有时候特别好吃,有时候难吃的要死,世良真纯认真地看了很久,确定做饭的基本上都是同一个人,或者是他们一起做,没有特别对此描述的语句。   有问题的内容都在日记后面,似乎他们的朋友里有一位死去了,然后其他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甚至大打出手,等到日记的主人想解决的时候,已经无法挽回了。   于是他来到这里,想找同伴商量,却忽然间感到天旋地转,被人从背后打晕,醒来后他发现自己怎么也走不出去;于是他在精神错乱的情况下,记录了自己在山洞里看到的一切,以及逐步走向崩溃的情绪。   日记里写道,“他”看着洞穴深处的光,就要走出去,却听到那个方向传来野兽的吼叫声,当时“他”已经没有多少体力了,如果遇到猛兽就必死无疑了,但日记的主人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去看看,毕竟“他”已经在山洞里待了四天,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   接下来日记就没有完整的语句了,只有混乱的“神明”、“忏悔”、“怪物”和“出不去”等等字样;从尸体衣服的情况来看,日记的主人并没有遭受过野兽的啃食。   世良真纯看日记的时候,旅游侦探说她刚才听到什么声音,去那边看看马上就回来,等世良真纯看到日记的主人怎么死的时候,再去找旅行侦探,已经找不到人了。   于是她跟五十岚先生一起往旅行侦探离开的方向找,却在洞穴里看到了一个人影,他们可以确定这不是旅行侦探(她没有那么高),对方看到他们就跑,世良真纯和五十岚先生追了上去,追到一半对方开枪了,世良真纯找地方躲避,躲了一会儿发现五十岚先生也不见了。   她继续在洞穴里找路,找着找着,就找到这座地下教堂来,差点被公安当成隐修会的可疑人员……幸亏她看到了住在酒店同一层的这位警官,才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已经派人去找你的同伴了,”桐野警官叹气,“你就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你们在山洞里遇到的可能是我们要抓的犯人。”   “好——”   世良真纯答应得很痛快,主要是她在山洞里跑了太久很累了,而且再进去说不定还会迷路,不过她没有找个地方休息,而是转眼间就开始了名侦探世良的推理:   “我推测其实他没有被人袭击,只是当时遇到了地震,山洞塌方,正好砸中了他,等他醒来的时候地震结束,没找到出口,至于那些怪物什么的应该是他精神快要崩溃的时候产生的幻觉。所以!桐野大哥!关于这件事你们有什么线索吗?可以告诉我吗?”   桐野警官:来了,侦探们的问话时间,只要把线索给他们,让他们嚼嚼,过一段时间他们就能吐出新的线索来,说不定还能直接开盲盒开出真相,但是——世良小姐!我们正在进行抓捕行动啊!你就不能待会再问这个问题吗!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让我来吧,桐野。”   来的人是降谷零,桐野看到他吓了一跳,说你不是在上面指挥吗,怎么下来了;降谷零说没办法,某人的妹妹要是在这里出事,他肯定直接从美国飞回来找我,而且我们要抓的人可能已经被惊动了,现在得去山洞里找人了。   虽然这么说,但几条通道背后的天然洞穴四通八达,漆黑一片,在里面找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世良真纯看到他就眼睛放光,蹭了上去,比她亲哥还亲(那当然了,安室透多好相处啊,至于她大哥那个性格吧……)。   “安室哥!”   “怎么叫哥了?”   降谷零刚跟废弃工厂外面的人联络完毕,还让同事联系了在五十岚宅的警察,把「井底的通道」作为普通案件来处理,寻找「失踪的几人」,实则将这个出口封住。   他今天一直在跟黑泽阵保持联络,那边的人偶尔去泡咖啡听不到声音,但耳机里还能听到两只小猫在打架的喵喵叫。   世良真纯两手一合,捧着日记本说:“你不是说跟我哥关系还不错吗?啊,那就叫BOSS大——”   降谷零光速把她手里的日记本带手一起按了下去,灿烂一笑:“苹果酒小姐,看来是我忘记告诉你组织的规矩了。”   世良真纯:哇,BOSS大人好可怕!(笑)   幸好降谷先生没有跟小女孩计较的想法,只是翻了翻那本日记,把其中几页拍下来发给了黑泽阵。   “这里面提到了几个星座,船底(Carina)、杜鹃(Tucana)、南十字(Crucis)和罗盘座(Pyxis),你对他们有什么了解吗?”   “……”   泛黄的日记文字出现在照片上,黑泽阵把那些话语错乱、好像根本没意义的东西看了几眼,才慢吞吞地说:   “都死了。”   如果隐修会在这十三年里没有找到新的继任者,那这几个星座代表的高层都是死亡状态。   简单解释就是,由于内部结构复杂、隐修会八十八位高层的地位基本平行,没有通常意义上的首领,新高层的升任是由持有这个代号的旧高层指定,并以全体会议投票通过的。   隐修会的高层们每五年都会召开一次全体会议,虽然不一定是本人到场(大部分情况下都不是),但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进行擢升和职位的废除。所以,这个组织的高层「一直」是存在空缺的。   更准确地说,十三年前,A.U.R.O就利用他们的「学术讲谈会」,同诸多同盟机构合作,进行了一次围剿行动。   黑泽阵把那几张照片的界面关掉,面无表情地说:“但如果你要问教堂里的那堆白骨,我倒是能给你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十多年前在这附近持续活动的牧夫座(Bootes),据说是一位‘宗教’人士,有点特别的爱好。”   黑泽阵说得很慢,就连降谷零都听出他语气有点不对来。那是明晃晃的厌恶,以及,让人想吐的恶心感。   “该不会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   “……”   “他信奉不知道哪来的邪神,认为这么做可以长生不老,并且将这一理念分享给追随他的人。隐修会里有不少人也对他颇为不满。你们找到的那具尸体,以及所谓几年前案件相关的人,都查查吧,估计都干净不到哪里去。”   说到这里已经没有必要继续了,黑泽阵闭上眼睛,说你们警察来处理这件事吧,我还以为当年你们的人已经把他们都收拾干净了。   谁知道十三年前的日本公安到底是什么情况?   黑泽阵不想继续去想了,他抱着猫,试图抚平自己的情绪,却只感受到了记忆和现实重叠的愤怒。   降谷零那边沉默了很久很久,才传来声音:“我会把他们一个一个找到,让他们接受审判。”   银发少年没有睁开眼睛,声音里是十足的冷意:“我的建议是直接送他们上路。”   金发的公安警察站在地下教堂的阴影里,看到被放在角落里甚至堆叠成“艺术品”的骨堆,轻声说:“必要的时候我会考虑。”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世良真纯只能听到一半的对话,但她看到降谷零的表情,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大概能猜到通讯对面是谁,就没有发问,而是走远了那么一点。   过了好一会儿,降谷零问:   “牧夫座还活着吗?”   “死了。被我的同伴剁了,喂鱼。”   黑泽阵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死得那么轻易,便宜他了。   时间正在缓慢推进,去山洞里找人的警察传回了情报,说是发现了人影,正在追,但那两位失踪的人还没找到;山洞里的信号断断续续,多走几步应该能找到有信号的地方。   现在是十点钟。   继续待在这里并不合适,地下教堂附近原本就地形复杂四通八达,虽然现在的情况变得有些混乱,但还在能控制的范围内。   降谷零打算带着世良真纯去上面,却听到了来自同事的消息:“那个,降谷,出事了。”   同事的声音有点犹豫,不像是有人遇害或者发生冲突的样子,但听起来事情非常棘手。   “什么事?”   “有几个来这里探险寻宝的小学生,在山洞里失散了,据我们找到的两个小学生说,跟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两个高中生侦探,是关西的服部平次和关东的工藤新一。”   “……”   “他们说是沿着藏宝图的指示到了附近,但在海崖下面的山洞口发现了别人的背包,猜到里面可能有人,就进来了。然后他们在山洞里遇到了疑似野兽的东西,接下来就跑散了。”   “……”   降谷零动作极其缓慢地用手捂住了额头。   所以,给那个到处乱跑的旅游侦探提供线索的、正在附近寻宝的小学生——是你吗,工藤新一?!   “黑泽,管管你家隔壁的邻居,别让他们继续乱跑了,特别是那个小学生和假扮侦探的怪盗。”   “管不到,我自己都被人关在某个房间里呢。”   黑泽阵悠闲地在曙光大厦的顶层泡咖啡,顺便看了一眼加尔纳恰的「眼睛」们的动向,发现他们暂时停止了不必要的活动,不由得笑了声。   猜猜我是谁,加尔纳恰,是谁掌握了你们的情报?总不能是——某个死人吧?   他的心情变好了一点,被有关牧夫座的回忆带来的恶心感正在慢慢消退,而眼看着事情变得越来越乱的降谷零的心情就没那么好了。   降谷先生叹气,看到同事给他发来的“我这边又发现了两个侦探”的消息,终于对黑泽阵说:   “要不然你还是来这里帮我吧。”   “我一向信守承诺,既然答应了在行动结束前不会离开这个房间,就不会走。”   加油吧,无所不能的组织BOSS大人,我可是已经把最麻烦的人暂时按下去了。至于那群侦探,黑泽阵想了想,他确实没注意到侦探们的来访,可能这就是日本特有的灵异传说吧,会任意门、出现在哪里都不奇怪的侦探什么的。   那么,羽田秀吉这边……   黑泽阵刚想问问赤井玛丽那边是什么情况,就看到了一条被关键词检索程序摆在界面最上方的新闻。是他们原本居住的酒店在几分钟前意外发生爆炸的新闻。   啧。   被人摸到那边去了啊,加尔纳恰果然是急了。虽然那座酒店里现在根本没有人,但还是希望……   希望降谷先生没发现爆炸发生的时候他们还在打电话,而且他这边完全没有爆炸的声音吧? 第098章 鹤鸣于日落时分   羽田秀吉在一片黑暗中醒来。   他想起来了, 想起某个被自己忽略的事实,完成义兄未能完成的挑战让他无比激动,甚至没能发现一件特别微妙的事:跟他下棋和对话的人, 可能根本就不是那位「五十岚前辈」。   对方一直戴着助听器, 回答的语速也相当慢,但昨天真纯说“那位老爷爷很快就答应了呢”, 所以, 那位老人可能并没有听力衰退,只是在复述别人的对话。   那跟他下棋的到底是谁?   对方的棋力毋庸置疑,羽田秀吉认可他的实力,但是为什么要隐藏在幕后?到底谁才是那位「五十岚前辈」, 如果那位老人就是, 他为什么要替别人执棋呢?   “疼疼疼……”   他想在黑暗里坐起来, 却发现自己的手被捆在背后——啊, 这个是可以理解的情况, 但袭击他的人敲闷棍的技术真的不怎么样,他依稀记得对方敲了他两下, 差评!   羽田秀吉环顾四周,勉强从黑暗里看出了空间的轮廓:这里应该是某个仓库, 地方很大, 没有窗户, 摆放了不少盖着白布的箱子, 但空气里没什么灰尘,应该经常被打扫。有很微弱的光从门口传来。周围没有其他人, 绑架他的人不知道哪里去了。   所以他被绑架的原因是?将棋、母亲、大哥、小银哥, 还是单纯为了钱?   羽田秀吉冷静分析:母亲的身份很难暴露,正常人都想不到, 妹妹没有惹到过什么人,小银哥以前带我出去玩从来没有出过事,所以肯定是大哥的问题!   他很快就得出了结论,又想到好像已经离开日本的大哥,不由得难过地闭上了眼睛。   ——感觉大哥短时间内很难回来救他,还是自救吧。   羽田秀吉花了很长时间,用背后的棱角磨断了绑着自己的绳子,虽然过程有点艰难,幸好绑架他的人没有来查看情况。   他揉揉手腕,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探查周围的环境。   这座“仓库”的高度有点超出他的预计,四处摆放的箱子不算太密,还能走人,周围的空气实在是冷,就好像很久都没人来过一样。羽田秀吉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却从那道细微的缝隙里听到外面有人的声音。   对方好像在打电话。   那是个完全陌生的声音,而且压得很低。羽田秀吉趴在门边,听到了一些断断续续听不太清的内容:   “……不涉及到组织的事就不会动用我们的力量,我跟他有过约定。放心吧,人在我这里,不会出事。”   “他喜欢就随他去吧,他有分寸,而且一向不喜欢看到死人。”   “你说六分仪(Sextans)?我确实得到了情报,但不好展开调查,日本公安已经盯上我了。”   打电话的人逐渐走远,羽田秀吉却越听越震撼。组织、死人、奇怪的代号,而且被警察盯上——错不了,这就是绑架他的人,而且肯定是跟某个组织相关的穷凶极恶的罪犯!   他大哥在FBI工作,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这个组织的人产生了交集,也有可能这就是母亲和大哥提到的那个组织,现在对方为了找到大哥来绑架他了!   羽田秀吉慢慢后退,想找别的路离开,却从门后摸到了什么东西。这个形状,这个手感,这个重量,难道是……   一根撬棍!   拎着捡来的撬棍,羽田秀吉慢慢地、尝试着推开门,这扇门打开的时候几乎没有声音,他往外面看去:对面是墙,墙上画着整幅樱花的浮世绘,月光从一侧照进来,而刚才打电话的人就在下楼梯的位置,正背对着他操作手机。   羽田秀吉定睛一看,银色短发,帽子,深色夹克外套——果然是那个在棋院看他的男人!   趁那个银发男人没注意,他把鞋子脱掉,尽量不发出声音接近了对方,然后抄起撬棍就用小银哥秘传的特技往亲爹的后脑勺砸去!   赤井务武:……?   ……   与此同时,江户川柯南、服部平次和黑羽快斗(工藤新一ver.)正在山洞里追两个可疑的人影。   几分钟前,他们在山洞里狭路相逢,当时那两个可疑的男人想强行让他们让开,于是他们展开了一场紧张刺激的战斗。   让我们来看看双方的战斗力对比。   被追的人:训练有素的成年人,强健的体格、良好的身手、出色的搏斗技巧,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危险人物,并且两个人都带了枪,对洞穴内的路线较为了解。   侦探组合:能一脚用足球踢断石柱的小学生,开枪怎么也打不中而且会跟幽灵一样消失的魔术师,带了日本刀的剑道版服部平次,以及在他们身边自动巡航跟拍的阿笠博士出品无人机。   几分钟后。   两个人夺路而逃,撒丫子就往山洞深处跑:“见鬼!这是什么妖怪,根本打不过啊,快逃!”   刚刚用足球踢断了上方石柱的江户川柯南:“喂!我们不是妖怪!站住!”   刚刚从日本刀表演了一个“身在黑暗我比枪快”的服部平次:“别说了,工藤一号工藤二号,快追!”   刚刚用魔术手枪表演了燃烧扑克牌与火花魔术的黑羽快斗:“所以为什么要叫我工藤二号啊!”   一群人在山洞里进行了紧张刺激的你追我赶,就在快要追上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了惨叫声。   “救命啊——”   那声音极其凄厉,把他们几个都震住了。   紧接着,有人从山洞的另一侧冲了过来,一边惨叫一边把那两个持枪逃命的可疑男人撞翻,踩着其中一个人的手把停步的黑羽快斗撞到转圈,接下来服部平次发现自己眼前有个人影闪过,然后他手里的刀就不见了,一看原来是插在了那个人身上。   而跑在最后面的江户川柯南停下脚步,就看到有个人头朝下在他面前,背上……哦,是背包上还插着一把眼熟的日本刀。   他再往前看去,前方有倒在地上满是脚印的两个可疑男人、还在转圈的黑羽快斗,以及两手空空正在往这边看剑的服部平次。   江户川柯南:“发生什么事了?”   他用手电筒照了一下地上趴着的人,发现这是个穿着深绿色外衣的年轻女孩,二十岁左右,穿着白色衬衫,有头偏橙色的金发。   她晃晃脑袋,坐起来,看到眼前戴着眼镜的小学生,眨了眨眼:“好痛好痛,这里是哪……咦,在找宝藏的小弟弟,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啊,是那个到处旅游的侦探。江户川柯南见过这个人。   几个小时前,他跟阿笠博士以及少年侦探团的几个孩子来这附近寻宝。江户川柯南知道降谷先生一直没回东京,还在秋田市,就在寻宝活动里投了赞成票;黑羽快斗没事就跟着他来了;服部平次为了游轮的事来找他们,正好也就跟着来了。   但他们寻宝的道路有点坎坷,这张藏宝图好像牵扯到不少陈年案件,他们的活动从寻宝变成了跑前跑后的破案活动,充当工藤新一负责交流的黑羽快斗抗议了好几次,被另外两个人强势镇压。   黑羽快斗(挣扎):让我回江古田!让我回去找白马!白马不会拉着我破案!   然后,他们在破案的时候遇到了一位自称到处旅游、刚好也在调查这些旧案的侦探,江户川柯南熟练地假装小学生跟侦探交流了情报,侦探告诉他们“谜语里提到个这个地点的话,昨天我跟世良君调查案件的时候有看到类似的建筑哦”。   看来她遇到过世良,而且果然把世良当成男孩子了。   江户川柯南没有纠正她的打算,交换完情报后就分开,却没想到在这里又遇到了这位旅游侦探。   “你是那个到处旅游的侦探姐姐!侦探姐姐为什么在这里?”(小学生模拟器,启动!)   “对对对,是我啦,我是正在环游日本的旅游侦探!我在这里当然是因为……”   旅游侦探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变成了恐慌。随后,她发出了一声惨叫。   “怪物啊!山洞里有怪物啊啊啊——”   她就要继续跑,但还没站稳就又倒下了,刚才横冲直撞一路撞到人跑过来的最后,旅游侦探小姐崴到了脚,她倒下的时候还有咣当一声脆响,服部平次的刀顺着她的动作飞了出去。   所有人往山洞深处看去,包括那两个可疑的男人,他们在最前面,先看到了那个黑影。   它的体表覆盖着灰黑色的毛,四肢着地,以极快的速度诡异爬行,从喉咙里发出不属于任何一种常见动物的低吼;它最先接近的是那两个可疑的男人,跟其中一个对视不到一秒后,就猛地扑了上去!   撕咬的声音与啃食骨头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然后是那个人凄惨的叫声!   另一个持枪的男人手抖着向那个东西开枪,但完全不知道它的要害在哪里,怪物被攻击后就转移了目标,向另一个人扑过去!速度极快!根本来不及阻拦!   无边的恐惧在心头蔓延,所有人都缓缓后退,那个怪物将被咬断脖子的两个男人丢下,又往几个年轻学生的方向看来。   江户川柯南睁大眼睛,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枪确实打中了那个怪物的身体,但它就跟没有痛觉一样继续行动,他们也缺少能击伤它的攻击手段,足球也不是用来干这个的啊!   怎么办、怎么办?按剩余的体力和移动速度推算,他们完全跑不过它!但是,不管怎么样,至少要带着人离开这里才——   不好!那个东西已经扑过来了!   黑影在眼前放大,心脏猛地一紧,就在江户川柯南要将身边的旅游侦探推开的时候,他们背后忽然传来了尖锐的破空声!   一把日本刀凭空飞出,将怪物死死钉在了山洞的墙壁上!   怪物挣扎着,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只有血顺着往下流,它很快就试图把刀拔出来,但与此同时,日本刀飞出的方向传来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嗒。嗒。   那只怪物忽然就不动了。它甚至有点害怕。   江户川柯南认出那是服部平次的刀,刚才它扎在旅游侦探的包上又飞出去了,那么,从那个方向走来的、让这个怪物都害怕的是什么?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黑暗里出现了一片飘逸的银色……   江户川柯南高兴地蹦了起来:“琴酒哥哥!”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穿着黑风衣的银发少年接住蹦到自己身上来的小孩,虽然表情有点不耐烦但还是把小孩抱着了,看得服部平次抖了抖眉毛,好像在说工藤你还记得你十八了吧,怎么跳人家初中生怀里;   而黑羽快斗看到人的时候则是松了口气,啊,是漂亮的夜莺小姐,家长来了可以放心了。   黑泽阵跟那只小猫一样熟练地爬到自己身上的小侦探对视了一会儿,才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江户川柯南:“我们在……”   黑泽阵听开头就知道小侦探要说什么了,把人拎下来,然后往前走:“查案是吧,下次换个理由。”   他走到那个“怪物”面前,对方看到他的时候显得十分害怕,黑泽阵借着地上手电筒的光对着它看了一会儿,把日本刀抽了出来,就在那个“怪物”想趁机逃走的时候骤然出手,掐着对方的脖颈就把它的脑袋往墙上砸去!   沉重的碰撞声在黑暗里响起,黑泽阵看到它晕过去,觉得不是很保险,又砸了几次,才慢悠悠地松开手。   江户川柯南这回也不害怕了,哒哒跑过去,问:“琴酒哥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黑泽阵发出了一个疑惑的音节。   江户川柯南眨眨眼:“它刚才很害怕你?”   银发少年皱眉,用脚踢开倒在地上的那团灰黑色,说:“看清楚了,这是个人。”   “哈?”   服部平次也傻了,凑上去看,黑羽快斗和旅游侦探也小心翼翼地蹭过去,发现这果然是个披着动物毛皮、看起来行为很诡异的人。   一群人蹲在那里研究了半天,银发少年就站在原地没动。他看了一眼没信号的手机,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钟,就把正在思考的小侦探拎起来,说:   “小学生该回去睡觉了。”   “喂!不要这么敷衍啊!”   江户川柯南假装挣扎了两下,说你明明也需要早睡吧,但就在这个时候,洞穴的另一端传来了脚步声,强光手电筒的光照过来,让所有人几乎都睁不开眼。   他们还听到了喊声:   “队长!这边有人!”   “那边有人!听着,把孩子放下!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喂喂,地上还有两具、不对,三具尸体……”   于是,江户川柯南也不扑腾了,愣在原空,服部平次和黑羽快斗面面相觑,旅游侦探熟练地举手投降,而黑泽阵没什么表情地把小侦探放在地上,看向找到他们的警察。   几秒钟后,黑羽快斗弱弱地说:“那个,地上的才是犯人,我们是路过的侦探。”   很显然,这里有一位女性、两个高中生、一个初中生和一个小学生,怎么看也是那边倒下的持枪人士比较可疑。   带着同伴找人的桐野警官沉默了一下,愤怒地喊:“为什么哪里都有侦探!你们侦探不要很随便地就从各种地方长出来啊!”   他气冲冲地走到这几个人面前,才看清黑泽阵的脸,准确来说脸确实好看但没那么容易记住,桐野警官更多记住的是那头银色的长发,以及暗沉的墨绿色眼睛。   哎,是诸伏君的“弟弟”啊。   旅游侦探试图辩解:“我们其实不都是——”   桐野警官对黑泽阵说:“啊,是你啊,既然有警察就好办了,你是被喊来找人的吗?”   江户川柯南&黑羽快斗:你说谁是警察?   黑泽阵:……   他倒是很想解释,但是这种情况下也没有反驳的必要,就说地上那两个还有救,可能是你们要抓的人,至于那边那个,大概在山洞里待了很久疯了,我把他打晕了,你们抓他的时候看着点,他可能会攻击人。   桐野警官说好好好,你们知道路吗,我带你们一起出去吧,这里面不太安全,应该还有可疑的人在里面活动。   黑泽阵往身后指了指:“你可以去我来的路上再捡几个。”   桐野警官:……有时候同事太靠谱会显得我很没用。但没关系,肯定是他有问题,不是我有问题!   ……   地下教堂。   虽然出了亿些岔子,但行动还算顺利,在这座刚刚有无数警察、侦探和小学生踩点的教堂,降谷零叹着气抓住了一位非常谨慎但有点搞不清楚状况的可疑人物。   被抓住的人知道天琴座和六分仪的代号,八成跟隐修会有关系,不过这已经不是今晚的重点了。   金发的公安警察回头,看到被从山洞里捞出来的一群侦探、凑在一起的小学生、被同事拷住的不知道哪里来的可疑人物*N,还有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做的银发少年,再次叹气。   他先问黑泽阵:“你不是说不会出来吗?”   黑泽阵别开视线,声音很平稳地回答:“酒店被人炸了,我没地方去,就来找你了。”   他们站的位置没有人,准确来说,降谷零也不打算让路人知道他的身份,黑泽阵也不想掺和小学生的热闹,所以他们是在地下教堂的祭坛这边。   降谷零说,是这样吗,那你看着我说话,你每次拒绝交流的时候都不看人。   墨绿色的眼睛看过来,黑泽阵说没什么事我就去找赤井玛丽和她的儿子了,你这边没什么需要我的。   他转身就要走,背后却传来了降谷零的声音:   “黑泽先生,你猜Hiro为什么不在?”   “……”   啧。黑泽阵就知道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但没想到他连今晚都没能逃过。他想无视问题继续往前走,但降谷零抓住黑泽阵的手臂把人拉了回来。   “有人顺着我们故意留下的线索找到了酒店,Hiro带人在附近埋伏,不告诉你确实是我们的计划,这点我道歉,不过我们做了足够的计划保证你的安全。但是,爆炸发生前Hiro去救你的时候,我们才发现你根本就不在酒店。”   黑泽阵不说话了。   降谷零把手臂搭在银发少年的肩上,看人完全没有反应,还特别自然地摸了摸银色的长发,说话的声音里都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黑泽先生,告诉我,那时候你在哪里跟我通的电话?Hiro已经找你很久了。他、很、生、气。”   ……   羽田秀吉没能打中那个银发的男人,对方的敏锐程度出乎他的意料——不,应该说是擦中了一点,但没能把人打晕。   那个戴着帽子的男人原本想要反击,看清他的一瞬间,表情有微微的变化。   “你醒了啊。”   对方反而不急了,甚至慢悠悠地点了根烟,好像羽田秀吉完全没法给他造成伤害一样。   当然,事实恐怕的确如此,羽田秀吉对自己的战斗力很有数,三个他加起来都打不过妹妹,更不用说别人了。但对方就在楼梯口,要是他不做点什么的话,也没法从这里出去,只能说是赌输了而已。   话虽如此,他却意外地觉得这个陌生的男人对他并没有敌意,起码以他的观察能力和直觉来说都是这样。   “你是谁?”   羽田秀吉谨慎地问。   那个银发男人笑了声,指了指另一侧的地面,给他看被打晕在地上的人,说:“我不是绑架你的人,那才是。”   羽田秀吉这才看到他之前的视野盲区,那里有几个被昏迷不醒的人,看起来好像也是被闷棍敲晕的。   啊……   真的吗?看起来好像是这样。直觉告诉他对方没有说谎,但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羽田秀吉把撬棍立在墙边,拿着还挺沉的,反正这样东西在手上他应该也打不过对方,看那边几个人的情况,衣服都整整齐齐,估计是被一瞬间放倒的。   他重新打量着那个银发的男人,终究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就问:“你是来救我的?为什么?你这几天一直在跟着我吧?”   戴帽子的银发男人又笑了声,才说:“我只是去看你下棋的,不是跟着你。”   不,他的目的肯定不是这个。   羽田秀吉几乎可以肯定这个男人来找他另有目的,包括今晚来救他的事也是,虽然他现在还不清楚……   他顿了顿,很快调整好了语气,说感谢你来救我,请问你知道我被绑架的原因吗?   银发男人看了他一眼,拿着手机发了条消息出去,才语气随意地说:“别想太多,你只是被我家的孩子牵扯到了。”   他家的孩子?   羽田秀吉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赤井玛丽给他看的照片。照片上不但有这个男人,还有小银哥——小银小时候的模样。所以他被绑架跟小银哥有关?那小银哥现在会不会有危险?   他还在想,那个银发的男人就往他的方向走来,说:“他没事,你还不如担心一下别人。”   “你是说……”   羽田秀吉还没看清,那个戴帽子的银发男人就跟他擦肩而过,然后抬手把他给打晕了。   “你自己。”   赤井务武看着倒下的自己儿子,叹了口气,弯腰去把人扛起来准备带走的时候,楼梯的方向却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枪上膛的声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赶来的赤井秀一就站在楼梯口,他出现的时候毫无声音,瞄准那个假扮了黑泽阳的男人,冷静地说:   “放下他。” 第099章 鹤鸣于日落时分   空旷的空间, 半面窗户,向下的楼梯,不远处的仓库, 以及另一侧的展厅。整个美术馆都非常安静, 只有维持空气循环的机器的噪音。   这里是秋田市立美术馆。   赤井秀一从某位不甘心的前同事那里得到了地址,就往美术馆的方向来, 甚至比在公园附近的赤井玛丽到得还早点。   他进入美术馆的时候发现这里安静到可怕, 就连应该巡逻的保安都没有,或许有人用什么手段把他们都调开了。想到琴酒那样一反常态的语气,赤井秀一也能猜到他是遇到了不知道哪里来的难缠对手,还特地问了:   “你手里明明有人吧。让我跑来跑去……只是报复?”   “不是。”   不是吗?所以让我绕着秋田市跑了两圈的人是谁啊。赤井秀一想抱怨两句, 又觉得那个人不会听, 就只是笑了声。   但琴酒听到他的笑声后, 有点不满地给了他解释:“正在上学的学生、下班路上的白领、夜间闲逛的老人, 他们接到的是朋友的委托和长辈的要求, 平静的生活不会因此发生变化,他们也不会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那还是挺温柔的——虽然把温柔这个词放在琴酒身上, 让赤井秀一都觉得自己和琴酒肯定有一个疯了。   “所以这种麻烦事就找我来做,我有点后悔答应你了。”   “后悔也晚了。”   他站在美术馆里, 周围一片寂静, 而他就在安全通道的内部打电话。他得挂电话了, 再往里就会被人发现。   赤井秀一决定用某件事来结束他们的对话:“我告知FBI会继续留在日本了。”   “告知?”   “只是告知。”   反正他都要辞职了, 大不了就是因为知道太多高层的秘密被FBI追杀,他都已经被追杀习惯了。就算是东躲西藏这种事, 人也是会习惯的。   他挂断电话, 往美术馆内走去。   十分钟前赤井玛丽通过初中女孩殴打犯人的手段得到地址,先通知了其他人, 才把犯人交到警察手里,然后往这里赶;不过最先来的还是赤井秀一。   没人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情况,但赤井玛丽没能从犯人手里得到更多的情报,对方似乎只是为了钱财来的,而且联系不上他的同伙了。也就是说,至少幕后操纵这件事的人已经「离开」了。   赤井秀一无声地穿过展厅,正在想这么大的美术馆往哪里搜索,就听到远处、上方传来了金属落地的声音。   他潜行上楼,就到“黑泽阳”打晕羽田秀吉的一幕。   接下来就是他果断地用枪威胁对方,两个人在月光下对峙的场面。   赤井秀一可以肯定,“黑泽阳”来这里没有知会过琴酒,不然琴酒不会让他来救羽田秀吉。但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假扮黑泽阳的这个男人依旧来到了美术馆,所以他是绑架秀吉的人?   不,不像。   对方看起来太坦然了,而且琴酒说了对方是在针对他,“黑泽阳”清楚琴酒本人在哪里,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   赤井秀一重复了一遍:“把他放下。”   那个戴帽子的银发男人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说:“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他蹲下来,把羽田秀吉放在地上,还帮太阁名人把头发整理好,才对着赤井秀一的枪口站起来。   从头到尾他都没什么危机感,似乎笃定赤井秀一不会开枪。等这一切做完,他才问:   “我能走了吗?”   此时此刻,赤井秀一觉得自己应该开一枪以示友好,但他妈先报了警,待会等警察来就说不清了,所以他的确没打算这么做。   那个男人看他没动,就指了指另一侧倒下的几个人,赤井秀一知道那应该是真正的绑架犯,“黑泽阳”没有恶意,起码对他弟弟没有恶意,但他还是没动。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很久,直到那个男人开始叹气,赤井秀一才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想知道哪方面?”   “你和他的恩怨。”   这个「他」不用说他们也知道是谁,毕竟在这里见面总不能是因为相亲相爱一家人,但赤井秀一话音刚落,那个戴帽子的银发男人就低声说了句什么,好像被这句话给逗笑了。   “那件事啊……与其说是我和他的恩怨,不如说是他和你的牵扯吧。你真想知道?”   他越过赤井秀一往楼下走。   “你妈要来了,我们换个地方谈。”   伪装成黑泽阳的银发男人,也就是赤井务武,暂时还没打算跟自己老婆见面。儿子就算了,反正十来岁之后就没再见过,能认出他的应该是秀吉,但秀吉对这样的他可没有多少记忆。   赤井务武就要下楼,却忽然顿住,因为一个有着浅金色头发的女孩站在楼梯下,还狠狠地踩了一脚铁栏杆。   一声重响。   她失踪十八年的丈夫:“……”   她应该在美国的儿子:“……”   ……   地下教堂。   降谷零拽着不让他跑,黑泽阵不想在一群警察面前跟BOSS大人打起来,僵持一会儿后,还是给诸伏景光打了电话。   电话隔了几秒才被接通,对面没人说话。   黑泽阵不得不先打破了沉默:“苏格兰。”   他没听到诸伏景光的回答,但听到海风吹过树梢、潮水缓慢退去的交响乐,以及柔软细沙被鞋底碾压传来的沙沙声。有人正在月夜的海边,顺着海岸线慢慢地走。   今晚天气不错,在沙滩上能看到月光砸碎在平静的海面。   黑泽阵想起他刚把变小的苏格兰捡回去的时候,小孩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不知道,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问什么都摇头,不说一句话。   当时他忙着掩盖痕迹、确保所有人都相信“苏格兰”的死,过了两天才发现小苏格兰不是不想说话,是无法发声。小孩很乖,没人在家的时候就安静地等,缩在狭小的空间里,直到黑泽阵把小孩从里面拎出来。   后来——大概是几个月后吧,小孩跟他渐渐熟起来,抓着他的袖子躲在他身后,黑泽阵难得甩开那位先生的监视,带小孩出门走走。   他把长发扎起来,没穿那位先生要他一直穿的黑色风衣,带小孩去了游乐园。很久以前带赤井秀一的弟弟去过,他还记得位置,票是让酒井买的,不用检验身份。   那时候酒井问他,你小时候来过这种地方吗,真的知道游乐园有什么能玩吗?   黑泽阵说他带朋友的弟弟来过,反正小孩自己会乱跑,用不着他管。   不过小苏格兰是不喜欢乱跑的,从始至终都牢牢攥着他的衣袖,好像生怕松开手人就会消失;黑泽阵就带着他到处逛,最后坐在游乐园的长椅上,给小孩买了店主说特别甜的糖。   那天小苏格兰对他说了第一句话。   “景……景光。我叫诸伏景光。”   哦,跟在组织里用的果然不是同一个名字。毕竟是做卧底工作的,有一二三四五个假名也正常。   他一直没说话,小苏格兰就很小心地拉了拉他的袖子,用清澈的眼睛看着他,小声说:   “我只记得这个名字了。”   黑泽阵只看了小孩一会儿,就把目光放回到远处喧嚣的人群里去,说,所以呢?   “你是我哥哥吗?”   小孩大概是觉得他应该有个哥哥,但又很困惑,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紧紧抓住他身边的人。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了。   黑泽阵没有回答,慢慢把手里的烟抽完,才站起来,回答了问题。   “不是。等我们安全了,我带你去找你哥哥。”   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春日,黑泽阵回到古桥町,照旧把小孩丢在家里,准备走的时候被酒井叫住了。酒吧老板说你一直把人关在家里做什么,不如让他去上学,组织在短时间内不会怀疑到这里来。   黑泽阵说要办的话你去给他做身份,我还有任务,回来一天就是极限了。那位先生最多容忍他消失一天,再多就会给他一点无关紧要的惩罚。   有人总想让他停留在自己的视线里,但他家小孩和那位先生不一样。   纷杂思绪从过往收回至秋田的地下教堂。这个宽敞简陋的空间并不是特别黑暗,从上方倾泻的一束光照亮飞舞的尘埃,落到不远处的祭坛上。   黑泽阵打开降谷零玩他头发的手,换了个称呼:“诸伏景光。”   他顿了顿,又说:“景光。”   听筒里海浪的声音越来越大,诸伏景光好像走进了海里,但又坐在了什么地方。   月夜下穿着蓝色连帽衫的少年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望着远方的海面出神,吉他包被放在背后的沙滩上,里面确实装的是贝斯,不是枪。   他把手机从脚边捡起来,心情也跟海面一样平静。   “你好像很久没这么叫我过了。从洛杉矶回来开始,就一直叫我苏格兰。”   “习惯了。”   黑泽阵不喜欢用名字来区分某个人的侧面,对他来说叫一个名字,无论是哪个,都代表这个人的全部。但对其他人来说或许不是这样,搞得他总像那个执着地停留在过去的人。   当然,或许他确实是。   诸伏景光没有顺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在吹着海风,说了今晚发生的事:   “我接到消息就回了酒店,敲门没有得到回应,打开门才发现你不在,猫也不在;你也不是刚从房间里出去,我甚至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离开的。爆炸发生的时候我问Zero,他说你在跟他通话……”   他顿了顿。   “太好了,你很安全。我是这么想的。但你没有联络我,也没有解释,我猜测你一开始就不在酒店,大概是有自己的事要做。”   “……”   “但我真的很害怕。”   “抱歉。我被人盯上了,对方未必清楚我现在的情况,但一定会试探,所以我不能待在酒店里。”按照以往的习惯,黑泽阵当然不会解释,只是诸伏景光的声音太轻,让他有点抓不住的感觉。   还有就是,降谷零抓着他胳膊的手也太用力了,有点疼。   黑泽阵向来不会哄小孩,虽然苏格兰也不是小孩,他认真地想自己应该做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说什么诸伏景光都不会高兴。   诸伏景光轻声说:“别道歉。是我单方面地不能没有你,而你离开谁都能好好活下去。”   而且扔掉那些沉重的负担,黑泽应该能过得很轻松吧。他累了二十年,太久了。为什么要一直抓着他不放呢。   所有的道理他都明白。   但是——   “但是,你养了我,就要负责。”   是你把我从再一次的黑暗深渊里带出来,我在那么长的时间里只能看到你的背影,你想在做完这些后就把我还给Zero……你问问Zero吧,他也想抱怨你很长时间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是可以取代的,你没有取代任何人的位置——Zero,哥哥,或者我的父亲。对我来说你就是你,黑泽阵,琴酒,你是我无法舍离的家人。你不需要把我还给任何人。”   他说了很久,黑泽阵也听了很久。   直到海浪淹没了风声,诸伏景光觉得他家里有个混蛋真是他一辈子的不幸的时候,才听到黑泽阵的回答:   “我没有继续养小孩的打算。”   搞不懂他们的心思,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每个人都不一样,因为是小孩子所以没法跟他们进行利益的交换和管用的威胁手段,结果就是每次都感到头疼。   但雪莉会一直关注他的消息,明美每次都要缠着他出门逛街,爱尔兰那个蠢货私下里抱怨来抱怨去但总是倾尽可能给他准备最好的,还有那几个……   “所以,”他在诸伏景光沉默的时候继续说,“你最好一直有用,不然我确实会抛下你。”   “我……”   “还有,别当我的家人,基本死光了,没什么好当的。你是诸伏景光就可以,不用真把自己当黑泽景光。”   而且这也不是他的姓氏。   黑泽阵想,他根本就没有姓氏,维兰德那家伙说“等你承认我的时候,我再把我的姓氏给你”,但他到现在都不打算承认那个人。   海浪声逐渐远了。   现在已经是深夜,继续在外面待下去有点太冷;诸伏景光站在几天前找到发信器的礁石群上,三两下跳回到沙滩上,然后把地上的吉他包捡起来。   “下次跟我去见哥哥吧。我想让你们两个见一面。”   “好。”   黑泽阵挂断电话,转过头去看降谷零。此时金发的公安先生一手搭着他的肩膀,把下巴放在他另一边的肩上,正跟上级黑田先生发消息,也不怕被黑泽阵看到。   发的消息大概是“在做了在做了让我把这群侦探从地里拔出去再说”,黑泽阵没料到降谷零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放在那里,不可避免地看了一眼,发现日本公安在上班的时候也说废话。   “放开。”   刚才是要听他跟诸伏景光的对话,黑泽阵就忍了,电话都打完了你还想干什么?他本来想把人推开的,但看到降谷零在编辑消息,就只说了句,没动。   降谷零依言松开手,直起腰,全然没有刚才把重量压在初中生身上的负罪感。   “我打算搬过去。”   “……哪?”   “搬到你们家,所以你提前习惯一下吧。反正你说不过Hiro,我已经让哈罗帮我收拾东西了。”   “……”   黑泽阵开始考虑留下哈罗把降谷零赶出去的事了。那只狗可以留下,人不行!   哒哒。哒哒。   江户川柯南正在附近找这两个人。   他和服部平次跟世良真纯以及旅游侦探对了情报,终于搞清楚了整件事的全貌:有一群狂热的邪门宗教爱好者在这附近活动了大约三十年,他们认为进行了某种仪式的同类相食是通往长生不老的途径之一。但在十多年前,他们的首领死亡,警方在附近搜查,其他人为了“是否要继续活动”产生了争执,最终分道扬镳。其中有两位约定来到地下教堂见面,却遇到了地震,一位是世良他们发现的尸体,日记本的主人;另一位就是他们在洞穴里遇到的,已经疯了的那个“怪物”。后者具体受到了什么刺激暂且不明确,但从他头部压迫前额叶的伤来判断,应该是人为的结果。   八年前,有游客在附近的山洞里旅游的时候偶尔看到了在里面游荡的人影,还发生了游客失踪事件,警察和一位探险家进去寻找,没有找到任何东西,就将这附近封锁了。探险家表示他在地下看到了有趣的风景,还在那里埋藏了宝藏,这是少年侦探团来这里的原因——呃,至于宝藏,江户川柯南觉得那位探险家说的是海边岩洞里的自然奇观,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就喜欢将这些风景当做宝藏,虽然他也很喜欢这里的风景,但今天来聚会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接下来,大概三年前,也就是世良真纯和旅游侦探调查的案件里,那个教派的其他人进行了一次会面,他们中的某个人长期担惊受怕终于疯了,想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警察,但有人发现了他的动作,召集其他人对其进行“审判”。他们没能达成一致,动起手来,导致几人死在这场事故里,其中一人负伤逃离,他是五十岚家的佣人,他顺着自己清楚的通道逃离,却无力再从枯井里爬上去,最终死在了下面。这场死了几人、失踪一人的悬案就放在秋田市的警局档案里,直到世良真纯推断出了尸体的身份,把它翻出来才重见天日。   整件事到这里就差不多结束了,那位桐野警官说他们会去追查剩下的几个人的下落,从涉及三年前那个案件的人员名单里去找,相信很快就能得到结果。   整个过程黑羽快斗就负责站在一边扮演工藤新一,露出“我大概明白了”的微笑,然后从侦探的世界路过。虽然江户川柯南觉得基德这家伙肯定是听懂了,他就是不想真的被拉去当侦探而已。   总之,江户川柯南丢下还在讨论的几位真假侦探,哒哒跑到没人的角落,果然找到了降谷零和黑泽阵。   当时黑泽阵刚打完电话,江户川柯南看到那两个人的动作,不由得故意用小孩子的语气在心里感叹:安室哥哥和琴酒哥哥的关系变好了,以前安室哥哥要是这么做的话,琴酒哥哥肯定会打他的。   他摇摇头,知道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间,就打算悄悄离开,但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侧却传来了混乱的喊声。   “哇啊啊——”是旅游侦探小姐和世良小姐。   “快拦住他!”是几位声音熟悉的警察。   “是妖怪!救、救救救命啊!”是少年侦探团的成员。   名侦探被吓了一跳,差点被拿住手机,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原来是刚才那个被误当做什么怪物的人挣脱了两位警察,想要从这里逃出去,选了最没人的方向冲过来,马上就要到江户川柯南面前了!   江户川柯南:哎?为什么还是我,喂喂喂,我的仇恨就这么高吗?!   他很干脆地往黑泽阵身后躲,而黑泽先生也确实把他护住了,一脚踹开发疯的人,然后把那个人死死踩在了地上。   降谷零看看那个人,说:“完全失去作为人的理性了。”   黑泽阵早就知道,看都懒得看,就说:“那群家伙变成这样也正常,从跟随Bootes开始就已经疯了。”   “那群家伙?”   江户川柯南没有听过日记本和隐修会的前情提要,一听不认识的星座代号就知道自己少看了好几集《名侦探黑泽》,抓着黑泽阵的手臂蹦来蹦去,问他是怎么回事。   黑泽阵根本没想跟小侦探说隐修会相关的情报,也没打算把小孩牵扯进来,反正那个组织都没了,最多也就是对知情人进行临死反扑,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他按着小侦探的脑袋让他别跳了,说:“在这里聚集的那群人,你已经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吧。那个组织的事不用你掺和。”   反正跟这件事相关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疯了,还有躲着的成员也会有人去处理。   至于被他踩在脚底下这个……他刚才就应该直接动手,没把对方干掉只是因为「某个人」说会让他们接受审判。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不想让这种东西弄脏手而已。   江户川柯南干脆挂在他手上晃来晃去:“那个组织?”   黑泽阵:“……”   江户川柯南:“只是名字的话可以告诉我吧!我不去调查,如果遇到相关的线索就来向你们汇报,绝对不会冒险!”   黑泽阵跟降谷零对视了一眼,发现降谷先生也一样没法拒绝侦探,就说:“明日隐修会。”   江户川柯南点头。没听过,下次遇到再说。他是认真的,让琴酒都不想说的组织,他肯定没有贸然调查的资格。   但就在黑泽阵把那个名词说出来后,被他踩在脚下的人忽然开始挣扎起来。   对方发出像是某种语言的嘶吼,死死地盯着黑泽阵看;他嘶哑地嚎叫了很久,最后只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组成勉强还能听懂的单词:   “Crucis(南十字)……Crucis……”   黑泽阵的表情瞬间就冷了下来。   他踩着对方的脚重重压了下去,正在喊什么的人很快就因为难以呼吸而停止,黑泽阵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降谷零想拦一下,但看了看黑泽阵,还是没动。   就在人快死的时候,黑泽阵才收腿,说人没死,降谷先生,我答应你不杀人,但你最好别让他再活太久。   降谷零说就算审判估计也不会有第二个结果。他看着黑泽阵阴沉的脸色,小心地问:“Crucis是?”   黑泽阵没有回应。   自从洛杉矶那件事后,降谷零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那样想杀死一个人的表情。   上方的缺月被云遮蔽。   从废弃工厂塌方处落在祭坛上的那束月光忽然消失,整个地下教堂也重新陷入了黑暗。   在这片浓重的黑色里,黑泽阵问:“明天回东京?”   降谷零说是。   动静这么大,无论是加尔纳恰还是隐修会的残党,短时间内都不会再有什么动作,他们在这里的事已经差不多做完了,剩下的完全可以交给秋田市的警察,而且降谷先生其实忙得很。   黑泽阵倒没什么想法,只是明天是周一,那群侦探得回去上学了。不,他不是在想这个。   他说:“我先回去了。”   没人跟上来。   月光重新照到地下的时候,江户川柯南和降谷零对视了一眼,降谷零道:“走吧,柯南君,别探究他不想说的秘密。”   江户川柯南也知道这点,所以才没动,他看着在黑暗里消失的背影,说:“可是,他现在很难过啊。”   ……   午夜没有航班,也没有新干线。   秋田机场沉浸在午夜的安静里。偶尔传来旅客低语的候机厅里混杂了各种各样的气味,在夏日的夜晚里显得有点难熬。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仿佛远远还没到出发的一刻。   黑泽阵向来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但现在他坐在候机厅的椅子上,白天某个人坐着的位置,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就这么看了很久。   一杯咖啡递到他面前。   他接了。   诸伏景光在他旁边坐下来,说咖啡是他刚做的,收尾的工作用不到高中生帮忙,他打算跟黑泽一起回去。   回去,东京,米花町或者古桥町,哪里都好。   黑泽阵抿了口咖啡,有点甜。   其实他不太喜欢甜的。苏格兰刚失忆的时候他也犯过这个错误,觉得小孩应该喜欢甜的,反正给小苏格兰做饭他又没空吃,做完就走,而小苏格兰直到能说话了才告诉他,你做饭真的太甜了!   ……导致诸伏景光到现在都觉得他是比较喜欢甜味的。   诸伏景光问:“不休息会吗?”   黑泽阵回答:“睡不了,不睡了。”   如果在睡着的时候意识依旧清醒,他去睡也没什么意义,等足够累的时候找个安全的环境昏迷一段时间算了,他是这么想的。   诸伏景光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情况。   “雪莉呢?”   “她需要我的血样进行研究,等回去再说。”再天才的生物医学家也不能见不到人就凭空做出药来,雪莉确实能研制出一堆让他睡死过去的东西,但副作用也少不到哪里去,而且黑泽阵从未想过在睡着的时候失去警惕。   “我不行吗?我怎么可能伤害你啊。”诸伏景光看着他,就像是在问,我可以保护你,你真的不能睡一会儿吗?   “……”   黑泽阵还记得,上一个对他说这句话的人,从背后捅了他两刀。但他没打算把来自过去的情绪带给家里的小孩,就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感受埋在心底,说:   “我试试。”   银发少年把咖啡放在一边,靠在旁边的人身上,呼吸很浅,好像是睡着了。   诸伏景光知道黑泽阵没睡着。   只要一有危险就会从浅眠的状态里醒来,无论如何也算不上真正的睡着,在记忆不受控的情况下甚至得不到休息,黑泽就处在这样的状态里。   他轻轻把自己的外衣盖在黑泽身上。   “晚安。”   黑泽阵听到了,但是没有睁开眼睛。   行李箱被拖动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然后是被匆匆按掉的手机铃声、怕吵醒别人而压低的说话声、孩子的哭闹声,还有不知道谁的手表正在咔哒转动的声音。仔细听去不是炸弹计时器的声音,就懒得继续关注了。   这些声音如同潮水一样将世界的浅层推到眼前,只是听到就几乎能想象出候机厅里正在发生的事。   他很少在这种环境下睡着,除了十三年前那次。   十三年前。   那是他在乌丸集团里待的第七年,这年他二十岁,刚刚成年,跟现在完全不同。   他记得那是春天,三月份,他正在巴黎执行任务。那位先生告诉他,这次任务完成后就允许他回日本,虽然那时候的日本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回去的意义了,但那位先生大概觉得很有趣。   任务完成得很顺利,他还有时间去喝杯咖啡,但就在这个时候,他接到了A.U.R.O同伴的紧急联络。   不是给他的,是作为最后手段的联络方式,按理来说事情不应该如此,身处另一个组织的他也不该管这件事,没人通知他A.U.R.O的行动,他早就被排除在外,像个局外人,并因此跟维兰德在电话里吵过好几次。   他看到死信箱里的讯息,本想通知维兰德找人处理,却发现维兰德的电话打不通了。   二十岁的他站在公共电话亭里,回想起那则短短的讯息,那是某个同伴最后的求救信息。   他跟那位先生说他成年了,想在巴黎玩几天作为成年的礼物,那位先生同意了。   然后,他回传了讯息,并在一天后得到了同伴的回应:   「计划出现问题,目前形势不明。我们跟总部失联了。Betula(白桦)昏迷,情况不太好。我们的机构里,出了一个叛徒。」   落款是Abies(冷杉)。   A.U.R.O里……怎么可能有叛徒?他们不都是彼此的家人吗?   银发的年轻人在巴黎的街角沉默。   他不知道维兰德有什么计划,那个人早就不把他当自己人了;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陷阱,毕竟机构里有叛徒的情况下,这也可能是引人上钩的鱼饵。   但,他不想再看到同伴死在他能触及到的地方了。 第100章 鹤鸣于日落时分   确认彼此身份的过程极其艰难, 毕竟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黑泽阵也不清楚现在A.U.R.O的暗号。但即便如此,在看到他的时候, 他的同伴们还是立刻就认出了他。   “你、Juniper?你不是七年前就死了吗?!”   啊。是这种认出呢。   黑泽阵知道维兰德跟其他人说他已经死了, 他也无权反驳,毕竟现在的他身处另一个组织, 也不适合再接触A.U.R.O和隐修会相关的事务。   “……跟死也差不多了, 维兰德不让我联系你们任何人。”   他望向躺在床上的人——Betula(白桦),真正的名字是阿法纳西,比他大七岁。阿法纳西是个身材高大的斯拉夫人,头发是很浅的淡金色, 眼睛是很灰的蓝, 现在他的脸色比以往还要苍白, 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冷汗浸透了衣服。   这位在之前的行动里受伤的同伴说Abies出去了, 很快就会回来,他说到这里顿了顿, 又笑了,说:“在确认安全之前, 他不会回来。”   现在的他们不能相信任何人, 就算是多年没见的同伴, 黑泽阵也清楚这点, 因为他来这里也冒着极大的风险。   他带了必要的药和一些手术工具,但阿法纳西的情况还是远远超出他的预计, 子弹穿过了阿法纳西的肺部, 他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在动手之前,他还是告诉阿法纳西:“我可没有手术执照。”   但金发的年轻人只是笑着回答:“那Abies追杀你的时候你记得逃跑,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把我救出来的。”   阿法纳西到这种时候还记得开玩笑,黑泽阵知道他一向乐观,这人在被做手术的时候甚至能念两句诗。虽然过程极其艰难,但幸好半生不熟的医生和过于乐观的病人运气不错,没让死神来敲开他们的门,敲门来的人是他们的同伴。   这里是巴黎一个相当不起眼的小旅馆,不起眼到老板前几天被警察抓走跑了也没人管,住客们倒是很习惯地继续住,反正大家都不怎么关心彼此的生意。这里的环境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但起码不会被调查身份。   不知道这两位同伴做了什么约定,Abies回来的时候已经基本确定他是自己人,但开门的那一刻还是盯着他看了半晌,才说:   “Juniper,原来你还活着啊。”   黑泽阵觉得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了,虽然是意料之中,但他还是打算吐槽:   “等我回去的时候不会每个人都要问一遍吧?”   另外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好像在交流某些情报,阿法纳西摇摇头,反手关上门、正将自己身上层层包裹的“伪装”脱下来的Abies却不赞同地说:   “告诉他吧,反正他迟早会知道。Juniper,就在九天前,我们炸毁了隐修会这次「学术讲坛会」的地址,确定他们有几十名干部死在了里面,但有人反向利用了我们的计划,找到了A.U.R.O的指挥中枢,现在双方都算是遭到重创。”   “其他人呢?”   “我的卧底身份暴露,带Betula逃了出来,但跟其他人失联了,当时维兰德在指挥中枢,你做好他已经死亡的准备,虽然我觉得他那个人很难死掉。”Abies说到一半,又拍拍他的肩膀,说,“往好处想,被各国机构盯上的是他们,我们只需要躲开隐修会就行了。”   更确切地说,他们只需要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就可以安全,但隐修会的人依旧需要一直躲藏下去。要不是阿法纳西身受重伤,他们也没有必要冒险在这个时候联络其他人。   法国是隐修会的第二颗“心脏”,如今隐修会的高层死了一半,正在乱的时候,委实不是跟那群疯子继续斗的好时机。   更何况,隐修会也不是所有人都参加了那次定期会议,有人派去的是代表自己的属下,有人有自己的替身,还有人表示抽不出时间。现在隐修会剩余的人在追杀法国和英国境内的A.U.R.O成员,以及其他可能涉及到这件事的特工,据阿法纳西所说,他身上的伤来自于一位代号为Crucis(南十字)的隐修会高层。   Abies说完,又问他:   “你呢,Juniper,这几年你都在哪里?”   “……”   “没必要说,我们知道你还活着就够了,有问题都怪维兰德啦。”   “确实怪他。”   维兰德对他封锁了情报。   这当然不能怪维兰德,黑泽阵很清楚,他现在不能参与他们机构的任何计划,得知那些情报只会徒增事端。但他很想回家……他已经很久都没回去过了,最多只能在北欧执行任务的时候路过城市边缘的林海。   春季的巴黎有点冷。好在现在的气候相对干燥,不用担心伤口太快感染的问题,小旅馆里没有椅子,黑泽阵靠在墙边,Abies刚从外面回来,虽然没走多少但一直保持紧张,现在累得干脆靠在了他腿上。   黑泽阵还没来得及表示不满,Abies就把整个人的重量压了过去,还蹭了蹭,说:“让我靠一下嘛,你以前对我可没这么冷淡。”   躺在床上的阿法纳西都听不下去了,戳穿了这显而易见的谎言:“放在以前他会立刻跟你打起来,你靠着他等于跟他宣战。”   “毕竟他就没把自己当人……诶?”   Abies说到一半,黑泽阵就把腿抽了回去,让这人砸在了地上。红发的矮个子青年吃痛地揉揉,说你也太过分了,起码告诉我一声啊。   黑泽阵才懒得回答。   他记得以前——十三年前,他们在冰海边缘的那座城堡里,坐在塔楼的边缘往远方看去,冰海一望无际,几乎看不到尽头,只有天边一道纯白的弧线将日出雕刻在北地风景的画布上。   维兰德把他从海拉带出来,结果自己有事就去忙了,把他丢在赤井家,又让人把他接到这里。   刚从雪原里出来的他完全没法跟其他人好好相处,虽然能理解那些人没有恶意,但他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也不想遵从他们的习惯,当时的他会整夜地坐在城堡的顶端吹风,只有他不怕冷,能长久地在那里遥望冰海上的月光。   然后阿法纳西上来了。   他抱着一本诗集,说了句什么,黑泽阵已经不记得了,那时候他主观上没能听懂,就算记忆能完全复现当时的场景,他也不知道阿法纳西说的是什么。   但那个人很友善,没有试图靠近他,也没有一直喋喋不休地对他说话,只是在那座寒风凛冽的塔楼的另一端看书。   阿法纳西有时候会念出来,有时候会笑,有时候会把带来的点心分给他,从冰海里出现的小孩发觉这是个相当温顺的人类,也逐渐同意了对方坐在他身边——直到他看到阿法纳西一手一个把正在打架的Cedrus和Abies拉开,挨个暴打了一顿。   于是他对阿法纳西的认可度更高了。   两个月后维兰德终于回来,发现自己带回来的小孩成功地跟那座城堡里的所有孩子结了仇,没有人还没跟他打过,除非是小女孩。当然,就算是女孩,先对他动手的话他也会打。   几位成年人一般都只是看着,根本不插手他们的打斗,大概是看出他也不会对这群小孩下死手——毕竟真要说起来,当时在那里能打过他的人就没几个。   维兰德看到这乱七八糟的情况,问,你们没人跟他聊聊吗?   哦,维兰德先生忘记跟他们说这孩子虽然不会说话,但懂拉丁语了。   因为这件事他跟维兰德打了一架,维兰德为了补偿他给他带了一只幼鹰当宠物。   那只浅灰色的鹰总是喜欢站在他的手臂上,等他去忙的时候,它就自己飞走,少年不关心它去了什么地方,因为它会自己飞回来,那只鹰也总是在冰海的边缘自由地飞,因为它知道主人不怕冷,永远为它开着窗户。   然后维兰德告诉他,先学会其他人的语言,再去想怎么跟他们和好吧。   被叫来教他说话的人是阿法纳西。   并不是没有其他人,只是城堡里的老师们都觉得阿法纳西跟他关系不错,而维兰德本人作为一个机构的领导者忙得很,丢下他就又走了。   阿法纳西耐心地教会他英语和法语,还有阿法纳西的母语俄语。文字对他来说只是交流的工具,但于阿法纳西而言不是如此,浅金色头发的少年会给他念富有格律的诗歌,告诉他雪原外面的世界角落,还有城堡里的人们都是什么样的。   那个很喜欢晒太阳的黑发孩子从美国来,叫做西泽尔,他有一把特别重要的钥匙,是他母亲送给他的东西,他不知道这把钥匙能打开什么,但说以后会把它当做礼物送给最重要的人;他说很想跟新来的孩子交朋友,事实上整个城堡里几乎所有人都是他的朋友。   那个会在孩子们打完后来给他们治疗的医生叫做Freesia(小苍兰),她有时候会去救助在野外受伤的动物,所以也掌握了跟银发小孩相处的技巧;她说那是个特别温柔的孩子,虽然现在看来攻击性很强,但那是因为离开了他的领地。   那个总是冒冒失失乱跑的孩子叫做酒井,是从某个海岛上的国家来的,他的父亲也是这个机构的成员,只是几年前已经过世;酒井很喜欢花,会在城堡附近寻找还能开放的花,也会把柔弱的小花捧到新来的孩子面前,说等以后你去我的国家,我带你去看樱花吧。   那个偶尔提着灯来的老爷爷是附近图书馆的馆长,是机构的上一任领导者,老爷爷每次说到维兰德的时候就摇头叹气,阿法纳西说老爷爷的意思是“我没有这样的儿子”,但老爷爷很喜欢维兰德带回的银发小孩,还说维兰德不是什么好人,不要听他的。   那个红发的、偶尔会趴在窗户边看阿法纳西教银发小孩说话的孩子叫做Abies,他也是被维兰德捡回来的,没有来历、没有身份、没有名字的孩子;Abies有时候会跟着新来的孩子走,走到哪跟到哪,然后把人惹毛,两个人就这么打一架。   那个有着茶色眼睛的小女孩是附近村子里的信使,经常来送东西,她每次都牵着一只白色的大狗来,因为狗很怕那个银发小孩,所以她也有点怕;阿法纳西说那是保护她的狗,不要再吓狗狗了,得到的回应是“好弱、没有兴趣”。   还有……   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来做这件事,剩下的时间都用在跟那些孩子们打架上。孩子们有的是被捡来的,有的是机构成员的后代,有的是被保护的相关人员,二十几个孩子,后来也有人离开。   黑泽阵记得那段时间那些孩子都热衷于挑战他,当时他还没学会压制雪原里的战斗方式,一场打下来大家总是伤痕累累,然后阿法纳西和Freesia医生就来捡人。   直到维兰德回来,无奈地问他,你不是答应我融入人类的世界吗?   他问,有什么区别吗?   维兰德觉得是城堡里这群人把他的小孩教得更歪了。但这里只是A.U.R.O用来放置「特殊的」孩子们的一个偏僻据点,他没什么时间来,而且“能管得了那孩子的才是少数吧”。   很忙的维兰德先生决定亲自跟他谈谈。   他们离开城堡,在冰海边缘漫步,那只鹰就在他们上方盘旋。维兰德指着远方夜色里灯火闪耀的城市,说,你看,人类的世界很大,千万人居住在同一座城市,只有自己是没法生存的。   ——更没有办法达成我和你约定的目标。   他说,我知道了。   维兰德又问,明明你在雪原里的时候都会带着狼群行动,为什么来这里就不愿意靠近任何人了?   当时的他站在能倒映出人影的冰面上,没听懂维兰德在问什么。他说,白狼?他们要跟着我,我没赶走他们而已。   维兰德:Linnea呢?她是什么?   他:家人。   维兰德:你明明只见了她几天。   他:我捡到就是我的。   维兰德:既然你把Linnea当做家人,不如试着让城堡里的大家也成为你的家人吧。   他:太弱了。   维兰德:人是能不可思议地成长的动物,他们长大后不一定还比你弱。而且,成为「家人」后他们就不会天天找你打了吧?   他:不要,我喜欢打架。   不过他确实把维兰德的话记住了,在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在想,这群人真的能成为他的家人吗?   冒冒失失老是闯祸的笨蛋,比他还喜欢打架的人类幼崽,一个没注意就会贴上来的,根本分不出来的双胞胎,三更半夜来找他哭的小女孩,老是喜欢说谚语为难他文学水平的老爷爷,做饭很难吃的英国厨师……   人类的世界好吵。   第二年阿法纳西走了,要去法国,那里的负责人刚刚牺牲,而她是阿法纳西的母亲。临走的时候阿法纳西跟他说要好好和大家相处,他说没那个必要。阿法纳西说,不用那么认真地去理解人的感情,你是你自己就好了。   “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也好,生活在雪原里的人也好,还有生活在城堡里的人,大家本来就都是不一样的。让别人认识你,而不是你变成别人。”   这次他听懂了。   那个金发的少年离开后,西泽尔自告奋勇地要跟他住在一起,说以后要跟他做搭档。   西泽尔会帮他喂鹰,所以他同意了。   那是个特别开朗、跟太阳一样的孩子,西泽尔喜欢看书,看各种各样的故事,把那些故事都讲给他听。西泽尔说他在学意大利语,因为西泽尔跟母亲逃亡的时候,母亲最后想去意大利,据说西泽尔的父亲在威尼斯,但最后还是没能去成。   有时候西泽尔会把睡着的他晃醒,说,快看,外面有极光。   他觉得那没什么好看的,对于居住在雪原里的他来说,每次无所事事的时候他都会去看天空。但西泽尔每次都特别开心,告诉他自己以前一直很想看极光,而且希望到时候有人会陪着他一直看到白昼重新降临。   往往西泽尔还没说完他就困了,两个人坐在很高的窗台上,没有人怕掉下去,西泽尔披着两个人的衣服还冻得发抖,而他只穿了单衣吹着风,靠在西泽尔身上就睡着了。   再后来他们一起去执行任务,那时候西泽尔有了代号,叫做Cedrus,而他一直被叫做Juniper。   人类的社会很麻烦,都是Cedrus负责交涉,他只需要动手就可以。   维兰德说不行,不要依靠别人,就把Cedrus调走了——准确来说,是有个机会,潜入到隐修会里的机会。毕竟那个组织只收孩子,要让卧底加入他们实在是太难。   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做到什么?谁能保证他们长大后还是原本的模样?A.U.R.O的老首领对维兰德意见很大也是因为这个,但他不会反对,因为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他们一直在尝试。   Cedrus离开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跟他说,你不是跟维兰德有个约定吗?等你再大一点,就来隐修会找我吧,到时候我们一起把这个组织干掉。   他说好。   那时候Cedrus又在他耳边问,我是Juniper的什么呢?朋友,还是同伴,还是兄弟?   他说,都不是。   城堡里的孩子们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或者说从一开始就几乎被确定的未来。他们并非一无所知地来这里,在进入这个机构的第一天就自己决定了自己的使命。   Cedrus走后,他发觉城堡里已经没有能带领其他人的人类了。就像狼群失去了王,没有作为大哥的阿法纳西管束,也没有作为太阳的西泽尔调和,气氛都变得有点冷。   阿法纳西给他写信,夹着半首没写完的诗,还说:Juniper,大家就交给你了,帮我把没完成的这首诗写完吧。   他还没到能写这种东西的地步。   但他确实可以完成阿法纳西没完成的工作。   那天他跟城堡里所有愿意跟他打的人都打了一架,宣布这里以后听他的,反正维兰德不在,就算在也不会阻止他。   然后,当天早上因为挑衅跟他打了一架、中午因为抓他头发被他打了一顿,现在又跟他打完的Abies躺在地上,慢悠悠地举手,问: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   他认真地想了想,说:我会成为你们的王。   Abies又问:那我们的王,你能为我们做什么?   他回答:我会保护你们,让所有人都活下去。如果有人死了,我会为他报仇,不死不休。如果你们所有人都死了,那我也不会自己活着。   然后,他看着那些熟悉的同伴、以及刚刚来到这里的几个孩子,对他们说:谁不想承认我,随时都可以来挑战。   其他人面面相觑。   最后图书馆的老爷爷拍拍他的肩,说:想跟大家成为家人,其实可以换个更好的说法,Juniper。   他说我没有那么想。   但新来的小女孩拽了拽他的衣服,问:那我们以后可以叫你哥哥吗?   人类幼崽太小了,弱小到戳一下就会倒。小孩穿得很厚,像个圆乎乎的小团子,他当然没有欺负小孩的想法。   他蹲下来,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说可以。   一个月后阿法纳西又给他写信,说我不在的时候你已经成为大家的「家长」了啊,维兰德先生听到你让大家成为了家人也会很欣慰吧,这对于A.U.R.O也是第一次。   他坐在窗上,望着远方的极光给阿法纳西回信,说我没有,我只是在替你保护族群的幼崽。   两年后的秋天他在巴黎见到了阿法纳西,那时候阿法纳西在一座图书馆里工作,也留了长发,说这样能让我们看起来比较像兄弟。   那天阿法纳西带他在巴黎闲逛,向他介绍人类文明的奇迹和塞纳河畔的小调,明明应该早点回去,但阿法纳西带他逛了一整天,最后问:其实我能算你的哥哥吧?Juniper要不要叫我一声哥哥?   他说不要。   阿法纳西说你算家人的时候肯定把我算进去了,既然这样叫我一声哥哥不好吗?   他发现阿法纳西在笑,就知道这个人是故意的。他生气地走了,背后还是阿法纳西的笑声——笑了一会儿阿法纳西追上来,问他上次的半首诗写完了吗,他说那种东西他早就忘了。   事实上他写了,并且写过无数次,只是无论如何他也写不出来要写的东西。   他跟别人永远是不一样的,阿法纳西说不需要成为别人,但他还是想理解那些……那些……那些总是在他身边的家人,和A.U.R.O里的其他同伴。   第二年,他也离开了,临走的时候他对Abies说,大家就交给你了。   Abies笑了半天,说别这么严肃嘛Juniper,又不是见不到了,而且新来的那几个我可打不过。   然后,他上了游轮,再然后……   是暴风雨、死亡、组织、和维兰德说「既然你已经在那个组织里了,我让MI6的朋友跟你接触,以后你协助他们工作吧」后再也回不去的七年。   再往后就是巴黎的小旅馆。   “对了,Juniper。”   躺在地上的红发青年打了个哈欠,从地上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托着脸问他:“其实有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你当时为什么要跟维兰德从雪山里出来?”   倚在墙边的银发青年平静地回答:“因为想摧毁明日隐修会。”   Abies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住在雪山里的你上哪知道隐修会啊,所以你想摧毁隐修会的理由是什么?”   黑泽阵看了那个红发的同伴一会儿,就在墙边坐下来,地面有点凉了,但对他来说没有影响。   他的记忆又回到多年前,自己被维兰德从雪山里带出来的时候。   “为了Linnea。”   “Linnea是谁?”   “我在海拉捡到的,她很小,没法在雪地里生活,我捡到她的第七天遇到了维兰德,维兰德是来找她的,但她一直抱着我不放,我就答应维兰德送她出雪山。维兰德说她叫Linnea。”   “然后你就被骗来了?”   “没,我只是知道她不可能在雪山里存活,就送她离开而已。我们离开雪山后,Linnea的父亲被隐修会的人杀死了,她一直在哭,我答应帮她报仇。”   黑泽阵看着Abies想点根烟,直接把烟拿走了,说阿法纳西受伤了,你这是要做什么。   Abies说你让我冷静一下,所以你是为了一个不认识的小女孩离开雪原,然后把这一辈子都卖给维兰德了?   黑泽阵说她是我捡到的,是我的家人,所以我会帮她报仇,跟维兰德无关。   Abies问,那后来呢,她现在人在哪里?   黑泽阵回答,不知道,维兰德把她送到了别的国家,说她很安全,我没再听说过她的消息。   于是红发的青年一时无言,半晌才说不愧是你,只有你才能干出这种事来。   阿法纳西就笑起来,说你还不了解Juniper吗?如果你死了他也会帮你报仇的,放心。   于是他们就都笑了起来。   黑泽阵想,所以他才要跟维兰德吵架,即使知道把他推离机构的做法是正确的、对所有人都安全的,他也不会甘心。从维兰德把他交到MI6手里开始,他们的关系就越来越差了。   即便如此——   他和维兰德还是能无条件地信任彼此,毕竟他了解维兰德是个什么样的人,冷静、果断、可以牺牲任何东西来达成目的,包括自己。而维兰德也了解他,了解他从海拉雪原开始的一切。   “明天我想办法把阿法纳西送出去,你们先睡会吧。”   “这里只有一张床啊……”Abies打着哈欠抱怨,虽然也并没有真的要抱怨的意思。   “我来警戒,你可以靠着我睡。”黑泽阵对他说,“但是就这一次。”   那天晚上意外的没有人来打扰他们。   巴黎的夜晚过去后,黑泽阵联络了自己的朋友,无关组织也无关A.U.R.O的朋友。毕竟他偶尔出任务还是能有几个朋友的。   朋友帮他把阿法纳西送离了法国,不过要一起走的话肯定会引起注意,所以Abies表示他可以等一段时间再走,或者干脆留在法国。   那天的巴黎下着雨。   湿蒙蒙的雨雾里,他们终于收到了A.U.R.O传递的情报,算是唯一的好消息:隐修会的四十七位高层确认死亡,A.U.R.O中枢在重建,维兰德存活。   “请继续隐藏,暂且不要相信盟友……盟友啊。”Abies读完了情报,叹气。   “哪边的?”黑泽阵问。   “不知道。同盟机构掉链子或者忽然背刺也是很常见的事,他们内部都可能有间谍。”   “嗯。”   “你要走了吗?”   “我不能留太久。”   黑泽阵看了一眼车站的日期,距离他离开那位先生的视野已经有三天——等天亮就是第四天。他需要回到美国了,不然他自己可能受到的惩罚是小事,Abies和阿法纳西被追查到就麻烦了。   现在他们正在午夜的车站等待,他需要先从郊区回到巴黎市区,然后去机场。   Abies说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特地冒着危险来送他,不管怎么劝都没用,还说放心吧,隐修会的人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不长眼地来打扰我们的。   黑泽阵总不能在这里跟他打一架,毕竟Abies身上也有不少伤,就跟他一起来了。   他们在车站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明明有很多话想说,但到分别的时候又忘记了要说什么。   Abies忽然问:“你要睡会吗?”   黑泽阵说不用。Abies就叹气说你这几天根本就没睡吧,稍微休息一下啦,不是说回去还有别的工作吗?   “不是这个问题,”银发的青年有点不自然地把视线放到了远处,“我做不到在没有安全感的地方睡着。”   Abies用手臂揽着他的脖子,笑着说:“安全感?可是我在这里啊!我不行吗?我怎么可能伤害你啊。”   黑泽阵有点迟疑。他知道Abies的状态也不怎么好,而且他本来是想让同样没怎么休息的同伴在安全点睡觉,自己回美国的,这样对他现在的工作来说也更安全一点。   但他还没想完,Abies就拍拍自己的肩膀,说我的肩膀借给你靠,你睡一会儿,车到了我叫你,放心啦,我们是家人嘛。   “晚安,我的王。”   他靠着红发的青年睡了一会儿,这几天他也确实很累,以至于刚刚放松下来就睡着了。   他好像回到了北欧的那座城堡,他们的家,回到所有人都还是孩子的时候,而维兰德站在他面前,说我把你带出来,我会给你一个家,但你想要什么,得自己从我手里来拿。   他坐在塔楼上看极光,寒冷的风吹过他的衣服,他平时不会觉得冷,可是这次很冷。   冷得他发抖。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Abies带笑的脸。那个红发的青年把插在他身体里的刀拔出来,又生生捅了进去。   Abies在跟他说话,语气就像是在聊今天的天气:“本来没想这时候就吵醒你的,但车就要来了,还是别睡了吧?”   血顺着透体而出的刀锋和另一侧的伤口往下流,剧烈的痛苦提醒他看到的一切并不是幻觉,药物带来的麻痹感在短短几秒里就顺着血液扩散到全身。黑泽阵想阻止同伴的动作,但是已经晚了,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在昏过去的前一刻,他听到Abies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喜欢你叫我Abies(冷杉),不过现在,我要向你介绍我的新名字——Crucis(南十字)。晚安,我的王。”   那时候他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可能永远失去了某个家人。 第101章 鹤鸣于日落时分   他记忆里的Abies是个有点闲不住的人, 跟每时每刻都有可能搞出意外的酒井不同,Abies在老师们面前还是很乖的,执行任务的时候也不会出什么纰漏, 甚至会主动照顾年纪小的孩子。只是每当闲下来的时候, Abies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干,比如说去找那个不是很喜欢说话的银发小孩玩。   当然, 不喜欢说话是一方面, 更重要的是当时的他还没怎么学会人类的语言,Abies的邀战理所当然被看做了令人烦不胜烦的挑衅。于是就在阿法纳西无奈的注视下,他们总是在清晨、正午和黄昏打起来,也就是A.U.R.O的老师们教授某个课程的间歇。   不过他和Abies的关系并没有其他人想象得那么差, 按照维兰德的说法, 打架或许是“他们这种孩子”增进感情的方式。黑泽阵一直觉得维兰德是个经常胡说八道的骗子, 但在这点上或许维兰德没有说错。   因为他们两个是一样的。   这是Abies的说法。Abies说他的父亲是猎人, 他从小就跟父亲生活在森林的边缘, 湿热繁茂的丛林才是他本应居住的地方,至于来到冰海附近的理由, 当然是父亲死了。他的父亲帮来历不明的人带路进森林,等那群人出来的时候父亲却不见了。   那些人对镇长的解释是父亲被野兽袭击而死, 他们没能把人带出来, 但Abies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在丛林里找到了父亲已经腐烂的尸体。他的父亲被潦草地掩埋在一个浅坑里, 除了被野兽啃食的痕迹外, 上面还有枪伤,子弹穿过额头, 下手的人应该是个老练的“猎人”。   Abies觉得应该用猎人来描述那些人, 毕竟年幼的他知道在森林里最强大的不是猛兽,而是有着足够经验和耐心、善于抓住破绽将猎物一击毙命的猎人。   所以他回到小镇上, 从村长那里得知那些人还会回来,就策划了一场漫长的复仇计划。   他花了三个月,利用了一切他能利用的东西,跟那些人认识,让他们放松警惕,然后提供模糊的情报,将杀死父亲的仇人引入精心设计的陷阱,最后看着他们死在丛林最危险的沼泽区域。那些人沉下去的时候他就站在沼泽的边缘,有条不紊地拆除陷阱,让一切看起来就像是一场意外。然后,他才去埋葬了父亲。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Abies清楚再周密的计划也有被人拆穿的可能,所以他准备换个地方生活。但就在仅仅一天后,他还没来得及准备好离开,有个黑发男人就拜访了他们的小镇,然后找到了他。   “是维兰德?”   “就是维兰德,他问我有没有见过前往森林的那些人,忽然就问我他们是不是已经死了,我没玩过他。”   Abies说着,不满地踹了踹柜子,里面的金属摆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红发的男孩坐在壁炉上晃着腿,脚下正在燃烧的木柴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而银发的那个却站在距离火堆最远的位置,翻开一本从图书馆馆长那里拿来的书安静地看,只有被喊了才会说两句话。   他们两个就像是从不相交的两个极端,在三更半夜的城堡里徘徊,然后在大厅里相遇,谁也不想吵醒白天工作的维兰德和其他人,就这么在月光照亮的房间里对峙,然后Abies会闲不住地开始天南海北地聊。   黑泽阵记得他那时候问,为什么要跟着维兰德回来;Abies回答因为维兰德说他会养我嘛,有人管饭不是很好吗?所以我就来了。   “是吗。”   “所以只有我们是一样的,我们是同类,我们是兄弟,Juniper,以后我带你去我家吧!”   “不要,太热了。”那种又湿又热的地方到底有什么好去的。   “答应我啦答应我啦,我可是第一次邀请人一起回老家的,你不会真的要拒绝吧!”   “不去。”   后来阿法纳西走了,西泽尔也走了,几个年长的孩子也陆陆续续地走了,只有一位腿有残疾的兄长偶尔会来找他们,用温柔的声音说很晚了,你们两个也该睡了。   因为这位叫做Oak(橡木)的兄长一直坐着轮椅,黑泽阵也从来都没有跟他打的心思,在这种时候就会说我待会回去;而Abies总会撒娇说再玩会啦,根本就不困嘛,有时候还会在地上打滚。   每当这种时候银发的少年总是静静地看着,就好像站在摄像机外去看世界。而Abies会把他拉过去,说对吧,Juniper,现在还完全不到睡觉的时候啊!   他总是冷淡地反驳说我也打算睡了。   再后来那位兄长也离开了维兰德的城堡,临走的时候说你们两个要好好相处,于是刚跟银发的同伴打了一架的红发少年拍拍胸口说放心啦,我们可是这座城堡里唯一的同类。   银发的少年没有反驳。   毕竟到那个时期,维兰德的城堡里已经只有一群会喊着“哥哥哥哥”到处找他的小孩,想打个架也只能去欺负跟他年龄差不多的Abies,不过Abies倒是对这件事乐此不疲。   有时候他们离开城堡,在冰海的边缘散步,那只已经长大的鹰落到银发少年的手臂上,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   Abies就会酸溜溜地说,你对鹰都比对人亲近。   他继续往前走,走到苍蓝色的天地中央,说,是因为你太吵了,而且它是我从小养到大的家人。   Abies:是是,不管看到谁都会抢到自己家的狼王大人。   他:你好吵。   Abies:我就要说,有本事来打啊。   于是他们就打起来,那只鹰落在一边,已经习惯了这两个人的争斗,甚至收起翅膀打算睡一觉。   有时候他们被维兰德派出去做任务,那个黑发、有点严肃的男人总是会无奈地看着这两个小孩,说你们两个一起出去真的没问题吗?要不然还是Hyacinth(风信子,酒井)……   两个人就异口同声地说不要。   比起随时可能打起来但干正事的时候还靠谱的同伴,跟总是出意外但任务完成率100%的酒井出门……起码黑泽阵是宁愿选前者的。   任务总是需要隐藏自己的身份,毕竟他们未来或许还有别的“工作”。那段时间他的头发已经很长了,战斗起来总有敌人会扯住那头银色的长发,任务结束后他就会显得很暴躁。于是Abies说打架的事交给我吧,我不想再等你洗两个小时的毛才能往回走了。   嗯,然后他们又打了一架。   黑泽阵记得他最后一次见到Abies是在东京。那天他坐在黑泽阳的公寓的窗台上,游轮还没出发,有个红发的少年从窗外路过,向他的方向看来,狡黠地眨了眨眼。当天下午他收到了一个信封,什么都没写,但里面有一片冷杉的树叶。   后来,身处乌丸集团的他找到机会重新联系上维兰德,才知道Abies听说他死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什么话也不说,直到阿法纳西回去跟他谈了谈。第二年,Abies也离开了维兰德的城堡,完成了同伴没能完成的工作,成为了打入明日隐修会的一根楔子。   所以……   到底为什么会……   “滴答。”   “滴答。”   他醒来的时候,首先听到的是水声,是雨后的水从屋檐滴落到地面水洼里的声音。   然后是虫声,鸟鸣声,风吹过密实树叶的声音,以及更远处水流从高处落下的瀑布声。好像还有极远的位置传来的人声,但他无论如何也听不清楚。   周围很热。   身体很沉。   他努力睁开眼睛,在木板拼合而成的地面上撑起身体,从昏暗的房间一角看到正从东方照进来的清晨的光。看不到太阳,无论从开着的门还是窗看去,都是一片生机盎然的绿色。高大的树木遮挡了视野,低矮的灌木掩盖地面,空气里泛着令他不适的热度。   二十岁的黑泽阵在这个空旷的房间里坐起来,先看了看被放置到墙壁边缘的家具,又看向挂在他脚上的镣铐。金属链条的长度不够他碰到房间里任何一样东西,包括墙壁。   银发青年跟被激怒的野兽一样磨了磨牙,牙齿咬合发出的声音让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愤怒,他发誓要把某个背叛者给宰了。   “Abies。”   他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他不应该失去冷静,但眼下发生的事已经完全超乎他的预料。   Abies背叛了?还是维兰德的计划?就算他没有背叛A.U.R.O,只是在执行自己的任务,但无论如何,现在的情况也不可能出现在维兰德的计划里吧?   根本没人知道他会出现在巴黎!   黑泽阵花了几分钟让自己冷静下来,又花了几分钟确认那根镣铐暂时搞不断。手上没什么力气;金属链条的另一端深入地底,不知道连接到什么地方;房间里的家具虽然被移动到了墙边,但一应俱全,应该有人在这里住过。他推断这是在亚热带地区,总之绝不可能是巴黎的车站。   衣服还是原本的,但通讯设备都不见了,包括任何能触摸到的金属物件。伤口被处理过了。包扎得很仔细,就像以前在维兰德的城堡里时候那样。   银发反射着浅浅的日光。   他在那里等了很久,直到从外面照射进来的日光变成更耀眼的暖色,那个红发的青年才回来,脚步轻快地踏进门,站在距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说:   “你醒啦?虽然我给你打了营养针,但你想吃点东西吗?我一直想给你推荐这里的食物,他们有一种……”   “Abies。”   “啊,想听解释?”红发的青年敷衍地点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我绑架了你,把你从巴黎带到了我的故乡,这里是我以前的家,收拾了一下还能用。死心吧,我不会再放你回去的。”   黑泽阵跟他对视了好一会儿。   Abies说话的语气非常坦然,坦然到上街对警察说“我绑架了个人”都不会有人信的地步,让人觉得可笑。   黑泽阵问他:“Crucis(南十字)是怎么回事?”   Abies从旁边搬了把旧椅子,就坐在门口,在黑泽阵碰不到的地方。他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回答:   “当年我不是卧底进隐修会了吗?然后一直在上代南十字手里做事,他是个狂妄自大的人,半年前我看他不顺眼,就找机会给他设计了陷阱,让他死在了隐修会自己人手里,然后我代理了Crucis的职位。半个月前的定期会议里,我的代号通过了。”   “陷阱……”   “毕竟我是猎人嘛!我用阿法纳西设陷阱本来是想随便抓个人交差的,没想到你出现了,于是我的计划全部得大改,要烦死了。他们还在问A.U.R.O的事,问我维兰德为什么没死,我怎么会知道。”   红发的青年抱怨地说着,黑泽阵就看着他,很久才说了句,原来你真的背叛了,Abies。   Abies回应,是啊,因为你死了嘛。我对维兰德没什么意见啦,但不想再待在A.U.R.O了,刚好他们能给我的,隐修会也能给我。   反正他最开始跟维兰德走也不是因为要报仇,他跟其他人不一样,和隐修会没什么深仇大恨,就算当初杀他父亲的是隐修会的人,他也当场就给报了,那些人的尸体就在附近的沼泽里,到现在都没人发现呢。   黑泽阵看着昔日的家人不再熟悉的脸和陌生的表情,很久都没有说话,门口的人也静静地等他继续问。   就好像回到了城堡里的大厅,纯白的月光带着微微的蓝色,从厚重窗帘的缝隙里钻进来,而他们两个总是沉默一会儿,又聊一会儿。   他整理好心情,知道Abies会回答他的所有问题,就问:   “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是半年前。我明明很听维兰德的话,但他无论如何也不告诉我你是怎么死的,所以我经常跟他吵架,那次吵了很长时间,被隐修会的另一个高层发现了……我累了,不想继续了,就干脆跳反了。”   “维兰德呢?”   “他这个人一直很敏锐,很快就猜到我这边有情况,我换了传递情报的渠道,说我被人怀疑了,他就减少了跟我联络的频率。当然,这次的计划他也没有告诉我,我是从Hyacinth那里套出来的,好险,幸亏我早就知道,不然就死在会议上了。”   Abies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做了个抬手的习惯动作。然后他笑了。   “维兰德死前,我给他打了个电话,他接了。他好像完全不相信我会背叛他啊,明明是那么聪明的人,栽倒在亲情上,真可怜。”   “Abies!”   “你也是,明明在执行别的任务吧,非要冒险来联络,栽进陷阱里的感觉怎么样?”   “……”   “安心安心,反正维兰德还活着,那我背叛的事也已经暴露了,已经骗不到别人了。”红发的青年摆了摆手,一副无奈的表情。   他知道隐修会内部有卧底,毕竟他自己就是,他也能猜到这次A.U.R.O会有点动作,但没想到维兰德会做得这么绝。   从酒井那里得到消息后,Abies知道维兰德打算最后才通知他撤离,但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机构的某个同盟里有其他组织的卧底,对方跟得到了这次的情报,与隐修会的另一位高层做了交易,所以他们打算趁这个时候对A.U.R.O和同盟机构进行反击。   所以真正行动的时候包围圈出现了漏洞,隐修会的几位高层从现场逃离,A.U.R.O指挥中枢的位置泄露,然后,他们遭到了袭击。   Abies对隐修会死了多少高层并不关心,他甚至希望能多死两个,反正不是他的问题,维兰德也没给他传递这次行动的情报。但他也没想过维兰德会死,所以他打了维兰德的电话,然后杀死了听到他打电话的高层,正好找到了被抓的阿法纳西,就把阿法纳西带了出去。   隐修会正在内部清查,当然会怀疑到他这个新晋升的、跟A.U.R.O有联系的高层Crucis身上。   他完全不慌,说那就用我的身份钓几个人出来,反正他们还不知道我已经背叛了——   “大致就是这么回事,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只要我知道就都会回答你,毕竟我们是同类嘛。”   Abies依旧是笑着的,脸上的表情跟黑泽阵昏过去前,在车站被捅了两刀那时候看到的笑没什么不同。   黑泽阵知道这个人跟以前已经完全不同了。   即使表面看着还一样,内里也不同了。不,他们已经七年没见了,对他来说这个人的面容也已经变得陌生。   “两个问题。”   “你说。”   “阿法纳西和我的朋友怎么样了?”   “你的朋友被我杀了,不过阿法纳西还在逃……你有新的朋友了啊,他人不错,到死也不说你在做什么工作。等抓到阿法纳西,我可以带他来见见你,反正隐修会只要尸体就够了。”   太轻易了。   他就这么轻易地把那些话说出口了,就好像提到的不是往日的同伴,也不是完全陌生的人,只是在纸面上划掉一行无关紧要的文字而已。   黑泽阵将拳攥紧又松开。   他不会陷入愤怒的泥潭,将自己的理智丢却,他需要……耐心,时机,以及复仇。   “另一个问题呢?”   “你过来。”   “一旦踏进那个范围我就会被你杀死吧,我现在可不敢接近你。就这样,我先回法国了,有‘家人’的消息我会回来告诉你。”   黑泽阵看着依旧坐在那里的Abies,无数回忆从他的脑海里闪过,最终画面定格在冰海的天空上,然后画面一瞬间变成黑白,染上了鲜红的血。   他咬了咬牙。   “滚。”   ……   最先听到的是Oak的死讯,据说他当时跟维兰德在一起,维兰德逃了出去,但坐着轮椅的Oak没有逃离的可能,他在死前的最后一刻做好了部署,让可能暴露的人尽快撤离。   那位温柔的兄长什么都没能留下,只有记忆里一幕幕快要变得模糊的影子。   据说在现场还死了十几位A.U.R.O的成员,但不是城堡里的人,只是机构的同伴。Abies不认识,只给黑泽阵说了个数目,然后说,他已经派人去城堡看过了,那里空荡荡的,谁也不在。   撤离是当然的,但孩子们要离开当然有迹可循。   没法跟总部联络的情况下,维兰德的城堡位置又暴露了,Abies当然清楚他们所有的应急预案,顺着找人也轻车熟路。   角落里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然后自行接通,传来的是Abies的声音。他人在法国,又很想报道大家的情况,总是不分白天黑夜地来“通知”,反正事情发生以来,那个银发的青年只要有一点动静就会醒,根本不用担心他听不到。   “这次的事可不怪我,我没想杀他们,是别人非要把据点炸掉,结果没人逃出来……啊,Freesia老师——那个医生,她还活着,带着Bluebell(风铃草)跑了。就是经常跟在你后面喊哥哥的那个小女孩。”   “对不起,Freesia也死了,不过我可以带妹妹来看你。她也说很想Juniper哥哥。”   “城堡里真的没人了啊,我还以为维兰德能回来看看。我找到了你的英国朋友写给你的信,就帮你烧了。不用谢。”   “你记得Linnea吗?你跟我提到所以我去找了,她现在人在加拿大,你想见她吗?”   “你还记得那对双胞胎吗?你的‘家人’你一定记得吧,他们来杀我,我本来想放过他们的,但现在死了一个,另一个不知道去了哪里,下次再跟你说。”   那个总是跟他说少受点伤好不好,我每次追着你跑也很累的医生死了。   那个总是跑到他面前说“哥哥可以教我吗”“哥哥也会离开吗”“哥哥我要抱抱”的小女孩也死了。   那些他永远记得面孔的家人死在了挪威的冰海边缘,死在他托付去照顾他们的人手里。   Linnea死了。没人知道她还记不记得十多年前在雪原上见到的银发哥哥,也无从知晓。   城堡里的双胞胎死了一个,另一个据说是疯了,所以再也不用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了。   图书馆的老馆长死了,死前把A.U.R.O的资料烧了,还跟两个隐修会的高层同归于尽。   那只鹰死了。   那天他在地上昏睡,长时间的情绪波动加上没有食物摄入让他终于昏了过去。让他醒来的是Abies,红发青年正在尝试给他喂点东西,大概是汤水一类,反正现在也不可能让他吃别的。   看到他醒来,Abies说,对不起,我回来太晚了,要吃点东西吗?   他从愤怒到麻木仅花了几天,只是冷冷地看着Abies,没有反应。他在计算杀死Abies的时机,虽然暂时还是个难以完成的计划,但只要有机会他就会动手。   红发青年依旧站在安全距离的边缘,大概是小时候被打怕了吧,深知这个人看起来虚弱的时候也有什么样的杀伤力。   “吃点东西,别死了,你还要杀了我为他们报仇,对吧?”   “……”   Abies知道他的同类一向很理智,理智到可怕。   他看着那个银发的青年神情冷漠地把东西咽下去,还是没让他吃太多,就轻声说:“你还记得你养的那只鹰吗?”   黑泽阵记得他把吃进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然后对曾经的同伴说:“我会杀了你,Crucis。”   他不会再叫他Abies了。   ……   Hyacinth是死在他面前的。   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找到了这个偏僻的地方,对黑泽阵说“我带你逃出去”。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子弹就穿过了他的心脏。Hyacinth慢慢转过身,看到了Crucis的身影,只问了句“为什么”,就倒在黑泽阵身上。   他的呼吸逐渐变微弱,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是努力地笑了笑,把攥在手心里的东西放到了黑泽阵的手里。   一个很小的瓶子,里面装满了樱花。   那个到处闯祸的孩子总是跟他说家乡的花开得很好看,他的名字里也带着樱花,但可惜不是樱花的代号,那个代号属于他的父亲。他不想继承父亲的代号,那样父亲就可以一直看着他。   他说等从家乡回来就给大家带特别漂亮的樱花,当时黑泽阵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们两个的关系一向不怎么样。他单方面地不喜欢酒井这样给他惹麻烦的人,酒井也总是觉得他不说话真的很讨厌。   在七年后的现在,黑泽阵抱着跟他关系向来不好的同伴,看着那个平时总是在笑的青年就这么慢慢死去。   很久以后,他才对依旧站在门口的人说:   “维兰德开始组织反攻了吧。”   Crucis说是啊,不愧是维兰德,这么点的时间就重新准备好了足够掀翻隐修会的力量,这样才像他。   他说还有一件事。   “Betula死了。”   ——阿法纳西死了。   正午的阳光难得照进来,在门口花了一条斜斜的线。Crucis拿出一个本子,随意地翻了两页,然后扔在了地上。   “这是阿法纳西写的诗。逃亡的时候他说是留给你的,所以他死后我特地照出来带给你了。我没告诉他真相,他到最后都不知道我是叛徒,死得很平静。”   “……”   “你已经不会对我的话生气了啊,Juniper。这样我很有挫败感。对了,我知道给隐修会提供情报的组织名字了,MI6和某个国家的公安组织里有间谍,来自于「利维坦运动」和……”   “说完了吗?”   “尸体不用我帮忙处理?还是说你要跟死人待在一起?”   “你、给、我、滚。”   Crucis走后,那本摊开的诗集就被扔在门口的阳光里,黑泽阵抱着同伴依旧温热的尸体沉默了很久很久,才想去拿那本诗集。   阿法纳西的诗集,他没完成的那首诗,还有——   够不到。   无论如何也碰不到的位置,他在阴影里,那本诗集就在门口的阳光里,不管怎么努力都碰不到好像近在咫尺的笔记本。指尖好像能触摸到笔记本的边缘,却只能将它推得更远。   阿法纳西。阿法纳西。   银发青年慢慢地把手收了回去,在黄昏阴影的黑暗里,用力地往地面砸了一拳。   “哥哥……”   他的兄长,最终还是死了。   意识逐渐抽离。   空气里还是泛着灼热的温度,但他从不知何处感受到了比冰海更冷的冷意,攥在手心里的小瓶滚落到身边,一片片堆叠的樱花在黄昏里仿佛绽放。   Crucis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昏过去的银发青年,叹气,自言自语说他好像把人逼得太紧了。   他俯下身来,要查看情况的时候,却被人狠狠扼住了咽喉。   只是短短半秒钟的时间他就被拖离了安全区域,后脑撞在地面上,接下来面对的就是一张冷漠到极点的脸。   黑泽阵把人重重砸在地面上,攥着对方喉咙的手带着仇恨慢慢收紧,他知道这样的机会几乎不会有第二次。   Crucis开始挣扎,他们像多少年前一样较劲,但这次银发的孩子打定主意要杀死对方。   这算什么。   这算什么?!   黑泽阵以前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他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家人,即使这个人已经不配再被这么称呼。   他看着Crucis挣扎的力道不断减弱,最终不动了,而他在保持了很长时间这个动作后,才缓缓松开手,在原地愣了很久。然后什么都没做。   死了,结束了。   他终于回过神,想去找钥匙,却听到了枪上膛的声音。Crucis睁开眼睛,好像在说:别小看猎人,我可是最擅长设陷阱的。   砰。   血花在黑泽阵身上炸开,银白的长发上终于染上了属于他自己的血,但也有Crucis的。   有人从外面打中了Crucis。   还开了不止一枪。   那个瞬间,红发的青年好像明白了什么,忽然大笑起来,血从他的胸腔里溢出,然后他迅速将手里的枪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你不会有亲手杀我的机会了,Juniper。”   他开枪,在来人抵达之前,就死在了那里。死透了,没有别人继续动手的余地。   “……别那么叫我。”   银发的青年低声说。   赤井务武——这个时期还有着黑麦威士忌代号的组织卧底、MI6成员,他接到Hyacinth的消息,到的时候只看到了这样的场面。   他杀死了A.U.R.O的叛徒,却只看到满地的血、两个人的尸体,和一动不动的银发青年。   赤井务武慢慢走近,试探着问:“Juniper?”   银发青年几乎是立刻、应激地喊出来:“别那么叫我!”   他低着头,声音是哑的,过了很久才平复了呼吸,但墨绿色的眼睛里看不见了光。   他问指挥中枢真的失陷了吗,他们都死了吗,赤井务武说是。   他问维兰德在哪里,赤井务武顿了顿,才说维兰德那里现在也不安全,等情况稳定下来我再带你去找他。   “我们先离开……”   赤井务武要去扶他起来的时候,黑泽阵从Crucis手里拿走了那把枪,开了几抢才打断链条,抱着已经彻底冷掉的Hyacinth站起来,说:   “我自己能走。”   他们离开了这里。   他们在附近的城市里埋葬了Hyacinth,黑泽阵没找到樱花,放了一束浅黄色的风信子在风信子的墓碑前。没有葬礼,他们赶时间离开。   赤井务武问,Abies泄露了多少情报,你清楚吗?   黑泽阵回答,你当他把知道的都说了就可以,从维兰德的城堡到指挥结构,到其他人的位置,到联络的方式,还有从阿法纳西和其他人那里得来的情报。Crucis已经不是我们的人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赤井务武看着墓碑上的名字,酒井樱生。   “他绑走你的原因?”   “我怎么会知道。”   “他知道组织的事吗?”   “我怎么会知道?!那条疯狗的事谁会知道,我从十几年前就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   “对不起。我现在没那么冷静。”   “发泄一下才好。”赤井务武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说我们走吧,那位先生在找你,现在你也不适合回到组织里了,正好借这个机会离开吧。   黑泽阵没反驳,事实上他已经很累了,但他不能睡过去,他也睡不了。   离开这里。   去哪?   还能去哪里?他还能回到哪里?他的家?对了,最小的那几个孩子还活着,他们没有住在城堡里,维兰德把他们送到别的地方了。他要回去找维兰德,维兰德也把孩子们当成他的家人,当初维兰德就是死去了所有的队友,重建了A.U.R.O,为了向隐修会报仇赌上一切的。   维兰德一定也很难过吧。他要去找维兰德,那个人明明很看重所有家人,却每次都能狠下心来。   他们在城市边缘的一座酒店里落脚,酒店里有A.U.R.O的人,没有为难他们,也没有询问他们的身份。   只是如果他们被隐修会抓到的话,作为普通人的他们也会死吧。   这几天偶尔有消息传来,赤井务武没有避开他,他就听着隐修会的人逐渐被剿灭,和A.U.R.O的成员被找到,或者活着,或者死了的消息。有人死亡,有人逃亡,有熟悉的名字,也有陌生的。   其中也有最后几个孩子的消息,他们没在城堡里,去年被维兰德送到挪威去了。黑泽阵记得其中一个孩子有代号,Daisy(雏菊),是个会画画的孩子,会叫他哥哥,还会把画出来的每一幅画拿到他面前,问他画得怎么样。   他总是说再努力一下吧,Daisy就说哥哥好过分,从来不夸我一下!但下次她还是会来,期待地看着他,眼睛亮闪闪的。   “让我去救他们。”   “你现在这样还想救谁?”   “让我去!”   “够了!你是想死在那里吗?!维兰德让我来救你不是让你死的!”   “……”   “那几个孩子我会找人去救他们,你老老实实待在这里,我不想再从那种地方找到你第二次。”   然后那几个孩子也死了。   会叫他哥哥的,最后几个孩子。他最后的几个家人。   黑泽阵觉得他应该跟赤井务武吵架,跟他说如果自己去的话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他总能把他们救下来。可是他没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低声说,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向谁道歉。向亡者道歉,已经没有意义了。隐修会即将消亡,就连复仇也不知道再去找谁。   最后他安静地待在酒店里,给自己缠着绷带。   除了刚开始被捅的两刀和后来的枪伤,他身上还有别的伤口,是在任务期间和帮阿法纳西摆脱追兵的时候受的伤。刚开始Crucis帮他处理了一下,后来就不敢碰他了,导致伤口有点发炎,在燥热的天气里甚至有的地方开始腐坏。   他耐心地把坏掉的组织挑出来,消毒,上药,机械的动作让他有了思考的余地。   黑泽阵尝试去猜测Crucis的想法,对那个人来说,只有他才是同类,从小到大那个人都这么说。Crucis不是在针对他杀死“家人”,只是遵从自己的习惯,既然选择了背叛,就要把所有的隐患都清除掉。猎人,陷阱,还有生存。   Crucis在报复他,在报复让自己背叛、后悔又无处可去的Juniper。   可笑。   “你没有资格。”   他低声说,却又不知道接下来还能说什么。他已经累了,真的很累。   他忽然想起那个装满樱花的小瓶子,自己走的时候没注意它掉到了哪里,他打开房间的门,要去问赤井务武那个东西在哪里,却听到了走廊里传来的声音。   “维兰德死前通知了我,让我暂时代替他……”   话没能说下去,因为赤井务武也听到了脚步声。   四目相对。   他问:“维兰德死了?”   很久,赤井务武说:“几天前还活着。”   他又问:“跟Daisy他们在一起?对吗?”   没有回答。   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坐在黑暗里,知道自己是躺在床上。直到听到窗外传来的吵闹声,还有白日城市的喧嚣与温暖,才意识到自己看不见了。   不是世界陷入黑暗,只是他看不见了而已。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他循着记忆下床,找到昨晚用来剜肉的刀,都不用做什么心理建设,就往自己的侧颈捅了下去。   有人攥住了他的手。   他在黑暗里听到赤井务武甚至可以说有点惊慌的声音:“你要干什么?!”   他用力想把刀掰回来,手很稳。   他说:“我承诺过,如果我的家人们都死了,我也不会独自活着。隐修会已经是一盘散沙,你们会完成剩下的一切,我没法为他们报仇,但好在仇人也死了。现在……”   也差不多了吧。他想。反正,已经没有任何——   赤井务武忽然问:“那秀一呢?”   “他?”   “我儿子。你说过他也是你的家人、你的族人吧。你现在要丢下你最后的家人去死吗?”   他愣了很久,直到赤井务武放开手,那把刀就落在地上,发出很清脆的声音。   他想,原来,他还不算是,彻彻底底的,一无所有啊。   一片死寂的黑暗里,他听到身边的人拿出打火机,点了根烟,然后才说:“还有两个给隐修会提供情报的组织需要干掉,你别死在什么事都没做完的时候。”   “哪两个组织?”   “利维坦运动,和……乌丸集团。” 第102章 鹤鸣于日落时分   医生的诊断结果是心因性失明, 在时间如此紧张的情况下,也没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案。或者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 短时间内能治好的可能几乎没有。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 银发青年反而显得不焦不躁,他在迅速适应看不见的生活, 以及恢复身体。   冷静和理智到可怕的程度。   赤井务武知道他什么情况, 没管,只说了维兰德临死前的安排。   “当时他身受重伤,让我暂时用他的身份收拢A.U.R.O的余部,制造出他还好好活着的假象, 包括基金会和外围组织在内的中枢权限也给了我。”   “他本人呢?”   “他最后说你失去联络了, 他没能接你的电话, 让我找到你。他留给你的话是, 如果他死了, 就由你来继续,直到结束这一切, 就跟他当年一样。”   “我知道了。”   现在的黑泽阵看不见,赤井务武就把情报一条条念给他听, 两个人整理了A.U.R.O现在的势力, 而接下来他们要迎接的, 是敌人疯狂的报复和漫长的重建工作。   不过他们确实没有多少时间, 这里并不安全,A.U.R.O的总部挪威也被盯上;英国因为MI6方面的问题, 就连赤井务武本人都不敢回去。所以权衡利弊后, 他们打算去意大利,起码短时间内不会有问题。   事实证明意大利确实没问题, 有问题的是他们自己。   就在他们预定离开的一个小时前,赤井务武忽然来找到他,说我们得走了。   虽然看不到,黑泽阵从空气里闻到了血的味道,而且赤井务武的呼吸声没那么稳,多半是他身上的血。   他还没那么快适应失明的世界,但很快站起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根本来不及带走什么东西,赤井务武只处理了跟他们的身份有关的线索,就拉着他往外走:   “Crucis(南十字)曾经把他抓到你的消息告诉了隐修会的其他人,乌丸集团从那个人手里得到了情报,正在追查我们的下落。联络人失踪了,现在我们得做最坏的打算。”   “去哪?”   “先躲开他们再说,我怀疑他们马上就要来这里了。”   比起遭受重创可以说是已经散架的明日隐修会,现在的乌丸集团绝不是他们两个人就能单挑的敌人,即使他们有A.U.R.O的指挥中枢,能调动在世界范围内的同盟的力量,但那没用,对不讲道理的敌人来说,那只会让他们多杀几个、几十个、几百个普通人而已。   联络人是指赤井务武在组织卧底时期的联络人,也是昨天跟他交流的对象,他的失踪意味着赤井务武和黑泽阵的行踪可能已经暴露,更有可能A.U.R.O的情况也会被敌人掌握。   于是他们在一片黑暗里逃离,期间不断听到曙光联合和隐修会的消息,有好的也有坏的,但他们都已经自顾不暇。   那位先生似乎铁了心要找他们,完全没有要收手的意思,带着看不见的黑泽阵一路逃亡的赤井务武都感到了棘手,即便如此他也没说过要把人丢下。   黑泽阵也没说过。   虽然他们都知道那位先生未必会杀死“琴酒”,但到时候黑泽阵还能不能是黑泽阵就很难说了。而且,就算丢下他,赤井务武也不会因此而安全。   最后两个逃亡的人被逼到了完全不熟的地带,继续这么孤立无援地下去可能撑不了多久。   “这里……”   “怎么了?”   黑泽阵在听附近的声音,在过去的一个星期里他都能听到类似的声音,可以说是对这里非常熟悉。   他认真地听了一会儿,才说:“在你找到我的地方附近。”   “你想干什么?”   赤井务武几乎是立刻就想明白了黑泽阵要做什么,但他第一时间皱眉,又想起来银发青年看不到他的表情。   黑泽阵确实看不见,他抓住赤井务武的肩膀,用很慢的语速说:“是你杀了Abies,是你阻止我去找Daisy他们,是你让我对维兰德的死袖手旁观,是你让我变成现在这样,所以,我恨你。”   他正在说服自己。   他咬字越来越重,某种沉重的负担压在身上,到最后把他压得有点喘不过气了。   赤井务武就这么看着他,看到银发青年睁开的绿色眼睛里暗淡无光。他说,真的要这样吗?   黑泽阵说,来都来了。   赤井务武就站在原地,抽了整整一根烟,才说好吧,就这样,先活下来再说,我们以后再联系。   他得来做这个恶人了——不,对乌丸集团来说他本来就是恶人,对Juniper来说,或许也是。   ……   四月初,乌丸集团的那位先生终于找回了弄丢的孩子,他亲自去接的人。   他从遥远小镇边缘的那座旧房子里找到了已经昏迷很久的银发青年,对方在高烧状态,意识都不是很清楚,看起来被关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了。   罪魁祸首早已不知所踪,被派来找人的组织成员都被杀死,导致那位先生找到地方花了不少功夫。但对他来说,人还活着,这点损失可以不计。普通的组织成员而已,死多少他都不会在意。   “是谁?”   “我们在附近发现了……呃,本来应该在欧洲执行任务的组织成员黑麦威士忌的踪迹,不确定他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   “Rye,他应该是……”那位先生并没有用太长时间回忆,也没叫加尔纳恰,不管他要找的人是谁,结果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把那个人杀了。   那位先生叹了口气,亲自抱着昏迷的银发青年往回走。组织在附近有据点,他叫来了医生,整整一天一夜过去后,病人才算是脱离了最危险的状态。   等人稍微清醒一点后,那位先生问他最喜欢的孩子:“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银发的青年恍惚了很久,才用干哑的喉咙说出断断续续的话:“赤井……是他……赤井务武……我恨他……”   他们问过他很多遍。   他们反复地、有技巧地提问,最终得出的结论是组织的黑麦威士忌真实身份为MI6的探员赤井务武,对方用某种手段潜入组织,并因前段时间MI6内部出现间谍的动荡撤离,但离开前他出于为同伴报复或获取情报的理由绑走了正在欧洲执行任务的琴酒。至少从银发青年的视角来看是这样,无数次的反复询问里都只有同样的结果。   那位先生只潦草地看了一眼报告,让组织追杀赤井务武,顺便调查几年前的旧案——关于组织原本就要追杀的对象是怎么混进来的这件事,那位先生也很想知道,虽然他对这个MI6探员压根没上过心,但不代表这个人就能轻而易举地混进来,一定有人在背后帮他。换言之,组织里有卧底。   然后他回到据点地下的房间里,看那个安静坐在病床上的银发青年。对方比以前乖顺了很多,可能是因为看不见,也可能是因为短时间内受到了太多次审讯,不,用普通的询问来形容会好一点,毕竟他们也没用多少手段嘛。   “Gin。”   被喊了名字的人完全没反应。   那位先生早就习惯他这种态度了,就继续说我会让人追杀赤井务武,你先养伤,最近不会有你的任务,其他的事之后再说。   他对着那双毫无神采的墨绿色眼睛看了一会儿,就起身要走,走到门口的时候,那位先生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声音:   “您会丢掉我吗?”   “会,”那位先生回答,“所以你要在我失去耐心之前恢复过来。”   黑泽阵没问不然的话会怎样,他想他和那位先生都不期待看到那样的后果。   他慢慢地抬手覆在自己的额头,用力,但痛苦程度丝毫不减。   记忆停留在他让赤井务武给他洗脑的画面,然后就是恨……刻骨的恨意,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仇恨是哪里来的,又是冲着谁去的。他直觉知道这不应该是对赤井务武的,但他更不应该质疑。   他不该怀疑,他不能怀疑,他必须把这份情绪留下来。组织的人随时都可能来“复核”他的记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露出破绽。   “我应该……恨……”   仇恨的利刃本应指向何方?浑浊的记忆被擦掉了多少东西?是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的事,只能是他自己要忘记的,他删去了自己的那部分记忆,他经受过维兰德的训练,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赤井务武。”   你要活着,你要活下去,不然我丢掉的记忆找谁要?   四月。   那位先生非常在意,所以几乎整个组织的人都接到了寻找黑麦威士忌的任务,最终他们在美国找到了他的踪迹。   找人前后花了大概半个月的时间,原本事情没这么麻烦,但那位先生说“要活的,我有个问题想问他”,于是几个代号成员接到的工作就从追杀工作变成了抓捕工作。前者是他们的强项,后者好像是警察应该干的事,他们平时绑架的都是柔弱的程序员、研究员,但这次对付的是老练的同行,事情就没那么顺利了。   那位先生就把远在欧洲拍戏的贝尔摩德叫回来,给她打电话,说有个任务需要你回来帮忙。   贝尔摩德还没问是什么任务,那位先生的手机就被人拿走了。   一般人可没这个胆子。   那位先生转过身,发现已经醒来的银发青年正看着他,墨绿色的眼睛恢复了原本的明亮,但又比以前暗了很多。   “让我去。”   “你的身体……”   那位先生比黑泽阵本人还清楚他的身体情况,虽然恢复得相当顺利,但就这么几天,要参与战斗还是太勉强了。   黑泽阵再次挂断了贝尔摩德打回来的电话,把那位先生的手机扔到一边,重复了一遍:   “让我去杀了他。”   墨绿色的眼睛仿佛在燃烧,将他作为「什么东西」的最后一丝烧尽,那样刻骨的恨意不是假的,也做不了假。   那位先生跟他对视了一会儿,说那你去吧,但我有事要问他,别杀了,打残回来就好。   银发青年根本没回答他,就往外走。   那位先生不太放心地问,你听到了没有,别直接把人杀了。可是他没说完,银发青年就消失在了转角。   那天加尔纳恰也在,只是没有靠近,银发青年离开后他才走出来问:先生,您是不是太纵容他了。   那位先生的回答是:   “是啊,他会执行我的命令,但不听话,也不喜欢任务,更不喜欢这个组织。早就有人问我为什么还留着他了。”   “您很喜欢他。”   “也没那么喜欢。亲手打磨出来的武器,再不顺手也凑合着用吧,我已经没有精力去打磨下一把了。最后的总是特殊的。”   当然,只要是武器就有折断的时候。   那位先生想了想,还是再给贝尔摩德打了个电话,让她去看着,保证被追杀的黑麦威士忌还能活着。   贝尔摩德当然……失败了。   她任务历程中少有的失败,但一想到任性妄为的是Gin就能轻易理解了,毕竟以她和亚莉克希亚的关系,怎么溺爱那个孩子也并不为过。   那位先生听到情报人员传来的消息,琴酒毫无收敛的意思,把赤井务武杀了,子弹直接打中了对方的心脏,他还引爆了那座建筑保证目标能死透,就连贝尔摩德都苦笑着说“BOSS,别找了,那种情况下谁都活不下来”。   等银发的青年回来,那位先生发现他从贝尔摩德那里拿了根烟。琴酒以前从来不抽烟的。   那位先生问:“我给你的任务是什么?”   黑泽阵回答:“我说了,我是去杀他的。”   银发的青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执行他的命令,大概也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但那位先生叹气,说就这样吧,我知道你恨他,这次的事我不追究。   他想知道这把刀的忠诚程度,也不是只有那一种办法;要知晓MI6和卧底相关的情报,更不是非赤井务武不可。所以他打算继续纵容,毕竟这是「最后一把」了。   那位先生还在想,银发的青年就语气很淡地问:“这次是哪种惩罚?”   看,不顺手的刀。   他明明说了“不追究”,琴酒还是要故意说这种话来气他,那位先生对贝尔摩德说你先出去吧。   贝尔摩德看了琴酒一眼,那位先生说他能有什么事,我跟他谈谈,贝尔摩德才出去了。   银发青年依旧站在原地。   那位先生问:“你自己的检查报告看过了吗?”   黑泽阵回答:“看过了。”   医生说这次受的伤需要很长时间来痊愈,那两刀就是冲着彻底废掉他的战斗力去捅的,保守估计需要半年到几年的时间来恢复,放着不管继续参与战斗的话可能会造成内脏衰竭的结果。   那样的他就没用了,那位先生没有这么长时间的耐心,所以一定会用到他死为止。   不过现在也还有另一种选择。   “第十六研究所有个项目,可能会死,要不要去你自己决定。”   那位先生到这时候才有心情端起杯子,喝口水,水里是茶,或者说维持他身体状态的药。   “什么项目?”   “关于身体组织恢复的项目,到现在为止的实验体没几个活下来的,当然,这也是因为那些研究员不怎么上心,我会告诉他们,如果你死了他们都得死。”   “可以。”   “也许会很难熬。”   “嗯。”   几个小时后,第十六研究所战战兢兢地迎来了这位可以说是有史以来最为贵重的实验品,一个不小心他们整个研究所的人都活不了了。   银发的青年就好像没有痛觉一样配合他们的实验,闲暇的时候会随手拿本书来看,无论是医学、生物学、文学、典籍,哪怕是无聊的笑话书他都能没什么表情地看下去,所有的研究人员都怕他死了,毕竟这些实验就是让人无数次徘徊在死亡的边缘。   每次小研究员心惊肉跳地看着他再次醒来的时候,银发的青年都会说“怕什么,这不是还活着吗”,最后小研究员说求您别说话了,我真的会害怕。   也不是没人想在这个时候杀死他,但那位先生往研究所里安插了足够的人手,想杀他的人最终都消失了。黑泽阵只是看着研究所的天花板,那些痛苦对他来说其实都不算什么。他觉得,他总是觉得,有更痛苦的东西被掩埋在记忆深处,而他现在还不能死,也不能失去价值。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总之,在死了无数实验品,差点把一群研究人员吓破胆后,实验终于还是成功了。   离开研究所的那天,小研究员追出来,问他:“这本书还没看完,您要带走吗?”   他没说什么,接过小研究员递给他的一本自然杂志,走了。   他回到组织,依旧是那位先生最信任的利刃,依旧是乌丸集团里的那个“琴酒”。   只有贝尔摩德说他变了。   那个金发的女人说他开始学会抽烟,开始对任务漫不经心,不想处理人际关系,也不再喜欢看着人群,而是跟她一样去看无人的大海。   贝尔摩德这么说的时候,他们正在任务的间隙,两个人都没去做任务,而是在咖啡厅里摸鱼。   他喝了一口咖啡,几乎尝不出味道,他的味觉比以前钝了许多,但还能用。   “有吗?”   “当然有啊,我真想知道那群研究员是不是对你的脑子做了什么,把以前的Gin还给我啊。”   “他们不敢。”   “唉。”   “人都是会变的,莎朗。我也是。”   那位先生也是。从那次事件后,那位先生对他的监控变本加厉,准备给琴酒派个搭档,一直跟随着他,随时汇报他的情况。   黑泽阵没有反对,但说人选让我自己来定。   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那位先生一向纵容,就同意了他的选择。那时候他刚放走露比,看到一个灰蓝色眼睛的年轻人,他知道那应该是卧底,但选择把人留下了。   不为什么,只是因为他想。   那个年轻人后来被叫做伏特加。黑泽阵跟伏特加说,无论遇到什么事,如实向那位先生汇报就可以了,有关你自己的情况不用。   每次伏特加看着他,想说什么,他总是在伏特加把话说出口前就转身,说:“走吧,任务。”   后来那个灰蓝色眼睛的年轻人跟了他很多年。   有时候黑泽阵说累了,准备去休息,伏特加就会说大哥去睡会吧,我去做任务,然后这期间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向那位先生汇报。他们都清楚,但谁也没有说过。   一年后,在一个温暖的午后,他站在一座异国他乡的教堂里,等了很久,才有人到他面前,给了他一样东西。   那是一本诗集,上面原本沾了血,但被好好擦拭干净了。   黑泽阵闭上眼睛,不想看到那个人,不然胸腔里涌起的恨意就会将他淹没:“我还以为我真把你杀了。”   赤井务武坐在教堂的长椅上,把烟从嘴里抽出来,慢悠悠地说:“没那么容易,我暗示你要打心脏了,提前做了准备。辛苦了。”   那位先生不会听到这场对话,黑泽阵把定位和监听的装置丢在贝尔摩德那里了。   他要任性,贝尔摩德比那位先生还能纵容,毕竟他是亚莉克希亚即使用无数个谎言来填补也要保下来的“陌生人”。   黑泽阵说别在这里抽烟,又问:“我的记忆呢?”   赤井务武望向教堂的雕像和玻璃彩窗,把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烟掐掉,还是对无奈的神父有了那么一点尊重。   然后他回头,说:“我只能告诉你当时发生了什么,能把记忆还给你的人只有维兰德。我不是他。”   “这两年里是你在用他的身份行动,重新组织A.U.R.O,其他人都以为他活着,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他。”   “所以呢?”   “你要扮演他,就演下去。在我面前,在所有人面前,直到达成我们的目的。”   “啊。”   赤井务武简短地应了一声,有点意外,也没那么意外,他站起来,跟黑泽阵对视,伸出手,轻轻放在银发年轻人的头上。   “那以后,我就是你的父亲。我就是他。Juniper,你擅自忘掉的东西,想起来吧,为了「曙光」。”   ……   名为「利维坦运动」的组织,就是在那之后不久的时间里消亡的。听说有来历不明的人参与了针对他们的行动,但具体的背景无人知晓。   乌丸集团始终隔岸观火,只有最开始被对方不长眼的人惹恼的琴酒跟那位先生打了个招呼,去找他们的麻烦了。那位先生说Gin难得生气,就让他去玩吧。   那个银发的年轻人找到「利维坦运动」成员的踪迹,什么也不说,也不接受他们的道歉。大多数情况下他懒得自己动手,扔给警察或者其他机构的人就是结束。那位先生知道他不喜欢杀人,反正那个组织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也没管。   只有黑泽阵知道他在干什么,以及他要干什么。   他从一片黑灰飞舞的火场里出来,望向远方。他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花了三年的时间,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是更大的组织,一个盘踞在黑暗里一个多世纪的庞然大物。   但好消息是,那位先生活不了多久了。   那次事件结束的时候,他跟赤井务武见了一面,他对赤井务武说我真不想见到你,你打算让我继续这么恨你下去吗?   为了两个人都能活下去而制造的洗脑结果持续到现在,只剩下了对彼此的折磨。   赤井务武说就这样吧,反正你本来就应该恨我。维兰德让我去救你,我本应早点找到你,我本来也能救下他们,但我们最后什么都没做到。   “我真的会恨你。”   一直、一直这么说下去,反复强调,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那就来杀了我。”   反正再怎么失去理智,你也不会杀死你的“家人”,你的“父亲”。哪怕他们都知道他不是维兰德。   他们不欢而散。   那之后黑泽阵再也没有联系过赤井务武,那位先生看得很紧,于是黑泽阵也没有接收A.U.R.O的消息。   赤井务武知道他的意思,就派来了一位「朋友」。   准确来说是从东京找来的,酒井(Hyacinth)的叔叔,他顺着很少的线索就找到来了A.U.R.O过去的据点,赤井务武跟他接触,确认了他的身份。这个也姓酒井的男人得知哥哥和侄子都已经牺牲后,就说让他加入吧,反正现在的A.U.R.O已经没有几个核心成员了。   当时赤井务武笑了笑,说有代号的成员就只剩下Juniper一个人了,他才是这个机构真正的首领。   “对了,别叫他Juniper,他不喜欢。”   “这样啊。但你一直那么称呼他。”   “因为维兰德会这么叫他。维兰德是个冷酷的男人,他以保下我的妻子和孩子为筹码,把我绑在了A.U.R.O的船上,还跟他的孩子绑在一起,直到复仇结束前,我们都谁也不能解脱。”   “你没撂挑子走掉,说明他人其实还不错吧?”   “谁知道。”   那之后又过了很久,琴酒死了。   赤井务武在挪威的海岸边看了很久,从那里去了美国,又到日本,说是在调查隐修会残党的事,但他很清楚自己在找什么。   他不能把维兰德最后的孩子弄丢了,而且,他说过,他是那个孩子的父亲,就算Juniper已经死了,他也会想方设法把骨灰带回海拉,那是Juniper自己说过的愿望。   不过,人活着比什么都强。   原来你也会有这种想法啊。在察觉到自己松了口气的时候,赤井务武开始嘲笑自己。   ……   时间回到现在。   星夜的鹤鸣港,晚风正掠过大地。从立美术馆“死”里逃生的赤井父子正在秋田市的港口吹风。   披着黑泽阵另一位父亲外衣的赤井务武简略地说完了当年的故事。当然,他没说自己真实身份,关于机构的事也没提,毕竟那已经是只属于A.U.R.O旧人的事了。   “……我把他从Crucis手里救出来,他的父亲也死了,他本来想去找他的家人,但被我拦住了。因为你还活着,所以他没能死。后来他回到乌丸集团,就是因为有你的存在,才能继续复仇的工作。”   他们在海边。   赤井务武靠着栏杆,没有抽烟,事实上自从教堂那件事后他就没那么喜欢抽烟了,总是拿着烟的人换成了那个银色长发的年轻人。   他看向自己的儿子,属于赤井务武的儿子,赤井秀一听完了整个故事,到现在都没说话。   赤井务武又想起一件事来,又说:“现在你明白他的反应是怎么回事了吧?我记得你加入组织的时候他差点要疯了,六年来第一次联络我,让我把你送回英国。我拒绝了。”   其实那孩子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吧,都已经加入组织了,离开就只有被追杀的可能。而且赤井务武自己都十多年没回家,更不敢用自己的真实身份出现,怎么可能改变一向独立的大儿子的想法。   “你不说点什么?”   “没想好说什么。”   “他不想让你负担与你本人无关的重量,所以什么都没告诉过你,但你也太迟钝了,什么都没发现。”   “……”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在“赤井秀一”的视角里,“琴酒”就只是那个组织里的敌人而已。若是从一开始就抱着我们有关的心态去看,才会被当做有臆想症的疯子吧。   赤井务武还能笑出来,但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了。   “作为他的‘父亲’,你的‘陌生人’,我知道你没有必要为他做什么,也不需要为这件事负责,毕竟你从一开始就是被强行牵扯进来的无关人员。”   但是就这么算了?怎么可能。别说Juniper不甘心,赤井务武都不会让事情就这么结束。   他走向赤井秀一,要越过的时候,把手搭在儿子的肩膀上,说:“但作为前辈(父亲),我觉得既然你非要知道,而且都听完了,就给我负起责任来吧。”   赤井务武也不觉得自己儿子能做什么安慰人的事,说不定他们还会继续打架,但秀一只需要活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无法被斩断。   他继续往前走。   戴着帽子的男人走了没几步,背后的赤井秀一忽然问:“你真的只是前代Rye吗?”   赤井务武向后挥挥手,继续走,只说:“对我儿子好点。”   他们两个摆脱赤井玛丽跑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聊了这么半天,他估摸着这会儿玛丽已经把秀吉安顿好来抓人了,赤井务武想,这家庭的铁拳还是让儿子替他承受吧,他还有事要忙。   秀一,得辛苦你了。两边都是。   ……   时间已经是清晨。从秋田飞往东京的航班即将起飞。   机场的工作人员已经在催促,候机厅里也变得比夜晚吵闹了许多。诸伏景光看向自己身边的银发少年,发现黑泽依旧靠着他,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   好像……睡着了。   他小声地喊了黑泽,但是黑泽依旧没醒,于是诸伏景光动作很轻地把银发少年抱起来,小心翼翼捞起快要落在地上的银色长发,往正在排队的安检处走去。   “抱歉,我弟弟睡着了。他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有点累了。” 第103章 破晓   “且欲蹈乌丸之垒, 刈赤山之旗,联青丘之缴,封黄龙之尸。”(*《国殇文》)   江户川柯南念出了石壁上的文字。全是汉字, 换个人来估计很难看懂, 但对名侦探来说刚刚好。   此时已经是清晨,其他人都从山洞里撤离, 只有三三两两的人还在找自己落下的东西。   到处旅游的侦探小姐看到他还在地下教堂附近, 就凑过来问:“你在看什么?”   江户川柯南把位置指给她看:“祭坛后面的布拽下来,墙上写着字呢。”   公安来的时候为了不让目标发现异常,没有怎么动这里的东西,事后进行现场清理的时候也没发现这里有块全是灰尘的破布。江户川柯南走到这里的时候差点摔倒, 下意识去扶墙的时候把布给拽了下来, 一时间灰尘乱舞, 名侦探咳嗽了半天, 才看清后面是刻着浮雕壁画的墙。而就在壁画的中央, 就有这么一行文字。   旅游侦探跑过来看,又环顾四周, 整个地下教堂已经可以说是破败,也没留下什么东西, 估计有价值或者有线索的物品都已经被拿走了。   “乌丸什么的……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大唐」的古文吧, 我以前在中国调查案件的时候曾经见过……”她自言自语。   “世良姐姐不是说你一直在欧洲工作吗?”江户川柯南把视线从壁画移到了旅游侦探身上。   “啊, 小时候的事了,我以前跟着父亲满世界乱跑, 不过十多年前我父亲过世, 我就留在欧洲老家,然后当上了职业侦探。”   穿着绿色外套的年轻女孩跟小侦探眨眨眼, 然后说都这个时间了,你也该回去睡觉了吧,小弟弟,明天可是周一,要上学的。   江户川柯南就摊开手,说其实我们学校明天停课,因为前天刚发生了案件……这在米花町属实常见,老师们补课都很熟练,所以不用那么急着回去。   他看着正在把背包重新背上,准备离开的旅游侦探,还在想刚才那行汉字的事,就说:“菲、菲莉娅姐姐,你刚才说的……”   “那个国家的文化我没什么研究啦,不是我的专长。”旅游侦探拍了拍小侦探的脑袋,又想了想,说,“也是,英文名字比较难记,你叫我的日文名字吧。”   “侦探姐姐有日文名字吗?”   “有啊,六分仪(ろくぶんぎ)真理,你可以直接叫我真理姐姐啦。”   到处旅游的侦探小姐跟小侦探挥手告别,说她这次来日本是受朋友的委托,现在要回去了,还有,像江户川君这样的侦探,以后一定能成为福尔摩斯那样名震世界的大侦探吧?   江户川柯南AKA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自信点头。当然,他一定会成为那样的名侦探!   ……   秋田,潟上市。   乌丸集团第十六研究所。   虽然是编号相当靠前的研究所,但在建立了四十多年后,这座古老的研究所依然在使用状态中。目前第十六研究所的主要研究方向是保健品的开发和外伤医疗药物的改良,是能被直接摆在明面上的医药机构。   他们甚至开了几家保健品公司,当然明面上跟乌丸集团没什么关系,但据说卖得很好。   此刻,不允许进入的研究所资料室里,有个男人正坐在椅子上,翻看那些放在上锁的柜子里的文件。   黑樱桃酒(Maraschino),组织的代号成员。   当然,他本人已经死在游轮上了,现在出现在这里的人是贝尔摩德。她套着前同事的外壳,来到莱伊跟她提及的第十六研究所,从被销毁得七七八八的研究资料里找到了一些语焉不详的记录。   比如说,在十三年前,有位“特别重要的大人物”被送到这里当实验品的事。   “所以这位大人物是谁?”   她把文件扔到一边,问站在她旁边看起来异常紧张的研究所主管。当然,对方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黑樱桃这个人在组织里就是以“喜怒无常、随手就干掉两个底层成员”出名,大家可能会害怕琴酒,却不会躲着琴酒走,因为只要你还有价值,琴酒就不会对你动手;但遇到黑樱桃一定是要离他远点的。   研究所的主管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性,穿着整整齐齐的研究服,此时还在发抖,但还是努力鼓起勇气说:“那是那位先生要求不能向任何人透露的机密……”   “他都死了,”贝尔摩德用黑樱桃的声音懒洋洋地说,“死人有什么好怕的,如果你不告诉我,现在就会死在这里哦?”   骗她的。   贝尔摩德很喜欢有勇气坚持原则的人,虽然她早就做不到这点了,但她也不至于看到跟以前的自己很像的人就去干掉,那没意义,还显得她很无聊。   她晃晃手里的枪,又笑着补充:“是波本先生想知道,而且我已经有答案了,只是需要跟你确认而已。”   “真的……吗?”研究所的主管还是有点犹豫,她当然没法反抗这些代号成员,特别是这种动不动就杀人的。但那位先生曾经说过,如果把当年的事透露出去,他们所有的知情人都得死。   贝尔摩德也清楚那位先生的手段,就说:“我可以向波本先生打电话向你证明,但你知道直接跟BOSS通话是什么意思吧?”   研究所的主管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不管您是因为什么理由来打探这个消息,原则上我都不能说出跟那件事有关的情报……”   原则上不能,那就是可以通融一下的意思。贝尔摩德把黑樱桃的枪放回去,等着她的下文。   “但请您不要动研究所里的人,他们大多数都是后来被调进研究所的,对当年的事一无所知。”   “说吧。”   “十三年前,我还是个小研究员的时候,那位先生把……琴酒大人送来了,说是让他配合我们进行某项药物的研究。我们哪里敢啊,老师都不敢碰他,最开始是用克隆体做的实验……”   当时她还是个实习生,刚跟着老师到这座研究所,还没从良心的谴责和人生的意义里挣扎出来,整个研究所就面临着稍微不慎全员灭口的危机。   她记忆里那个银发青年在实验室里看书的画面依然清晰,明明身处随时可能会因为实验和药物而死的环境里,他却总是显得那么平静,就好像确定自己不会死一样。   他说:我不会死,你们也不会,别浪费时间了。   明明安抚实验体是她的工作,但那时候的她反而被那个银发的青年反过来安慰了。所以她每次去的时候都会带几本书,书是还没拆封的,不然带不进去,那位先生不允许任何有潜在危险的东西被拿进银发青年的实验室。   当然实验也成功了,整个研究所的人的命也保住了,那时候老师说要不咱俩还是跑路吧,乌丸集团真不是人待的,一个搞不好就可能被杀了。   她很赞同。   几年后老师辞职跑了,没带上她,甚至推荐她成为了新的研究所主管,她看着老师留下的“加油干,你是我最棒的学生”的留言,傻眼了。   老师——带上我——带上我一起跑啊——   总之,她一直留在这座研究所,幸好实验成功后那位先生要求他们继续改进,后面第十六研究所就一直在开发副作用极低的衍生药物,最终转行去做保健品了。   代号为琴酒的银发青年也找她要过几次名为“λ-AP13”的药物,每次她都说副作用真的很大,不要再用那种东西了,琴酒只是说你跟那位先生汇报就可以,他不会管的。   “东江小姐。”   “哎?黑樱桃先生,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琴酒大人上次来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他后来是什么情况我完全不清楚。”   “不是要问这个,我想知道实验用的克隆体最后怎么处理了?”   “那些……都是没有自主意识的克隆体,在制造他们的时候老师就阻碍了大脑的发育,按照要求是要完全销毁的。但当年的研究工作是老师在主持,也许下层冰库里还有用来进行器官更换的留存。”   但就算有,进行了加密的实验用品编号也只有老师清楚,老师叛逃了,主管东江小姐可不知道那些东西当年被放在哪里。   幸好那位先生没有追究她的责任,可能是因为她当年确实只是个新人研究员,又或者银发的那位大人为她说了两句话?虽然有点白日做梦的嫌疑,但东江小姐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她还在忐忑不安地想着,贝尔摩德就问了下一个问题:“我记得你们研究所最近被人入侵过?”   诶诶诶?!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上个月有人来查看研究所的资料,也说是波本先生让他来的,还拿走了λ-AP13的样品,所以你们每次来的时候不要都说是波本先生派来的啊!   东江小姐:“其实……”   贝尔摩德:“好了,我知道了,确实有这件事对吧。我要问的问题已经问完了,恭喜你,安全了。”   东江小姐会意地低下头,说这里我来整理,我不会把见到您的事说出去的。   她听到房间里另一个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终于松了口气,去整理被翻开的资料。其实真正的研究成果和研究记录都被销毁了,但有心人总能从这些东西里把真相抽丝剥茧地找出,也许这就是侦探的魅力……吧?   不过,她确实已经很久没见过那个偶尔会笑的银发青年了,上次见面的时候他还——   东江小姐的手忽然顿住。   啊,琴酒大人已经死了啊。她终于想起来,然后低头把资料整理好,放回封闭的柜子里,输入密码,上锁,然后对着档案室发了一会儿呆。   外面有人在喊她:“东江老师!这里的实验出问题了,救命,捞一捞啊!”   啊,她教过的最差一届学生。东江小姐想,她迟早要把这个要命的研究所扔到笨蛋学生手里,然后撒丫子跑路,什么破地方,根本待不下去了!   ……   米花町。   琉璃寺公寓。   6月15日,上午。   公寓的房东琉璃寺小姐看着那对兄弟回来,背着弟弟的哥哥跟她打招呼,哥哥看起来很高兴,但弟弟的表情不是很好。   她听到弟弟说“放我下来”,但哥哥说“都到这里了,让我背你到家吧”,两个人又说了几句什么,最终还是就这样了。   银发的少年好像还没睡醒,声音听起来也没以前那么冷淡了。   琉璃寺小姐看着他们往里走,终于忍不住问:“其实我有件事很想知道,虽然可能有点打扰,但……你们真的在上学吗?”   从5月10日到现在,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她就没怎么见这过对兄弟在正常上学的时间出门和回家。   当初是他们说要转学到帝丹她才放心地把公寓租给他们的,现在她怎么想怎么不对,万一有什么情况,她没能帮上忙倒不是问题,但要是帮犯人(就是那个非常可疑经常半夜来的金毛)隐藏了被胁迫的孩子就麻烦大了。   诸伏景光看到房东小姐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了,笑着说没事的,我们真的在上学,只是最近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我弟弟是侦探,他被卷进某个案件里……   “什么案件?”   “啊,大概是跟中世纪就存在的古老犯罪团伙的余党进行惊险刺激的斗争,然后在警察的帮助下将犯人抓住的案件吧。”   “……”   琉璃寺小姐脸上写着你以为我会信吗的表情,但就在这个时候,有两个穿着警服的人来了公寓门口。   警察?这时候来这里是因为……   公寓的房东小姐瞬间就变得警惕起来,每次有警察来都代表她的公寓里出现了案件,虽然这是很常见的事,但接下来会有一群侦探来找她,到半夜都不得安生。可恶的米花町!她迟早要把这些到处惹麻烦的罪犯通通驱逐出去!   不过这次那两个警察好像不是来找她的,直奔两个少年就去了。银发少年把脑袋埋在他哥哥背上,而黑发的那个从警察手里接过什么东西,还特别熟稔地聊了两句。   琉璃寺小姐:?你们看起来不是一般的熟?   这两位警察是警视厅公安部的同事,来给他送重新办理的证件的——高中生嘛,特别程序特别办理,虽然不知道两边的公安是怎么商量的,但“波本先生”、“大家长”、“教父”果然如日中天,话语权越来越大了。(笑)   诸伏景光跟同事聊完,就回头去看琉璃寺小姐,跟公寓的房东说:“你看,我弟弟是协助警察工作的,不会有事的。”   琉璃寺小姐看着那两位警察离开的背影,终于信了,然后问:“请问你弟弟是……”   哪位侦探?   诸伏景光略加思考,其实他在做假面骑士Shine的时候听到过好几次自家同事兼养父兼弟弟的名号了,不过晚上可能遇到的时候他都是绕着黑泽走的。   他记得那些人对夜晚的银发幽灵津津乐道,侦探们提起来也很感兴趣的模样。   “小阵啊,我记得有人叫他No.73,制裁一切的审判之——”   “闭嘴。”   黑泽阵表示什么东京的幽灵、漆夜的恶魔,传说中制裁一切罪恶的审判之银,都跟他没有关系,他现在只想回家。在山洞里跟人打了几架后他直接就去机场了,现在只想回家洗个澡。   于是兄弟两个就跟琉璃寺小姐告别,上楼去了;而琉璃寺小姐若有所思,翻开TTD侦探东京塔的网站,赫然看到上面的排名已经更新。   No.47-侦探SILVER,如幽灵般神出鬼没,徘徊在东京暗夜里的审判者、跨越暴风雨的银色道标!就是他,审判之银!   “原来是他啊!”   琉璃寺小姐恍然大悟,既然是侦探,还是有排名的侦探,那天天不上学也正常。   在米花町,你需要了解的侦探特征有:   1.神出鬼没随地刷新,走到哪里冒出侦探都是很正常的,如果看到有人从下水道井盖里钻出来拔腿就跑,你要先搞清楚他是不是侦探然后才能报警。   2.跟警察、记者和相关从业人员都有良好的关系,熟练出入各类案发现场,而且非常神秘,不会被任何人阻拦,甚至到场就能说出几条没人知道的线索。   3.不会轻易出现在学校,虽然他们偶尔还是会上学的,但有案件发生的时候100%不在学校,你可以通过附近的案件发生率来推断侦探今天上不上学。   4.任何年龄的人都有可能成为熟练的侦探,哪怕是小学生和老爷爷,如果你听说有什么解决过一千多件案件的小学生侦探,不要怀疑,那有可能是真的。   呃,而且好像也就住在她家的公寓,就在那对兄弟隔壁。   琉璃寺小姐往楼上的方向看去,两个少年住在公寓四层的尽头,她没记错的话,早上有人送来了……   四楼。   黑泽阵看着趴在公寓门口的行李,还有一只耷拉尾巴的小白狗,沉默了一会儿,问:“这是什么?”   “哈罗。”   “我是说它为什么会在我们家?”   “Zero说他要搬过来,还说你已经同意了。”   “……”   黑泽阵把哈罗拎开,打开门,说不可能,我不会让他进我家门的,想都别想。   哈罗:“汪呜呜~”(委屈)   银发少年跟小白狗对视了一会儿,在关门和把狗扔到楼下之间选择了嫌弃地把狗拎进家门,还要严肃地跟它说不准乱跑。   毕竟这只狗一个多星期没见过主人了,收留一下也没什么。   对了,他的……   黑泽阵回头,问努力掩住笑的诸伏景光:“猫呢?”   昨晚他从曙光大厦出来后,把猫带到了废弃工厂附近,两只猫不愿意下去,他就顺手把猫交给附近的警察看着了。   诸伏景光问:“我的猫?”   黑泽阵回答:“我的猫。”   诸伏景光拍手:“好啦,我们家的猫跟Zero一起回来,他说要是不让他来,那猫就别想要了。”   黑泽阵:“……好,猫不要了。”   两只小猫,可怜的“飞来的波本”和“飞走的莱伊”,现在还不知道它们已经被抛弃的事实,仍旧在跟降谷先生回家的路上……   当晚,黑泽阵终于把他银色的毛、呃,人类的头发清理干净,拒绝了哈罗“汪汪(为什么不剪短)”的提议,把狗拎进去也洗了一遍。虽然哈罗奋力挣扎,但被邪恶的琴酒强势镇压,当时诸伏景光正在打扫家里,没能听到哈罗的呼救声,等回来看到的时候,在动物园里滚了几圈的小狗已经白回来了。   小狗惊恐地躲在离银发少年最远的角落,等银发少年抱着本书去看的时候,又哒哒哒蹭过去,趴在他脚上不动了。   黑泽阵:……   哈罗:汪汪。(我很乖!不要赶我出去,顺便把我家主人一起收留吧!)   黑泽阵冷漠地把狗拎出房间,关上了门。   哈罗:汪呜……(扒拉门中)   住在隔壁的灰原哀最近从学校请假,至少乌丸集团的事结束前她不打算继续有规律地出门了。听出门的诸伏景光说琴酒已经回来了,而且没有告诉她,灰原哀生气地破门而入(指踹开了门口的箱子),看到黑泽阵正打开房间门,严肃地跟狗说话。   灰原哀:“……”   她关上黑泽家的门,再打开,看到银发少年把狗拎起来说话;她再关上,再打开,看到黑泽阵冷淡地站在客厅里,假装无事发生地看向她,湿漉漉的头发还没擦干。   灰原哀冷静地问:“你假扮琴酒有什么目的?”   黑泽阵:“……”   他平时很普通人就这么难让雪莉接受吗?早知道以前去见她和明美的时候就不那么正式了。   要么公事公办在执行任务期间去找雪莉,要么就比较郑重地去宫野家做客的琴酒先生如是想。   他们面面相觑,最后灰原哀说别玩狗了,我给你擦擦头发。   黑泽阵说你不是从十三岁四个月零三天开始就不干这件事了吗,灰原哀刚找到毛巾,听完气得手都开始抖了。   “是从那次以后你说不用我了!还有,这种时间你记得这么仔细做什么?!”   “……”   “给我说。”灰原哀觉得她真的越来越能耐了,甚至可以凶琴酒了,但她现在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银发的少年背对着她,很久才说:“那时候我特地去看了小孩叛逆期的相关书籍,对照你的情况研究了一下,还跟明美商量过,明美说过两天就好了。”   不过他等了很久,等到现在,按照那本书的说明,他觉得雪莉的叛逆期到现在都没过。   但他这么说,雪莉会生气吗?   黑泽阵发现灰原哀擦头发的动作停下了。   小女孩从背后抱住了他,轻声说:“我小时候很爱你。现在也是。不用把我的每一句话放在心上,我会说谎,会赌气,也会跟你吵架,但我真的爱你。姐姐也是。”   黑泽阵嗯了一声。   哈罗趴在他脚边汪了一声。   黑泽阵把得寸进尺爬到他腿上的狗拎开了。他把狗放在桌子上,翻开书,又合上,问:“我会做点心,你要吃吗?”   “吃。”   “待会我去做。”   “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她在挪威那边,再等等吧。而且明美比你懂事多了,从小就不怎么给我添麻烦,你上班玩游戏的时候……嗯?”   “琴酒!我讨厌你!”   半个小时后,去买东西回来的诸伏景光看到赌气的灰原哀和自己擦头发的黑泽阵,觉得他好像错过了什么……也可能没有,大概只是普通的日常而已。   灰原哀看到诸伏景光回来,就站起来,把放在衣服口袋里的药塞给了黑泽阵。   很小的药片,不过就他们的研究来说,花里胡哨的包装没什么用,琴酒也不会挑剔药的口味——不过她还是调过味道的,没那么苦。   她说:   “试用的药,能在你睡着的时候抑制记忆重演,前提是你真的能睡着。在你清醒的时候没用。”   “不用安眠药?”   “你对自己的处境明明很清楚吧,随时都可能有人来杀你。完全睡过去这种事等以后再说,就算我给你那种药你也不会吃的。”   “嗯。”   “我需要你的血样来做进一步的研究。现在不行,等你明天睡醒了再来找我。”   “好。”   灰原哀把手揣在衣服口袋里,就这么走出去了,心情好像不是很好、但又好像很好的样子。   诸伏景光看着她走出门,又关上门,问黑泽阵:“你们吵架了?”   黑泽阵正在很慢地梳头发,银色的长发毫无阻碍地顺着梳齿落下。他沉思片刻,回答:“没有,我觉得她很开心。”   虽然只是感觉,但雪莉应该是比较开心的,他又觉得自己可以懂小女孩了。   他又问:“耽搁了好久,外面有什么事吗?”   只是去下面的超市买个东西,用不了这么长时间才对。   诸伏景光伸了个懒腰,解释说:“超市发生了案件,差点被当做嫌疑人了,幸好你在警视厅的朋友认识我,特地调取附近店铺的监控帮我证明没有嫌疑,我才回来。”   黑泽阵站起来,转过身,微微皱眉:“你有没有觉得这附近的案件比古桥町还多?”   这里是不是有点邪门了。要不然我们还是搬走吧,反正这学也不是非上不可。   诸伏景光倒是特别适应:“有吗?习惯就好啦,黑泽,我们只是能看到的案件比普通人要多而已——啊,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们楼上刚搬来了个金发的服务生……”   黑泽阵听到关键词就知道不对了,墨绿色的眼睛里带着谴责。哈罗甚至汪了两声。   诸伏景光顶着黑泽阵谴责的目光,笑着继续说了下去:“是附近的侦探,服务生是兼职,待会他要来我们家拜访。”   银发少年把梳子拍在了桌子上。   “我们搬走。”   “但他说跟你认识,是你的老板,你们曾经有过一段很愉快的时光,他从前任老板那里夺走了公司,当上了日本最大黑暗组织的教父,但你卷了组织的钱跑了,他只好来找你。”   “我什么时候……”   “因为Zero说,他在组织里能找到的最贵重的东西,就是你啊。”诸伏景光颇为认真地回答。   当然,如果是降谷零的话,应该也会这么说话吧,那家伙作为公安的时候一向认真。   黑泽阵啧了一声,没再说话。   哈罗继续往他脚边蹭蹭,发觉银发的同类没拒绝它靠近,就安然地躺下,打了个滚。   过了一会儿,他问:“他人呢?”   诸伏景光迟疑了一下,才回答:“赤井家好像吵架了,他作为赤井一家的外挂亲戚,被请去主持公道了。”   黑泽阵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此时的赤井家。   一脸“看来我们家是时候谈谈心了”的赤井玛丽坐在沙发上,没戴针织帽的赤井秀一想走走不了,脑袋上有个包的羽田秀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世良真纯正在给降谷零倒茶,还说“Boss大人坐坐坐”。   降谷零:如果来之前他们告诉我是来做什么的,我绝不会来!你们赤井家的事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黑泽阵:哦,不愧是宫野透,就连打入赤井家这种事都能办到。   诸伏景光:对吧,Zero是很厉害的。   宫野志保:(在家吃某人做的点心,隔壁赤井家?不认识,反正跟她没有关系) 第104章 黎明间   虽然楼上新搬来了某个黑白通吃的组织BOSS, 还准备问他要压根不存在的欠款,但考虑到BOSS大人正在一人围观赤井家的鸡飞狗跳,黑泽阵拿了雪莉给的药, 打算今晚睡个好觉。   他躺下, 枕边没猫还有点不习惯,但也没有把那只小白狗拎上来的想法, 就这么睡了。   没睡着, 因为有人忽然打电话来。   他听到铃声,拿起手机,看到是江户川柯南打来的电话。   小侦探好像正在调查案件,问他六月初的时候有没有在米花町“不小心”打晕几个犯人, 这可能是案件的关键线索。   黑泽阵:被我打晕的罪犯有点多, 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江户川:大概是6月1日晚八点后出现在米花町的犯人。   黑泽阵:有十来个吧。   江户川:那排查起来应该比较容易, 你还记得他们大致长什么样吗?我抓到了一起银行抢劫案的犯人, 犯人交代说自己在附近转是因为他们中拿着装钱的箱子的同伙失联了, 我推测他们是被路过的假面骑士或者审判之银送进警视厅了。   黑泽阵:可能不是那么容易。   江户川:为什么?   黑泽阵:我刚才说的只是那天晚上的。   他确实记得那段时间他把多少个犯人顺手送进警局,但问题是他确实不知道每个人长什么样——不是记忆力的问题, 他可能打晕人的动作太快,压根就没看到对方的脸。   如果里面真有“与某银发侦探起冲突意外被抓进局子不敢承认自己抢了银行就先随便蹲几天”的犯人, 黑泽阵觉得, 就算没有他小侦探也能把犯人找出来。   所以, 他摸了。   黑泽阵对小侦探说:“我打算睡一会儿, 你去找高木,我一般给他打电话, 他记得我抓了谁。”   说完, 他就挂断电话,闭上眼睛准备睡。   虽然雪莉给的药不是安眠药, 但他在游轮和秋田都没怎么睡好,需要时间来补觉,回家放松下来就已经困了,希望没人继续打扰……谁啊?!   有消息发来,不是电话。   From Vermouth(备注:很闲的老女人):   -有空一起吃饭吗?   黑泽阵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天,才没好气地回她“没空,要睡觉”,贝尔摩德说她已经回日本了,明天见个面吧。   From Gin(备注:小阵)   -你不是在美国吗?   From Vermouth(备注:很闲的老女人):   -昨天有人找我帮忙,我只好把手头上的事忙完来帮你,结果干脆把工作做完了,就来日本了。   哈。   黑泽阵一看就知道贝尔摩德是在胡说八道,她在美国的事哪有那么容易忙完,但既然她这么邀请,那贝尔摩德可能确实已经回到日本了。   他不想跟贝尔摩德继续闲聊,就说可以,明天,地点你定,然后就把手机一扔,准备睡觉。   好了,麻烦的人被敷衍走了,现在他可以睡……   有电话。   银发少年耐着性子坐起来,长长的银发从肩膀上垂落,他拿起手机,面无表情地想这次不管是谁打来的电话,他都要把这个人揪出来打一顿。   明美的。   那就算了。   黑泽阵叹气,接通了宫野明美打来的电话,问她有什么事。   宫野明美听出他可能已经睡下了,连忙道歉,听黑泽阵回答没事才继续说:“志保很关心你,她说你的记忆出现了一点问题,无法控制地想起以前的事,我记得妈妈曾经跟我说过类似的症状。”   “艾莲娜?组织进行过相关的研究?”   “我不确定,但妈妈确实跟我提过‘一个病人’,当时我们已经搬到乌丸集团了,所以应该是组织研究室里的病人,也许当年的研究资料里能可行的治疗方法。”   “好,我知道了。我抽时间去看看。”   “希望能找到解决的方法,那么琴酒先生,晚安。我也很爱你。”   “……”   “哈哈,因为志保这么说了,我觉得还是亲口对你说一句比较好。琴酒先生总是不擅长应对这种话呢。”   电话被宫野明美挂断了,最后的一刻听筒里还传来了她的笑声。黑泽阵动了动嘴角,干脆又躺回去了。   明美总是这样,温柔又天真,喜欢跟他开点小玩笑。   黑泽阵觉得她这样就很好,但组织终归不是适合她们姐妹待的地方,等一切结束后……大概能看到与过去完全不同的宫野姐妹吧。   关于组织研究所里可能存在的资料,黑泽阵是懒得自己去找的。首先宫野夫妇本身肯定没做过相关的研究,应该是跟他们有交流过情报的其他研究所,但组织的研究所有几百个,光日本境内就有七十多个,自己查要到什么时候。   他还不如把这件事托付给波本,反正他们事后也是要清查组织资料的——一把火烧掉也可以,比起搞出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黑泽阵觉得自己这点副作用完全不算什么。   “波本……”   黑泽阵想给波本打电话,忽然想起这人在赤井家,准确来说是在赤井玛丽和世良真纯那里,羽田秀吉也去了,很显然,赤井秀一也在。   他顿时就没了兴趣,打算明天再联系波本,却在这个时候收到了这群人发来的消息。   ——「这群人」。   先发消息来的是羽田秀吉:   「小银哥不好了,我妈和我哥要打起来了,他们还提到了你,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对了,有位金发的先生也在,据说是我们家的亲戚,叫做宫野透,是真的吗?他不会是我爸假扮的吧?」   然后世良真纯紧急联系他:   「琴酒大哥,你快来,这个家不能没有你,BOSS大人要跟我哥打起来了,还说除非你来不然今天谁也别想拦住他们。对了,我听说贝尔摩德其实是你妈,这件事是真的吗?」   接下来跟他联络的人是赤井玛丽:   「家里太乱了,大儿子闹叛逆,二儿子不争气,女儿太小,便宜外甥倒是靠谱但很忙,我打算去你那边住两天。还有,所谓的前代黑麦威士忌,其实是我认识的人吧。」   哦,你们赤井家开会,都拿我当外援是吧,要不要我帮你们叫个赤井务武来?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继续往下翻,果不其然看到了某个FBI发给他的消息,语气非常无奈,而且很短。   赤井秀一:「别生气了,宿敌先生。齿痕我会留着,长发也会留回来。」   黑泽阵:「你是谁?偷这个混蛋的手机做什么?」   赤井秀一:「……」   沉默蔓延在空气里。   黑泽阵用余光瞄到哈罗已经小心翼翼地爬到了床上,在他脚边给自己找了个位置,鉴于狗比较乖他也就没管。   反正公寓的床够大,也不至于缺那么点地方。   他对小狗伸了伸手,哈罗就忽然精神抖擞,猛地向他扑过来,直接扑到了他脸上。在被舔一脸口水前,黑泽阵眼疾手快地把狗从自己脸上扒拉下来,总感觉这个场景好像在哪里见过了。   他把狗放一边儿,再去看手机,墨绿色眼睛的视线和哈罗的尾巴扫过手机的讯息界面。   赤井秀一:「小银,你九岁的时候答应给我弹钢琴,还说要带我回你家。」   黑泽阵:「呵。我不承认,去找你的小姑娘吧。」   赤井秀一:「好啊,我现在就去?」   黑泽阵:「滚。」   他就不应该看赤井秀一的消息,这个人对他来说很重要和他不想看到这个人没有任何冲突,赤井秀一永远掌握着让他生气的1000种方法。   好,黑泽阵决定了,他要把手机关机,今天就算是组织BOSS打电话来他也不会接了!   按下关机的前一刻。   降谷零给他打了个电话。   黑泽阵:“……”   他接通电话,用一种很慢、很冷,像是要杀人的语气对降谷零说:“BOSS大人,给我一个打扰我睡觉不会被杀的理由。”   降谷零一听就知道不对了,黑泽每次叫他BOSS大人的时候,要么是故意的,要么就是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现在显然是后者。他看了一眼只到九点钟的时间——谁这个点睡觉啊,根本没人能猜到你已经睡了好吗?   但该顺毛还是要顺,降谷先生说他只是把东西搬到楼上,接下来一个月大概都没时间去那边的公寓,猫在风见裕也那里,明天就送过去,还有他搬家的原因是原本居住的地方被ANI组织的残党给炸掉了,不是他突发奇想要搬来的。   黑泽阵听他说话,电话的背景里好像还有点不太和谐的打斗声,就说:“你要搬到哪里与我无关,你今晚打电话来找我做什么?”   降谷零:“呃……”   黑泽阵:“说吧,看在哈罗的份上我给你个机会。”   降谷零:“赤井家发生了一点「小小」的矛盾,我还有工作,但不好直接走开,你能不能假装有事来接我?”   黑泽阵:“……”   波本,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乌丸集团的BOSS波本先生被困MI6、FBI、将棋名人与高中生侦探的交锋现场,无奈之下向琴酒发出求救信号……》   降谷零知道黑泽阵心情不好,权衡片刻后又说:“或者让Hiro来找我,但我发消息他没回。”   黑泽阵:“他睡了,我去找你。”   诸伏景光睡得比他还早。   苏格兰先生昨天参与了整个行动,前半夜满秋田市找黑泽没找到,后半夜在机场帮他注意周围的情况,飞机上也没敢睡;回到家后他简单把家里打扫了,吃完晚饭就去睡了,估计明天还会头疼,黑泽阵给他家小孩关门的时候还在想明天醒了给诸伏景光做点早饭。   不过现在看来,今晚除了诸伏景光大家都不用睡了。贝尔摩德不知道在哪里鬼混,小侦探半夜查案连带着警视厅的某些人一起加班,小白鸽继续他的夜间活动去偷宝石了,雪莉说她要先设计几个改进药物的方案明天早上不要叫她起床,而黑泽阵被组织的BOSS大人一个电话叫去了鸡飞狗跳的赤井家。   去救降谷零?   呵,被吵到睡不着的黑泽阵才不可能去拎上BOSS大人就走,他打算把让他睡不着的人都打一顿!   嗯……赤井玛丽不能打,真纯太小不打了,秀吉应该没惹事,降谷零还要上班。   赤井秀一,你有什么意见吗?没有,很好。   ……   东京,暗夜,米花町。   某个穿着黑风衣的银发少年再次出现在米花町的街道上,这条消息很快就登上了TTD侦探东京塔的网站,并迅速传遍了整个米花地下世界。   “听说了吗?那个假面骑士SILVER又出现了,今天晚上还是不要出门了。”   “什么,那他的搭档假面骑士Shine呢?那个也有段时间没出现了吧?”   “不好说,但我听说他们是王不见王的宿敌,两个人绝不可能同时出现,今天出现的是SILVER,他可是见到罪犯就打,特别喜欢把人打断腿的家伙啊!”   “呃,你们在聊什么,他不是个小孩子吗?”   “闭嘴。”   “闭嘴,我听说他根本不是小孩子,而是从影子世界来的长生种,别看他长得这么小,其实已经一百多岁了,而且是某个神秘组织的首——唔!有偷袭——”   说话的人还没说完,他的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他的后脑勺被人咚的一声击中,一名准备出去抢劫的罪犯被敲了闷棍倒地不起。   另外两个同伙战战兢兢地往后看,果然看到一个穿着黑风衣的银发少年站在残月的天空下,手里拎着一根棒球棍,仿佛传说中游走在米花黑暗里的少年神明。   抢劫犯A:“不用您动手,我自己来!”   他光速找了一块板砖(是用他苦练二十年的技巧从墙上直接拔下来的)把自己拍晕,应声倒地。   抢劫犯B:“慢着!SILVER大人,我有一件事想问,这是我一生只有一次的请求!”   他当场来了个土下座,黑泽阵看他跪得很快很专业,就冷淡地点点头,示意他快问。   得到许可的抢劫犯激动地冒着生命危险问:“请问假面骑士Shine这段时间没出来是出了什么事吗?他还会来吗?”   黑泽阵:“……”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这些经常在警视厅里进进出出的惯犯就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吗?   他干脆地把这个人敲晕,但留下了一句话:“他在家睡觉,明天出来。”   抢劫犯: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根本不是什么关系很差王不见王,你们就是……普通地轮班啊!我要把这个消息传……传……   抢劫犯先生昏迷了。   黑泽阵拿着降谷零给的警视厅排班表,拨通了高木警官的电话。   高木涉接到他的电话,第一句就是:“犯人在哪里,几个,伤得重不重?”   他很熟练了,真的已经很熟练了。   现在搜查一课的新人培训里都有“接到xx地点有犯人的陌生电话不要慌,带着手铐和麻袋去装人就好了”的笑话了,某些小学生初中生和高中生对东京造成的恶劣影响可见一斑。   高木涉跟同事到了具体的地点,看到等在这里刚要走的银发少年,拉住他问:“黑泽侦探,最近警视厅的饭要供应不够了,你要不要过两天再加班……”   黑泽阵就看着他。   很久,他说:“我只是路过。”   高木涉犹豫再三,还是解释:“其实我们上次抓到了几个犯人,他们说是特别好奇东京是不是真的有能徒手制服数个成年人的初中生侦探才来的,啊,我不是说你的问题,我是在说——”   “我知道了。”   黑泽阵打断了他的话,不过他并不是觉得高木这个老实人哪句话说得不对,有人好奇他的存在也很正常,他在组织里的时候就经常有新来的代号成员刚听说他的名号来挑衅,结果就是挨个被他打了一顿。   组织明星?谁提谁挨打。   他把棒球棍扔给高木涉,说:“放心吧,我最近要补觉,不会出来,至于另一位,他有正经工作,接下来也要忙了。”   高木涉的同事凑过来,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不好意思地说:“是吗?你这段时间帮了我们很多忙,但我还是觉得让小孩子半夜在城市里跑来跑去做警察本来应该做的工作有点过意不去。”   “我不是小孩子。”   “……”   同事看着银发少年离开的背影,小声问高木涉:“难道那个「审判之银是魔法世界长生种」的传闻是真的?”   “怎么可能,这个世界是没有魔法的,而且他……他……”高木涉说到一半,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在隔壁黑泽阳家里见到的银发哥哥,陷入了沉思。   他觉得,呃,他一直觉得这两个就是同一个人,毕竟有时候他不小心说错,这个银发的黑泽侦探都能接下去,而且也不会说什么,怎么看都不像这个年龄的小孩。而且他上次看到银发少年路过一张老电影的海报,特地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跟卖旧录像带的老板说话的时候语气也有点怀念。   难道、难道那是真的?这个世界上是有那种「神秘」的东西存在的?不不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黑泽阵:你在想什么,我看那个电影海报因为那是贝尔摩德演的,上次和波本一起看了,波本都说难看,我问那个老板,老板也说难看,不是我和波本的问题。   贝尔摩德:?   离开了组织的银发少年越过车水马龙的街道,踩着店铺的广告牌越过发生事故、警车已经抵达的车祸现场,轻巧落地然后翻过栏杆,以最快的速度前往目的地。   背后有人想追,但是被拦住了,阻拦的人说“新来的吧,那是侦探啦,东京的侦探都是这样的,会一些特技”。   十分钟后,黑泽阵终于到了赤井玛丽和世良真纯住的地方,一座看起来很普通的公寓。   他刚走进公寓的大门就闻到了MI6的味道——不是物理意义的味道,是某些让人感到熟悉的设置。毕竟他曾经也协助那群人工作过,只是他不是很想承认而已。   反正他当时跟MI6也是单向对接,那时候赤井玛丽都不清楚他的身份和具体的工作。   他敲门。   门里本来有什么声音,忽然就寂静下来,接下来世良真纯开门,黑泽阵往客厅里扫了一眼,干干净净,就连会客的桌子上也干干净净——很明显是刚才几秒钟里给打扫掉的吧!   看到来拜访的银发少年,房间里的人神情各异。   降谷零:黑泽竟然愿意来救我,太好了,我要找机会把这件事告诉Hiro和贝尔摩德。(喜)   世良真纯:诶、我就是跟琴酒大哥吐槽一下,他来……等等,难道贝尔摩德真的是他妈?他来灭口知道情报的人?(惊)   羽田秀吉:啊……小银哥真的来了,他好像已经休息了,这么打扰他真的好吗?下次给他带上次特地买的茶叶去道歉好了。(忧)   赤井玛丽:还嫌这里不够乱?Juniper,你又不是猜不出来我们为什么要开会,你来这里是想火上浇油吗?(恼)   赤井秀一:来打我的。(安详)   这里面只有一个人猜中了黑泽先生的心思,所以跟他最心有灵犀的是谁呢?谁呢?谁呢?   黑泽阵走进赤井家的门,对世良真纯说睡吧,你还是未成年小孩,然后越过赤井玛丽,对羽田秀吉说过两天还有对局吧,别掺和这些了。   接下来他走到赤井秀一面前,扯着赤井秀一的衣领,说:“跟我走。”   降谷零:等等,黑泽,你不是来救我的吗?   赤井秀一被抓住衣领,因为银发少年现在的身高问题他只能配合地倾了下身体,但很显然,他刚才忍不住笑的一下让琴酒非常在意。非常、非常、非常的在意。   在被打之前,赤井秀一决定挣扎一下:“我们在讨论家事……”   黑泽阵冷笑一声:“怎么,我跟你就毫无关系了?”   呵,我能一个电话把你爹叫来,你们在座的所有人都不能。   当然,赤井务武没松口,他是不会说的,因为那代表着“维兰德”这个名字的落幕,他们两个都对此心知肚明。   赤井玛丽抱着手臂,就在那里冷眼旁观;羽田秀吉到现在都没搞清楚他家是什么情况,只担心他小银哥这么小的身体跟他大哥打架会不会吃亏;世良真纯有话要说。   世良真纯小心地问:“所以琴酒大哥,你是来加入我们这个家的吗?”   黑泽阵:? 第105章 黎明间   首先, 这肯定不是他的问题,黑泽阵觉得自己跟赤井家没什么联系,除了小时候跟赤井玛丽偶尔见面、和赤井秀一有点关系、偶尔带羽田秀吉出去玩、现在的“父亲”是赤井务武外, 他跟赤井家的人都不熟。   (世良真纯:那我呢?你直说跟他们很熟, 只是跟我不熟不就好了!)   银发少年松开抓住赤井秀一衣领的手,环顾四周, 发现房间里所有的人都在看他, 包括赤井家的便宜外甥宫野透先生。   他回想起自己收到的“赤井家求救信息”,缓缓发问:“你们在吵什么?”   声音很轻,但不知道为什么足够有压迫力。面对此情此景,几位家庭成员交换了几个眼神, 可惜全都没看懂对方的眼神, 就各自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赤井秀一的回答特别平淡, 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没事。”   赤井玛丽毫不客气地说:   “我准备把秀一赶出家门, 送你了, 我不要了。”   羽田秀吉看到他小银哥不是很好的表情,决定从他听不懂的地方开始说:   “母亲问大哥为什么没回美国, 大哥说跟朋友有约,就不走了。母亲又说小银被你欺负成这样, 你转身就走, 什么朋友这么重要让你不舍得走?大哥说‘是他不想看到我, 我留下做什么’……”   最后是世良真纯接上了话:   “然后妈妈说‘你还真是跟你爸一模一样’, 然后他们说了些我没听懂的东西,就吵起来了, 我想去劝架, 但透哥也去劝架,最后透哥和秀一哥打起来了。”   于是黑泽阵就看向了她说的「透哥」。   降谷零:……   首先, 他真的不是宫野家的亲戚;其次,世良真纯,我让你别叫BOSS大人了,不是让你直接管我叫哥!我当时说我跟你哥关系好是骗你的,我们关系不好,很差,特别差!   降谷先生在那一瞬间想了很多,但对上黑泽阵的眼睛,他只说了句:“对,我跟他打了。”   当时的情况真可谓一片混乱,降谷先生本来正在偷偷给诸伏景光发消息,期待发小能来救他,但诸伏景光迟迟不回。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声音,赤井玛丽站起来,世良真纯见势不妙赶紧拉住他,降谷零想都没想就要按住赤井秀一,起码在场的人里只有他能拦住这个人了。   结果赤井秀一说没事,打不起来,赤井玛丽就看着她大儿子,说:我当时就不该放你去FBI。   赤井秀一的回答是:我有自己做选择的权利,而且现在你说什么都晚了。   这时候降谷零觉得他得说两句,就插话:FBI也算不上什么好地方吧,你不是要辞职吗?   赤井秀一当时说你们公安也没好好到哪里去吧,看你现在……   话还没说完呢,这俩人就打了起来。世良真纯参与不了他们的打斗,赤井玛丽打定主意袖手旁观,羽田秀吉是家里战斗力最低的,没有插手的余地,于是直到怪盗基德从他们窗户外面路过才停下来。   当时穿着白色礼服的魔术师特地往窗口看了一眼,哇,好多熟人,于是黑羽快斗就快快乐乐地跟他们打招呼,说:你们在开家庭会议吗?   其他人:……   确实,但情况并没有那么乐观。   降谷先生用再不走就把怪盗基德抓进大牢的威胁赶走了黑羽快斗,然后赤井家所有人(和他们的亲戚)就坐回到了原地,陷入了对峙和冷嘲热讽的状态。   就在局势好像快要缓和一点的时候,羽田秀吉决定说点别的活跃一下气氛。毕竟刚才是在说小银哥,他就顺着话题说了点开心的事。   于是他说以前小银哥带他去听音乐会,还遇到了几个跟他不是很友好的人。其中一个在将棋方面跟他有些过节(应该是赌输了所以亏了不少钱),冲着他来的,但小银哥只是淡淡地扫了对方一眼,说这是“我朋友的弟弟”,于是那个人就光速滑跪说“真是对不起啊哥以前多有得罪了”,从那以后再也没在他面前出现过。   羽田秀吉一直觉得小银哥是个很神秘很厉害的人物,说不定他在做卧底工作的时候不小心当上了黑暗组织的二把手什么的,但他没问过,当然也不会去问。毕竟赤井家的传统就是这样,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各有各的保密要求,别问,问了也是“按照规定不能透露”,搞得他很小时候开始家里人就不怎么交流了。   按理来说这个话题应该不会有问题,当时小银哥也挺轻松的,但羽田秀吉说到一半就发现母亲和大哥的表情不对,那位宫野透先生虽然没什么表示,但以羽田秀吉的观察力还是发觉宫野先生平静的外表下微微恼火的情绪。   诶、所以他大哥和小银哥到底是什么情况?好的不能说坏的也不能说,难道他们俩结仇了?   羽田秀吉,搞不懂。   接下来他就看到母亲忽然对大哥说,你在美国不是很好吗,这次去了就别回来了。   大哥说他打算辞职,不过要留在日本,没打算去英国。   赤井玛丽开始冷笑,于是气氛就变得更紧张了,接下来赤井秀一说他要走了,正好世良真纯要给大家添茶,碰倒了茶杯,茶水倾泻出去,桌子上乱七八糟的。   正好这个时候有人来敲门,所以他们就手忙脚乱地收拾,世良真纯趁那几个经验丰富老特工收拾桌子的时候去开门,整个过程用了不到三秒钟——如果开门看到的不是被谈论的主角就很完美了。   嗯,就是这样。   赤井秀一没说话,降谷零偶尔说两句,整个过程基本上是羽田秀吉复述的,他听不懂的部分世良真纯来说,赤井玛丽负责喝茶。   黑泽阵听完,就问了一句:“所以你们吵架的原因是我?有什么好吵的?”   没人说话,没人回应,一位路过的小银先生在赤井家的家庭地位足以体现。   既然是在别人家里说话,黑泽阵也把语调放轻了一点,又说:“是我不让他走的,这是我和他的事,不用你们插手。”   赤井玛丽放下茶杯:“行,我老了,你们自己解决。”   她跟大儿子有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次只是刚好说到Juniper了而已,就算没有这件事他们也能吵起来,从十多年前赤井秀一离开家的时候她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不知道赤井务武抛下妻子儿女去哪了,秀一的教育到这个地步赤井务武要负一半的责任——该不会是去替别人养孩子了吧?哈?算了,赤井玛丽不觉得自己失踪十八年的丈夫能有这耐心。   世良真纯:“妈,你现在是最小的。”   赤井玛丽:“……”   是的,她看起来比黑泽阵还要小那么一点,毕竟银发少年长得要高点;再加上身体不好偶尔咳嗽,现在的赤井玛丽确实是整个赤井家(看起来)最柔弱且年幼的人。   黑泽阵觉得赤井玛丽大概需要一点安慰,也可能不需要,反正用不到他来,他也不会。   然后他对赤井秀一说“走吧,解决一下我们的事”就往外走——这次没打算扯衣领了,当他没听到刚才的笑声吗?   黑泽阵和赤井秀一走后,赤井家的门被关上了。   四个人在客厅里沉默。   很久,赤井玛丽发问:“是谁把他叫来的?”   世良真纯、羽田秀吉和降谷零同时否认是自己干的,于是赤井家最后又开了个总结小会,最终确定,肯定是赤井秀一把人叫来的!   降谷零:……虽然FBI自己叫人来讨打的可能性不大,但黑泽来这里肯定跟我没有关系,所以锅就给你背了,据说小时候就跟黑泽认识的赤井先生(波本的表情)。   世良真纯:妈妈生气了,呜哇啊啊,不能让妈妈知道是我把小银哥叫来的,还把贝尔摩德就是他妈的消息被泄露出来的事告诉他,大哥,拜托你了,救救!   羽田秀吉:虽然不是很清楚他们之间的情况,也不知道今晚是怎么回事,但小银哥应该不是为我来的,我看到其他人也发消息了,应该是别人说了什么……   赤井玛丽:哼。一个个的、一个个的都这样。非要搞得你们两个都遍体鳞伤才行吗?   ……   赤井家外。   米花町的街道上,银发少年和黑发男人一前一后地走。晚十点,街道上已经没几个人了,虽说东京的夜晚依旧热闹,但这个时候的居民区当然不比商业区,只有刚从电车上下来的社畜步履蹒跚地往家爬。   赤井秀一看前面的少年走了很久,不像是要找地方打架的样子,就问:“要去哪?”   黑泽阵正在往他去过的某个方位走,本来没想回答,但已经快到了,就说:“午夜场的音乐会。我从朋友那里要了门票。”   “不打了?”   “玛丽会生气。”   “你跟她关系很好啊。”   赤井秀一始终跟前面的人隔着一段距离,就好像这样他们才不会打起来一样。   他们在组织里的时候也隔得很远,每次、每次琴酒看到他都不怎么开心,琴酒也曾经直说“我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莱伊”,现在想想,那个人不想在随时可能会死的组织看到他属实理所当然。   黑泽阵的声音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   “以前受过她不少照顾,比如说骗我留长发,擅自给我决定了人类社会的名字,还有十八年前叫我去做客结果整家人忽然失踪什么的。”   “……”   “我没去,走不开,还以为你们家的人都死了。那年我回到海拉,按照我们族群的习惯,在记录族人死亡的石碑上给你划了一道。”   说是石碑,其实是一块矗立在雪原里的黑色岩石。幼年时期的他经常坐在那块巨石上,俯瞰属于他的领地。   黑泽阵说到这里,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似笑非笑地对赤井秀一说:“我带你去看过,你说这是雪原里古代居民用刻字计数的遗迹,应该找两个考古学家来看看。”   赤井秀一:“……”所以那块石碑是我自己的坟头是吗?而且还是雪原公墓?   黑泽阵看到赤井秀一的表情,把嘴角的笑压下去,转身继续往前走。   是啊,他带赤井秀一去看看自己的坟墓,虽然只是风雪里的一道痕迹,等记得它们的人也死亡,这就会变成附近的小孩闲来无事划出的痕迹,再也没人知道其中的含义。   当然,划下那道痕迹后不久,他从赤井务武那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是已经划出来的伤痕无法复原,就这样放着吧。   赤井秀一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黑泽阵淡淡地说:“没那个必要。对你来说也不重要。”   赤井秀一在听,但前面的人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听不出有任何不对来,毕竟琴酒早就习惯收敛所有的情绪来面对组织,面对世界,面对任何一个人。   他想点根烟,又没这么做,只是说:“我是说十三年前的事。”   银发少年的脚步猛然顿住。   行人与车流从他们身侧经过,夜色里的两人都一动不动,直到某个时刻,仿佛被切割了时间的画面才重新开始有动作。   风将少年的长发吹起,遮住了远处的灯火,在漆夜的环境里,冷调的暗银色显得有些发灰。   黑泽阵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就想清楚了一切,站在原地,没有回头,问:“他跟你说了多少?”   还能有谁?   这不是「谁会泄露情报」的问题。还记得那件事的人就只有他和赤井务武,他自己永远不会把事情告诉赤井秀一,那将陈年往事说出口的人就只有一个了。   赤井秀一也没继续往前走了,想了想,回答:“不少,从你小时候开始讲,到我加入组织为止。”   赤井务武,你还真敢说。   黑泽阵转过身,注视着几步之外的赤井秀一,问:“既然你都知道了,还跟着我做什么?”   赤井秀一感受到了明显的敌意。   是啊,任谁发现不想被任何人知晓的过去已经为人所知,估计都高兴不到哪里去,更何况是自尊心这么强的琴酒。   不过赤井秀一想,从某种方面来说……他也挺了解琴酒这个人的。   所以他说:“我只是觉得,如果我知道了还隐瞒下去,你会更不高兴吧。”   黑泽阵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问:“他还说了什么?”   赤井秀一说:“让我对他儿子好点。”   黑泽阵冷笑:“呵。他倒是很会说。”   看看你自己吧,赤井秀一,你这些年过得不也是不怎么样吗?赤井务武在北欧那么多年,几乎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现在忽然来日本,难道不是因为你还活着吗?   银发少年顿时就没了兴趣,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别靠近我,我没心情。   不过赤井先生向来是个有主见的人,具体表现在他会以自己的判断行事,不会听任何人的意见,就比如现在,他反而走到了黑泽阵面前。   看到对方微微抿唇的动作,赤井秀一知道这次可能不是那么难哄——琴酒其实是希望他知道的吧?只是不希望任何人说出口,自己也绝不会说。   他决定问:“他是你父亲?”   毕竟他说你是他儿子,还特地因为这件事跑来找我。   黑泽阵别开视线:“算是。”   见鬼的,他是你爹,不是我爹!等这些事结束了我就把他叫来给你看看!   赤井秀一发现黑泽阵有点恼了,虽然可能不是对着他的,就换了个问题:“音乐会还去吗?”   黑泽阵没好气地说:“去。”   票都拿到手了,来都来了,不去有点浪费。虽然他觉得以莱伊的音乐鉴赏水平,大概是听不习惯古典乐的,据说他在酒吧拉手风琴卖唱(?)的时候都是偏流行乐的。   请莱伊先生待一整晚,谢谢。不是报复,请你来听音乐会怎么能叫报复?   于是,当晚——   赤井秀一被迫听了整场老掉牙的音乐会,除了古典乐器还有更老掉牙的歌曲,手机还被人拿走没地方跑。而银发少年从开场就睡着了,一直睡到音乐会散场,看起来大概睡得不错。   赤井秀一:……   没关系,琴酒开心就好。勉强把人哄好了就是胜利。   至于依旧在炸毛的他妈,被他惹毛的降谷君,需要他解释点东西的真纯,以及一头雾水的秀吉,他们……就等回去再说吧,毕竟家庭矛盾也分轻重缓急。   唉,他提议让宫野透去是缓解矛盾,不是激化矛盾的,谁知道会有人把琴酒叫来。   到底是谁叫的人?赤井秀一觉得他应该回去问问,到底是谁把琴酒找来的。   音乐会结束,人们逐渐散去,此时已经是凌晨,还有观众在音乐厅里,大概也是睡着了,对这些状况很熟悉的工作人员甚至帮忙给他们盖了个毯子。   在二楼包厢里的赤井秀一看到黑泽阵终于醒了,就问:“睡得怎么样?”   黑泽阵反问他:“听得怎么样?”   赤井秀一说还可以吧,在组织里的时候被拉着听了不少,感觉组织的大家都挺守旧的。   黑泽阵说你嘴里就没两句实话吗?   赤井秀一就笑。   银发少年重新穿上他的银色风衣,在短暂的沉默后,忽然说了句:“我会给你弹钢琴,但不是现在。”   赤井秀一听出他话里有话,挑眉:“什么时候?”   “等我把你抢回来以后。”   “那我可能永远听不到了。”   “……(恼了)”   很显然,就黑泽阵自己的角度来说,跟赤井秀一这个人聊天相当于自找麻烦,他真希望赤井秀一能少说两句,但那样就不是赤井秀一了。啧。   他真不想见到这个人!赤井秀一就不能跟赤井务武学学自己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但安全地活着吗?!   黑泽阵往外走,背后传来了某个人的声音:   “所以睡得怎么样?”   “还好。”   他确实睡着了,既然赤井秀一现在不会趁他睡着的时候给他一枪,不用白不用。哼。   “他说你早就没法正常入睡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   “所以在我身边你是睡得着的?”   “……别得寸进尺。”   “来我家?”   “赤井秀一,”黑泽阵面无表情地看过去,一字一顿地说,“我想杀你比和你打一架容易多了。”   被威胁的赤井先生只好抬手投降,虽然他完全不觉得黑泽阵能狠下这个心来。   音乐厅的走廊里没几个人,倒是有工作人员在尽头打哈欠,也是一副马上就要睡着的样子,再一看屏幕上放的是恐怖片。深夜和恐怖片很相配,特别是在经常发生案件的米花町。   黑泽阵扫了一眼那部电影,很老很经典的电影了,就是有个问题,他出演了。   他把目光挪开,用最快的速度往外走,反正他本来也就不高兴;但赤井秀一也往那边瞄了一眼,迟疑地说:   “我好像看到了……”   “你没看到。”   “所以那是你?原来贝尔摩德说的是真的,你真的陪她出演过电影角色。”   “……”   贝尔摩德,你完了。黑泽阵冷漠地想,中午他要跟贝尔摩德去吃饭,他决定把两只猫和一只狗都带去,波本先生,你的狗被我征用了,反驳无效。   “刚才那是恐怖片里的幽灵少年?”   “不是幽灵,是那部电影的幕后黑手制作的AI,原型来自于他本人的少年时代,电影根本不是灵异片,而是科幻片。多的我不记得了。”   “……”   “可能是为了过审吧。”   他们走出音乐厅,此时的动静还没迎来黎明。不过也快了,马上就是新的一天。   路灯已然熄灭,晨雾正在散去,店铺刚刚开门,工作党需要上班,学生们也得……上学。   黑泽阵表示他忘了,反正帝丹中学一年级的那位班主任已经放弃找他回去上课了,而且米花町的老师们应对缺课的「侦探类生物」都很有经验。   他们走到一家便利店附近,赤井秀一说他要去买点东西,问黑泽阵要回了自己的手机。   黑泽阵给了他,就等在外面,看到便利店门口的自动贩卖机上“火爆热销!夏目财团联名KILL Irish饮料”的广告,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他觉得,爱尔兰好像是从海洋馆事件后就开始脑子不正常了,要不然还是让他弟弟干活吧?   今天的黑泽先生也觉得,爱尔兰是他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孩子。   他往便利店的玻璃里看了一眼,赤井秀一是真的要买点东西,就没继续关注了,干脆坐在长椅上等。   等了一会儿,他看到一位金发的年轻人走到他面前来,脸上写着“你不会被某个FBI拐走了吧,组织的BOSS波本先生很担心你,你的猫也是”。是的,降谷先生把猫带来了。   这个时间的街道还有点凉意,两只小猫被降谷零放开,眨眼间就钻到了黑泽阵的风衣下面,抖了抖毛。   黑泽阵知道降谷零已经开始做针对乌丸集团计划的最后筹备工作了,从今天开始会很忙,没什么事不会特地在即将上班的时间来找他,就问:   “有新线索?”   “有,是第47号列车相关的线索,我们调查了它原本停放的旧车站的录像,发现在列车被意外开出去的前一个星期,录像就坏了,但再往前一个星期,有个可疑人物曾经去找过……”   降谷零坐在黑泽阵旁边,开始翻录像。   他还在找,赤井秀一已经走了出来。FBI的探员先生本来打算回美国,就让同事把家里一些东西给处理了;但现在不用回,自然是要重新买。   他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下来,说便利店有个抽奖活动,他刚才买完东西随手一抽,抽到了一瓶老板放在奖池里的加尔纳恰葡萄酒,还碰到了真行寺学校的校长,跟校长聊了两句。   校长说学校在重建,但下一任校长不会是他,他打算退休了,以后想到处走走,这次回来是跟大家告别的。很遗憾跟校长遇到的是路过的赤井秀一,不是冲矢老师,不然他们还能再说几句,不过,估计以后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吧。   “啊,就是这个人。虽然粒子很粗,但勉强能看出这个人的模样。”   降谷零找到了同事发给他的录像,拿给身边的两个人看,然后看到录像的两个人发表了评论。   “我没认错的话,他就是加尔纳恰。”   “这不就是校长先生吗?他刚才还在跟我说话……”   几秒钟后,降谷零和黑泽阵缓缓看向了赤井秀一,而赤井秀一看向了校长先生离去的方向,三个人都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第106章 黎明间   发现组织的代号成员“加尔纳恰”就是古桥町真行寺学校的校长后, 乌丸集团的一二三把手连夜找人调取路口的监控录像寻找校长的下落,发现他……他走到一个僻静无人的小巷,然后掀开下水道井盖, 优雅地进去然后消失了。   拿到调查监控录像的FBI、公安和A.U.R.O调查员面面相觑, 最后全部陷入了沉思。   官方的记录里,这位校长先生叫做真行寺直司, 六十一岁, 年轻时去美国留学,回国后就一直从事教育工作,是一位勤勤恳恳、颇为豁达、将终生都献给教育事业的老人。   虽然他的履历很漂亮,但对乌丸集团的一二三把手来说, 呵呵, 小把戏, 琴酒都有几个相当漂亮的社会身份, 什么大学教授、知名侦探、年轻企业家、报社记者等等, 所谓的档案就是拿给普通人看的。就凭他优雅地消失在下水道井盖里,他就不正常!   不过人消失在下水道里就不好找了, 加尔纳恰作为组织的“记录官”,不可能不认识莱伊, 再加上现在的情况, 很有可能是他趁自己的身份还没彻底暴露, 当场跑了。   有点后悔今天没用冲矢老师限定皮肤的赤井秀一问C班的小阵同学:“你应该见过他吧, 那时候没认出他是加尔纳恰?”   他记得那位校长虽然不是很经常在学校里出没,但偶尔也会从C班窗外路过, 按理来说黑泽阵应该能注意到才对。   银发少年往椅背上一靠, 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会儿, 才说:“不,我见到的‘校长’不是加尔纳恰。”   黑泽阵在组织里见到加尔纳恰几乎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从他把自己输给那位先生、失去记忆后就再也没正面见过用黑布蒙着眼睛的青年,当然,“不正面”的时候还是碰到过的,毕竟加尔纳恰也有来找他的时候——背着那位先生。   只是以他的记忆推断,这一代加尔纳恰的年龄不会超过五十岁,起码不是什么六十一岁的老人,也就是说,真行寺学校的校长只是他会“借用”的身份。   黑泽阵敲了敲椅子的扶手,说:“我见到加尔纳恰的时候他都是蒙着眼睛的,就像第47号列车停放地点的录像里一样,他换了墨镜,但我还能认出他来。如果你确定你看到的就是‘校长’,那他应该有个替身。”   降谷零靠着桌子,大概理解了目前的情况:“也就是说两位校长交替在学校里出现?”   黑泽阵睁眼,点点头,有点提不起劲来:“大概吧,他见过这个时期的我,会怀疑我的身份,就不可能亲自到我面前,也就是说我出现在那所学校里的时候,所谓的‘校长’都不是他本人。”   他可以确定自己在学校里见到的人不是加尔纳恰,对方就是一位普通的老人,也可能那时候出现的才是真正的校长;但无论如何某位记录官已经被路过的拿着一瓶加尔纳恰的赤井秀一吓跑,他们现在很难找到这两位校长了。   BOSS大人随即谴责地看着他的二把手莱伊,你怎么就把我们到手的猎物给吓跑了?   赤井秀一:……   在便利店抽奖刚好抽到一瓶加尔纳恰还刚好遇到了加尔纳恰本人这是他的错吗?   黑泽阵把那瓶酒丢进垃圾桶,宣布:“你全责,以后不准买酒了。”   赤井秀一:“可以,那你送我。”   交通课送来的录像没什么好继续看的,校长的资料也找得差不多了,但既然校长有问题,那学校里应该多少还有点线索吧。   哦,学校在五月初就已经被炸了啊,没事了。   黑泽阵现在完全明白了:五月初,海洋馆的事件刚刚结束,朗姆确认了他的身份,说不定已经告诉了加尔纳恰,于是这个人就趁「少年琴酒」还没回去,直接把学校炸了,消除所有痕迹,从此消失在世界上。   接下来,得知琴酒还活着的加尔纳恰一直在想方设法确认琴酒的立场,但他不能立刻肯定“黑泽阵”已经彻底背叛了组织,因为:   一、是朗姆先要杀琴酒,琴酒才会把他干掉的。既然加尔纳恰看到了学校里的黑泽阵,他就知道人家小琴酒在好好上课,闲着没事出去溜达,跟朗姆那个老东西没有半点关系。   二、摸鱼不代表不干,旷工不代表辞职。那位先生活着的时候琴酒都不听话,老板死了人家给自己放假怎么了?而且琴酒活下来后没有去找组织的人报复,从加尔纳恰的角度来看,这已经很难得了。   三、据说琴酒还活着的事跟波本有关,加尔纳恰看不透波本这个人,决定再观望观望。   从这个角度推断,ANI结社对黑泽阵的敌意和游轮上的事故,可能都出自加尔纳恰的试探,第47号列车的事也是;于是他终于在鹤鸣港把琴酒惹毛了,黑泽阵出手反击,相当于告诉他“我还活着,滚”,于是加尔纳恰就暂时收手,没再有什么动静。   这次黑泽阵随手从加尔纳恰地“家族”里挑了几个人来敲打,加尔纳恰见势不妙准备收拾东西跑路,收拾着收拾着转头就看到了大摇大摆地出现在米花町的莱伊……   好!不用怀疑了!肯定是波本和莱伊有问题!琴酒也有问题!加尔纳恰连夜跑路!   “总之,”黑泽阵把降谷零推走,“你去加班吧,借两个公安给我,我和其他人去查那所学校的事。”   降谷零被推到门口,但还是往回倒了倒,问:“你要Hiro吗?我把Hiro给你送来,别带FBI了。”   黑泽阵觉得后半句可以,但是前半句就算了,诸伏景光确实刚刚复职,但他还有自己的工作要忙,特别是关于组织身份的事。   “他是你的协助者,不是我的吧。”   “我可以把你在公安的档案恢复一下,这样你就能名正言顺地……”   算盘打得挺好。黑泽阵没听降谷零继续说下去,就干脆打断了他的话,问:   “你就这么在意我不是公安警察的事,BOSS大人?”   “可赤井玛丽说你在MI6确实有档案,虽然她不清楚你参与了什么任务,但你在MI6真的有正式的档案。”   BOSS大人表示其实他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毕竟黑泽本来就不是,他只是把某句话说了两遍。   黑泽阵:……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MI6有特工档案!赤井务武和维兰德这两个人到底对他的身份做了什么?   银发少年攥起拳又松开,他不可能找已经死了的维兰德抱怨,又不想联络赤井务武,就迁怒了无辜的BOSS大人,没好气地对降谷零说不可能,别想了,快做你的工作去,我跟你们公安没有任何关系。   于是自觉踩到黑泽阵尾巴被迁怒的降谷先生遗憾地离开了随便租的酒店钟点房。   赤井秀一看到公安先生走了,问:“我们去调查?”   黑泽阵站起来:“不,我要回家睡觉,加尔纳恰已经跑了,他早就做好了抹消痕迹的准备,就算有线索也不差这一时。”   反正能抹消的都抹消了,他准备等江户川柯南放学后,拎两个侦探来帮他找。   赤井秀一也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毕竟有时候米花的侦探还是很好用的,降谷君也借用过……不过,如果说回家睡觉的话……   “需要我陪你睡吗?”   “去你家?”   “回你家也可以。”   “……”   黑泽阵还没继续跟这个人扯,就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声音。他在帝丹中学的班主任就站在他身后,还拎着一摞试卷,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欲言又止。   反复几次后,班主任终于说:“黑泽同学,要不然,你还是来上课吧?”   黑泽阵:“……老师,你想错了,他是我的朋友。”   话音未落,老师看他的表情就更加痛心了。痛心、不安、自责,种种复杂的情绪从老师脸上闪过,让两位擅长辨别人面部表情的卧底沉默。   赤井秀一缓缓找出了他和琴酒在组织里时候的照片,他们还真有那么张合影,是在格陵兰拍的,而且是在他“坟头”附近拍出来的。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把照片拿给老师看,说:   “您是小阵的老师吧,我是他的叔叔,刚从美国回来,最近家里有些情况,他没能去上学,等过两天我一定把他送到学校。”   老师还是有点迟疑:“你跟你兄弟长得不像啊。”   作为一名专业的FBI特工,赤井秀一忽悠人的技术是专业的,他对老师说自己和弟弟来自一个重组家庭,他们有共同的父亲,弟弟的母亲是外国人所以弟弟和小阵都是这样。但他和小阵的眼睛颜色还是差不多的,勉强能看出来是一家人吧!   老师……老师最终还是在“你吃代餐从父亲吃到这么小的孩子身上”和“看来他们真的是一家人”之间选择了道德水平比较高的后者,毕竟他记得黑泽同学是位侦探,有几次他请假还是警察帮忙来请的(这个学生根本就没自己请过假,都是事后有人告诉老师他旷课的原因),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于是,帝丹中学一年级B班的班主任放心地走了。   几个小时后,B班的班主任天城老师在高档餐厅跟相亲对象见面,抬头就看到同一名银发学生正在跟一位金发、戴墨镜,无论衣服还是首饰都价值不菲,一看就是有钱人的女性吃饭。   黑泽同学跟那个有钱的女人面对面地坐着,气氛特别悠闲地吃饭,两只小猫趴在黑泽同学腿上睡懒觉,他脚边还有一只软乎乎的小白狗。老师一看,他们点的还是这家餐厅最贵的那种情侣套餐。   班主任:心梗要犯了。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弄错了什么,就假装从学生的桌边路过,听到那个女人在说:“你不记得了吗?那次我们在巴黎玩,我对同事说你是我的男友……”   班主任:啊啊啊啊啊啊——   不用怀疑了,不用想了,虽然他没教这个学生多长时间,但这是他教育生涯里最失败的一天!他为什么没有多想想一个学生天天不去学校是为什么,难道说是侦探就可以原谅一切了吗?!(其他老师:天城老师,你上次就是这么说的)   天城老师深吸一口气,顶着相亲对象诧异的目光,去跟他的学生说:“黑泽同学。”   黑泽阵其实早就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了,但是他的头发本来就很显眼,没有恶意的目光他一般懒得理会,于是直到班主任到面前,他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啊,老师。”   “黑泽同学,你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来学校了,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老师,老师和大家都会帮你的。”老师向他传递了期待的、殷切的目光,还有「黑泽同学你肯定不是自愿的对吧」的表情。   “……”   黑泽阵觉得老师一定是误会了什么,都怪贝尔摩德这个女人,每次都要搞这些名堂。   他微微皱眉,刚想解释,就看到贝尔摩德站起来,摘掉墨镜,对班主任说:“老师,你好,我是小阵的妈妈,刚从美国回来,我们还是初次见面呢。”   班主任骤然对上一张好像在哪里见过的大明星的脸,卡了一下:“啊……原来你是黑泽同学的……妈妈啊……”   等等,这不是他最喜欢的演员克丽丝·温亚德吗?她已经结婚了?不不不,只是长得像而已吧,而且如果她有这么大的孩子,那克丽丝几岁就结婚了啊!   贝尔摩德显然是早有准备,从包里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明(波本先生准备的,快说谢谢波本先生),以及她和小阵的亲子照片(当年拍家庭题材电影的时候拍的,反正她没变Gin也没变),跟老师解释说她刚才是跟儿子开玩笑呢。   班主任这才松了口气,赶紧道歉说自己误会了什么,因为他早上看到黑泽同学跟一位陌生的黑发男性从附近比较有名的情侣酒店里出来,到现在都耿耿于怀……然后这位老师又给被误解的学生道歉,黑泽阵忍了忍,还是没在普通人面前拆贝尔摩德的台。   黑泽阵:呵,到底是哪里来的叔叔和妈,我也很想知道,维兰德都说我是雪地里长出来的。   “所以您这次是打算在日本定居吗?”   “是呢,手上的工作已经忙完了,我想回来照顾小阵一段时间,就特地来东京了。”   “真是太好了,我一直担心小阵和他哥哥两个人住不是很方便,而且他哥哥最近被选中去了秘密网球训练营(指公安),也不是很经常来学校……”   “真不好意思,我家的情况让老师额外担心了。”   “没事没事。”   天城老师看完那堆照片,确定这两个人是真的很熟很亲近,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他往刚才吃饭的位置走去,陡然想起来,自己好像是来,来,来,相亲的……   天城老师,看到桌子对面的位置变得空荡荡的,忽然掉色。   完蛋!   他低头看手机,想给母亲大人报个“你儿子可以继续单身了”的喜,却发现自己收到了相亲对象的消息。   【把约会对象扔在一边去做自己的事真是过分啊,不过天城君笨手笨脚地关心学生的样子很帅气,我原谅你了。天城君先去忙自己的事吧,我们可以下次再见。对了,一看那两人就是母子啦,天城君真是完全看不懂女人,哎。】   天城老师:……   好像,他的相亲还没死透,对吧?   另一边。   黑泽阵低头,从杯子的水面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确实是特别年轻的小孩。他对贝尔摩德说:“你就这么想当我妈?”   贝尔摩德撑着脸,笑盈盈地说:“比起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的女朋友,果然还是母亲的身份更亲近一点吧。”   “身份证明哪里来的?”   “波本先生给的~”   “……”   黑泽阵磨了磨牙。很好,波本,你完了,你和贝尔摩德合作来对付我?你和你的狗都别想再进我家的门!   正在黑泽阵脚下睡得迷糊的哈罗一激灵:汪呜?好像梦到了不得了的东西,不对劲,快蹭蹭银色的同类。   两只小猫:快走快走,这个家不需要狗!   贝尔摩德摸了摸波本猫,小猫很乖地蹭了蹭她的手,她逗猫玩了会儿,忽然问:“你要跟我去看亚莉克希亚吗?”   黑泽阵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没有必要,她想见的人不是我。   他很清楚,亚莉克希亚真正想见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是死在二十年前那座游轮上的Cedrus。   贝尔摩德看到他的表情,低笑了声,说:“你果然记得亚莉克希亚是谁啊。”   她虽然跟黑泽阵说过亚莉克希亚的事,却从未提到过Gin不是亚莉克希亚真正的孩子;那位先生想控制Gin,当然也不会把这个事实说出口,只会说他是自己的后代。   黑泽阵没说话。   反正那位先生已经死了,以贝尔摩德和亚莉克希亚的关系,她也不会卖自己。   贝尔摩德继续说:“那位先生还活着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就给她寄你的照片,她很想见你,但那位先生每次都说让她再等等,直到你「死亡」——为什么这么肯定她想见的不是你呢?都二十年了,她早就把你当自己的孩子了。”   这二十年里,她只能看着你啊,Gin。那位先生不让她见到你,你也「不能知道」关于她的任何情报,她只能用无数个谎言来让自己坚持下去。   谎话说多了自己也会相信。亚莉克希亚为了保护你,告诉那位先生你是她的孩子,拼命地骗她自己说她爱你,她知道你为了让她活下去而被迫做的事,你们两个的牵绊早就超过了陌生人的界限,即使——   即使你和她到现在为止,都还一面都没有见过。   黑泽阵一向看不懂女人的心思,但这次他知道贝尔摩德在想什么,他低着头,问:“他,乌丸,跟你说过我为什么会被当做亚莉克希亚的孩子抓到组织吗?”   “没,我知道你的时候你已经变成‘那样’了。”   “因为亚莉克希亚真正的儿子西泽尔是我的朋友、我的兄弟、我的同伴,他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我没想好如果她问我,我应该怎么回答。”   毕竟亚莉克希亚应该……一直以为自己的亲生儿子其实还活着吧。他不会在重要的事上对重要的人说谎,所以,他不能去见她。   “Gin。”   “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她疯了十多年,而且也活不了多久了,只想见你一面。”   “……”   “你是个温柔又心软的人,你会答应我,去见姐姐的,对吧?”贝尔摩德笑着看他,这次的笑,跟以往都不同。   黑泽阵跟她对视了很短的时间,就把目光移开了。   很久,他说,好。   他应该去见见,见一见……在那位先生说“找错人了吗,杀掉有点可惜啊”的时候,在电话里哭着说“他就是我的儿子”的那位母亲。   去哪里?   去「伊甸园」,那位先生禁止他靠近的地方。   ……   赤井秀一对自己忽然被叫去干活这种事已经很熟练了,但某位黑泽先生在他家里进门就睡着,中午睡醒就去找贝尔摩德约会,还把自己扔给某位小学生侦探这种情况,FBI的探员先生也是头一次见。   他觉得自己是被当枕头用了,而且琴酒好像有点放心过头……等等,他们在组织里一起出任务的时候,琴酒不会是真睡着了吧?   幸好莱伊先生当时听信了组织里的传闻和前辈的嘱托,相信琴酒是个睡着也不会放松警惕的人,不然他的小银就要死在自己手里了。嗯,也可能不会死,但被抓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所以,你们刚发现这所学校的校长就是组织里一个非常神秘的代号成员?”   江户川柯南已经听赤井秀一说到第三遍了,还是困惑地眨眼,觉得自己在听天方夜谭。   这件事的主要问题在于,他因为偶尔会来附近破案,跟那位校长,也是认识的……不仅如此,帝丹中学跟这所学校联谊活动的时候,小兰拿到了空手道交流赛的冠军,这位校长还亲自给毛利兰颁发了奖杯。   赤井秀一只用一句话就结束了小侦探的问题:“琴酒这么说的。”   江户川柯南动了动嘴角:“黑泽哥哥说的,那就……应该是真的了。”   毕竟赤井先生可能忽悠,安室哥哥可能搞神秘,但琴酒是不会在卖组织这件事上有任何犹豫的。   没有!任何人!比!琴酒!卖得!还快!   “他人呢?”   “和贝尔摩德吃饭去了,说是欠贝尔摩德的人情,还得陪她去买新手机。”   江户川柯南鼓了鼓脸,不满地说:“然后在日本境内调查重要跨国组织罪犯的工作就被公安交给了路过的FBI和二年级的小学生?”   虽然他是很高兴能帮上忙啦,毕竟他可是名侦探,而且这种线索几乎被销毁的情况下他的思维能力更能派上用场,那群公安FBI和CIA等等在脑力和推理逻辑上或许不弱于他,可是“从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发现线索”才是侦探的本质。   但是吧……就叫他和赤井秀一两个人来,赤井先生手里甚至有公安给的调查权,这好像哪里不对劲啊?   赤井秀一纠正他:“不,是BOSS波本先生把这项重要任务交给了组织的二把手莱伊先生和他的亲信银色子弹。”   江户川柯南举手:“那我申请跟我的搭档苹果酒(Cider)一起调查!”   也就是服部和白马跟组织的案件没关系,不然江户川柯南就要提议让降谷先生给他们一人安排一个代号了。   赤井秀一听到妹妹的代号,想起现在还鸡飞狗跳没落地的赤井家,叹了口气。   他真希望赤井务武能现在就出现替他吸引火力,这个家没有仇恨值最高的赤井务武不行。   下午,他们两个拿着公安给的名单,调查了学校里可能有的可疑人物,以及爆炸发生前后的事。   据说真行寺学校发生爆炸的时候,两伙人都被抓进了警局,只有路过的校长看到爆炸想躲远点,意外受伤。随后这位校长就住进了附近的医院——当然,现在看来这件事也一定是有内幕的,爆炸的主谋应该就是校长和加尔纳恰。   江户川柯南坐在真行寺学校附近的长凳上,看着不远处正在进行重建工作的学校。很显然,爆炸刚发生没多久重建工作就开始了,现在基本构架已经快要完成,想从下面挖出点线索来也不太可能。   原本学校的档案都已经在爆炸里消失,不过有些东西还是有记录的,特别是在公安能提供帮助的情况下。   小侦探拿着这所学校建立以来有记录的全部教职工资料,已经毕业的学生档案暂时没办法全面找到,但前段时间学校爆炸后转走的学生资料非常好查,而且全部建立了电子档案。   他还在看,这一摞纸就被人忽然拿走。   长长的银发落到他面前,江户川柯南往上看,果然看到了黑泽阵的身影。   小侦探干脆往后靠在黑泽阵身上,拉长声调问:“你跟贝尔摩德约会完了?”   黑泽阵一边翻资料,一边说:“别听那个女人胡说。”   江户川柯南点点头,又补充道:“是赤井先生说的。”   不远处还在看学校爆炸发生时新闻资料的赤井秀一觉得背后忽然沁出了冷汗。那是因为……因为贝尔摩德她自己经常那么说,谁不觉得她想追琴酒多年没追上啊,这能他的问题吗?组织里所有人都知道啊!   幸好黑泽先生头也不抬,继续看那些资料,只说了句:“也别听FBI胡说。”   他对FBI很有意见。虽然不是针对赤井秀一本人的意见,但他对赤井秀一本人也很有意见。(冷漠)   黑泽阵一张张翻过刚被打印出来不久的档案,从里面抽出了几张塞给小侦探,说:“组织的人。”   江户川柯南接过来,感叹:“真不少啊。”   黑泽阵又抽出了几张,还是那句:“组织的外围成员。”   江户川柯南踮起脚尖,把那几张纸拿走,跟另外的放在一起,又感叹:“所以这些都是那个‘加尔纳恰’的人?”   黑泽阵再从剩下的里面拿出十几张,说是组织成员的家属,还是放到江户川柯南手里,才慢悠悠地说:“不,加尔纳恰跟组织里的任何成员都不存在直接的上下级关系,可能这里本来就是组织家属院吧。” 第107章 黎明间   什么是“组织家属院”?   简单来说, 组织成员没用了就杀掉实在是太浪费的行为,浪费人力也浪费子弹,还会被警察和侦探满世界找, 那位先生意识到这点后, 深刻地反思了自己年轻时候的行为,在世界范围内建了一些组织外围机构, 专门用来存放离退休的组织成员, 以及某些重要成员的家属。   当然,不是白养的,组织不做慈善,所以他们是要工作的!要生产价值, 才能……有工资, 对, 组织安排的甚至算是高薪工作, 毕竟大家都是给组织玩过命的, 或者家属正在为组织卖命的。   “你们乌丸集团待遇还挺好?”江户川柯南抬了下眼皮,对黑泽阵说。   “也没那么好。”   黑泽阵觉得他应该点根烟。不过他已经很久都没碰过烟了, 再加上身边还有小孩,这种没必要的讲故事背景动作就省了。   他略微回忆了加尔纳恰跟他说过的八卦, 解释道:“上世纪八十年代末, 被称之为‘日本经济泡沫’的时期, 一些没有正式社会身份的组织成员找不到工作, 他们的家属活得也很艰难,就铤而走险, 来……抢劫乌丸集团。”   合理又离谱, 你们组织原来是这样的组织。江户川柯南腹诽了一阵,问:“他们成功了?”   黑泽阵淡淡地回答:“成功了, 他们甚至找到了那位先生的位置,当时他正在跟首相见面,两人双双遇袭,幸好区区一把手枪干不掉首相,也干不掉BOSS。当时乌丸财团也在裁员,但那位先生还是决定优先安置组织的人,就把他们安插进了财团里。”   “那财团的普通员工……”   “被裁了。”   标准结局。   江户川柯南叹气,又听到黑泽阵慢悠悠地说一些被辞退的老员工找不到新的工作,迫于生计,就铤而走险踏上了犯罪的道路,然后加入组织,再然后……   嗯。组织给他们分配了工作,有人很神奇地回到了自己原本的岗位上,然后理解了世界的真实。   “平成大萧条后,那位先生暗中投资建设了一些普通的社会机构,比如学校、医院、殡仪馆、疗养院或者福利院等等,都是能大量安插人手且不会引起注意的场所,用来安置受伤退休的组织成员或者被监管的家属,明美和志保当年也是在这样的学校里读书的。”   “很多吗?”   “不少,我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事务,那位先生手里也未必有这些细枝末节的资料,加尔纳恰就算知道也不会清楚每个人的具体情况,这种小事都是由各个地区的负责人与组织后勤对接管理的。”   “那你为什么会认识这些人?”江户川柯南扬了扬手里的近二十张资料,问他。   赤井秀一翻完新闻走过来,看到黑泽阵沉默了一下,就替宿敌先生回答:“因为他是组织里的明星琴酒大人,组织在日本的成员很少有没见过他——唔,你真动手啊!”   话还没说完,银发少年就给了他一记肘击。   黑泽阵没好气地说:“闭嘴。”   什么组织明星,他没听说过,他只是个普通路过的、有点显眼的、替那位先生当靶子的代号成员而已。   江户川柯南有点担心地看过去,结果发现装作被打疼的赤井先生跟他眨了眨眼。   名侦探:这里就我们三个人,琴酒对自己用了多大力气有数,你犯得着演吗赤井哥?   黑泽阵往赤井秀一的方向看了一眼,又从小侦探手里拿走了那些资料:“我只是执行任务和测试新人的时候会查看他们以及相关人员的档案,现在因为APTX4869的副作用都能想起来了而已。比如——”   他从里面抽出了一张,这份资料属于一位不到五十岁的男性,是真行寺学校的图书管理员,他没去过学校的图书馆,当然遇不到这个人,而且对方的变化太大,就算碰到也不见得能认出来。   黑泽阵记得这个人,不仅仅是资料的范畴,他确实跟对方见过,还接触过不短的时间。   “这个人是乌丸集团第十六研究所的前任负责人,他曾参与过一项机密研究,十年前,这项研究彻底完成的时候,他认为组织要处理掉他,就策划跟自己的学生从组织逃走,并伪造了一起事故。”   “那他还活着?”   “因为当晚他发现了新的研究方向,连做了三天的研究,后来才想起来要逃跑的事。整个研究所里的人都以为他叛逃了,我接到任务去找人的时候才发现他在上锁的研究室里埋头做实验。”   “……”   “当时他说自己找到了让人起死回生的可能,抱着我的腿哭着说让他再活两天,我把他扔给那位先生派来的人,后来就不清楚了。”   剩下的事不归他管。   黑泽阵跟这位老研究员一共只有两段见面的经历,第一次是十三年前他在第十六研究所接受实验的时候。当时这位研究员每天都脚步虚浮地走路,跟他的学生说“你遗书写了吗,墓地买了吗,咱俩明天可能就要死了”,毕竟如果琴酒出事,他们也都得死。   说起来,那时候的小研究员临危上任成了第十六研究所的负责人,他们还又见过几次;当时她还特地追出来给了他一本没看完的杂志,不过杂志被他忘在组织里了,有机会让波本拿来吧。   “从资料来看,他五年前就来这所学校任职了,我还以为他已经死了。”   黑泽阵想说点什么,但又好像没什么好感慨的。江户川柯南又拿出了一张,问他:   “那这个呢?”   “六年前主动找到乌丸集团的黑客,黑进内部系统只为求职,要求包吃包住每天睡懒觉不用按时上班,哦,原来他在学校里负责看守不停电就没人去的电力室,而且宿舍就在电力室隔壁。”这位黑客,加入乌丸集团可算是让你走上吃喝玩乐的人生巅峰了是吧。   “那这个呢?”   “组织以前的代号成员,因为枪伤放弃代号了,没死,他知道的东西不多,那位先生说给他安排养老,原来是在学校看大门。”而且还是夜班,怪不得黑泽阵没见过。   “那这个呢?”   “一年级B班的班主任小春老师,我不认识,但爱尔兰认识,大概是朗姆的人吧。”而且应该是组织的外围成员,外围到Gin的名号都没听说过,不然她帮忙办理手续的时候看到一个银发的叫Gin的小孩怎么也该多看两眼。   江户川柯南每拿出一张,黑泽阵就用他冷淡平静的语气叙述自己知道的情况,但他也不可能认识全部的人,就说让波本去翻朗姆留下的资料吧,东京后勤这块以前是朗姆在管。   就是朗姆已经死了,不知道资料还能不能找全。   “哦,我已经完全理解了。”   江户川柯南点点头,把这些资料揣起来,从另一摞里抽出了一张资料,拿给黑泽阵看。   “那这个呢?”   黑泽阵看着冲矢老师的资料,面无表情地把这张纸塞给了赤井秀一本人。   “不认识。组织里的蠢货。”   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线索,反正还有时间,黑泽阵看着档案上的地址,说我们随便抓个人问问吧。虽然没人认识加尔纳恰,但或许有人会了解校长的去向。   他们找到了第十六研究所的前负责人,也就是东江小姐的老师、真行寺学校的图书管理员。   这个人准备等学校重建后回到学校工作,现在每天就在自己家附近的河边钓鱼,日子过得非常悠闲。   鱼钩被抛到水中,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泛起金色的涟漪,他哼着小曲,听到背后有人,就特别快乐地喊:“嘿,你怎么知道我今天钓到了一条十五斤的大鱼?”   黑泽阵幽幽地说:“是啊,你怎么知道我找到了追杀组织叛徒时候的漏网之鱼?”   钓鱼的人动作猛地僵住。   哈,哈哈,背后的声音怎么好像有点耳熟,像前工作单位来的那个索命的银发厉鬼……他的手抖得像筛糠一样,整个人一卡一卡地转头,果然看到了——   “卧槽谁这么不怕死和琴酒生了个儿子啊!”   一声惨叫,惊起一片麻雀;银发少年冷着一张脸,直接把钓鱼的人踹下了水。   黑泽阵觉得他平时就是对某些人太放纵了,当初这位第十六研究所的前负责人抱着他腿哭的时候他就应该往那堆试管上开一枪,让对方死了这条心,而不是现在对他毫无起码的恐惧感。   江户川柯南:(抹汗)   赤井秀一:(笑)   幸好研究所的前负责人自己会游泳,过了一会儿就扑腾上来,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来这里的三个人。   他先看最左边的,看起来有点眼熟但也没那么眼熟的银发少年,对方那双墨绿色的眼睛跟琴酒一模一样,脸上好像写着“我赶时间杀完你还要回家吃饭”。   他再看最右边的,黑发、戴着高个子男人的针织帽——大震撼!针织帽成精,是他,是组织里传说中的针织帽妖怪莱伊!传说琴酒和莱伊出现在一起世界就会毁灭!   他再看最中间的,戴眼镜的穿蓝色西装的小学生,虽然好像跟组织没有关系,但跟这两个人在一起的可能是什么普通小孩吗?说不定他就是东京传说中能召唤死神的恐怖小学生!   “那个,我就是个钓鱼的,能放过我吗?”   “不能。”   “……”   研究所的前负责人听到黑泽阵冷冰冰的回答,缓缓从岸边下沉,咕噜咕噜沉到了水底。   赤井秀一看黑泽阵不打算下水,就蹲下来,把人从水里捞上来,说:“我们是警察,来问你几个问题。”   黑泽阵:?   前负责人:?   江户川柯南:?   研究所的前负责人颤颤巍巍地看着他头顶的针织帽,说你不要骗我,你真的是警察吗?   赤井秀一说当然是(美国警察),你需要我拿出证件来吗?那样的话我们谈的内容可能就跟现在不一样了。   研究所的前负责人:“呃,还是不用了,但我还有一个问题,跟你一个品种的那个金毛,他是……”   赤井秀一:“他是FBI。”   研究所的前负责人:……%%¥……&*()¥%这个组织已经完蛋了,我上次听说波本当上了BOSS,那岂不是说整个组织都已经落在FBI手里了吗?!   他缓缓看向站在一边没再说话的银发少年,长得很像琴酒的初中生冷冷地看过来,研究所的前负责人小心翼翼地问:“请问你的母亲是……”   黑泽阵:“……”   黑泽阵:“再问一句你就不用上来了。”   看这冷淡的表情、威胁人的语气还有纯银色的长发,绝对是琴酒亲生的崽!研究所的前负责人从水里爬出来,吸气,呼气,吸气,呼气,终于让自己冷静下来了。   他做好了心理建设,英勇地说:“问吧,不管问什么我都会回答,就算让我卖掉我那几个蠢货学生也没有关系,他们早就应该脱离乌丸集团这个鬼地方了!”   这位前负责人已经想好了,反正这样的阵容来找他肯定不是为了什么小事,他今天很有可能被灭口,幸好他早有准备提前写了五十封遗书,把遗产留给自己的学生们,让然后分别找不同的律师事务所公证,哼哼,等他死后就可以作为一桩遗产瓜分的悬案出名了!   (东江小姐:感动。感动得想打人。)   赤井秀一问:“你跟真行寺学校的校长熟吗?”   研究所的前负责人:“啊……还算熟……”   赤井秀一就点点头:“好,那就说说校长的事,说完你就可以走了。”   研究所的前负责人顶着一脑袋的问号,不可置信地说:“就这?”   黑泽阵已经听到有点不耐烦了,完全是江户川柯南拉着他才没动手,现在他打断了这两个人无休止的确认,轻飘飘地问:   “不然?”   “不不不不不不没事,我这就说,我这就说。这件事还要从四十八年前,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说起,在北海道的一家医院里,婴儿的啼哭声与雷声同时惊醒了产房外的麻雀,然后,我出生了……”   然后,研究所的前负责人被忍无可忍的黑泽阵暴打了一顿。   他就知道能教出在做实验的时候念叨“人的能力是有极限的,我在这短暂的人生中只学会了一件事,越是做研究,就越不会做研究……”的小研究员的老师,肯定也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江户川柯南吓得当场就爬到了他身上,说琴酒哥哥你冷静,这里是河边,还有别人在钓鱼啊!   然后他环顾四周,发现其他的钓鱼人都在拍手称快,说打得好啊!我们早就想揍他一顿了!   江户川柯南:……   黑泽阵放下手,对赤井秀一说你们两个问吧,我先走了。银发少年消失在下午的河滩边,只有湿淋淋的钓鱼人、成精的针织帽和恐怖的小学生留在原地。   研究所的前负责人趁赤井秀一在看黑泽阵,小声对江户川柯南说:“小弟弟,我跟你说这两个人不是好人,趁他们没注意我们快跑吧。”   江户川柯南推了推眼镜:“啊,我忘记自我介绍了,你好,我是组织的代号成员,‘银色子弹’,是个名侦探。”   研究所的前负责人:“……”   他沉默了很久,直到赤井秀一回过头来,这位老研究员叹气,问赤井秀一:“其实我们组织不是犯罪组织,而是各国卧底和侦探的培训对抗组织,这是一场演习,所有人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抓到对方的破绽就能毕业,对吧?”   这位在组织里混迹多年的老研究员,已经看透了一切。 第108章 黎明间   江户川柯南觉得老研究员说得很对, 起码在琴酒先生刻意往乌丸集团里加卧底、排除真正罪犯的十几年里,组织里的卧底含量一定比之前高了不少,而在这个情况下, 他们首先要解决的问题不是对付敌人, 而是避免误伤友军。   哦,每时每刻都在误伤啊, 没事了, 还是看我们琴酒大哥来管事吧,他可能不知道谁是卧底,但他可以随便拎出人来怀疑,还有调人做任务的权限, 多问几遍不就有数了。   他坐在岸边, 说:“所以说说那位校长的事吧, 不用从你出生开始讲, 那个不重要。”   研究所的前负责人:“万一我其实是没觉醒记忆的外星人, 我的本体已经从火星来到了地面,正准备毁灭地球……”(*《假面骑士》某一部的梗)   “……”   “咳咳, 是这样的,你们是组织的人, 那我就直说了啊。我从第四研究所退休后, 本来想回第十六研究所给我学生打下手顺便养老的, 但上面的人说第十六研究所改行做保健品了, 现在他们那边编制爆满,就把我调剂到了外围养老机构。”   研究所的前负责人叹着气, 漫不经心地看向自己那条十五斤的大鱼, 摇了摇头,才继续说。   “他们把我安排到了这所学校里, 据说学校的副校长是我们的人,这里是组织的家属院,里面还有几个组织的人,平时在这里就正常工作,偶尔学校里发生跟组织有关的事才用得到我。而我第一次见那位校长,是我工作几个月,他到图书馆视察的时候。   “既然你们来问他,那他应该是有问题的,但我可以保证,我从头到尾都没觉得他有什么异常,就像个普通人。不是那种杀人的,他身上没血味;也不是我们搞研究的,哎,要是他搞研究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校长跟我说了图书馆里的情况,还说想搞几个阅读活动,问我能不能想几个方案——总之那次会面特别正常。   “后来我跟他见了几面,都是这样,但有一次啊,有一次,我觉得很诡异到现在都忘不掉。那是个半夜,我把家里的钥匙忘在图书馆了,又跟人去喝酒,发现的时候学校都关门了。于是我用当年逃出研究所时候练的矫健身手爬进去找钥匙,偶然间往图书馆的窗外一看!豁!震撼的一幕出现在了我眼前!校长他竟然——”   研究所的前负责人说到这里,做出相当震惊的表情,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吊足了胃口,才说:   “我看到他抡起地上的下水道井盖,狠狠地往某个人的头上砸去,然后他优雅地从下水道里消失了!等我出去看的时候,地上却没有尸体,什么都没有,太恐怖了!”   “……”   江户川柯南觉得,那应该是这位图书管理员喝多了产生的错觉……什么优雅地消失在下水道里,这可能吗?   赤井秀一点点头,说然后呢。   于是这位研究所的前负责人就坐在河岸边,时不时看一眼他那条十五斤的大鱼,说关于校长本人去了哪里他还真不知道,只是以前听校长说过他要回到英国老家,他老家好像是在伦敦,可能这次就准备回去了吧。   不过!有个更重要的情报他一定要告诉这两个人:他觉得其实校长是从魔法界偷渡来的地鼠妖怪,时不时就要找个下水道钻进去,而东京的下水道系统里肯定存在着“另一个世界”,那里可能是一座满是魔物的地下迷宫!   而且啊,而且,他还听说最近有一位魔法界的长生种来到了东京,对方好像就在东京的夜晚活动,前段时间席卷整个日本的暴风雨也跟他有关,所以晚上出门的时候千万要小心。   赤井秀一:“……”   江户川柯南:“你很幸运。”说这话的时候琴酒本人不在,你可真是太幸运了。   不过组织里的人都秉承神秘主义,大家得到的消息落后十来个版本也正常,在东京夜晚的街道上乱传的新闻被胡说八道就更正常了,得到这样的结果也只能说是意料之中。   赤井秀一把那些不必要的魔法成分丢到一边,从里面剖析出了可能的真相,然后问了这位老研究员半天,就站起来,说:“谢谢你的配合,我们要走了,之后可能还有警察来问你,到时候回答他们就可以。”   研究所的前负责人:“不是,你们真是警察啊?刚才你们难道不是开玩笑的吗?”   赤井秀一安详地说:“毕竟组织是多国合作的卧底培训机构,里面有警察和侦探也很正常吧。”   研究所的前负责人:“呃,那容我问一下,琴酒是哪里来的卧底?他是考官?你们真能毕业吗?”   赤井秀一:“他是MI6。”   江户川柯南侧目。   一大一小两个人离开了河岸边,研究所的前负责人松了口气,往后一躺,觉得自己又活过了一天。   等下,他好像撞到了什么,背后还传来了有东西落水的声音……这位钓鱼大叔的表情逐渐变得惊恐。   “鱼!!啊啊啊我的鱼!我那十五斤的大鱼啊!快回来——”   不远处。   江户川柯南伸了个懒腰,问赤井秀一,就这么问他没问题吗,万一他把见到我们的事告诉别人呢?   赤井秀一说没什么,这里是东京,而且你确实是波本先生的亲信,我也确实是代表警察去调查的,也是组织成员。组织里有不少像他那样的组织成员,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吗?   “是因为……”   “因为他们即使看到了、听到了也不会说,不然那位先生同样会将他们灭口。所谓的‘养老机构’只是集中监视他们,顺便榨取最后一点剩余价值的地方而已。”   “我知道啦,但是琴酒没说。”小侦探迈着小腿,想到灰原开发解药的进度,叹气。   本来应该过段时间就能完工,但灰原做到一半忽然说她有别的工作,就去做别的研究了。   虽然江户川柯南知道她是要给琴酒做抑制记忆的药,可是灰原根本不承认,就说有别的事要忙,才不是为了琴酒,江户川柯南只能说……自从住在琴酒隔壁,科学家雪莉小姐是越来越像正常的小学生了。   赤井秀一伸手去摸了摸江户川柯南的脑袋,替黑泽阵解释:“他觉得你是小孩子,不应该了解那些事,他对小孩子一向要温柔点。”   不过赤井先生回忆了自己小的时候,他遇到的银发小女孩脾气也没好到哪里去,而且他到底是怎么跟小银打起来的……好像是他准备去做点东西吃的时候。   呃,是因为有火吗?看到厨房的火,觉得那是在挑衅,所以跟他打了起来?   江户川柯南低着头,没注意到赤井秀一走神,嘀嘀咕咕:“我又不是真正的小孩。”   上次在海洋馆的时候也是,明明知道他是侦探,还要捂住他的眼睛说不要看,作为名侦探的他已经见过无数稀奇古怪的尸体了,真的不会被吓到啊。叹气。   赤井秀一的意见倒是跟黑泽阵一致:“未成年就是小孩子吧?”   江户川柯南:“……”不就是还有两年吗?外表看起来小真的差那么多吗?抗议!我要抗议!   名侦探气呼呼地往回走,两个人到处找黑泽阵,毕竟银发少年走的时候也没说自己要去哪,估计就在附近吧?   没找到。   人呢?我们那么大一个琴酒哪里去了?   赤井秀一缓缓拨通了黑泽阵的电话,刚接通,他还没说话,听筒里就传来了夏目——C班的夏目同学的声音:   “冲矢老师!好久不见啦!你在找小阵吗?”   忽然听到元气满满的少年音,赤井秀一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真行寺学校初中部的网球部长的声音。   啊,说起来附近就是夏目同学转去的那所学校,原本真行寺网球部的人大多数都过去了吧?   冲矢老师:……   冲矢老师没带变声器出门啊!   他求助地看向了旁边的小学生,于是江户川柯南唉唉叹着气,拿出自己的蝴蝶结变声器,跟赤井秀一演双簧。幸好他常年扮演别人,在模仿语气这项技术上已经炉火纯青,除了自己不会变声外,跟基德那家伙也差不了多少。   (黑羽快斗:差很多的好吗?!能自由地变声才是最难的地方啊,名侦探,你不要把事情说得这么轻而易举啊!)   江户川柯南用冲矢老师的口吻说:“是夏目君啊,我刚才在跟阵君一起散步,忽然有事再回来就找不到他了,他跟你们在一起吗?”   夏目同学语气特别高兴地说:“是啊,他要比赛啦,正在换衣服!今天我们有个部员请假了,本来还以为要放弃这场比赛,结果小阵路过,高中部的前辈们也同意让我们原初中部的成员上场,但只能这次,下次不行了。所以小阵就来帮忙啦!”   嗯,当然是网球部的小阵同学,跟他哥的爹、他们的养父和那什么影子世界里的魔王都没有任何关系!   在网球部,只有打网球的人才有资格说话!   江户川柯南挂断电话,对赤井秀一说他们正在附近的体育馆里打网球,我们要去看看吗?   赤井秀一说走吧,虽然他丢下我们就去打网球,但如果我不等他的话,他肯定会生气。   小侦探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回头问:“赤井先生跟黑泽哥哥已经和解了吗?现在你们算是什么关系呢?”   一位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虽然不清楚钢琴公主和摇滚乐手之间的恩怨,但对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和降谷先生的反应还是极为敏感的。江户川柯南觉得这两个人就像是说开了什么一样——不过都这个时候了,你们也该说开了吧?!   FBI的探员先生想了一会儿,才回答:“我也不知道,但他一定是很喜欢我,才会这么多年都抓着我不放吧~”   黑发男人按住针织帽,往街道的尽头走去,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江户川柯南:啊,赤井哥说出来的话,信10%就够了,一点都不能再多。(经典款半月眼)   ……   此时的黑泽阵确实在网球场上,但出现在他对面的人有点不对劲。本来他就是友情来帮忙的,打赢打输都无所谓,毕竟夏目同学只是觉得没能参与很可惜,输赢是另一回事。   当然,黑泽阵没打算输,也从没想过自己怎么输,嗯……但打自家小孩的话,偶尔让一下也可以吧。   站在球网对面的诸伏景光正在笑:“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会来?”   黑泽阵一看就知道诸伏景光是要跟他来真的,把从夏目那里借来的帽子往下压了压,问:“高中部和初中部的交流赛而已,有必要这么认真吗?”   这是双打比赛,他跟夏目打了一局,对面就说要换人,他们的前部长来了,反正是自己学校内部的交流赛,大家当然想看原本传说中的最强上场,所以也没有人反对。   黑泽阵不是很愿意。   他跟那群小孩的时候可以划水摸鱼照样能赢,毕竟本来就是在玩,但如果诸伏景光真要打,双方消耗的体力就要成倍增加了。   而苏格兰先生要找他打网球的原因,应该是……   “小阵,「我们的」妈妈说要搬到家里来,你有什么头绪吗?”   诸伏景光,一位训练有素的公安警察,网球侦探,全国网球大赛三连冠的持有者,面带微笑地将继续要擦出火花的网球砸过了球网!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想要去接但是被黑泽家的母亲吸引了注意力的夏目:好闪耀的球!难道这才是黑泽前辈(诸伏景光)的真实实力吗?!   夏目同学:“前辈,这招有名字吗?”   诸伏景光:“还没起名字呢,要不然就叫流星之琴酒吧?”   黑泽阵:“……”   被cue还不能说话的黑泽阵看到越过夏目直冲着他来的小球,不得不把球拍从右手换到左手,才接住了诸伏景光的球,把根本就是用全力打来的网球打了回去。   他无视了夏目「你换左手,你竟然也隐藏实力」的震撼表情,趁这个间隙对诸伏景光说:“这要问你家的那位,他没告诉你?”   贝尔摩德说证件是波本帮她准备的,虽然她说话也只能信一部分,但都到这里了,证件肯定不是假的,跟某位降谷先生脱不了关系。   “Zero做的东西我当然知道,但有人说她中午跟你共进午餐,还一起跟学校的老师见过面,手续也办好了,钥匙你也给她了,除了告诉我什么都准备了。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钥匙是……”是贝尔摩德说帮他把猫和狗送回去才要的啊!   “所以,我们就在这里分出胜负吧!”   诸伏景光没给黑泽阵说话的时间,收起了脸上的笑,没去接被打过来的球,而是沉下声,宣战:   “看看你能不能赢过哥哥我这个称霸了网球界的人。”   黑泽阵:“……”   苏格兰,你的网球游戏还没玩够吗。   他向旁边的网球部经理九枝松同学(等等,前面八个都没了吗)借了根发圈,把长长的银发绑了个马尾,又把帽子扣回去,才重新回到场上,看向等着他的诸伏景光。   “可以。”   就陪他家小孩玩一会儿吧。   夏目在他耳边小声说:“黑泽前辈已经很久都没这么认真过了,小阵你真的要跟他打吗?”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答:“不打这场的话我今晚很有可能会被赶出家门。”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黑泽先生也不是很清楚,但有一件事——这场比赛是有人录像的,诸伏景光是吃准了他不会转身离开让所有人好奇这对兄弟的家务事,才特地到网球场上来的。   这样默认他的决定、但又用接近赌气的方式表达不满的做法,在黑泽阵看来,确实形同于……幼崽的撒娇。他家小孩闹脾气想咬他很正常,他不会生气。   “来吧,我陪你。”   “好——”   黑泽家的两位看起来很高兴,且打得很尽兴,打到对面跟诸伏景光搭档的高中生同伴都跟不上了,现在黑泽阵和夏目相当于是二打一,但夏目完全高兴不起来。   夏目舟:“等等、小阵,你确定你能赢过前辈吗?我觉得他一个人就能打我们两个啊!”   黑泽阵:“其实我没学过网球,那天是看着学的。”   夏目舟:“哈?!”   黑泽阵:“输了我就去你家,你和你哥养我吧。”   夏目舟:“这倒是没问题,但前辈……前辈肯定不是真想赶你出去吧?!小阵你体力好,我们努力一下看看能不能打赢。”   黑泽阵:“……不太可能了。”   他看着那位高中生离开比赛场地,有个路过的金发的公安警察被喊住,然后接过了对方的网球拍。   比赛进行到这个地步,大家已经不在意场上的人是谁了,关键是能不能带来更激烈的比赛,反正——反正谁上也打不过,已经是大家一起凑热闹了。   黑泽阵看着站在他对面的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对夏目同学重复了一遍:   “不太可能了,他们找了外援。”   而且是一位据说确实很会打网球的外援,你们两个人来欺负两个初中生真的好吗?   夏目同学听出了黑泽阵语气里的严肃来,趁对方还在打招呼的时候,紧张地问:   “那我们怎么办?我记得那边的人好像是隔壁学校的网球教练,也很强……等等,难道你真要住在我家了吗?不行,你要是被夏目渚那个笨蛋传染了怎么办?”   而且他总觉得刚才小阵和前辈打出来的网球砸到人身上是会出人命的。   站在他身边的银发少年叹气,把帽子还给夏目,郑重、且有点不情愿地说:“你去把冲矢老师叫来。”   几分钟后。   一位组织的卧底、电视台的主持人水无怜奈AKA基尔小姐下班,她的记者同事敏锐地嗅到体育馆里好像有特殊情况,热闹得反常,就在下班的路上拉着她来看。   哦,只是学生之间的比赛啊,没什么特别的新闻——没有特别到下班的时候还要加班的地步。   同事确定没什么好看的,就拉着水无怜奈要走,却发现水无怜奈跟木桩一样钉在了原地。   水无怜奈:啊……啊……啊……波本苏格兰莱伊(粉毛版)和琴酒在同一个场上打网球,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果然是梦吧……对吧……吧…… 第109章 黎明间   被喊来的冲矢老师:我只是换了个伪装特地来看网球比赛而已, 怎么刚进体育馆就轮到我上场了?上就算了,对面这两个是怎么回事?   他看向面无表情的银发少年,无声询问, 我们真的要打赢这俩人吗?   黑泽阵:……难道只有他是想哄他家小孩开心, 其他人都想赢?   反正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都来了,赤井秀一也来了, 就当乌丸集团团建吧, 反正也不会有组织的代号成员闲着没事来参观……刚想到这里,黑泽阵就看到了体育馆外目瞪口呆的水无怜奈。   嗯,那是意外,没关系, 不会有其他人来的。黑泽阵在心里默默纠正, 忽略掉在看台上假装自己不存在的爱尔兰, 然后对赤井秀一说:   “你不行?”   “……打吧。”   于是, 代表高中部的网球部前任部长苏格兰和外援教练波本, 跟代表初中部的网球部成员琴酒和老师莱伊,展开了一场绝对不应该出现在普通赛场上的世纪决战!   虽然我们的波本选手和苏格兰选手是很有经验的网球运动员(?), 但对面的两位也不是吃素的,毕竟他们也曾经练过几天网球, 甚至展开过激烈的对决!   好, 那么刚加班回来有点困的波本先生还挂着debuff!昨天晚上陪人去听音乐会早上给人当枕头完全通宵的莱伊先生也不在状态!是谁有着最完全的战斗力?是苏格兰先生!   苏格兰先生打出一球, 只见那个小球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爆射而出, 直冲着对面而去,观众席上有人在喊:“看, 是部长的成名绝技, 飞来的波本!”   波本先生:……   有位金发的选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虽然他没接到对面打来的球, 但还是谴责地看着自己的队友。   苏格兰先生笑了!苏格兰先生表示他还有很多类似的绝招!毕竟今天是交流赛,可以都用一遍给大家看看!   观众席上顿时传来了欢呼声!   所以,这场包含了父子、兄弟、同事、仇人、宿敌、幼驯染、青梅竹马等等关系的比赛,究竟是哪一方能获胜呢?!   ——后来,爱尔兰先生在写日记的时候,为怎么描述现场的情况而发愁,比如说:   1.《乌丸集团的一二三把手和跟他们纠缠不清的苏格兰先生正在打杀人网球》   2.《三个假死的组织成员和一位有三个名字的组织BOSS正在挥动球拍》   3.《三位公安警察和一位美国FBI试图在赛场上一决雌雄》   4.《场上一共四个人有三瓶都是威士忌所以被排挤的到底是谁我不说》   5.《唯一留长发的、唯一身高没超过170的、唯一没有KILL饮料的、唯一……》   爱尔兰还在想呢,忽然有个阴恻恻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夏目渚,你在写什么?”   他缓慢抬头,看到了……他弟弟。   夏目舟拿着他哥的日记本,看到了上面的内容,把眉毛拧成一个疙瘩。他觉得他哥在内涵小阵,不确定,再看看。   爱尔兰瞬间惨叫起来:“别看别看,这是机密,真的是机密!”   他扑过去要抢他弟弟手里的日记本,却被运动神经发达的弟弟轻而易举地闪开。夏目舟往前翻了几页,除了他哥的日常废话外,还看到了KILL Irish饮料的新包装设计和《蓝花集市随想录》的更新读后感,以及一堆酒名。   哈,这都是什么东西,夏目渚不是说他每天都在忙着想财团的事吗?哥,这就是你所谓的财团工作?   “夏目渚,你打算让我们夏目财团改行去卖酒和饮料吗?”   “不、不行吗……其实我们家本来就在做跟酒(组织)有关的生意……”   “做个鬼的生意,我看到你在日记里说小阵了,待会我就拿给他看,你一边叫他爹又一边嫌他麻烦,还说他——”   “不行,绝对不行,弟,你是我亲弟弟——别走啊!没办法了,只能使用这招了!!!”   爱尔兰看着夏目舟离去的背影,表情从恍惚到坚定,最终他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型号老旧的手机,按下了上面的一个按键。   然后,体育馆里发生了爆炸。   那天有位刚好在场的记者记录下了爆炸发生的瞬间,网球带着火花冲出天空,如流星般砸落大地,霎时间风云变幻、天摇地晃,刺耳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仿佛世界末日降临!   她在报道上这样写:《网球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天!四位网球至尊从高天原战至黄泉比良坂,打到天地失色、日月无光,大道都磨灭了,引发了网球界史无前例的宇宙大爆炸,夏目财团名下的体育馆轰然倒塌!》   而事实是这样的:爱尔兰炸掉的是体育馆里本来就预备要爆破拆掉的一部分,那里根本没人,他趁爆炸发生的时候大喊一声吸引弟弟的注意力,抢走日记本就跑。其他人看到他跑也迅速往外跑,工作人员在组织撤离,等所有人跑出来以后他们才发现……呃,完全无事发生。   只有在打网球的四个人没有出现。   江户川柯南很清楚他们没事,又刚好接到黑羽快斗的电话,就先回去了。基德说他走在路上被当做了工藤新一,现在需要去破案,名侦探救命救命,这样的日子我快过不下去了。于是小侦探只能通知一下其他人,就往回走,看来网球大战的结局他是看不成了。   而夏目同学意识到刚才那几个人不见了,环顾四周却哪里都没找到,就疯了一样往回跑,结果看见……   看见小阵正踩在栏杆上,拿着刚才的日记本敲他哥夏目渚的脑袋,还冷漠地说:   “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然后他哥就抱着小阵的大腿开始哭,小阵看向隔壁的金发网球教练,说你的人你管管,金发教练摇头表示你养的小孩你自己管,最后还是冲矢老师去摸了摸他哥的头,而旁边的黑泽前辈(诸伏景光)对小阵说算了吧,他还年轻,犯错很正常。   夏目舟:?   槽点很多啊!全都是槽点啊!为什么你们这群人看起来都很熟啊!为什么黑泽前辈要说他哥还年轻啊!为什么哥你一个财团理事长还要管隔壁网球教练叫老板啊?!(等等这个人他好像在游轮上见过,摘掉帽子……这不是传说中的黑暗组织教父吗?!)   夏目同学艰难地开口:“你们,你们……”   诸伏景光看到他过来,就笑着跟这位网球部的后辈介绍:“啊,夏目君,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飞来的波本,这是飞走的莱伊,这是流星之琴酒,这是爆裂的爱尔兰。”   夏目舟:我哥就不用介绍了吧!!!还有这些网球招式外号是怎么回事你们是要在这里卖酒吗,只有小阵不是威士忌真的没什么问题吗?!等等,我哥的日记……   他哥有气无力地说:“还是我来介绍吧,这是咱爹,咱爹的儿子,这是我老板,这是二老板。”   夏目舟:槽点更多了吧为什么黑泽前辈从小阵的哥哥变成小阵的儿子了啊!而且那不是地下世界的大家长吗?难道说冲矢老师是那个邪恶组织的二把手?!   他看向冲矢老师,那位一向温柔的粉毛老师被小阵看了一眼,无奈地说:“这个跟我有仇,这个跟我有仇,阵君也跟我有仇,你哥被我打过。”   夏目舟:……   这个世界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不然不可能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他看着他哥“呜呜呜弟啊你现在知道得太多了,我们兄弟两个恐怕明天就要被灭口了”的表情,冷静地把他哥拖走,说对不起,我回去一定会教育好我哥的,然后把带来的限量版糖果送给小阵做赔礼,就拖着爱尔兰走了。   冲矢老师靠着观众台的边缘,说:“真可靠啊,弟弟君。”   黑泽阵正在低头看地面上被网球擦出来的痕迹,头也不抬地说:“秀吉也很懂事,只是你很少跟他见面而已。”   赤井秀一扯掉变声器,换回了他自己的声音,顺着就说:“这不是有你吗?”   黑泽阵都快习惯了,不,他早就习惯了,只是从莱伊背叛组织变成赤井秀一后,这人再也不跟他演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最近更是变本加厉。   但诸伏景光没有习惯。   他脸上带着微笑,重新把网球拍拎起来,说:“我们还没打完呢。”   黑泽阵本来都想默不作声地回家去了,被诸伏景光一把薅住,墨绿色的眼睛甚至有点无辜。   他说:“已经这个时间了,真要继续?”   因为比赛换人加上后面的混乱,现在都已经是傍晚了,他们一群人直接去吃个晚饭也没问题。   诸伏景光有点遗憾地放下手:“离开网球部后,难得能有一次……”   黑泽阵:“我陪你。”   即使知道诸伏景光是故意这么说的,黑泽阵还是改口,毕竟这里是东京,即使体力耗空,波本先生也会保护他们的……吧?   正坐在一边的波本先生:还打啊……Hiro,要不然我们明天再打,我真的很困……   靠墙站着的赤井秀一:也困,但不说。   就在这个时候,降谷零忽然看到了走回来查看情况、又准备挪走的水无怜奈,当场就喊:“水无小姐!”   水无怜奈就没听过波本这么阳光灿烂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试探着走到这群人面前,问:“有什么事吗?”   降谷零郑重地把网球拍放到她手里,说:“交给你了,一定要赢啊!”   水无怜奈:???发生什么事了?   然后降谷零看向赤井秀一,问:“你不困吗?你也根本没睡吧。找个外援吧。”   赤井秀一:“……你确定?”   然后他们转头,看到了正在观众席上跟他们挥手的贝尔摩德。贝尔摩德:“啊拉,需要帮忙吗?”   其他人异口同声:“不用!”   于是,空荡荡的体育馆里,再度展开了对决……至于这场比赛的胜者到底是谁,在场的人都表示不便透露。由于小阵同学并没有被赶出家门,我们姑且认为他赢了吧。   然后,他们一起去餐厅组织团建聚餐的时候,被餐厅的服务生那样看了,然后服务生说:“你们难道就是刚才在网络上很火的那个、打出「无限接近幻想的网球对局」的人吗?”   他们:?   服务生激动地拿出被上传的视频,给他们看,那赫然是降谷零、诸伏景光、黑泽阵和冲矢昴正在打网球时候的视频,短短两个小时过去,这条视频的点赞量和转发量已经到了恐怖的地步。   可以说是瞬息之间就忽然爆火!乌丸集团的神秘高层只差一步就能出道了!他们仔细一看,这条视频是怎么火的,哈,原来是传说中的大明星克丽丝·温亚德转发了!   于是所有人都看向了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啊拉~(笑)   面对此情此景,和已经覆水难收的局面,波本先生现在就算是想要封锁视频也来不及了。他让人去调查加尔纳恰的下落,找遍东京的下水道确实难做,但学校里的组织成员还是可以查的;接下来他连夜收购了一家体育器材公司,挂在乌丸集团名下,对某些发来问号的组织成员的解释是“因为琴酒喜欢”。   毕竟波本先生是邪恶的组织BOSS,把琴酒洗脑洗成了现在这样,那小孩想打网球也很正常吧?BOSS大人陪着玩也很正常吧?想多了就是你的问题,别问,问了会死!(恶狠狠)   降谷零打完电话,回到餐厅的桌子上,加入了组织卧底和二五仔们的讨论:   “我们还是把贝尔摩德赶出家门吧,这个家不需要她。”   “同意。”   “我根本就没答应过让她住进来。”   “啊,还有一件事,我们都出来吃饭了,Hiro你的猫和哈罗都在家里吧,有人喂吗?”   “别这样啊,我可是帮你们喂完宠物才出来的呢。(笑)”   “等等,贝尔摩德,你不会真打算住进他们家吧?他们看起来不是很欢迎你啊……(迟疑)”   “我可是小阵的妈妈,他怎么会拒绝我呢?”   “贝尔摩德,别得寸进尺。”   黑泽阵看了一圈儿,将这吵吵闹闹快快乐乐的一群人收入眼中,虽然基尔小姐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确实,这个时候的组织看起来竟然还有点温馨。   嗯,全是卧底和二五仔的情况下。   不过他家里确实塞不下贝尔摩德,毕竟公寓就那么两个房间,他不能跟别人一起睡,总不能让贝尔摩德睡沙发(贝姐:你完全没考虑过让我睡床对吧),所以……   他是不是应该换个大点的家了。   就在所有人都想办法怎么住进他家或者把其他人踹出他家的时候,黑泽阵正在翻曙光某个基金会下属的房产,准备找个地方搬家,省得再有人想住的时候没地方。   看到访问记录猜到他想干什么的赤井务武:……便宜儿子,你是真不懂人心啊,肯定是维兰德没教好你,不是我的问题。   当晚。   贝尔摩德还真就要住在黑泽家,黑泽阵拿她没办法,贝尔摩德这个女人就是会忽然来找他然后把他家当自己家住,这么多年来都是如此;最后诸伏景光说没事,我去楼上波本那里睡,贝尔摩德就笑笑,然后……   然后黑泽阵去隔壁雪莉那里睡了,因为江户川柯南和黑羽快斗连夜接了个大案子,没回来。   独自住在黑泽家的贝尔摩德:叹气。   终于能回家睡觉的赤井秀一:倒头就睡。   而雪莉……   栗子色头发的小女孩打开门,看到门外抱着枕头的黑泽阵,面色不善地问:“我不是让你睡醒来给我血样吗?你人呢?一整天都不见人,然后带了贝尔摩德那个女人回来?”   黑泽阵缓缓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装了血的试管,放到她手里,说我有记得这件事,只是昨晚有点事没回来。   灰原哀更气了。   小女孩想到黑泽阵今晚也没地方睡,还是没有关上门,就跺跺脚,说:“没让你抽这么多吧?!我说了让你最近减少剧烈运动吧?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啊?!我是你的医生,你要听我的话!”   黑泽阵就顺着她说:“好,你是最好的医生,我这段时间不会出去了。”   没想到灰原哀听完这句话,死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撞进他怀里,低声说:“我才不是。我治不好你,只能缓解症状,我也做不出你那种APTX4869的解药,我跟妈妈差得太远了。”   银发少年身体僵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轻轻抚摸灰原哀的脑袋,说:“我对医学不了解,不知道艾莲娜抵达了什么样的高度,也不知道你还差多少,但我知道你很努力了。别熬夜了,睡吧。”   灰原哀没动。   黑泽阵也想不出来能继续说什么了,半晌,他说了句:“那你给我编头发?”   灰原哀缓缓抬起头,问:“你是小孩子还是我是小孩子啊?!”   黑泽阵:“也是……”   灰原哀:“我要!快点把头发给我玩!”   黑泽阵想,他一天到晚哄完这个哄那个,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好像什么都没干,但是又好像……也挺开心的。   大概吧。   第二天,头发被编到身后、还编了几朵花进去的黑泽阵走出门,去找熟人的时候,他们都表情怪异,犹豫再三,挣扎着问:   “贝尔摩德,你这么假扮琴酒,真不怕被琴酒打吗?”   黑泽阵:?   贝尔摩德:可是Gin现在比我矮啊(笑) 第110章 黎明间   6月17日, 酷暑由南向北开始席卷北半球,而人类终将一败涂地,拜倒在空调和棒冰的脚下。   正在轻井泽度假的基安蒂和科恩拿起清晨的报纸, 浏览最近的新闻, 不过一般没什么好看的,在东京附近地区会发生的只有凶杀案、爆炸案、投毒案、绑架案, 还有一般的娱乐新闻, 而基安蒂对时尚杂志外的娱乐相关都没那么感兴趣。   她快乐地把度假酒店提供的小饼干放进嘴里,说实话她很喜欢这个饼干,薄而酥脆,甜而不腻, 她决定看完这份报纸就再去要一份。   基安蒂这么想着, 把报纸翻过一页, 哦, 是她更不关心的体育版, 肯定没——   下一秒,基安蒂的表情变成了空白。   “科恩, 科恩,我们在哪?今年是哪一年?”   “什么?”   “我看到波本莱伊琴酒和苏格兰的儿子正在打网球, 还上了体育版的头条……不好!这里是异闻带, 我们快跑, 这个世界马上就要毁灭了!”   “啥?”   科恩看到基安蒂扔下报纸就跑, 不得不凑过去看了一眼,然后, 他摘下墨镜又看了一眼。他觉得刚才自己摘下来的是眼睛, 不是墨镜。   只是一张照片而已,看起来就像是组织的人在打网球, 而且爆红网络,贝尔摩德都出手帮忙造势,肯定没什么的,对吧?吧?   他缓缓看向基安蒂消失的方向,表情一片墨镜。   所以,就在他们度假的时候,组织发生了什么?难道乌丸集团终于要在波本先生的领导下,往偶像事业发展了?我们的终极爱抖露波本大人要出道了?   他犹豫再三,没敢问波本,而是询问基尔:波本先生对偶像事业感兴趣吗?我们出道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就算问错了也没关系,那样基尔就会说“没有这回事,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了,基尔对组织里的大多数人一向友好,可能是做主持人和记者的职业习惯吧。   收到消息的水无怜奈:?   呃,科恩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难道是最近有想成为歌手或者演员的打算?她沉思片刻,把同事曾经发给她的《近期新人偶像出道指南》发给了科恩,说“如果你有这个想法的话我可以帮忙,但以这个年龄出道已经有点难了”。   很久,科恩回复:好的。   ……   此时,尚不知道自己的属下要出道的波本先生正在做“陛下何故造反”的准备,乌丸集团是个太过庞大的组织,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他说“天凉了,让乌丸集团破产吧”就能完事的,从上次加尔纳恰的动作就可见一斑。   公安对真行寺学校里可能牵扯到组织的人进行了调查,这些人都不清楚校长的真实身份,多数认为校长就是普通人,少数……呃,少数觉得校长脑子有点毛病,比如说经常检查学校附近的井盖什么的。   “看来我们还需要点时间。”他在电话里叹气。   降谷零正在公安的办公室里,反正现在他是BOSS,也没人管他去哪,而跟他打电话的人是他在公安的上级黑田兵卫——虽然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估计很快也就不是上级了。   我们的降谷先生得升职,不是因为他做出了多么大的功绩(虽然事实也的确如此),而是因为在需要调动各方面人手、跟其他机构的人联络的情况下,他需要更大的权力来确保计划的进行。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自从他成为乌丸集团的BOSS后,有些每天都安稳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的人就开始担心他背离公安,彻底成为组织的人,所以得先稳住我们的波本先生。当然,这不是因为他们不相信公安警察的意志和信念,你问他们的时候他们都会这么回答。   总之,在各方面因素的影响下,摧毁乌丸集团的计划已经不能再拖,现在唯一的阻力只有……   “已经不错了,波本,这可是我们跟那些‘朋友’少见的合作。”   黑田人在英国,刚结束一场不那么愉快的谈话,但不愉快的是对方,他还是很愉快的。   毕竟波本才是BOSS,他们掌握了主动权——显然这条消息不会被透露出去,就算对方已经通过别的途径知道“波本是公安卧底”,也不会将其付诸于口。这是秘密,就算他们都知道,也是秘密。   降谷零的声音与泰晤士河上的水汽一同被风吹来:“上次是十三年前?”   黑田在泰晤士河边点了根烟,说:“别查那件事了,以你现在的身份只会引来猜忌,‘教父’先生。”   他开了个玩笑,但这里的两个人都知道,那「可以」不是玩笑。   降谷零的回应非常简单:“我知道。”   黑田兵卫觉得波本或许从一开始就没变,认真固执到让人发愁的地步,但放任波本继续调查十三年前的那场失败合作只能让公安内部更不稳定,所以他问:   “你调查那件事是想做什么?去问让你知道这件事的人也许还能容易点。”   “我不会问他。”   降谷零不会去问黑泽阵,即使他已经发觉那些被抽走的资料或许有关一个机构,一个组织,一场十三年前发生的事。   他也不会将黑泽阵跟那个机构的关联告诉任何人,即使那个机构已经不存在,无法在组织清算的时候为“琴酒”提供帮助,但赤井玛丽说过MI6会保护他们的探员,因为“帮他建立档案的人如此承诺了”。   电话挂断,降谷零整理了手头的工作,才发现已经下午了,他扣上帽子,一如既往不引人注意地往外走……   就被路过的记者认出来采访了。   “安室侦探!请问你有兴趣重回职业网球的赛道吗?!你打算回应克丽丝·温亚德小姐希望跟你比赛的邀请吗?”   “安室先生,所以网球界真的是侦探行业的下一步发展趋势吗?您对TTD这个月的排名是怎么看的?”   “侦探界的白色流星!不要啊,安室先生,侦探才是你唯一的归宿啊!不要去打网球啊!”   很快就被闻讯而来的记者团团围住的降谷零,终于意识到了,为什么今天诸伏景光跟他说出门记得伪装一下……   而就在不远处,穿着浅色衣服、依旧没把头发拆开的黑泽阵吃着冰激凌从马路对面路过,并投来了一个怜悯的眼神。   加油喽,住在楼上的波本先生。   黑泽阵出门的时候还在想要不要把雪莉给他编的头发拆开,现在他无视了降谷零“贝尔摩德你假扮琴酒干什么”的眼神,安然路过,没有一个记者发现他就是昨天跟名网球侦探安室先生打网球的人。   事实证明雪莉是正确的,谢谢雪莉,不然他不可能安然无恙地从学校回来。   是的,黑泽同学今天去上课了。   不是闲着没事去学校,事实上他很想在家里补觉,但清晨的时候名侦探给他发消息,说他和黑羽快斗追着犯人翻越山和大海到了英国,一时半会回不来,让他帮忙给班主任小林老师请假,电话的背景音里还有枪声和黑羽快斗的惨叫声。   希望小孩没事。   黑泽阵答应帮他请假,但小侦探电话挂得太快,甚至没给他小林老师的电话号码。雪莉还在睡,其他人都在忙,黑泽阵想了想,觉得为这点小事吓到别人没什么必要(毕竟他打电话都是大事),就亲自去给小学生请假了。   就是小林老师在听到他说“江户川和他的双胞胎弟弟正在跨境打击犯罪,明天就能回来”的时候,还是瞪大眼睛看了他很久。   虽然小林老师很想说“这个理由好像有点超过了”,但来帮江户川请假的银发少年神情太认真,也太平淡,让人生不出任何“他在说谎”的理由,小林老师觉得这是个单纯的好孩子,可能他听到的情况就是这样,还是等柯南回来再问具体是怎么回事吧。   所以她犹豫了半天,才问:一天够吗?要不请两天?   请假顺利成功。   黑泽阵跟江户川柯南发了“老师同意你在苏格兰场实习两天”的消息,没过多久就收到了小侦探回复的一串问号。   接下来他准备去找他的枕头先生睡一觉,刚转身就被人抱住了腿——这个高度和力道有点熟,黑泽阵强行压下把人踹飞出去的动作,低头一看果然是爱尔兰。   爱尔兰在已经开始上第一节课的帝丹小学门口惨叫:“爹!你带我走吧!我弟弟要赶我出家门啊!”   黑泽阵:“……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幸好这个时间学校附近没人,不然夏目财团就要名声扫地了。   爱尔兰死死扒着他的腿,委屈地说:“别啊,爹你别这样,当初不是说好了要养我的吗?你是不是不爱我了,现在你家里的人越来越多……”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背后传来哗啦一声书籍落地的声音。   帝丹中学一年级B班的班主任天城老师就在他们身后,还保持着搬书走路的动作,但怀里的一摞书已经全都掉到了地上。   天城老师颤抖地问:“黑泽同学?”   黑泽阵:“……”   爱尔兰:“……”   帝丹小学的校门口就像一张定格的风景画,站着的银发少年,抱着他腿的黑发青年,以及不远处O_O的老师,他们保持了这个场景很久,很久,很久。   最后天城老师镇定地推了推眼镜,把地上的书一本本捡起来,自言自语:“没关系,黑泽同学不想上课就不来,老师这里没关系的,但地上凉,可以让这位先生先起来……”   天城老师内心:啊啊啊啊啊(土拨鼠尖叫)!所以根本不是我们家学生被包养了,真相是他包养了别人吧?!不行不行,黑泽同学才那么小,我不能这么揣测他,不能,这样有悖师德……   他抬头,发现地上那个黑发青年小声对黑泽同学说“爹,要灭口吗”,然后黑泽同学轻飘飘地看了对方一眼,那个黑发青年就不敢说话了。   天城老师:……   啊,好像已经不用问了,比起初中生少年包养几位成年人,他现在觉得事情的真相更可能是——其实黑泽同学是极道少主,年纪轻轻就当上了XX组的组长,昨天碰到的两个人和今天这位都是他的手下,这段时间他们跟别的极道组织发生了冲突,所以黑泽同学才没时间上学的吧。   “老师。”   天城老师还在想,黑泽同学终于开口,冷淡的声音让天城老师寒毛倒竖!   “黑泽同学,其实我什么都没看……”   “我去上课。”   黑泽阵嫌弃地把爱尔兰拎开,对老师说不好意思,这是我父亲的朋友的儿子,他习惯找人帮忙的时候就喊爹,没事的时候他就是所有人的爹,不用管他。   天城老师:“哦……那你真的要来上课吗?真的吗?真的?”   黑泽阵:“……真的,我现在就去。”   他转头对爱尔兰说回公司吧,你弟给我打电话了,就接过天城老师手里的书,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原地,前往就在帝丹小学旁边的帝丹中学。   于是,黑泽同学在学校里度过了平静的一天,天城老师悬着的心又落了下来。   这一天实在是过得太平静,连个案件斗殴没有,唯一的插曲就是国文老师请他分析一下现代诗人杜松子的诗,黑泽阵对着自己的黑历史沉默半天,说:他的诗写得很没水平。   国文老师:……   这位很欣赏诗人杜松子的老师并没有生气,而是说等你长大就能理解了,下课后就打电话向自己的朋友、真行寺学校一年级C班的国文老师抱怨。   那位朋友说:那你让他写两首新的嘛,现在看以前的作品确实会觉得有很多不足。   国文老师:?   黑泽阵:完全没有这种打算,谢谢,再见,也不打算把阿法纳西的诗集发表出去。   大诗人Juniper在学校里平静地上课,期间还收到了诸伏景光发来的消息。诸伏景光问他在哪,黑泽阵说我在学校上课,然后诸伏景光给他打了一串问号。   [冲矢老师是无辜的啊!]:所以黑泽,你竟然去上课了?   [杜松子]:顺路。   [冲矢老师是无辜的啊!]:那老师一定很欣慰吧?对了,我今晚跟Zero加班,不回去吃饭了,你记得吃晚饭和把贝尔摩德从我们家里赶出去。   [杜松子]:她住两天自己就会走,不用管。   贝尔摩德是什么打算他不清楚,但黑泽阵知道贝尔摩德她——没空。   很简单,电影的拍摄正在日程上,贝尔摩德极其上心,她从游轮上下来回美国就是为了电影的事,现在日本场景的部分要开始拍摄了,她很快就要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来烦他。   唯一需要担心的问题就就是那部电影《来自黑暗组织的Jin》被改成什么样了,以及,波本不会真的拉组织成员去拍那部电影……吧?   在科恩被偶像事务所介绍到隔壁电影剧组的时候,黑泽阵决定先相信一向可靠的降谷零。   [冲矢老师是无辜的啊!]:好吧,我继续在Zero那里住几天。(叹气)   [杜松子]: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这个蠢透了的ID换掉?   [冲矢老师是无辜的啊!]:我觉得还好啦,而且用这个ID给莱伊发消息的时候很开心~   [杜松子]:……   黑泽阵觉得,诸伏景光开心就好,毕竟只是个名字而已。只是一个名字,就能同时伤害到波本莱伊和琴酒,苏格兰真是恐怖如斯。   不过很快他就看到诸伏景光的ID变了,变成了……   [我弟弟打网球天下第一!]:好!改了,那我和Zero先去忙,晚上见。   [杜松子]:…………   要不,你还是改回原来那个名字吧,苏格兰。   再往后,学校放学,黑泽阵在回家的时候路过被记者围住的降谷先生,又路过正在采访其他人的基尔小姐,路过正在跟电影导演交流的科恩,路过咖啡厅里摸鱼的贝尔摩德,路过正在调查案件的世良真纯,路过换了个河岸钓鱼的研究所前负责人,路过诸伏景光在加班的警视厅大楼……   他从组织成员的全世界路过,心想所有人都在忙,这次总能让他睡觉了吧。   “救、救命……”   银发少年听到模糊的求救声,脚步一顿,往旁边的小巷看去,只见几个拿着铁棍的成年男人将另一个人堵在小巷深处,被围住的人惊慌地后退,但其他人步步紧逼。   哦,抢劫。   黑泽阵记得这群人。他上次散步遇到他们在计划抢银行,就把他们的计划拿来念了,一句句批判过去,最后撕了计划书,顺便把人打了一顿,说就你们这水平也想抢银行,还是去工地搬砖吧,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呵,看来确实应该把人送进局子里,至于警视厅的饭够不够,关他什么事。   黑泽阵刚才还在想他今天没遇到任何案件,莫不是走错了米花町,他脚步不急不缓地走进小巷,靴子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在狭窄的巷道里回响,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几个抢劫犯看到他,先是恶狠狠地说“小鬼,别来碍事”,但银发少年继续往他们的方向走,有人就觉出不对来了。   “银色长发,难、难道他是……”   “喂,你不是说他最近都不会出现吗?”   “我也不知道啊!”   抢劫犯们紧张地退后,退后,把被他们包围的人挤到墙上,挤成了小饼干,而银发少年就这么走到了他们面前。   “你们……”   黑泽阵刚开了个头,抢劫犯们当场就给他跪下了,赶紧解释:   “大哥别误会,我们就是路过!我们是来跟他交流感情的!大哥!”   “我们真的去工地打工了,但是每到一个工地就发生一次案件,真的干不下去才来抢劫的啊大哥!”   “大哥,都是他们的错,我是被胁迫的!大哥你要相信我啊!”   你们,能不能统一一下意见再来回答。   几个抢劫犯面面相觑,恨不能回到半分钟之前,但黑泽阵的注意力并没有在他们身上,因为……   就在这几个人身后,帝丹中学一年B班的班主任天城老师正紧紧靠着墙,抱着自己的包,歪戴着眼镜,用一种极其震撼的眼神看着他。   天城老师:……   黑泽阵:……   要不然,还是考虑一下早上爱尔兰的提议,灭口吧?黑泽阵面无表情地想。 第111章 黎明间   [你好, 我是一名中学教师,名字叫做天城XX,作者懒得给我起名字, 但是这不重要。这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后的几分钟了, 因为我无意间戳破了一个秘密,关于我学生的秘密。]   [我的学生黑泽阵, 一位从乡下来的转学生侦探, 因为有着漂亮的银色长发和冷淡好人的性格,刚来就被班上的所有同学喜爱。虽然他自己没有发现,但大家其实都很关注他,黑泽同学没来学校的时候学生们每天都问我好几遍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本以为一年B班的生活可以这么平静地过下去, 但是今天, 平静的日常被打破了。]   [因为我发现黑泽同学……他……他可能是身份隐秘、手眼通天、属下遍布东京各地跺一脚就能让东京抖三抖的令人闻风丧胆的极道组织首领啊!]   ……甚至可能包养了一群长得很不错的年轻人, 但这条猜测对未成年学生来说实在有点过分, 天城老师迅速地把它从自己的大脑里删除了。   现在他顾不上掉地的公文包, 努力将身体往小巷的角落里缩去,虽然这没什么用, 但他觉得有那么一瞬间黑泽同学看他的眼神像是要灭口。他直觉一向很准的!   天城老师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但奈何整个小巷里就他和黑泽同学两个站着的人, 而黑泽同学看了看他, 又看了看那几个抢劫犯, 最终拿出了手机。   是手机!他要打电话了!他要叫谁?   啊啊啊, 待会不会来一群训练有素的人把拼命挣扎并惨叫的抢劫犯架走装进车里,然后把他们关进暗无天日的小黑屋吧?!   黑泽阵:“高木警官, 我要报警, 这里有几个抢劫犯需要收拾。嗯,第二次遇到了, 把他们拷走吧。”   天城老师:“……”   然后他就看着几个穿制服的警察来把拼命挣扎并惨叫的抢劫犯架走装进警车,估计过段时间就会把他们关进监狱的小黑屋里去了。   “天城老师,”黑泽阵顿了顿,才说,“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其实我没……好吧,有。”   天城老师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其实很敏锐,隐瞒对他们来说是另一种伤害,所以他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诚恳地向小孩道歉,说早上的事和刚才的事让他产生了一些误会,他误以为黑泽同学是某种小说漫画里才存在的黑暗组织的少爷或者什么团体的首领,幸好这完全是个误会。   “所以黑泽同学,刚才那几个抢劫犯为什么要叫你大哥?”   “……”   “你为什么沉默了、等等,你应该不是那种组织的首领或者高级成员之类的,对……吧?”   啊,其实你全说对了呢,天城老师。   黑泽阵冷静地弯下腰,帮天城老师把公文包捡起来,放到他手里,说:“不是,我只是个侦探。”   似乎是为了强调自己的普通和安全,银发少年认真地补了一句:“我(现在已经)不是那种组织的人,也没有被警察抓走的风险(他们甚至试图住进我家),刚才那几个人叫我大哥只是因为被我打过一顿,被打怕了。”   天城老师放心了。虽然他对黑泽同学能把几个成年人打一顿这件事还是有点将信将疑,但他直觉黑泽同学刚才说话的时候非常认真,都是实话,他的直觉是不会有错的!   黑泽阵又说:“天城老师下次遇到这种事的时候可以给我打电话,来不及打电话就报我的名号……”   “什么名号?”   “……侦探SILVER什么的,听说他们这么叫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银发少年离开后,天城老师觉得这个称号有点耳熟,就问了做侦探工作的朋友。   他的朋友飞快地发来回复:你遇到SILVER了?那可是侦探界的名人,据说他是魔法世界来的长生种,还是某个神秘组织的首领……   朋友后面发了什么,天城老师已经看不到了,他眼前一片空白,满脑子都是——谢谢黑泽大人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忽悠我。啊,还有救我的命,真的非常感激。   ……   黑泽阵没工夫关心想象力特别丰富的班主任先生在想什么,事实上,他昨晚翻了A.U.R.O下属基金会的房产,把附近的一座别墅以赠予的名义用“国外的亲戚”中转,转到了他的名下。   至于国外的亲戚是谁……曙光联合有不少“空”的身份,黑泽阵偶尔会用。   刚才他被遇到班主任的事打岔,暂时没了睡觉的兴致,就打算到那座别墅附近看看。   已经到了。   堤无津川沿岸,米花绿地公园附近,一座掩映在绿荫后的灰色古典主义建筑,它看起来古板又安静,在周围的别墅群里毫不起眼。这里已经接近米花町的郊区,没什么人,是他会喜欢的地方。   也是维兰德喜欢的地方——在看到那座建筑本身的时候,他就有种预感,他能在这里找到维兰德留下的一些东西。   事实也的确如此。   他拿着基金会给的钥匙,打开尘封的院门,穿过没什么人打理的花圃,走到台阶上。花圃里曾经应有修建整齐的耐寒花种,现在长满了不知名的杂花与杂草,在喧嚣的夏日里展开一片点染着星星点点彩色的浓绿。   很显然,这座房子已经被弃置很久了。它也不在“需要打理的房产名单”上,有人把它从那个名单上划去了。   黑泽阵没在这里停留太久,就把钥匙插进钥匙孔,走进了这座别墅的建筑。   微弱的红光在黑暗里亮起,随即灯被打开——很显然,虽然没人管,但维兰德这人不可能把自己的巢穴随便一扔,这里的防御系统还在运行,只是在验证过虹膜和放在门把手的指纹后对自己人表示了友好,甚至没有发出警告。   昏暗的别墅大厅里只有门口透进来的一丝光照,一丝凉意从门里传来。古老的挂钟正在滴滴答答地走。家具上蒙着防尘布,地面铺了薄薄的一层灰尘。   银发少年只是将目光在这里停留了片刻,就顺着白色的楼梯往上走,按照维兰德的习惯找到了书房。   ——需要密码。   没开玩笑,这座相当老的别墅需要他输入密码才能开门,而且将整个家收拾好离开的人似乎很确定他能猜对。   银发少年抿了抿嘴,按下了二十六年前的某个日期。他和维兰德相遇的日期,除了他们两个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没有生日,不过每到那个日子维兰德都会给他打电话。   门开了。   里面是书房,没有灰尘,中央电脑依旧在运作,墙上贴着被擦干净的线索板。高大的书架上满是些老旧的文学书籍,另一侧是黑色封皮的档案袋,书房不大的空间里还有张放了茶具的矮桌。拉开窗帘,窗外的爬山虎正在疯长。   抽屉里放着几部电影的录像带,还有一些照片和海报,以及一本相册。   黑泽阵对那几部电影记忆犹新,或者说他想忘记都难,那就是贝尔摩德拉着他去拍的电影,但里面就只有几分钟甚至几十秒的剧情,就算熟人看到也不一定能认出他来。照片和海报也是电影相关,甚至有剧组的摄影师留下的照片。   而相册——说实话,黑泽阵本来没觉得里面会有他的照片,直到他掀开扉页,发现第一张照片就是在雪原里远远向镜头看来的小小少年。   然后是维兰德的城堡,睡着的他、打架的他、读书的他,在塔楼上吹风的他,慢慢留起长发的他,在夜晚的城堡大厅里游荡的他,被孩子们团团围住的他,以及离开城堡的他。   这是一本记录了某个银发少年成长的相册,本应显得比较温馨,但是……   黑泽阵磨了磨牙。   “什么叫我的工作需要保密,不能留下任何照片……”   维兰德这个混蛋不是给自己藏了一整本相册吗?!这些照片都是什么时候拍的?!   黑泽阵冷静地思考,最开始的那些照片大概是他刚到城堡的时候拍的,后来维兰德的父亲,也就是附近城市里图书馆的馆长偶尔会拿着相机在城堡附近拍照。如果是他拍了什么,孩子们不会问也不会注意。   但黑泽阵完全没察觉到自己被拍过这些照片——这也理所当然,毕竟拍照片的人也经受过相应的隐蔽训练,而他本人在被乌丸集团的那位先生折腾之前对镜头背后的视线也并不敏感。   啧。   他草草把相册翻完,打开下面的柜子,看到里面还有二十来本相册,以及一个空缺的位置。他把相册放回去,没有去翻别的,又试图找维兰德的留言。   什么都没有。那个男人没给他留下一句话。哦,其实还是有的,十三年前让赤井务武转达的话。   哈。黑泽阵有点恼火,但他没有可以发火的对象,只能在长久的沉默后走出书房,打算找人来把这里打扫一下。   不,还是自己干吧,万一找到什么“惊喜”,那家政公司的人就该报警了。   于是本来打算睡觉的黑泽先生花时间把整座别墅打扫了一遍,掀开防尘布,清理掉地面的灰尘,擦拭墙面,整座别墅大且空旷,最后他在三楼主卧的露台上吹风,心想自己应该找两个苦力来帮自己打扫……   他听到了枪声。   对,就是近在咫尺的枪声,声音是从下面的院子里传来的。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黑泽阵往院子里看去,只见有几个持枪的人正在往这里逼近,而被威胁的人八成已经从开着用来通风的门钻进了他家。   好吧,这里是米花町,他就不应该相信米花町,即使在米花町的边缘也没有平静的余地。   下面的人在用英文喊:“你们已经逃不掉了!从怀特岛跑到东京,哼,我看你们还能逃到哪儿去?!”   确实,这座别墅外的围墙很高,而且上面有金属尖刺,说不定还有电网,进来就很难再直接跑出去了。如果是在通常情况下,这群人或许还能得逞,但很可惜,他们遇到了别墅主人在家的时候。   而黑泽阵本人现在很不爽。   他敲了敲露台的栏杆,面对那群准备分散包围别墅的人,居高临下地说:“不好意思,这里是我家。麻烦你们滚出去。”   几分钟后。   黑泽阵测试完别墅的防御系统,觉得这玩意杀伤力有点高,就在打报警电话的同时帮他们叫了救护车。   接下来他得看看到底是谁走投无路擅闯民宅到了维兰德家里,幸好他打扫的时候暂时关掉了感应系统,不然他们进门的时候就有可能发生意外——不出人命那种,维兰德也不是很想被警察调查他的窝。   他走进门,看到一只小不点蹦出来就跳到了他身上:“琴酒哥哥!你来救我啦!”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叫他琴酒哥哥。   黑泽阵不看也知道这是江户川柯南,他面无表情地把小孩从自己身上拎下来,抖抖这只脏兮兮的小团子,看看能不能掉下来一堆案件;小侦探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然后望向了他的队友。   队友,指黑羽快斗和白马探先生。   英国来的侦探白马靠在墙边松了口气,显然从声音判断出外面的人已经被解决;黑羽快斗则毫无形象地倒在还没清洗过的沙发上,说夜莺叔你没来的话我们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三个小孩已经精疲力尽,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黑泽阵也没打算现在就把他们叫起来,就放下江户川柯南,问:“你们怎么回事?”   不是连夜翻过十八座大山去查案吗,怎么,查案还能查到我家来?我家里看起来很像有罪犯的样子吗?   PS:现在还没有,但是好像马上就要住进某个组织的一群代号成员了。   江户川柯南叹气,说是这样的,他和黑羽快斗本来是在调查一起普通的绑架案,结果发现绑架犯好像要带着受害者去英国,当时他们两个差点就被发现,情急之下躲在了那些人乘坐的飞机上,跟着到了英国的怀特岛。   下飞机的时候那群人果然发现了他们,于是江户川柯南和黑羽快斗光速带着被绑架的人逃跑,半路上江户川柯南忽然想起自己还要上学,就给黑泽阵打电话让他帮忙请假;但他们毕竟对怀特岛不熟,很快就被人追上了。   就在这个时候,同样在调查案件的白马探出现,帮他们藏了起来。他们对了一下线索,发现是怀特岛一位富豪被人谋杀,凶手为了打开他的宝库,雇人从日本绑架了宝库的设计师,也就是江户川柯南和黑羽快斗找到的这位受害者,将他空运到英国,准备让他解开宝库的锁。   所以,接到委托调查「机关设计师被绑架案」的工藤新一*2和正好受邀来调查「怀特岛富豪谋杀案」的白马探就碰到了一起。   接下来他们为了把受害者送到安全的地方,兵分两路,亲自作为诱饵引开罪犯,终于把这位机关设计师送到了英国警察手里。   不过这个时候他们三个已经为了吸引注意力坐在了回日本的飞机上,也不可能半路下去,就干脆来日本了。   “没想到他们的人跟到了飞机上,还派了日本境内的人手接应,我们下飞机就被盯上了,警视厅的人来不及赶到,于是我们就一路逃到了这里……”   江户川柯南瘫倒在沙发里的黑羽快斗身上,疲惫不堪地说到一半,忽然又坐了起来。   他抖抖头顶上的呆毛,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不对!我记得这座别墅以前都是锁着大门的荒宅,现在地面却被打扫过了!黑羽别躺着了,快起来,我们这是擅闯民宅吧?!”   黑羽快斗不满地大声嚷嚷:“你先从我身上下来我才能起来吧!”   江户川柯南:“哦。”   他乖乖从黑羽快斗身上下来,看到白马探还安然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毫无紧张感,就去拽黑泽阵,说琴酒哥哥,我们得找到别墅的主人道歉,虽然不一定能找到……   黑泽阵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听,没做什么表示,现在他看了白马探一眼,对他的小侦探说:“你现在就可以道歉。”   江户川柯南:“诶、诶……诶?!”   白马探依旧坐在沙发上,说:“刚才警方跟他交谈的时候说了「你家」,说明他是以「户主」的身份报的警,而且我一直在注意别墅的大门,他不是从外面来的,也就是说,这个人就是别墅的主人。”   他早就看透了一切,所以才坐在这里没动。不过话虽如此,他也很好奇这位在游轮上见过几面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从白马探的角度来看,这个银发少年身手极好、下手狠厉,擅长一对多的战斗,威胁过他但没有恶意,是性格有点恶劣的「友方」;他曾经潜入ANI结社,代号夜莺,与结社处于敌对立场,又跟黑羽快斗、工藤新一以及夏目财团都关系匪浅,还和MI5以及日本公安有合作,好像跟魔法界也沾点边……   英国来的少年侦探沉思片刻,问:“这里真的是你家?”   黑泽阵不知道他在问什么,但他一向对小孩子比较友好,就点了点头。   白马探理解了一切。   他说:“我刚才问了朋友,这座别墅已经被闲置了五十年,期间几乎没有人居住,既然这里是你家,那你果然是魔法界来的长生种吧。”   夏目财团的那个少年说过他不是人类;住在附近的朋友说这座宅子十多年来绝对没人进入,再往前也只是偶尔有人会来,但没见过什么银发的人,所以,真相只有一个,“夜莺”是魔法世界的长生种,所以才跟小泉露比认识。   一切都将大白于天下!   黑泽阵:“……”   江户川柯南:“……”   黑羽快斗:“真的吗?所以夜莺小姐不是吃药变小的,他一直这么矮?”   几秒钟后,黑泽阵把黑羽快斗敲了一顿,然后勒令擅闯民宅的三个小孩帮他打扫别墅的卫生,作为回报他会给几只幼崽准备晚饭。   “但是,那个……”江户川柯南举起手,说,“我老爸从夏威夷回来了,说要请我和朋友吃饭,黑泽哥哥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你父亲?”   “对,他叫做工藤优作,是世界首屈一指的推理小说家,写过很有名的暗夜男爵系列!”   “哦,没听说过。”   “哈哈、虽然有点不甘心……但既然是你说的就完全能理解了。”   江户川柯南干笑了两声,毕竟琴酒明明做着那种工作却完全没听说过工藤新一,估计是对推理和破案这方面完全不感兴趣,嘛,反正琴酒也不可能认识他爸啦。   “所以待会打扫完去我家吃饭吗?”   “可以。” 第112章 黎明间   即使多了三个人, 这么大的别墅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收拾好的,更何况黑泽阵也没打算真让三个玩命跑到这里的小孩干什么活,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就变成了小孩子的探险时间。   一听说可以在别墅里闲逛, 两只侦探立刻就精神起来, 兴致勃勃地问:“找到什么都没关系吗?”   这座别墅已经存在很久了,而且荒废了几十年, 以常人的目光来看是相当难打扫的大麻烦, 但以侦探的角度来说,这就是寻宝的好地方啊!肯定会有什么发现的!   黑泽阵回答:“喜欢什么可以拿走,楼上的书房不能进,别的都能进。”不过书房他们也进不去。   他下午清扫地面的时候已经简略地看过一遍了, 除了书房, 其他房间里都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充其量也就是一些不太应该在普通居民家里出现的小玩具而已。   于是黑羽快斗继续瘫在沙发上, 他可是逃跑时候吸引火力的主力, 现在是一点都不想动;而江户川柯南和白马探在别墅里逛来逛去,别的没发现, 倒是发现了一堆古书、欧洲北部的矿石、奇形怪状的收藏品,以及一些……似乎应该叫警察来收走的东西。   “黑泽, 这是……”   “哦, 以前的东西, 你们喜欢可以拿去玩。”   两个侦探看着那堆甚至没被主人当回事的武器, 从长刀匕首枪支弹药到联络设备和其他在某些工作里可能用到的东西一应俱全,怎么看也不像是可以随便让小孩拿去玩的东西吧!喂!到底有没有人管管他离谱的养小孩观念啊!   (黑泽阵:从小就开始磨爪子有什么不对吗?反正这些东西你们三个都会用吧。)   银发少年甚至懒得多说一句, 就继续去收拾房间了, 而江户川柯南和白马探沉默半天,决定把东西好好放回去, 就当没看见,然后准备去工藤家吃晚饭。   在银发少年去关门的时候,白马探小声问另外两个人:“他到底是做什么的,你们确定他持有那么多非法武器没问题吗?”   问都不用问,从那个数量来看1000%不合法。   黑羽快斗虽然歇了会儿,但还是走不动,干脆把手臂搭在白马探身上,身体的重量也压过去,拖着长音回答:“啊,我上次不是说了吗,他是某个组织的退休杀手啊。”   江户川柯南也靠在白马探身上,补充道:“他以前确实是那种身份,但现在只是个普通的侦探而已。”   白马探挑眉:“普通?”   你管这种能一人单挑半个大型组织高层、杀穿整个游轮最后全身而退的暴力人形生物叫「普通的侦探」?恕我直言,那样的话我们两个还是退休吧,工藤。   对了怪盗基德,你也退休吧,他要是真想抓你,从决定动手到把你送进警局或者医院用不了一个晚上。   江户川柯南听到白马探不相信的语气,就气呼呼地蹦起来:“他是跟公安、MI6、FBI等多国调查机构有密切合作的普通侦探!还有,黑泽不是什么魔法界的人,这个世界也没有魔法!”   他气鼓鼓地扒拉白马,白马为什么会相信那什么魔法界的传闻,真是的,明明是我特别看好的侦探同行……   小学生侦探低着头嘀嘀咕咕,没注意到另外两位高中生对视一眼,黑羽快斗耸耸肩,表示他没有跟侦探说过魔法的事,白马探叹气,毕竟这种东西不接触就很难相信。   不过他们一致认为,没有必要让工藤知道那些事,魔法是有吸引力和排斥性的,知道魔法的人会被魔法缠上,不知道魔法或许一辈子都不会遇到。   “又怎么了?”   黑泽阵走过来,发现三个人之间的气氛有点沉默,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   江户川柯南哪能让黑泽阵再听一次魔法啊长生种什么的,小侦探敏锐的直觉告诉他琴酒很讨厌被当做非人类,就伸出手,用小孩子的语气撒娇说琴酒哥哥我累了,你背我走吧。   黑泽阵:……   他算是看明白了,小侦探有求于他的时候就叫他琴酒哥哥,在别人面前就喊他黑泽哥哥,真没人又要说正事的时候就叫他琴酒,主打一个按需喊话灵活多变。   不过一路从英国来又被追到他家来的几个小孩确实累了,他就拎起小侦探,抱在怀里,说等一会儿,我打个电话叫人来接我们。   江户川柯南期待地问:“叫谁?”   黑泽阵很平淡地回答:“贝尔摩德。”   江户川柯南立刻扑腾起来:“不用了!我自己会走!”   救命啊,贝尔摩德要送我和琴酒去我家里吃饭,我都不敢想妈妈看到这个场面会是什么反应!而且贝尔摩德该不会想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不要啊!那种事情不可以的啊!   ……   最终他们没找贝尔摩德,但这里不是闹市区,出租车比较难等,黑泽阵也没开车来,所以他抱着一个小孩,拖着另外两个走了一段,终于找到一辆路过的出租车,才结束了他们漫长的征途。   好消息,他们在这种鬼地方找到出租车了,真是万幸啊。   坏消息,其实出租车的司机刚撞死人抛尸回来,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种偏僻的地方。   好消息,两位侦探刚上车就发现了不对,通过蛛丝马迹很快就推理出了真相。   坏消息,司机是个狠角色,意识到后面几个人神色不对劲低声议论,就猜到自己暴露了,掏枪威胁上车的四个小孩。   好消息,副驾驶位置上的黑泽阵当场把他拿枪的手给掰折,然后把人给打晕了。   坏消息,他们现在没司机,而会开车的人没驾照(指年龄不够的黑泽阵),有驾照的人没法开车(指小学生工藤新一和累得不想动的黑羽快斗),还有人不太习惯开日本的车(指白马探)。   几个人在车边面面相觑,黑泽阵正在考虑把司机弄醒,起码把他们送到地方再晕,被江户川柯南拦下了。   幸好他们报警后警察及时赶到,来的是高木警官和佐藤警官,他们把司机拷走,接下来可能还得去深山里找尸体。   不过看着这一行四个学生叹气的样子,佐藤美和子细心地问:“你们是要去哪吗?”   这地方虽然说是米花町内,但不太好找车,而且东京的出租车价格嘛懂得都懂,和抢钱没什么区别。   黑泽阵不觉得自己缺钱,现在的A.U.R.O除了钱没有别的东西,他本来不想用机构的钱,因为赤井务武会查他的访问记录,但见都见了,也不差这点了。   不过他也不至于无视别人的好意,就回答:“我们要去一个写书的……叫什么来着,去他家里吃饭。”   江户川柯南锤他腿:“是世界畅销推理小说家工藤优作!起码给我记住姓氏吧!”   他很有理由怀疑琴酒又是在忽悠他,就像当初记不住他的名字一样——但你不是只不记被你杀死的人的名字吗?我老爸总没被你杀过吧?!   佐藤美和子点点头,说那我先把犯人带回警视厅,高木你开车送他们过去,如果我这边能问出抛尸的位置就不用麻烦了,我们可以直接去找;没有的话,只能连夜叫同事一起去搜索受害者的尸体了。   毕竟在东京,即将下班或者刚下班的时候忽然遇到侦探就要加班这是常态,习惯就好。   十几分钟后,高木涉把几个学生送到了米花町二丁目21号,工藤家。   他跟几个学生告别,多看了那个很像小时候哥哥的银发少年一眼,对方也往他这边看来,高木涉什么都没说,就挥挥手,说要跟朋友玩得开心啊。   高木涉发动车子,刚踩下油门,就听到背后传来的喊声。   “快住手!”   “有话好好说!”   “不要在这里杀人啊!”   发生什么事了?   高木涉大惊失色,赶紧刹车往回看,只见在车后方,工藤宅的方向,那个银发的少年狠狠地抓着某个男人的衣领,从背后变魔术一样拿出了一把枪……   时间倒回到两分钟前。   江户川柯南找出家里的钥匙,毕竟在场的人都知道他的身份,他也用不着演了,不过他要开门的时候家门忽然被打开,他的父亲工藤优作就站在门口,说我听到你们的声音了。   接着工藤优作看向了其他几个人:“黑羽君,白马君,还有……啊呀,诺瓦利斯,你这麻花辫是怎么回事?”   黑泽阵的麻花辫确实还没拆,他不想走在路上被问要不要去打网球,当然,最主要的是哄雪莉开心。他对自己的发型没什么特别的执着,无所谓。   但这不代表他见到“老朋友”不会生气。   他当时就把江户川柯南拎开,抓住小侦探他爹的衣领,压低声音,咬牙切齿:“Lord Night(暗夜阁下)……原来是你……”   怪不得,怪不得代表作是什么《暗夜男爵》系列,合着你当年在莫格街下午茶当首领的时候就是在取材是吧?!   黑泽阵算了算,十六年前Lord Night从莫格街下午茶离开,把整个茶会组织塞给他跑路,没过多久《暗夜男爵》系列的最后一本被出版(车上刚查的),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是我,”工藤优作并不紧张,应该说他早就料到老朋友会是这个态度了,他还笑了笑,“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   黑泽阵依旧抓着这人的衣领,另一只手从不知道哪里摸出了一把枪,直接对准了工藤优作的脑袋,然后说:   “我说过下次见面一定会杀了你吧。”   江户川柯南:“快住手!”   救命啊我爸和琴酒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为什么会认识啊?!所以我为什么要在几个小时前立FLAG啊啊啊——   黑羽快斗:“有话好好说!”   虽然但是难道他跟工藤真的有什么特别的联系吗,比如说夜莺小姐看到他们两个的父亲都恨得咬牙切齿什么的。   白马探:“喂!不要在这里杀人啊!”   就算是黑暗组织的杀手什么的,也没必要在警察还没走的时候就动手杀人吧!   就在这个时候,下车的高木涉紧急赶到,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当场扑上去抢黑泽阵的枪,两个高中生也反应过来一股脑冲上去,于是一阵混乱的响声后……这群人乱七八糟地全都在地上砸成了一摞。   听到声音出来看的工藤有希子开门,小心地猫猫探头:“优作?怎么回事?”   难道是被组织的人袭击了?   她眨眨眼,再一看,工藤优作被压在最下面,上面是绑了麻花辫的银发少年,然后是一个警察和两个高中生,他们死死拽着这个少年的手臂,而她儿子……她儿子因为身高不够、力气也不够,就坐在这堆人上面叹气。   黑泽阵有点恼火地说:“放手。”   他不是打不过这群人,只是被扯到头发了,不想就这么打起来,回去发型乱了雪莉要生气。   高木涉坚持按着银发少年拿枪的手:“你先保证不在这里杀人!”   黑泽阵没好气地回答:“我跟他是老朋友,杀他干什么,他自己都没害怕。”   高木警官这才看清工藤优作一直在笑。   推理小说家注意到他的视线,就说:“高木君,白马君,黑羽君,不用担心,我跟他确实是朋友,刚才是在开玩笑。”   有这样开玩笑的吗?还有,枪是哪里来的啊!   高木涉终于放手,白马探和黑羽快斗也爬起来,黑泽阵拎开坐在自己腿上的小侦探,不满地把枪收起来,看着依旧被他按在地上的工藤优作。   “是啊,他就喜欢这么开玩笑,”黑泽阵冷笑一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差点给了我一枪。”   “我的枪里可没有子弹。”工藤优作对上儿子怀疑的视线,还是反驳了一下。   高木涉:不懂,你们开玩笑的方式真高级。   高木涉能看出来,这两个人是真的很熟,老朋友,就连那边的工藤有希子看到这个场景也是笑,没有紧张。高木涉站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是我误会了,但这个动作实在是太危险了,你们起码到家里做吧?   黑泽阵没说话。工藤优作说我会劝劝他的,高木君不是还有工作吗?   于是,高木涉终于想起了,还在警视厅等他且发了两条消息的佐藤警官。   高木涉:……   “打扰了!我现在就走!”   他还没走出两步,江户川柯南就拉住他,指了指黑泽阵手里的枪,问:“高木哥哥,你不打算没收黑泽哥哥的枪吗?”   按理来说都应该管管的吧?不能因为迷糊就把这件事也忘了啊!   但让江户川柯南意想不到的是,一向认真、严谨的警察高木涉竟然有点犹豫:“呃,但是……”   江户川柯南:“怎么了?”   高木涉:“但是阵哥他……”   江户川柯南:“等等,你叫他哥?!”   名侦探有点破音,其他人也都震撼地看着高木涉,高木涉抓了抓头发,发觉自己想装看不到但失败后事情就变得没法收场了。他真的没忘作为警察应该做的事!他是故意装没看到的!   以前那个黑泽哥哥是不是秘密警察不重要,但这个“黑泽阵”经常跟几位公安的前辈在一起,高木涉见过其中几个,还被前辈说过尽量帮那个学生的忙,所以现在的黑泽应该也是有任务的,带把枪没什么……吧……   就在高木涉进退两难的时候,黑泽阵终于有了反应,他随手把枪扔给高木涉,说:“你先回去吧。”   江户川柯南:“诶,等等!”   他还没说完,黑泽阵就把他拎了回来,却是对工藤优作说:“好了,现在说我们的事,我把你儿子卖给莫格街下午茶,你应该不会介意吧,前代阁下?”   呵,他可是发过誓的,等找到这位在夏威夷开技术学校的老朋友,就把他的儿子卖给那个侦探组织当首领!   工藤优作叹气:“我觉得柯南可以胜任这份工作,但那个组织现在是有首领的吧……还有,诺瓦利斯,你能先起来吗?”   胡乱扑腾小腿的江户川柯南:啊?等等,我这就被卖了?你们就不问问我的意见吗?老爸,你真是我亲爸啊!还有,诺瓦利斯是谁,莫格街下午茶又是什么东西?   黑泽阵没动。   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他脸上好像写着“我不高兴,你儿子也别想好过”,最后还是工藤有希子蹲下来,戳了戳丈夫的脸,对黑泽阵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工藤有希子,也被叫做暗夜男爵夫人(*^▽^*)!优作做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没关系,你还生气吗?我可以帮你打他!其实我们很久以前在片场见过,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之前我也完全不敢认呢。”   “……我记得你。”   是在和贝尔摩德一起拍电影的时候吧,贝尔摩德说这是她的朋友,但黑泽阵完全不想跟她的朋友扯上关系,这样对双方都没有好处。没想到工藤有希子还能记得。   黑泽阵对女性一向比较友好,除了贝尔摩德,于是他给面子地站起来,而工藤优作也终于从地上起来,接过了自己满头问号的儿子。   黑羽快斗戳了戳一直沉默的白马探,小声说:“白马,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夜莺怎么到哪都能碰到关系不好的老朋友啊?”   但平时对他一向问什么都会回答两句的白马探这次罕见地没有搭理他。   黑羽快斗看着白马探走到那两个人面前,英国来的侦探迟疑片刻,问:“你们不会就是茶会失踪的第十二代和第十三代首领吧?”   黑泽阵:“……”   工藤优作:“……”   白马探:“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茶会的现任也就是第十七代首领,需要我现在让位给工藤吗?”   江户川柯南:“啊?”   白马探:“对了,茶会内部关于你们两个下落的悬赏已经高达7000万美元了,你们对此有什么想法吗?” 第113章 黎明间   莫格街下午茶, 简称茶会,是一个建立在19世纪末的侦探组织,本部在美国宾夕法尼亚洲。   不过它的运作模式与其他侦探组织有所不同——你需要寻找、发现、破解谜题, 耐心地从零碎的线索中抽丝剥茧, 才能找到它的所在。   大部分成员加入茶会的过程是这样的:   哈,朋友们, 看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个神秘的、很有可能跟诸多犯罪活动有牵扯的危险组织!让我去调查一下……   呵, 果然,我就知道这个组织有问题,他们经常出没于案发现场,似乎正在到处收集情报, 我已经通知警方了, 现在正在寻找证据, 邪恶的罪犯终将被绳之以法!   咦, 好像哪里有点不对, 警方表示他们没找到这个组织的犯罪证据,而且他们的行事作风有点可疑, 但我的推理是不会错的,他们肯定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嘶, 我破解了他们公开传递的情报, 得知了他们集会的事件和地点, 这可能是一个陷阱, 或者一份邀请,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去。   (结果还是去了, 毕竟好奇心可是侦探的标配)   哦, 原来是……   “欢迎来到莫格街下午茶!全世界最神秘的侦探组织!你通过了我们的测试,找到了茶会的地址, 现在我们正在准备一个Party庆祝你的加入!”   原来他喵的全是同行啊混蛋!   当年黑泽阵就是在调查组织叛徒的过程中,因为“那位先生感兴趣”这种无聊的理由,才加入莫格街下午茶的。   讲道理,他真以为那是个搞情报的非法组织,谁让刚接触到那个组织的时候有个穿深蓝色斗篷戴白色面具的怪人拿枪威胁他,然后又在警察即将抵达的时候跟他说开玩笑的,其实“我们”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要不是警察马上就来,黑泽阵当场就把这人给砸地里了。   他花了点时间调查,然后戴了副眼镜、把头发扎成马尾,做好伪装前往茶会集会地点,开门就看到一群人快乐地在他周围放礼花,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是在跟一群神经病打交道。   好吧,也许“推理挑战”对侦探来说是件个很正常的玩意儿,但黑泽阵对这种浪费双方时间还可能造成新麻烦的东西一向不感兴趣,所以说他花了两个星期的时间来做了一件毫无意义的事,而且听听这群侦探说什么?   “莫格街下午茶不允许退出,朋友,一旦跟你失去联络,整个茶会的成员都会参与到寻找你的‘挑战’中去,最先找到人的成员会获得特别的‘侦探荣誉’——所以,除非你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千万不要尝试脱离茶会。”   当时那位先生也在听,听到这段话的时候笑了好一会儿,还打翻了茶杯,在无法切断的通讯里说:看来你本应成为一位名侦探?可惜你已经是我的东西了,Gin。   黑泽阵没理那位先生,沉默了半天,才对莫格街下午茶的人说你们这是绑架吧。   银发少年站在欢乐且热闹的大厅里,感觉自己跟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但侦探们早就见过了有各种怪癖的同行——就连集会现场都有打扮得像蝙蝠侠或者木乃伊的人,他们对他依旧热情,甚至有人精准地拿捏了他的喜好,送给他一本古老的希腊诗集手稿。   当时茶会的首领Lord Night,就是某个戴着面具穿着深蓝色斗篷的神秘男人这么回答他:   “从本质上说,茶会只是一个调查推理互助组织,我们每个月进行一次集会,你永远可以选择不参加。侦探消失几个星期到半年都是正常的情况,定期联络只是为了避免有成员在调查案件的时候遭遇险情无人救援。”   这位年轻的首领是一位已经有孩子的父亲,他对时年17岁的银发少年说茶会只会关注新人的动向,当然,其实茶会是可以退出的——只要你成为茶会的首领。   黑泽阵信了。   当然,其实他信不信无所谓,关键是那位先生感兴趣,说很有趣,以及「那就成为侦探们的首领吧」。   刚犯过错的他没有拒绝的权力。   或者说他可以反抗那位先生,但那样的话组织不会在这方面为他提供任何帮助,而在几十个擅于推理和寻找线索的名侦探手里消失……还是算了,他没有给自己添麻烦的打算。   于是黑泽阵花了九个月的时间,在高负荷执行组织任务的同时学习怎么成为一名侦探,理解他们、模仿他们,然后……   然后发现茶会的首领Lord Night果然是在忽悠他,因为莫格街下午茶的首领如果消失,会被认为是“向茶会的所有人宣战”,而且这个组织——它其实是可以退出的!它可以!   只要你宣布放弃侦探的身份,以后不再从事侦探相关的工作,你就可以无条件地从茶会退出,而且日后也可以继续寻求大家的帮助,毕竟这里不是什么乌丸集团之类的地方,再说一遍,茶会就是普通的推理挑战和互助组织!   黑泽阵:……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侦探!他不是!他是非法组织乌丸集团的杀手琴酒,不是什么活跃在欧洲的名侦探诺瓦利斯!   第二天就是茶会的下次集会,黑泽阵去找Lord Night退出组织,结果到了地方却发现这里是——   给他开的接任首领的欢迎会!Lord Night说他的儿子正是需要人照看的时候,近期没有精力管理组织,因此他将组织首领的位置交给了诺瓦利斯,而且这件事大家都同意了!   站在人群里的银发少年面无表情地说:“我没同意。”   正在祝贺他的侦探们忽然如同静止帧一般卡了一下。   “诶,真的吗?”   “真的。”   “那Lord Night……呃,说起来,今天有人看到他吗?”   侦探们终于意识到这次Lord Night不是姗姗来迟,他就是不见了,于是这群世界精英侦探团结起来,千方百计解开了首领设下的谜题,最后得到了一封信,信里只有两句话:   「这是我向你们发出的挑战,来寻找我吧。」   草,首领他跑路了!   但没关系,我们这里有只新鲜的……咳咳,有个新首领,放心吧,诺瓦利斯,我们一定会看好你不让你跑路的!   黑泽·诺瓦利斯·阵:……   此时,他才缓缓回忆起,昨晚他跟Lord Night说自己要退出,对方说明天吧,明天集会上再宣布这件事,而且还跟他感叹说“儿子再过几年就要上小学了,我也打算筹备新书,真想辞职啊”的事。   哈、你等着,你等着!!!   于是他被迫在茶会当了几个月的首领,跑也跑不掉,被这群人脉极广、随时可能在任何地方出没的侦探盯着比被世界各国的间谍机构盯上还离谱!   十七岁的银发少年恼火地发誓,等他找到Lord Night的人,他一定要把这人拉回来当首领!   而在这期间,那些侦探们也在寻找前代首领的下落。他们首先怀疑的就是某个推理小说家,因为Lord Night(暗夜阁下)平时出没时候使用的形象就来源于这位小说家写的某个角色,他自称是那位小说家的粉丝;   但黑泽阵还没来得及问,侦探们就否决了这个可能,因为在Lord Night作为茶会首领活动的时候,那位小说家同时多次在美国出没,而且时常被人目击,从时间上和空间上来说他都不可能是茶会的Lord Night。(有希子:嘿~)   于是黑泽阵就没管,也不关心什么推理小说家,他只是个冒牌侦探,对推理小说和那些什么推理爱好者组织都完全不感兴趣。呵。   他又花了四个月,一边做组织的任务一边终于布置好了陷阱、完成了伪装,伪造了自己的死亡(虽然会被发现但是能拖住一段时间),然后将茶会丢给下一个倒霉蛋,也跑路了。   至于这个倒霉蛋是什么人他已经忘了(大概),反正肯定不会再见面了。   Lord Night肯定也是这么想的(重音)。   于是几天后,黑泽阵站在了准备回国的前代首领面前,看着对方伪装下的真实面目,面无表情地对人抬起了枪,说,我没开玩笑,我打算跟你交个朋友。   自以为逃得毫无破绽的Lord Night先生举手投降,但还是要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怎么找到的?   当然是用非法一点的手段。黑泽阵离开茶会就给那位先生打电话,那位先生知道他不高兴,说组织的资源随你调用,于是琴酒先生用种种不合法的强硬手段找到了Lord Night先生用的假身份,并在这人回国的前一刻把人截住了。   不过这件事当然没必要跟当事人说,所以银发少年只是摘掉眼镜,然后解开头发,让长发在风里翻飞,才冷淡地问:“有遗言吗?”   Lord Night先生答非所问:“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你成为茶会的下代首领吗?”   黑泽阵倒是也不介意跟他聊两句,毕竟现在那位先生没有在监听他的行动。   当然,对这位前任把茶会交给他的理由,他也有所猜测——   “你猜到我不是什么好人了吧。”   “是啊,虽然你伪装得很好,但你不是侦探,也跟其他人不同。我和另外两位朋友怀疑你的身份,所以把你推上了首领的位置——茶会的首领,一向是被侦探们盯着的对象,不是吗?”   “啧。”   “但事实证明你其实是个‘好人’,这很让我们意外,当然,我们也要向你道歉。”   年轻男人道歉的态度堪称诚恳,但黑泽阵却显得有点不耐烦,他不需要这种认可,也不需要道歉,他只是来给人找麻烦的。   他说,没那个必要,你们确实没弄错,我是某个组织的杀手,现在侦探游戏结束了,作为奖励,我可以杀你了吧?   黑泽阵甚至说得相当礼貌,毕竟某位前代首领先生对他其实还不错。但很显然,他不能让这个已经在怀疑他的人带着他的情报满世界乱跑,特别是在“相处过一段时间、对彼此都有所了解”的情况下。   他讨厌被人掌握弱点,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那部分。   Lord Night无奈地问:“真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黑泽阵没说话。   于是那位刚当上父亲没多久的年轻男人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对面的银发少年,解释道:“我没有对你说谎,我回日本是要照顾儿子的,这是我的真实身份……多少也算个跑不掉的名人,你随时可以来找我。我打算过两年就去夏威夷开办一所侦探学校,也许你愿意来看看?”   他苦笑了一下,大概是觉得既然已经看到了他的脸,肯定也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   但黑泽阵……他不是个侦探,他还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银发少年略微移开视线,看到落到自己身上的几个红点——激光瞄准的红点,冷笑了一声。   “这就是你跟我商量的态度?”   “你的为人和你的杀手身份并不冲突,不这么做我今天就走不了了。”   “哼。”   黑泽阵没有否认。他确实没打算杀这个人,但也没打算让人走,或者说,他并不相信“侦探”这种生物能保守秘密,所以他打算直接把人“保守”上那么几年。   不过对方在发觉被追踪的这么短时间里就叫来了警察、不,应该不是警察,而是美国哪个情报机构的特工。首领先生,你的朋友可真多。   此时“琴酒”还没成为组织人尽皆知的明星,就连这个代号也没怎么从地下世界里传出去,银发少年不是那么想暴露自己跟组织的关系,于是他接过了那张名片,看也不看地就撕成碎片,说:   “别让我再看到你。”   他转身离开,那些红点一直跟着他移动,但黑泽阵保证,对方绝对没法一击毙命,而他能在短时间内回身杀掉身后的这个男人。   黑泽阵威胁道:   “下次见面,我一定会杀了你。”   背后的年轻男人笑了一下,说了句,也许到时候我们就不是敌人了,又或者,我能先抓到你背后的人呢?   黑泽阵脚步一顿。他承认,刚才他有一瞬间在想,要不然还是把这人打晕带走算了。   银发少年冷冷地往回看了一眼,就在漆黑的夜色里消失了。   那之后,无论NSA的人如何调查,都没能再找到他的身影,工藤优作也回到了日本。黑泽阵本来买了两本推理小说要看,回组织的时候先烧了,从那以后再也没关注过任何跟推理小说有关的人和事。   一切波澜如浮光掠影般消失,唯一受伤的只有……呃,连续两任首领跑路的莫格街下午茶。   所以,茶会的第十七任首领白马探有话说。   ……   工藤宅。   一张桌子旁坐满了侦探、怪盗、推理小说家和国民女侦探演员,精心准备的晚餐和温馨的氛围冲淡了久别重逢的血腥味,这个家的女主人工藤有希子用愉快的语调向大家讲述了十多年前“Lord Night”和“诺瓦利斯”的故事,整个过程里银发少年就低头吃东西,什么都没说。   江户川柯南完全没吃进去,就算做得再合口味他也没心思吃。   他时不时抬头去看黑泽阵,心里想的是“我爸找了一群特工持枪威胁你,现在你竟然还能心平气和地跟我爸坐在一张桌子上,琴酒哥哥你脾气真好啊”。   至于故事的另一位主人公,工藤优作先生,他就坐在黑泽阵身边,还是工藤有希子特地安排的位置,总觉得自己吃的是顿断头饭。   开玩笑的,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他的判断都没错,“诺瓦利斯”是个出于某种原因不得不参与非法工作的好人。   不过他当年把人惹毛的事是真的。   “别看我。”   黑泽阵早就注意到了工藤优作的视线,他对长久的视线极为敏感,而且会觉得不适,在顶着这种不适感吃完整顿饭和出声之间他还是选择了后者。   工藤优作先是一怔,很快就发觉老朋友的心情正在变得更糟糕,他收回视线,对“诺瓦利斯”或者说“琴酒”的遭遇有了一定猜测。   他半开玩笑地说:“我本想找机会跟你道歉?”   黑泽阵终于抬头看他,又很快别开视线,说:“你知道我不需要道歉。”   确实如此。   工藤优作在茶会的时候就稍微了解了这个人的性格,比如说被打电话询问“有时间吗”的时候永远是没有,但报上可能需要人手的时间和地点,诺瓦利斯就会出现在需要他的地方。   当时的莫格街下午茶正在调查某个非法组织,而工藤优作和几位朋友不得不分心来看着这个可能比那些非法组织更危险的人,毕竟对方行踪不定,手段极强,还经常出现在危险的领域,而CIA和NSA有数次对他的怀疑性目击证据。   不过即使是在这么紧张的关系里,他们还是能互相称之为“老朋友”,已经说明工藤优作跟黑泽阵相处得还算不错。   或许是因为工藤先生最开始送的那本诗集手稿?又或者是他会打电话问诺瓦利斯要不要一起喝下午茶,对方说在工作没空,但结果到时间还是会出现?又或者是因为他长得比较帅……   “我是说我当时应该为你提供一些帮助,”工藤优作摇头,“你这些年的处境不太好。我也应该早点认出你。”   但那个冷淡却好相处的少年跟日后组织里“琴酒”的形象实在是相去甚远,脱离了少年阶段的黑泽阵外貌也有细微的变化,导致谁也不敢认,直到他们看到退化到十三四岁阶段的黑泽阵的照片。   “用不着。”   “的确,已经用不到了。”   “而且你已经把儿子赔给我了,现在他是我的。”   “……你问问有希子?”   工藤优作的眼皮跳了跳,他选择求助妻子,正在跟几个年轻人聊往事的有希子眨眨眼,抱起小只儿子就塞到了黑泽阵怀里,表情相当愉快。   她双手合十,对黑泽阵说:“那么小柯就拜托你了,电影的事也是,我要跟优作出去旅行,家里的孩子就托你照顾啦。”   江户川柯南:诶?老爸卖我就算了,妈妈你怎么也!   工藤有希子继续说:“我跟老师和千影约了在夏威夷见面,他们说快斗已经拜托给你啦,所以我们两家的‘双胞胎’都归你了,想怎么养都可以哦!”   黑羽快斗:……为什么工藤家的事里还能有我的名字?   面对他质疑的眼神,工藤有希子说诶,你不知道吗,其实我跟莎朗还算你的师姐,我们找你父亲学过易容和变声的技巧呢。   黑羽快斗说这件事他大概知道,但你们根本就没那么熟吧,还有你竟然知道我老爸还活着!(他自己都是刚知道没多久的,可恶!又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输给名侦探了!)   工藤有希子:“其实莎朗也知道吧。”   黑羽快斗:“……”   他默默站起来,挪了两步,蹲在黑泽阵旁边了。他说夜莺叔,带我走吧,这个家已经不需要我了。   黑泽阵沉默。他好像不是来给人养孩子的,他也没答应过!   他把黑羽快斗拎起来,和江户川柯南一起放回到原本的位置,对工藤优作说你自己的儿子就自己养,别给我找麻烦,我没有养小孩的打算。   所有人就都看着他。   黑泽阵:“……”   所有人还是看着他。   黑泽阵:“……啧。”   他决定吃完饭就走,没有跟这群人打好关系的想法。   黑羽快斗是个相当会自己找快乐的人,很快就振作起来,兴致勃勃地问白马:“所以白马,你是怎么成为那个组织的首领的?也是被骗去的?”   白马探听到现在,优雅地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才慢悠悠地回答:“不是。”   “那是为什么?”   “两年前莫格街下午茶这个组织的总部搬到了英国,我父亲得知我加入茶会后告诉了我一件事。”   黑泽阵的手忽然顿住。   白马探:“十六年前,他也是茶会的成员,偶尔才去一次,但有天茶会的第十三代首领失踪,临走前任命他为茶会的新首领,当时我父亲还不是警视总监,他在美国出差两月,要走的时候走不了了。”   黑泽阵:“……”   白马探:“他发现我已经加入了茶会,就委托我帮他找到失踪的前任,替他‘报仇’。”   黑泽阵:“…………” 第114章 黎明间   黑泽阵慢吞吞地放下餐具, 看向那个有着茶色波浪头发的年轻人,说实话,他对白马的观感并不差, 比起那边两位闹腾过头的小猫和小白鸽, 这位冷静到甚至有点冷淡的侦探才比较……   啊。某种程度上有点像当初伪装成侦探的他。   黑泽阵低笑起来,当然, 除开这点冷漠外他们没什么像的, 而且这个世界大概不是那么喜欢冷漠的人,但他喜欢。   所以他对白马探说:“等我这边的事结束,我会去找他。”   有很多人他都以为不会再见,现在不还是出现在他面前了吗?所以去见一两个故人也不算什么。   白马探摇头。   他看着没什么表情的银发少年, 知道对他们这些“老朋友”来说, 找到人的意义远大于埋怨本身。他也听到过茶会里的侦探们提起诺瓦利斯时担忧的语气, 毕竟对方走的时候什么都没留下, 比起向大家发起挑战更像是被卷入事件里忽然消失。   英国来的少年侦探笔直地坐着, 脸上却露出了有些促狭的笑:“我父亲说找到人就可以,他想用那笔赏金拍一部记录莫格街下午茶两任首领失踪的电影, 茶会的其他人都表示赞同,还有人愿意出演。”   黑泽阵:“……”   工藤优作:“……”   几秒钟的死寂后, 黑泽阵用手指向一侧的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 说, 给你介绍一下, 这两位是专门出演我的演员,你拍电影的时候可以找他们。   工藤新一:“诶?”   黑羽快斗:“啊?还来?!”   唯一没被伤害的工藤有希子大笑起来, 并给两只大小双胞胎拍了张表情震惊到好像复制粘贴的合影。   还有江户川柯南去锤黑泽阵以及黑羽快斗去勒白马探脖子的照片。   黑泽阵转头去看工藤优作, 不满地说:“你全责。”   工藤优作无奈地说好好,如果我当年没怀疑你, 你就会从组织里消失了吧。   黑泽阵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不会,我还是会被那个人命令成为茶会的首领,然后在某个时候为了灭口将茶会的人全部处理掉。   “很辛苦啊。”   为了不去杀人刻意假装没发现别人对自己的怀疑,只是想要一个安稳的退场。但,在一个侦探组织里,不被怀疑、不被追查是不可能的。   “都结束了。”   反正他不会再受那位先生控制,以后无论怎么样人生都只会变得更好。虽然有些人烦是烦了点,比如那边吵吵嚷嚷的一群小鬼。   几位家长正在喝茶,一群小孩正在闹腾,江户川柯南发现黑泽阵没什么反应,就跑到白马那边抗议去了,整个工藤家顿时充满了欢乐的空气。   工藤优作侧过头,看到银发少年又笑了,但那笑容很浅,浅到几乎看不见。   等到一切都平静下来,工藤有希子挨个把小孩按回去,他们才有机会问白马关于茶会的事。   白马探发现所有人都很感兴趣,关于其他人的调查和现在茶会的情况,就清了清嗓子,道:   “我从头说起吧。”   从他的角度来说,这件事是这样的:   白马探从父亲那里得到了消息,重新去看了莫格街下午茶的“悬赏挑战”,那里有各路同行收集的资料。毕竟到了世界级悬案的程度,大家再藏着掖着线索已经没意义了,交流情报、补充推理、思维碰撞才是找到真相的途径。   他从资料库里找到了茶会第十二代和第十三代首领的资料,这两个人失踪到现在都杳无音讯,关于他们的悬赏金额也越来越高。   一般而言,茶会的成员在挑战某个悬赏上失败、准备放弃的时候就会为挑战的赌注加码,当然这是自愿行为,给这项挑战追加多少金额只取决于他们的经济水平和破不了案的愤怒心情。   第十二代首领,Lord Night,一个温和有礼的男人,自称推理小说家工藤优作的粉丝,以“暗夜男爵”的身份和打扮出现,但已有无数前辈证明他跟那位小说家不是同一人。   他在任四年,很少提及有关自身生活的事,有着强大的推理能力和布局分析能力,尤其是能快速提炼情报和重组线索,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在他任职期间,所有茶会侦探想要揭穿他面具下真实面目的计划都折戟沉沙。   这样一个处事温和、对任何案件都相当感兴趣,总是活跃在茶会里的首领,却在“诺瓦利斯”也就是第十三代首领加入后不久忽然改变了自己的作风。   Lord Night从一开始就对诺瓦利斯展现出了相当程度的兴趣,经常与这个少年一起调查案件。不过诺瓦利斯对茶会的人不熟,在这方面也好像相当迟钝(准确地说,他非常不擅长理解别人对自己的态度和感情),并没有意识到Lord Night的问题,这是后来其他侦探在回忆里记录的。   九个月后,Lord Night忽然用一个相当拙劣的理由退出了茶会,彻底消失,侦探们普遍认为这跟诺瓦利斯有关。   而茶会的第十三代首领,诺瓦利斯,他是个冷淡、理性,会以相当冷酷的姿态解决案件的人。他不喜欢社交,但不会拒绝任何人需要帮助的请求,你总能在一个充满阳光的午后看到他在茶会的庭院里喝下午茶。   每个人对他的侧写都不同,但他们一致赞同诺瓦利斯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他对逻辑和解密不是那么擅长,对案件的直觉和危机的预感却相当敏锐,总能发现出人意料的线索,而且每次都能迅速地在人群里找出犯人。   他是个「更适合当警察的侦探」,茶会的侦探们都这么说。而且因为诺瓦利斯很擅长战斗,他们从一开始的不好意思逐渐变成了一遇到危险就给他打电话,而那个银发的少年也总是会去,结果等快要养成依赖的时候,那个总是能救他们的银发天使从茶会消失了。   短短四个月,诺瓦利斯忽然人间蒸发,没有留下任何话语,只有疑似他死亡的消息传来。   侦探们放下手头的工作,纷纷赶发现线索的地方,最后发现那只是个错误的巧合,或者说精心设计的幌子。他们都认为诺瓦利斯还没死,但在“他跟前代一样发起了失踪挑战”和“他真的出事了”之间摇摆不定。   往前追溯,名为诺瓦利斯的侦探只在美国东部出现过,但也是昙花一现,没人知道他到底从哪里来。   侦探们担忧那个少年的情况,最终决定将这两位首领失踪的“推理挑战”永远放在悬赏的最上层,并不断为其加码。世界知名的侦探里当然不缺有钱人,加码加到最后他们成立了一个莫格街基金会,甚至能从里面得到茶会的活动资金。   再往后——   他们得到某个似是而非的消息,来源于某个叫做“蓝花诗人”的组织,这是个好像“不存在”的杀手组织,而他们首领的名字就叫做诺瓦利斯。   虽然这本应跟他们茶会的首领没什么关系,可六年前,德国特里尔举办了一次侦探聚会,聚会上出现了一位银发绿眼、叫做诺瓦利斯的侦探,他看起来很像莫格街下午茶走丢的前前前代首领,而最终他被指认为杀手组织“蓝花诗人”的首领。   至此,茶会的侦探们开始回忆他们认识的银发少年,不得不承认对方除了干错行的警察、某个机构的调查员外,还有可能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杀手。没错,他们甚至在Lord Night留下的手稿里找到了不少线索,其中就有银发杀手相关的调查情报!   不不不,没想到这个可能不是他们的问题,哪个杀手闲着没事调查他们侦探组织,还费尽心思把谜题都破解了啊?   侦探们试图搜集这位诺瓦利斯侦探的信息,却发现对方就像是不存在一样,甚至没有多少假消息,除了他是“蓝花诗人所有成员敬爱的首领”和几本看起来像开玩笑的小说外就没有别的线索。他甚至没有在那次聚会外的任何地方出现过。   呃,那几本小说里的温柔善良大家长诺瓦利斯还是别当参考了吧。   综合上述情报,侦探们沉痛地得出了结论:   目前看来,最有可能的真相是Lord Night发现了诺瓦利斯的真实身份,遭到暗杀,首领失踪的推理挑战只是个幌子,其实诺瓦利斯当时就杀死了Lord Night,然后消除关于自己身份的线索,在四个月后潇洒地离开了茶会。   于是,侦探们现在的调查方向是寻找Lord Night的尸体,并将可能是杀手的诺瓦利斯抓回去报复……不是,拷问真相……也不是,现在是问出他的经历,狠狠地把他的事拍成电影!然后把他交给警察制裁,嗯,就是这样。   “大致上就是如此,其他细节我要回去查资料了。”   白马探终于说完,喝茶的功夫偷偷看向在叹气的工藤优作和好像没什么反应但把嘴抿成一条线的黑泽阵,因为看太久被黑羽快斗戳了一肘子。   江户川柯南推了推眼镜,心想不愧是琴酒啊,你从乌丸集团消失后也有一群人不相信你死了,甚至有看到骨灰都不信你死了的波本先生……   工藤优作伸手摸了摸自己儿子的脑袋,说:“我在茶会还有两个朋友,看来他们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关注过我的事了,不然我总该知道我已经死了。”   黑泽阵平淡接话:“是我杀的。”   工藤优作笑道:“也算完成了你我的‘约定’?”   他说的是当年黑泽阵临走的时候跟他放的狠话,现在好了,诺瓦利斯确实干掉了Lord Night,而且这件事已经被大家传了好几年了。   从开始吃饭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就连江户川柯南都已经吃饱,他们就收拾了桌子,将谈话的阵地转移到工藤家的客厅。今晚的工藤家就是侦探们的故事会,唯一的怪盗黑羽快斗负责听八卦。   哼哼,他就是混在侦探堆里的怪盗,工藤家野生的干儿子~   江户川柯南趴在沙发靠背上,戳着黑泽阵的辫子问:“你不介意他们拍电影的事吗?”   当初听说贝尔摩德要拍电影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反应啊。   黑泽阵回答,无所谓,一回生两回熟,就这样吧。(但他还是要找贝尔摩德麻烦的,呵。)   江户川柯南摸着下巴,又问白马:“拿到那笔悬赏金,肯定需要什么条件吧?”   白马探点头:“要带本人或者尸体的位置去。”   还活着的·本人·工藤优作笑了笑:“我想活着的我也没问题吧?”   变小了的·本人·黑泽阵挪开视线:“那你们不用拍电影了,我已经死了。”   当首领的时候是十七十八的少年,现在变成了十三四岁的初中生,他说自己是自己的儿子还差不多——等等,那不就又回到ANI结社的剧本上了吗?   一位少年杀手为了给自己的父亲报仇,潜入ANI结社,然后暗杀乌丸集团的现任BOSS波本……   黑泽阵强行把这个剧本从自己的脑海里删除,就算他的记忆有问题没法彻底删掉,起码短时间内不想想起这个东西,但他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那七千万刀的电影资金……哦,不好意思,是推理悬赏的钱是怎么来的?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黑泽阵记得自己离开茶会的时候,那里悬赏的最高金额还只有一百六十万,属于某个几十年没能解决的悬案,但那也已经是个很高的数字,毕竟这不是“酬金”,只是出于兴趣的“悬赏”。   黑泽阵问了。   白马探回答:“其实是因为第十四、十五、十六代首领全都效仿你们跑了,临走之前他们都给你们的悬赏追加了赏金,也是表示自己‘引退’而非出事的一种方式。”   黑泽阵:“……”这肯定不是他的问题,是工藤优作的问题。   白马探:“不过我刚加入茶会的时候悬赏还只有两千万美元,多出来的五千万都是前代——第十六代首领追加的。”   黑泽阵:“前代?”   白马探:“对,他自称普罗塞克,对Lord Night和诺瓦利斯的事很感兴趣。不过他最近失踪了。”   黑泽阵:“…………”   很久,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冷笑,站起来就要往外走。普罗塞克,你完了。   某位热衷于给琴酒大哥完善“诺瓦利斯”这个身份,并以一己之力创造了空壳组织“蓝花诗人”,目前是知名畅销书作家的前乌丸集团叛徒普罗塞克先生,他失踪——断更了。   毕竟人被抓进了警视厅,在组织的事这么紧张的情况下,降谷先生和诸伏先生不可能放他往外传递消息。   黑泽阵决定了,他现在就去把普罗塞克打一顿,呵。   江户川柯南是这里面跟他最熟的,察觉到事情不对就当场跳下沙发,追了上去:“等、等等琴酒,你要去做什么?”   黑泽阵头也不回地说:“杀了普罗塞克。”   正在打哈欠的黑羽快斗一激灵,赶紧冲过去说夜莺哥别生气,那个普罗塞克是哪位,我帮你去打他,你别动手了;唯一对黑泽阵完全不熟的白马探看到另外两个都去拦人,迟疑地走上前,说:   “因为我从英国意外来了日本,明天茶会的集会地点改在了东京,夜莺你和工藤先生要来吗?”   工藤优作觉得自己得澄清一下他还没死的事,而且也不能让老朋友继续背负杀了他的罪名了,所以他打算去;推理小说家看向他变得更年轻的朋友,发现黑泽阵正在沉思。   黑泽阵在想,这小孩怎么还叫他夜莺。   他很清楚像白马探这样习惯做“事前准备”的侦探不可能没查过他的名字,但依旧叫他夜莺,到底是跟黑羽快斗学的还是他在游轮那天晚上把小孩吓到了?   想到这里他就收敛了气势,声音也放轻了点,说:“我可以去,但你打算怎么解释我的身份?”   白马探即答:“很简单,就说你中了魔法的诅咒。”   江户川柯南:“我都说了这个世界上没有魔法!没有!白马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啦!”   白马探:“嗯。”   黑羽快斗:“嗯嗯,嗯嗯,没有魔法,没有。”   这天,江户川柯南觉得,自己肯定是被敷衍了。而且为什么黑泽没有反驳啊,魔法诅咒这种理由真的会有人信吗?   黑羽快斗看到名侦探在思考魔法的事,生怕他的大侦探被扯进魔法相关的事里,就转移了话题:“你们就打算这么普通地去吗?”   “不然?”   “被所有人以为死去多年的人重新出现,总该献上一场华丽的演出吧?比如说在集会的地点做出凶杀案的模样,在大家都去检查尸体的时候,尸体忽然坐起来跟大家打招呼……”   “那是怪盗的做法吧,怪盗快点从我家里出去。”江户川柯南做了个赶人的动作,别以为他听不出来黑羽快斗是在转移话题。   “不很有趣吗?!你们可是侦探聚会啊!设下谜题等其他人来破解应该是你们的传统吧!”黑羽快斗觉得他没理解错啊,进门都需要解谜的组织不是就应该喜欢这种东西吗?   白马探倒是认真地思考了:“确实有这种传统,事实上茶会的历代首领多少都是有点恶劣性格的出题人。”   他顿了顿,又说我和夜莺除外。   江户川柯南对他爸喜欢捉弄人的性格一清二楚,对黑泽阵是例外这点表示赞同,但白马探……他看向白马,开始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白马探:笑。   不过这次的事件只是两位首领的回归,拍电影只是大家的玩笑,他也不是当事人,没有让这件事再徒增惊吓的打算,所以还是就这么告诉……   黑泽阵:“可以。”   白马探:“……”   黑泽阵:“正好有点无聊。”   虽然他确实是某个组织的杀手,也不介意被怀疑和憎恨,他这么说主要是因为Lord Night先生肯定很感兴趣,只是出于在孩子面前加上刚被指责过恶作剧的理由没能直说而已。   行吧,他来做这个坏人。反正Lord Night先生的身份确实是被他“杀死”的,这不算错。   江户川柯南看着白马探,嘀咕一声,不用例外了,你们茶会的首领性格都挺恶劣的。   黑羽快斗低头看了江户川一眼,欲言又止。工藤,你还记得你很快就要成为茶会的下任首领这件事吗? 第115章 黎明间   次日, 也就是6月18日,天气很热,树梢纹丝不动, 炽烈的骄阳将大地炙烤得火烫, 人们毫不怀疑在地上放一个鸡蛋过会儿就能熟,活人在室外待几分钟都能算得上一种煎熬。   两只猫懒洋洋地趴在屋顶上晒太阳, 小黑猫偷偷拿尾巴打了一下小黄猫, 正在睡得迷迷糊糊的小黄猫警觉地环顾四周,没发现什么危险,就趴下继续睡。   小黑猫翻了个身,又拿尾巴打了一下小黄猫。   就在它要这么做到第三次的时候, 小黄猫忽然暴起, 冲着小黑猫就抓了上去, 一时间猫毛乱飞, 喵声遍地, 正在打扫公寓楼顶的琉璃寺小姐看着这场世纪大战,心血来潮地给两只小猫拍了照片, 然后发给了猫的主人。   她走下楼,看到公寓门口有个穿绿衣服的年轻女孩, 她正倚在唯一的一段树荫里闭着眼睛听歌, 好像是在等人。   琉璃寺小姐问:“请问你是来找人的吗?”   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睁开眼睛, 随即笑了:“我在等你, 琉璃寺有纪小姐。”   琉璃寺小姐上下打量着来客:二十出头的年纪、山吹色的散发,欧洲人的脸部特征, 穿着白色衬衫和绿色外套, 背着旅行包,外套胸前的口袋里别着一支钢笔。这是个很精神, 看起来很好相处的年轻女孩。   “侦探?”见多识广的琉璃寺小姐问。   “是的,我是个正在日本境内旅行的侦探,名字是六分仪真理。我在替一位朋友寻找失踪很久的哥哥,请问能给我提供一点帮助吗?放心,只是寻亲委托而已。”   年轻女孩递过来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天文台侦探事务所-六分仪真理的姓名和电话。   琉璃寺小姐早就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侦探,比如说满身是血闯进来的,试图钻进房客家里的,每次都跟警察一起到场的,踹开门直接抓到犯人的……她对每个人都表示尊重,但是很希望他们能把损坏的门和家具的钱赔一下,或者能稍微注意一点。   她接过名片,问:“寻亲委托?请问你要找的是……”   六分仪小姐点头:“我想打听一下住在楼上的黑泽兄弟的事,他们可能是我朋友家失散的孩子们。”   琉璃寺小姐:……   等等,所以说黑泽家的兄弟真的可能是被诱拐的?那住在他们楼上的可疑金毛男人……不不不,不是已经有警察来过了吗?审判之银还在协助警察工作呢,应该没问题吧,应该?   她坐回到柜台前,说道:“我不能透露客人的信息哦,要知道的话找警察来问我吧。”   六分仪小姐跟着趴到柜台上,恳求道:“只说大家都知道的那部分就可以了,如果对得上的话我的朋友会自己来日本确认的。”   琉璃寺小姐叹气,说好吧,但我只能告诉你作为邻居能知道的事,关于那对兄弟的户籍和租金什么的一概不行哦。   穿绿衣服的旅游侦探笑了,说,好啊,谢谢你,琉璃寺小姐,你真是个好人。   ……   莫格街下午茶的集会定在了东京的下午,闻讯而来的茶会成员聚集在一座属于某个成员的酒吧里。   炽热的天气没能阻拦从世界各地赶来的侦探们,米花町的某座酒吧里坐满了世界各地来的知名侦探。酒吧老板将桌椅重新摆放,布置了集会的空间,然后给所有的侍应生放了假,毕竟侦探们的话题不适合被听到,而且他们自己就会拿酒倒酒调酒。   这次来的人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多,因为听说“两位失踪的前代首领找到了,七千万美元的悬赏挑战被完成”以及“这次的集会有个特别的惊喜”这两条消息,是个侦探就想知道十多年前是怎么回事,丢下手头的工作就来了。   然后他们看到的是当年曾经见过的Lord Night的衣服、一些属于他的旧物,和一个……   有着银色长发、看起来比他们认识的时候还小点,坐在酒吧中央的椅子上,双手被拷在身后的少年。   少年低着头,一直没说话。   第十二代和第十三代首领失踪事件的资料就放在酒吧的桌子上,但很显然,已经有人完成了这项挑战,并且将关键的人物带到了他们面前。   直到几乎所有人到齐,白马探才介绍说:“Lord Night的身份我已经彻底搞清楚了,我找到了他的家人,也得到了确切的证据。”   一片哗然。   推测是一回事,但是真正看到已经被放到发旧的衣服和面具,以及忍不住落泪的陌生女性的时候,他们还是不由得感到悲伤。原来,Lord Night……真的已经死了……   做了易容、站在一边的工藤有希子擦擦眼泪,竭力忍住笑。作为女演员的优秀素养让她保持了完美的面部表情,但一想到正藏在酒吧后面的工藤优作,她就真的很想笑。   然后白马探介绍了大家更关心的人:“至于这位……”   有人接话了:“这是诺瓦利斯的儿子?”   毕竟这么长的银发,显眼的特征,算算年龄诺瓦利斯有个这么大的孩子也很正常。   从到场的时候大家就开始猜测这个少年的身份了,虽然直接问组织这次集会的白马探就能得到答案,但“自己推理出结果”才是他们的乐趣,直接问就显得比同行略低一筹。所有人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就等着白马BOSS宣布结果。   白马探镇定地回答:“不,他是第十三代首领诺瓦利斯本人,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魔法诅咒。”   其实是科学。混在人群里的江户川柯南嘀嘀咕咕。哼,白马,你这种说辞根本就没有人会信……   “啊,原来是魔法诅咒啊,没事了。”   “好小只的诺瓦利斯,没想到会变得比以前还小啊……”   “所以他这段时间是逃到魔法领域去了吗?”   人群里的几位侦探若有所思,江户川柯南缓缓打出问号。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不相信魔法了?   那种事情不要啊!   小侦探陷入了剧烈的头脑风暴。   而此时有人走上前,抓住了银发少年的肩膀,因为对方现在是小孩子的身体,他的动作还算克制,但话语就没那么客气了:“你是诺瓦利斯?”   没有回答。   很久,银发少年轻轻点了点头。   中年侦探又问:“Lord Night的事跟你有关?”   还是点头。   中年侦探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愤怒,他几乎压不住自己的声音:“好,不管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我暂且相信你就是诺瓦,但你为什么要杀Lord Night?!他待你就像对他的兄弟!难道就因为他发现了你的身份,你就要……”   银发少年却在低笑,说出了从集会开始到现在的第一句话:“加布里埃尔,你不是名侦探吗,还没推理出结果吗?”   明明白白的嘲讽、恶劣的语气,以及透彻骨髓的冷漠。   中年侦探加布里埃尔想动手,但是被白马探拦下了。   白马:这位朋友别动手,有话好好说,真打下去待会黑羽快斗就得跪着求你别死了。(黑羽快斗:为什么是我啊!)   茶会的现任首领白马探说:“关于这点,我想还是让当事人亲自来解释比较好。”   有新人说:“你看他像是要解释的样子吗?”   也有人说:“我觉得他的反应有点不对劲,诺瓦利斯好像话里有话……而且他也不可能做那种事……”   又有人说:“他只是在故意激怒我们,你们不至于看不出来吧。”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看到银发少年旁若无人地拆开了手铐——动作流畅,轻而易举,让整个房间里的侦探都警惕起来。   黑泽阵懒洋洋地靠着椅子,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散漫地环顾四周,说:“继续说啊,怀疑我?相信我?还是认为这件事另有隐情?”   银发少年翘起嘴角,声音里带着点反派式的愉悦——不,任谁看到这个场面都会觉得他是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吧?!   哈,有趣。   黑泽阵的心情很好,虽然一开始不是他提出的,但他听到那些侦探议论的时候还是不免感到了愉快——好吧,他只是随意地同意了正在胡说八道的黑羽快斗的提议,然后对白马说“那你就把我抓到茶会,给他们一个惊喜吧”。   工藤优作本来有别的想法,但看他也提起了兴趣,就「作为朋友」参与了这个计划。黑泽阵觉得工藤先生有点哄他玩的意思,但他不介意,毕竟他们是老朋友,看在小侦探的份上也是如此。   侦探们反应不一。   有不认识他但是听说“诺瓦利斯是杀手”所以警惕起来的,有暂时不敢相信正在找理由解释的,有发现不对劲正在思考问题的,有已经想明白向他笑笑的,还有被愤怒冲昏头脑想来打他的。   哦,最后这些应该都是工藤优作的朋友。   一位明显没能冷静下来的茶会老成员问:“你要解释?”   黑泽阵慢悠悠地回答:“不。”   没等他们继续问,他就补充说:“白马君不是说了吗?要让当事人来解释。”   你不就是当——   这个想法仅仅在侦探们的脑海里过了半秒,他们就猛然理解了事情的真相。   被、骗、了!   刚才白马根本没说Lord Night死了!他们被这三个混蛋给骗了啊!   就在他们身后,吧台的方向传来玻璃杯碰撞的清脆声音,昏暗的光线里一位推理小说家正在倒酒,等茶会的侦探们投来视线,他才带着笑意跟他们打招呼:   “各位,好久不见?”   这个人看起来有点眼熟。哦,是最开始就被排除的选项、知名推理小说家工藤优作啊,哈哈,他怎么可能跟Lord Night有关系呢?   整个酒吧里一时陷入了沉寂。   黑泽阵正在揉手腕,装了这么久也是有点酸的,面对十几年前的“朋友”们的凝视,他懒洋洋地抬起手,说:   “别看我,我也是昨天才见到他,然后听说我是杀死他的凶手。我已经揍过他了。”   足足十秒钟后,侦探们终于反应过来,他们这是被下午茶的三位首领和前首领给忽悠了,顿时摩拳擦掌,撸袖子抄起酒吧的抱枕准备给他们点正义的制裁。   整个酒吧里一时鸡飞狗跳,打人的、劝架的、开心的、生气的、明明提前看出真相但还是要上去凑热闹的……鉴于另外两个都是未成年(起码外表看起来是+没到日本的成年年龄),所以被集火的主要还是工藤优作先生。   谁让这家伙还是首领的时候就经常跟大家恶作剧呢——侦探们当然不会觉得这件横跨十多年的事是什么恶作剧,也不会真用力打人,但总要打两下意思一下吧!   喂,我们找了你们十六年啊!那可是十六年!   “所以你就是工藤优作!可恶,那我去你家拜访问你知不知道有个喜欢假扮你的侦探粉丝的时候你说完全没见过这个人!”   “既然没死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音讯,就算是推理挑战也过头了吧!十六年了啊!”   “白马君也学坏了!肯定是被你带坏了,Lord Night,接受制裁吧!”   “喂喂,差不多就可以了……”   “什么啊,虽然知道你们两个都没事的时候确实开心,但非要玩这么一套——啊啊啊,悲伤的气氛全都被冲散了啊!”   “所以你们两个这些年都去哪了?当年逃走肯定不只是因为想给大家个‘谜题’吧?”   工藤先生:我被人威胁了不准再用这个身份出现,能怪我吗……   黑泽先生:不是侦探,别找我,谢谢。   有熟人用抱枕轻轻敲了黑泽阵的脑袋,甚至没弄乱他的发型,然后蹲在他身边问:“所以,杀手的事也是假的?那个叫做蓝花诗人的组织呢?”   黑泽阵把抱枕接过来,唔了一下,才说:“没有这个组织,我也不是这个组织的人。”   于是侦探们放心了。   毕竟诺瓦利斯是那么正直的人,即使过了这么久,聊起来性格也没有什么变化,是不会在这种事上忽悠他们的。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姗姗来迟,跌跌撞撞地闯进了酒吧,喊着:“什么,我们那两位首领找到了,绝不可——”   来人说到一半,看到黑泽阵,声音陡然拔高:“琴酒大哥!你不是被波本洗脑继续给组织做杀手去了吗?难道你终于从组织里逃出来了?”   黑泽阵:“……”   其他侦探:“……”   终于,有人问了:“普罗塞克先生,难道你知道蓝花诗人这个组织的事?”   普罗塞克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自信地回答:“什么?难道你们已经发现了?没错,我就是蓝花诗人的现任首领,前任首领是诺瓦利斯……”   话还没说完,他就听到了黑泽阵阴沉、冷酷、像是要杀人的声音:“普罗塞克,看来你是真的想死。”   ……   几分钟后,警视厅的警察来接走了普罗塞克,据说这人本来是在被监管中,听说“某个侦探组织找回了失踪的两任前首领”的消息就震撼起跳,花了一晚上脱离了监管范围,飞奔到这座酒吧门口,被追来的公安警察抓获——呃,或者说是拯救了。   要是来得晚点他们说不定就只能带尸体回去了。(桐野警官沉痛地说)   至于变得更加鸡飞狗跳的“莫格街下午茶”,此时的酒吧里,一群侦探正盯着把普罗塞克打了一顿的黑泽阵,直到银发少年不满地从吧台上拿了瓶酒,说:   “有什么好看的?我不是说了吗,根本没有那个组织,他就是个中二病加妄想症。”   “这解释也太敷衍了吧!还有,把酒放回去,你现在是未成年!”   “那你们想要什么解释……”黑泽阵低头看降谷零发来的消息,把手机一扔,啧了一声,有点不耐烦地说,“好吧,我是警察,你们满意了吗?”   侦探们满不满意他不知道,反正波本先生大概挺满意的。呵。不过比起面对一群找他找了十几年的侦探的怀疑,他不介意让降谷先生高兴得翘尾巴。说到底,把他拉到己方阵营里就这么值得高兴吗……   茶会的侦探们七手八脚地抢走银发少年手里的酒,给他换成饮料。他们对这个答案的接受速度相当快,毕竟刚才两位警察来的时候还跟黑泽阵打了招呼。   “哦,那就没事了。”   “反正第六、第九、第十四代首领也是警察,忽然有工作就跑了啊……所以说做职业侦探多好,不会忽然接到秘密工作然后人间蒸发……”   “那时候诺瓦利斯就是警察了?你果然不是人吧,只是看起来长得小而已!”   侦探们正在议论,黑泽阵拿着那杯果汁,跟江户川柯南对视一眼,还是就这么喝果汁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忽然抬手,大声说:   “等一下,蓝花诗人这个组织明明是存在的啊!普罗塞克确实是这个组织的首领,我为了避免他跟前面几位一样跑路调查过他……”   “什么?真有这个杀手组织?”   “不,不是杀手组织。”   “那是什么组织?”   “是经营NTD(国际侦探塔,TTD是它的分网站)网站的报社,普罗塞克先生就是网站的站长,这么说,诺瓦利斯先生就是TTD的创始人……?”   那位侦探有点不确定地说,所以诺瓦利斯先生还是很关注我们的,他甚至建了个网站……   黑泽阵:?   看来普罗塞克还是打轻了。 第116章 黎明间   虽然过程有点波折, 但莫格街下午茶的集会还是顺利进行了,被介绍加入茶会的新成员工藤新一(黑羽快斗饰)因为是某位前首领的儿子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具体内容指“既然你是Lord Night的儿子而且是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 那你肯定很擅长推理吧, 来,我们看看这个案子”。   幸好黑羽快斗对“和江户川柯南唱双簧”这项工作已经熟到不能再熟, 他们两个跟一个人没什么区别, 而且他自己脑子也好用,不然真得在这里露馅。   而关于两位前代首领,茶会成员们兴致勃勃地说我们准备拍个电影,工藤优作表示他没有意见, 黑泽阵说“拍你们推理出来的那个版本, 记得加上我把他干掉的镜头”。   绝不是因为记仇当年工藤优作让一群人拿枪对着他谈判的事。   于是茶会的成员们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剧本, 甚至问能不能把两位首领爆改成双胞胎, 一个为了掩人耳目戴上了面具, 却在某一天发现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   哦你说演员?据说工藤新一有个异父异母的双胞胎兄弟……   黑羽快斗:还来?!(惨叫)   没过多久,黑泽阵看到换了身衣服回来的工藤优作, 想起某位Lord Night先生身上都是羽毛的模样,就说你刚才应该改个名号叫Lord Light, 看起来比较像天使。   工藤优作过来的时候, 黑泽阵正在跟几位茶会的老成员聊天, 推理小说家当场就卖了朋友:“其实他们以前私下里叫你银发天使。”   黑泽阵:“……”   他跟天使这个词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关系吗?慢着, 工藤优作,你不会也叫过吧?   黑泽阵眯起眼, 危险地看着几位十几年来都没见过的茶会成员, 其他人都心虚地挪开了视线,有位侦探说你当时不是年纪还小吗, 现在我们肯定不这么叫了……   “哼。”   看在多年不见而且这群人找了他很久的份上,他决定不计较这件事。   侦探们发出了感慨:   “诺瓦利斯还是跟以前一样好脾气啊。”   “哪里看出来了。”   “对了,你最近在做什么?变成这样应该没法继续做警察了吧?还有,你怎么搞成这样的?魔法的说辞我可不信。”   说话的是叫做加布里埃尔的中年侦探,也就是之前差点上手打人被白马探拦下的那位,他跟Lord Night以及诺瓦利斯的关系还不错,听到真相后一个人坐在这里喝了半天闷酒,直到黑泽阵来找他才抱怨道你们应该早说啊,别骗我这种老实人。   加布里埃尔到刚才都在为自己差点打了朋友这件事耿耿于怀,虽然黑泽阵表示就算他真动手也不会有什么后果的,只有可能是拿了反派剧本的诺瓦利斯先生给他们玩点大的——可惜没有。   黑泽阵沉吟了一会儿,普通地总结了他从A.U.R.O到乌丸集团的遭遇:“简单来说是被邪恶组织抓走做成武器死而复生醒来就变成这样了。”   “我懂,我懂,这个国家的特产,假面骑士。”   “……”   不要什么都扯到假面骑士上,这里的假面骑士只有被邪恶组织抓走死而复生醒来就变成这样的假面骑士Shine苏格兰!   黑泽阵觉得他应该找人拍一部讲述假面骑士Shine故事的电影,顺便把波本写进去当反派大老板。   另一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侦探抓住这个空隙,问:“下次集会还会来吗?”   “可能不会了。我的身份比较特殊,需要保密。”黑泽阵回答。   “在座的大家都知道了,你这叫保密吗……”那位侦探无奈地说着,又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话就停在了这里。   难道说,是……   黑泽阵笑了。   “再过几个月,也可能几年,如果还有机会我就会回来。”   既然波本先生为了掩盖他的消息费尽心思,他也不介意给波本先生打点掩护,虽然这可能跟波本先生的初衷完全相反。乌丸集团的异常动向必然会被某些早就如惊弓之鸟一般的成员得知,但——“如果这件事跟琴酒有关就没事了”,大多数人都会这么想。   毕竟那位先生还在的时候,组织就曾经数次为“Gin”大动干戈,现在听到他的消息,有些跟加尔纳恰一样的“老朋友”也该把注意力从组织的调动本身放到他身上才对。   琴酒还活着?   反正谣言已经满天飞了,他平静的生活也早就在一群人搬到他家附近的时候被彻底打破,黑泽阵每天看到一群卧底和二五仔在他眼前晃悠,真是生怕来个不讲武德的把他住的公寓给炸了,那这波得团灭。   所以搬家的事等组织没了再说,不然会出大问题。   那位侦探说这样啊,反正已经等了十几年了,我们也不介意再等你几年。   至于这十几年发生了什么,他,或者说他们都没有打算去探寻,从Lord Night和诺瓦利斯的态度来看,知道那些事应该会给双方都带来麻烦吧。   他在感叹,却听到不远处的人群里传来混乱的声音,就向那边喊:“发生了什么?”   另一个侦探回答:“呃,白马君跑了,他留下一封信说三个月内尽管去找他的下落,至于茶会首领的位置就交给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先生,Lord Night的儿子,他最欣赏的同行……”   不远处,怪盗基德AKA黑羽快斗指着自己:啊?我来当侦探组织的首领?   喂、喂,有没有搞错,我是怪盗,怪盗基德啊!这合适吗?而且你不是说等工藤变回去再退位吗?白马?白马你在干什么啊白马?白——马——探——   已经跑路的白马探:加油,黑羽同学,你一定能成为最棒的侦探。   ……   莫格街下午茶的现任首领终究还是跑路了,世界就好像陷入了一个可怕的循环,侦探们有所预感地看向黑羽快斗,好像担心他马上也跑了一样。   黑羽快斗:我是只是个路过的怪盗,你们看我干什么,你们真正的首领是我脚边的这个小学生啊!还有,你们让新人直接当上组织首领真的没问题吗?!   侦探们:虽然很不服气但是工藤优作确实赢了,把他找回来当首领有违我们茶会约定俗成的规则(有点丢脸),但让他儿子来干苦工就不一样了……   江户川柯南(埋在案件堆里,对当前的情况毫无察觉):好厉害,所以这里是这样的!原来如此!还可以有这种思路!   黑羽快斗:啊啊啊啊工藤新一你看我一眼,你哪怕看我一眼啊!   工藤有希子用相机记录下了这欢乐的一幕,准备回家后印点照片挂在墙上,还要给黑泽先生送一份。   一片快乐的混乱里,茶会的老成员都来找黑泽阵打了声招呼,碍于银发少年威胁的眼神没上手去摸摸脸看看是不是真的变小,但聊两句还是必然的事。   跟魔法沾边的侦探担忧地说你不会一直这样下去吧,我找几个认识的魔法师来看看能不能帮你接触诅咒;科学界的侦探挣扎了半天,说你真不是诺瓦利斯的儿子假扮的吗,对于这些人,黑泽阵一律回以冷淡的“你没有知道的必要”。   虽然他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疏远,这些侦探们却完全没有在意,大概是在十多年前就掌握了跟他相处的技巧——也有可能是事前得到了某人的提醒。   总之,黑泽阵觉得茶会的人对他是有滤镜的,虽然不知道这滤镜是打哪里来的,他可从没觉得自己好相处,也不记得他从茶会离开前跟这些人的关系有多好。   等到集会要结束的时候,工藤有希子趁工藤优作在跟茶会的其他人聊天,偷偷走到黑泽阵旁边,对他说:   “黑泽先生,能帮我个忙吗?”   看起来依旧年轻的女演员眉眼弯弯,只是一句话就让黑泽阵放下杯子,皱眉。   “不能。”   在工藤有希子开口的时候他就大概猜到她要自己帮什么忙了,他不想,也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反正,跟他有关系,还需要偷偷找他帮忙的,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那个女人的事了吧。   工藤有希子眨眨眼:“拜托啦,黑泽先生,这件事只有你才能帮我。”   黑泽阵耐心地听完,并断然拒绝:“如果是莎朗·温亚德那个女人的事免谈,我跟她不熟,也不想见到她。”   “不熟吗?可柯南昨天还告诉我她正住在你家里呢。”   “……”   工藤有希子笑容不减,昨天她给小柯打电话说要请他的朋友吃饭的时候,当时小柯说他正在调查案件,明天不一定能回来,她就问,是跟那位黑泽先生一起吗?   应该是那位小柯特别喜欢的、似乎也能算她故人的黑泽先生吧。   但小柯说不是,还跟她抱怨:「不是啦,那家伙说他在跟人打网球的时候遇到了贝尔摩德,贝尔摩德要到他家里去住,他没办法就借住在我那里了。」   莎朗啊莎朗,你是什么时候落到这个地步的?工藤有希子无奈摇头,打开社交软件想看看莎朗——克丽丝最近在做什么,却发现她转发了一条热度很高的视频。   工藤有希子打开那段视频看了。   她把视频看完,点赞转发并评论:克丽丝什么时候拍一部网球题材的电影,我可以酌情出镜哦?   虽然莎朗根本没有回复她,但“藤峰有希子可能复出”的消息还是登上了当晚娱乐新闻的头条,有希子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她应该联系一下莎朗,刚好「有个人」应该跟莎朗很熟。   所以她在莫格街下午茶的集会末尾来找黑泽阵,只能说不愧是当过侦探组织首领的人,她还没说,黑泽先生就猜到她的来意了。   她解释道:“我只是想委托你送一样东西给她,不会很麻烦的。”   黑泽阵完全不为所动:“我拒绝。”   “哎……”   “对你来说太危险了。”黑泽阵难得有心情解释,“她也不想见到你。”   从黑泽阵的角度来说,贝尔摩德的不接触、不提及无疑是对好友的一种保护。就算是面对黑泽阵,她也很少会提起藤峰有希子这个名字相关的内容,但有希子却觉得她们是好友,这只能证明有希子在贝尔摩德的心里比黑泽阵预计的重要得多。   而且,工藤有希子来找他,无论目标是他还是贝尔摩德,她想要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跟贝尔摩德见面,最好是能把她的好友从组织的事里捞出去。   前者有被莎朗直接干掉的风险,毕竟这个女人虽然在某些感情方面异常执着,却相当擅长明哲保身;至于后者……黑泽阵只能说,还是不要打这种主意了。   他觉得刚才的说法不够保险,就又加了两句:“她跟我不一样。别让你儿子操心。”   工藤有希子就在他身边坐下来,从随身带的包里找出了几卷不知道哪里来的老录像带,语气特别轻快地说:“其实我昨晚在书房找到了当年片场的花絮,里面还有你叫我有希子姐姐的录像,还有一些老电影的片段,我本来打算放给小柯看,没来得及……”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变得懊恼,但笑意依旧在脸上。   黑泽阵:“……”   工藤有希子:“这可是莎朗手里都没有的珍藏录像带!我当年还以为搞丢了,等找到要给她的时候她已经开始筹办自己的葬礼了,哎。”   黑泽阵:“就为了她?”   就为了那个随时可能杀掉你的女人,你要来“威胁”我?虽然黑泽阵并不在意这点威胁,有希子也很清楚他不可能当真,关键在于有希子做出的“威胁”本身。   比起拿着什么东西要挟,更像是一种决心的体现和亲昵的动作……话说给你儿子看我小时候的录像到底算什么威胁,你到底有没有我是危险人物的自觉?   “为了她,还有我自己。”   “可以。如果她要杀你别怪我。”   黑泽阵拿着工藤有希子给他的信封,站起来,反正她们两个的事让她们自己去解决,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过还有一件事。   “录像带给我。”   “欸——我本来真的打算给小柯看的,那天他在家里找录像,幸好我把这个藏起来了没让他看到。”   “给我。”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从工藤有希子那里拿了录像带就走,茶会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被侦探们围在中间的黑羽快斗向他伸出求救的手,该配合他演出的黑泽阵表演了一个他最擅长的视而不见。   好好干,小白鸽。   茶会的第十三代首领挥挥手,抛下第十八代首领的替身扬长而去,一边走一边给贝尔摩德打电话。   即使临近黄昏,空气里的燥热仍旧一分不减,离开了酒吧里的空调,外面的温度让黑泽阵颇为不爽。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听筒里首先传来某个人打哈欠的声音,然后才是贝尔摩德慵懒的声线:   “Gin,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现在是下午六点。”   黑泽阵又看了一眼时间,再确认这里是米花町不是好莱坞,对知名女影星乱七八糟的睡眠和晚上都在干什么表示了深切的怀疑。   波本可没任务给你吧,贝尔摩德,你别告诉我你是半夜出去逛街然后睡到现在了。   “你在哪?”   “你家,准确来说是你床上。”贝尔摩德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   大概是觉得琴酒的忍耐快到极限了,贝尔摩德从床上坐起来,把柔顺的金发拢到肩后,换了正式谈话的语气。   “所以找我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没有「需要」你帮的忙,贝尔摩德,有人委托我给你送东西,我在新家,有空来拿。”   “谁?”   “别杀她。”   “啊……”贝尔摩德听懂了,故意用酸溜溜的语气说,“你跟有希子还有旧啊,明明是我带你认识她的。”   “与你无关。”   “老情人遍布世界各地的Gin,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啊。”贝尔摩德拉长了声音,不满地说。   黑泽阵听到这个说法就蹙起眉头。   说实话,如果不是贝尔摩德每次都这么跟他说话,他跟贝尔摩德的关系(单方面的)绝不会差到现在这个地步。   他笑了:“我的老情人还在波本手里。”   保时捷356A在组织手里,M92F在日本公安,波本怎么也不给他,说是“你已经用不到了吧”,最后黑泽阵也懒得要了。但无论如何,公安的和组织的都可以说是波本的。   贝尔摩德长长地叹了口气,才说:“你新家在哪?记得给我留个房间。”   黑泽阵反问:“你真有机会住进来?”   贝尔摩德收到他发来的地址,说了句不错嘛,才回答:“所以我才要现在就去住两天,等我上法庭就没机会了,Gin。”   “你会让自己落到那个地步?别卖惨,贝尔摩德,虽然我不知道你联系的是哪家,但你早就准备脱离组织了吧。”   “我能联系的只有影视公司而已,Gin,我背后可没人想方设法来保我。”   影视公司,还是“The Company”?   黑泽阵没兴趣继续听她谜语人,说你要来就来,别进我房间就行,我还有事,先挂了。   在他挂电话的前一刻,贝尔摩德低声问:“你真要相信波本?在他们的监管下活着,跟你以前有什么不同?只要你愿意,我就可以帮你杀了他,然后我们从这里、从他们的「视线」里彻底离开。”   现在和以前当然……不一样。   而且贝尔摩德不会到现在还相信波本洗脑了他的鬼话吧?黑泽阵在盛夏的树荫里停下脚步,叹了口气:   “贝尔摩德,没人能对我的记忆做手脚,那位先生也不能。”   “……”   “你已经知道了吧,波本和莱伊都是潜入组织的卧底,苏格兰也是,而我——”   “……”   “也是卧底。”   黑泽阵挂断了电话,抬起头来,树荫的对面是戴着一顶新的针织帽的黑发男人,赤井秀一已经站在原地等了他一会儿了。   赤井秀一背着个包,看起来像是三十多岁大龄不良少年跟母亲吵架离家出走——事实可能也的确如此。   他掐掉烟,问黑泽阵:“跟她说没关系?”她能猜到是一回事,得到确切的答案就是另一回事了。   黑泽阵回答没事,她跟我的关系比你想象得要好得多。   赤井秀一有点诧异。他记得黑泽阵每次都说他跟贝尔摩德的关系差得要命,看来只是口头上的关系差?   “真让人意外。”   “她出卖自己也不会出卖我。麻烦的女人。”   关于贝尔摩德的话题到此为止。   他们两个顺着林荫道走了一会儿,期间赤井秀一往黑泽阵手上多看了两眼,黑泽阵冷冷地看回去,FBI的赤井先生才迟疑地问你的手腕怎么回事。   于是黑泽阵抬起手看了眼,才发现上面有道淡淡的勒痕。   “哦。侦探游戏。”   “玩得挺花。”   “你可以不说话,赤井秀一。”   黑泽阵又问你离家出走了?赤井秀一说不是,房租到期了,正好也从古桥町搬来,还没想好住在哪。 竒 書 蛧 ω W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C ǒ m   “你在打什么主意?”   “我觉得你家里可能有我的位置。”   “没有,滚。”   “真没有?”   “有。”   于是,等贝尔摩德慢悠悠地踩着黄昏的尾巴,找到堤无津川沿岸那座别墅的时候,推开虚掩的门就看到她的Gin睡在某个FBI身上,而沙发上的FBI有点尴尬地跟她打招呼。   贝尔摩德:……   杀波本的事暂时不急,还是先杀赤井秀一吧。 第117章 黎明间   两只小猫, 一只狗,一个女人,一个男人, 一个少年。   整个别墅大厅里都充斥着诡异的气氛, 特别是当贝尔摩德毫不犹豫地举枪对准赤井秀一,而赤井秀一镇定地回答“先别吵醒他”的时候。   其实赤井秀一也不想, 他本来打算先收拾一下东西, 但黑泽阵说他昨晚被工藤优作拉着聊了半天,没带雪莉的药,睡了半上午就去参加侦探们的聚会,现在困了, 然后进门就睡着;被靠着的赤井秀一表示他其实有点慌, 而且越来越慌。   琴酒好像从来不担心他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做什么, 按理来说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一枪就能结果眼前这个人的性命, 虽然赤井秀一也不会这么做, 但这份信任实在是太过沉重了。   赤井先生开始重新回忆在秋田市的那天晚上,前代黑麦威士忌对他说“负起责任来”时语重心长的模样, 但他还没抓住那个最关键的点,就听到别墅的门被人推开, 出现的人是……是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的目光在他和琴酒之间逡巡了一会儿, 然后这个女人微笑着拿出一把枪, 看起来很想在下一秒就结束FBI先生的性命。   赤井秀一看了一眼依旧在睡的黑泽阵, 又看回到贝尔摩德身上,想起一个小时前黑泽阵说他和贝尔摩德关系很好, 就说了句:   “先别吵醒他?”   “……”   贝尔摩德果然把枪收回去了。哈, 所以FBI的命完全不如琴酒的睡眠重要。   不过就算现在放过赤井秀一,等Gin醒了她也是会立刻把这人干掉的, 和睦相处?想都别想!   于是这两个人就坐在别墅大厅的沙发上,互相盯着,谁也不说话,谁也没动作,再加上睡着的银发少年,好像一帧定格的画。   黑泽阵睡着的时候呼吸很浅,几乎一动不动,赤井秀一看到他的银发落下去了,就帮他拂到一边,人也没醒,甚至不满地按住了赤井秀一的手。只有全程看在眼里的贝尔摩德气得开始冷笑。   赤井秀一:可我只是被邀请来的枕头,枕头先生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们就这么对峙到灰原哀进门给黑泽阵送药,栗色头发的小女孩走进来,看到里面的情况,动作很慢地揉揉眼睛,发现自己没看错后,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灰原哀:这几个人是怎么坐在一起的,我不理解。还有,莱伊,离我们宫野家的琴酒远点!(黑泽阵:?)   好,现在她要去找琴酒,应该从看她不顺眼而且曾经很想杀她的贝尔摩德这边走呢,还是从和她关系很差还曾经骗她姐姐感情的赤井家表哥这边走呢?   她谁也不选!   栗色头发的小女孩臭着脸坐在最后一张沙发上,加入了面面相觑等待这个家的主人醒来的行列。   虽然她也很想把人叫起来,给了药就当场走人,但她的药就是用来让这人好好睡着的,现在人已经睡了,而且看起来睡得很好,宫野医生才不会做舍本逐末的事。   等他醒了再给吧。   银发少年睡得很沉,已经有点散的麻花辫落在沙发上,两只小猫在他怀里扒了个窝,一只小白狗蹭在他脚边。尚未彻底打扫完的别墅有点阴冷,但对灼热的夏日来说刚刚好。   空气里飘动着灼夏的影子,几片不知名的花瓣从窗外吹进来,在地上滚来滚去,两只小猫睡了一会儿,就去追着花瓣玩了。   日落西山,繁星满天。   一直到半夜,黑泽阵都还在睡,醒着的三个人依旧面面相觑,谁也不想第一个认输。   灰原哀开始戴着耳机看姐姐推荐的电视剧,据说是最近热播的谍战爱情剧,身为卧底的女主角接到任务潜入某个组织暗杀男主角;   贝尔摩德正在翻剧本以及跟那部电影的导演聊天,试图给莱伊加点反派戏份,反正他现在是邪恶组织的二把手;   而赤井秀一低头看还在睡的人,他一只手被按住没法动,只能用右手很轻地拿起了震动很久的手机。   是波本发来的消息。   From Bourbon(备注:网球明星阿波)   -黑泽不见了,你知道他在哪吗?   -还有,不重要的FBI相关文件,给你的。[机密文件.jpg]   From Rye(备注:谁要当你表弟!!!)   -辛苦BOSS大人。   -琴酒?他在睡觉。   From Bourbon(备注:网球明星阿波)   -你刚才的语气是在嘲讽吧,有本事你来做这项工作啊,组织的二把手莱伊先生!   -他怎么跟你在一起?   From Rye(备注:谁要当你表弟!!!)   -路上碰到,他邀请我回家一起睡。   From Bourbon(备注:网球明星阿波)   -???   -我给你十秒重新组织语言。   From Rye(备注:谁要当你表弟!!!)   -好吧,不止我,还有其他人。   -贝尔摩德和雪莉也在,哈罗、小波本和小黑猫也在。贝尔摩德气得差点杀了我,不过现在我们达成了共识。   From Bourbon(备注:网球明星阿波)   -你们……   赤井秀一,少说两句自由的话吧!   降谷先生觉得这件事哪里不对劲,真的哪里不对劲,虽然赤井秀一的话只能信一半,但具体的情况他可能胡说八道,在场的人八成是真的……所以你们在干什么啊?   要不是手里的工作丢不下的话,要不是他走不开的话,要不是……   降谷零丢下文件就要往外走!可惜还没走出办公室,等在门口的诸伏景光抬腿就挡住了他的去路,说,Zero,你要去哪?   “我是要……”   “是你让我看着,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让你出去的,你还记得吗?别在这个时候出意外。”诸伏景光踩着公安办公室的门框,说话的语气毫无商量余地。   “……好。”   那句确实是降谷零自己说的,但他说这话的时候可没想过能听到贝尔摩德、雪莉、赤井秀一和琴酒这四个人能安稳地待在一起,还有人在睡觉!而且这个睡着的人还是琴酒!可能吗?这不可能,所以肯定有人出事了!   降谷零怀疑琴酒被他们给打晕绑架了,这群人正准备偷渡离开日本,然后……肯定是FBI的错!   他们肯定是要把琴酒卖给FBI,八岁的雪莉是被胁迫的,小只的琴酒是被绑架的,降谷零前一阵子就发现了,贝尔摩德暗地里正在跟某个势力联系,只是没那么确定,现在他确定了,对面就是FBI!绝不能让琴酒落到FBI手里!   他冷静下来,平复了呼吸,说我知道,现在应该保证我的安全,但你看看这个。   降谷零把他和赤井秀一的聊天给诸伏景光看,苏格兰先生平静地从头看到尾,然后把手机还回去,保持原本的动作,抱着手臂说:   “波本先生,你该回去工作了,现在还不能休息。”   “……”   Hiro,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在这里加班无所谓,你倒是去看看啊,我们养的猫要被FBI拐走了!   诸伏景光:不为所动。   ……   一场梦。一个噩梦。   黑泽阵做了个相当离谱的噩梦,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家里多了不少人,全都是乌丸集团的高层,他就是普普通通地走出房间门,发现苏格兰和基尔正在门外打网球,爱尔兰正在楼梯上滑滑梯,基安蒂和科恩刚抬走朗姆的尸体,赤井玛丽和贝尔摩德在和谐地做饭,而波本……哦波本带着他的工作来了正在加班。   紧接着楼下传来了枪声,黑泽阵往下看去,有几个认识的不认识的组织成员正在打牌,打着打着有人一拍大腿掏出一把枪来把一直赢的家伙干掉,摔杯为号,随后打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银色子弹和雪莉从门外跑进来,苹果酒大喊:“你们不要打了,这里是乌丸集团总部,要打你们出去打,不要吵到前任BOSS大人睡觉!”   于是他醒了。   他已经很多年没做过这么离谱的噩梦了,准确地说他一直很少做梦。只是这个梦境的感觉太过真实,即使在醒来的一瞬间他就分清了现实和梦境,他还是有种把梦到的人都打一顿的冲动。   黑泽阵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他习惯性地要去找猫,但摸到的是某个人的手臂。   墨绿色的眼里闪过冷冽寒光,一片黑暗的房间里他瞬间绷紧肌肉,很快又在熟悉的气息里放松下来,摸到怀里的猫,准备继续睡觉。   但赤井秀一可不能让他继续睡了,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说:“小银,别睡了。”   果不其然,听到某人喊小银后黑泽阵立刻没了睡觉的想法,空着的手一拳就砸了过来。上次他也是刚睡醒就跟赤井秀一打了一架,就好像直接在人身边睡着的不是他一样,不然赤井先生为什么要说睡完就不认?   黑暗里银发少年跟他的宿敌打了起来,这动静惊醒了正在睡觉的猫,两只小猫从沙发上一溜烟跑走,踩过昏昏欲睡的雪莉的平板电脑,小女孩没拿稳,正在播放电视剧的平板掉到了地上,耳机线也被拽掉,里面的声音被外放出来。   电视剧里一个身中数枪的男人倒在地上,一个激动的女人正在抱着尸体痛哭流涕并大喊:   “雾切先生,不,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也是卧底!其实我也是卧底啊,不要死,你不要死啊——”   她的声音撕心裂肺,极其动人,伴随着平板落地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大厅里回荡。   灰原哀刚才还迷迷糊糊的要睡不睡,现在整个人都吓清醒了,手忙脚乱地把电视剧的声音关掉,转头去看黑泽阵的方向,发现……   发现黑泽阵和赤井秀一正在抢一把枪,两个人较劲的中途听到电视剧的声音,动作就停在那里,两个人往她这边看来。   灰原哀看看他们,再看看平板,再看看他们:“……你们继续?”   黑泽阵松手,把沙发缝里摸出来的枪扔给赤井秀一,又找到桌子边的总控开关,打开了灯。   啪。亮了。   灯光驱散一切黑暗,赤井秀一把枪又放回了原本的沙发缝,他也不是很想问这座别墅里到底随便丢着多少武器。   整个过程中贝尔摩德就坐在那,也没什么表示,就看着,直到黑泽阵开了灯,她才慢悠悠地问:   “波本给我发消息,说他没空过来,让我看着点莱伊,所以Gin,这里是我们的乌丸集团的新总部?”   “……不是。”   黑泽阵想到自己刚才做的梦,停顿了一下才回答,让贝尔摩德挑了下眉。   贝尔摩德:你不会是玩真的吧?   黑泽阵:呵。   他没管贝尔摩德,把灰原哀和平板都从地上捡起来,黑泽阵还记得地面是那群小侦探小怪盗乱七八糟踩过的,有点脏,但他这里没有小女孩的衣服。   他正准备出去给小孩买两件衣服,灰原哀就火速塞给他一个装了银色小胶囊的试管,动作快到像是生怕他先开口:“临时做的试用药,不能多吃,吃完告诉我效果。”   她又看了赤井秀一一眼,说不吃最好。   灰原哀作为黑泽阵的医生,已经差不多猜到了赤井秀一在这里的原因,她有点不高兴、不对,应该是非常不高兴。琴酒能好好睡着是一件好事,但就算有人能得到琴酒的信任,为什么这个人是赤井秀一啊!   灰原哀:可恶的赤井秀一,让我姐姐惦记又让琴酒惦记。   “好,我会记得吃药。”   黑泽阵把气鼓鼓的小女孩放下,不知道自己又在哪里惹到她了,就按照明美说的摸了摸她的脑袋,于是雪莉果然没那么……呃,更生气了。所以小女孩到底是什么样的生物啊。   他蹲下来,对雪莉说:“太晚了,这座房子还没打扫完,我去收拾一下房间,你先去休息。”   虽然别墅里放了十几年的东西暂时不敢用,被子也没晒过,但昨天有希子来往墙上放照片的时候还拉他去买了点东西,包括临时用的日用品和床单被褥,只能说住几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黑泽阵安抚完雪莉,又转向那边打哈欠的女人:“还有你,贝尔摩德,我没让你今天就带行李过来吧。”   贝尔摩德伸了个懒腰,说剧组暂时没那么忙,她可以帮忙打扫,毕竟某位出演你(Jin)的演员(Cool Guy)还没到呢。   黑泽阵想了想,说,他现在确实很忙。   (此时的工藤新一:挑灯夜战隔着网线跟侦探同行们讨论案件,精神到不能再精神,感觉还能再战一百年。)   (此时的黑羽快斗:在江户川柯南身边呼呼大睡,并做了个工藤新一从侦探组织跑路还任命黑羽快斗为茶会下一任首领的终极噩梦,整个人惊恐地爬起来抱住江户川柯南的脖子大喊大叫到邻居报警。)   灰原哀最近一直在埋头研究,还真不知道工藤新一在和怪盗鬼混(划掉)做什么,就问:“工藤在哪?”   黑泽阵挑了重点回答:“他刚接了部新电影,正在跟剧组的人交流剧本,这几天都没空。”   灰原哀:?工藤,你还记得你是个侦探吗,不会真去当演员了吧?   贝尔摩德都觉得这件事很离谱:“他……他要出演什么?”   黑泽阵在茶会上带回来的东西里翻了翻,把有希子的信封和莫格街下午茶的「侦探纯享版解密邀请函」都给了她,说:“暂定名是《莫格街的侦探们》,讲述揭开某个大型情报组织两代首领失踪的谜团的故事。”   听起来是侦探会感兴趣的东西。贝尔摩德有点困扰地想,但这不是你转行去当演员的理由啊,工藤新一,有希子给我送信不会是因为我把你带坏了吧?   贝尔摩德不放心地问:“他要出演什么角色?”   黑泽阵去厨房烧水泡茶,路上回了她一句:“其中一位失踪的首领,整部电影的幕后黑手。”   贝尔摩德摇摇头:“他愿意出演这种角色啊。”没想到Cool Guy会喜欢幕后黑手的角色,还是说「侦探」本身作为幕后黑手这件事让他觉得很有趣?   灰原哀本来打算继续看她的电视剧,听到这里就淡淡地嘲讽了一句:“反正不可能是为了某个人拍一部电影,然后擅自把侦探的名字放在演出人员名单上吧。”   贝尔摩德轻笑,说我可是给他拒绝的机会了,他没有。   这两个人女人互相看不顺眼,只是因为这里是琴酒家才没打起来,赤井秀一按着拼命挣扎的小黑猫把一切看在眼里,完全没有参战的想法。   他从黑泽阵手里接过水杯,感觉温度正好,顺口问了句:“那部《莫格街的侦探们》的幕后黑手角色有原型吗?”   “有。”   “谁?”   “我。”   赤井秀一&灰原哀&贝尔摩德:“……”   几分钟后,贝尔摩德说你还有什么故事,拿来我一并帮你拍了。   黑泽阵说不用,不是要帮我打扫房子吗,反正也没地方让你睡,就现在,干活。   他给灰原哀倒了杯水,说继续看电视剧吧,又把小黑猫从赤井秀一手里解救出来,毫不客气地对FBI说,你来帮忙。   赤井秀一看到可怜兮兮的小猫钻进黑泽阵怀里,还是没说小黑猫刚才挠了他三爪子的事实。   “能不能给猫改个名字?”   “不能。”   “它一点都不像我。”   “比你听话。”   ……喂,它好像只在你面前装听话吧。你倒是看看被它抓了的人啊。 第118章 黎明间   凌晨三点, 堤无津川沿岸寂静无人,即使是再忙碌的工作党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保持精神,除非喝了这款KILL饮料, 被送到医院后凌晨抢救回来, 所以请支持KILL饮料谢谢,请支持夏目财团谢谢!   咳咳, 总之除了正在打字的作者这个时间应该没人还在上班吧, 让我们看看堤无津川附近的这座别墅里的人在做什么。   别墅内部的空间很大,说是半座城堡也不过分,看得出来别墅的主人打算在里面装不少家人。   一群人简单收拾了别墅里的房间,灰原哀当然也来帮忙了, 只是黑泽阵的意思是「随便收拾一下, 楼上有可以睡的房间, 今晚这么过就行了」, 这几个人却在——   “我要这间。”   这是灰原哀, 她想睡在哪里,黑泽阵当然不会反驳, 然后灰原哀还说姐姐的房间要在我旁边,以及地下给我留个研究室。   黑泽阵:还能说什么, 反正明美来了也是这种结果吧, 到底为什么把我当成你们家的人。   “啊呀, 来都来了就把房间收拾一下正好搬进去吧。”   这是贝尔摩德,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楼上,知道上面应该有黑泽阵在意的东西, 所以压根没提, 拖着行李箱就去了距离楼梯最远、能看到外面堤无津川风景的房间。   黑泽阵觉得她在别墅外面的时候就已经看好房间了,但是他没有证据。   “我可以在一楼……”   这是赤井秀一。   他并不打算跟两位女士睡在一起, 而且一楼应该有少数几个房间,只是他还没说完,黑泽阵就拖着他往上走,说我父亲不喜欢客人,所以一楼没安排客房。   黑泽阵把嘴抿成一条线,看起来不是很高兴:“你跟我上去。”   赤井秀一反正也没带多少东西,就拎了包跟着往上走,问他:“让我睡阁楼是不是有点不人道啊,小银?”   黑泽阵的脚步在三楼停住,就差把阁楼的钥匙扔给他了,银发少年微微眯起眼,没好气地说:“维兰德在阁楼里放了一堆矿石标本和骨架,你想陪它们睡就去。”   如果不是他不想在维兰德的地方打起来,他现在就想跟赤井秀一打一架。   赤井秀一伸手:“钥匙?”   黑泽阵:恼了。   他拽着赤井秀一就往三楼走廊走,在一扇门面前停下,然后说:“不住二楼就凑合一下吧。”   赤井秀一看着扔到他手里的钥匙,以及摆在他面前的主卧室,脸上难得写了几分疑惑。   而且主卧室已经被收拾过了,跟楼下不一样,桌子上还放着茶杯,以及摊开的书。   很明显,黑泽先生没来得及收拾整座别墅,就先整理了一个房间自己住。   赤井秀一没推辞,以他对黑泽阵的了解,他拒绝的话这人会生气,所以他只是问:“那你?”   黑泽阵往走廊另一侧走:“我睡书房。”   赤井秀一觉得书房大概不会睡得太舒服。   他确定楼下的两个人已经关了门,在黑泽阵准备去开书房门的时候问:“一起睡?”   黑泽阵就看着他。   赤井秀一无辜地把脚边的小黑猫轻轻踢开。   黑泽阵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冷笑:“我在你身边你敢睡吗?”   大厅的吊灯已经被关闭,只有清冷的月光照进来,琉璃与宝石将月光散射到少年的银发上。   头发又长长了点,再过段时间就要垂到地上——到时候它的主人就会趁人没注意咔嚓咔嚓剪掉一点,反正这么长没人能看出来,大概吧。   黑泽阵轻轻哼了一声,对那边沉默的人说:“赤井秀一,你搞清楚,是你一直在提防我,不是我在提防你。”   他是睡得很好,但他也知道这种情况下赤井秀一睡不着,反正总有人要睡不着的,黑泽阵没打算真把人当枕头,雪莉都带药来了,他回书房睡也没什么。   维兰德在书房的里侧放了一张床,对黑泽阵来说,这里的意义远大于舒适度本身。   赤井秀一也知道这点。   他倚着门,就在黑泽阵面前点了根烟,声音很低地笑了下,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得给我点时间,琴酒。”   距离他跟琴酒从仇人变成友方只过了不到一个星期,让他对这个人放心?赤井秀一自忖做不到,不用说他和琴酒,换成任何一个经受过训练的卧底都做不到。   正因为自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对相似的存在——或者干脆说是同类极为了解,如果换一个人来,或许对方花十年二十年都不可能取得琴酒的信任,“赤井秀一”只是个例外,和意外。   即使对琴酒来说他很特别,但对赤井秀一来说,他确实才「刚刚开始」认识黑泽阵。   “时间?”黑泽阵的眉毛明显地压了下去,“我不需要你给我什么,莱伊。”   他已经很少这么叫他了。   看得出来黑泽阵的心情相当不好,不好到他又说了一句“把你无处安放的同情心施舍给别人吧”的程度。   赤井秀一发觉他又不小心踩到了黑泽阵的尾巴。这是他的错,但也不完全是——他们原本是敌人,而琴酒对他的反应太敏感、太在意了,比起赤井秀一自己,琴酒才是那个更不相信他能改变想法的人,所以莱伊先生稍微流露出一点好意就会触及那个人的自尊心,随之而来的就是强烈的敌意。   可如果反过来,琴酒不管做什么都显得理所当然,完全不在意赤井秀一的反应,虽然赤井秀一确实不觉得自己能有什么过激反应。都是成年人了,大不了打一架……很显然,对琴酒来说他的重要程度已经超过了可以接受的阈值,这才是赤井秀一有点困扰的地方。   他想象不出自己能把一个人看重到这种程度,正如同两年前的他无论如何也猜不到琴酒是卧底。琴酒什么都不说,唯独这点让人恼火,但那是赤井秀一二十五岁之前会有的反应,现在他只是在想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他自己」满意。   是的,琴酒不需要他的任何东西,哪怕拿他当枕头也只是某种交换,或者理直气壮地索要补偿,但赤井秀一觉得他得对得起自己,那个七岁时候的自己。   赤井秀一抽完了那根烟,对依旧在等待的银发少年说:“如果真的同情你,我就允许你再咬我一口了。”   「同情」和「怜悯」大概是琴酒最厌恶的两个词,赤井秀一不觉得有人有资格同情琴酒,不过,如果他没有把黑泽阵摆在跟以往一样的位置,而是哄孩子一样让他再咬一口的话,他们就得彻底结仇了。   赤井秀一听到有人在磨牙的声音。   但他得继续说下去:“所以给我一点时间,琴酒,我还没想好打赢之后怎么养你。”   他甚至抱怨了一句太难养了。   全组织都知道琴酒很难养,就算是那位先生也被折腾得没脾气,赤井秀一以前都是看组织的笑话,却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要面对这个问题。   黑泽阵的耐心终于被磨到精光,他走回到赤井秀一面前,压抑的声音从喉咙里一点一点地挤出来:   “赤、井、秀、一。”   重申,他不想在维兰德的地方打起来。但维兰德已经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没关系。   “但我也想过输了会怎么样,”赤井秀一忽然笑了一下,如果放在以前,他确实想都不会想这种东西,但现在他故意在黑泽阵耳边说话,“我可不觉得到时候我会听你的,所以,你想好怎么驯服我了吗?”   他刻意用了这样的字眼,让某个在这方面太过敏感的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大概会打起来?赤井秀一想,打一架大概能让他们的关系变好点,这已经算是经验之谈。完全不像人类的相处方式,很难说他们到底是谁改变了谁。   但黑泽阵的反应跟赤井秀一想的不一样,银发少年收起敌意,皱眉看他,看了一会儿,才开口:   “你会想输的可能,我很意外。”   他还以为赤井秀一要跟他针锋相对互不退让到最后,直到决出胜负的那天,到时候只能把对方彻底折断、摧毁,变成自己的附属物,没有维持现状的可能。   赤井秀一觉得琴酒对他也有很大的误解。   他把背包扔在地上,说:“我也不是一直在赢。抓你的那次我就输了。”   “哦,那次,”黑泽阵忽然换了个语气,他上下打量着赤井秀一,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你说抓我回去之后会好好待我,这不是想过怎么养我吗?”   赤井秀一坦然地回答:“唔,你真考虑过?我那时候想给你争取污点证人的资格,但你好像很生气。”   黑泽阵都快要被他气笑了:“你倒是听一听你那天说的是什么话,莱伊。”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赤井秀一?虽然组织里还是谜语人比较多,但琴酒先生表示他宁愿去听100个贝尔摩德和波本聊天,也不想跟莱伊说五分钟的话!   时间已经指向凌晨四点半,夏天昼长,外面已经泛起雾蒙蒙的白光,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   赤井秀一本来想再点根烟,看了眼时间没这么做,而是重复了一遍他最初的邀请:“一起睡?”   黑泽阵转身就走:“算了吧,我怕赤井玛丽来找我,说我虐待她儿子。”FBI特工赤井秀一、乌丸集团二把手莱伊死于熬夜猝死,那可太不好笑了。   他打开书房的门,顿了一会儿,看向依旧在主卧室门口的赤井秀一,低声说了什么,才走进去。   赤井秀一依旧在门口,等人走了,关上门,他又点了根烟。   很淡的烟草味在空气里弥散,很快就被夏夜的风吹尽,而这漫长的一夜即将结束。他打算抽完这根烟就去睡,但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来自贝尔摩德的消息。所以贝尔摩德也没睡。   赤井秀一打开讯息界面,发现贝尔摩德只给他发了短短几个字:打一架。   他回复:别让他知道。   ……   清晨。   黑泽阵是被猫吵醒的,两只猫大概是昨晚上睡够了,现在就在他身上跑来跑去,直到黑泽阵拎着尾巴把猫提起来,准备给它们一点颜色看看。   小黑喵:喵~   小黄猫: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打拳)   好,猫正常了。黑泽阵甚至有点欣慰,就把猫放了回去,两只小猫也不闹腾了,就在他刚换下来的睡衣里打滚。   就在这个时候,黑泽阵听到了楼下传来的门铃声。   是楼下大厅的门——院门他压根就没关,反正院子里现在是一片荒芜,就连小偷都没有光顾的兴趣,要是有人愿意帮他清理一下他还能高兴呢。   黑泽先生换好衣服走下楼,发现其他房间的门都是关着的,反正昨晚上好好睡了的只有他自己,就去开了门。   门外是警察。   警察先生礼貌地问:“黑泽先生,凌晨我们接到附近居民的报案,报案人称目击你家附近有两位不明人士持枪械斗,请问你昨晚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是警察,但是诸伏景光。   黑泽阵缓慢地眨了眨眼,说这位警官,我没听到,我的猫也没听到。他把小黄猫拎起来,小黄猫面对诸伏景光喵呜了一声,就往黑泽阵的风衣里钻。   诸伏景光伸手就把猫拎了出来,对黑泽阵说在地上滚过的猫你也让它们蹭,黑泽阵说因为这是我的猫。   “你们不是很忙?”他又问。   “是啊,很忙,所以你就趁我忙的时候搬家,然后家里还住了别人?”诸伏景光凑近了跟黑泽阵说话,好像闻到了不是很对劲的熟人味道。   “没,”黑泽阵的回答完全不心虚,“还在打扫,住不了人,我想下个月再搬进来,昨天太晚才让他们凑合留宿了。”   诸伏景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发现这是真话,就直起腰来,说黑泽先生,那我们讨论讨论案件吧,你对昨晚上的事怎么看。   黑泽阵:但我真的不知道,总不能是半夜贝尔摩德和莱伊出去打了一架吧。   黑泽阵:……(停顿)   黑泽阵:我觉得就是贝尔摩德和莱伊去打了一架,我这就帮你逮捕他们。   昨天刚入职的公安警察黑泽先生如是说。   当然逮捕这两位是不可能的,这也不是诸伏景光的工作,他是到了附近才从桐野那里听说了这件事,诸伏景光一听就知道跟某些老熟人有关系,于是敲门的时候就来问了黑泽阵。   诸伏景光把小黄猫丢回黑泽阵怀里,说:“Zero担心你被FBI卖了,我就下班来看看,虽然我觉得你不会有事……”   他觉得还是黑泽把莱伊卖了的可能性比较大。   苏格兰先生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打量黑泽阵背后的别墅大厅,欧式风格,吊灯、暖色的墙壁,地毯、挂毯、壁炉,还有做旧的地面和各种装饰,看得出来是黑泽会喜欢的风格。   不过看起来不像是黑泽的地方,他一直一个人,所以是从别人那里要来的?哎,黑泽的老朋友真多啊。   他自然地说,既然都开始准备了,那你这里肯定有我和Zero的房间吧。   黑泽阵:“……”   这群人就这么喜欢住在他家里?他家小孩就算了,为什么一定要买一送一?波本先生,是警察厅已经住不下你了吗?   黑泽阵很想说这里不是乌丸集团总部,而且真要有危险我们凑在一起就是团灭,但面对诸伏景光那双漂亮的雾蓝色眼睛,还是没能把反对的话说出口。   最后他说:“有。这座房子在建的时候就留了很多卧室。”   不就是乌丸集团的BOSS、二把手、天才科学家、死而复生的前卧底和重量级二五仔都要住在他家里吗?小事,顶多一个导弹打过来组织高层要换人罢了。(冷漠)   诸伏景光走的时候带走了小黄猫,说是给降谷零加班的时候做个伴,黑泽阵看着小黄猫扑腾着被带走,又低头看好像特别乖的小黑猫,半晌,蹲下来,对猫说:“你被嫌弃了。”   小黑猫:喵~!   上次侦探们和怪盗来的时候他简单收拾了厨房,但食材有限,黑泽阵打算做点还能吃的早餐,就是不知道楼上那几位能不能睡醒。   他做到一半,接到了爱尔兰的电话,还以为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结果电话刚接通,爱尔兰就快活地说:“爹,听说你搬家了,你家里有我的位置吗?”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回答:“没有,你已经成年了,滚回去给我管理财团。”   爱尔兰:“那我弟弟有吗?他还未成年,我可以住他的房间!”   黑泽阵:“……”   再说一遍,他没有这样的儿子!   他挂断爱尔兰的电话,把早饭做完,看到手机里有新发来的讯息。   是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给他发的消息,小侦探和小白鸽问他家里有没有空余的房间,马上就是暑假了,他们想来这里度假(作为侦探和怪盗活动的根据地)。   黑泽阵沉默了半天,冷漠地回答没有。   江户川柯南没回复,可能是马上睡着了;黑羽快斗给他发了个打滚撒娇的表情,说你家里那么大肯定有我的位置吧,夜莺叔,你上次还说可以有的!   他确实说过。   就在前天,两只小侦探和一只小怪盗进来的时候,他随口说你们假期可以来玩,但现在……   黑泽阵:不行。   小白鸽:为什么不行嘛,求你啦![怪盗基德卖萌表情包.jpg]   黑泽阵:因为情况有变,这里现在是某个非法组织的总部。   小白鸽:?[怪盗基德疑惑表情包.jpg]   黑泽阵扔掉手机,再也不想看其他的消息,也不想问这群人怎么知道他要搬家的。好了,现在他得想办法把这群人都从他家里赶出去。   哦,雪莉不用,她还是小女孩。她可以一直是小女孩。   >>住客视角<<   灰原哀:解药就快做好了,你的小女孩马上就没有了。哼。   贝尔摩德:哎呀,Gin是不会真的赶我走的,我从不担心,他每次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赤井秀一:不管谁要走,反正被赶走的人不会是我。(枕头先生觉得自己的地位非常牢固,而且无可替代)   小黄猫:喵喵喵?!(正在降谷零的办公室里挣扎)   小黑猫:喵~   哈罗:汪呜?(虽然不知道这群人是怎么回事,但银色的那只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快去蹭蹭他省得主人来的时候被赶出家门)   此时,降谷零还在加班,诸伏景光还在看着他加班。Hiro,你为什么只是看着,难道你真的背叛了吗!!! 第119章 黎明间   黑泽家的一天。   6:00, 黑泽阵被猫叫醒,应付了一位前来敲门的公安警察,听说有不明人士在他家附近持枪械斗, 他严肃地表示这件事跟自己无关, 并失去了两个早就算好的房间。然后他开始做早餐,但对有人跟自己一起吃早餐不报任何希望。   7:00, 有个根本不缺房产的财团理事长来问他要「根本不可能用得上」的房间, 好像爱尔兰先生在这个家里有一席之地一样。呵。黑泽阵把公安从普罗塞克那里收缴来的《蓝花城堡》手稿放在了二楼某个房间的桌子上,然后吃着早餐等其他人睡醒。   8:00,雪莉睡醒,一边吃重新做的早餐一边跟他抱怨昨晚那部电视剧的大结局。原来男主角雾切先生是假死, 他得知女主角也是卧底后去找女主角, 想要破镜重圆, 却听说女主角为了给他报仇和组织首领同归于尽了, 于是在女主角参加了男主角的葬礼后, 男主角也参加了女主角的葬礼,明美称之为双向奔赴的HE。   注:他给了雪莉一杯牛奶, 说小孩子还需要长高,但不知道为什么雪莉又生气了, 揪着他头发扯了半天, 把麻花辫给拆了。   9:00, 阿笠博士打电话过来, 雪莉说APTX4869I型的解药即将开发完成,她要回去了。黑泽阵送她到门口, 转头就看到哈罗在楼下的花圃里打滚, 嫌弃地把脏兮兮的小狗拎回去洗澡。他决定就把满是杂草的院子这么放着,他懒得打理, 除非有人愿意白干。   10:00,赤井秀一睡醒,黑泽阵重新做了第三遍早饭,趁赤井秀一喝水的时候问他昨晚和贝尔摩德打得怎么样,被呛到的赤井秀一低头咳了一分钟。黑泽阵问他枪伤不用处理吗,赤井秀一说他和贝尔摩德都没开枪。   11:00,爱尔兰带来了他的私人家政团队,还用十几辆货车搬运了他觉得琴酒会喜欢的东西。这些训练有素的家政人员看到扔在仓库里的武器都面不改色,黑泽阵问爱尔兰,这是组织的人?爱尔兰说不是,他们是退休辞职的美国特工。黑泽阵说,哦,那他们的家政确实不错。(赤井秀一:?)   12:00,别墅外、堤无津川岸边发生了命案,凶手疑似逃进了黑泽阵家。   正在调查案件的名侦探毛利小五郎和高木警官敲开了黑泽家的门,询问他是否看到可疑人物,黑泽阵盯着这个有点眼熟的小胡子侦探看了半天,才慢吞吞地说,没有。   毛利小五郎看着他身后的家政团队,问:“有没有可能他混进家政人员里去了?”   穿着统一的家政团队:?   他们的领队冷酷地说:“我们是从事这行多年的专业团队,打扫、建筑装修、室内设计、园艺修剪、宠物护理、甜点茶艺、美容美发、伪装特工、抓捕罪犯、山地漂移、金融造假和陪床业务都样样精通,不是谁都能混进来的!而且彼此都很熟悉,不存在认错的可能。”   毛利小五郎:刚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太像家政公司应该做的事,现在的家政业已经卷到这个地步了吗?   他感叹了一句这个时代的钱是真不好赚啊,然后问领队你们是哪里来的家政公司。   领队回答:“私人团队,不对外接单。”   黑泽阵倚在门口,懒洋洋地说:“他们是英国一家家政公司出来的员工,专门送给客户做长期服务,业务不错,跟一家美国保险公司是不相上下的兄弟企业。”   赤井秀一觉得他被内涵了,但没关系,被内涵的肯定不只有他一个。   接下来他们决定在别墅的庭院里找找,毕竟爱尔兰的家政团队正在打扫一楼和别墅的外墙,凶手不至于越过他们进去。   家政团队的领队:“让我来!”   几分钟后,他拿着合金草叉(?),从长满杂草的花圃里叉到了试图匍匐着爬出去的满身是血的凶手。   凶手:“……”   领队:“……”   高木涉缓缓拿出了手铐。   凶手:“且慢!这家的人有问题!我刚才躲在草丛里,发现他们家的花园下面埋着东西,摸到的形状很像人的骨头!”   高木涉:?   虽然他很相信阵哥,但他觉得这里应该是被荒废很久了,阵哥不一定知道下面埋着什么,于是高木涉向黑泽阵投去征询意见的目光,果然看到银发少年微微皱眉。   凶手说你们抓我没关系,这家的主人呢,让他出来说说下面是怎么回事。   黑泽阵刚想说这里是我家,就看到赤井秀一慢悠悠地走来,跟犯人说,我是。   黑泽阵看他。   赤井秀一感受到宿敌先生扎人的视线,就补充了句,我是这孩子的大伯。   黑泽阵:?   冲矢昴是叔叔,到赤井秀一这里就变成大伯了是吧!这个便宜你是一定要占吗?   “要挖开吗?”   “挖。”   于是家政团队找来了早有准备的铲子和锄头,高木涉和毛利小五郎在帮忙,那个犯人挖得最起劲,只听到当的一声,他在草丛里挖到了……   一个黑色的金属管。   犯人沉默几秒,将他以为是骨头的东西拿出来,发现那是一把已经彻底锈蚀的旧型号的枪。   气温很高,草丛里的枪管还是温的,这把枪早就没法用了,被肆意生长的杂草根茎带了出来。   再往下挖,他们找到了几个木箱,以及装文件的铁皮箱子,还有不少被油布包裹的东西;里面除了这些看起来应该寿终正寝的武器外,还有一些暂时认不出用途的仪器,它们就像某个旧时代的残留物,被埋在满是杂草的花圃里,静待被彻底遗忘的一天。   凶手先生挖土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他往左看,那个银发少年正在侧头跟个子很高的黑发男人说什么,这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平淡,好像看到的不是武器和设备,而是地里挖出来的萝卜,他们甚至可能在讨论地里的萝卜怎么吃。   他往右看,凶神恶煞的家政团队正在专业地挖坑,一看就是经常杀人越货挖坑埋尸的好手,他们甚至对那几个箱子评头论足,小声说可能是同行——同行个鬼啊你们不是家政公司吗?!   凶手先生只能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侦探和警察,可那位侦探自言自语地说在米花町挖出这种东西也很正常,并开始进行谨慎的推理;而警察小声问别墅的主人,说这件事需要上报吗,那个银发少年冷冷淡淡地说不用了,这是我的东西,于是警察就点点头,把本子上写的几行字划掉了。   凶手先生:“……”   啊啊啊啊啊原来警察跟他们是一伙的!救命啊,这个米花町太可怕了,怪不得无数前辈都说千万不要来米花町!救命!我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要被灭口了!   他吓得魂飞魄散转头就要跑,被反应迅速的家政公司成员一锄头给砸晕了。   这位人高马大的家政人员摸了摸后脑勺,憨厚地说:“啊,不好意思,肌肉记忆、肌肉记忆。”   ……   今日新闻:   《河堤连环杀人案凶手被抓获,路过记者采访时凶手大喊“东京警视厅与黑〇组织同流合污!你们的所做作为终将大白于天下!”并意外被路过的小学生制服》   《世界畅销推理小说家工藤优作称将参与一部新电影的制作,讲述活跃在世界各地的侦探们的故事,他小说中的经典角色「暗夜男爵」将以特别的形式在电影中客串》   《国际侦探网站NTD于昨日被连夜查封,据可靠消息,该侦探网站的幕后经营者为一名杀手组织的首领兼推理小说家,记者怀疑他有同伙,经过调查后发现他跟自己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   《研究表明,打网球有助于促进血液循环、强身健体,提升侦探的推理能力,米花町有44家事务所宣布将打网球列入麾下侦探日常活动的清单》   《秋田市的全新旅游项目引起热议,怪物出没的地下溶洞?阴森恐怖的白骨教堂?跨越几十年的离奇案件?快来探索我们全新的地下迷宫吧!》   《越前财团的掌权人身患重病危在旦夕?四个子女纷纷回到东京争夺遗产……》   ……   下午。   贝尔摩德到现在都还没睡醒,黑泽阵懒得叫她,就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爱尔兰挂了财团的十个电话,他的行政助理终于忍不住把电话打到了夏目渚先生的紧急联系人也就是家长黑泽阵这里,说:   “夏目理人(黑泽阵)先生,请问你知道夏目渚在哪里吗?或者您能把他从财团开除吗?”   黑泽阵看了一眼正在指挥家政公司摆古董家具的爱尔兰,向这位行政助理询问了夏目渚先生平时的所作所为,然后拖着爱尔兰的后衣领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对行政助理说:   “我很忙,没空管财团,先凑合着用吧,等他弟弟长大了再把他赶出家门。”   “爹——爹——你不能这么对我!呜呜呜啊啊啊,我不要回去,我不要上班,我要住在你这里!”   这动静甚至把楼上的贝尔摩德都吵醒了,她披着外衣,趴在二楼的雕花栏杆上打着哈欠往下看,只见一个眼熟的青年抱着黑泽阵的腿在哭,赤井秀一在名贵的茶和酒里精准地选择了罐装黑咖啡,对爱尔兰的惨叫声充耳不闻,大厅的两侧是整整齐齐穿着黑衣服的人们,他们所有人都只是看着,而黑泽阵正拖着爱尔兰往外走。   既然所有人都在看戏,那贝尔摩德也跟着看戏了。   于是一群人看着夏目财团的理事长、乌丸集团的顶级黑客爱尔兰先生被拖到门口,一边挣扎还打翻了一瓶红葡萄酒,而他的养父、一位刚上初中的银发少年说着“你可以滚了,这里只有你弟弟的房间”,打开了门,然后……   然后就看到帝丹中学一年级B班的天城老师来家访。   天城老师:“……”   有钱人的别墅、奢华的装饰,一群肃穆的黑衣人,挣扎惨叫的青年,地上的血迹(葡萄酒),冷眼旁观的黑发男人和金发女人,以及他面无表情的学生。   无数念头在天城老师的脑海里闪过,他战战兢兢地退了两步,问:“要不然,我明天再来?”   他今天去黑泽同学家的公寓家访,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到的时候发现没人,房东说侦探嘛不在家很正常。   他就给黑泽同学的哥哥打电话,黑泽哥哥说最近小阵住在别的地方,老师可以去那边找他,就给了天城老师一个地址,然后天城老师就来了,再然后,呃,就是现在了。   黑泽阵:“……”   他把爱尔兰踹出家门,又花了一分钟来解释这些都是家政公司的人,而地上那是打翻的葡萄酒,幸好爱尔兰的家政团队是有证件的,天城老师看完还是心有余悸。   老师捧着茶杯,小心地问:“所以黑泽同学家里真的不是黑〇组织的,对吧?”   黑泽阵说不是,我只是有几个有钱的熟人,刚才那个是某个财团的理事长,他跟我父亲(我自己)有旧,所以偶尔会来。   他正说着,有人敲门,正站在门口的家政领队敬业地打开门,从外面走进来的是加布里埃尔——就是昨天莫格街下午茶的集会上出现的那位德国侦探。   加布里埃尔算是茶会里性格最直的侦探了,他跟“Lord Night”和“诺瓦利斯”的关系都不错,这次来找他说《莫格街的侦探们》的剧本相关的事。   加布里埃尔:“BOSS,我把计划书带来了,「死者」已经预定好了,组织里那几个闲着没事的家伙都踊跃报名,警察那边也联系过,他们会提供帮助。不过策划组想知道一些你杀死Lord Night时候的细节……”   他说到一半,发现整个别墅大厅里气氛诡异,特别是坐在诺瓦利斯对面、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对方脸上带着一种超脱红尘的气质,仿佛一位人生哲学大师。   于是加布里埃尔把声音压低了点:“诺瓦?”   怎么了,叫BOSS怎么了,他以前就是叫诺瓦BOSS的啊,而且他们就是一个侦探组织,有什么不能说的,茶会还跟多个国家的警察机构有合作呢。   黑泽阵听到贝尔摩德在笑了。   他面无表情地说计划书给我吧,当年的细节我跟写剧本的那群人商量,对了,那边的女人是这方面的专家,你们遇到麻烦可以咨询她。   贝尔摩德原本还不确定,听到专家就彻底明白过来,所以这就是那个侦探组织和Gin说的电影策划案,Gin,你的运气还真是……   她笑盈盈地说好啊,我确实是这方面的“专家”,对案件手法也有些研究。   加布里埃尔眼睛一亮,还以为她也是个侦探。   而天城老师就没那么轻松了,他动作缓慢地放下茶杯,说,黑泽同学,家访就到这里吧,老师还要去别的同学那里,就先走了,今天的事……   黑泽阵……黑泽阵终于放弃了治疗。   看这情况不管他再怎么解释都没用了,不如直接跟老师说吧,省得这位身为普通人的老师胡思乱想做出什么意外行动,这对大家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天城老师。”   他换了个语气,就像以前在组织里作为琴酒跟其他外围成员对话的时候那样,而且效果拔群立竿见影,天城老师立刻就站住不敢动了。   银发少年收起了伪装学生的姿态,目光漫不经心地往中学老师身上扫过,下午的日光将大厅的地面切割成光与影的两半。   “你猜得没错,我确实跟某个组织(乌丸集团)有关,也是某个组织(茶会)的(前任)BOSS,请你放心,茶会做的是合法生意(我们的推理活动不能再合法了)。”   不不不,你这个语气一听就是不合法的吧!黑泽同学,所以你之前真的是在敷衍我,那些传闻都是真的啊!天城老师发觉自己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他只是个普通的中学老师,顶多有个职业是侦探的女朋友,这种剧情对他来说还是太超过了!   “黑泽同学……”   “不过我已经跟那些组织没有关系了,天城老师,我现在只想过平静的生活,能麻烦你对看到的东西保密吗?”   黑泽阵冷淡地收回视线,觉得没必要给老师继续增加压力了,就说:“Rye,送老师回去吧。”   赤井秀一还以为没他的事呢,听到这里就放下他心爱的黑咖啡,站起来,对天城老师说,走吧。   天城老师:你这个走是真的走吗,真的不是带我去灌水泥桩吗?救命啊!   黑泽阵:老师,下次少刷新在不应该出现的地方,对大家都好。   加布里埃尔:所以发生什么事了,我们不就是个普通的侦探组织吗?我们茶会很合法的!   ……   往回走的路上,天城老师对着电子文档挣扎了一下,还是在「黑泽阵」的家访总结上写了黑泽同学热情开朗乐于助人,家庭和睦邻里友好,是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好学生。   怎么忽然觉得良心有点痛?   就在天城老师捂着心脏庆祝自己劫后余生的时候,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天城君?”   “啊、啊……真理小姐。”   天城老师瞬间就反应过来这是他女朋友——呃,就是上次的相亲对象的声音,穿着绿衣服的年轻女孩站在他面前,有点担心地对着他挥了挥手。   六分仪真理问:“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天城老师叹气:“也不算,他对我很好,跟我解释了好几次,是我对他有偏见。”   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接过女朋友给他的奶茶,说,哎,你知道吗,我有个学生,就是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你见到的那个,他刚刚终于跟我承认了他的真实身份。   “真实身份?”   “啊、就是那种,那种身份啦,不过他本人是性格特别好的孩子,被我遇到过几次都好好解释,直到今天才绷起脸来吓我。其实他那样很可爱的。”   “那天城君为什么吓成这样啊……”   “因为坐在他旁边的那个男人太可怕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我怕被他灭口。”   天城老师回忆起那个送自己出门的黑发绿眼的男人,以及对方被叫到名字的时候有点不耐烦的表情,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不是好人,那个叫Rye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其实只是没睡好有点困的赤井秀一:?   六分仪真理捧着奶茶,完全没喝,安慰性地拍了拍天城老师的肩膀:“天城君一定是想多啦,现在可是二十一世纪,没有那种黑暗组织,就算黑〇也是合法的啦。就是因为总胡思乱想,天城君才看起来比较好欺负吧。”   “欸、欸?真的有吗?!”   “有啊,上次碰到你的同事,那位老师说「天城君老是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坏人骗走了」……什么的。”   “怎么可能啦!我可是可靠的成年人,而且我的直觉一向很准,遇到罪犯马上就会发现问题的!”   “好好,天城君也有做侦探的才能。对了,关于你刚才说的那个学生,能跟我说说他的事吗?”   一对情侣从堤无津川的长椅上离开。   与此同时,就在河岸边,刚见到科恩的克里斯汀导演惊为天人,直呼天啊,你简直就是我要找的角色本人!   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速速把这个送上门的演员签下来!   科恩:“对了,我们这是什么电影?”   克里斯汀导演:“大阵容、大制作、名演员!你出道遇上我真是赚了,这部电影生来就是要爆的,而你即将搭上这趟顺风车!我们的电影,啊我们刚定了正式的电影名,叫做《乌鸦折叠》,来来来这是我们的合同,你在这里签个字就可以了。”   导演动作非常熟练地找出早就准备好的合同,生怕这人转眼就跑了。他上次有这么心动的感觉还是遇到那个银发少年的时候,可惜对方是真的不打算出演……   科恩:“哦,好。”   他爽快地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   乌鸦折叠?完全没听说过的电影名,但没关系,他只是来打探一下娱乐圈的情报、做好功课的,不是要真的出道。他就演个小角色,演完就走。至于演的是什么电影不重要,只要不是那部《来自黑暗组织的Jin》就可以。 第120章 黎明间   即使有训练有素的家政团队在, 收拾别墅也花了他们三天的时间。黑泽阵看着焕然一新的室内,以及被来的一波波客人挂在一楼墙壁上的照片,总觉得事情跟他预计得有点不一样。   他是想换个大点的家让某些人留宿的时候不至于打起来, 但好像没说他要把自己家变成乌丸集团的卧底总部……对吧?   “打扰了。”   赤井玛丽拖着行李箱和世良真纯出现在门口, 看起来就像在旅游度假。   黑泽阵还没说话呢,赤井玛丽就把帽子摘下来, 先发制人:   “不像你的风格。这里是维兰德的地方吧?我住一段时间就走, 工作完成我就和真纯回英国。”   维兰德的名字被说出口,黑泽阵就没了拒绝的余地,给她指了二楼哪个房间有人哪个房间空着,说随便选吧, 但我这里算不上安全。   赤井玛丽就往上走, 世良真纯因为昨天熬夜查案, 已经头朝下栽倒在沙发上了, 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   她还有气无力地说:“阵哥, 你这里有水吗,我好渴……”   给妹妹倒了杯水的赤井秀一手顿了顿, 把水杯塞给黑泽阵,黑泽阵看了他一眼, 才接过杯子放到世良真纯手里。   世良真纯(太累了没力气抬头版):还是阵哥好。   赤井玛丽刚走到楼梯的一半, 注意到墙上挂着的几个相框。很显然那是新挂上去的, 钉子还是全新的, 相框里是某座冰川的风景照。   是格陵兰岛的某座冰川,维兰德把小孩带回来的地方, 多年前赤井玛丽曾见过维兰德给她的照片, 也见过那个刚从雪原里走出来的小孩。记忆里的风景已经淡去,还好人跟以前没什么区别。   她看了一会儿, 忽然回头问黑泽阵:“你没让秀一睡地下室吧?”   赤井玛丽难得担心一下她的大儿子,虽然母子之间的关系不是很好,但情分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黑泽阵沉默了大概三秒钟,才回答了她的问题:“今晚就让他去。”   赤井秀一,听到没有,你可以睡地下室去了,你妈送你去的。你爸没听到,所以他没反对。   赤井玛丽上楼后,黑泽阵从已经趴着睡着的世良真纯手里拿回杯子,反正这个天气也不怕睡一会儿着凉,就让她先躺着了。   他把目光投向赤井秀一:“管管你妈。”   赤井秀一往楼上看了一眼,干脆地往下走:“我去睡地下室,她交给你了。”   赤井家,发挥一如既往的稳定。   黑泽阵当然没让赤井秀一睡地下室,准确来说那里应该是整个别墅最凉快的地方——好消息,温度舒适,也打扫过,甚至适合两个牌佬打开VR投影来打牌;坏消息,维兰德在地下层的某个仓库里放了些避光植物,现在里面已经长成恐怖电影场景了,只有锁死的冷库和独立供电室得以幸免。   上次两个侦探来的时候在里面晃悠,黑泽阵觉得不对劲就把两个小孩捞了出来,说别逛了,里面没东西,而且我不确定这些植物有没有变异出毒性。   于是爱尔兰的家政团队来的时候,黑泽阵就让他们把地下清理了一遍,只留了几个小盆栽和原本的种植基地,现在里面还是某种除草剂的味道。那些植物有没有毒黑泽阵不知道,但除草剂确实有轻微毒性,不能长时间接触,所以地下那层大概还得放好几天才能用吧。   雪莉听说这件事后还要了一点样品去研究,不知道能研究出什么结果来。   黑泽阵正在想,就收到了雪莉发来的消息。   雪莉的头像最近从蓝色的试管换成了绿色的试管,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样的心情,反正黑泽阵是看不懂的。   From Sherry(备注:长不大的小女孩)   -上次的药先别吃了,有点问题,可能导致你越来越困,反正你有更好用的枕头,不差这点时间。   -还有,从你家地下室里长出来的那些变异植物没有强烈毒性,但具备一定的药用价值,被第十六研究所要去开发保健品了。   -你那里太危险了,明天开始我就不去了。   黑泽阵觉得雪莉有点生气,但她每次都会忽然生气,黑泽先生总是不知道为什么,问她也不说。   不过他家很危险是对的,现在盯上波本先生的人很多,黑泽阵为了替「各方面」分担压力,故意引走了一部分视线,导致他出门散个步都会被跟踪。   每个跑到他这里来的人都知道这点,可惜有人我行我素,有人有自保的资本,都是成年人,黑泽阵也懒得说他们,只把小侦探小白鸽和某个不好好待在财团的蠢货给丢了出去。至于世良真纯,赤井玛丽自己会管,跟他无关。   From Gin(备注:最讨厌你了!)   -好。   -波本的决策是正确的。   黑泽阵能猜到是谁阻止了雪莉来这里,毕竟这里是公安的地盘,能直接关注到某个小女孩的也只有黑白通吃的黑暗教父的眼线。   接下来他们将面对乌丸集团的惊变、混乱、垂死挣扎、落幕,以及最后的反扑。这当然不是八岁的小女孩,或者十九岁的小女孩适合参与的事,起码黑泽阵这么认为。   从公安和其他机构的角度来看,他们还需要雪莉研究服用APTX4869I型后恢复身体的药物。不是变小的这些人,是虽然假死后活下来,但身体受到严重影响、目前被保护起来的那些人。   所以她会作为了解APTX4869的科学家被保护起来也理所当然。   不过……理解事情的原因不代表雪莉会乐意。   From Sherry(备注:长不大的小女孩)   -这么喜欢波本你跟他去当警察好了,反正他那么想要你。   -还是说你想跟莱伊去FBI?   看,果然生气了。   不过雪莉生气的理由和黑泽阵想的有点不同,他还以为雪莉关注的地方在“琴酒也不同意她出门”上,结果雪莉的意思好像是“你干脆跟那两个男人跑了吧”。   黑泽阵想了想,大概是因为降谷零和赤井秀一,或者说波本和莱伊都曾经给雪莉留下过相当不好的印象,一个是因为立场本身,一个是因为姐姐……所以雪莉对他们有敌意再正常不过了。但宫野艾莲娜的女儿是个聪明的女孩,她虽然对这两个人有敌意,却不会在正事上跟他们作对,事实上,雪莉在「合作争取」方面一直是积极的,很少反对保护方的安排。   这点比艾莲娜聪明多了,不是吗?   黑泽阵觉得自己能理解雪莉的想法,就给她回复:不会,就算我会被某个机构带走,那也应该是MI6。   如果组织被摧毁,有人非要捞他这个失去风筝线的风筝的话,FBI和公安都得伪造材料,但MI6不用,因为二十年前他确实为MI6工作,那边应该有资料记录……从赤井玛丽的反应来看,他们应该是直接为他建立了特工档案。   From Sherry(备注:长不大的小女孩)   -为什么还有MI6?   From Gin(备注:最讨厌你了!)   -一点旧事。   黑泽阵不想在维兰德的事上多谈,没过多久他就看到雪莉给他发了张气鼓鼓的表情包,然后那个绿色试管的头像就灰了下来。   他还在试图揣摩小女孩的心思,就被下楼来的赤井玛丽拍了拍脑袋,银发少年被摸到头的一瞬间就冷冷地往回看,但赤井玛丽面不改色地跟他对视,最后黑泽阵把她的手打开,然后转过头去。   赤井玛丽端着茶杯,说:“别想了,放弃吧,你再想十年也理解不了她的。”   “我确实搞不懂她。”   “你们两个就不适合跟正常人相处,我当年就应该把你从维兰德那里要过来,看看你们俩养在一起会是什么样。”   “我不会跟你走。”   黑泽阵终于放弃跟小女孩的心思对阵,看向赤井玛丽,也连带着看到她背后的世良真纯和赤井秀一。在贝尔摩德去了剧组、雪莉也回家的情况下,黑泽阵有种自己家忽然变成赤井家的感觉,再加上他和赤井务武的关系,这种感觉就变得更微妙了。   他家要从组织卧底和二五仔宿舍(?)变成MI6驻日本的据点了,要不然还是把爱尔兰叫来增加点酒精含量吧。   “上次,”赤井玛丽从沙发后面绕过来,坐在他旁边,问道,“那个男人是谁?”   “……哪个?”   “你说的前代黑麦威士忌。组织方面关于他的情报少得可怜,但,你跟他是熟人,他还活着,所以他应该也是卧底吧。”   就是那个假扮了“黑泽阳”的男人。她认识,她当然认识,对方准确地对秀一说“你妈来了”,而能在这种外表下认出她,说秀一的母亲而不是赤井玛丽的,当然得是他们两个的熟人。   她只是不能确定对方是哪位老朋友,毕竟她已经在MI6干了三十多年,认识的老同事也不计其数,见过她孩子的也不在少数。   黑泽阵扔了手机,反问:“为什么不问问你儿子?说不定他知道得比我还多。”   赤井玛丽冷笑:“他要是听话我就不来问你了。”   靠在窗边的赤井秀一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句:“我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没告诉你的原因是那涉及小银的事。”   赤井玛丽看黑泽阵:“他叫你小银,你不打他?”   黑泽阵:“……”   有时候他是不懂赤井家的人的,比如说现在,算了,比如说赤井家任何两个人凑在一起的时候。   他给这对母子让开了位置:“你们赤井家的事别把我拉进来。”   赤井玛丽拦住了他的去路,声音也往下压:“现在说的是那个男人的事,Juniper。你会为人保守秘密到连机构也不能说的地步?”   不对。赤井玛丽想,都到这个时候了,Juniper在任何组织相关的问题上都没有过隐瞒,他不受任何机构支配,也不会为任何机构保守秘密,如果不是那个前代黑麦背后势力的问题,就只能是他本身的问题。 奇_ 书_ 网_w_w _w_._q_i_ s_ h_u_9 _9_ ._ c_ o _m   除非……是对Juniper来说都有着特殊意义的人。   “你们的人?”   “……”   “维兰德?他不是在那件事里腿受伤,一直待在他的城堡里不出来了吗?”   赤井玛丽看到黑泽阵想回答,忽然抬手做了个停的动作,说我不问了。   她站起来,带着世良真纯往外走,说你家的事我不掺和,晚饭我和真纯做,我们现在去买菜。   别墅建在堤无津川附近,与百货商场和蔬菜店都有一段距离,赤井玛丽知道别墅的冰箱里还有食材,但去一趟就纯当散步了。   世良真纯(小声):诶?八卦还没听到呢!所以差点被秀吉敲晕的那个男人是阵哥家里的人吗?   赤井玛丽(摇头):别问,也别提他家的人。   看到母亲和妹妹的背影逐渐远去,赤井秀一依旧站在背光的窗边,他知道黑泽阵从刚才开始就一动不动。   等到手里的烟抽完,他把烟头精准地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才道:“维兰德已经死了,所以他不可能是维兰德。”   如果是维兰德本人,没必要在原本就足够复杂的故事里再为自己创造一个结束,所以那天的“黑泽阳”、据说是组织前代黑麦威士忌的男人不是A.U.R.O的维兰德。   但他又是黑泽阵的父亲、赤井玛丽的熟人,他还来救秀吉,甚至有闲心和自己谈心——赤井秀一想到这里,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忽略了什么,从喉咙里发出很轻的气音,像是笑了声,又像是在叹气。   赤井秀一转过身,问:“是他吗?”   黑泽阵没有直接回答。   沙发上的银发少年仍旧背对着他,拿起手机随手按了一串号码,然后头也不回地把手机扔给了赤井秀一。   “他的电话,只有我的号码能打通,想跟他说什么就去说。”   已经相当于答案了。   赤井秀一看到了那串号码,没备注,记住大概也是打不通。不过他在看的其实是黑泽阵的手机壁纸,一片深邃的漆黑,什么都没有。   他走过去,把手机放回到黑泽阵手里,说:“没什么可说的。”   黑泽阵仰头看他。   银发少年墨绿的瞳孔里倒映着吊灯的星点光辉,琉璃宝石反射的光将瞳色映得更浅,此刻看去竟像是一片缓缓流淌的霜绿银河。   赤井秀一知道黑泽阵的心情应该好不到哪里去,不过该说的话他还是要说:“我答应了你父亲对你好点,就现在的情况,我可不敢去见他。”   “……他是你父亲。”黑泽阵跟他对视了半晌,才从沙发上坐起来,说。   赤井玛丽没说还好,但她将维兰德在城堡里的事说出口后,以赤井秀一得到的情报,他很快就能猜到这十三年来的「维兰德」其实都是「赤井务武」。有人死了,有人活着,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再往后推去,琴酒当初对诸星大说“那就莱伊,这个代号很适合你”的真实含义也水落石出。赤井务武的代号,给他儿子,很有趣,不是吗?所以赤井秀一觉得琴酒这个人,性格上还是有点恶趣味的。   赤井秀一把手搭在沙发的靠背上,用一种很随意的语气说:“哦,咱爸。”   “……”   赤井秀一,你真是不要脸。   黑泽阵反手就要给赤井秀一一拳,幸好赤井先生早有要被打的觉悟,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黑泽阵的拳,两个人较劲了一会儿,黑泽阵抬腿翻过沙发,坐在沙发靠背上,然后重重地往赤井秀一身上踹去。   行,还是要打。   赤井秀一直觉这次的敌意不是冲着他,而是冲着赤井务武去的,但黑泽阵要打的人是他,说起这个话题的人也是他,于是枕头先生自觉地兼任了沙包的工作。   他们从沙发打到地上,即使两个人都知道这房子里到处都有枪和冷兵器也没人去动,就这么纯粹地肉搏,幸好发泄情绪不需要玩命,况且在燥热的天气里谁也不想打太久。   最后黑泽阵收手,低着头靠在沙发后,哈罗看到两个人打完了,哒哒哒跑来坐到了他脚上。   他摸了会儿小白狗,呼吸渐渐平复下来,眨眼的功夫有点失焦的墨绿色眼睛就恢复了原状,好像刚才差一丁点的失控没有存在过。   赤井秀一要拉他起来,说的话却是:“他说他对你实施了洗脑,而且不打算解除。”   黑泽阵本来要搭上他的手了,听到这句话,动作就停在半空中,有点不耐烦地说:“这是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   赤井家的是赤井家的事,他和维兰德的事就是他们的事,即使这个维兰德是赤井务武,那也是「他们」的事。   赤井秀一说我知道,我没打算插手你们的关系,我是说——   “他不愿意动手,你也没有其他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就拖到现在。所以,我给你洗回去?”   整个大厅里的空气都是凝滞的,将夏日的燥热和汗水固定在身上,将皮肤和衣服黏在一起,让人感到窒息。   很久,这片寂静里才传来黑泽阵的声音。   “赤井秀一,你哪里来的自信,认为我能完全信任你的?”   “就凭你现在没打我?”   “……”   黑泽阵垂着头,把哈罗拎起来,轻轻放到沙发上,然后在小白狗的注视下脱掉外套,卷起衬衫的袖子,脚步微顿,随即转身抬腿往赤井秀一的方向扫去!   战斗,再开!   哈罗在他们脚边发出汪呜汪呜的声音,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什么又打了起来,而小黑猫就坐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用爪子按着遥控器换台,直到换到自己最喜欢的栏目,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等赤井玛丽带着世良真纯,以及来蹭饭的爱尔兰和夏目弟弟回来的时候,就只看到空荡荡的大厅、正在看电视的猫和正在擦地板的狗。   “人呢?”   “汪呜……”(银色的那只和黑色的那只打累了都去洗澡了,而且银色的那只每次都要舔很久的毛)   赤井玛丽觉得小白狗在尝试跟她说话,但是她听不懂。没关系,反正肯定也没人能听懂。那俩人应该在忙别的事,她还是先去做饭吧。   哈罗:又一个听不懂狗话的,还是银色的大只狗狗好。   正在看电视的小黑猫警觉回头:?银色的那只是猫!不是狗!   深情对视几秒后,小黑猫和小白狗毅然决然地打了起来!   等赤井玛丽和世良真纯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就发现满地黑白毛毛,小黑猫和小白狗也不见了,电视台正在播放《消失的房客》。   赤井玛丽:?   世良真纯:是灵异事件!名侦探世良,启动! 第121章 黎明间   黑泽阵没能花很长时间去洗澡, 因为赤井玛丽知道他的坏习惯,在他泡到一半的时候就在三楼的走廊里喊他吃饭了。   于是他只好从浴池里爬出来,放掉水, 准备晚上再来泡一会儿, 但他抱着湿漉漉的长发在擦的时候,转头就看到了门口干净清爽没有长发的赤井秀一。   黑泽阵不爽地眯眼。   赤井秀一:在留了在留了, 但真的没那么快。   从他说重新留长发到现在只有五天, 现在就要求有结果,是否有点强人所难。   赤井先生觉得黑泽阵还得折腾一会儿,就好心地问:   “要我帮忙吗?”   “不用。”   黑泽阵的回答快到不可思议,他认真地擦着头发, 又慢吞吞地说你还记得当年你在组织里, 问我任务成功能不能要点奖励的时候吗?   赤井秀一失笑。他好像问过好几次, 不知道黑泽阵说的是哪次。   毕竟琴酒好像对他的实力一直很有信心, 交给他最难的任务, 稍有差池就会导致行动失败,当时他觉得琴酒在针对他……现在看来好像是真的。琴酒那时候是真的很想把他踢出组织。   黑泽阵知道他不记得, 就说:“在挪威那次,你嫌目标麻烦, 问我任务成功之后能不能……让我把头发洗一下。”   赤井秀一这次确实想起来了。   五年前的挪威, 特罗姆瑟, 他们有个连轴转的行动计划, 朗姆日常给琴酒下绊子结果让后勤出了问题,本该去接应他们的人没到, 于是很多工作琴酒就自己动手了。然后就是赤井秀一看着那个银发的男人一边操作平板电脑一边打电话, 坐在出租屋的椅子上,点了根烟, 沾血的银发垂到扔满报纸的地面,但琴酒都懒得管。   这个人就是如此,平时挑剔得很,就连那位先生有时也会说琴酒难伺候,只是那位先生说这话总是笑着的,组织里的其他人却苦不堪言;不过在任务期间——只要不是那种可以悠闲度假的任务,琴酒就比任何人都来得可靠,比如说他现在就毫不在意地坐在落灰的椅子上,有条不紊地将一团乱麻的局面挑开、理顺,让形势重新变得对自己有利,至于他们临时落脚的糟糕环境,琴酒看都没看一眼。   当然,任务里最麻烦的部分还是落到了他们手里,琴酒本来想回去暗杀朗姆,可惜朗姆知道自己搞砸了事提前跑了。琴酒抽了根烟,收起平板电脑,说,莱伊,你的任务。   当时赤井秀一拿到琴酒给他的任务,发现容错率约等于没有,而且需要他在两个小时内跑三个狙击点,不免抱怨两句,说这么麻烦的任务连点奖励都没有吗?他可是在玩命啊。   而琴酒只是蹙眉,从那把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问:你要什么奖励?   莱伊坐在墙角保养狙击枪,这是必不可少的环节。那个出租屋里还有受伤的波本和给他缠绷带的组织医生。   然后莱伊先生看着落到他眼前的沾灰带血黯淡无光的银色长发,想着他升职已经够快了再继续要什么就得被当刷业绩的卧底干掉(不用怀疑你早就是了),一个走神脱口而出:你把头发洗一下?   琴酒当时就踹了他一脚,幸亏赤井秀一闪得快,琴酒也没打算真把人打伤,还有任务,踹完就回去继续调配人手了。   不过那次行动的收尾确实非常顺利,特别是莱伊先生,在实际执行任务的时候压力减轻了不少,虽然当时他完全想不出来是琴酒为他调整了计划。   就结果而言他们把敌对方和朗姆的人都打了一顿,赤井秀一本以为琴酒要回去杀了朗姆,但那个银发男人说还有事,不急着回去,于是他们在特罗姆瑟多留了两天。赤井先生还跟波本先生结伴去北极大教堂观光游览了,虽然两人一路都看不顺眼互相试探,但总归算是公款旅游了一把。   等他们回酒店的时候,就看到琴酒的长发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散在背后;而琴酒本人端着杯咖啡,跟朗姆打电话说“因为你的人造成的失误,现在我们回不去了,你想好怎么跟那位先生解释吧”。   回不去了,指琴酒本来昨天就能回去,硬是把机票定在了两天后,至于多出来的时间……莱伊先生和波本先生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这人要干什么,得出来的结论是琴酒就是想敲打朗姆而已。后来苏格兰听说了这件事,在某次任务前的闲聊里跟莱伊先生说,你要的小奖励这不是要到了吗,琴酒对你真好啊。莱伊先生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但赤井先生觉得是这么回事。   赤井秀一瞅了眼正在擦头发的银发少年,换成记忆里那个总是冷脸看他的成年琴酒,他觉得那天琴酒可能没那么生气,只是有点被「单方面的朋友」说了那种话的羞恼……吧。   他问:   “你记仇记到现在?”   “哼。”   很轻的气音就是回答,赤井秀一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波本和苏格兰都能摸的头发他摸不到了。   好,他家小银也跟狼一样记仇。   赤井秀一听到楼下赤井玛丽语调敷衍的“两个三十多的男人还要我叫你们来吃饭吗”的声音,动作很流畅地抢过黑泽阵手里的毛巾,说玛丽女士有十五年没做过饭了给她点面子,然后动作迅速且专业地给人把头发擦干,一套连招丝滑流畅让黑泽阵都沉默了几秒。   几秒后,黑泽阵才幽幽地说:“你拽疼我了。”   赤井秀一不为所动,说这是正常的,我们任务紧、赶时间。   黑泽阵攥拳,低声道:“莱伊。”   赤井秀一没有顺着他喊琴酒,而是换了冲矢老师的语气:“阵君,我听国文老师说你在新学校翘掉了百分之八十的课,她很担心你。”   而且是真的,那位国文老师的朋友刚好就是帝丹中学一年级B班的国文老师,于是冲矢昴先生就听说了一些关于黑泽同学现状的事。   ——哦,冲矢老师。   黑泽阵没把头发从赤井秀一手里抢回来,或者说他试着抢了一下但又把自己扯疼了,就不情不愿地在那里坐着了。   走廊的栏杆表面打磨得非常光滑,他正在从里面看自己和赤井秀一的倒影。   “那冲矢老师你对打工打到组织家属院有什么想法?”   “组织应该给我发双份工资,我亏了。”   “……”   不如去找波本要账吧,看看他能不能给你补工资,呵。   等下楼的时候,他们两个才发现赤井玛丽根本没做好饭——起码刚才没做好,现在做好了。   看透一切的玛丽女士把脸朝下睡着的世良真纯拎起来,说开饭了;于是世良真纯就懒洋洋地爬起来,揉了揉眼睛,问:“什么,阵哥和秀一哥打完了?”   黑泽阵:“……没打架。”   世良真纯:“我不信。”   赤井秀一已经在餐厅坐下了,还说习惯就好,我们家就这样。   黑泽阵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这里,好像是我家。”   为什么你们能这么自然地把我家当自己家一样,还有,赤井玛丽你拿的是贝尔摩德的化妆品吧?你最好是打算在里面下毒直接毒死贝尔摩德,不然我会怀疑贝尔摩德当初给你吃的也是不致死的APTX4869。(幽幽)   >>正在热播:《赤井家今天的饭》。   吃完饭,黑泽阵面无表情地给爱尔兰发消息,说你来吧,我给你留了房间,还有你喜欢的某个(蠢货)作者的手稿。来的时候记得带上你的工作。   一个小时后。   爱尔兰把帮他做工作的行政助理带来了,献宝一样把人放到黑泽阵面前说:“爹,你看,这就是我的工作!”   黑泽阵:“……”   行政助理安详地负责了解释工作:“夏目先生的工作就是看着我整理财报不要捣乱。”   黑泽先生开始认真考虑把爱尔兰从夏目财团里踢出去换他弟弟的事了。   当然,当初爱尔兰把大部分工作都塞给这位实际上是亲戚的助理不是因为他做不了,是因为那时候他上面还有老板和大老板。身为组织黑客的爱尔兰先生在组织和财团间加班连轴转,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不得已找了个小时候关系还不错的堂哥帮他管财团。堂哥表示他本来是对财团有点想法的,但他看到夏目渚甩手掌柜到这种程度,生怕财团明天就给他作没了,连夜加班加点给财团补漏洞……   几年过去,堂哥还是行政助理,完全没有升职,因为他没空给自己升职;但财团的人到理事长办公室看到夏目渚,就会问:“理事长,咱这儿管事的人去哪了?”   不管在干活的是谁,反正不可能是咱家的甩手掌柜。(乐)   黑泽阵听完行政助理用不带任何语气的声音说完这些年的惨痛加班经历,又看看缩在沙发角落里对指头的爱尔兰,把二十岁的青年给揪了出来。   “夏目渚,你是二十岁,不是十二岁。”   “琴酒哥,你是知道我的,我本来的梦想是当宇航员,虽然好像没什么希望了但管理财团真不是我能干的事……”   “可以,让你弟弟来,我这里有份更适合你的工作。”   “什么工作?”   “降谷警官说他那里缺个网络技术人员,你去当警察吧。”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说完,早有预料地先手捂住了耳朵,然后听到爱尔兰陡然发出一声惨叫。   爱尔兰(打滚):“不要啊那不还是在波本手里吗救命啊我不要波本我不要波本我不要波本——”   说来也巧,就在此时此刻,降谷零打了个电话给他。   于是客厅里所有人就看着爱尔兰一秒摆正姿态,正襟危坐,以极高的组织职业素养接通了大老板的电话。   “波本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是的,我在财团加班,没关系,有时间,敬请安排。”   为了证明自己在上班,爱尔兰拿着桌子上的超市购物券唰唰地翻,假装他在看文件。   行政助理耸耸肩,已经习惯了。   黑泽阵看了这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一会儿,忽然问他,在被夏目渚叫来之前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行政助理还是知道夏目家谁说了算的。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他有黑泽阵的电话,很清楚「夏目理人」没有财团的份额,却有夏目润先生的遗嘱,就无比认真地回答了问题。   他说他大学毕业后去了国外,在做侦探工作,但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所以几年前夏目渚找他的时候他果断辞职回国,当了夏目渚的私人助理。正好当时他也缺钱,夏目渚扔给他一张卡说随便花,账单填我名字,他怕夏目渚这傻白甜给人打包骗走,就住在公司投桃报李……哦其实是躲避追杀。   “追杀?”   黑泽阵觉得助理先生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特别轻,而且对方不是干他们这行的,应该是在开玩笑。   他也轻飘飘地问,行政助理立刻反应过来「好像不是人而且活了几百年的夏目理人先生」大概听不懂年轻人的笑话,就解释说不是,在找我的是某个侦探组织。   听到侦探组织的时候,黑泽阵就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行政助理说:“是叫做‘莫格街下午茶’的侦探组织,我是他们的第十五代首领。当时前代首领忽然说他要去当日本警视总监跑了,我接手了满是待处理案件的烂摊子,每天兢兢业业破案满世界捞人,直到有一天我在抱怨,有个侦探问我,那你为什么还要待在这个组织?”   现在想想满是感慨的回忆,助理先生看着夏目渚发给他的邀请,夏目渚还以为他在国外学管理呢,问他能不能回来帮忙管理财团。于是助理先生当场答应,说自己得花两个星期辞职,然后做好伪装、布置烟雾弹、交代“遗言”,让跟他说这句话的侦探当上组织的第十六代首领,自己跑路了。   “我跑了,一直待在夏目财团里,用的是夏目渚的卡,只要我不公开露面就没人找得到我。反正茶会的侦探不在日本活动,不可能遇到他们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助理先生难得笑了出来,一直紧绷着的肩膀也放松下来,看得出来对于从莫格街下午茶里逃走这件事他感到很轻松。   黑泽阵:“……”   世界真小。   就是你小子把莫格街下午茶交给普罗赛克那个蠢货的是吧?!   银发少年坐在沙发上,仿若漫不经心地拿起属下(莱伊先生饰)刚放下的咖啡,问了句:“辞职逃跑是茶会的传统?”   助理先生说是啊,虽然以前不是,但茶会的第十二代和十三代首领开了个坏头,后面的都辞职失踪,我听说我之后的第十六代首领也跑了,只是他技术不到家,很快就被早有准备的侦探们逮到了。   黑泽阵拉长了声音,说哦,你最近没联系他们?听说他们最近找到了失踪的那两任首领。   他的语气太意味深长,助理先生终于听出了不对,凭借惊人的直觉紧急刹车,没说出自己对那两任没见过的首领的看法,而是试探着问:“你知道这个组织?”   黑泽阵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咖啡,回答:“知道,我还当过茶会的首领。”   助理先生犹豫了很久,各种各样的想法从他脑海里闪过,最后他问:“难道您是……一百年前创建了莫格街下午茶的初代首领?”   黑泽阵:“……?”   所以他已经一百多岁的谣言到底是谁传——夏目渚,是你干的吧?你是怎么跟你的助理说我的?!   还有你弟弟,他到现在都时不时问我魔法界什么样!   还在门外打电话的爱尔兰:哦,哦,波本老板上次给的工作,在干了在干了(光速新建文件夹)。   等他打电话回来,就发现他爹和他的助理都不见了,不由得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琴酒呢?小林呢?”   “阵哥说他把你的助理借走去拍侦探电影了,让你这段时间好好工作,努力上班,不要什么事都依靠助理。”世良真纯代为回答。   “……”   爱尔兰看向门口,那里已经空无一人。爹——爹——把我的贴心助理还给我啊啊啊!我再也不带他来了!爹!   而此时,《莫格街的侦探们》电影主创会议室里,几位侦探正在热烈地讨论,加布里埃尔说诺瓦利斯很快就到,我们可以在不涉及保密信息的情况下问他点问题。   一些很有空的侦探们加入了电影的制作,毕竟大多数人做侦探都是要委托金维持生活的,但七千万美元的电影启动资金和茶会里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成员的追加投资让他们有了充分的理由休假,反正可以给自己开点工资,于是有空的和做相关工作的侦探就都来了。   工藤优作也在,他还没动身去夏威夷,而他自己是个经验丰富的剧本创作者,正在跟大家交流电影的细节。   他们说着说着,主创会议室的门就被人打开了。   一个少年逆光走来,银发在风里翩飞如同刚落地的天使。   这位天使背后还跟着一位穿西装的年轻人,看起来有点眼熟,哈哈,很像我们一个熟……熟……   熟人。   黑泽阵在工藤优作旁边坐下,说:“我给你们找了个演员,还能顺便追加一笔资金。”   茶会No.15的林先生也值几十万美元,不要白不要。   很久,有茶会的侦探说:“诺瓦,要不然你把白马也找回来吧,我们的电影需要他。”   毕竟时隔多年揭穿真相的人是第十七代首领白马探啊!就算不用他自己出演,作为原型的他也得贡献亿点细节吧!   黑泽阵:“……”   黑泽阵:“你们当我是神奇海螺吗?”   侦探们:“欸,你不是吗?” 第122章 黎明间   江户川柯南和黑羽快斗没来, 他们兴致勃勃地跟某个茶会的前辈去探访一桩悬案的遗迹了。   本来黑羽快斗对这种事都不是很感兴趣,但这桩十年前的悬案跟某个怪盗有关,怪盗基德瞬间就支楞起来, 比名侦探还要感兴趣。   于是, 《莫格街的侦探们》这部电影的主创几乎都是茶会的老人,他们都很有经验, 甚至对电影行业有充分的了解(基本上都是破案的时候了解的)。除此之外, 这里当然也有不属于茶会但从事影视行业的专业人员,是克丽丝·温亚德介绍来的,当年拍过《暗夜男爵》系列的导演也来凑热闹了。   在神奇海螺——啊,不是, 黑泽阵把茶会的第十五代首领林先生“逮捕归案”后, 茶会的讨论又变成了清算总账, 他们甚至打算把历代跑路的首领都请回来露个脸。   工藤优作无奈地放下笔, 现在的话题跟电影的内容其实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大家只是在叙旧而已。不过也好,这部电影更多的意义在于重逢和纪念, 什么时候拍出来倒是没那么重要。   “所以你叫我来做什么?当年的事你不是也很清楚吗?”   黑泽阵对茶会后面发生的事不熟,工藤优作还能从朋友那里听说, 他是真的一概不知, 所以现在他觉得有点无聊。   工藤优作其实对现在的茶会也不是那么了解, 但Lord Night可不像诺瓦利斯那样拒绝社交。黑泽阵可以不理其他人, 茶会的成员也知道银发的首领冷淡却好人;而工藤优作……无论作为Lord Night还是推理小说家,他都是温和近人的态度, 当然不能和黑泽阵一样毫无反应。   而且, 前代首领白马探跑了,现任首领是他儿子且不在, 莫格街下午茶里现在管事的还真的是工藤优作先生……推理小说家在心里幽幽叹气,不知道应该怪儿子还是怪命运的巧合。   他微微后倾,靠在椅子上,解释道:“有希子找你。”   黑泽阵顿了顿,才说:“我跟她不熟。”   不过有希子为什么找他这件事黑泽阵还是能猜出来一点的,不是跟贝尔摩德有关,也是跟贝尔摩德有关,反正跑不了那个女人的事。   果然,工藤优作说:“有希子要跟朋友见面吃饭,希望你能陪她去。”   “我?”   黑泽阵不得不确认一遍。   两位前后都红遍全球、到哪都可能有记者抓拍的女影星吃饭,放出来就是重量级新闻的事件,你们现在让我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想送我出道就直说,没必要搞这么一套,波本都已经是网球明星了,组织不缺这点流量。   “她说你是她们共同的朋友,”工藤优作刻意避开了跟组织相关的字眼,毕竟这里是侦探们的会议室,“而且你可是茶会的银发天使,能保证她们的安全。”   她们的——不,她的。   跟贝尔摩德见面可是件要命的事,一个不好就可能变成案发现场,虽然死的应该不会是她的好友,但有希子和莎朗要聊的内容100%是听到就会被灭口的那部分。   工藤优作当然不想让有希子单独去跟贝尔摩德见面,所以他愉快地提出了折衷的做法,那就是让跟贝尔摩德关系匪浅的黑泽阵一起去——反正,就片场的往事而言,应该没什么黑泽阵不能听的。乌丸集团的事也是。   他觉得老朋友不会拒绝,当然,工藤先生也准备了用来道歉的礼物,诺瓦利斯应该会喜欢。   黑泽阵确实没有拒绝。   “……什么时候?”   “明天中午。”   “可以,Lord Night先生,不过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你找人帮忙,难得一见。”工藤优作说,“什么事?”   让琴酒先生提出帮忙而不能自己去做的事,恐怕没那么容易。   工藤优作思忖着,却听到黑泽阵说:   “替我去警察那里抢只猫回来,我怕波本饿死我的猫。还有,给我家小孩送点点心。”   确实是「黑泽阵」不能做,而工藤优作可以做的事。工藤先生失笑,说你现在不是警察了吗,还不敢进警视厅?   黑泽阵撇撇嘴,没说话。   他有降谷先生给的公安身份是一回事,能不能真进警视厅或者警察厅是另一回事。上次去警视厅转了一圈,他保证所有知道那两个卧底身份的人都在通过监视器看他,虽然知情人就那么几个,但安排在警视厅里并不知情但随时可能抓住「琴酒」的人一点都不少。   前几天早上诸伏景光来的时候,黑泽阵觉得两位公安八成是在熬夜,他去不了警视厅和公安,也没有去的必要,但黑泽阵在想给他家小孩做点吃的。哦,降谷先生是附赠的,降谷零又不是小孩,更不需要长高。   (降谷零:Hiro,管管你弟弟!他甚至要跟我抢波本猫!)   总之黑泽阵把爱尔兰的助理扔给茶会,和工藤优作确认了时间,就回到家,路上顺便买了做点心的材料。   上次给雪莉做过,倒也不算手生,就是他一直没搞懂苏格兰到底喜不喜欢甜的,还有,他们在办公室工作的是不是应该分给同事,那得多做一点。   拿着《职场应对经验——教你如何成为一名成功的办公室混子》这本书研究警视厅公安的黑泽阵如是想。   “很有闲心?”   赤井秀一尝了一片烤得有点焦的饼干,觉得太甜了,并提出了建议。   黑泽阵没采纳他的建议,说不是给你的,苏格兰喜欢就行。   赤井秀一调侃道:“忙到没空回家的公安先生。”   虽然苏格兰先生在这里也不会说什么,但黑泽阵还是狠狠地看了赤井秀一一眼——说到底在所有人都这么忙的时候,FBI和MI6到底为什么可以这么悠闲?美国那边也在准备围剿组织吧,结果他们里最了解组织的前卧底在这里偷吃小饼干。   黑泽阵问你不打算回FBI了吗?我还以为FBI也会手忙脚乱。   赤井秀一叹气说没办法,我被某个人圈在日本,回也回不去,FBI的上级很理解我,给我放了个假。   黑泽阵听出了他话里的言外之意:“你已经递交辞职申请了?”   “没,”赤井秀一想偷吃下一块饼干的时候,饼干被世良真纯偷吃了,于是他只能收回手,说,“但他知道我在组织的船沉没后就会辞职,他一直很想挽留我,所以特地发邮件告诉我「这段时间先休息,可以再考虑考虑」。”   黑泽阵发出轻笑声。   身份一直不会暴露还好,等组织被清算的时候,赤井家的事就要被摆在“明面上”了。到时候那些人就得怀疑赤井秀一先生到底属于FBI,还是MI6,甚至可能来自于一个前KGB家庭(笑),除非赤井先生能跟家里彻底划清界限,不然他在FBI很难升职,当然,他不能。所以赤井先生继续待在FBI没有任何前途可言,除非他愿意继续给美国人当狗……就算赤井秀一愿意,黑泽阵也不愿意,赤井秀一到处流浪哪怕睡大街他都不会管,但如果是这种情况,黑泽阵一定会把人抢过来的。   饼干的香味正在大到空旷的厨房里散开。黑泽阵咬了一块,好烫,但还是有点甜。不过他准备了很多材料,应该足够他重新做几次……如果有人没一直偷吃的话。所以赤井秀一你什么忙都不帮,留在厨房里做什么?   他问:“辞职后呢?”   赤井秀一这回没想太久,就说:“打算去组个乐队。”   黑泽阵很久都没听到这个笑话了,他顿了顿手上的动作,问:   “跟谁组?”   “先叫上苏格兰,然后……你要来吗?”   见鬼,赤井秀一好像真的在考虑这件事。重复一遍,乌丸集团不会真打算转行演艺行业吧?   黑泽阵呵了一声,说:“我是弹钢琴的,跟你们组摇滚乐队?”   赤井秀一辩驳道:“手风琴更适合抒情歌。”   黑泽阵觉得他们继续扯这个就得讨论乐理了,重新把话题拉回到人员上去:“但苏格兰不会辞职。”   赤井秀一反问:“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为你辞职?”   “你又——”   黑泽阵说到一半,又猛地停住。确实,他知道苏格兰是什么样的人,但他还真不能够保证在这样的情况下诸伏景光会不会辞职——指乌丸集团的事尘埃落定、暂时没有新的要紧事给诸伏警官,或许还可以有个长休假的情况下,那位苏格兰先生会不会直接辞职,过几年再回去。   他忽然觉得有点烦躁。黑泽阵不喜欢别人为自己改变,或者放弃什么东西,非常的不喜欢。   “我觉得,”赤井秀一慢悠悠地偷着饼干,说,“你对他的重要性,不比我跟你之间的关系少很多。”   “我知道。”黑泽阵当场把饼干抢回来,“怎么,你在为苏格兰抱不平?”   赤井秀一假装自己没有偷吃:“不,我在邀请你一起为我们糟糕的家庭状况操心。”   如果把诸伏景光以及跟他拆不开的附赠品降谷零也算进去,那他们的家庭确实挺糟糕的。   黑泽阵把饼干分给世良真纯一半,看着世良真纯快快乐乐地跑掉,才转过身,对上赤井秀一那双同样墨绿色的眼睛。   “你知道我不需要新的家人,故意提这个话题是想做什么?”   “我替你想了,”赤井秀一决定先放过那些饼干,“那是你父亲组建的家庭,现在你也是「父亲」了。”   黑泽阵打量着他。   良久,他嗤笑:“怎么,你也想当我儿子?”   赤井秀一回答:“那要看谁输谁赢。”   再聊下去就得打一架了。黑泽阵没有立刻反驳,过了一会儿才说:等组织没了再说。   不过他确实在想……想一些对他来说本来很遥远的事。也许是过去的事,也许是未来的事。   这天没打起来,赤井玛丽很欣慰。   就是这两个人做了一整晚的饼干点心都没想到请她来吃,就连猫和狗都吃到了她还是没有,玛丽女士很生气,气得睡不着觉。   完全在帮倒忙的赤井先生给前同事发消息:苏格兰,这个家不能没有你(和点心,麻烦你让他多做点)。   诸伏景光:?   他觉得莱伊肯定是有点什么病,才半夜三更给他发这种消息。   第二天,诸伏景光收到工藤优作带来的点心和要猫的要求,沉思片刻,说:不够,想要猫的话得多做几天点心。   黑泽阵觉得他家小孩肯定是受人挑拨了,不是波本就是莱伊。鉴于莱伊和苏格兰关系没那么好,降谷先生,你……   因为诸伏景光把饼干留下谁都没分所以甚至没吃到饼干的降谷零:?   ……   6月22日,周一。   黑泽阵翘课了——准确来说是给天城老师打了电话说有事不能去上课,但天城老师没接,他就发了消息然后理直气壮地继续没去上学。   他出门,路上碰到翘课的学生,还顺便给人逮回学校了,搞得那几个不良少年高中生一顿侧目。   逃课的高中生被逃课的初中生抓回学校,但是打不过.jpg   黑泽阵要去的地方是一家会员制的餐厅。两个知名女影星即将在这里聚餐,他被叫来当花瓶,黑泽阵觉得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什么,而且这地方肯定是贝尔摩德选的,以前贝尔摩德拉着他来过,他临走的时候看了一眼价格,一点也不替BOSS心疼。   不过现在贝尔摩德花的应该是自己的钱,而不是波本先生的钱……吧?   盛夏与蝉鸣将尘世间的一切烦恼都转化为对燥热天气的抱怨,仅仅是走在街道上都会觉得整个人要被烤化。明明只是六月份,最热的时间还没有到来,整个东京却好像都在昏昏欲睡,融化在39℃的天气里。地面有些烫,赤脚站一会儿搞不好真的会烫伤。   戴着帽子、特意没穿黑色风衣的银发少年从这热到发光的街道上穿过,就像一缕带了丝凉的风,他经过的时候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点凉意,然后驻足回首,看向那个将头发扎成低马尾的少年。   即使是黑泽阵也不得不承认散着长发有点热,不过他把头发扎起来不是因为温度,而是怕被某些正在观望他的老朋友认出来,然后贝尔摩德和工藤有希子的会面就要变成一场血案了——面对追杀他的人,他可能会留手,贝尔摩德不会。   他走到低调的木门前,门口顶着太阳敬业等待的侍者甚至没问他小朋友是不是走错了,可能是因为贝尔摩德说都来这种地方了,你穿得正式一点。   黑泽阵问:什么是“这种地方”?   贝尔摩德:上次来我没告诉你?这是一个意大利家族的产业,他们的Don(老板)请那位先生吃饭都会选在这里。   哦,身居高位灵魂却依旧沉在阴沟里的老鼠们假惺惺地联络感情的地方。   木门后的走廊无论墙壁还是地面都是深黑色的,整个空间都显得幽暗。没有柜台,没有服务生,大概是觉得来这里的人不至于不认识路。   黑泽阵把乱七八糟的回忆抛到脑后,就继续往前走。他当然认识路,不是因为来过几次,是他拿到了内部的结构图——地上部分,既然是某个同行的巢穴,地下会有什么他都懒得想。   反正他就是来陪两个女人吃饭聊天的,吃顿饭能出什么……   脚下踩着的地毯声音跟刚才有一点微妙的不同。   黑泽阵蹲下来,摸了一下地面,然后看着沾到手上的血,沉默。   吃顿饭能出什么事,对吧?   他顺着地上的血迹走到某个向下的楼梯,看到躺在地下室的侍者,人已经没了呼吸,死因是利器划伤喉咙,随后在空调低温和流血的双重作用下没命。应该是一个小时前的事。   等等。   你们这地方一个服务生都找不到,不会是因为都死了吧?   黑泽阵确认了一下地址,哦,果然没出米花町。   算了,换个地方吃饭也没什么。   五分钟后,他站在这家餐厅的某个房间门口,对面是一张精致的摆着两支蓝色矢车菊的餐桌。   餐桌左边坐的是穿了黑色礼服的贝尔摩德,右边坐的是穿着时尚风衣刚摘下软帽的工藤有希子。   贝尔摩德轻轻叹气:“餐厅的幕后老板遭遇了家族危机,他的养子想杀他上位,劫持了这座餐厅和他的女儿,我们因为正好在这里吃饭被波及到了。”   工藤有希子却在笑:“原来是这样啊,优作说有人携带大量炸弹进了餐厅,警方已经介入调查,所以我们也是人质了呢。不过——这不影响我们的谈话吧?”   贝尔摩德也笑起来:“当然不会,有希子。”   两个女人气定神闲毫无慌乱神色,甚至开始闲聊娱乐圈的八卦新闻,只有黑泽阵沉默地站在门口,背后是紧张地来找他们告知这件事的侍者。   等她们开始聊《来自黑暗组织的Jin》,黑泽阵才转头,对那个侍者说:“厨师还活着?”   侍者先是一愣,然后专业地回答:“啊,是。我们的厨房是封闭的,外面发生的事也绝不会通知厨房,保证无论发生任何情况都不会影响您的用餐。”   银发少年无比镇定地点头:“那就照常上菜吧。饿了,别浪费时间。”   黑泽阵从侍者手里拿过写了菜单、厨师资料,甚至放着厨师照片的平板,确认后就把外套挂在旁边的金属衣帽架上,还多看了衣帽架一眼,看起来很沉,不错,他很中意。待会走的时候说不定还能用到。   然后他坐在被她们空出来的椅子上,也没去管什么意大利家族叛乱和餐厅即将爆炸的事,打算事已至此,先吃个饭。 第123章 黎明间   即将爆炸的餐厅, 桌子上摆着的蓝色矢车菊,两个女人,一个面无表情吃饭的银发少年, 和从少年衣服里钻出来的小黑猫。   小黑猫:“喵~”   黑泽阵在量很小且精致的食物里找了几样猫能吃的, 喂给了小黑猫。   味道不错,就算是黑泽阵这样自诩不挑剔只是有点品味的人都可以夸赞两句, 有伏特加的水平。他甚至还想能不能把厨师挖走。   小猫吃完就懒懒地钻回他怀里, 拿尾巴蹭了蹭主人的手。   黑泽阵摸了摸小猫,把注意力重新刚回到午饭——而不是那两个女人的对话上。   “Gin。”   贝尔摩德偏偏不让他如愿,刚才还在说“既然有时间不如来参演我的电影吧”,现在就把话题转到了黑泽阵身上。   她亲昵地揽着旁边的银发少年, 说:“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我带你出演《Crown of Thorns》, 剧组里有个想摸你脸的奇怪姐姐, 就是有希子……”   工藤有希子不甘示弱, 顺着贝尔摩德的话题继续说:“啊, 莎朗,我还记得那次你说他是你妹妹, 结果回去的路上被丢在山脚下了。”   贝尔摩德故作思索状,把手指抵在唇边, 惬意地说:“是吗?但Gin是不会记我仇的, 我们的关系比其他人来得深刻许多呢。”   黑泽阵:“……”   所以你们两个女人明争暗斗笑里藏刀为什么要聊关于我的话题, 我能坐在这里完全是给工藤优作和亚莉克希亚面子。   他把贝尔摩德的手拿下来, 放回去,两个人在看不见的地方进行了能捏断人脖子程度的较劲, 但脸上丝毫不显。   一个面带微笑, 一个面无表情。   这顿饭吃得远远不是表面上那么平静,黑泽阵甚至能听到外面传来的模糊喊声。这家餐厅的隔音很好, 但耐不住外面有喇叭,毕竟餐厅即将被炸掉,警视厅的人恐怕都在紧张——好消息是没人知道他们三个在这里,黑泽阵没告诉任何人他的位置,现在他身上也没有定位和窃听器。   从警察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或许很紧张,但从同行的角度来思考,黑泽阵知道餐厅里的炸弹99%不会被引爆。毕竟对幕后的人来说,这是他们「家族」的事,不需要日本警察插手,到时候随便推几个手下出去背锅,餐厅照常经营就可以了。   这种事他见得多了,特别是在跟同行打交道得时候。   “黑泽先生比我最初见的时候还要小一点,我记得拍那部电影的时候他已经……”   “那时候Gin十五岁,我为了庆祝他的生日特地带他出来玩。那位先生做得太过分了,把他关在地下基地里,除了任务时间哪里都不能去。”   “唔……莎朗对他很特别啊。”   有希子往银发少年的方向看,发现黑泽阵在逗猫,根本没有理她们两个的意思。   贝尔摩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事实上——   如果她真的继续这个话题,那有生命危险的人就是她了,贝尔摩德很清楚,在提及「那位先生」和「任务」的时候,黑泽阵冷冷地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是警告,继续说他就要动手了。   不过她也没打算让有希子知道太多,毕竟她应该一直单纯下去……莎朗·温亚德是这么想的。   闲聊的话题结束了。   “所以,有希子,你来找我做什么?我们现在的身份可不适合见面。”   贝尔摩德摩挲着杯子的边缘,视线往昔日的友人身上飘去,藤峰有希子看起来依旧跟年轻的时候一样有活力,岁月也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但她的时间没有停止,被时间抛弃的是莎朗·温亚德。   工藤有希子就叹了口气,做了个气鼓鼓的表情:“当然是为小新的事啊,莎朗,你可是把我儿子往火坑里推。”   贝尔摩德了然,但她笑着说:“你儿子?我只认识组织的代号成员「银色子弹」呢。”   工藤有希子提高了声音:“不准转移话题!”   贝尔摩德这次是真的笑了,她笑了一会儿,才说:“啊呀,我只是开个玩笑,有希子生气了?如果想把他从那部电影里摘出去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做,毕竟他的戏份还没开拍嘛。”   工藤有希子哼了一声:“那谁来演呢,莎朗,你不会放弃已经做到这种地步的计划吧。那真的只是一部电影吗?”   这里的人都知道那不可能是一部单纯的电影,如果是,那莎朗·温亚德在知道黑泽阵还活着的时候就该放弃它,起码不会做得这么大张旗鼓,还把工藤新一拉下水了。   贝尔摩德故意假装想了想,才说:“还有一个?”   不是还有个小怪盗嘛,剧组其他人分不出来,但贝尔摩德还是能分出工藤新一(有希子的儿子)和黑羽快斗(老师的儿子)的。   工藤有希子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站起来,身体前倾,对贝尔摩德强调:“我说的是我们家的双·胞·胎。”   贝尔摩德慢悠悠地端起茶杯:“黑羽老师也知道了啊。”   工藤有希子坐了回去,说:“老师都从英国回来了,你觉得他会置身事外吗?”   确实,黑羽盗一到处乱跑,但绝不会放着自己儿子被某个组织的人盯上——呃,怪盗基德的事除外,大概吧。可能这就是怪盗家的传统:怪盗基德的事,能叫危险吗?   贝尔摩德知道黑羽盗一可能参与到这件事里来,刚才也不是套话,只是随便问问。组织的那点事已经吸引了几十个秘密机构,不差这点,她反而还得担心一下黑羽老师的安全。   毕竟是教她易容的老师,如果可以的话贝尔摩德希望黑羽家能别沾这件事,不然她救不了。情分有,但不多。   贝尔摩德懒洋洋地说:“那就让老师的儿子也退出,哎呀,这样一来就只能让Gin本人出演了呢。”   黑泽阵:“……?”   贝尔摩德,你是否清醒。   他还没说什么,就听到了工藤有希子的声音:“黑泽先生不是说再也不会出镜了吗?还对莎朗你说「再带我来片场就杀了你」呢。”   黑泽阵:别说我黑历史了,那之后又被那位先生命令跟着莎朗去了好几次,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知道真相的贝尔摩德掩面低笑,在黑泽阵真的恼起来之前停止了黑历史座谈会,换上她身为「贝尔摩德」而不是「莎朗」的语气,对工藤有希子说:   “我会保证你儿子的安全,有希子,但相对的,你也别来碍我的事。”   “莎朗。”   “是「贝尔摩德」。友情时间结束了,亲爱的,看在Gin的面子上我来跟你共进午餐,但莎朗·温亚德早就死了,有希子,别惦记死人。”   “……”   工藤有希子看着好友起身,优雅自然地穿好外衣,好像真的是来赴朋友的约,但怎么看都是越来越生疏。   黑泽阵怀里的小黑猫叫了两声,又在贝尔摩德的视线里钻回去了。   不。   已经,回不去了。   工藤有希子低着头,有点不甘心,在贝尔摩德打开门的一瞬间,她忽然挪动像是灌了铅的脚步,跑过去抓住了贝尔摩德的手腕。   “能不能——”   话音未落,被打开的门外忽然撞进来一个人,是个穿白衣服的惊慌失措的女孩,她往房间的角落钻,好像受到了惊吓;   然后是几个持枪的蒙面犯人和追上来的警察,呃,犯人没追到目标,就劫持了门口的贝尔摩德和工藤有希子。   工藤有希子:“……”   贝尔摩德:“……”   黑泽阵:“……”   更可怕的是有两个记者追上来了,看到她们的时候震撼当场,喊道克丽丝·温亚德和工藤有希子被犯人劫持了!   本来想帅气干脆地反制犯人的贝尔摩德陷入沉默,沉默得震耳欲聋。   毕竟克丽丝·温亚德可以会高超的防身技巧,却不能轻松单挑五个训练有素的持枪罪犯——而且是某个意大利家族的同行,估计不是那么容易对付。   犯人喊道:“听着……现在我们手上有人质!如果那个老东西还是不肯现身的话,我们就鱼死网破,先杀了他女儿再炸了餐厅,同归于尽!”   两个犯人劫持贝尔摩德,两个犯人劫持工藤有希子,还有一个将枪口对准了房间内。   穿白衣服的女孩躲在了黑泽阵身后,慌乱下抓住了一把银发,又手忙脚乱地放开,小声道歉。   黑泽阵看到那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也没生气,说你在我身后躲着,没事,那两个女人不会死。   女孩小声问:“真的吗?”   黑泽阵很有耐心地回答:“真的,他们没胆子引爆炸弹,只是让他们来的人告诉他们要虚张声势而已。至于她们,就几把枪,不碍事。”   而且贝尔摩德和工藤有希子肯定都是带枪来的,真打起来倒霉的可能是那两个大呼小叫的记者。   女孩就又往他身后躲了躲,说黑泽侦探,你要小心,他们是我哥哥派来抓我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黑泽阵说,没事,我也……你叫我什么?   他刚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难道他这么有名了?   女孩小心翼翼地探头出来,在黑泽阵的视野里露了小半张脸,说:“黑泽同学不认识我了吗?我是C班的小红,百鬼红,我们在真行寺学校的时候是同班同学啊。”   黑泽阵:“……”   他还真记得这张脸,C班的,推理爱好社的社长。很好,组织家属院里进了意大利某个家族首领的女儿,这到底是谁的错?   小红同学重新缩回去,小声问:“黑泽同学?我没认错人吧?”   黑泽阵冷淡地回答:“嗯,是我。”   啊,熟悉的语气,熟悉的漠不关心但是挡在人面前,黑泽同学还是这么让人安心。小红同学扒着黑泽阵的肩膀,偷偷往外面看,发现其中一个犯人正在问被劫持的金发姐姐和茶色头发的姐姐能不能给他签个名。   另一个犯人劈手打掉了他的签名本,骂道:“现在是要签名的时候吗?!”   拿签名本的犯人:“可这是工藤有希子和克丽丝·温亚德诶!”   另一个犯人:“也对,那能不能给我也签一个。”   不懂,完全看不懂。   黑泽阵就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地,时不时摸一把小黑猫。   其实他看到那群警察里有熟悉的面孔,比如说高木警官,这个片区的目暮警部,混在记者后面的桐野警官……他的目光停留在某个完全不认识的生面孔上,又停在其中一个记者的脸上,最后投向了正在要签名的犯人。   呵。有趣。你们很闲啊。   其实他在想怎么动手才能跟这两个麻烦的女人撇清关系,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般路过普通侦探,毕竟今天这事八成是要上新闻了。   他还没想出来,就听到小红同学在他背后小声嘀咕:“黑泽同学现在看起来真的很像那种幕后黑手……”   坐在对峙现场,纹丝不动,漠然置之,甚至撸猫。   黑泽阵:“……”   他把小黑猫放到小女孩怀里,问,要撸我的猫吗?   在把小黑猫递过去的时候,他狠狠用眼神威胁了小黑猫,小黑猫才不情不愿地收起了要伸出去的爪子,乖乖地跳进了小女孩的怀里。   而黑泽阵站起来,说:“没事,马上就会解决。你在这别动。”   此时有希子正在笑着给挟持她的犯人们签名,甚至问他们要不要多写两句话,完全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   犯人:“太好了,那我们四个……等等,我们不是只剩下四个人了,多出来的一个是谁?”   犯人:“……”   鬼啊!   黑泽阵趁他们愣住,抬腿就把另一把椅子往贝尔摩德的方向踹去!   沉重的、原本应该难以挪动的金属椅子带着风声砸向门口!被砸到的人恐怕会当场毙命!   挟持贝尔摩德的犯人当场吓得闪开,还不忘拉开他的偶像克丽丝·温亚德……   等等,克丽丝呢?   ——抱歉,人家是顶级杀手,闪得比你快多了。   几声枪响,室内和走廊里的灯被精准打碎,听不出到底是谁动的手。世界陷入一片黑暗,黑泽阵往开枪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知道是警察那边。   不过问题不大,他抄起墙边的衣帽架,把外套搭在肩膀上,踩着刚扔出去的那把椅子,在黑暗里把被撞到腿的犯人重重砸晕,衣帽架有点沉,但是没死就行;接下来他听到几声枪响,有犯人在惨叫,估计是贝尔摩德出手了。   走廊里也不算完全黑,还能看到隐隐约约的光,有个犯人看到银发、衣帽架,骇然大喊:“是你,衣帽架杀人魔!”   于是黑泽阵本来只想敲晕他的,现在咣的一下砸过去,腿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地从黑暗里传来。   他把衣帽架一扔。   有人往门口的方向跑了,警察们追上去,一片混乱里黑泽阵坐回到原本的位置上,从前同学手里拿回了自己的猫。   小黑猫想钻进他的衣领,被黑泽阵一把抓了出来。小猫扑腾,可怜巴巴地看他,但黑泽阵不为所动,冷漠地说:   “你已经是快一岁的猫了,很沉。”   “喵……”   小红同学戳了戳小黑猫,小黑猫伤心地动了动尾巴。   “那个,那边没事吗?”   “警察会解决,我们坐着就行。”   “但那两个姐姐好像不见了……”   是的,警方追出去,剩下的人在这里清点人数,而且门口也有警察看守,岔道口也仔细检查了,但是——   人不见了。   不但工藤有希子和克丽丝·温亚德不见了,对峙时候五个犯人里的一个也不见了,警察里也少了个谁都不认识的警员,两个记者也缺了一个。   总而言之,每样都少了一碟。   哪都没有,没跑出去,没找到人,其他包间里的客人也都表示没看到。   高木警官悄悄问黑泽阵:“阵哥,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黑泽阵:“……不用管。”   易容师门的事你不要管,反正你知道刚才现场失踪的不是两个演员和三个路人,而是三个怪盗和他们家的两个学生就行了——所以黑羽家那三个人来这里做什么?围观师门两位演员畅谈人生吗?   至于黑泽阵为什么会知道,不是因为他看穿了怪盗的伪装,而是……   From Crow(备注:乌鸦你儿子归我了)   -剩下的就拜托你了,小夜莺,我想跟莎朗谈谈。   From Gin(备注:养猫的小夜莺)   -别被手刃亲师。   呵,就在刚才的几分钟里,有五个人易容跑了。五、个、人!   黑泽阵收起手机,本来想走,可现场的事还没解决。那位意大利家族首领不知道在哪,至于警察们……虽然不打算介入人家的争端,但如果那位首领的养子还打算搞事,警方也不能就这么撤走。   而且黑泽阵觉得为他们准备午餐的厨师水平很不错,打算问问这位首领能不能把厨师让给他,正好他家里住的人多,缺个专业的厨师。   他问身后的白衣服小女孩:“所以你父亲呢?他们是来找人的吧。”   小红同学、百鬼红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但他应该在这座餐厅里,所以一直没出现,我爸爸很喜欢这座餐厅,这是他和妈妈相爱的地方。”   一位热爱做饭的意大利家族首领在日本邂逅了一名女性,就建了这座餐厅,妻子死后依旧经常会来。小红同学是他的女儿,今天过生日跟同学在这里吃饭,没想到父亲的养子从意大利来了,劫持了她和餐厅要找到首领……原因是首领丢下家族不管一个月,他要篡位了!   小红同学一看她爸始终没出现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说不定她爸就在这餐厅里,她把同学留下锁了包间门撒丫子跑路,跑到一半就遇到了养兄的人。幸好警察帮忙围追堵截,跑到这边包间的时候就剩下四五个了,然后黑泽同学拔衣帽架相助,她才松了口气。   但问题是她真不知道她爸在哪,也不知道她爸为什么还没出现,说不定她爸睡过了没得到通知……   目暮警部说:“虽然炸弹拆除了,但主谋(首领的养子)没抓到,我们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百鬼小姐,你真的对你父亲的下落没有一点头绪吗?”   小红同学躲在黑泽阵身后,小声说真的没有啊,我这里有他的照片,要不你们看看,万一见过呢?   警察们传着看了一圈,没见过。   餐厅存活下来的服务生小心地看了一眼,没见过。   看来这位首领是真的失踪了。   显示着照片的手机被传回到百鬼红手里,从黑泽阵面前经过。   黑泽阵:“等等。”   这不就是给他们这桌做饭的厨师吗?他在用餐前确定流程的时候看过这张照片啊!   五分钟后。   某意大利家族的首领正做着饭,被人找到,一群人喊他BOSS,震撼了厨房里的其他厨师,当场表演龙王归来!   首领先生:“啊?我不是留信给他让他接管家族了吗?”(茫然)   他的养子:“什么,我没看到信啊!你就是丢下家族不管跑了吧!”(恼火)   小红同学:“那个……其实我上次在爸你桌子下面捡到一信封,顺手给扔进垃圾桶了。”   首领先生:“……”   他的养子:“……”   小红同学:“……”   小黑猫:“喵!(愚蠢的人类喵!)”   黑泽阵把不听话的小猫按了下去。嗯,虽然这个家族的事他不是很明白,但有件事他清楚了。   他想把厨师打包带走的计划泡汤了。 第124章 黎明间   某意大利家族的内部纠纷彻底解决了。首领的养子表示他根本没想引爆炸弹, 并解释说犯人手里的开关不能遥控那些安置在餐厅里的炸弹,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外交部门去糊弄——对方多少还算个外国贵族。   黑泽阵懒得听后续,他本想低调地离开餐厅, 却被厨师先生拦住, 这位家族首领热情地问他午饭怎么样,黑泽阵沉吟片刻, 才说:   “一个小时前我想邀请你来做我家的厨师。”   这位家族首领哈哈大笑, 说我的要价可不便宜,小朋友,等你长大点再说吧。   黑泽阵看他,问, 钱够就行?   首领先生笑着摇摇头, 显然他不缺钱:“给谁做饭更重要一点, 我打算找个地方养老了。也许你愿意给我说说你的家庭成员?”   完全是哄小孩子的语气, 但黑泽阵觉得, 如果给出的条件让这位首领先生满意,即使是小孩子, 他也会答应。   跟他几位已经死透了的同行一样有趣的意大利人。   黑泽阵的脸上浮现出笑意:“我家?目前赖在我家的有一个FBI、两个公安警察、两个MI6、一名天才科学家,一个废物财团理事长, 两个侦探, 一只怪盗, 一个麻烦的女明星, 一位温柔的小姐,还有两只猫和一只狗。”   那位家族首领脸上的笑却慢慢消失:“……?住在你家的人是不是有一点, 复杂?”   坏了, 他发觉眼前的少年好像完全没有说谎。如果这都是真的,到底是什么理由能让这群人住在一起啊?!   黑泽阵点点头, 又语气肯定地说:“还有个前KGB不知道什么时候搬来,但他会来。”   伏特加会来。   虽然不知道那边的事要多久、他的手恢复又要多久,但琴酒知道伏特加会来。   “就这样,你想好了就来找我。”   黑泽阵拆开低马尾,挥手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银发少年在夏日喧嚣的风里消失,就像一朵轻盈的银色的云。   这位意大利家族的首领问女儿:“小红,你认识他?”   小红同学正在嘬棒冰,听到问题就睁大眼睛,问:“老爸你不记得他?我给你说过啊,名侦探SILVER,我的同班同学啊!”   “啊、啊……他就是那个……”那个疑似什么组织首领的侦探是吧。小朋友,你的组织里不会全都是间谍吧?   ……   黑泽阵走在回家的路上,小黑猫热得没有精神,于是他去买了两瓶冰镇饮料,却看到KILL饮料今天刚推出了新品:KILL Summer!   据说是从某个神秘的地下室发掘出来的冰川植物里精选优质植株,培养和提取主要成分,经过一千多道工序才做成的饮料,绝对清凉解渴,物所超值!而且现在是限量销售!   黑泽阵对着“地下室”这个词看了五秒钟,想起夏目财团好像确实跟第十六研究所联系密切,最终决定把这个玩意从他的脑海里删除——不可能,这个饮料绝对不可能跟他家地下室的那些草有关!   他买完饮料揣在怀里,主要是给小黑猫趴着的,然后抬头就看到了一位熟人。   “水无小姐。”   本来想叫基尔的,但还有电视台的人,黑泽阵就改口叫了她的假名。   水无怜奈AKA基尔表情非常自然,虽然她的心里应该没这么平静,但还是秉承职业素养微笑着对黑泽阵说:   “你好!这里是日卖电视台的直播节目《在米花町随便拐个弯都能遇到侦探》!请问,你就是刚才单杀一整个意大利家族、阻止了餐厅爆炸并拯救了两位国际女影星的正义少年侦探吗?”   “……?”   黑泽阵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基尔,当着我的面问这种问题,你是认真的?   水无怜奈:理解一下,工作,理解一下,我也不想来采访你啊!但台长非要让我来!   黑泽阵没打算为难基尔,但他更不想出名,就冷淡地说:“不是,你们找错人了。”   水无怜奈鼓起勇气,问了琴酒第二个可能会死的问题:“那,克丽丝·温亚德在推上说你是她的儿子,这件事是真的吗?”   黑泽阵:“……”   黑泽阵:“上一个问题是什么,我们谈谈上一个吧。”   考虑到现在确实没有那么多隐瞒身份的必要,黑泽阵面无表情地配合水无怜奈进行完了电视台的直播采访,说自己就是路过现场,人家意大利家族只是父子吵架没有打起来,拆弹都是警察的功劳,至于那两位女演员,他跟他们不熟。   侦探?哦,他确实是侦探,水无怜奈问他是不是侦探SILVER的时候他说不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称呼,问就是不知道,也不了解你们东京的侦探,什么克丽丝我也不认识,我可以走了吗?   “好,非常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   水无怜奈转身:琴酒变小后性格也变好了,竟然能耐着性子跟我演整整十分钟!   黑泽阵转身:贝尔摩德,你完了。   他打开手机浏览娱乐新闻,发现是有记者拍到他跟克丽丝·温亚德和工藤有希子在同一个餐厅房间里的画面,应该是开门的那一瞬间拍的。照片里的克丽丝和有希子似乎在争执,她们背后被挡住半个身体的银发少年端着茶杯,漠然地看过来,他肩上还有只小黑猫,正在好奇地往外看。   新闻媒体们当然热衷于在这种事上做文章,特别是关于前几天刚上了一波热度的工藤有希子和从电影开拍以来就备受关注的克丽丝·温亚德。   他们摩拳擦掌,正要对照片分析分析的时候,克丽丝先评论并点赞了最先被发出来的照片:这是我儿子~(笑)   一石激起千层浪,全球娱乐新闻瞬间点爆。   接下来回复她的是工藤有希子:克丽丝没到那个年龄,别误导大家啦。   娱乐界:失望。好吧,其实克丽丝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孩子,完全可以理解是在开玩笑。   一位跟她们还算熟悉、也曾经多次合作过的男影星开玩笑地问:所以这是克丽丝看好的后辈?   克丽丝·温亚德回答:对,我会让他参演我的电影。   好,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黑泽阵没有看网络废话的习惯,对其他人的猜测也不感兴趣,他拨通了贝尔摩德的电话,开口就是:“你在哪?”   莎朗·温亚德愉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跟同门聊了一些有趣的事,关于电影我有些新想法,这几天就先不回你那里了。”   “哦?你不是想让我出演你的电影吗?”黑泽阵抬眼,看到电车来了,稍微停顿了一下,就抱着猫一边打电话一边上了电车。   保时捷356A不在,他不想开别的车,更不想走这么远的路回堤无津川,就干脆坐电车了。他确实不喜欢公共交通,但一两次没什么,归根结底是少了伏特加。   电车上没什么人,只有七八名乘客或坐或立,在下午两点的这个时间段确实是很罕见的状况。   一片反射着阳光的耀眼绿色从车窗外划过,电车继续前行。   莎朗·温亚德的声音有些许停顿,但她很快就笑起来:“我还以为你要很久才知道呢,怎么,老古董也开始看网络上的娱乐新闻了?”   其实贝尔摩德的想法没错,毕竟如果没事的话黑泽阵愿意散步、喝下午茶、去听音乐会或者歌剧,甚至跟人打一架,但绝不会去看网络上流水一般的新闻。他就是这种与现代社会的娱乐几乎绝缘的人。   只是很不巧,搞新闻的水无怜奈到了他面前,还当场戳破了事实。   黑泽阵没有那么生气,毕竟贝尔摩德这么坑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习惯就好。她总会还债的。   他只提醒道:“别搞得没法收场,现在不是以前。”   贝尔摩德回答:“当然,亲爱的,我有分寸。”   黑泽阵:“你没有。”(冷漠)   他挂断电话,下一个瞬间就攥紧手机,反手往抓住这个正常人会放松的空隙袭击他的人身上砸去!   对方没料到他早有准备,被黑泽阵踹飞在电车的车门处,而这辆电车里剩余的几名乘客都已经起身,向唯一不是他们同伙的银发少年看来。   还有人拿枪——算了,吐槽这点没有意义,米花町里藏着的枪可能比人都多,他家里还有一堆呢。   黑泽阵把小黑猫放在地上,小黑猫光速叼着他的手机躲了起来,他重新站起来,问:“谁派来的人?”   没有回答。   嘛,反正就是些熟人派来的,看起来暂时没打算杀他——这些人会忌惮“琴酒”也在意料之中。   他在茶会露面、让酒井把自己还活着的消息散播出去的时候就做好了被人找麻烦的准备,虽然说是转移某些老东西的视线,但那群家伙也不是好惹的。组织的合作方,没有代号但与组织有关系的政客,盘踞在组织里毫不起眼但随时准备反咬一口的老东西,还有加尔纳恰这种地位特殊的存在都会找他。   他们害怕他,害怕琴酒把他们跟组织的关系说出去,因为就算是警察全面清查也不一定能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他们也忌惮他,因为杀死琴酒可能会造成对他们更不利的后果,谁知道这个人会不会安排自己死后公开所有的信息?所以他们打算跟琴酒先生“谈谈”。   毕竟现在琴酒手里没有势力,又是这么年幼的身体,当然会让他们觉得很好对付吧?   黑泽阵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把电车上想袭击他的最后一人掼在地上,看着对方昏过去,啧了一声,还是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不说?还是不知道?   大概是后者吧。   银发少年不悦地擦了擦身上的血,但普通的棉织料没有往常穿的黑风衣好遮掩,他擦了几下就放弃了,随手从地上捡了把枪,走到依旧在开车的司机面前,把枪口对准了司机。他很专业,从会车的视角完全看不到他拿枪的手。   “你有两个选择。”   黑泽阵故意把声音压低,语速放缓,不然以他现在的少年外表确实没什么威慑力。血腥味通过燥热的空气传递到司机那边,司机只能通过反光镜看后面,大概以为他的同伙们已经死了。   弄得一身血确实不是黑泽阵的本意,但没办法,电车空间狭小,他们开枪甚至会打到自己人,黑泽阵还看到有个人是自己倒下的。   所以,他现在能对话的对象就只剩下了这个司机。   黑泽阵往窗外看了一眼,说:“要么告诉我,你们背后的人是我的哪位‘老朋友’;要么,试试你的运气,看看这把枪里有没有子弹。我给你十秒钟。”   司机:“……”   他觉得琴酒一定是知道枪里有没有子弹的,而琴酒这个人在组织里的风评,呃,死在琴酒手下的组织成员不计其数,根本就不用赌,里面100%有子弹。   “十,九……”   黑泽阵刚开始数,司机先生却不用两秒就做出了决定,毕竟那可是琴酒啊!   司机先生:“是查尔特勒(Chartreuse),他让我们来「请」你去见面。”   黑泽阵收回手,把枪随便一扔,也没计较答案的真实性。   “哦,议员先生,我听说他有希望竞选下一任首相?”   “是的,查尔特勒先生怕您掌握的情报会影响他的选票。”   司机诚实地回答。   黑泽阵就笑了声。被组织养出来的狗,即使有了当主人的机会,也还是那副模样,可怜。   他知道查尔特勒(Chartreuse)这个代号,是个某个政党的主席,他还被那位先生派去为这位议员清除过竞争对手,所以他们认识,也见过,甚至一起吃过饭。   那位先生在世的时候,查尔特勒对组织的事相当上心,因为得到了乌丸集团的支持,就相当于有了最可靠的后盾,他可以成为首相,也可以做到更多的事……可惜,他还没当上,那位先生就死了。   查尔特勒察觉到组织的风向变了,正在观望,也想接触波本,新BOSS波本先生肯定也想要一位预备首相成为自己的嫡系势力吧?查尔特勒如此肯定。但如果知道他那么多秘密的琴酒还活着,且跟组织的关系微妙,那就不一样了。   “查尔特勒自以为打了个好主意,可惜,哼。”   黑泽阵摇摇头,觉得有点可悲,算了,可笑。   他像是对司机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你知道组织运行百年,为什么组织成员里没出过首相吗?因为不需要,组织不需要身居高位的人,那位先生光凭财团的力量就能影响这个国家的政策和局势,查尔特勒想借组织的力量往上爬,只能说他完全搞错了。”   明明是六月的天气,司机却觉得遍体冰寒。   他听到琴酒的声音:“一旦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他要面临的结果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死。   司机的手心沁出了冷汗。   黑泽阵没打算吓唬人,他就是实话实说而已,只是司机好像太怕他,有点脑补过度。不过组织里大多数人面对他的时候都有这种表现,他习惯了。   他确认了现在的时间,说:“停车。”   司机断然反驳:“不行。”   黑泽阵:“为什么?”   司机义正辞严地说:“还没有到站,我不能停车,这是原则问题。而且下一段路是禁停路段,要遵守交通法规。”   黑泽阵:“……”   行吧。   他看着司机开到下一站,下车,又看着司机顽强地继续开车远去,总觉得自己是搞不懂有些人的。   至于里面的人,司机会报警,或者查尔特勒会处理吧。   黑泽阵站在无人的电车站,这里是在临近郊区的某个位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属于逐渐衰败的旧商业区,甚至没什么人经过,也不会有人看到他满身是血的模样。   更好的消息,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也不会知道,因为今天他为了跟贝尔摩德见面,甩开了一直跟着自己的小警察——就是那个叫桐野的,后面又在餐厅遇到了。不过,之后这项工作应该会换人吧。   银发少年有点嫌弃地看着自己的衣服,开始考虑以后多带一套衣服出门的事。   走回家还得半个小时,下一班电车还要很久,他想打电话找人来接,但家里……玛丽?世良?加班的两位警察?不是很想向这人求助的赤井秀一?那么远开车来还不如他走回去的酒井?没有驾照的小孩?   算了,走回去吧,一路上都是郊区,而且是上班时间,希望没人看到他。   他往回走。   走了一阵看到河堤,黑泽阵站在河边,开始认真地考虑跳进去洗个澡的可行性,毕竟湿漉漉地回家总比血淋淋地回家要好得多。   不过身上有点伤,水不算干净,他怕感染。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背后的河堤路上有辆车停下了,而且没再走。也没有熄灭发动机。   ……这副模样被看到然后路人报警也是有可能的。   黑泽阵转过身,刚想跟路过的人解释不用报警,却看到司机摇下车窗,一个没戴墨镜的男人跟他打招呼:“大哥。”   熟悉的声音。   黑泽阵看着没戴墨镜的伏特加——他知道是伏特加,但他扬了扬嘴角,问:“你是谁?”   伏特加迟疑了一下,才回答:“帕维尔(Павел),姓什么我忘了。”   其实没忘,也记得父亲的名字,不过没必要提起。   他又说:“大哥的车不在,先将就一下。大哥现在住在哪?我送你回家。”   虽然不是他的爱车,这车也不便宜。黑泽阵心里有数,他拉开另一侧的车门,坐到里面,说:“车没了就没了,反正它也该退休了。”   反正波本扣着不给我,想开也开不到,司机还在就行。   伏特加听懂了,咧嘴一笑。   黑泽阵懒洋洋地靠在车座上,闭上眼睛,道:“往前走,到了我会说。”   伏特加说好。   他开车很稳,一辆黑色的车缓缓驶入下午极盛的日光里。   黑泽阵没问伏特加去了哪,为什么回来,又是怎么找到他的。反正伏特加如果想找他就会来,如果想走他也不会留,是伏特加愿意跟着他,就像当年的那群白狼。   它们等了他很久,明明他总是会离开很长一段时间,每次回到雪原,它们还是会跟在他身后,一如曾经。直到它们没能抵挡住时间的洪流,慢慢衰老、死去,被埋葬在石碑下,而新生白狼族群依旧亲近他,像那些已经回归雪原的灵魂一样跟在他身后。   “伏特加。”他忽然说。   “大哥?”   “没什么。开车吧。” 第125章 黎明间   伏特加觉得, 大哥还跟以前一模一样,真好。   诚然很多人都在为琴酒骤然间的变化而惊诧,比如说体型上的、作风上的、人际关系上的变化, 但对伏特加来说, 大哥依旧是大哥,琴酒依然是琴酒。   他是绝对不会认错大哥的——请把“大哥的儿子”这件事忘掉。   距离大哥的「死亡」已经过了三个月。伏特加看向自己的左手, 外表跟以前没什么变化, 但终究没以前那么灵便:半截是人造表皮加金属骨骼,让生在上个世纪的伏特加先生都感受到了一股子特别先进的赛博风味儿。   他把掌骨砸断的时候可真没想过还能修复,也不认为已经过时的信仰能为他支付这份高昂的治疗费,想到这里他甚至笑了一下, 毕竟他不信上帝, 自嘲或者嘲笑老东家不会下地狱。   从莫斯科的某家医院出来后, 那些人建议他留下, 当然, 是退休养老。   不过伏特加觉得自己还算年轻,至少他还没到四十岁, 也没到需要养老的地步,就拒绝了那些陌生人的善意邀请, 告诉他们自己的工作还没完成。   工作, 他终于能这么说了。   于是那些人理解并尊重了他的意愿, 这让他感到有些轻松, 不过也没那么轻松。他得回来,但其实不只是因为工作, 毕竟在整个局势里他的存在已经无足轻重, 他要回来只是为了见证,以及……   “大哥。”   伏特加看到前方的路口有个久违的红灯, 就缓缓停下车。他们不赶时间,没有任务,只是打算回家。   天有点热,不过阳光没那么刺眼了。河面上泛着金光。伏特加知道大哥不喜欢这样的温度,不过大哥更不喜欢开得太低的空调,还有那只猫……   一只黑色的、眼睛透亮的小猫正试图爬上他的手臂。   伏特加没动。   黑泽阵睁开眼,把猫从开车的人胳膊上拎下来,小黑猫扑腾了两下,发现主人不让它爬新的猫爬架,就可怜兮兮地不动了。还喵了一声。   会装可怜的猫。跟那个人没有半点像的地方。   黑泽阵把猫塞到怀里,安抚性地摸了摸它的下巴,往车窗外看了一眼,那座灰色的建筑已经在不远处。   他懒洋洋地说:“家里有群麻烦的人,当看不见他们就行。”   伏特加停了车。   灰白色的围墙上攀爬着浓绿色的植物,从一头蔓延到另一头,在盛夏的午后安静小憩。他们穿过修整过的庭院,花圃里的杂草依旧在自由生长,但被某个专业的家政团队打理了一番,现在看上去竟然有点莫名的艺术气息。上次挖出来的东西被黑泽阵干脆地埋了回去,他对那些文件里写了什么也不感兴趣。   四爪摊开趴在台阶上的小白狗听到脚步声,警觉地爬起来,发现是这家的主人后就撒着欢跑来,跟着他周围蹭来蹭去。   “波本的狗。”   黑泽阵简短地介绍。他想了想,觉得狗都在他家了,波本能不能要回去还两说,就补充了一句狗叫哈罗。   伏特加也觉得波本的狗是要不回去了,毕竟能跟在大哥身边的动物和人不一样,大哥不会那么在意。   养了就养了,想走就走,但有人来抢不行。大哥对它们一向如此。   “他呢?”   伏特加特地用「他」来描述那只小黑猫。   黑泽阵把猫拎给他,说,莱伊。还有只波本,在波本那,等苏格兰把它带回来给你看。   他们走上台阶,推开从来不关的门,看到一片安静的大厅。   纯白的地毯、灰调的壁画,雕花的栏杆和做旧的家具,摆在水晶瓶里的夏日插花。一楼的装潢古朴庄重,带着种沉甸甸的厚重感,墙上有几个已经不走的老挂钟,仿佛在安静的时间尽头沉眠。巨大的吊灯被牢牢焊死在穹顶,大概是别墅的建造者害怕米花町这片土地的诅咒影响到它。   比起阳光明媚夏日喧嚣的室外,大厅里显得安静且有点暗。吊灯没开,窗帘被人拉上,黑泽阵路过沙发的时候不出意料地看到某个黑发的男人在沙发上补觉……赤井先生大概是不想睡床,黑泽阵也懒得管他。   “这是,”黑泽阵顿了顿,没想好用什么词汇来形容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就随口说,“陪睡的。”   伏特加肃然起敬。   他当然认出了赤井秀一、莱伊、大哥的前同事,不管大家是不是卧底,赤井秀一可是实打实设陷阱埋伏过大哥的,没想到他这辈子还能在大哥家里见到这个人。   其实有人来就醒了的赤井秀一:“……”   他开始怀疑琴酒被人带坏了,是谁呢,原来是他自己啊,没事了。   赤井秀一看着那个没戴墨镜的人,看了半天,终于从琴酒的表情认出这是哪个熟人来。   “伏特加。”   他说了声,算打招呼。伏特加也点点头,说莱伊,然后两个人就没话了。   赤井秀一跟伏特加不熟,没什么交集,或者说组织里任何人跟伏特加有交集都只能是因为琴酒,毕竟伏特加出现的时候就是跟琴酒在一起,很少单独出没。   伏特加是琴酒的跟班,他们都这么说。   黑泽阵没看到喝茶的赤井玛丽和脸朝下趴在沙发上的世良真纯,就问赤井秀一:   “她们呢?”   “玛丽女士在睡午觉,你妹妹接到案件邀请,出去玩了。对了,诸伏警官说他晚上带波本回来吃饭。”   “……真纯是你妹妹。”   “都一样。。”   赤井秀一表示他没在惦记真纯说的那句“还是阵哥好”,伸了个懒腰,就去拿桌子上的黑咖啡。   但黑泽阵先他一步把放在那里的黑咖啡都拿起来,扔进了垃圾桶。他觉得以后自己家里要杜绝罐装黑咖啡的存在了,赤井秀一想喝就去外面喝,黑泽阵不想看到这种东西。   他判断了一下赤井秀一现在的精神状态,皱眉,道:“你去楼上睡。”   赤井秀一确实没那么精神。昼夜颠倒,作息混乱,还真就是因为要陪某个人睡觉,而他完全不敢睡,只能在白天休息。   他无奈地看着心爱的饮料被丢,揉乱了自己的头发,说:“你家可没我的房间。”   黑泽阵弯下腰,扯着赤井秀一的衣领把人揪起来,强行往楼上拽,冷漠地说:“我说了,空房间有很多,是你不住。”   “地下室还是阁楼?”   “哈,赤井秀一。你想睡就去睡。”   两个人往上走,伏特加坐到另一侧的沙发上,觉得这里的氛围有点奇妙。他还以为老熟人见面能更剑拔弩张一点,没想到莱伊只是平淡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喵!”   也叫莱伊的小黑猫灵巧地跳上沙发,好奇地看着这位新的客人。它平时没这么乖,但此刻却很安静,大概是下车的时候被主人威胁了吧。   伏特加跟这只猫对视了一会儿,伸出手,捏了捏猫的爪子,说:“你好,小莱伊。”   小猫发出了软绵绵的叫声。   ……   伏特加顺理成章地在这里住了下来。   黑泽阵给他指了个房间,就去洗澡了;那辆车的后备箱里放着行李,伏特加本来就没打算再走。他提着为数不多的行李到了二楼栏杆的一侧,打开门,看到房间的桌子上放着一副墨镜。   伏特加看到墨镜的一瞬间就笑了。   他那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表达情绪的大哥,还是跟以前一样,只会用这种方式跟人相处。   墨镜旁还有张便签:别戴了,收藏用。   伏特加戴上墨镜试了试,对着镜子看到自己被遮住大半的脸,好像能从镜子里看到从背后走过的琴酒的影子;他摘下墨镜,打开窗,往窗外看去,暖洋洋的风从一片碧绿的林海吹来。   他简单收拾了东西,往一侧的书架看去,发现上面都是些风景杂志和摄影集。他觉得其他人的卧室里应该没有这种东西,就又笑了起来。   其实大哥可以直接放他故国的书刊,文学、艺术,诗歌或者一些通讯集,伏特加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但觉得大哥应该很喜欢。   他给临时安排的联络人发消息:我到家了。   伏特加下楼,记得大哥说有人要回来吃饭,至少是一个人——大哥说苏格兰会带波本猫回来,伏特加推断莱伊说的“诸伏警官”就是苏格兰,不过暂时算两人份,万一波本来了呢?   他碰到刚好回来的世良真纯,正准备惬意地倒在沙发上的高中生侦探小姐扑警惕地看他,却被身后的两只工藤新一拉住了。   其中一只工藤新一跟他打招呼:“伏特加先生。”   世良真纯眨眨眼,想起来了,伏特加,就是当初她和母亲在暮色馆里爬通风管道救的那个……组织卧底。哦,是卧底啊,没事了。   她快活地说:“你好,伏特加先生。我是Cider。”   伏特加跟这群年轻人打招呼,在心里默默把做晚饭需要的材料翻了个番儿,然后看向另一只工藤新一,问:“他是……”   APTX4869的解药还有分裂效果吗?   工藤新一快乐地回答:“啊,他是我弟弟工藤新二!”   黑羽快斗立刻跳起来:“谁是你弟弟了!我才是哥哥!你好我是他哥哥工藤快斗!”   当然事情的真相是江户川柯南拿到了灰原哀给的最后一版试用药,要用这次变回去的时间来测试成分的用量,下次再做差不多就是最终版的解药了。   现在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穿的衣服也一模一样的少年在大厅里一个追一个跑,活蹦乱跳上蹿下跳,少年人的声音在空旷的别墅里回荡。   世良真纯表示这两只工藤新一从出现在案发现场开始就这么闹腾,而且已经吵吵嚷嚷一路了,要不是她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才能,早就被这两个弟弟烦死了。   工藤新一&黑羽快斗:你才是妹妹吧!   伏特加觉得热闹一点很好。起码大哥应该是喜欢热闹的,虽然大哥从来不说。   他看这群小孩都不怕他,也没什么敌意,就问:“还有其他人要来吗?我打算做晚饭,需要确定一下人数。”   黑羽快斗:“莎朗说今晚来吃饭。”   ——喂,莎朗·温亚德是指贝尔摩德吧,你为什么能直呼贝尔摩德的本名啊!   工藤新一:“酒井先生也……啊,你认识他吗?他在组织的代号是阿斯蒂起泡酒(Asti)。”   ——也是卧底是吧,来吃饭的组织成员含量也太高了,大哥你真的是在退休吗?   世良真纯:“夏目财团的理事长和他弟弟也要来,就是组织里代号爱尔兰No.15的那个。”   ——爱尔兰,你竟然能在大哥的餐桌上混到一个位置,看来我还是小看你了。   伏特加心如止水,算好人数,几个小孩说既然要做晚饭我们就来帮忙吧,于是刚回来的一群小侦探(和怪盗)就蹦蹦跳跳出门,坐上伏特加的车,一边热烈地讨论今晚的菜单一边回顾今天遇到的案件,吵吵嚷嚷的,但很开心。   当晚。   伏特加和一群小孩正在准备晚饭,看得出来今天晚饭的水平可能参差不齐,但来吃饭的人大概不会介意。赤井玛丽下楼看到厨房里的人,什么都没问,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   贝尔摩德来了,跟她一起看电视剧。赤井玛丽冷冷地看向她。贝尔摩德就笑笑,说玛丽,好久不见。   赤井玛丽把电视机的遥控器往桌子上一拍。   虽然是初中生女孩的模样,赤井玛丽却依然有着成年人的威严,她墨绿色的眼里少见地显露出明显的敌意:“看在我儿子的面子上,我们两个人的恩怨可以延后处理,但仅此而已,莎朗·温亚德。”   生死大仇在前,玛丽当然不可能放过她,贝尔摩德很清楚。但她向来游走于生死边缘,踩着钢丝起舞,这种程度的威胁接近于无。   她伸了个懒腰,毫不在意地往玛丽身边靠了靠,笑吟吟地问:“你儿子?”   赤井玛丽想到下午看到的娱乐新闻,忽然低笑了一声,端着茶杯,说:“不是说秀一,是说银发的那个——Gin。”   贝尔摩德脸上的笑逐渐消失。   赤井玛丽喝了口茶,悠悠感叹:“他小时候比现在可爱多了,特别是刚开始留长发的时候,小小一只……哎,我没说过吗,他是我们MI6的人。”   胜利的天平开始逆转,笑容不会消失,但是能转移到赤井玛丽的脸上。   两个老女人(划掉)两位有魅力的成熟女士的争执暂且放在一边,刚从门口进来就倒下说我不想上班的爱尔兰和拖走他的弟弟也不用管,明明没被邀请也说不会来的小学生灰原哀跟在后面,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就在贝尔摩德和赤井玛丽中间。   “琴酒呢?”   灰原哀镇定地给电视换了个台,完全无视了坐在自己两边的人,问下楼来的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还在洗澡吧。”   灰原哀:“哦。”   琴酒在洗澡啊,那再等他两个小时也是正常的,麻烦的男人。雪莉小姐在心里嘀嘀咕咕。   几分钟后,赤井秀一觉得不对,上了楼。   他冒着生命危险从浴池里把昏过去的银发少年拽出来,看到黑泽阵不满地睁开眼,赤井先生在被还不太清醒的宿敌先生打一顿之前问:“你是在自杀吗?”   伤口不深,还在流血,边缘已经泡得发白;水是一直保持温热的,但现在已经变成了淡红色的血水。   黑泽阵的脸比平时又苍白了几分。   他想推开赤井秀一,没推动,就先缓了缓,说不用管,还死不了。   确实死不了,就这点伤口再泡几个小时也就进一下医院,更何况他就是不小心睡过去了。也没睡好,记忆或者说梦里是那位先生让人把他按到水里时候的场景,不致命,但在让人听话这方面相当有效。   赤井秀一叹气。   其实他也觉得没什么问题,但楼下那群人可能不是这么想的。他把浴巾盖在黑泽阵身上,说:“如果你再这样下去……”   黑泽阵抬起头来,好像在说你有什么资格管我,贝尔摩德打的枪伤好了吗,我们半斤八两。   但赤井秀一已经掌握了胜利的关键,不紧不慢地说完:“我就把这件事告诉苏格兰。”   黑泽阵:“……”   赤井秀一:“看来这个家真的不能没有苏格兰。”   黑泽阵:“闭嘴。”   这次的威胁无疑是有效的,至少黑泽先生不想被两位公安软禁在自己家、警视厅或者任何一个地方,他把身上淡红色的血水冲干净,潦草地把头发擦了擦,换了衣服就下楼。   很热闹。   可以说是非常热闹,比如说正在楼梯上乱飞的小白鸽,追着他跑的小侦探,两位互相看不顺眼的老女人(不划),正在餐厅里帮伏特加摆放晚饭的世良真纯和爱尔兰,交流网球的诸伏景光和夏目舟,以及坐在角落里看工作文件的降谷零。   等等,这里为什么会有降谷零?   黑泽阵走到降谷零面前,又看向诸伏景光,问:“他来干什么?”   诸伏景光无辜地回答:“我说了带波本回来啊。”   黑泽阵沉默片刻,才说:“我要的是猫。”没说让你带组织的BOSS回来,还有,人在,那我猫呢?   诸伏景光一本正经地点头:“这就是猫。另一只在小裕(风见裕也)那里。”   是个鬼的猫。   黑泽阵转身,气了一会儿,给基尔发了别墅的地址:组织聚餐,地点在这。   如果出现意外,就让整个乌丸集团的高层或者说卧底间谍一块灭在这里吧,乌丸集团相亲相爱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冷漠) 第126章 黎明间   水无怜奈接到了琴酒的聚餐邀请。呃, 竟然还是乌丸集团的聚餐,她整个人都陷入了头脑风暴。   事实上她今天下班是有同事聚餐的,《在米花町随便拐个弯都能遇到侦探》这个节目不是她负责的, 原本的主持人去参加老同学聚会受伤住院了, 导演就问她有没有时间来,节目组的人也邀请她今晚一起聚餐。   但现在, 她可能去不成了, 她接到了某个规模庞大的非法组织的“明星人物”琴酒的晚饭邀约,说的还是组织聚会——组织不是一向奉行神秘主义吗?为什么组织里会出现聚会这个词啊!   “诶?怜奈酱不跟我们一起去了吗?”   “啊、是啊,有老同学邀请我参加同学聚会,他们凑在一起很难得, 我打算去看看。”   “老同学聚会?怜奈酱, 要不然, 你还是不去了吧, 这里可是米花町啊……”   不, 没事,放心吧, 同学聚会什么的只是个借口,怜奈酱真正要去的是一群杀手、情报员和疯子的聚会现场, 大家都是顶级罪犯, 很安全的。   水无怜奈跟同事告别, 来到了琴酒给的地址, 出人意料的不是什么废弃工厂、隐秘会所或者地下赌场,而是一座堤无津川沿岸的别墅。   这是哪?   她又想起组织里的传闻, 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小心翼翼地穿过好像荒废已久的庭院,敲了敲黄昏时分的鬼屋大门。   开门的人是伏特加。   水无怜奈心道:?伏特加,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所以这果然是灵异事件吧?!   伏特加看到她,愣了一下,才说:“原来基尔你也是卧底啊,大哥叫你来的?”   水无怜奈:“啊(á)?啊(à)。琴酒叫我来聚餐。”   所以难道她来的不是时候?   伏特加退开一点让她进门,说:“那就好,刚才孩子们在打架,我们刚开始吃,你来得正是时候。”   于是水无怜奈跟他进了大厅,穿过铺满落日余晖的长廊,转弯,到了一座典雅的餐厅。   即将走进去的瞬间,几只雪白的鸽子冲着她的脸就飞了过来,水无怜奈就要用她出色的运动神经躲闪,却有一只小黑猫如离弦之箭般扑向鸽子,顿时鸡飞狗跳羽毛乱飞。而就在飘落的羽毛后,水无怜奈看到了一群熟人。   一群。(重音)   好像所有人都没预料到她的到来,甚至包括坐在一边的波本先生,波本有点诧异:“基尔,你怎么来了?”   水无怜奈开始察觉到……不,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对吧?!她到底是收到了谁的消息?总不能是怪盗基德盗了琴酒的号吧?!算了,不可能,又不是宝石展览,这里怎么可能有怪盗基德呢?   她叹气,在空着的位置坐下来,左边是伏特加,右边是长得很像工藤新一的少年——为什么她知道那不是工藤新一,因为她听到对方问另一只工藤新一这是谁了。   算了,来都来了。   水无怜奈回答:“琴酒说组织要聚餐,叫我来吃饭。”   刹时间,整个餐厅变得一片寂静。所有人把目光投向黑泽阵,那个银发少年慢悠悠地划动餐刀,相当惬意,直到有人忍不住要问了,他才放下餐刀,抬眼,问:   “不对吗?”   当然不对啊!这跟组织有什么关系?不是大家恰好来你家顺便吃个饭吗?!你看看这里有几个组织成……   呃。   嗯,好像是有点道理的。   黑泽阵满意地看着其他人的表情,翘了翘嘴角,懒散地说:“都是熟人,吃饭吧。”   水无怜奈:你们真的就直接吃饭了吗?到底谁才是组织BOSS啊,波本你说话啊波本——等等,波本和贝尔摩德确实说过「琴酒就是那位先生」,难道、难道……   “那个——”   就在这诡异的安静的吃饭气氛里,黑羽快斗缓缓举手。   “其实我跟大家不熟,能给我介绍一下吗?”   怪盗基德眨眼。   小白鸽真的跟他们不熟,他真正熟的只有工藤新一和夜莺小姐,最多算上灰原小姐和莎朗·温亚德,以及那位金发公安,剩下的都属于认识也不认识的状态……   所以不要在你们组织聚会的时候把我算进来啊!   黑泽阵看着一脸“我是谁我在哪”表情的黑羽快斗,终于想起了乌鸦的儿子不是工藤新一的双胞胎这回事,就从他一侧开始介绍。   这边首先是栗色头发的小女孩,看起来八岁其实已经十九岁、非要坐在黑泽阵身边大家也不好意思跟她抢位置的雪莉。   黑泽阵介绍道:“这是雪莉,天才科学家,朋友(艾莲娜)家的女儿。”   黑羽快斗点头:“我们见过,变小的小妹妹,我还曾经假扮过她被人追杀呢。”   灰原哀提醒他:“我比你大。还有,追杀你的人也坐在这。”   黑羽快斗:“……”是的,他看到了,有几个眼熟的面孔,原来真的是本人吗?   然后是灰原哀旁边的浅金色头发、额前有个卷儿的女孩,外表十三四岁,气场三四十岁,她正在气定神闲地喝茶。   黑泽阵介绍道:“这是玛丽,MI6的特工,组织成员的家属。”   赤井玛丽面不改色地讲了个笑话:“对,我是玛丽酒。”   黑羽快斗信了。   玛丽女士旁边是那不怎么听话的大儿子,两个人能坐在一起完全是因为赤井秀一下来晚了。   黑泽阵本来想跳过这个人,却听到赤井秀一对黑羽快斗说:   “我是陪……”   “这是莱伊,组织的狙击手,FBI,叛逃了,下一个。”   呵。   黑泽阵跟赤井秀一对上视线,不出意料地从颜色相似的眼睛里看到了遗憾。遗憾个头,赤井秀一,想打架是不是!   坐在他旁边的是世良真纯,世良小姐没用介绍就元气满满地说:“我是Cider苹果酒,组织的新人,名侦探世良!那边是我妈妈和离家出走的大哥,这边的银色子弹是我的搭档!我们是——名侦探组合!”   她炫耀一般给大家展示她的搭档工藤新一,语气相当得意。   伏特加缓缓戴上墨镜又摘下,正在喝水的名侦探被呛到咳了几下,黑羽快斗赶紧给大侦探顺顺气,说我明白了,没想到啊工藤你也是个间谍。   工藤新一咳得更厉害了:“咳、间谍个鬼啊我们不是间谍组织!”   黑羽快斗眨眨眼:“诶,不是吗?”   他看向刚刚在自己旁边坐下的水无怜奈,他记得这位是电视台的女主持人,而且是很有名的那种……   水无怜奈被小孩盯着,缓缓道:“……我是CIA。代号是基尔。”   黑羽快斗立刻转回头去,对工藤新一喊:“你看!我就说你们是间谍组织吧!”   工藤新一扑上去抱住黑羽快斗的脖子:“哪有间谍组织里有这么多国家的间谍啊,笨蛋,你给我想清楚!”   “我才不是笨蛋!是你们的组织太奇怪了吧!”   “你明明就是啦——”   两个小孩闹成一团,最后还是看不下去的降谷零把他们拎开了。   黑羽快斗嘟嘟囔囔地整理着自己的发型,问这位当然认识但是不熟的金发男人:“降谷哥,组织里这么多间谍,你们BOSS真的没意见吗?”   降谷零微笑着回答:“我就是组织的BOSS,波本。公开职业是侦探,下次遇到我记得叫安室先生。”   黑羽快斗:“……可你不是警察吗?”   降谷零:“我是卧底。”   黑羽快斗:“名侦探你看啊啊啊啊你们组织的BOSS都是间谍啊!你们果然是间谍组织吧!”   他抓住工藤新一使劲摇晃,把名侦探晃晕了又问伏特加,说你又是哪个国家的间谍,告诉我吧,我受得住。   伏特加的表情有点微妙,不过他当然不介意回答这个问题。   他往黑泽阵那边看去,发现大哥果然为这个问题微微皱眉,就抢在大哥发话之前说:“我不是哪个国家的间谍。”   黑羽快斗松了口气。   伏特加以相当平淡的语气说完了后半句:“我是前KGB。”   黑羽快斗:“……打、打扰了。真的打扰了。”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接下来轮到了夏目舟,比黑羽快斗还状况外的人。他先疑惑地看向小阵,再看看他哥,觉得他不应该在这里,应该跟那边很像活蹦乱跳的鱼的少年坐一起。   但他还是认真地自我介绍:“我是小阵的同学,夏目舟,路过被请来吃饭,我跟那个组织没有任何关——”   夏目同学还没说完,他哥哥就拍了拍他的肩,义正辞严地说:“他代号爱尔兰十六世,我已经决定把我的代号传给他了!弟啊,你加油,以后辅佐波本先生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夏目舟:?什么亲哥?   爱尔兰:“啊对了,我是爱尔兰十五世,夏目财团的摸鱼工,琴酒是我哥、不是,我爹!我马上就要退休了,财团也会交给我弟弟,现在我——”   他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弟弟一拳锤进了地里。   夏目同学熟练地跟大家道歉,说不好意思,我哥脑子不太好,我这次回家带他去治一治,我也会监督他上班的。好像哪里有人在惨叫“我不要上班”,一定是错觉。   然后是贝尔摩德。   这位从表面身份来说确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著名女影星微微一笑,用好友的声音说道:“我是工藤有希子,一位名演员……”   工藤新一:?见了鬼了有一天我听到贝尔摩德说她是我妈!(不可名状的侦探尖叫)   黑羽快斗则是物理尖叫起来:“师姐你在玩什么啊根本不需要你自我介绍吧!”   贝尔摩德笑出声。   黑泽阵觉得他还是有必要介绍一下这位老朋友的,省得小白鸽被贝尔摩德忽悠得团团转:“你的师姐是个顶级杀手,工作娴熟业绩显赫。她不是卧底,这张桌子上大多数人正在想办法送她进监狱。”   黑羽快斗提出了灵魂问题:“你们……真的可以一边当职业演员一边做杀手吗?演员的工作不是很忙吗?”   他不理解。别的工作还好,电视台主持人会放假,侦探自己决定委托,学生也就是上个班,但演员忙起来是要熬夜加班满世界乱飞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的啊!怎么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当杀手?   赤井秀一就在这个时候插话:“你不如问问一边做侦探一边做服务生一边做公安警察一边还能在组织里当BOSS的波本先生是怎么进行时间管理的。”   时间管理大师降谷零瞬间冷脸:“赤井秀一,你可以不说话。”   黑羽快斗眨眨眼,明智地没有介入这场争论,而是越过贝尔摩德身侧原本属于波本先生的空位,看向坐在黑泽阵身边的黑发少年。   看起来是个高中生,雾蓝色的眼睛,正在跟黑泽阵低声说什么,也在笑,只是偶尔投来一点算不上提醒的冷静目光。   有点……明明在笑,而且笑得很温和,但总觉得有点可怕。   “你是……”黑羽快斗试探着问。   “他是苏格兰,这里食物链的顶端,别问,问就是琴酒都要听他的。”赤井秀一半是感叹地回答。   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黑羽快斗倒吸一口凉气,将这个看起来年龄比他还小点的高中生在他心里拔高了无数个危险等级。   但黑泽阵冷笑一声,抬手摸了摸诸伏景光的脑袋,对黑羽快斗说不用信那个姓赤井的人的话,一句都不用。   黑羽快斗:哦……   诸伏景光拿开黑泽阵的手,然后抓着不放了,温和地对黑羽快斗说:“我只是个普通路过会打网球的高中生而已。”   黑泽阵没能把手抽回来,也不好做太大的动作,不过还好他惯用手是左手,不是很影响吃饭——可能整个餐桌上就他一个人在认真地吃伏特加做的饭。   他决定拆台:“嗯,还会半夜出去当假面骑士。”   诸伏景光;把手松开:“能别提这个吗……所以,少年,你是?”   黑羽快斗这才想起来好像这群人也不认识他。   他自信地站起来,说到一半就卡壳:“我是黑……等等,难道说只有我没有代号吗?!”   “毕竟你本来就跟这个组织没有关系啊。”工藤新一戳了戳黑羽快斗的腰,让他快点坐下,别丢人了。   “不行!你都有了为什么我不能有!其实你也和这个组织没什么关系吧大侦探!”   “那是两回事……”   “我不管!你先跟我解释清楚银色子弹是怎么回事再说!”   “琴酒哥哥救我!”   工藤新一打不过黑羽快斗,启用了最后的手段,求助家长。是的,夜莺算怪盗基德的家长……   而听到这个称呼的伏特加和水无怜奈,表情是有点木的。   黑泽阵看向降谷零。   降谷零摊开手:“好的,好的,基德酒。(敷衍)”   黑羽快斗:“太敷衍了吧!基德酒是什么东西啊!这样一来我的身份不就完全暴露了吗?!”   水无怜奈冷不丁问:“什么身份?”   黑羽快斗:“……”   几秒后,怪盗基德先生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某年某月某日,怪盗基德·二代因加入乌丸集团暴露身份,不过还好,他报的名字是工藤快斗,工藤新一的双胞胎哥哥。   而此时,水无怜奈正在严肃地想,既然怪盗基德出现了,那琴酒是那位先生的说法,应该也是真的吧?   黑泽阵:?   ……   组织的聚餐一直持续到深夜,中途从餐厅转移到了一楼的大厅。按理来说这种大厅都是装饰用的,真正会客和接待的是其他场所,但这里空间大,一群人都热热闹闹地凑在一起,也不显得空旷。   黑羽快斗很快就凭借自己的优势跟其他人混熟,就在他要答应爱尔兰去夏目财团暑期实习的时候,工藤新一拽着他往回走,说别玩了,过两天电影就要开拍了,来回顾一下剧本。   黑羽快斗胡乱扑腾:“所以说解药马上就开发出来了你自己去演啦!”   工藤新一拖着他往二楼去:“给我搞清楚当初导演看中的人是你啊!”   世良真纯就倚在楼梯上看着他们两个往楼上去,吃着昨天阵哥做的饼干,低头看到灰原哀凝视的眼神,就蹲下来把饼干分了灰原哀一半。   她心疼地小声说:“就这点了,别被他们看见。”   灰原哀觉得世良还不错。   两个女孩偷吃着最后的小饼干,完全没想到诸伏先生那里还有很多饼干这回事,在这个喧闹的夏夜里交换了她们的友谊和小秘密。   是的,主要是说黑泽阵和赤井秀一的坏话,反正他们两个听不到。   赤井玛丽正在看贝尔摩德主演的电影,拉了伏特加来点评——主要是听她差评。他们这段时间确实联系了不少,而且伏特加对贝尔摩德这个经常坑大哥的人印象一直不怎么样,就没有拒绝。   正在二楼的小茶几旁看剧本的贝尔摩德:微笑但恼了。   降谷先生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继续他的工作,其实他是被诸伏景光拉来的,当然,出于各种考虑他都会来一趟,因为伏特加回来了,他需要知道黑泽阵的反应。   诸伏景光跟夏目同学收拾完了餐厅和厨房,从垃圾桶(并不是)里捡出睡着的爱尔兰,看到现在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整。虽然对他们这些人来说不算太早,但确实是该睡觉的时间了。   那,黑泽呢?   诸伏景光打了个哈欠,环顾四周,发现逐渐安静下来的大厅里没有某个银发的身影。他蹑手蹑脚上到三楼,发现赤井秀一站在主卧室的门口,跟里面的人说了什么,然后走了进去。   诸伏景光:……   莱伊,你是没有自己的房间吗?!(赤井秀一:还真没有:D)   他就要过去,又想到吃饭的时候黑泽苍白的脸色,最后叹了口气,下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然后他抱了个枕头,又上来了。   黑发蓝眼的少年敲开三楼主卧室的门,穿着睡衣,抱着自己的枕头,笑吟吟地问床上那两个人:   “一起睡?”   其实只是来帮忙处理一下伤口没打算睡在这的赤井秀一:……   趁苏格兰注意力在莱伊身上把药和绷带偷偷放回去的黑泽阵:……   黑泽阵想找点拒绝的理由,然后发现主卧室的床还挺大的,放在雪莉小时候喜欢的玛丽苏文学里都能排得上号,再睡七八个人都能勉强挤得下。   于是他看向赤井秀一,试图给莱伊传递一点眼神。   赤井秀一觉得自己看懂了,就爽快地说:“我是美国人。”   黑泽阵:?别把你的自由用在这种地方啊!而且你不应该是英国人吗?!   诸伏景光看着银发少年微微抿起的唇,就知道黑泽不是很愿意——但具体不愿意的是哪件事就很难说了。   他抱着枕头跳到床上,踢掉鞋,说太好啦,小阵,我们好久没一起睡了!   当时赤井秀一的表情就跟刚从被子里钻出来的小黑猫一模一样。   黑泽阵:“……行。”   反正他累了,伤口放一晚不会有问题,这两个人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银发少年把猫捞过来,打了个哈欠,然后说我困了,先睡了,就钻进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诸伏景光用探究的目光看向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药瓶,又往下面示意了一下。雪莉的药。有一定类似安眠药作用的成分。   From Scotch(备注:假面骑士阿苏Shine)   -你真打算在这里睡?   From Rye(备注:你凭什么)   -为什么不?   于是,等降谷零加班到一半去找人,没在隔壁房间里看到诸伏景光,上来找的时候,就看到没关门的主卧室的大床上睡着诸伏景光、黑泽阵和赤井秀一。   降谷零:???????????   他揉揉眼睛,再看,还是原来的样儿,诸伏景光把脑袋埋在黑泽阵的肩膀上,两个人已经睡着了,赤井秀一在另一边,应该是装睡。   降谷零在门口沉默了一会儿,果然看到赤井秀一对他笑,于是降谷先生把工作放下,抱着枕头就上了三楼主卧室,反正黑泽的床够大,他今晚就要在这里过了!   与此同时,黑羽快斗忽然坐起来,说他爸有样东西要给夜莺小姐,是一张特殊的门票,忘记给了。   于是工藤新一陪他上楼,看到开着门的主卧室,还以为出事了,就冲进去,结果看到一张床上四个人,安静得很。恩,其中有两个在装睡,实则互相提防。   黑羽快斗蹑手蹑脚过去,把装着门票的信封放到桌子上,结果被小黑猫咬住了睡衣的裤腿。   怪盗先生蹲下来,小声:“嘘。”   小黑猫:“喵喵喵喵喵喵喵!”   怪盗基德吓得帽子都掉下来了,不对,他今天没有帽子,他一个没站稳栽倒在了床上,正好压到了黑泽阵的长发,紧张地看过去,发现人没醒。   他看到在自己身上蹦来蹦去的小黑猫,求助地看向门口的侦探……等等,大侦探呢?救救,救我啊!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工藤新一抱着俩枕头来了,背后还跟着世良真纯。   世良:好耶!跟大哥和阵哥一起睡!好久没和大哥睡在一起了!(上次是三岁.jpg)   本来想醒一下提醒他们的降谷零&赤井秀一:算了,继续装睡吧。   侦探小姐钻到赤井秀一旁边,扒了个窝光速入睡,而黑羽快斗艰难地看向工藤新一,发现名侦探居高临下,冷酷地扔了他一个枕头。   黑羽快斗做口型:我不想死!救救……   工藤新一无声道:基德酒,我们出来的时候忘带房间钥匙了,枕头是我从侧卧拿的。   黑羽快斗:啊啊啊啊啊啊啊要死了我不要跟夜莺小姐睡在一起万一他半夜梦游杀了我怎么办啊!   睡了,明天再说.jpg   赤井玛丽和贝尔摩德看到一群人上去没下来,也去看了一眼,发现失踪的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同一张床上,银发少年睡在中间,这张床甚至还能有点空位。   贝尔摩德强忍着不笑出声,给他们拍了张照片。   赤井玛丽刚想说确实幼稚,就看到贝尔摩德悠哉悠哉地往里走,躺在了真纯旁边,还跟赤井玛丽招招手。   玛丽:……我还没有你这么不要脸,贝尔摩德。   她转身就走。呵。   几分钟后,出来找琴酒说说药物副作用问题的灰原哀看到主卧室床上的情况,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她扒拉开这群人,仗着自己体型小,钻进黑泽阵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睡了。   伏特加帮忙关了门。   水无怜奈站在伏特加对面,沉默了半天,问:这也是组织团建的一部分?   伏特加说可能吧,你要去吗?   水无怜奈连退数步、疯狂摇头,这个世界肯定是哪里有问题,但绝对不是她的问题。   此时,二楼的某个房间里,爱尔兰先生还不知道他错过了什么。   月光静谧地透过窗帘,照进堤无津川沿岸的别墅,为世界笼上了神秘的面纱。三楼的主卧室里,一只小黑猫在睡着的这群人身上蹦来蹦去,就在它一个起跳,要跳到黑泽阵脸上的时候,小黑猫终于被一只手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   “喵?”   莱伊先生跟猫对视了一会儿,看小黑猫拼命扑腾,扑腾到没劲儿了才把猫放在银发少年枕边。   晚安。   ……   第二天,黑泽阵睡醒了,看到满床的人,以及站在门口叫他们吃早饭的赤井玛丽,开始慎重思考他是穿越到了哪个组织成员相亲相爱大被同眠的世界里。   等等,该不会真穿越了吧? 第127章 伊甸   6月24日, 周三。   黑泽阵跟贝尔摩德前往「伊甸园」。   准确来说,那里是那位先生「存放」跟自己有关的「亲属」的一个「乐园」。这么说好像也没那么准确,贝尔摩德更愿意用「圈养」来形容那位先生的所作所为。   被称作「伊甸园」的城市是位于北海道的一座不算太过繁华、也不算冷清的城市, 这里遍布乌丸集团的眼线, 金融市场、日用百货和网络通讯都在组织的控制下,就连政府公务员和警察系统里都充满了组织的人。   这里不欢迎外人, 即使这座城市并没有在脸上写着类似的标语。   莎朗·温亚德小时候就在这里长大, 亚莉克希亚·温亚德是她的姐姐。虽然生活的地方有些不同,但她的童年还算是普通且温馨,毕竟在幼年时期她并不觉得自己跟周围的其他人有什么不同——是的,大家都没什么不同, 全都是被圈养的宠物而已。   直到她十五岁, 亚莉克希亚说她不想继续过这样的生活了, 还说「这个世界是假的」「我要出去」「我想要自由」, 并问她要不要一起走。她觉得姐姐不对, 摇头拒绝,于是亚莉克希亚在成年的那天晚上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后来莎朗才知道, 亚莉克希亚从那座城市里逃了出去。虽然她不清楚姐姐是怎么做到的,但那无疑「并不困难」。   那位先生将之称为放孩子们出去散散心的活动, 毕竟总是在家里也是会待腻的, 而亚莉克希亚就在这短暂的自由时间里离开日本, 不知道去了哪里, 并彻底离开逃出了那位先生的视线。   等不到姐姐的莎朗等来了一位星探。   偶然旅行到这座城市的经纪人邀请她去好莱坞出演一部电影,年幼的她就打电话给了「家里的大人」, 正好姐姐彻底失踪的消息传到了那位先生的手上, 那位先生就亲自接了她的电话,问她真的想去吗?   她问:去了会发生什么?   那位先生回答:要么留下过普通的生活, 要么离开那座城市为我工作,等你成年的时候,我会让人去找你。   于是莎朗·温亚德离开了那座城市,想知道姐姐到底去了哪里,不过她没能找到姐姐,倒是先等来了自己的命运分叉点。   就在她二十岁,刚刚成为风靡全球、家喻户晓的当红女影星,整个世界都在追随着她的身影,就在这个时候一封信寄到了她的家,信里说,那位先生很欣赏你的成就,但现在是回家的时候了。   莎朗当然不想回到那座城市,所以她成为了「贝尔摩德」,也终于知道姐姐逃避的到底是什么。   不过命运没给她太多思考的机会,因为第二年,亚莉克希亚就行踪暴露,带着自己的儿子到处逃亡。   莎朗接到了寻找姐姐的任务,她也见到了亚莉克希亚和那个孩子,最后却以「贝尔摩德」的身份与亚莉克希亚决裂,然后放他们离开。那位先生当然知道这件事,让她回去拍电影休息,把任务交给了其他人。   不久后,亚莉克希亚被打伤,濒死之际被救回来,而那个孩子失踪了,这就是结局。   那之后又过了七年,那位先生找到了当年那个孩子的踪迹,整件事完全没有贝尔摩德的参与,等她接到消息的时候,见到的已经是一个没有记忆、没有身份、只属于那位先生的银发少年。   那位先生问,莎朗,你见过亚莉克希亚的孩子吗?   她看着那个陌生的少年,回答,是的,他就是。   于是那位先生就笑,说你们姐妹的回答是一样的,既然你们都说是,那他就是。   银发的少年叫做Gin。   贝尔摩德想,其实她不应该为了亚莉克希亚把这个孩子留在组织里,死亡对他来说是更好的结局。但她很自私,她知道没有任何牵挂的亚莉克希亚无法活下去,所以姐姐需要这个孩子,她也需要这个孩子。   ——最开始她的确是那么想的。   但她关注他,保护他,给他提供尽可能的帮助,直到那位先生对她说“贝尔摩德,你很在意那个孩子啊”的时候,她才忽然意识到,她对Gin的关心早就超过了建立在亚莉克希亚身上的利用和自私。   这算什么呢?   她无暇去想,却以依旧甜美的笑回以那位先生:因为他是亚莉克希亚的孩子啊。   谎言将持续到最后,无论在这期间产生了多少真实。   当然,事情就断在那位先生要杀死琴酒的时候,那天原本没有贝尔摩德的任务,但她还是赶到洛杉矶,想改变那位先生的想法。   可那位先生就看着她,说:你知道他不是亚莉克希亚的孩子,不是吗?他跟亚莉克希亚没有关系,那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谎言。他是我的东西。莎朗,决定怎么处置这样东西是我的权力。   她离开那个房间,看到正在暴风雨的落地窗前抽烟的银发男人,恍惚间看到被折断翅膀的亚莉克希亚,又或者同意了那份邀请的自己。他们正在前往的,一直是地狱。   她本想提醒他的,踏入那个房间就是死亡。   可她站在那里看了他很久,将那个银发男人的样貌印刻在脑海里,最终只是笑着说:Gin,那位先生找你。   她改变不了什么,甚至无法杀死一个原本就行将就木的老人,但她能加速这个组织的毁灭,毁掉那位先生最后的希望。   她将埋葬那个组织,然后将「乌鸦已死」的消息带到Gin的墓碑前,告诉他,我为你做了点微不足道的事。   贝尔摩德彻底背叛了组织。   她以一部荒唐可笑的电影作为幌子,从新任BOSS波本手里瞒天过海,跟早就想跟她接触、争取她的某些机构联络,将乌丸集团彻彻底底地卖了出去。   而贝尔摩德,或者说莎朗·温亚德的故事,也该在那个时候落幕。   等等。   收回前言,Gin好像没死。她在游轮的海风里望向那个少年,好像回到了二十年前初见的时候。   ……   这座城市比东京要安静很多,但夏日的燥热并没有被阴沉的天色减弱半分,反而让空气里多了几分难耐的闷热。   绑了低马尾、戴着帽子的银发少年跟在易容成年轻男性的贝尔摩德身后,两个人就像最普通的游客一样穿过城市的街道。   黑泽阵压着帽檐,假装漫不经心地看向周围的店铺,可以说——这里到处都是监控设备,贝尔摩德说得没错,这整座城市都像家畜的圈养场地,生活在这里的人每时每刻的动作都能被人查知。   他还是第一次来这里,虽然他大概清楚所谓「伊甸园」的位置,但那位先生禁止他接近,或许是因为亚莉克希亚,又或许是知道他进入这座城市就会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总之,他遵从了那位先生的意愿,从未踏入过这里一步。   现在一看,果然让人反胃。   黑泽阵尽力让自己忽略掉那些监控装置,低声问:“还有其他人吗?”   贝尔摩德同样低声回答:“有,仅我知道的就有十几位,但具体是谁我不清楚。”   那位先生的后代就隐藏在这座城市里,但没人知道他们是谁,在身份揭晓前,他们有可能就是这座城市里最普通的一个居民,或许只有他们要被杀死的时候才会有所不同吧。   贝尔摩德甚至没见过自己的父母,抚养她和亚莉克希亚的人是一位经受过训练的保姆,她小时候觉得保姆姐姐很厉害,等她长大后才意识到,那就是那位先生派来的人。   她开玩笑地提议:“比起花费时间找出他们,还是把这座城市整个炸掉来得省事。”   黑泽阵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他们继续往城市的某个方向走,穿过寂静的街道,转进小巷,来到一座很老的小楼前。这里有人看守,但贝尔摩德熟练地屏蔽了这里的监控系统、换了衣服、将看守的人打晕、从低矮的围墙一侧翻进小楼的窗户,然后对黑泽阵招了招手。   黑泽阵看到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叹气,也跟着翻了上去。   贝尔摩德趴在窗边跟他抱怨,要不是生在这个破组织里,回家哪有这么麻烦。   “亚莉克希亚呢?”   “在里面的卧室。周三是换岗日,守备会松懈一点——而且我前几天已经来更换了监控录像,这里的人不会发现的。”   “走吧。”   黑泽阵没有多说什么,就跟着贝尔摩德进了里面的卧室。   这是一间满是药味和消毒水味道的房间,始终保持在一个相对舒适的温度,房间的窗帘在窗外,而窗户上着锁。整个房间里的东西都包着角,就连桌子也是柔软的,一侧的床上坐着一位浅金色头发的女性。   她皮肤苍白,神色憔悴,头发浅到像是银色,蓝色的眼睛呆滞地看着窗外,整个人就像是一盏快要熄灭的灯。她手里攥着一个相框,里面是某个人的照片——或者说,照片上的人就在她身边。   贝尔摩德小声说:“亚莉克希亚,我带他来看你了。”   正在发呆的女人好像没听到她的话,贝尔摩德就重复了一遍,很久,亚莉克希亚才回过神来,问:“谁?”   贝尔摩德坐在她身边,说:“我带那个孩子回来看你了。”   于是亚莉克希亚顺着她的视线往黑泽阵的方向看来,看到那个站在门口的银发少年,那一瞬间亚莉克希亚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好像整个人都恢复了神采。   她伸出手,又觉得这个动作太突兀,抬起又放下,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最后只是希冀地问:“我能抱抱你吗?”   黑泽阵没说话,就这么走过去,让那个看起来已经快要油灯尽枯的陌生女人轻轻拥住了他。   亚莉克希亚的怀抱太轻了,轻到一碰好像就能碎掉的地步。   “二十年,”她喃喃道,“二十年了,他不让我们见面,他说再等等,我知道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你还给我,我知道的,他就是那样的人……”   黑泽阵沉默地听着,没说话,贝尔摩德也没说什么。   他们听亚莉克希亚的抱怨,倾诉,反复说这二十年来的思念,直到某个瞬间她的声音忽然拔高,变成了哭腔,接下来这个浅金色头发的女人忽然死死地抱住了怀里的银发少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她说:“西泽尔,西泽尔,你还好吗,你从那里逃出去后还好吗?为什么要回来呢,为什么,我不是说让你离开吗……”   黑泽阵沉默地听了一会儿,才说:“还好。”   那是Cedrus的名字,准确来说,亚莉克希亚从头到尾就不知道他的名字以及代号。   贝尔摩德向他轻轻摇头,但黑泽阵不介意,当然,不是说名字的事,他不介意的是——   “不对,不对,你不是西泽尔,我的西泽尔不是这样,他应该长大了,跟他父亲一样是黑色的头发……对了,我的西泽尔,他在哪,你不是他!你不是他,你不是他!把西泽尔还给我,把我的儿子——还给我啊!”   女人忽然发起疯来,试图用自己瘦弱的手臂和苍白的手指掐上黑泽阵的喉咙,但就算黑泽阵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也没有将人掐死的力气。   最后她忽然收声,捂着自己的脸,瞳孔放大,整个人都在颤抖。   “我想起来了,他死了,他已经死了,二十年前他就死了……钥匙、钥匙,我的钥匙呢?是你们杀了他!是你杀了他!你为什么要冒充我的儿子!为什么?!”   亚莉克希亚声音凄厉地喊起来,贝尔摩德试图安抚她,但是失败了,随后她看向黑泽阵,本想说或许是道歉的话,却看到黑泽阵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钥匙,放到亚莉克希亚手里。   他的声音依旧非常平稳,就像刚才发生的事没有给他带来任何触动,只是说:“你的钥匙。”   西泽尔的钥匙。   在看到那把钥匙的时候,发疯的女人忽然变得安静下来,她长久地、认真地注视着那把钥匙,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   黑泽阵看了他一会儿,对贝尔摩德说,我去外面等。   他从床边的矮凳上站起来,走到他们翻进来的窗边,背后的女人依旧一动不动。从这扇窗往外看,能看到远处的青山,还有一座朱红色的鸟居。   他们来这里的时候是上午,外面的温度越来越高,不过房间里的温度调节设施安稳地运行,即使开着窗户温度也在一个比较舒适的范围内。当然,对他不是这样,黑泽阵的体温很低,现在对他来说已经是相当难以忍受的高温。   他试图通过这座房子描摹出贝尔摩德的童年,但是失败了,毕竟这里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痕迹。贝尔摩德在“带走”莎朗的时候,把属于她的东西也一并带走了。   她们姐妹以前的感情应该很好,黑泽阵想,不过这跟他没什么关系,毕竟他不是他们家的一员。   “Cedrus。”   没人回应他的话,但他的心情却变好了一点。黑泽阵听到背后的脚步声,本以为是贝尔摩德说要走了,却在第二步响起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对。   亚莉克希亚跌跌撞撞地赤脚向他跑来,从背后抱住了他,小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是西泽尔,但我控制不住,我不想再失去一个孩子了,是我让你落到那个恶魔手里,是我让你遭受这些苦难,是我当年自以为是地想救你……”   她哽咽着,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她说你一定恨我吧,为了我能活着,为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坚持到现在,你一定很恨我吧。   “没。”   黑泽阵的声音依旧很平淡。   他低头去看亚莉克希亚的手,上面有斑驳的咬痕、抓痕,和皮肤褪去的痕迹,以及袖口处裸露的刀痕和针孔。   她小心翼翼地问:“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是啊,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名字,他只能是西泽尔,他必须是,这样他们两个才能活着。   那个少年很久没有说话。   亚莉克希亚觉得自己听不到回答了,轻轻放开手,背对着她的银发少年却转过身,说:   “Juniper。”   黑泽阵注视着那双跟Cedrus极为相似的眼睛,说:“这是西泽尔为我选的名字。他是我的朋友。他说过等他长大就把钥匙送给我。” 奇_书 _网 _w_ w_w_._q_ i _ s_ h_ u_9_9_ ._ c_ o _m   亚莉克希亚注视着他,一时间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黑泽阵又说:“他死了,我替他去看过圣托里尼岛和威尼斯的日落,看过冰岛的日出和坠落的流星雨,也看过逐渐熄灭的火山,冰封的海和被世界遗忘的城市。等你身体好点,我带你去看挪威的极光,从早看到晚。”   “……可以吗?”   “可以,未来我会有很多时间。”黑泽阵顿了顿,还是把那个不属于他的称呼说出了口,“妈妈。”   他看到亚莉克希亚终于笑了。   她一边笑一边哭,莎朗·温亚德把她扶回到了房间里。黑泽阵就站在窗边,看日头逐渐西斜,街道上的行人与其他城市并无不同地经过,也有人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等了很久,直到莎朗从卧室里走出来,重新整理了头发,然后环住了他的手臂,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   黑泽阵本来想推开她,但没动。   贝尔摩德懒洋洋地、不带任何悲伤情绪地说:“她死了。对亚莉克希亚来说,这就是解脱吧。”   “嗯。”   “你是不是应该叫我姨妈了?”   “别得寸进尺。”   “可我们这么熟啊,Gin,你总得给我个名分吧?莱伊都能进你家了,我一个正牌姨妈怎么就不行?”   “我不需要家——”   黑泽阵的话还没说完,贝尔摩德就把一根手指放在了他唇边,意料之中地看到黑泽阵因为不想碰到她而收声,才轻声说:   “我可以跟你一起死,无论任何时候。你知道的,Gin,我已经了无牵挂,只有你了。”   他们走的时候往回看了一眼,浅金色头发的女人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好像睡着了,嘴角带着笑。   会有人来将她收殓,埋在她出生的这座城市。握在她手心里的那把钥匙属于她在这座城市外的家,没人知道它在哪里,这个秘密已经随着亚莉克希亚的死亡被永远埋葬。   回去的路上,黑泽阵想问贝尔摩德要根烟,贝尔摩德说我已经戒烟啦,这种东西对小孩子不好。   黑泽阵看了她一会儿,发现她是认真的。   他不再关心这个问题,只是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贝尔摩德伸了个懒腰,将车钥匙扭了半圈,启动了引擎,语气冷了下来:“先拆了那个破组织再说。” 第128章 暴雨前夜   6月25日, 周四。   距离“青鸟号”游轮和鹤鸣港的事件只过了两个星期,公安和MI5方面就已经有了初步的调查结果,黑羽盗一发来的资料暂且不提, 降谷先生也在百忙之中让一位同事给黑泽阵送来了调查文件。   桐野警官顺着收到的地址找到了在废弃工厂的黑泽阵, 发现那个银发少年正在漫不经心地擦手上的血,而清凉阴暗的工厂二楼里仍着一堆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枪, 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枪战。   年轻的警官看到一身血的人难免有点紧张, 赶紧跑过去,问:“黑泽先生?”   银发少年本来下意识地抬了下手,听到他的声音就收起了敌意,问:“东西呢?”   桐野警官确实拿着文件, 但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他迟疑地说:“你……你还是先去医院吧?公安下属的医院, 不会暴露你的身份。”   他被公安上面安排看着这个少年的情况——不是监视, 是保护, 避免这个重要人物出事。可每次他们见面的时候不是出意外就是出意外,比如说现在, 这人发消息的时候说他在废弃工厂散步,桐野警官到了才知道黑泽阵是在跟人玩命……   他知道“黑泽阵”不是普通人, 也不是小孩, 但——考虑一下我的胃吧求你了黑泽先生!现在每次看到你这样我都胃疼啊!我的胃药呢?!   “哦, ”黑泽阵好像才反应过来一样, 然后答非所问,“不要告诉降谷。”   “这怎么可能不告诉他啊!降谷说就算你擦破皮也得告诉他!”桐野闭眼, 桐野胃疼, 桐野不想知道降谷会是什么表情。   黑泽阵漫不经心地回答:“那我只能把你打晕换个人来了。”   桐野警官的胃更疼了。   你这个打晕,该不会是先给一闷棍然后找地方直接关到整个行动结束吧?   桐野警官毫不怀疑眼前的人有这么做的实力, 看地上那群人躺着只有黑泽阵站着就可以明白了,即使只有少年的体型,他的黑风衣下面也是能瞬间爆发致人于死地的肌肉,虽然黑泽阵不杀人,但不杀人也有不杀人的做法。   比起失联十天半个月,桐野警官选择灵活变通哪怕挨骂,并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所以这里是怎么回事?”   黑泽阵没抓着可怜的警察不放,轻描淡写地回答:“有两拨人来找我,一边想抓我另一边想杀我,然后他们打起来了。”   当然实际操作起来没那么简单,比如说他故意被跟踪了很久,在警察出没的闹市区闲逛,花了点时间确定跟踪者的数目,才把他们引到郊区来,并让他们互相以为对方是警察,最终打了起来。   到最后他出来拦路并收拾残局,顺便确认这些人的身份,发现一边是组织的人——不知道哪个老东西怕身份暴露派来杀他的,另一边是被雇佣的杀手,不清楚雇主是谁。   他刚捡了根撬棍把人砸晕,就看到那个认识他家小孩(苏格兰)的小警察顺着地址来了。因为那群人打到一半就发现了问题,都想抽身撤退,所以他收拾残局花费的时间比预计还多,最后本想假装路过的计划彻底泡汤。   不过也没关系,降谷先生只要看到案件报告就知道是他做的,因为「如果琴酒出现在某个案发现场附近,有99%的可能这件事跟他有关,还有1%的可能是犯人叫他大哥」。   江户川柯南深有体会,将之称为至理名言。   “黑泽先生,最近想杀你的人是不是有点多啊……”   桐野警官抹了一把冷汗,看着黑泽阵用他递过去的纸巾把身上的血擦了擦,银发少年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寡淡无趣的感觉,好像刚才只是去菜市场看了一圈,而且没看中任何一颗菜。   不不不不不,这满地不知道是活人还是尸体的地方根本就不能用菜市场来类比吧!还有,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黑泽先生你不会已经解决了一堆人了吧?!(桐野:胃疼ing)   黑泽阵从桐野手里抽走文件袋,就往外走,边走边说:“剩下的交给你了。死的人不是我杀的。”   桐野警官对着满地的人发愁,正在想打电话叫同事,忽然反应过来,往身后喊:“黑泽先生!你记得去医院!去医院啊!”   但是银发少年已经走没影了。   几分钟后,黑泽阵躺在一棵繁花落尽、绿叶满枝的樱花树上。繁茂绿色为他遮住太阳,他懒懒靠着树干,让银发在绿叶间垂落,然后打开牛皮纸文件袋,翻出里面的资料一张张地看。   游轮那天晚上,暴风雨尚未来临的时候,黑羽盗一就发来了MI5(英国国家安全局)和MI6对ANI结社行动的大致结果。出于保密原则大部分情报不便透露,但主要人物被抓获和其总部击破的情况已经明确。   至于乌鸦先生跟那两个英国组织有什么关系,黑泽阵表示他不关心、也不想知道,反正初代怪盗基德不可能是他们的人。就像贝尔摩德都能跟某家公司有合作,英国境内的案件邀请怪盗配合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毕竟,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老朋友「不敢」聚会。一聚会就会出事。(笑)   英国的形势趋于稳定,ANI结社变成一盘散沙,虽然仍有成员在逃且试图重建他们的动物园,但在资金链被查出、资金来源断裂的情况下,这恐怕是一件很难的事。至少在当下看来,英国方面认为他们已经不足为虑,不是接下来要处理的主要目标。   至于日本方面,聚集在游轮上的结社成员和其他为宝石登上游轮的罪犯已经分别交代了相关的情报。   首先,根据他们提供的情报,在6月9日后,ANI结社的“那位先生”彻底失联,因此无论在曼彻斯特死去的尸体里是否包含这个人,ANI结社都失去了他们的BOSS,并且没有接上已经断掉的联络的可能。如果还想继续联络的话,可能会把电话打到某个国家情报机构的办公室吧。(笑)   其次,ANI结社偷取的宝石大部分都用来进行资金的周转,而不是收藏,毕竟他们要找的只有“潘多拉”。宝石被偷走后会被封存一段时间,然后以一个合适的时机和理由出现,流入地下黑市或者拍卖场,甚至高价卖回给原主人。这种买卖虽然伴随着风险,但可以说是一本万利,所以ANI结社有钱——很有钱,甚至可以高薪养一群什么事也不干的人,比如小泉露比。   不过清楚宝石被放在哪里、并进行这项资金运行工作的,只有各个地区的头目。日本、英国、加拿大和东欧区域的宝石收藏地已经被找到,或者说找到了一部分;其他地区的合作方动作没有那么及时,正在追捕某些转移了大量资金和宝石的人。   可以说八九年前这个组织在遭到打击之后,就收缩了他们的架构、减少人数,但资金依然在积累。然后他们就穷得只剩下钱了,现在剩下的人又带着钱跑了。能把这些钱全都找回来的话,拿到钱的小办公室一定会一夜之间暴富吧。   再次,他们对于长生不老的研究确实也有些用处,起码在矿石学和地质学以及宝石鉴定上有独到的研究,甚至还发掘了一批相当珍贵的历史文献资料,有关部门正在联合整理,不日后将以“ANI研究所”的名义发出。至于这个所谓的研究所里有没有结社的成员,那不是很重要。   最后,还有一件更不是很重要的事,就是结社的成员,听说夜莺和乌鸦都是组织里的卧底,而且还是一伙儿的时候,他们表现出了极度的愤怒。紧接着他们听说“你们认错了电影,人家那是乌丸集团拍的组织自传”的时候,纷纷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你说……夜莺?”   “所以他这个代号还真没起错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夜莺怎么会是卧底?!”   “我不信!让我见夜莺!我要跟他对话!让我见夜莺!”   最不可置信的就是蜘蛛,他听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   因为他是最早被抓进监狱的,有世界著名幻术师的名头和贵族身份作为背景支撑,而且卖同伴相当积极(没卖夜莺),所以得到了比较好的待遇。   这次行动彻底结束后,德国方面打算把他引渡回去,在即将离开的时候蜘蛛才听说了这个消息,具体来说是:   -结社结束了啊,看来无论是多么完美的表演都有落幕的时候,夜莺呢?我想见见他再走。   -呃,你可能见不到他。   -夜莺没被抓?他……我是不会向你们透露关于他的任何情报的。   -反正你们的人也被捕得差不多了,这件事也不在一级保密的范围内,就告诉你吧。夜莺是卧底。   -什、什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夜莺怎么可能是卧底?!   【事情就是这样,蜘蛛知道你是卧底的消息后拒绝离开日本,无论如何也要见你一面,你有兴趣的话就抽时间来一趟,或者我们强行把他送去德国。】   黑泽阵看着最后的备注,又想起自己在ANI结社那段时间见到的蜘蛛,名为冈特·冯·哥德堡二世的金发年轻人,实在是想不出来这个人到底为什么相信自己。   因为他看起来是小孩?还是他对ANI结社的人太温和了?黑泽阵想不通,也没有去见蜘蛛的打算,就算有也得等乌丸集团的事结束后了。   隐修会的情报没什么好看的,毕竟在岩洞里被抓的几个人是他打晕的,打晕之前他就试探过,他们对核心机密了解不深;倒是来接头被抓的高层透露六分仪那天也到了,警方却没抓到人——也有可能是到了,但没抓。   六分仪……上代六分仪应该死了。   黑泽阵读完,又随手翻了一遍,就把那些文件烧了。他看着那些打印出来的文字被火舌吞没,纸灰被风吹走,什么痕迹都不留。   不过说起ANI结社的事,黑泽阵倒是想起了另一个人——蝴蝶,基安蒂,这位从ANI结社跳槽到乌丸集团的老员工,黑泽阵只记得他把怪盗基德(初代的老婆版)送的宝石给了基安蒂,从那之后就没再有这个人的消息了。   波本先生当然不会向他通传各个组织成员的位置,黑泽阵想了想,就给基安蒂打电话,想问问她关于ANI结社有没有未了的心愿。   没打通,关机。   组织成员如果打不通电话,那可不是一件小事,更何况现在不是三更半夜,黑泽阵确认了时间,上午十点,一般人的手机不会在这个时候没电吧?   他又打了经常跟基安蒂一起行动的科恩的电话,也是关机。   黑泽阵:???   这两个人去哪了?   他很想问问降谷零,但这会儿降谷零估计忙得很,诸伏景光说公安一直在开会,于是黑泽阵就问了基尔。   如果是几天前接到琴酒的电话,水无怜奈会紧张地想波本和琴酒是什么关系,但自从看到组织成员睡一张床后,她已经看开了,没有什么能再伤害到她。   所以她接通电话,镇定地说:“还是聚餐吗?我今晚有空,但明天要录节目,饭后活动就不参与了。”   黑泽阵:“……?”   他觉得基尔一定是对组织产生了什么不必要的误解,还有,什么叫「饭后活动」,他怎么有点听不懂基尔在说什么。   “没有聚餐,”黑泽阵面无表情地说,“组织团建是波本的工作,我要问的是科恩和基安蒂的事。”   不是聚餐啊,那就好,那就好。   水无怜奈松了口气,问:“科恩和基安蒂怎么了?”   他们两个应该不是卧底,毕竟那天没去聚餐.jpg(摘自《教你如何迅速分辨组织卧底》)。   黑泽阵:“失联了。”   水无怜奈:“……”   轻松早了。   她努力回忆上次见到他们的时候,发现那还真是很久以前,见科恩还好,见基安蒂得几个月前了,她还真不知道他们在哪,不过单纯联络的话倒是偶尔就有。   水无怜奈迟疑地说:“基安蒂、基安蒂小姐我不知道,但应该跟科恩在一起。科恩上次发消息问我,说他想出道,我觉得他可能弄错了什么……”   主要是上次那件事后科恩就一直问她偶像、歌手、演员相关的问题,水无怜奈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不会真想出道吧,科恩说他再考虑考虑,毕竟跟组织的任务有关。   组织的原则是代号成员间不能互相透露任务的情报,科恩不是卧底,水无怜奈就没多问,没想到人偷偷地不见了。   “什么任务?”黑泽阵问。   “我不知道。”水无怜奈表示她没接到过这样的任务,现在局势紧张,波本找她干的都是忽悠其他组织成员的活儿。   而且自从摊牌了大家都是卧底,波本是真不把她当人,逮着就往死里用——虽然在日本的代号成员里是卧底的就那么几个,能找她当然是因为信任她,但她真的很想说不如找莱伊吧,放着那么大一个组织二把手不用干什么。   “对了,”她想起一件事,“科恩曾经咨询过我某个事务所相关的事,或许他会在那里?我不确定。琴酒你要去看看吗?”   “可以,地址发我,你忙吧。”   黑泽阵收到基尔发来的地址,看到是一家叫做「烤乌鸦事务所」的偶像事务所,他挑眉,觉得这个事务所的名字好像意有所指。   不过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已经不是组织的人了,就算波本先生抗议也没用。   他询问了事务所的人,接待他的女士沉思了一会儿,说她确实见过一个戴墨镜的长脸先生,并委婉地拒绝了对方,但刚好有个特别的机会,她就把对方推荐过去了。   “什么机会?”   “有部特别有名的电影,选角导演正在找脸长得像正直的长方形、戴上墨镜看起来像很老实的反派的演员,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我当时看到他就觉得他特别适合,就把他推荐给了导演。”   “……那部电影,叫什么名字?”黑泽阵有种特别、特别、特别不好的预感,而且他的直觉向来很准确,说出事就出事,从来不拖泥带水。   果不其然,事务所的经纪人回答:“就是那部克丽丝·温亚德亲自执导的电影,《来自黑暗组织的Jin》,不过现在电影定了正式名字,叫做《乌鸦折叠(Folding Crow)》。”   片场。   《乌鸦折叠》在日本取景的部分拍摄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江户川柯南看着被找来扮演科恩的科恩,以及正在跟科恩搭戏的黑羽快斗,精神恍惚地看向了旁边的贝尔摩德,发现贝尔摩德的表情也是空白的。   负责选角的克里斯汀导演正在快乐地跟贝尔摩德说,这是他朋友介绍来的演员,素人,但是跟角色的契合度高到可怕,他说他还有个朋友,或许很适合“蝴蝶”这个角色,需要的话可以叫她来。   贝尔摩德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那这位很适合出演‘蝴蝶’的演员在哪?”   克里斯汀导演回答:“就在那边,已经在试妆了。”   贝尔摩德和江户川柯南对视一眼,瞬间达成共识:绝对不能让Gin知道这件事!   而此时,黑泽阵正在来拍摄场地的路上…… 第129章 暴雨前夜   昨天, 灰原做出了APTX4869解药的试用版本,虽然还有一点小问题,但已经可以使用了。   为了保证在变化的过程中不产生强烈的副作用和难以消除的后遗症, 乌丸集团的天才科学家雪莉小姐延长了药物的反应期, 使整个从幼年到成年的变化过程变得相对温和,但同时对于服用解药的人来说, 这段时间也会变得更加难熬。   她是这么说的:「为了不留下后遗症你就忍耐一下吧, 大侦探,我可不想听到你吃完解药后失忆、变小、身体崩溃或者长过头变成老头子的消息。」   是威胁吧,果然是威胁吧。   江户川柯南拿到了解药,听灰原说“药物反应期至少要24个小时, 你最好直接倒在医院门口, 让他们把你放在ICU里看着”, 想来想去还是暂时没吃。   因为今天就是剧组开机的时候, 黑羽快斗要顶着他的名字出演琴酒……啊啊啊, 这都是什么事啊!   总之名侦探打算先观察一天,如果剧组这边没事的话就回去吃解药, 有事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 毕竟那位导演最开始看中的就是黑羽快斗而不是工藤新一啊!   月光下的银色罪犯?怪盗基德你自己反思一下为什么导演会看中你啊!   然后……   然后江户川柯南就在片场看到了科恩啊!虽然科恩在看到他的时候没什么反应, 但江户川柯南无比确信这就是组织的狙击手, 代号成员科恩, 看看他来出演了什么?   电影里组织的代号成员「飞蛾」,原型是现实组织的科恩。   对, 科恩现在正在跟黑羽快斗对戏, 黑羽快斗戴着银白色的长假发震撼出演了“夜莺”!而且他见过黑泽阵本人,又极其擅长模仿, 不但导演赞不绝口,就连科恩都夸他演得很像自己认识的一个嚣张的混蛋同事。   幸好那个嚣张的混蛋同事不在,不过没关系,他是不会来片场的。   江户川柯南看着依旧在拍摄的电影片场,表情空白地拽了拽旁边知名女演员的衣服——是的,这部分不是贝尔摩德自己负责拍摄的,问:“贝尔摩德,科恩的戏份多吗?”   贝尔摩德:“别吵,我在思考。”   过了一会儿,她回忆了自己新修的整个剧本,说科恩的戏份虽然不多,但是非常的散,好消息是她能让拍这段的导演安排时间,将科恩和基安蒂的戏份安排在今天和明天集中拍完,然后把他们踢出剧组。   这样等电影上映的时候,他们就能说只是找了两个看起来特别相像的演员,跟实际上的组织成员没有关系。   江户川柯南表示赞同。   贝尔摩德松了口气,坐回到片场角落的长椅上,接过身边的人递来的温度刚好的现磨咖啡,叹气:“幸好Gin没来,不然他知道我的电影里出现组织成员本人肯定会生气。”   小侦探也坐在了她旁边。   不过他虽然能理解琴酒得知组织成员出演《琴酒传》会生气这件事,却不知道贝尔摩德为什么这么紧张,以贝尔摩德对琴酒一贯肆无忌惮恃宠而骄的态度,她应该不会特别在意这件事,甚至更有可能故意拿来挑战琴酒的耐心吧?   他好奇地问贝尔摩德:“为什么不能让琴酒哥哥知道?”   贝尔摩德先喝了口咖啡压压惊,才回答:“你还是不够了解他,亲爱的银色子弹,他当然会生气,因为他不喜欢把工作和生活混为一谈,特别是组织成员可能杀死他身边的人的时候——哪怕他谁都不认识。”   她还记得大概八年前,有个不长眼的金发代号成员自以为在组织里春风得意,地位迅速爬升,很快就到了跟琴酒一样的高度(还是自以为),就闲着没事去挑衅琴酒,到琴酒经常去的咖啡店里做了服务生。   从他到的那天开始,那家咖啡店的店员和客人每天死一个,连续死亡了五人。那段时间琴酒刚好出任务了,回来才知道,他问那个代号成员是不是你干的,对方回答“琴酒大哥不在太无聊了,路人而已你不会介意吧”。   而这件事的结果是……   第二天,琴酒对那位先生说:很无聊。一个代号成员而已你不会介意吧。   那位先生从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苛责琴酒,于是那位组织成员就彻底消失,什么都没留下,即使那位先生在几个小时前确实很欣赏他,但也到此为止了。   贝尔摩德讲完这件事,又喝了口咖啡,对小侦探说:“那件事后没过多久,波本就加入了组织,获得了代号。他在附近的咖啡厅打工,也喜欢黏在Gin身边,所以Gin一度看他相当不顺眼。”   金发,咖啡厅服务生,组织成员,哈?   江户川柯南:安室哥哥,你加入的真不是时候,没被顺手干掉真是万幸啊。   他终于理解了贝尔摩德的意思,点头:“如果组织忽然有任务、发生冲突或者有警察来,组织的成员就可能伤害到剧组里的普通人——出于这种理由他才不希望有组织的人参与进来啊。”   “别把他想得太好了。”贝尔摩德反倒摆摆手,说,“他就是怕麻烦而已,把他的经历改编成电影是一回事,反正改成这样也没几个人能认出来,但如果有组织的人参与演出,那Jin就完完全全是Gin了,只要是对组织有所了解的人都会知道哦。”   到时候各种旧友就会来问他电影的剧情是不是真的,难道你真的卧薪尝胆二十年来毁灭组织吗等等,以Gin的性格,大概会把手机扔到她脸上,说“贝尔摩德,你惹的麻烦,你来解决”吧。   其实她还是挺期待的?不过被Gin暗杀还是算了。   在这种节骨眼上,还是不要为了寻开心把Gin惹恼了,毕竟最近听到风声来杀他的人实在是太多,贝尔摩德都看不下去,出手帮他解决了一部分。   江户川柯南嘀嘀咕咕:“既然如此一开始不拍电影不就好了。”   贝尔摩德就笑笑,说不行,我拍电影还是有别的用处的,Gin要是没死的时候跟我说一句也可以,结果我给他发了那么多消息,他一句都没回,啧。   当然,还有一件事。   “当时我在想,他都死了,还不能让我把他的事说出去吗?那位先生要他死,他连一点反抗都没有,既然如此就别怪我让全世界都来认识认识这个自大狂妄恶劣乖张仗着他有本事就到处作死的混蛋……”   贝尔摩德说到一半,江户川柯南点头点头,嗯嗯嗯嗯,但贝尔摩德还没说完,他们就听到旁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哦,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啊,贝尔摩德。”   还有翻书声。   贝尔摩德的身体陡然僵住,她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到一个银发少年坐在她旁边,漫不经心地把手里的诗刊杂志翻过一页,而她刚才喝的咖啡好像就是这个人递过来的。   贝尔摩德:……   她听到小侦探栽倒在椅子下面的声音了,江户川柯南直接躲在了她身后——见了鬼了,工藤新一主动躲在贝尔摩德身后,这是什么级别的场面?   黑泽阵根本没看他们两个,视线依旧停留在那几行格律诗上,幽幽地说:“继续啊,我在听。还有,咖啡再不喝要冷了,我亲手给你做的呢。”   贝尔摩德缓缓后退,把江户川柯南提溜起来护至身前,小侦探扑腾了两下,发现更恐怖的事发生了——贝尔摩德躲在工藤新一身后了!   江户川柯南大为震撼,仰头谴责贝尔摩德:让我对付琴酒,你认真的吗贝尔摩德,刚才那话可是你说的!   贝尔摩德迅速回了他一个分锅的眼神:你同意了,你点头了,他肯定听到了,我跟你妈关系那么好,我们有难同当没问题吧!   江户川柯南完全看懂了贝尔摩德的眼神,默契程度在整个组织堪称第一组合:我们不熟吧?!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还一副恶人表情把我甩地上吧?!你醒醒贝尔摩德,你的人设是反派啊!   贝尔摩德:对不起,我早就背叛组织了。现在我们是一伙的,就凭我和有希子的关系,这贼船你不上也得上!   “你们商量好了?”   黑泽阵不看也知道他们两个眼神交流了半天,咖啡已经凉了,就合上书,问这两个人。   江户川柯南和贝尔摩德秒答。   “琴酒哥哥我被贝尔摩德绑架了!坏话都是贝尔摩德说的!”   “Gin你听我解释,有希子让我照顾她儿子,刚才我们是在对剧本的台词……”   两个人同时顿住。   贝尔摩德:有希子的儿子被Gin教坏了啊!   江户川柯南:你倒是告诉我这种对话到底怎么放进电影台词里去啊?!   黑泽阵看他们两个对眼神,垂下视线,忍不住笑了起来。凑在一起还挺有趣的,这两个人。   他笑了会儿,直到贝尔摩德和江户川柯南都诧异地看过来,才收起笑意,说:   “科恩和基安蒂……”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贝尔摩德仗着片场紧张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干脆从长椅后伸出手,环住了黑泽阵的脖子,半是抱怨半是解释地说。   不过说实话,如果真的有人偷拍了他们的照片,传点新闻出去的话,克丽丝·温亚德小姐会很快乐地承认这是她的儿子,就是上次记者拍到的那个侦探,什么时候有的?啊呀,克丽丝小姐十五岁的时候生了个儿子没什么吧,孩子的父亲就是电影主角的原型呢——虽然这么做大概会被琴酒打一顿,但她真的很想。   黑泽阵往工作人员那边看了一眼,果然有人在好奇地看过来,就推开了贝尔摩德的手,说:   “你不知道也正常,科恩只是误以为波本先生对娱乐业感兴趣,想提前做点功课的时候被推荐到了这个剧组,又因为你把电影的名字改了,他没发现这就是跟组织有关的电影。”   如果知道这就是《来自黑暗组织的Jin》,科恩是不可能接的,但坏就坏在贝尔摩德把现实事件改得乱七八糟,角色的代号也换了,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乌丸集团。   再加上科恩拿到的不是完整的剧本,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八成已经晚了——黑泽阵觉得科恩现在已经意识到自己进的是什么剧组了,但因为贝尔摩德就是总导演,科恩才硬着头皮继续演。   科恩:既然我都进来了,那贝尔摩德就是知道的,组织肯定也知道这件事,所以演就是了。不行,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得把基安蒂拉来一起演!   贝尔摩德:……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能关心每一个角色的演员都是谁,我忙得很,就连控制欲那么强的那位先生也做不到对组织里的每个代号成员了如指掌。   听说这件事跟自己无关,而且Gin好像也没有生气,贝尔摩德就松了口气,说:“那就好。”   黑泽阵慢悠悠地说完了后半句:“但科恩是看到你转发的打网球视频才产生这种误解的。”   “……”   “贝尔摩德,你刚才怎么评价我的,再说一遍?还有,侦探,你刚才点头了是吧?”   银发少年在笑,嘴角的弧度几乎看不到,但这无疑是一个极度危险的笑。   贝尔摩德:危!   江户川柯南:什么侦探,我只是路过的旅行柯柯罢了!   ……   正在拍戏的黑羽快斗当然不知道片场的边缘发生了什么,他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了侦探的呼救,但其他人都没听到,应该是他的错觉吧。   此时此刻他正在扮演「夜莺」,这个角色的原型就是他的夜莺小姐,一位潜入某个组织、将整个人生放在天平一侧的复仇者。   怪盗基德在扮演某个人的时候需要模仿,他一般没时间去理解一个人的本质,但作为电影演员出演一个角色则不同。   那天晚上在工藤家,工藤优作、白马探和黑泽阵去聊茶会的事了,工藤有希子就把他和工藤新一留下来上了演技课。毕竟是国民女演员,工藤有希子给他们两个讲了很多相当有用的技巧,他们还快乐地交流了易容相关的内容,最后被名侦探气鼓鼓地打断了。   ……言归正传,他正在尝试理解「夜莺」。   其实他并不了解那位夜莺小姐……呃,夜莺叔。夜莺叔不喜欢讲自己的事,黑羽快斗的老爸也不提,但他应该有很多故事,就像上次在莫格街下午茶集会的时候,那些侦探每个人都能说一箩筐跟“诺瓦利斯”的回忆,将故事的篮子装得满满当当,只有黑泽阵本人不喜欢将它们说出口。   一个不喜欢提起过去的人,一个背负着仇恨的人,一个始终戴着面具生存的人。   “工藤?工藤先生!”   “喂,醒醒!”   “你没事吧?”   黑羽快斗愣了很久才意识到“工藤”是在喊他,毕竟他和侦探用来参演电影的名字就是工藤新一,豁,现在这是他们共同的名字了。   他揉揉脑袋,发现自己刚才栽倒在了地上,幸好旁边的演员扶了他一把。   刚才拍到哪里了来着?   哦,「夜莺」中枪,他需要假装倒下,然后说一句台词。但是表演被枪击的时候他正在尝试剖析「夜莺」的角色,把应该说的台词给忘了。   导演和其他人还以为他真中枪了,毕竟这种事在米花町也不是没有,以前发生的诸多事故导致他们每次开拍的时候都得反复检查道具,生怕被人换成真的。   黑羽快斗跟导演和其他人道歉,不过那位一向严厉的导演完全没有生气,反而拍拍他的肩膀,温和地说:   “工藤君,你是个很有天赋的演员,但努力是好事,不要为了出演一个角色把自己陷进去啊。”   “我想知道「夜莺」是怎么想的……”黑羽快斗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觉得里面现在装的是浆糊,“但好像完全不得要领。”   “你是怎么理解的呢?”导演让片场的工作先停一下,给黑羽快斗递了杯温水,循循善诱地问。   黑羽快斗托着脸,坐在地上。   他困惑地抓着头发,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恍然抬头:“我觉得喘不过气来。他本应为复仇而来,本应抱着钢铁的决意而来,是彻彻底底的疯子——可这不对,「夜莺」一开始不是这样的。有什么东西摧毁了他。导演先生,这里,缺了一段剧情。”   不,应该是比起夜莺叔更跌宕起伏的人生,这个剧本写出来的东西还是太少了。   导演端详了他一会儿,才说:“很敏锐嘛,少年,不愧是名侦探,其实我也知道这个问题,但暂时没有改动,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   “温亚德小姐在与其他几位剧作老师创作这个剧本的时候,在这里进行了留白,无论怎么写都得不到合适的答案,最终我们决定把这段故事交给主演来想象。或许能得到更好的结果。”   当晚,黑羽快斗决定问问夜莺的原型本人是什么想法,于是他找到正在看明美推荐的电视剧的黑泽阵,问他这里应该怎么写。   是「怎么写」,而不是「发生了什么」。   黑泽阵想了想,问:“写什么都行?”   贝尔摩德说是啊,反正只是一小段剧情而已,不会影响整个故事的结局。   诸伏景光说贝尔摩德的电影而已,随便写就行了吧;江户川柯南摸着下巴,说起码逻辑上要讲得通,给「夜莺」一个性格变化的理由;赤井秀一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所以他没发话,等黑泽阵自己决断。   所有人都表示决定权在黑泽阵手上,于是角色的原型、黑泽先生漫不经心地说:“那就写夜莺陷入了爱河,但他的爱人被组织杀害,于是他变得冷血、无情,戴上面具决定复仇。”   诸伏景光:“不行!”   贝尔摩德:“Gin,你觉得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绝对不行!”   赤井秀一:“把爱人换成爱车还有点希望……”   世良真纯:“别看明美小姐推荐你的三流狗血电视剧了,求你了。她只是给所有人群发了推荐,不是特地让你看的!”   黑羽快斗:“好啊!”   江户川柯南:“你看,所有人都……黑羽?!”   名侦探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他们中出了个叛徒,不可置信地看向黑羽快斗。所有人都看了过去,而怪盗先生正在兴致勃勃地问黑泽阵是不是真的可以这么写,黑泽阵说行,反正「只是一小段剧情而已,不会影响整个故事的结局」。   贝尔摩德:我只是那么说说——Gin你快住手!绝对不可以这么写!   其他人:不行!黑羽快斗!你不要再捣乱了!   黑泽阵把明美推荐的电视剧放在一边,站起来,从伏特加手里接过外衣,说你们聊,我出去散步了,用不用我的建议都无所谓。然后他潇洒离去。   大厅里陷入了死寂的沉默。   忽然,贝尔摩德拿起手机,就要拨通电话。   江户川柯南问她有什么办法吗,贝尔摩德说不是,她只是要告诉导演把夜莺的爱人角色写成“黑天鹅”(贝尔摩德-动物园版)。   江户川柯南:“……”   贝尔摩德,你好不要脸!   一群人冲了上去,就去抢贝尔摩德的手机,于是,就在当晚,堤无津川岸旁的一座别墅里,爆发了惊天动地的组织大混战,组织BOSS波本先生未能列席,因为他在加班。   最后他们成功阻止了贝尔摩德,贝尔摩德表示她不插手,将一切交给其他编剧。   黑羽快斗:诶嘿,我是唯一的赢家,就要这么写,夜莺叔这么说的,嘿~   他把夜莺叔的想法加工了一下,为「夜莺」的爱人加入了一点神秘浪漫的要素,最好再掺一点他喜欢的魔术……好,大功告成,发给导演!   导演先生:克丽丝小姐已经跟我说了,我今晚跟编剧们讨论一下,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个好的解决方案。   黑羽快斗:小白鸽得意挺胸.jpg   第二天。   他们来到片场,顶着黑眼圈的导演姗姗来迟,精神振奋地对一群到场的、通话的、监听的和特地赶来的听众说:   “昨晚我和编辑们忽然有了灵感,决定不从现有的角色备选里找了,而是创建一个新的角色来填补这个空缺,作为改变「夜莺」人生轨迹的「爱人」。”   黑羽快斗期待地问:“什么样的角色?”   导演回答:“一个会魔术的怪盗角色,灵感来源于怪盗基德,我们决定将怪盗的代号定为「乌鸦」。”   沉默几秒后,黑羽快斗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叫声:“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第130章 暴雨前夜   基安蒂小姐本来是想逃离地球的, 但奈何目前还没有星际列车,她就只能回来了。在轻井泽摸鱼了几天后,她接到了科恩发来的消息, 科恩问她有部电影的角色要不要来参演。   “什么电影?”   “卧底特工潜伏二十年摧毁组织的电影, 我们是负责阴险大笑的反派。”   “好,我喜欢!”   基安蒂闲着也是闲着, 收拾行李就去了, 可到了地方,试镜完了,导演说「天啊,莉缇雅(假名)小姐, 你简直是蝴蝶这个角色本人啊」的时候, 基安蒂的动物园雷达动了。   蝴蝶, 什么蝴蝶?这不就是我以前的代号吗?   她拿到导演给的剧本, 火速翻了一遍有关自己的部分, 发现她是某个组织的狙击手,搭档是「飞蛾」而不是「蜘蛛」, 组织也没有到处找宝石,ANI结社里也没有什么银发的高层杀手……太好了, 可以放心了——个鬼啊!   这确实不是ANI结社, 但这不是乌丸集团吗?!科恩你是认真的吗?   她找到科恩, 问:“科恩, 你确定拍完这部电影我们两个还能活?”   科恩给她指了一个方向,说:“你看, 那是电影的总导演克丽丝·温亚德。”   基安蒂看到贝尔摩德, 一拍大腿忽然开始找枪:“快,趁现在——就现在我们把她干掉!”可算是找到杀贝尔摩德的机会了, 基安蒂看贝尔摩德不顺眼多年,她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   科恩赶紧拦住她:“等等等等,这里是片场,到处都有镜头的!”   而且他也不觉得没有狙击枪的情况下他们能打得过贝尔摩德:D,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是就这样吧。   当天晚上,基安蒂回去仔细研读了剧本,虽然她拿到的不是全部的剧本,但越看越觉得那个组织像换了个动物园壳子的乌丸集团,她又看到“银发少年孤身一人潜入组织卧薪尝胆铸就悲歌”的英雄剧情,一宿儿没睡。   第二天,基安蒂跟科恩碰面,说你看完剧本了吗,科恩说就看了一部分吧,基安蒂说不行,贝尔摩德拍这部电影是要污蔑琴酒的,她肯定不知道琴酒还活着,我们不能被她拖下水,快跑,不能在这部电影的剧组里待着了!   科恩OS:呃,贝尔摩德在游轮的时候就跟小琴酒先生见过面了,基安蒂你这是什么版本的情报了?   他说别急,基安蒂,我们拿到的剧本只是一部分,毕竟咱俩戏份少,但我今早从编剧那里听说了「夜莺」的过去,他因为爱人死去痛彻心扉,决定摧毁组织……   基安蒂:“哦,那没事了,贝尔摩德也编不出这样的琴酒。”   她放心了。   基安蒂坐在片场刷娱乐新闻,等化妆师来,过了几分钟,她又问:“所以「夜莺」的爱人是谁?”   科恩:“一个代号是「乌鸦」的怪盗。”   基安蒂:“……?”   她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又想到自己从琴酒手里拿到的本应在怪盗基德/乌鸦手里的宝石,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基安蒂惨叫着跳起来:“科恩,跑!我们快跑!别问为什么,这次我们是真知道了会被灭口的东西!”   当然,没跑成。来都来了,贝尔摩德还能让他们跑了吗。   ……   黑泽阵对剧本很满意,反正跟他偏差越大越好,他没有让同行认出自己的打算。贝尔摩德本就在剧本里把他的人生经历改得乱七八糟,再加上这出,八成是没人能认出来了。   他正坐在车里,伏特加开着车,也没什么要去的地方,就在东京随便逛。   刚才黑羽盗一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魔术演出的门票收到了没有。黑泽阵当然看到了被小白鸽放在桌子上的特殊演出票,上面写着:「暂时不能透露身份的神秘魔术师的演出」将在7月17日海の日期间开幕!   他望向车窗外的城市街道,在车载音乐舒缓的节奏里说:“复活节已经过了,大魔术师。”   “没死的怪盗可不需要复活,夜莺也是。”黑羽盗一调侃道,“我听快斗说你们的电影有了新打算?”   哦,果然是为了这个。   黑泽阵低笑,换了右手拿手机,愉悦地说:“不好吗,乌鸦女士?你的魅力从泰晤士河到密西西比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全世界的侦探都该拜倒在你的裙摆下。”   黑羽盗一也笑了起来:“那得是千影,你千影姐喜欢这个设定,她说有机会要去那个剧组做动作指导。”   出演是不可能的,黑羽千影知道自己没法做演员——怪盗淑女是一回事,她能做怪盗,却不会听导演指挥,说到底怪盗家也只有快斗还能去片场做演员玩玩了。   “演出能来吗?不能我就要换个时间了。”大魔术师先生说。   “怎么?黑羽盗一先生的复出时间还能由我来定?”   “当然。”   “好啊,”黑泽阵回答,“我会去,不用改时间,只要活着我就会去。”   于是电话那边的魔术师又笑了,说小夜莺,这种Flag可不兴立啊,为了消除这个Flag——如果你不来,我就不复出了,让快斗替我表演就好。   黑泽阵说不用那么麻烦,现在一群人盯着我,想杀我没那么容易,刚才有杀手要动手,不知道被谁派来的人解决了。   当然,就算他们能过来也伤不到他,伏特加在身边,黑泽阵都有点懒得自己动手了。   他挂断电话,知道黑羽盗一不介意“出演”那部电影的事,相关人员里小白鸽有点反应过度——也正常,十八岁的小鬼,总是对边边角角的地方特别在意,没看到你爸妈都很快乐地参与了吗?   成年人的余裕.jpg   伏特加看到已经快午饭时间了,就问大哥我们去哪吃个饭。午饭向来是不在家里吃的,黑泽阵也没打算让伏特加真当厨师。给他做可以,给那一群人做就免了。   于是伏特加说附近有家朋友推荐过的店,可以去试试,黑泽阵说行。   车子驶过一条熟悉又陌生的街道,黑泽阵往窗外望去,看到一片樱花树的绿,绿荫将老旧的街道拥住,却盖不住建筑倒塌的风景。   三本漆公寓的木牌被竖在墙边,公寓已经拆了一半。这里是古桥町,眼前是他们搬走前居住的公寓,诸伏景光失忆的时候在这里住了很久。不只是公寓被拆除,整条老街都没什么人,书店门口的鱼缸不见了,几只流浪猫不见了,总是在打哈欠的奶茶店店员也不见了,萧条空旷的气息蔓延在昔日熟悉的街道上。   伏特加注意到黑泽阵一直在看外面,就放缓了车速,问:“大哥?”   他还记得这里是自己找到大哥的地方,但没想到这条街已经要被拆了。放眼望去一片颓然衰败景象,还有几个人正在周围拿着地图指点江山,似乎是规划师在做调查。   黑泽阵收回视线,说,没事,继续走吧。   他看到酒井的酒吧也关着门,虽然酒井这段时间又不在日本,而是跟赤井务武回了挪威,但他觉得酒井应该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况。   他给酒井发消息,酒井很快回复说:那条街属于某个「歌舞伎町」的管理范围,大概一个半月前,那个帮派在跟别的帮派的斗争里解散,另一边没能接手,因为这条街的半数产业属于某个财团。虽然都是些老店,但店铺是财团在半个世纪前租出去的,现在财团打算买下另外一半,将整条街道翻新重建。   黑泽阵的手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会儿,才敲下几个字:这样啊。   他还挺喜欢这条老街的,没想到现在就被不断前进的时代抛弃了。没什么好可惜的,一切旧东西的归宿而已。   文字看不出语气,不过酒井跟他很熟,知道他不喜欢挪窝,就说:如果你喜欢,我们也可以从财团手里把它截下来。   A.U.R.O的大部分确实不在了,但要买个街道给Juniper怀旧还是做得到的。   黑泽阵:不用了。   他没有这种想法,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该消失的东西就让他消失去吧。   伏特加开着车,缓缓驶出这条街道,他觉得应该再慢点,但也不能再慢了。绿荫后是一片夺目的日光,耀得人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他们遇到了两次袭击。   黑泽阵看着跑前跑后的小警察,还是叫这位一直跟着自己的桐野警官一起吃饭了。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跟上来的,但每天都在找他的路上也挺辛苦。   午饭没什么特别的,黑泽阵表示他不是很挑剔。桐野警官小声问伏特加“他每天都这样吃饭吗”,伏特加回答他“因为是大哥”。   桐野警官:好难养,好贵,想想就开始胃疼了。降谷,你真要养这只、不是,这个人吗。   他想起降谷和黑田打的电话,按理来说他这个级别是不能听的,但说的是「黑泽阵」的问题,降谷就没避开他。桐野警官听到黑田说了“很麻烦”之类的话,降谷的回答是“我会解决问题,所以谁都别想动他”。   如果不是知道这俩人之间的关系,桐野警官就想吹一波友情和羁绊了,可惜不能。小警察今天也在为自己知道的东西太多而胃疼。   “什么时候?”   黑泽阵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桐野警官愣了一下,才知道他在问什么:“降谷没有通知我,但他说到时候会来找你。”   银发少年正在整理被猫抓乱的头发,闻言看过来,似笑非笑地说:“我还以为你们会想尽办法把我软禁起来,直到行动结束。”   桐野:“……”其实他们真的很想,就连诸伏都投了赞成票,只是降谷反对而已。对你作为关键证人的重要程度有点数吧黑泽先生!   黑泽阵很显然是有数的,他从餐厅透明的椅子上站起来,长发瀑布般落在身后。   他说着往外走:“看来,你们公安已经是BOSS大人的一言堂了。”   公安甚至没把跟着他的人换掉——波本,我还是小看你的手段了。   桐野警官:就算在极端情况下是这样,你也不要直白地说出来啊!好想换任务胃好痛啊啊啊为什么来跟着这个人的是我啊!   伏特加:新来的跟班有点太大惊小怪了……(完全没感觉到自己的地位被威胁,甚至开始担心起桐野先生的胃)   “您接下来打算去哪?”   桐野警官看了一眼时间,黑泽阵已经在外面闲逛了四个小时,从米花町逛到杯户町,从池袋去了下野町,然后在古桥町吃了个饭,现在又要去……这是什么方向?   黑泽阵没说话,开车的伏特加回答了问题:“米花动物园。”   桐野警官:好的,接下来是儿童旅游时间,我早该知道的,黑泽先生每天出门去不同的地方逛街钓鱼,除了引出暗地里杀他的一堆——可能是一吨人外就没有别的事可以干,真希望他能在家睡觉。   如果黑泽阵能听到桐野警官的心理活动,大概会回答小警察说我家有个和我在一起就睡不着的家伙,我们轮流睡觉,现在是他的休息时间。   桐野警官安心地跟到米花动物园里,然后看到银发少年从养鸟的空心树后穿过,找到向下的隐蔽台阶,顺着就到了地下的空间里。   等等,说好的普通逛动物园呢?   伏特加走在黑泽阵后面,开着手电筒,毕竟这里没有开灯。他觉得这地下很冷,但黑泽阵没什么反应。   “大哥,这里是哪?”   “一个组织的地下基地,我来过,有件事有点在意,打算回来看看。”   黑泽阵转了几次,找到了ANI结社的棋牌室——不好意思,是他们的据点。桌子上还整整齐齐地放着扑克牌,警方虽然搜查过了,却没把这些东西带走,可能是因为每个据点里都有吧。   黑泽阵随意地往四周看了看,这里已经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桌子下面还有几根鸽子羽毛。   他径直往一扇大门的方向去,推开门,就是他当初跟蜘蛛走过的长廊,描绘着《沃尔松格萨迦》的数十幅油画被挂在两侧的墙壁上,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斩杀恶龙的英雄、阴森诡谲的森林、堆积如山的白骨、赞颂史诗的歌者,被敲成碎片的利剑散落于山坡,零散错落的画面以毫无规律的顺序出现,摆放这些油画的人似乎没打算讲好一个故事。   如果是侦探们前来,这会儿或许就得给它们排个顺序,看看能不能触发什么机关或者隐藏的密码了,可黑泽阵没那个兴趣,他只是在某几幅油画前停下,深深皱起了眉。   “这几幅画有什么问题吗?”桐野警官看他有段时间没说话了,就小声问。   “画没问题。”黑泽阵回答。   “那为什么要看它们?”   桐野警官看着那几幅油画,觉得跟其他的没什么区别,颜色灰黑暗沉,只有红色鲜艳如血,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正经的东西。   黑泽阵依旧盯着那几幅油画看,心想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在五月份,他和蜘蛛经过的时候,这里还空无一物,只有弹痕留在拿走油画的空隙上。   他本来是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东西,决定回来看看,从记忆里翻翻找找,看看能不能得到线索,但现在,有人把它们挂回来了   “因为,”黑泽阵的语气毫无起伏,“这几幅画我见过,不在这里,在那位先生的收藏里。”   这几幅画描绘的故事与潘多拉或者彗星无关,是整个油画系列最后的故事:不死的英雄最终将自己的心脏剜出,沉眠于墓地,那颗属于人或者龙的心脏衰败为了尘土,西格鲁德(Sigurd)自以为能够安息,可当人们来寻找他的时候,却看到法夫娜(Fafnir)的身影重新展翼于天际。   一个对现在来说已经老套过时的、一个于神话而言怪异扭曲的故事。   他在乌丸莲耶的收藏室里见过这几幅画,准确来说,他曾经面对这几幅画被关了三天的禁闭,因为他故意搞砸了一个对那位先生来说也很重要的任务。那时候他十五岁,在任务地点看到了A.U.R.O的同伴。   “桐野,让你们的人查查之后还有没有人来过。”   黑泽阵说着,走上前去看那几幅油画,在桐野警官打电话的时候,微微抬手,把其中一幅油画摘了下来。   桐野警官刚要拨出电话,慌忙阻止他:“别乱动……万一有陷阱怎么……”   没有陷阱,倒是有别的东西。一道血画的竖线,线条很宽,在昏暗的空间里尤为刺眼。   虽然已经过去多时,但在场的三人还是能清楚地判断出,那些暗红色甚至已经发黑的颜料就是血。放在这种地方,搞不好还是人类的血。   手电筒的光照到墙壁上,被映成雪白的墙,黑红的血,极为醒目。   黑泽阵默不作声地拿下了右侧的油画。三道搭在一起的线,两竖一斜,也是血画的,被掩盖在油画后面,等高。这幅油画背后沾了血迹,大概是最后挂的,挂上去的时候血还没干。   空旷的黑暗长廊里只有他们三个人,甚至能听到有人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银发少年顿了顿,就以相当烦躁的神情把左侧的油画扯了下来,木质画框发出刺啦的响声,而他完全没担心油画被破坏,就这么硬生生地把油画拽了下来。   那背后用血,写了个大大的英文字母G。   G、I、N。   是来找他的。   黑泽阵盯着那三个字母看了很久,忽然转头看向空寂的黑暗深处:   “谁?” 第131章 暴雨前夜   没有声音, 没有影子,好像什么都没有。   黑泽阵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刚才感受到了某种视线, 所以他扔下油画往那个方向走去, 伏特加默默跟在他身后,已经握紧了藏在衣服里的枪。   桐野先把油画扶好, 才站起来往这边跑, 但他们走到走廊的尽头也没看到人影,只看到了向上的阶梯。通往假山那边的门已经锁了,没有最近打开的痕迹。   没人吗?   黑泽阵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忽然从伏特加手里抢过手电筒, 蹲下来, 在墙上一寸寸摸去, 终于在接近门口的位置揭开了一层木板, 碾碎了里面的微型摄像装置。   没人, 也有人。他站起来,对那两个人说:“走。”   既然是别人的陷阱, 那就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了,如果对方一定希望他看到什么情报, 一定会再来“送”一次。   继续留在这里就没意义了, 黑泽阵转身就走, 不带一丝留恋。   他的记忆跟以往不同, 能清晰地判断出此刻挂在这里的几幅油画就是乌丸莲耶收藏里的,虽然换了画框, 但画面的每一丝细节都一模一样。   那个废弃的地下基地, 不知道还存不存在的收藏室……一幕幕画面从黑泽阵的脑海里划过,他压下条件反射般的生理不适, 脚步毫无停顿地离开了ANI结社的地下基地。   能拿到那几幅油画、还在墙上写了他名字的,也只有组织的人——跟组织的中心乌丸莲耶本人较为接近的人。   黑泽阵将组织的高层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筛选出几个人名或者代号,决定找机会亲自上门问问,或者找热血过头的警察上门,他觉得降谷先生会乐意安排。哦,加尔纳恰除外,如果是这个人那黑泽阵还真不知道他在哪。   “桐野警官。”   “啊、我在!刚才让同事调取了记录,他们一直在监控附近的动向,最近两个星期这片区域都无人出入,直到我们来,但不排除那个据点还有其他入口的可能。”   桐野警官的动作很快,不过黑泽阵已经不是很在意刚才问题的答案了,在看到那个微型摄像装置的时候他就意识到,对方足够了解他。   其实在黑暗里那个装置拍不到多少东西,但他能察觉到窥视的视线,对方就是想让他感到恶心而已。   他把收藏室的地址写在纸条上,一边走出动物园一边给桐野警官,说:   “抽人查查这个地址。”   桐野警官说好,开始联系公安的人,又忽然顿住。不对劲啊,你是警察还是我是警察,为什么你在指挥我啊?!为什么调用公安的资源这么理直气壮啊?!   桐野:可我还是得听他的,胃疼.jpg   伏特加拍了拍桐野的肩,给他推荐了几种胃药,说应该挺有用的。   桐野警官感激地说谢谢,又问你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伏特加说:不是,大哥就是我的大哥,我从一开始就不会怀疑大哥的任何决策。那是朗姆最常用的胃药牌子,我觉得应该是比较管用的。   桐野警官:……   所以前面已经有受害者了对吗?不管这个朗姆是谁,黑泽先生你就不能改一改吗?!   伏特加:大哥很好,大哥不用改,我会帮大哥解决这些小麻烦,包括给警察推荐朗姆的胃药.jpg   (朗姆:吃着胃药在地狱里画圈圈诅咒琴酒)   他们很快就离开了米花动物园,听说ANI结社在整个世界范围内的多家动物园里都设置了据点,虽然不是每个动物园都有,但他们的据点一定是在动物园里或者动物园附近。   对此黑泽阵表示,你们应该也关注一下动物园里的动物,说不定他们也是结社的干部,对吧,哈罗?   “大哥,我们……”   “回去睡觉。”   虽然时间还早,但黑泽阵暂时没心情继续逛街了。查尔特勒确实没有再对他出手,黑泽阵也懒得直接上议员先生的门,反正也不剩多少时间了,就让这些为组织尽心竭力的老朋友们享受一下最后的悠闲时光吧。   ——不用这么费劲地来找我,下次见面,不是在监狱,就是在地狱。   ……   今日新闻:   《拯救日本警察界的名侦探?不,他是不世出的天才演员工藤新一!能深刻剖析角色心理的明日之星!让我们走进乌鸦折叠剧组的导演专访……》   《东京市内的连环爆炸案告破,原来是夏季高温导致犯罪分子储藏的低质炸弹意外爆炸,目前已造成十一个犯罪团伙被捕入院(医院)》   《NTD-国际侦探塔网站已恢复更新,国际怪盗联盟宣称他们将继续维持网站运营,警方正在追查该怪盗团伙的下落》   《越前财团遗产竞争再度升级!多年前的豪门恩怨,私生子与旧情人,精心策划的谋杀案,千钧一发之际制止凶手的人竟然是——在武当山进修过的扫地阿姨?》   《游走在东京的少年侦探、审判之银SILVER疑似克丽丝·温亚德私生子,昨日有记者拍到他在乌鸦折叠剧组现身,与克丽丝关系亲密》   《震惊!颠覆世界的发现:猫竟然会打字?一名网络小说家两月未出家门,小说却仍旧保持更新,警方破门而入后发现公寓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只正在飞速打字的猫……》   正在别墅洒满阳光的长廊里看报纸的赤井玛丽看到这条新闻,又看了一眼正在晒太阳打瞌睡的小黑猫,把它放到开着的电脑面前,打开文档,说:“莱伊,写点。”   小黑猫:“喵?”   猫爪子在键盘上踩来踩去,大概是因为声音比较好听,小黑猫又在上面打了个滚,打出一串深渊猫语。   路过的赤井秀一看到这一幕,从沙发上捡起赤井玛丽刚才扔下的报纸,欲言又止。   赤井玛丽镇定地端起早就冷了的茶杯,说:“大号养废了,我准备养小号。”   赤井秀一把小黑猫从键盘上拎起来,熟练地躲开向他抓来的猫爪子,对赤井玛丽说我觉得秀吉很好,不用让猫取代他的地位。   小黑猫:“喵喵喵!”(我也很好喵!)   赤井玛丽重重放下茶杯,反正本来也就没打算喝,她叹了口气,对赤井秀一说:“那你呢?你留在这里就是为了Juniper,现在他要都跟那两个公安跑了,你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   其实她没那么在意儿子和Juniper之间的关系,毕竟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但MI6方面是要把Juniper带回欧洲的,起码不能落在日本公安手里——只是建个掩护真实信息的公安档案没什么,如果公安真要抢人,MI6就要出手了。   不过所有人都还在等Juniper自己的想法,「只要不加入别的机构,他想去哪就去哪」,这是MI6的指示,甚至还能提供点帮助。只是,以赤井玛丽的看法,那个孩子是不可能再加入任何机构的。   “我啊……”   赤井秀一认真回忆了从秋田县回到东京后的经历,很肯定地说:“在陪他睡觉啊。”   赤井玛丽:“……”要不然这个大儿子还是不要了吧。猫多好,要猫。   赤井秀一:“其实我在努力了。”   赤井玛丽听到就又好笑又好气,她倒是也很想知道儿子在努力什么,每天除了睡觉就是闲逛,要不然就跟FBI的主管聊聊天顺便讨论讨论辞职的事,除此之外就是跟她吵架。   但现在是难得的正常对话时间,所以赤井玛丽收敛了对儿子的意见,问:“你努力了什么?”   她贴心的儿子贴心地解释:“我在努力辞职。”   赤井玛丽:“……”   赤井务武!来看看你的儿子!他可是你教出来的!你告诉我他脑子里天天在想什么?!   “秀一,”赤井玛丽觉得心累,“你不喜欢他可以走,他不会拦你第二次。”   对Juniper来说,主动出手一次就是极限了,如果秀一还是要走,他什么都不会做的。   赤井秀一发现母亲头疼地叹气,大概是更年期犯了(玛丽:?),就从沙发缝里摸出一罐黑咖啡,说:“放心吧,玛丽,公安的档案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他不会承认,也不会跟那两个人走。”   赤井玛丽轻哼:“怎么?你指望他跟你去FBI?”人家好歹明面上把他拉到公安的阵营里去了,你呢,儿子,你自己都要退出FBI了。   赤井秀一:“他不会来FBI,但我可以辞职去MI6。”   赤井玛丽:“……?”   赤井秀一:“我已经联系好了,妈,过段时间我们就是同事了。”   赤井玛丽:???   黑泽阵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赤井玛丽这样一脸茫然的表情,他伸手在赤井玛丽眼前挥了挥,被浅金色头发的「同龄女孩」给扒开了。   赤井玛丽说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我上楼去怀念一下孩子他爹,你们聊吧。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黑泽阵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赤井秀一,问:“你干了什么?”   赤井秀一刚把他的罐装黑咖啡毁尸灭迹,此刻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回答:“跟她讨论了我辞职后的就业问题,我的职业规划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黑泽阵脱下这个天气里一般没人穿的外衣,扔在沙发上,然后很自然地坐在了赤井秀一旁边,趁赤井秀一为这个动作一怔的时候……   他抄出了一罐没喝完的黑咖啡饮料。   赤井秀一:“……”大意了。   黑泽阵把那罐黑咖啡倒掉,又把金属罐扔进垃圾桶,面无表情地说:“我上次就说了不想在我家看到这种东西。”   明明有咖啡机他到底为什么要喝这种东西,为了让家里到处都是被猫和狗滚着玩的饮料罐吗?   赤井秀一摊开手:“咖啡机太麻烦了,罐装比较方便。”   黑泽阵:“……咖啡机你都嫌麻烦。”黑泽先生觉得这已经够方便了,他自己甚至更喜欢手磨的,所以你们美国人是怎么回事。   美国籍的日英混血的赤井先生靠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安详地说:“你愿意代劳的话我不介意。”   “呵。”   黑泽阵看着乖乖给他摸下巴的小黑猫,心想赤井秀一你还不如猫呢。   他站起来,往厨房的方向走,顺便问:“你的职业规划?乐队?”   赤井秀一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如果我真组个乐队,你会来吗?”   说得就好像你真能退休搞乐队一样。黑泽阵的脑海里闪过几年前波本、莱伊、苏格兰三人背着两个吉他包出任务时候的情景,又想到那年波本和贝尔摩德打赌输了要唱歌……   记忆深刻。   黑泽阵的记忆无比忠诚地再现了那个时候的情况,包括波本先生令人难忘的歌喉,磨咖啡的手都有点抖了。   他用右手按住左手,让自己从那段可怕的记忆里脱出,然后才说:“没兴趣。但你可以请波本去,他唱歌不错。”   “……你确定?”   “能给你们的粉丝带来一场终生难忘的体验。”   不过很可惜波本先生很忙,而且「绝不可能」从公安辞职去搞乐队,他现在是网球明星加有排名的侦探,还是东京到某个欧洲国家的地下教父,不是他们小小乐队能请得起的。   日头渐渐西斜,太阳正在往群山的方向落去。   城市一片平静。   再过几个小时,夜色的银河就将在落地窗外铺开,二楼一侧的走廊就会变成星辰为枕的睡梦舞台,不过这会儿还是过于温暖的下午,黑泽阵不是很想跟人在这里晒太阳。   热。   他走到赤井秀一面前,说你现在没打算睡吧,得到肯定地回答后就把咖啡塞到赤井秀一手里,然后侧躺在沙发的阴影里,枕着人腿就睡了。   赤井秀一很想说你睡着的是不是有点快,但银发少年已经沉在了意识的海底,于是他只是喝了口咖啡。   ……一点糖都不加啊!   就算罐装黑咖啡也很苦,但完全没到这个地步吧?!赤井秀一觉得宿敌先生就是在报复,并决定明天再买一堆罐装黑咖啡回来。   只要没人看到,就是没喝。   小黑猫:“喵!喵喵喵!”   赤井秀一喝着很苦的咖啡,背对着夕阳,从下午坐到日落。   他腿上的黑泽阵睡着睡着翻了个身,啪嗒一声悬在半空的拖鞋掉到了地上。银发少年舒适地躺在沙发上,长发正一点点往沙发下滑。原本在他怀里打盹儿的小黑猫被甩在地上,迷茫地喵了两声。   如果睡着的人不是组织里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的话,这场面倒是挺温馨的……   赤井秀一把咖啡放下,心血来潮地拿起矮桌上的手机,给睡着的人拍了张照片——感谢美国手机,拍照可以没声音——然后把照片用LINE发给了他的前同事苏格兰先生。   [我弟弟打网球天下第一!]:……   [我弟弟小银很可爱吧^_^]:我的   看到这条消息,苏格兰先生冷静地改了名字。   [FBI滚出我和Zero的日本]:莱伊,你最近是不是很闲?你一定愿意来帮我们的忙,对吧?   [我弟弟小银很可爱吧^_^]:腿被他压麻了。   [我弟弟小银很可爱吧^_^]:刚才猫来抢我的手机,没打完就发出去了。   [FBI滚出我和Zero的日本]:……(改名中)   [我弟弟打网球天下第一!]:把猫送来,告诉黑泽,他没有猫了。(冷漠)   赤井秀一轻轻放下手机,低头看在他脚边睡得正香的小黑猫,莱伊小猫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被赶出家门,正四仰八叉地躺着打呼噜。   他决定把这杯咖啡喝完。其实也没那么苦。   今日新闻:《莱伊被从琴酒家扫地出门,经查实,是莱伊伙同苏格兰干的》   ……   此时的别墅厨房。   赤井玛丽:(打算做个晚饭)   伏特加:(本来今晚摸了随便谁做饭都可以,但看到赤井玛丽要动手,赶紧冲上去说阿姨你冷静,你歇着,我去做晚饭,真的,我来就可以!)   赤井玛丽:(死亡凝视)   不过伏特加做饭确实不错,赤井玛丽就赞同了他的提议。   就在伏特加准备做饭的时候,路过的世良真纯表示,谢谢你,伏特加先生,真的很感谢你制止了玛丽大帝的暴行,不然今晚大家又得偷偷加餐了。玛丽大帝,是一位英国来的传统厨师,在家里我们叫她厨房暴君……   她正快乐地说着,赤井玛丽幽幽地从她背后路过,然后,停下了脚步。 第132章 暴雨前夜   浅夜, 黑泽阵睡醒了。   将醒未醒的时候他察觉到身边有人,差点就跟赤井秀一打一架,幸好他还能反应过来这是在哪, 才没动手。   黑泽阵从沙发上坐起来, 往窗外望去,此时的落地窗外已经铺满了星空。   “莱伊呢?”   他看了一会儿, 才发现小黑猫不见了。虽然猫会乱跑, 但他睡觉的时候那两只小猫都会跑到他身边,小黄猫不在他就挺不习惯了,现在小黑猫去哪了?   赤井秀一揉着自己被压麻的腿,觉得腿已经快不是自己的了, 他在心里抱怨了两句小银这么小只就这么沉, 才回答:“苏格兰回来了一趟, 把你的猫带走了。”   是的, 当时他就坐在沙发上跟苏格兰对视了很久, 躺在他腿上的人一直没醒,最后苏格兰拎起猫就走。   小黑猫喵喵两声, 向大黑猫伸出求助的爪子,但赤井秀一微笑着摆摆手, 目送着小黑猫被绑走了。   赤井秀一:IOMO。   黑泽阵心理学检定没过(D100=94), 没听出赤井秀一话里的玄机。他从沙发上找到手机, 发现诸伏景光给他发来了消息, 就一句。   [我弟弟打网球天下第一!]:波本猫很孤单,我让莱伊猫去陪它。   还附了一张降谷零在加班两只小猫正蔫蔫地趴在桌子上的照片。   黑泽阵:……还是觉得降谷零虐待他的猫了。如果不是诸伏景光把猫带走, 他肯定是要抢回来的。   “你怎么不阻止他?”   银发少年扔了手机, 干脆地躺了回去,刚揉了半天腿的赤井秀一被他压到, 表情扭曲了那么一瞬间。针尖一样密密麻麻的刺痛感随着血液循环从神经末梢传递到大脑,赤井秀一把下意识要反击的手按回去,从黑泽阵的嘴角捕捉到了那么一丝稍纵即逝的笑意。   赤井秀一觉得他妈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琴酒是说过不会再擅自把他圈进自己的领地,但实际上他表示不会走后,这个人就在一点点试探他的底线——雪原上的捕食者很有耐心,慢悠悠地让猎物习惯自己的存在,甚至并不打算掩饰这点。   玛丽,你该担心的是我,不是完全没叫过你妈的那个银毛儿子。   赤井秀一把人从他腿上扯开,动作毫不留情:“你不能指望一个动都不能动的人帮你抢猫。琴酒。”   黑泽阵无所谓地说:“你碰我我不会醒。”   人可以有事,猫不行。两只猫陪他这么久了,现在去降谷零那里,公安可不是它们能玩的地方,估计会被一直关在办公室里,难怪会蔫。   降谷零:难道我被关在办公室里就不会蔫吗?关心一下大波本猫吧!   赤井秀一的腿终于缓过来了。他反问:“做别的呢?”   “那要看你做什么。你要试试?”其实黑泽阵也不知道做到什么程度他会醒,反正可以确定的是如果赤井秀一想杀他,他就算睡得再沉也能有点反应。虽然不一定来得及。   “你再这么邀请下去我真的会试一试。”赤井秀一当然没有尝试的打算——或者说人都醒了,起码这次试不成。   而且真那么做了有事的人会是他,赤井秀一相当清楚,这就跟商家的营销陷阱一样,看起来很不错,但琴酒永远不亏。   他们两个从已经开始变凉的长廊里走过,看到大厅没人,就去了餐厅。晚饭刚准备好,可以说他们来的正是时候。   晚饭是伏特加做的,其他人没来,餐桌边只有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赤井玛丽和头上好像多了个包的世良真纯——赤井家的事不太懂,大概是普通地打架了吧。   黑泽阵下意识要找猫,左看右看没找到,才想起来他的猫都被邪恶的公安警察绑架走了。只有哈罗精神抖擞地绕在他脚边,发现银发的那只看过来的时候,小白狗还讨好地晃了晃尾巴。   ——他的猫和降谷零的狗。   ——在降谷零那的猫和在他这的狗。   往好处想,猫本来是诸伏景光的,只是更喜欢跟着他而已,现在两只小猫只不过回去跟兄弟玩了,哈罗还在他这里,亏的人是降谷零。   黑泽阵向哈罗招了招手,小白狗撒着欢跑了两圈跳到他膝盖上,扑腾两下就从他腿上扒拉餐桌往上看,汪呜汪呜叫了几声,在场是犬科的不是犬科的都能听出它叫声里的快乐。   世良真纯捂着嘴笑:“阵哥很喜欢猫猫狗狗啊。”   猫也是,非要抱着睡觉,还有BOSS大人的狗,明明可以还回去却养在这里,怎么想都只能是因为这个家的主人喜欢。   黑泽阵去拿东西的手顿了顿,其实他没有很喜欢狗,特别是降谷零的狗……他低头对上小白狗委屈的眼神,收回了上一句话,毕竟小狗还是很可爱的。   他安抚了一下小白狗,才说:“没有,只是以前养过类似的动物。”   世良真纯可能是桌子上最不了解黑泽阵的人,她眨眨眼,问:“阵哥以前养过什么?”   黑泽阵慢吞吞地回答:“一群白狼,一头熊,还有几只不是很常去看的鲸。”   世良真纯:“……哥,你养的猫猫狗狗好高级。”   好酷!不愧是阵哥,就是不走寻常路!世良真纯也不吃饭了,从餐桌上蹦起来就跑到黑泽阵旁边,说阵哥阵哥你养的“小”动物还在吗,有空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你家在哪,我妈说是雪地,所以我可以跟你去你家看看吗?   世良真纯蹦蹦跳跳,完全没注意到她亲大哥试图向她传达什么的眼神。赤井秀一知道雪原上的狼也好,熊也好到现在应该都已经死了,琴酒从雪原离开的二十六年足以耗干它们本就不长的寿命。   他刚想跟黑泽阵说点什么,就看到那个银发少年按住自己兴高采烈的妹妹,说会带你去,现在先吃饭。   赤井秀一:你好宠她。   世良真纯:好耶!还是阵哥最好!   赤井玛丽:你们去的时候不会不打算带我吧?不会吧?   伏特加:(准备负责开车,反正大哥不会丢下他的。)   黑泽阵捏了捏哈罗的爪子,给它擦了擦,看着世良真纯坐回去,说最近没有时间——我们都没有时间,所以等波本大人破产我再带你和你二哥出去玩。   世良真纯问,还能带其他人去吗?   黑泽阵说没必要。到时候两位警察先生会忙,小侦探和小怪盗的电影也拍不完,爱尔兰将有大堆事务要处理(没有也得有),有空的应该只有我们。   赤井秀一:……那我呢?   很显然,有人没被数到,世良真纯偷偷看了一眼大哥,决定捞一把秀一哥,就问:“不带秀一哥去吗?”   黑泽阵慢悠悠地端起茶杯,说:“我带他去过了,还给他自己上过坟。”   世良真纯:?   赤井玛丽:?   伏特加:大哥果然很喜欢莱伊,不然不可能带他往老家跑。可恶的莱伊!   其实伏特加对琴酒本身的了解很少、特别少,因为琴酒不会说关于自己的任何信息,那位先生也把“黑泽阵”的一切过去抹去了。但伏特加毕竟是距离琴酒的日常生活最近的人,总能从蛛丝马迹里判断出一些没必要跟那位先生说的东西。   他觉得大哥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卧底,不然换个人来可能会发现一些问题。他也很庆幸大哥当初选的是自己,不然要么监视者被大哥杀死,要么大哥被他们告发——伏特加也觉得自己是最合适的,虽然他永远不可能是最好的。   他看向莱伊,那个黑发男人在组织里的评价一向是傲慢、起码是傲气的,就像刚才,明明谈论的是他的话题,莱伊却只是听着,直到现在才开口:   “墓碑不错,刻得很用心。”   虽然就那么一道,但要在那种石头上留下痕迹也不容易,赤井秀一说真纯你去看的时候记得拍张照片留念。   世良真纯:搞不懂我家大哥。真的搞不懂他到底在不在意。   “你喜欢的话我下次再去给你雕两朵花。”黑泽阵漫不经心地说。他还没吃饭,正在喂哈罗,小白狗晃晃尾巴,汪汪两声加入了讨论。   赤井秀一认真地想了想应该雕什么花,并排除了所后选项,最后说:“不用花,你雕把枪在上面吧。”   黑泽阵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然后考古学家赤井先生在雪原上发现古代民族使用枪械的珍贵记录,证明人类文明其实是在退步?”   赤井秀一顺畅地接话:“证明时空穿越是可行的。”   说的是当年黑泽阵带赤井秀一去看那座石碑时候的事,不过谁也没有提及背后的故事;他们两个就考古相关的话题聊了几句,赤井秀一把哈罗拎过去,说吃点东西,我帮你喂狗。   黑泽阵:“那是波本的狗。”   赤井秀一:“我跟降谷关系很好,他还让我当他的副手。”   那你倒是干活啊!如果你真的去的话,在公安连续加班了两个星期的波本先生就要感动到哭出来了!   赤井玛丽假装咳了两声,于是三十岁男人的幼稚话题结束,银发少年专注地低头吃饭,赤井秀一则一边熟练地撸狗一边关心了他妈的健康问题。   APTX4869带来的副作用之身体虚弱、容易感冒、经常咳嗽在赤井玛丽身上尽数体现,只能说玛丽女士没赶上十多年后一场席卷世界的疫情,不然她这副打扮一定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哦,你还知道我现在身体不好啊?”赤井玛丽倒了他一句。   “灰原小姐不是在研发消除副作用的药物吗?”赤井秀一熟练地绕过了母亲带着谴责语气的问题,问。   他没叫宫野志保雪莉,因为那个女孩大概不是很喜欢这个代号,起码她从知道琴酒是卧底后就越发讨厌被人这么称呼。除非琴酒这么喊她。那她喜欢。   赤井玛丽都不想看自己儿子了,把叉子一扔,说:“完整的解药开发不出来,她需要药物的全部资料,以及当时研发的进度记录——这些东西在她以前的实验室里,而且她不想让外行人碰她的实验室。”   作为研究员的宫野志保比她平时要固执得多,她的实验室里充满了她的个人风格,包括以某种方式刻意摆放的资料、偷藏的游戏机、跟姐姐的合影,以及看了无数遍的APTX4869试药人员的名单。   灰原哀表示那些明确失败的药物资料都是被销毁了,但她自己那里应该有笔记或者数据留存,其他人去翻大概会彻底搞乱。而且现在也没什么时间了,她忙着开发为黑泽阵抑制记忆复现的药物,其他人的事没那么急,起码不会影响到生活,所以APTX4869II型的解药暂且延后,等她回实验室找到数据再说。   当然她也给赤井玛丽制作了恢复身体的药——玛丽女士只是经常感冒,咳嗽也不是肺出了问题,灰原哀觉得她去医院看看更管用一点,但还是给了药。   她唯一没法攻克的就是江户川柯南的身高问题,对此灰原哀的做法是:病治不好了,但好消息,你可以直接变回去,之后能不能长高我也不知道,不能长再说。   “所以,”世良真纯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工藤他们的解药已经做好了?”   前几天她的搭档银色子弹还说要试用解药收集数据来着,现在就做好了,小哀的研究力真强大啊。   对,现在她叫表姐叫小哀,她们可是有坚定的革命友情的!(指一起抱怨黑泽阵和赤井秀一)   上次聊的时候世良真纯刻意没跟灰原哀聊到APTX4869和其他研究的事,也就不知道解药的研发进度。既然现在已经有了能用的解药,抛开吃的是另一种药物的黑泽阵和母亲不谈,工藤和小哀很快就能变回去了吧?那位苏格兰先生也……   “除了侦探,另外两个暂时不打算吃解药。”黑泽阵知道世良真纯在想什么,就说。   世良真纯眨眨眼:“我知道小哀不吃解药是为了安全,苏格兰先生呢?”   黑泽阵动了动嘴,没说话。   赤井秀一倒是笑出了声。   在黑泽阵威胁的目光和世良真纯好奇的注视下,赤井秀一死死按住宿敌先生要抬起来的手,云淡风轻地说:“因为如果他变回苏格兰,你阵哥就要丢下他跑了。”   “赤井秀一!”黑泽阵咬牙低喊。他左手抱着哈罗,没能挣出右手来——毕竟他们两个的惯用手都是左手。   “我说得不对?”   “……”正因为说对了,黑泽阵才会觉得恼火。   他知道诸伏景光不变回成年人有很多原因,解药的风险、局势的紧张、身份的限制……但十六岁少年的身体当然不如成年时期,更何况诸伏景光还是吃耐力的狙击手,他家小孩不愿意变回去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到现在都缺乏安全感,觉得他随时会走。   所以苏格兰不会抛弃「黑泽景光」的名字,也一直以学生的身份在LINE上活跃,甚至刻意将黑泽阵的存在介绍给公安的同事,都是为了这个。黑泽阵也很清楚,所以这段时间才一直留在东京,哪里也不去——嗯,在公安的视线范围内闲逛当然也叫哪儿也不去。   赤井秀一看到银发少年有点走神,继续说:“等你变回去,苏格兰就真是你儿子-in-law了,你会去给他开家长会吗?”   黑泽阵:“……”   赤井秀一:“或者我替你去?到时候我应该很闲。”   黑泽阵:“…………”   苏格兰的事先放在一边,他现在就要把赤井秀一给打一顿!   于是世良真纯和赤井玛丽就看着短短几秒间黑泽阵和赤井秀一从友好相处到打了起来,小白狗呲溜滑到地上想去劝架,但碍于银色的和黑色的太能打了无从下爪,于是它汪呜汪呜跑回来,找餐桌边的几个人类求助。   赤井玛丽无动于衷地继续吃饭,世良真纯觉得她大哥有点欺负人遂给阵哥喊加油,只有伏特加看了一会儿,从衣服里拔枪对准了莱伊……   “住手!”   “等等,还没到那个地步!”   “伏特加!”   世良真纯扑上去阻止伏特加,赤井玛丽也坐不住了,黑泽阵趁赤井秀一无奈放手的功夫踹了人一脚,刚要站起来又被攥住脚腕,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钟,完全不管伏特加,继续打了起来。   伏特加:……就算知道我不会真开枪,也给我点面子吧,莱伊。还有大哥,你饭都没吃几口!   看着就算克制着力道也是真往他大哥身上打的黑发男人,伏特加握着枪的手越攥越紧。他开始考虑怎么把莱伊从大哥家里赶出去了。   莱伊小猫:风水轮流转,下一个被丢出去的还不知道是谁喵。 第133章 暴雨前夜   伏特加没能把赤井秀一从家里赶出去, 因为赤井先生第二天就自己走了——去上班,去跟FBI的同事见面,在摸鱼了整整半个月后这甚至显得有点难得。   黑泽阵当然不会管, 他从昨天看到墙上血写的GIN后就失去了继续“逛街”的兴趣, 反正现在还想找他“谈话”的人都不是出个门就能钓出来的了,希望他们自己创造机会, 而不是让鱼饵跑来跑去抓鱼。   他躺在主卧室的床上, 翻来覆去睡不着。   雪莉来的那天把药收走了,说还有未知的副作用,最好不要再吃,她正在研发新版本, 下次让人送来;但黑泽阵闭上眼睛就是混沌的光影, 他甚至有点头疼——哪怕他很清楚地知道这只是记忆的残留。   在雪原的记忆, 在维兰德的城堡里的记忆, 在世界各地执行任务的记忆, 在组织里的记忆,和离开组织后的记忆。   无数画面交织混杂在一起, 他本应从乱七八糟的记忆里躲开,却无处可逃, 最终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地看自己不想回忆的东西。   窗外的风是城堡塔楼的风景, 星沉的夜勾起任务后漫步街头的回忆, 深色的窗帘让他想起他进过数次的组织禁闭室, 咖啡杯像维兰德曾经送他的礼物,桌子上的诗集是还活着的阿法纳西, 警笛呼啸仿佛他正在漫长的夜里提着狙击枪路过, 一片绿色的樱花树早就褪去了春天的颜色,只有几抹被装在小瓶里的绯红。他还能闻到空气里的血味, 听到遥远的枪声——现实的枪声,不过他也曾经常这么做,用来警告某些不该靠近的人。比如说闹腾的侦探,在某个深夜的游乐园里被路过的「不知道谁」打晕,反正跟他没有关系,他不记死人的名字,就是这样。   黑泽阵把他记忆里的名单数了一边,对抗乱跳的记忆的最好方式就是去想点别的记忆,起码他的大脑还没到同时播放几套场景的地步。多线程可以,但可以得不多。他正在想刚把小苏格兰捡回来时的那段经历,小小一只的苏格兰总会看着他,看着他做所有事,直到他离开。其实他应该去调查苏格兰的身份,然后把人交给苏格兰的哥哥,不巧那个比他大几岁的男人他单方面认识,于是就此作罢。他还不想因为这种理由就暴露身份,就把苏格兰留了下来。后来……哦,他把苏格兰送组织家属院去了。   直到现在黑泽阵也觉得这是个相当有趣的举措,因为组织各个部分之间都因为神秘主义的作风存在信息误差,管退休和后勤的人99.99%不认识苏格兰,外围成员就更不用说,他们甚至遵循不应该互相干涉的原则,产生什么怀疑后一路查到发现是组织自己的机构就会收手。再加上苏格兰的长相没那么显眼——起码没有少见的发色,他就安安稳稳地在那里待了三年,还有空出来当假面骑士夜巡。   他又想起在组织时期的雪莉,小女孩看到他就少有高兴的时候,他也曾问过雪莉要不要离开研究所,并对她说了她和姐姐在组织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地位——这段话大抵是被当做了敲打或者威胁,至少现在他能回忆起雪莉听完后脸色越来越白,说她不会离开组织、姐姐也不会时候的模样。很难说……很难说他以前在雪莉心目中是个什么样的形象,小时候很熟,长大后越来越坏的恶劣男人?很有可能,也许雪莉还想过找机会杀他吧。   想到这里黑泽阵就笑起来,可很快他嘴角的笑又消失了,接踵而来的记忆是关于暗杀、冲突、惩罚和博弈,他还记得数次在任务里濒死时的场景,以及λ-AP13药物使用的时候带来的痛苦——   不,不对。停下。   他听到脑海里的声音,不过痛苦还是铺天盖地袭来,完全重现了当时的体验,冷汗以生理性的反应从背后沁出,连绵不断的痛觉将他整个人卷进肌肉重组骨骼生长的深渊。   黑泽阵将自己缩成一团,想抓住点什么东西,却从床上砸落地面,暗色的地毯上铺了层银色的雪。   他感到窒息。   往常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那两只感知敏锐的小猫会蹭到他身边试图叫醒他,把他从记忆的漩涡里找回来,记忆里的画面也会换成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到处跑跑跳跳的小猫。   毕竟他没有跟小猫相关的糟糕回忆,但现在猫不在,诸伏景光不在,赤井秀一也不在。   而且家里没人。其他人都出去了,包括伏特加。   喉咙里涌上血腥味。   他知道那是假的。   只是记忆,不会咳血,但是他不能发出声音。不能——从「不被允许」到「再也做不出这个动作」,二十年的经历让黑泽阵对疼痛的忍耐已经成了本能。   有人会回来吗?或许不会有。黑泽阵睁开眼睛,放松精神,竭力想找点能转移注意力的东西,最后看到被赤井秀一出门前扔在椅子上的外衣。   他从喉咙里发出有点嘲讽意味的笑声。声音还有点哑,但反正没人能听到。   黑泽阵扯过那件衣服,盖在身上,然后放任自己沉入疲惫的睡梦中。   ……   二十年前。   “我给你一个机会,”那位先生说,“亚莉克希亚的病情会在两个月后恶化,在这两个月里,如果你能杀死我,我的人会放你离开。”   所有的选择都是陷阱。少年时期的黑泽阵在心里重复了一遍维兰德的经验之谈,但他只能选一个。   亚莉克希亚,从没听说过的名字。但如果这个名字跟他被带到这里有关,那她或许是与Cedrus有关的人。他不应该为某个陌生人放弃任务,维兰德是这么教他的——但「这位先生」好像对他的性格有所了解。   被人按着跪在地上的银发少年没什么表示,只问:“亚莉克希亚呢?”   他不认识这个人,所以他需要一点情报。   那位先生笑了:“维持她的性命需要高昂的医药费,我当然不缺这点钱,但也没有救她的必要。”   一个冷漠的、喜欢摆弄人心的、将「你没有选择」放在明面上的人。   “不过我是个友善的人,”那位先生又说,“就算你输了,你也可以在你和亚莉克希亚里选一个放弃。”   “放弃?”   “她的性命,或者你的人格。”   其实他没得选。他逃不出去。组织的基地在地下,比起据点,那更像是个用来作弄猎物的游乐场。   错综复杂的通路、虚假的出入口、故意留下的监控死角……那位先生或许玩过不止一次类似的游戏,也对自己不会被杀死这件事很有信心。   黑泽阵也有几次让那位先生濒临险境,只是他错估了对方对他感兴趣的程度,闲得发慌的人做了无数准备,就是为了让他在以为看到希望的时候再将这点希望一寸寸碾碎,并以此为乐。哪怕差点翻车也乐在其中。   很有趣,那位先生说,很有趣不是吗?你的意志比我想的要强大,我也好奇你还能坚持多久。   “对了,你有时间,亚莉克希亚没有。”   “……”   最后他选了自己。   其实他没得选——重申,无论他选什么,结果都只会有一个,那就是亚莉克希亚作为操控他的筹码活下来,而他将失去作为人的一切。只是在早已预料到结局的情况下,这么说能让那位先生高兴,少受点罪而已。   正义、善良、冷静果断但还不够成熟的少年,那位先生想要看到什么,黑泽阵就给他们表演了什么。   他也在分析、推断和揣摩那位先生的想法,将真实的自己用各种看似漂亮的东西包裹起来,然后去不断尝试,获得更多的情报。   他会露出不甘心的挣扎表情,可实际上冷静得很,因为这就是他能做出的唯一选择。   “好孩子,”那位先生把手放在他头上,很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有什么「遗言」吗?”   “没有。”他说。   “那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东西」了。”   那位先生对所有物的处理方式堪称残酷,抹去记忆、重新塑造认知,就连战斗的方式也一点点纠正,直到过去的痕迹彻底消失,再刻下属于组织的烙印。   反正没把他当人。   黑泽阵记得那段时间他过得昏昏沉沉,记忆里都不剩多少东西,不是他想不起来,是清醒的时间本就不多,能看到的东西也很少。   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但他很清楚自己不属于这里,也不是某个人的所有物——他是人,唯独这点让他感到难以忍受。   那位先生向别人介绍他的时候,说的是「新玩具」。他站在那位先生身侧,没有反应,没有任何表示,也没有对此感到愤怒,只是扮演他应该扮演的角色。   人偶、武器、刀、用来炫耀的物件。   看得出来那位先生很喜欢他——现在的他。安静,听话,而且依旧锋利,即使他偶尔会因为记忆的空白而对指令犹疑,那位先生也不觉得这算什么瑕疵。没记忆的人当然缺乏安全感,所以那位先生一直把他带在身边。   最后那位先生允许他离开地下基地,他也不知道应该去哪,就站在基地的门口看星星。   贝尔摩德就是那个时候来的,她笑着问背对着她的银发小孩:女孩(Girl),你在这里等人吗?   很好,从那一刻开始,他们的梁子就结下了。   他知道那个女人对他持有特殊的关注,所以他也在从贝尔摩德手里获取机会和情报,直白点说就是在利用她。   反正利用是互相的,虽然他当时还不清楚贝尔摩德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信任也是互相的。那位先生假装信任他,他也假装信任那位先生,直到那位先生让他去执行暗杀任务,而他在预定的地点附近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金发,眼睛是墨绿色,跟他的颜色很像。来人戴着帽子,半长的金发被压在帽檐下,发尾在一侧束起来,顺着肩垂下来。   对方当然不是他的任务目标,任务目标躺在地上,刚死不久;但眼前这个人是来找他的,并且一开始就带着明确的试探。   他们在无声的黑夜里交战,最后那个男人忽然放弃抵抗,任由银发少年的刀落下——没有。没有刺下去。   黑泽阵跟自己的手较劲了一会儿,最后把刀锋折回到自己一侧,无声询问:你是谁?   那个男人笑了一会儿,张开手臂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醒醒,Juniper。   声音很轻,通讯另一侧的那位先生一定是听不到的。   他慢慢睁大眼睛,怔了很久,才无声地说——   维兰德。   维兰德。   你来得好晚。   他经受过相关的训练,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维兰德把它叫记忆的魔法,当然,将之称作更底层、近乎本能的强暗示比较好。   维兰德让他找回被洗去的记忆。恢复记忆的过程堪称痛苦,维兰德也没有在组织重重包围下立刻带他走的想法,伪造了现场就转身离开。   那位先生从听到痛苦挣扎声音的时候就知道不对,带人来找的时候只看到地上的尸体和缩在墙角依旧没恢复正常的银发少年,以及掉落在地的染血的刀。   一场高烧。一次精神和药物的抵死相搏。以及一句迷迷糊糊中的“我不能杀人”。   最后那位先生妥协了。   只妥协了一半,毕竟他也不想养一把完全不能用的刀,就将他为数不多、约等于没有的道德底线面对银发少年提了一点。   跟孩子相关的任务不行,跟警察相关的任务不行,跟任何阳光下生长的东西相关的任务都不行。   他新养的宠物挑剔得很。   不过那位先生并不缺去做这些事的人,随便调几个人去接手任务也一样,他只是觉得这把刀还得打磨很长一段时间,幸好他很闲,在死之前也很有时间。   他会磨灭这把刀的意志,将不该存在的底线碾碎,为他漫长而复杂的生活增添几分乐趣,不然做个清闲的生意人也太无聊……   毕竟,总不会有人当上这类组织的BOSS还在整日加班吧?   “滴答。”   什么声音惊扰了梦境。   有声音从外面的世界传来——是很简单的、手机的默认提示音。   只有一声。   黑泽阵摸了一会儿没找到手机,被迫从一片黑暗里醒来,才发现自己还躺在地毯上,盖着某个人的外衣。他把外衣扔回去,从床上找到手机,发现他才睡着了半个小时。   下午的阳光偏移了角度,将他半个身体都笼罩在内,闷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知何时沁出的冷汗浸透衣服,布料被汗水黏在皮肤上,令人不适。   昨晚黑泽阵把漆黑一片的手机壁纸换成了两只猫,他盯着已经不在的猫看了一会儿,切到消息界面,发现联系他的人是江户川柯南。   他记得这时候小侦探应该是在某个安全的地方,度过APTX4869解药的反应时间,大概率是在一家医院,或者认识的诊所之类的地方。最小的可能是在家里,至少雪莉能照顾,但以她现在的体型能做的不多,或许公安会派人看着?   不管怎么样,现在是下午两点钟,小侦探忽然找他是为……   From Silver Bullet(备注:1)   -我被绑架了。   黑泽阵把那行字看了整整五遍,才发出疑问:“……哈?” 第134章 暴雨前夜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日本警察界的救世主、组织的银色子弹、演艺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工藤新一被人绑架了。   就在黑白两道通吃、手握组织和日本公安两大势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声令下就能叫来千军万马的地下世界大家长降谷先生眼皮子底下被绑架了。   ——让琴酒都觉得离谱!   排除黑羽快斗拿江户川柯南的手机开玩笑的可能, 毕竟小侦探不可能没头没尾给他发这句话,于是黑泽阵先给黑羽快斗、莎朗·温亚德和灰原哀群发消息问知不知道工藤新一在哪。   From Kid(备注:小白鸽):   -你好,我现在有事不在, 这里是自动回复![小鸽子扑闪翅膀.jpg]   From Vermouth(备注:老女人):   -Gin?你难得主动联系我啊。   -你找哪个工藤新一?今天是基德酒在拍戏, 银色子弹早上来过,说还有事就走了。   From Sherry(备注:长不大的小女孩):   -工藤在博士家, 阿笠博士在看着他。   -是APTX4869的事, 他说跟你说过了。我目标太明显,没跟去。   黑泽阵去潦草地冲了个澡,换下被汗水浸透的衣服,回来就看到这样的回复, 他叹了口气, 做出了沉痛的判断:   Lord Night, 你儿子被绑架了。   他先给工藤优作打了个电话, 那边的茶会第十二代首领先生还在跟一群活蹦乱跳各有奇思妙想的侦探讨论他们的剧本, 接电话的声音里都带着点无奈和疲惫。   黑泽阵可没有体谅某位甩手掌柜的心情(但你不也是吗),直接说:“你儿子被绑架了, 你有空去救吗?”   电话那边有几秒钟的沉默。   几秒后,工藤优作说:“我马上回东京。”   事情是这样的, 一群侦探为了讨论当年的手法到底能不能实现, 进行了激烈的争论, 就一起回到宾夕法尼亚州的莫格街下午茶旧本部测量门框的尺寸, 还原场景……   以及对第十二代首领先生进行“昨日重现”的谴责。   黑泽阵看了眼时间,觉得Lord Night先生就算是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日本也不一定来得及救他儿子, 就说你还是在美国等着吧, 等你越过太平洋来的时候说不定你儿子已经把绑匪给卖了。   工藤优作叹气,说如果新一因为倒卖绑匪被抓到警视厅, 就只能麻烦你去保释他了,诺瓦利斯。   黑泽阵觉得Lord Night先生的恶趣味真是体现在方方面面,以及如果工藤新一真的对绑架犯做了什么,那属于正当防卫的一部分,某位权势滔天的降谷先生会给小侦探解决所有的问题。   他在挂电话之前问:“你一定要叫我诺瓦利斯?”   工藤优作坦然回答:“你不是也叫我Lord Night吗?彼此彼此。我已经订好机票了,现在就回去。”   除了他儿子的事,他要回日本的真实原因是他快要受不了这群对剧本指手画脚的外行人了……剧本创作跟推理过程是不同的,要说几遍才懂啊你们这群侦探!我只是推理小说家不是侦探啊!   茶会的侦探们:但你是侦探组织的首领,你不是侦探谁是侦探?   工藤优作:看向第十三代首领(杀手)、第十四代首领(警察)、第十五代首领(财团助理)、第十六代首领(记者)……   你们侦探组织的首领,好像确实未必是侦探啊.jpg   这个组织的第十三代首领正在给隔壁乌丸集团的BOSS打电话,很可惜,没打通。降谷先生大概在开会,黑泽阵也没有一定要联系他的打算,就把这件事通知了风见裕也,然后给降谷零留言「你的直系下属银色子弹在你的地盘被绑架了,我去看看」,出门去了。   虽然他家跟那个搞发明的阿笠家都在米花町,但还有一段距离,黑泽阵穿过五个案发现场抓到四个抢劫犯阻止了三起斗殴事故跟两个熟人警察打招呼拆掉一个炸弹才成功到了米花町2丁目,并开始想念出门买菜的伏特加。   事实证明,伏特加开车的时候,遇到事故的可能性很小,顶多是前方路段被车祸堵住,他们需要换条路这种程度。   还是伏特加好。   银发少年站在建筑的楼顶,灼热的夏风从他身侧吹过,上次走这条“路”时候的某座楼已经被炸了,他略微停下脚步,就翻下天台,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黑泽阵记得那座公寓的名字,前几天他看过新闻,那好像是在什么犯罪分子储存低质量炸弹的意外事故里被炸毁的,网络上还有人倡议使用「安全、合格、有品质保障的正规炸弹」,引起了不少人的赞同。   说起来,天城老师好像就住在附近……上次打电话没打通,但天城老师后来给他回消息说「黑泽同学的话,不请假也可以」,黑泽阵就没怎么关注。   到了。   阿笠家。   虽然知道位置,也数次从江户川柯南和雪莉那里听说了“阿笠博士”就是这个人的名字,但黑泽阵几乎没跟这个人打过交道,唯一来的一次就是宫野家开会的那天……啊,当时宫野透先生也在来着。   阿笠家的大门仅仅是虚掩着,没锁,黑泽阵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住脚步,并不意外地发现门把手刚被擦过,大概率是为了擦掉上面可能留下的指纹。   他推开门,看到一个秃顶的中年人脸朝下躺在地上,看起来是被敲了一闷棍。   “啧。”   这个人敲闷棍的手法不行——黑泽阵蹲下来,把阿笠博士翻了个面,发现人还活着,就没管,而是继续往家里走。   其实他不知道小侦探可能在哪个房间,不过反正人都被绑架了,也不可能在这里,他就把所有的房间都找了一遍。嗯,雪莉的房间里没有,但他在雪莉的桌子上看到了有他街拍照片的时尚杂志。   ……所以雪莉为什么要收藏这种东西,为了有朝一日拿出来嘲笑他是组织明星吗?   黑泽阵没动雪莉的东西,只扫了一眼小侦探不在里面就走,他记得雪莉提到过地下室,Lord Night先生的儿子该不会在地下室里吧。   他找到地下室的入口,刚踏上楼梯就察觉到哪里不对,不过他还是镇定地继续往下走,找到可能是雪莉实验室或者仓库的地方,推开门,然后——   黑暗里有人挥动细长的影子向他劈来!   “呼——”   对方动作很猛,这一记闷棍甚至带着风声!就是冲着把他砸晕来的!   但黑泽阵在下楼梯的时候就听到很轻的呼吸声了,所以他早有准备,在黑暗里跟对方过了几招,就在他想教教袭击者闷棍到底是怎么玩的时候,对方却忽然退了几步,发出声音很年轻的疑问:“咦,小孩?”   黑泽阵:“……”   抛开别的问题不谈,他根本没出声,这个身高范围也有很多成年女性,为什么就觉得他是小孩?敲闷棍的手蠢蠢欲动,黑泽阵想,果然还是趁对方没自报家门,先把他给打……   服部平次打开了地下室的灯。   没错,刚才黑暗里的袭击者就是拿着木剑、因为周围的环境特别暗所以完美融入到了黑暗中的服部平次,他站在门口,用疑惑的目光看着眼前的银发少年,好像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差点不小心打到小孩是真的,服部平次连忙把他带来的木剑收起来,跟这个银发很显眼的小孩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弟弟你没事吧,我还以为是有坏人来了——啊,说起来,我好像在游轮上见过你。”   黑泽阵:“……”   如果不是小侦探可能被绑架了,他真的很想把这个拿剑的小鬼打晕丢在外面41℃的天气里试试免费蒸桑拿的感觉。   看在被绑架的名侦探五藤诚二的份上,他可以再忍五分钟。   “有线索吗?”   黑泽阵单刀直入地问。   服部平次问:“柯南君的线索?”   黑泽阵回答:“工藤新一的。”   服部平次立刻就理解了他话里的含义,又是一个知道江户川柯南真实身份的——呃,服部平次在游轮上听过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对他的描述,知道这也不是个普通的小孩,怪盗基德还喊他叔呢。   大阪的名侦探往身后看去,说自己也是刚来,还没开始找线索。   他打电话找工藤,说自己来了东京,但工藤好像感冒了,说自己在阿笠博士家。服部平次来的时候却发现阿笠博士倒在门口,确定阿笠博士没事后他就在房子里到处找,刚找到地下室,就听到又有人来了,躲到现在,结果遇到了黑泽阵。   地下室的空气里充满化学试剂的味道,就在服部平次背后的房间,有被移动到这里的沙发、落在沙发下面的毯子和抱枕,以及一些凌乱地扔在地上的杂物,其中包括两部属于小侦探的手机。   反正不管怎么看,房间里的人都不可能是自己正常离开的。   服部平次捡起地上的手机,说:“半个小时前他还在给我打电话,绑架他的人应该没走多远。”   黑泽阵跟着往里走,言简意赅地说:“13:14PM他给我发消息,说他被绑架了。我已经通知公安了,他们会留意出入米花町的可疑人物。”   现在是13:31PM。   问题是,那群人绑架小侦探的目的,以及……他们绑架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侦探?   小学生,还是正在变化,又或者已经变回高中生了?   最好别被绑架到一半忽然从小学生变成高中生,吓到绑匪,那样可没人给他们付精神损失费。   “公安?”   正在检查沙发的服部平次听到这个词,有点诧异地重复了一遍。   黑泽阵靠在沙发旁,没动,而是在联络其他人,分心回答:“他现在的身份很特别。”   “有多特别?”   “他现在是某个庞大犯罪组织首领的亲信,还有跟公安、FBI、MI6、KGB能同床共枕的亲密关系。”   “……?”   服部平次打出一连串的问号,但很显然黑泽阵没打算给他反应的时间,就继续说反正事情就是这样,公安方面会协助调查,不过他们很忙,不一定能腾出人手,我叫了几个「职业比较特殊的朋友」来帮忙调查……   “朋友?”   “嗯,叫某个成员遍布世界各地的神秘组织的成员来找他们的第十八代首领。”   “???”   黑泽阵表示,他没有在报复有人叫他小孩,没有,他不跟十八岁的小鬼生气。   服部平次看着正在联络某些人的银发少年,终于问了句那你为什么能叫得动他们,银发少年慢吞吞地回答说我是那个组织以前的首领,于是服部平次开始思考工藤到底是什么时候误入歧途的……   但那可是工藤新一啊!所以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吧!服部平次坚定地相信他的朋友、他的对手,除非工藤新一失忆,不然绝对不可能变成犯罪组织的首领和亲信什么的吧!   还有——   你到底谁啊。为什么工藤被绑架的时候求救是给你发的消息啊!   (服部平次:可恶,工藤你宁愿向初中小孩求救也不问我!我明明刚给你打了电话!)   (工藤新一:其实我没想那么多,给琴酒发只因为因他最有空而且置顶……)   (服部平次:那我不是输得更多了吗?!)   服部平次调查了地下室的线索,没能找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倒是从地上散落的东西里推断出工藤原本应该是在录像——录什么?他自己?   从手机支架原本应该摆放的位置来看,工藤很有可能是在对他自己录像。   沙发上也有没干透的汗渍……看起来工藤的情况不是很好。   他找了一圈没找到直接的线索,就一边尝试解锁工藤的手机,一边问:   “所以你是?”   “路过的假面骑士而已。”   “哈?都这种时候了就给我好好回答问题啊!你跟工藤是什么关系啊!”服部平次拿着木刀的手在颤抖,但他不打小孩,所以他没动。   “那就是普通路过初中生,你可以叫我黑泽——我的朋友说看到过一辆可疑的黑色宾利驶出米花町2丁目,可能是我们的目标,公安正在追踪他们的下落。”   黑泽阵说着放下手机。   他说的“朋友”其实是A.U.R.O的下线,刚好在附近做便利店的店员,小侦探发消息来的时刻往后确实有一辆车从街道驶入驶出,因为来得快也走得快,就被闲得无聊的店员记住了。   当然,车牌号没记住,但查一下店铺的监控就能清楚,那位店员正在查。   黑泽阵抬头,看到服部平次还在跟小侦探的手机作斗争,问:“还没打开?”   服部平次把脸鼓起来,不满地说:“他换了密码。”   他本来知道工藤的手机密码,两部手机的都知道,但现在……什么时候换的?总该跟我说一声吧!服部平次发出不满地哼声。   黑泽阵:“试试Silver Bullet。”   服部平次:“这种密码他怎么会……啊,打开了。”   服部平次陷入了沉思。   坏了,就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工藤和一位初中生建立了坚定的革命友情,而且对方能猜出工藤现在的手机密码,甚至是工藤下意识会求救的人!   工藤啊工藤,你到底为什么会栽在小孩手里?他看起来还没有基德能打啊!   (黑泽阵:?就小白鸽的战斗力,我一个能打他十个)   (黑羽快斗:那是我从来没认真过好吧!我要是想逃命,十个夜莺小姐也追不上我!)   在心里抱怨是一回事,现在他们正在焦急地寻找工藤新一的下落是另一回事,服部平次打开工藤新一的手机,划到暂时停止运作的界面,说了句:   “果然在录像啊。”   他也不废话了,打开录像和黑泽阵一起看,视频开头就是坐在沙发上的江户川柯南。   小侦探托着脸,颇为无奈地说:“今天是2009年6月27日,现在的时间是上午9:00。这是灰原让我录的视频,说如果我死了就用这个做纪念……”   服部平次:?什么大事要录临终视频?   黑泽阵很干脆地把视频拉到最后,在服部平次问之前就说不必要的信息不用浪费时间,然后就看到在两个小时后的画面里,蜷缩在沙发上的小学生已经变成了高中生,但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   就在这个时候,阿笠博士来问他情况怎么样,工藤说感觉自己快要死了,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让黑泽去出演他自己的电影(黑泽阵:?),然后外面似乎有人按门铃,于是阿笠博士就出去了。   接下来工藤新一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声音,想站起来又体力不支,他低头咳了两下,艰难地拿起属于「江户川柯南」的手机给某人发消息,刚打了几个字就忽然抬手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扫到地上,属于「工藤新一」的手机也砸落在地,录像晃了几下终止,而在最后的几秒里,好像传来了门被踹开的声音。   服部平次看完视频沉默了一会儿,又把江户川柯南的手机拿来,这部手机的密码也换了,他试了几次,就看向了黑泽阵。   黑泽阵:……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他所有手机的密码?我甚至不知道他有两块手机。   服部平次心怀期待地鼓励他:“想想嘛!你肯定能知道的!”   黑泽阵:“……”   很久,他说你试试我的名字。   服部平次:你叫什么?   黑泽阵:Gin。   服部平次(沉痛):其实他有女朋友。   黑泽阵:……   服部平次:更可怕的是打开了。我觉得工藤的事无所谓,但他不应该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而且我想不出来如果小兰知道了会怎么想。   黑泽阵:…………闭嘴。   他搞不懂现在小孩的心思,也不是很想搞懂,他甚至不知道小侦探有女朋友。   “我看看,工藤有条没能发出去的消息……”   服部平次打开这部手机,发现锁屏是一群人睡在一张大床上的合影,他来不及看就切过去,但怎么都觉得刚才闪过的照片里床最中间的银发少年有点眼熟。   他找到工藤的讯息界面,发现他还有半条没编辑完的、发给“能跟熊搏斗还会轻功的名侦探琴酒哥哥”的消息:   「全都是大众脸的错,他们是来」   后面没打完。   服部平次迟疑地问:“大众脸是什么意思?”   黑泽阵觉得这确实不是很好解释,但他找到了非常合适的解决方案:“……你往脸上涂点面粉试试?”   服部平次:“……”   黑泽阵:“嗯。”   又是几秒的沉默后,服部平次说假设有人正在满大街搜集长了这张脸的人,那我现在假扮工藤出去,他们也会来抓我。   黑泽阵说算了,还有个在电影片场呢,我刚才问过了,「名演员工藤先生」(黑羽快斗饰)还完好无损,那群人应该不是来抓他的。   毕竟工藤和黑羽换身份的事只有自己人才知道,其他人小侦探自己说可以相信,唯一剩下的贝尔摩德已经彻底背叛组织,没理由在这个节骨眼上把老师的儿子给卖了。   “那辆车追踪到了吗?”   “没,他们中途经过百货商场,换车走了,不过商场的监控录像应该拍到了他们的脸。等几分钟,茶会组织的人在联系警察。”   莫格街下午茶的侦探动作很快,他们顺着极其少量的信息就找到了那辆车的去向,不过很可惜对方可能是专业的绑架犯,扛起(物理)工藤新一就跑了。   黑泽阵本来以为茶会的人都跟着去了宾夕法尼亚州,没想到还有几个在日本,他们留在日本的理由是……呃,在找白马探。   对,在连续找到第十二、十三、十五和十六代首领后,他们信心倍增,决定留在日本找跑路失踪的第十七代首领白马探!   黑泽阵:……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白马探假扮黑羽快斗上学去了。   虽然白马探的日语不是那么标准,在同学面前可能露馅,但他和黑羽快斗打了配合,对几位熟悉的同学说他们被卷进了某个案件,所以白马需要假扮一段时间的黑羽……于是这么大一个白马探就从茶会的视野里消失了。   总之,正在寻找白马探的侦探们听说第十八代首领工藤新一也跑路、哦,原来不是跑路,只是被人绑架啊(甚至有点失望),就热切地来帮忙找人。大家都是论推理能力在世界都能排的上号的侦探,对付一群小小的绑架犯当然不在话下。   当然调查店铺监控录像这种事还是需要警方帮忙的,比如说现在,他们花时间等待就是因为需要警视厅的人帮他们调取录像。   “哎,”服部平次对着手机叹气,“怎么又是绑架案,我手头的绑架案还没解决啊,本来是想找工藤来帮忙的。”   “什么案子?”   “就是有个财团,越前财团,他们的老爷子身患重病,五个儿女正在争夺遗产。在大阪的老爷子通过我爸委托我调查,说他的小女儿被绑架了,因为可能是其他孩子做的,家丑不能外扬什么的……就没报警,找熟人来东京调查了。”   “那他很信任你。”   “不是这么回事啦!反正都是自己人,不可能真的闹出人命,等到遗产争夺就结束后就能安全回来,他肯定是这么想才叫我来的啦!而且叫个侦探来的作用就是「我已经找人看着了,你们最好不要再搞小动作」而已。”   “嗯。很有用。”   黑泽阵很理解,非常理解。   那位先生有很多“老朋友”,这些所谓的老朋友每个死的时候都不是那么安生,要么死得不明不白,财产被人吞没,要么就展开腥风血雨的遗产争夺战,反正死得也是不得安宁。那位先生每次都只是看着,有时候让黑泽阵去送更像是讽刺的礼物,而黑泽阵就打着一把黑伞将花束放在墓碑前,像从未来过一样离开。   黑泽阵还记得那位先生有次说,等他死后,整个组织大概也会乱成一团,不知道他那些忠心的属下想从他手里得到些什么。当时黑泽阵在想首先,你得找到一两个真的对你忠心的属下……   当然,他没说。   那位先生问,你想让我把你送给谁?我允许你自己选择下一个主人。   黑泽阵说不用。   那位先生就笑,也没继续说什么,只是忽然厌倦了看老朋友遗产争夺的戏码,让人把那个家族的人全部杀光,等公众将视线挪开的时候,这部分财产就已经到了乌丸集团的手里。顺利,熟练,也毫无意外。老朋友的末路和他们后代的死活全看乌丸先生看戏时候的心情,哪怕那些老朋友其实从未亏欠过他。   什么都不选的结果就是陪那位先生死……黑泽阵对此没什么想法,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第十六研究所的前负责人说过的复活研究。   异想天开、荒唐、无聊。   他将往事从记忆里赶出去,问神情忽然变得紧张的服部平次:“怎么了?”   “啊,”服部平次刚看完越前家老爷子的秘书发给他的消息,停顿了一会儿才回答,“老爷子刚跟我说,他在当演员的小儿子也被绑架了,绑匪给他发了消息,说要他撤回原本的遗嘱。”   “哦。”   意料之中。绑一个也是绑,绑两个也是绑,做人做到底,米花住到死,就是这样的道理。   黑泽阵听到越前财团、演员、绑架的关键词,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他小儿子叫什么?”   服部平次很快回答:“老爷子的小儿子叫越前明九,从来没出现在公众面前过,知道他长相和身份的只有越前家的人,据说他初中毕业就离家出走当演员去了。”   黑泽阵:“……”   服部平次看到他的表情不太对劲,就问:“发生什么事了?”   黑泽阵语速缓慢地说:“这好像是工藤先生的替身演员的名字。”   对,就是那个甚至去游轮上假扮工藤新一找找感觉的替身演员,在演艺圈混迹多年从未混出头过,和工藤新一长了同一张脸。   所以,「全都是大众脸的错,他们是来抓我的替身演员的」,工藤新一,你是想说这句话吗?!   服部平次:“……”   他们从江户川柯南的手机里找到越前先生的电话,拨出去,过了一会儿对面才接通。   听筒里传来咳嗽的声音,电话对面的越前小声说:“工藤君,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这里有点麻烦,没事的话我就先挂——”   黑泽阵很干脆地打断了事前交涉,直接问:“工藤新一被当成你绑架了,这件事你有什么头绪吗?”   越前被他搞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啊?确实有人可能绑架我,所以我才躲——等等,那、那在片场的工藤君……”   “哦,那是他的替身演员。”   “啊?工藤新一是我,在片场的是他的替身演员,那我是谁?”越前先生,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   面对这个问题,黑泽阵非常平静地问了一句:“你会打网球吗?”   越前明九下意识回答:“啊、会一点,但是打网球和现在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那你是侦探,好了,现在是你帮忙拯救工藤新一的时候了。”   “啊……啊?” 第135章 暴雨前夜   黑泽阵和服部平次找到了这位名为越前明九的替身演员, 对方正在米花町的一家医院里,而且正发着高烧,据他自己所说搞成这样是因为「被导演拉去陪酒没想到酒桌上的人阴险地拿出了KILL Summer饮料, 喝了五杯后被紧急送往了医院, 几个小时前刚醒来」。   这位跟工藤新一长着一张脸的演员诚恳地说:“我醒来就听说三姐、啊现在是四姐被绑架了,二哥发消息提醒我说我也可能被盯上, 于是我就跟导演请假, 暂时留在了医院里。”   服部平次不由得吐槽了一句:“……就你现在的状态也没法去吧。”   高烧40℃还想去片场,要不然你还是回去当财团少爷吧,追逐梦想是一回事,都碰上酒桌刺客KILL饮料了, 真不用这么拼。   这位小少爷在剧组摸爬滚打好几年后, 终于得到了出演一部小成本泡沫剧的男二号的机会, 但那部电视剧的导演兼制片人在五月上旬被人寄了威胁信, 后来意外出车祸, 到现在都没缓过来,电视剧也就没后文了。(黑泽阵:哦, ANI结社认错电影的受害者+1)   然后越前先生就开始找新的角色,却被克里斯汀导演邀请来做工藤新一的替身演员, 毕竟他这张脸确实是合适, 而且柔弱的侦探八成是不能做一些特技动作的, 但越前先生可以, 于是他就来了。越前对自己出演的所有角色都非常认真,哪怕只有一句台词, 他做好了来打酱油的准备, 但没想到工藤君对他相当友善,还跟导演提了不少对他友好的建议。   所以越前先生听说工藤很有可能因为他被绑架后整个人都不是滋味, 如果不是他现在还在高烧,就已经冲出去找几个哥哥姐姐理论了。   你们绑错人了!你们绑的是我第二喜欢的侦探工藤新一!   “那你最喜欢的侦探是谁?”服部平次听到这里,插话问了一句。   越前听到这个问题,眼睛登时变得亮晶晶的:“当然是传说中的下午茶侦探、只要出现就意味着案件结束的诺瓦利斯先生啊!我小时候被他救过!”   黑泽阵:“……”   他怎么不记得这件事,算了,当年当首领捞过的侦探太多,案件相关的人他也不一定能注意到,可能这小孩真的在哪见过他吧。   越前先生22岁,十六到十七年前黑泽阵还在莫格街下午茶的时候,他应该五六岁,那么点大的小孩长到现在黑泽阵认不出来很正常。   服部平次接话了:“诺瓦利斯,是那个很有名的可以跟熊搏斗的侦探?咦,跟熊搏斗,好像刚才在哪听过……”   黑泽阵:“……”   越前明九:“对啊,就是那位诺瓦利斯先生,我小时候住在美国,当时他经常及时出现在情况危急的案件现场,还有人叫他银发天使——他有跟这位黑泽君一样的银发!很长的,特别漂亮!”   黑泽阵:“…………”什么叫经常及时出现,他是被茶会那群只长脑子不会打架的侦探叫去的。还有,他真的很讨厌被人夸头发好看。   服部平次缓缓将视线移向了黑泽阵。没记错的话,怪盗基德真的喊他叔。有工藤的前车之鉴,再加上那个“跟熊搏斗”和“哥哥”的备注,这个小孩该不会是……   他还没想清楚,黑泽阵就说追星的事待会再谈,现在我们要知道的是工藤新一在哪里,不过找人不太好找,你直接告诉我你的哥哥姐姐们住在哪,我「友好地上门问问」他们吧。   越前先生:怎么回事,温度忽然变低了,明明是大热天我却觉得浑身发冷。   但那几个勾心斗角的哥哥姐姐算什么,当然是工藤君更重要!越前先生想了想,就给黑泽阵和服部平次写了一串住址,说了一大堆家族秘辛,还特地拜托两个侦探一定要救出工藤君,不然他会愧疚一辈子。   黑泽阵拿了地址转身就走,服部平次和越前明九说了几句跟上来,重新打量黑泽阵,好奇地问:   “这是你的真实年龄吗?”   “不是。”   既然被问了,黑泽阵也没有说谎的必要。他的回答很冷淡,反正服部平次是小侦探信任的人——从手机密码就能看出来,而且小侦探不想把他扯到组织的事里,这是侦探的温柔,对朋友的保护。   他看向似乎还想问什么的服部平次,停下脚步,说:“还要问什么?我们赶时间。”   服部平次当然知道他们在赶时间,就挑了个最要紧的问题:“你和工藤真的是某个组织的首领?”   黑泽阵没想到服部平次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就说:“别想太多,是个侦探组织,你总有一天会接触到的。”   以服部平次的活跃程度,等他名气再大点、从学校毕业后,茶会可能就去邀请他了——对,莫格街下午茶不邀请未成年学生,除非他们自己找来,理由是可能会影响学业(但他们根本不上学啊喂)。   “那就好,别随便吓人啊。”服部平次相信了他的话,甚至没有一点犹豫,让黑泽阵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表现得很像好人。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喊他:“黑泽同学?”   黑泽阵回头,看到头上包着纱布、拄着拐杖的天城老师站在医院的走廊里,见他回过头来的时候还松了口气。   他对这位老师的印象还不错——指在识时务方面,自从上次别墅意外家访的事件后,这位老师可能被他吓到了,一直没再问他什么事,甚至主动给他通过假期。黑泽先生一般不是很在意别人的情况,不过既然是他威胁了老师,他查了天城老师家里的情况,让朋友给天城老师生病的妹妹安排了一场手术。   不过你妹妹还没进医院,你自己怎么进医院了?   天城老师估摸着有人要问他这个问题,就自己解释道:   “啊……老师是被卷进那个储藏低质量炸弹导致的连环爆炸案里了,犯罪分子放炸弹的地点就在我楼下,幸好当时真理小姐——呃,我的朋友正好来我家拜访,拉着我跳了公寓走廊的窗,我才能安全地活下来。”   他说自己的腿是跳楼摔的,头是被高空坠落的没炸的炸弹砸的,炸弹质量是真的不咋滴,有的在夏季高温下爆燃,有的从火场里飞出来把他砸晕了都还没炸。   “对了,”天城老师压低声音,“黑泽同学,那边的学生是你的朋友吗?”   黑泽阵看了一眼服部平次,说这是我的同伴(临时卡),老师您说就可以。反正也不可能有什么大问题……吧。   天城老师放心地说:“就是前几天,有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来学校打听你的事,他们还提到了什么组织,我怕他们是来找你寻仇的,就跟他们说你很久不去学校了。黑泽同学,你最近要小心,毕竟你们是黑〇组织……”   服部平次听到这里,缓缓转头看向黑泽阵。   黑泽阵:“……”   谢谢你,天城老师,真的非常感谢,下次我一定说「他不是我的人,我们换个地方谈」。   他跟天城老师道谢,又判断了一下老师的伤势,问:“老师在医院好好休息,对了,B班……”   天城老师幽幽地回答:“黑泽同学,你最近一定没去学校吧。”   黑泽阵:“……是。”   天城老师的语气里透着沉重的看破与沧桑:“没事的,我们班临时换了班主任,那位老师会代理到我出院为止。”   他顿了顿,又说他已经跟那位新班主任讲过黑泽同学的情况了,长期不去学校也很正常,所以不用担心。   等天城老师走后,服部平次说:“是位很关心你的老师啊。”   他看到黑泽阵在沉思,就问怎么回事,银发少年的表情有点沉重,墨绿色的眼睛里有一丝担忧。   “我也很担心老师们。”   “为什么?”   “因为我上了两个月的学,已经换到第五个班主任了。”黑泽阵面无表情地说。   五十岚、冲矢(代理)、小春(代理)、天城,还有新来的老师,希望新来的老师没事。   换班主任的理由包括车祸、意外当上组织二把手、学校爆破、公寓被炸……黑泽阵甚至开始考虑顶着苏格兰的压力退学来保护无辜的老师们了。   (服部平次:所以你一开始为什么要上学,这个体型在外面活动也可以吧,又不是工藤那样的小学生。)   (黑泽阵:好问题,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苏格兰,你知道原因吗?)   于是,两位对比明显的侦探离开了医院,仿佛一道明亮的夏日风景画。   接下来他们根据越前先生给出的地址,去找了越前财团豪门狗血剧的其他几位主角,分别是越前明九的两位哥哥和一位姐姐。   越前财团的继承人们情况如下:   大姐:在国外搞科研,搞到一半没钱了遂回国试图继承财产继续搞研究。   三哥:非婚生子,在国外当导演,拍电影没钱了遂回国试图分点财产继续拍电影。   二哥:早年就跟老爷子闹掰自立门户创业去了,这次回国纯粹是觉得这么大一个财团不能被其他没用的兄弟姐妹祸害。   那么,谁才是工藤新一绑架事件的幕后黑手呢?   黑泽阵扔了个骰子。   好,先去找他家二哥。   十分钟后。   看着被打开的门、被打晕的助理、一片狼藉的地面,黑泽阵缓缓道:“我觉得,他是被绑架了。”   于是黑泽阵又扔了个骰子,去找越前家的大姐。   十分钟后。   看着空空如也的酒店房间、散落在地的科研资料和手机,服部平次缓缓道:“我觉得,她是被绑架了。”   这次不用扔骰子了,他们两个踏上了去寻找越前家三哥的道路。   十分钟后。   黑泽阵缓缓关上了门,说:“现在我们调查一下越前家还有没有别的私生子。”   他觉得他应该点根烟,可惜手里没有。   服部平次用木剑敲了敲脑壳,表情一片混沌:“所以,发生什么事了?”   就没有一个没被绑架的人吗?!还有,事已至此,就别管老爷子不能家丑不能外扬的思路了,咱们还是报警吧。   ……   汽车的引擎声。   狭小的空间、摇晃的地面、闷热的空气,还有隐约传来的说话声。工藤新一睁开眼睛,从灼热的空气里感受到了一点凉意——他现在的体温一定比外面的温度更高,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他本应在阿笠博士家里度过APTX4869的反应期,除了灰原、博士和几个能相信的熟人外没人知道他选择了今天,而且就算出了意外,提前联络好的医生也能及时赶到,按理来说已经是万无一失的安排,却没想到……   他被绑架了。   当时他从小学生的身体慢慢变回原本的高中生,感觉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就连意识也不是那么清楚。   不过工藤新一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变化了,虽然难受但也不是忍不了,所以他躺在沙发上一边回忆莫格街下午茶某个案件的资料,一边等待APTX4869解药的反应期结束。   就在即将找到案件的关键点时,他却听到楼上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博士没有说话,当时工藤新一就觉得不对,因为如果是阿笠博士碰倒了什么东西,博士一定会抱怨——他迅速拿起手机通知其他人,从来人压低的对话声里听到了“绑架”“越前财团”什么什么的字眼,几乎是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他还没能发完,绑架他的人就找到了地下室,他只能佯装想逃开,打翻了桌子上的东西,避免他们发现录像。   然后他被一群黑衣人扛走,扔上车,再然后他就因为身体不适昏过去了。   现在他醒来,发现这里不是他最开始被绑架的那辆车,而且还有人细心地盖了条毯子。这应该是一辆厢式货车,他被放在货物后面,从外面检查看不到他;驾驶室里的人正在讨论“后面的越前先生没事吧”,另一个说“只是喝了KILL饮料而已,发生什么都是正常现象,不会死的”。   喂,你们到底把KILL饮料当成什么啊!而且我喝的根本不是KILL饮料啊!   工藤新一想坐起来,发现他的手被绳子绑在了背后,就干脆靠着货物的箱子小心地叹气。   呼出的空气似乎都带着灼热的味道,他在认识的人里算是最柔弱(迫真)的一类,现在只能希望琴酒收到他的消息,能早点找到他,不然他可能就死在半路上了。   至于为什么给琴酒发求救讯息,因为这个时间他老爸可能在美国睡觉,灰原可能在搞研究,黑羽和贝尔摩德应该在片场拍戏,降谷先生和诸伏先生可能在开会,世良可能在破案,赤井先生可能在补觉……只有琴酒一定会看到他的消息,哪怕在睡觉也会醒。   虽然把人吵醒有点抱歉,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希望琴酒先生和今天来找他的服部能汇合。哦,为什么不跟服部平次说他被绑架的事,因为服部平次他真的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侦探:D,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他正在想,车子却猛地刹停!   不,不是刹车,车身在倾斜,是高速行驶中轮胎忽然漏气的情况!   剧烈的晃动里,工藤新一的后脑撞上了背后的货箱,撞得他头晕眼花,恍惚中他听到前面的人在喊:“不好,有人盯上我们了,可能是来救他的!”   车胎跟地面的刺耳摩擦声在耳畔响起,然后是密集的枪声和惨叫声,子弹不要钱一样哒哒哒打在前面的驾驶座上,在车里的工藤新一一脸空白地听。   啊、啊,他觉得,应该不是来救他的……吧?   哪个来救他的人会把劫匪往死里打啊!就算是贝尔摩德也不在大白天干这种事啊!而且这也不是东京塔,琴酒也没开直升机……   “嘭”的一声,货车的车厢门被人物理撞开了。   来人粗暴地把箱子扔出车厢,找到被藏在角落里的工藤新一,黑发的少年低着头倚在那里,体温很高,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他后脑跟货箱接触的位置还有斑斑血迹,看上去也不是很清醒。   “是他吗?”   工藤新一在模糊中听到有人询问。   啊、看起来这些人不是来救他的,名侦探闻到空气里的血味,慢慢地闭上眼睛。驾驶室里的两个人已经死了吧,即使是绑匪也……   意识沉入黑暗前,他听到另一个声音确定地回答:   “没错,就是他,我们要找的人,他就是怪盗基德!快把他带走,不然警察就来了!”   工藤新一:“……?”   等等、等等,他不是怪盗基德!他不是越前先生,更不是黑羽快斗啊!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有没有人来告诉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名侦探,终于又昏了过去。   ……   下午14:50。   东京郊外的山上。   经过了一顿紧张激烈的调查,黑泽阵和服部平次终于找到了越前财团【没】被绑架的老四、替身演员先生的姐姐、越前老爷子的小女儿。   对,没被绑架。   越前家的老四是一位画家,她在听说哥姐要回国争遗产(不是,老头子还没死呢)的时候心里就咯噔一下,心想要不然还是不回去了。可惜那时候她已经坐上了回东京的飞机,都快落地了,等到了之后,她一看,绝了,又多出来一个哥哥,没办法了,根本打不过那仨,还是跑路吧。   跟她一起回来的作家朋友劝她说咱要不争一下,万一以后你能请我吃顿饭呢,你看咱俩这么穷,连饭都要吃不起了。   老四愤然道:“咱俩距离吃不起饭还远着呢!难道你愿意过上出不了门、到哪都有人看着,就连吃什么饭也不能自己决定的不自由的生活吗?”   作家朋友听完,满含热泪地握住了她的手:“什么?不出门就有人养我?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去你家吧!”   老四:“……”   然后她就“绑”了她的作家朋友,两个人到深山老林的小屋里写生去了。她决定失踪到父亲把遗产的分配问题定下来再说,不趟这趟浑水了。   没想到她的作家朋友在被拽出门的时候大喊“绑架啦绑架啦”被人听到,后来就传成了她被绑架,老四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也没什么办法,就这样了。   现在这位小姐顶着锅盖,小心翼翼地说:“事情就是这样,其实我没被绑架。你们是父亲请来的侦探吧,跟他说我很好就可以,但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我怕真有人来绑我。”   黑泽阵沉默了一会儿,啃完来的时候刚买的手指饼干,说:“越前小姐,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越前小姐问:“好消息是什么?”   服部平次回答:“没人会来绑架你了,你很安全,可以从这里出去了。”   越前小姐喜出望外:“真的吗?我就知道我家里那么和谐不会有人干出绑架这种事的!那坏消息呢?”   黑泽阵悠悠地说:“坏消息就是你另外四个兄弟姐妹全被绑架了。”   越前小姐:“……”   那她还是不出去了吧,外面的世界(我家的人)好危险。   黑泽阵打量着这位越前家的小姐,实在是没从她身上感受到半点同行的气息,服部平次也叹气,说越前小姐,那对其他人的下落你有什么头绪吗?   这位画家小姐沉思了好久,才说她怀疑这件事是在美国搞研究的大姐做的。她记得大姐曾经说他们那边经常枪火横飞,非常自由,搞科研的随时要拎着把枪出去抢物资,甚至可能绑架原材料厂商的老板,她以前一直觉得大姐可能是在开玩笑,但现在想想也有可能是真的。   她非常肯定地说:“我大姐在江古田有一处非常隐秘的房产,是她用来存放见不得人的东西的,如果我哥或者我弟被她绑架了,有可能就在那里!”   行。   黑泽阵觉得很麻烦,正在他想干脆把这位小姐和姓越前的老人绑架、用点非常规手段得到结果省得他家小侦探出问题的时候,降谷先生的电话终于打来了。   银发少年走远了点,站在山崖上,看着不远处的城市说:“你醒了?你的银色子弹没了。”   电话里还有人低声说话和纸张掀动的声音,降谷零轻轻关上背后的门,叹气:“我还没醒。还没开完会。”   黑泽阵毫不留情地说:“那你回去吧,也用不到你。我找了几个同行帮我调查这起绑架案。”   “同行?”降谷零的声音瞬间就提高了两度。   “侦探。”   “哦,原来你还是个侦探啊,黑泽先生。”降谷零不给黑泽阵反应的机会,就语速很快地进行了说明,“我知道你能解决,但我刚得到消息,ANI结社有几名在逃的残党在东京活动,他们应该已经知道怪盗基德了,你记得让那两个小孩小心。”   “行,开会吧。”   “好好,那就拜托你了,可靠的黑泽警官。”   “……?”   黑泽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降谷零就挂断了电话,独留A.U.R.O的卧底、乌丸集团的前杀手先生在风中沉默。   果然,等这件事结束,就回去把降谷零给打一顿吧。   他转身,打算跟服部平次回东京市内找越前小姐所说的地点,却看到服部平次正一脸茫然地挂断电话。   服部平次缓了缓,说:“我一位住在江古田的侦探朋友帮忙找到了那处房产,也找到了被绑架的人,但是……”   “但是?”   “但是据那位先生(三哥)交代,他姐姐将他严刑拷打一番,问出被他绑架的哥哥(二哥)的下落,正要出门救人的时候,被一群黑衣人绑走了。”   “……”   哦,所以老大绑架了老三,老三绑架了老二,老四自己跑了,现在老五(工藤新一饰)和老大不知道被谁绑架了。   然后绑架大赛的冠军将赢得父亲遗产里的最大份额,对吧。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说走吧,我们去找那位被老三绑架的老二,万一他知道工藤的下落,如果不知道的话就把他交给那位大人……   服部平次:“那位大人?”   黑泽阵:“横跨黑白两道、手眼通天,能顷刻之间调动数万人的犯罪集团的组织首领,波本先生。”   服部平次:“什么、日本还有这种人?”   黑泽阵:“有,而且你见过。”   服部平次:?   十分钟后,他们两个在全新点亮的地图位置跟几位茶会的侦探汇合,也救出了越前先生的三哥,那位从国外回来的电影导演兼私生子。   三哥一见几位侦探就不可置信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说我不该回国,早知道就不接茶会的电影了,我就是想给《莫格街的侦探们》拉个新的投资,怎么就被绑架了呢?!诺瓦,诺瓦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啊!   黑泽阵:“……”   诺瓦利斯先生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是怎么回事,银发少年揪着人的衣领,把这位茶会的侦探、也是莫格街下午茶那部电影的导演之一拽起来,冷漠地说:“我赶时间,告诉我你姐姐和你弟弟在哪。”   你,应该不会干出绑架的事来吧,这位先生?   莫格街的侦探们攥着自己的手,把指节捏得咔嚓作响,就等着把这位茶会的同伴开除并丢进监狱。   越前先生的三哥连忙举手投降,说怎么可能呢,我只是把那位大小姐的行踪告诉了找她催债的人,还有诺瓦你好凶啊,我可是茶会的人,怎么可能干坏事呢(抱怨)。   “欠债?”   “大小姐在美国炸了五次实验室然后跑路了,来催债的是她老板,放心,她的价值都在脑子上,不可能死的。”三哥信誓旦旦地说。   服部平次表示他不是很理解有钱人。   下午16:00。   黑泽阵耐着性子找到了越前财团的大姐,从某个催债公司的人手里把她截下来,本来以为还需要花点时间,但那个催债公司的领头人看到他就当场给跪下了,说大哥你来这里做什么?   几位侦探和跟着来的越前家人纷纷向他投来震撼的目光,只有被叫来的高木警官镇定地说国外刚回来的吧,没见过世面吧,在米花町,犯人就是要管侦探叫大哥。   服部平次:啊……对对对,就是这样。(哈哈,反正我是再也不会信了)   他问:“所以越前明九先生是被你的人绑架了对吧?”   越前家的大姐垂头丧气,很干脆地举手认栽,说是啊,但我只是想搞老爷子的钱而已啦,我还嘱咐他们好好照顾弟弟了,他肯定没事,你们等我打个电话。   大姐说着拨打了一个号码,没打通。   她疑惑地又拨了一遍,这次打通了,听筒里传来白鸟警官的声音。   “你好?请问你是死者的家属吗?这里是东京市郊,一个小时前这里发生了一起枪击事故,这部手机的主人与驾驶室里的另一个人已经确认死亡,如果——”   “那被他们绑架的我弟弟呢?”   “弟弟?啊,我们确实在货车车厢里找到了毯子,如果车上还有第三个人的话,他可能……被二次绑架了。”   白鸟任三郎重新检查了货车里的痕迹,把货箱转动了半圈,才发现上面有被掩盖的血迹,严肃地说。看来……这不是一起单纯的案件。   黑泽阵拿过手机,问:“现场有发现什么吗?报纸、货箱,和别的线索。”   白鸟警官那边安静下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过了一会儿,他说:“有两处血迹我很在意,是两个货箱上的字母,在「A」和「K」上各有一个血的指印,但「A」和「K」是代表什么?”   受害者在传递什信息吗?   他还没想明白,黑泽阵就已经阴沉着脸把手机扔了回去,转身往外走。   服部平次觉得不对,追出去问你要去哪。   黑泽阵边走边说:“去找人(KID,工藤新一限定版),顺便给某个组织(ANI结社)斩草除根。”   为了某个小鬼和他一整天的睡眠,黑泽阵决定找个人出气,某个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的动物园就是很好的选择。   越前家的大姐支棱起来:“我也去!”   黑泽阵:“你进警视厅。”   大姐:“……”   二哥大笑。   高木涉:“你也进警视厅。”   二哥:“……”   三哥狂笑。   大姐和二哥对了个眼神:“就是他让人绑架的我!他也得进局子!”   三哥:……???   最终,越前一家财产继承的有力竞争者全被逮进了局子,此时医院里的越前先生满脑子都是工藤君应该没事吧,而深山里的越前小姐还在试图把她长在床上的作者朋友从卧室里拖出来晒太阳。   至于老爷子是什么情况,好像根本就没人担心.jpg   一位见证了整个过程的茶会侦探如此感叹:“哎,到底哪里来这么多豪门恩怨和婚外情,什么时候能轮到我啊。”   另一位侦探幽幽地说:“诺瓦有钱,而且我们茶会多半也是个豪门,现在白马老爹(?)没了,他的遗产(推理挑战)就在那里,你去抢吧。”   感慨的侦探:“找不到他人啊!谁知道他在哪里!”   此时,刚帮服部平次找完人的白马探(戴假发版)正在往回走,至于他远远看到于是掉头就走的茶会熟人?不认识,真不认识,他只是一只路过的普通高中生黑羽快斗而已。 第136章 暴雨前夜   找ANI结社跟找临时起意要绑架人的普通市民当然是两种找法。   黑泽阵给灰狼打了电话, 直接问他知不知道ANI结社来东京的几个人在哪,灰狼问你找他们做什么,黑泽阵说他们绑错了人, 把我家孩子当怪盗KID绑架了。   灰狼恍然大悟:“啊啊,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黑狗跟我说过他在找二代基德,二代的真实身份是黑羽盗一的儿子, 不过江古田那个「黑羽快斗」一看就是用来吸引注意力的障眼法, 所以他在整个东京范围内搜索。”   因为怪盗基德上个星期还有过怪盗活动,所以他肯定没走,黑狗也是这么想的,哎, 您猜怎么着, 还真给他找着了。   怪盗基德, 他就在米花町!   “找错了。”   黑泽阵冷漠地推翻了黑狗先生的推理, 什么怪盗基德, 全都是一派胡言,你们绑架的那是乌丸集团的银色子弹!   灰狼:“呃, 黑狗跟我说他是严格照着照片找的,肯定不会找错认, 而且他跟踪的目标确实在怪盗基德上次消失的区域附近出没。”   黑泽阵:“找错了。”   灰狼:“但是……”   黑泽阵:“我说了找错了, 你还有什么话吗?没有就告诉我那条狗在哪。”   灰狼叹气。   明明已经在人类世界生活了这么久, 不喜欢和人交涉的性格还是跟以前一样啊, 小向导。   但他也就在心里抱怨抱怨,真跟小向导说他是不敢的, 灰狼听电话里的语气就是本着杀人去的, 他才不会触这个霉头。连说人话都没好好学会,你指望他遵守人类社会的规则?还是不了不了。   话说他应该不吃人吧?灰狼的心底忽然划过一些似乎很可怕的想法……   “米花百货商店后面的那条街你去过吗?黑狗在那里开了一家狗咖, 你现在去肯定能找到人——对了,结社的人还不知道我已经把他们卖了,你千万别说漏嘴啊。”   灰狼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情报,说完却没听到回应,于是他喂喂了两声,听筒里才传来了黑泽阵的声音。   冷淡,像北方的雪,一如既往。   “你们组织的黑狗,不会是条真狗吧?”   “……当然不是啊!哪有会打电话的狗啊!他不是狗,就跟我不会说你是狼一样!”灰狼觉得,小向导正确认识人类世界,还任重而道远。   而就在灰狼看不到的地方,黑泽阵已经走到了那家狗咖附近,狗咖里门口的柜台上一只黑色的狗刚挂断电话,跟他面面相觑,汪了一声,就跑走了。   黑泽阵:“……”   狗被训练到可以接电话也是可以的,比如降谷零家的哈罗,甚至会帮忙收拾行李,可以说是非常聪明的小狗了。但他选择相信灰狼,毕竟灰狼听起来毛都要炸起来了。   他慢悠悠地说:“格雷先生,我不介意你把我当狼,反正他们都是这么叫的。”   严格来说,雪原里那群人管他叫海拉的芬里尔,和喊他狼也没什么区别。   灰狼被噎了一下:“兄弟,做个人吧,真的,不会我可以教你。”   黑泽阵懒得继续听了,就挂断电话,继续往那家狗咖走。时间不多,他可不觉得ANI结社的人抓到“黑羽快斗”后能有什么友善的举动,希望小侦探没事,不然,有事的就是你们结社的人了。   反正都被抓得七七八八,死的死逃的逃,少那么几个没人在意吧?   他背后是追上来的服部平次,服部平次说你有消息了吗,我们现在要去哪,别漫无目的地走啦,再找不到工藤的话我怀疑他已经被人煮熟吃了。   大阪的名侦探已经给能帮忙的朋友都发了消息,警方也在搜寻,公安也派人插手——虽然服部平次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之前只是提供协助的公安现在直接加入进来,但有更多人手当然是好事。   唯一的问题就是公安的人让他看着“黑泽阵”,说是怕出事,服部平次说放心吧,我会保护他,那个公安用“你不懂”的眼神看着他,说:你需要保护的是绑匪,别让他直接把人给杀了,那样上面的人就有理由把他抓回去了。   服部平次:他不是你们的人?(如果不是的话不可能调警方的人手那么理所当然吧)   风见裕也:……是也不是,他的身份很特殊,懂得都懂,不懂的最好别懂。   服部平次:那我确实不懂。   结果就是他们从绑架越前家大姐的催债公司那里出来,服部平次跟着黑泽阵在米花町的商业区乱逛,期间那个银发少年打了两个电话,最后走到了一家狗咖的门口。   “不会吧?工藤在里面?这看起来就是一家普通的宠物店吧。”   “嗯。如果情报有误我就回去把他宰了。”(灰狼:?)   黑泽阵收起手机,不顾服部平次震惊的眼神,就往里走。服部平次把他的棒球帽压低,装着木剑的袋子背在身后,已经有了随时拯救这个初中生(也可能是劫匪)的觉悟。   不是他不相信这个人,是劫匪多半要带枪吧!在东京,枪可不是个稀罕物件啊!而黑泽先生你现在什么都没带,你空手打他们吗?   狗咖当然没关门。   刚才接电话的狗很有敌意地冲着黑泽阵汪了一声,服部平次刚想担心一下会不会打草惊蛇,就看到那个一米六的银发少年用墨绿色的眼睛往店里扫了一圈。   顿时整个店都变得安静了。就连刚才还在睡大觉的小狗都被惊醒,惊恐地缩在了墙角。   黑泽阵:“哼。”   他心情算不上愉快地继续往里走,留下一个对他的物种产生了怀疑的关西侦探。   服部平次觉得,要不然还是偷偷问问怪盗基德,他的夜莺叔到底是什么人吧。   服部平次:……   哦,想起来了,他压根就没有怪盗基德的联系方式,没事了,下次问工藤吧。   狗咖的后间看起来非常平凡,但黑泽阵熟练且专业地四处敲敲,找到了通往地下的入口。   反正在东京这种空间狭小的区域里,非法地下建筑到处都是,就是因为这个每次大型地震的时候才会产生大范围的塌陷,那群天天在地下打洞的老鼠肯定没向BOSS大人(波本)申请挖洞的许可证吧。   黑泽阵一边想一边打开通往地下的门,动作却忽然顿住——不出意外的话,已经出意外了。   浓郁的血味与地下室里潮湿的空气一同传来,这对黑泽阵来说是相当熟悉的味道,但跟小侦探放在一起就不是什么好事了。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就连黑泽阵的呼吸都停滞了几分。   难道、工藤新一已经……   “工藤!”   服部平次喊着友人的名字就冲进了地下室,手电筒的光照不清楚,依稀只能看到地上躺着的人,还有殷开的暗红色。   他惊慌失措在地上的人里找工藤新一的身影,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还有这个,更不是……   工藤、工藤你在哪里?你不会真的死了吧?我们还没真正地决出胜负,你可是关东的工藤、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日本警察的救世主啊!你怎么可能现在就死?!   服部平次有几个瞬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但心跳声如擂鼓般在耳边震响,他发现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自己其实没那么冷静——所以工藤,工藤你在哪?!   “啪。”   灯被打开,黑泽阵依旧站在地下室的门口,冷淡地扫视了一圈,只看到七八个生死不明的人,这些人里有男有女,但没有工藤新一。   他走过去,按住了服部平次的肩膀,说:“他不在这里。”   然后黑泽阵就蹲下来,开始检查地上的尸体,嗯,也有人没死。他从头到尾都冷静得可怕,毕竟早就见惯了死亡,以及同伴的离去,从很早开始他就知道当有人离开的时候,他能做的只有复仇。   当然,扯远了,他觉得小侦探没死,毕竟ANI结社真正恨的是“乌鸦”,而不是二代怪盗基德,就算真出什么事,他们也会想尽办法通知黑羽盗一的。现在没有公开针对怪盗基德的挑衅或者生命,黑羽盗一也什么消息都没收到,就说明那个代号叫做黑狗的结社成员没打算立刻杀死“黑羽快斗”。   “……你真冷静。”   服部平次让自己变得平静下来,先通知了警察,然后也开始找地上那些人身上有什么线索。   黑泽阵的语气没什么起伏:“你可以直接说我冷血。”反正很多人都这么说。   不过关西来的名侦探有自己的看法,服部平次嘀咕了一声跟这种人打交道好麻烦,才说我觉得你现在很生气,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工藤说你是他的朋友,他是不会看错朋友的。   黑泽阵不置可否。   他找到一个没死透的人,对照灰狼给的描述,他觉得这八成是他之前要找的黑狗先生。   反正不是什么好人,黑泽阵也不客气地把黑狗的头撞在墙上,直接把人叫醒,看着刚被打了几枪侥幸存活的人悠悠转醒,没等对方反应过来,黑泽阵就问:   “人呢?”   “什么……他……你……”   被他砸在墙上物理叫醒的人眩晕了五六秒才让视线重新聚焦,看清眼前的银发少年时他又恍惚了好一阵,才叫出这位同事的代号——   “夜莺?你不是被灰狼送去美国了吗?”   “……”   这又是什么故事,灰狼没跟我说。黑泽阵放开手,决定先不提自己抄着人脑袋往墙上砸的事,面无表情地说我从美国回来了,你是黑狗吧,所以怪盗基德呢?   躺在这里的人确实是黑狗没错。   他缓了缓,觉得自己还不是很清醒,捂着脑袋努力想了一会儿才说:“对,怪盗基德,我们抓住了怪盗基德,但是……但是……有人……”   “谁干的?”   “有人从我们手里把他截走了,对,我想起来了,是那个组织的人,就是那个组织!”   黑狗说着说着激动起来,死死抓住了黑泽阵的肩膀,在黑泽阵皱眉的时候大喊出声。   黑狗:“是乌丸集团!他们要抓的是工藤新一!他们错把怪盗基德当成工藤新一抓走了!”   黑泽阵:“……”   不管组织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没抓错,抓错人的是你们。   黑泽阵闭上眼睛,觉得他今天的耐心已经被耗干到极限了,他转头看向服部平次,发现服部平次的表情也一言难尽。   于是他站起来,对黑狗说我给你们叫了救护车(和警察),你在这里等着就好,我去找怪盗基德。   黑狗这才注意到另一边的服部平次,昏暗的地下室里他没能看清服部平次的脸,就继续抓着黑泽阵的衣服问:   “他是谁?”   “新人。代号狸猫。”   黑泽阵随口就说。反正ANI结社的BOSS已经死了,编代号这种事肯定是随便来,更何况,等警察来了,黑狗先生大概再也没有跟其他人见面的机会了。 竒_書_網 _w_ω_ w_._q_ ǐ_ S _Η _U_ 九_⑨_ ._ ℃_ o _Μ   对了,还有黑狗先生的手机……   就在黑泽阵想顺便拿走手机的时候,掉在血泊里的手机发出了两声狼叫。   黑泽阵:“……”   他沉默地把手机拿起来,发现是灰狼打来的电话。   他接通,听到灰狼说:“太好了,你还活着啊,我还以为那个不当人的小狼崽子把你给杀了。狗啊,我跟你说,你抓错人了,那小狼崽子杀人不眨眼的,你还是快点跑吧,不然报警也救不了你……”   黑泽阵在灰狼准备喘气的时候淡淡开口:“格雷先生。”   灰狼刚要出口的话猛地刹住:“……对不起,刚才我的手机被人抢了,不知道是谁打出去的电话,夜莺你继续,继续,我这边什么事都没有。”   黑泽阵冷笑一声,挂断电话,就往外走去。   好了,现在的问题是乌丸集团的某个“老熟人”要抓工藤新一,但他们抓错人了,抓成真的了,现在应该上哪去找人……   烦。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组织的人在现在的时候大费周章抓小侦探,肯定有别的目的,所以工藤新一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大概吧。如果没有APTX4869解药的事……的话。   毕竟小侦探最后求助的人是他,黑泽阵觉得自己应该先做点最坏的打算,比如说小侦探被救回来的时候失忆格盘,那养一个小孩也是养,养两个也没什么区别。   但,如果是针对他来——因为他跟小侦探/小白鸽数次见面而抓了工藤新一,对方应该会跟他联系才对,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动静?   奇怪。   ……   与此同时,米花町的某处住宅里,工藤新一刚刚醒来,就听到了一个暴躁的声音。   “什么?搞错了,他不是工藤新一,工藤新一还在拍戏?那他是谁?”   “……”   诶,那个,其实我就是工藤新一,不对,上次来问我的人不是说要抓怪盗基德吗?   工藤新一努力挣扎了一下,发现他还是被绑架状态,他的记忆停留在自己被ANI结社的人绑架,对方说“桀桀桀,怪盗基德,你终于落到我手里了”,然后问他「乌鸦」在哪。   他哪里知道乌鸦在哪里?就连乌鸦这个代号的主人都是他从那群「大人们」的只言片语里推断出来的,而且他根本就不是怪盗基德啊?!   幸好他的高烧状态为他打了掩护,自称黑狗的结社成员完全没发现他们抓错了人,甚至完全没想过黑羽快斗在替工藤新一拍电影这回事。啊,说起来,这种事本来也就很难想到吧。   于是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黑狗开始冷笑:呵呵,就算你不告诉我乌鸦在哪,等他得知你的消息,也一定会来的,怪盗基德,结社的力量依旧在我背后,你们父子真能跟一整个组织对抗吗?   工藤新一心道:emmm,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和我爸都是一个侦探组织的首领,真有危险的时候(现在就是)能叫百八十个人脉极广的侦探和警察来抓你们。而且你们组织不是已经完蛋了吗?   黑狗遗憾叹气:可惜夜莺不在,不然就能让他亲手报仇了。   工藤新一心道:你们家的夜莺是卧底,要是他在,倒霉的是你,不是我。   黑狗仰天大笑:还在期待有人能来救你吗?怪盗基德,我告诉你吧,这里是整个东京最隐秘的地方,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工藤新一心道:我觉得东京最隐秘的地方应该是黑泽家,你永远也不知道他家里能钻出来几个间谍或者警察……欸?   他还没想完,就有几个人闯进了这间据说是全东京最隐秘的地下室,一通乱打,把黑狗和他的同伴给打趴下,然后扛起工藤新一就走。   小侦探顶着高烧沉思良久,觉得这集他好像在哪里看过了。   应该是错觉吧。   于是他就被绑架到了新的地点,新来的绑架犯还怪好的,终于把他放到了正常的房间里,给了他张床,还有人问他需不需要退烧药。   工藤新一知道不用,APTX4869解药带来的高烧根本就不是退烧药能降下去的,但他还是说可以吗,可以的话请给我点……   毕竟这次来的绑架犯好像要文明一点,他得先让自己好过。   他喝了点水,也来不及关心水里有没有下毒了,折腾到现在他已经有点脱水症状,再不喝水真的会出问题。   手机没在身边,也没有别的通讯设备,少年侦探团的胸针是很好用,但第一次被绑架的时候就不见了,很显然这群绑匪都是专业的;他推测守在房间里的人不是正主,就干脆躺着睡了一觉,等睡醒的时候,就听到——   呃,听说对方是来抓工藤新一的,但错抓成他了。所以这都是什么事.jpg   站在窗边的人挂断电话,严肃地看着他,问:“所以你是谁?”   工藤新一:“……”   他真的很想说你们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把我抢来抢去的了,我是工藤新一,片场那个是黑羽快斗,实在不行我们去警视厅对一下身份吧!   可惜这些想法不能实现,所以工藤新一最后艰难地说:“其实我是工藤新一(黑羽快斗)的替身演员(工藤新一)……”   反正黑羽快斗不能出演的时候就是他上,他说自己是替身演员根本就没有问题。   现在他就是想知道第三次绑架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人,虽然名侦探应该积极主动地调查并寻找生路,但现在他实在是烧到没精力了,就直接问:   “所以你是谁?为什么要绑架工藤新一?”   “我啊……对了,你看到我的脸了。”   对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却忽然笑了笑,说你看到也没什么,既然你不是工藤新一,过段时间我就放你回去,希望你能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工藤新一说好,但我还有个问题。   窗边的人:“什么问题?”   工藤新一:“你这里的安保好吗?应该不会再有人来半路绑架我了吧?”   窗边的人:“……”   工藤新一:“……”   窗边的人:“当然,不会有人闯进来的,你可以放心地休息,直到——”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到砰的一声,门被踹开了。持枪的黑衣人破门而入,看到房间里的情况,就喊:“找到了,越前明九在这里!”   工藤新一:这集,我真的,好像在哪看过了。还有,我是工藤新一啊啊啊啊啊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抓我,能不能统一一下名字再来啊!   他要放弃了,他真的要放弃了。   房间里的人缓慢地举起手,说我没打算绑架他,你们想带他走的话随意。   但闯进来的人根本就不听他的,几个黑衣壮汉冲上去就把窗边的男人制住,接下来有个穿着黑风衣的银发少年把他扛起来就往外走……   等等。   这里为什么会有琴酒?   烧得迷迷糊糊的工藤新一看到一片银色引入眼帘,忽然清醒,他抬起头,还看到了穿着黑衣服戴着墨镜的服部平次就站在自己面前。   啊?这里为什么还有服部平次?不对,他们两个为什么会站在一起……是我叫来的啊,没事了,他们能和睦相处真的很让人震惊。   “他们是?”工藤新一小声问。   服部平次也小声回答:“越前财团的保镖,那位老爷子听说几位儿女都被卷进了绑架事故,把自己的保镖们派出来找人了。”   工藤新一有点迟疑:“但我不是……”   他们搞错就算了,你们俩为什么会来救越前明九啊!琴酒,你说话啊琴酒!   黑泽阵扛着小侦探,发现人有点迷糊就改成了抱的,叹了口气,说:“为了防止你再被绑架,我决定到财团那边再解释你的身份。我跟财团的老爷子说过了,他那里比较安全。”   他不想再听到小侦探被绑架第五次的消息了,更不想满东京跑,到一个地方就叫熟人警察来装一面包车的绑架犯回去,黑泽先生也会头疼。   二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越前财团的掌权人居住的宅邸。   黑泽阵把小侦探放下,两人和戴着墨镜、帽子和木刀的服部平次进了老人的房间,此时越前财团的其他几位都已经到了。   包括从警视厅来的搞研究的绑架了两个弟弟的大姐,坚持说是三弟先动手才让人绑架的二哥,刚接了茶会电话还有事忙的三哥,从深山老林里像一棵菜一样被挖出来的四姐……越前明九本人没来,他退烧后直接跑去剧组了。   房间里充满了药味。   一张黑色的床上躺着一位老人,老人正缓慢地伸出手,挨个点过几位儿女,叹气,用很缓慢但是很稳的声音说:“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哎,谁摊上这种事不失望呢。   所有人都在沉默,黑泽阵靠在服部平次身后打了个哈欠,现在趁没人注意到他可以休息一会儿。   老人继续说:“绑架自己的兄弟姐妹,真亏你们能想得出来,就缺这点钱吗?”   他说当初就不应该送大女儿去美国,也不应该放任老三自己闹腾,现在好了,两个最年长的闹出了事,至于老四,为了不继承家产自己跑了,呵呵。最后他看向老三,叹了口气,说,我给你准备了一笔投资,至于财团,我看你也不是很想管,就这样吧。   老三是非婚生子,小四几个月了越前先生才知道有这么个孩子,就挺尴尬的。他是跟老三的妈有一段,但当时他都再婚了,就没把孩子带回家。   服部平次听着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他记得黑泽阵直接拿他的手机跟老人联系了什么,他们应该说过工藤新一不是越前先生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老人说:“所以我准备把财团交给小九(越前明九)。”   他握住了工藤新一的手,感慨地说:“哎呀,最后果然还是要你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工藤新一:“啊?”   其他人默默点头,心想就这样吧,反正大家都被绑架了,弟弟还被绑架了四次——加上最后财团把他绑来这次已经是第五次了,可谓多灾多难。   大姐拍了拍他的肩,说小九啊,以后财团就靠你了,其实姐姐是想让人送你上天堂、呃,不是,医院的,你要相信姐姐。   名侦探木然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烧还没退呢,现在满脑子都是发生什么事了,我可以变身了吗?   他看向黑泽阵,发现黑泽阵嘴角翘了翘,好像是在笑。   哦,可以了。   工藤新一缓缓道:“真的吗?你们愿意放弃财团的继承权吗?”   其他人都说是。   老人说来来来,在这里签个字,以后财团就是你的了。工藤新一低头一看,发现这几份文件跟越前财团毫无关系,而是东京塔附近一座写字楼的赠予协议,赠予的唯一条件是只能将它作侦探事务所和相关之用。   啊,侦探事务所啊……也对,他马上就要高中毕业了,之后可能读大学,但肯定是也一边读一边做侦探的,需要一个侦探事务所。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个地段是不是太豪华了。工藤新一闭上眼,是谁促成了这个结果他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琴酒,那家伙……那家伙……   工藤新一总是想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他,但总归是个性格麻烦、有点恶趣味但不让人讨厌的家伙就是了。   他刷刷签了字,把文件放回文件袋里,跟老人相视一笑,然后回头对另外四个人说:“好了,我签字了,但有个问题,我不是越前明九,你们找错人了。”   其他人:……   “不行!!!”   “老爹!看看你都干了什么!财团可以不给我们但是不能给外人啊啊啊——”   “我弟弟呢,我弟弟到底去哪了?”   “你们都要进监狱的人了还管这么多干什么?”   看着整个越前家变得一片混乱,工藤新一叹了口气,踉踉跄跄站起来去拽黑泽阵的衣服,问他接下来怎么办,叫越前回来继承家产吗?   黑泽阵正在闭目养神,不过肯定没睡着,银发少年听到他的问题就睁开眼,墨绿色的眼里还有一点疑惑:“什么?”   他好像是真的走神了,完全没听到刚才的混乱。   工藤新一迟疑地抓起服部平次的手摸了摸黑泽阵的额头,发现也有点烫……琴酒的状态不太好,也许今天不应该叫他出来。   “琴——黑泽,你也感冒了?”   “没,有点困。你想问什么?”   “财团怎么办?”   工藤新一觉得自己虽然被当成别人绑架,但确实得到了来自老爷子的礼物,还是有点担心老爷子的家产后面怎么办的,至少目前看来正在那边打成一团并自爆发言的几位不是不想继承财团,就是马上要进警视厅——调解和保释是一回事,没法管理财团是另一回事了。   黑泽阵说哦,这件事用不着你操心,我跟越前先生(老)谈的时候就知道了,他……   工藤新一:“……他?”   黑泽阵:“压根没病,他装的。”   工藤新一:“……”   他缓缓转过头,看到脸色苍白、行将就木的老人忽然掀开被子坐起来,用湿纸巾擦掉脸上的妆。   面对几个震撼的儿女,老人摇摇头,说你们都不中用,还是我自己来吧。   “等等,老爹,那刚才的——”   “啊,对了,警察先生,把我这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和女儿带走吧,我看到他们就烦。”   “老——爹——”   老人摆摆手,心想刚才这几个孩子打架的时候还有自爆初恋是武当山来的扫地阿姨的,幸亏他没听出来是谁,不然今天高低就要抄起扫帚来把人打一顿。   那是老三的妈!   ……   那么,事情转变如此迅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时候,黑羽快斗在做什么呢?   答:他在片场,晚上十点准备走的时候差点被绑架了,幸亏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越前先生舍生取义救下了他,然后他们两个上了当天的报纸,标题是《名侦探工藤新一在片场意外遭到绑架?打击东京越来越猖獗的绑架行为已经刻不容缓!》。   越前先生非常高兴,毕竟那可是工藤新一啊!他高兴到烧都退了,接下来他在回家的时候从自己四姐那里听说了“工藤新一出现在我们家”的确切说法,然后算了一下时间,发现当时他和工藤君正在接受记者的采访。   “……”   好像,哪里不对。   他的表情逐渐变得迷茫。   “所以,到底谁是工藤新一?是谁绑架了我,我又绑架了谁?” 第137章 暴雨前夜   工藤优作回东京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即使他拜托航空公司的朋友上了最快的飞机,还是没能赶上拯救他儿子的大行动,但好消息是茶会的第十八代首领工藤先生已经安全地回了家。除了头上多了个包外加人在发烧外, 旅行柯柯没受到任何伤害。   他推开家门, 看到新一蔫蔫地躺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跟他抬了下手, 说老爸你回来了, 我只是被人绑架了,什么事都没有。   坐在沙发另一侧的白马探礼貌地跟工藤优作打招呼,然后说:“是啊,你被连续绑架了五次, 最后还差点继承了豪门财产, 茶会已经打算把你作为珍贵案例收藏了。”   平躺在沙发靠背上、很神奇地没有掉下来的黑羽快斗打了个哈欠, 说放心吧工藤, 我帮你同意的时候茶会的那群侦探还说要把这个叫做“工藤效应”, 他们决定用你的名字来命名此类案件。   工藤新一本来是想强撑着跟他爸再说两句的,被这么一打岔, 已经完全忘了自己要说的话,就对近在咫尺的黑羽快斗嚷嚷:“所以说你到底为什么要同意这件事啊!”   另一个沙发上坐着听到消息赶来的灰原哀, 此刻她正放下咖啡, 十指翩飞继续删改屏幕上的资料。   灰原小姐抬头跟这个家的主人打了个招呼, 说:“既然这样的话还还有个好消息, 我打算用你的名字来命名服用APTX4869后变小的现象,毕竟你是我发现的第一例产生这种反应的人类病例。”   “喂!”   工藤新一气得大喊, 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没能爬起来, 继续躺着了。   服部平次从厨房里拿来冰袋给他敷上,叹气, 说:“别折腾了,先给我老老实实度过今晚,我跟其他人都会看着你的——啊,工藤伯父,你也回来了啊。”   工藤优作跟几个小孩点点头,忽然就觉得自己家里的孩子多了起来。   他环顾四周,没看到某个银发少年的身影,问:“我们茶会的第十三位天使呢?”   白马探指了指厨房,说是在跟有希子老师一起做晚饭。之前他们几个都累得够呛,灰原小姐的身高和年龄都不是很够,所以有希子问谁能帮个忙的时候黑泽阵说别指望这群小鬼了,我来吧。   黑羽快斗嘟囔一声:“但他真的会做饭吗?”   喂喂、那可是从小就在那种组织里工作的职业杀手,按照一般的逻辑来讲他会说人话已经很让人惊讶了啊!(动画和特摄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jpg)   工藤新一用冰袋捂着自己的脑门,终于感受到了些许清凉:“他可是单身三十多年的男人,不管什么都会一点啦……”   不光单身还有孩子呢,上次跟景光哥交流的时候景光哥说以前黑泽会回家做饭,而且做得还不错。   “他已经三十岁了?”服部平次有点惊讶地往厨房看,只看到那个正在跟有希子交谈的银发少年的背影。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看不出三十岁人类的一点痕迹来啊……要说比一般年轻人成熟确实有,但因为黑泽阵不怎么说话,表现也很冷淡,反而不会给人以年龄上的实感——在听到工藤新一这句话之前,服部平次还以为黑泽先生最多比他们大几岁呢。   白马探给灰原小姐续了咖啡,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回答了服部平次:“三十二或者三十三岁吧,毕竟他十六年前就是我和工藤的前辈了。”   “就是你们说的那个……”服部平次已经反应过来了,这两位侦探朋友以及那边的银毛都跟一个侦探组织有关系,唯独他没有,他被排除在外了!   黑羽快斗得意地摊开手,从手心里变出一只鸽子来,放到服部平次面前,说:“没错!叫做莫格街下午茶的侦探组织!现在这个家里只有一个侦探跟那个组织没关系了,是谁呢,是谁呢?”   服部平次握拳:“所以你一个怪盗为什么会知道啊!”   我警告你,怪盗基德,你再这样说话我就狠狠地把你抓到警察局去!   黑羽快斗对他做了个鬼脸:“我也是工藤新一嘛,我还是他们的第十八代首领的一半……”   白马探:所以这个幼稚的怪盗为什么是我的同学啊。   他看到躺在沙发上的工藤,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说:“对了,黑羽君,你下周就要回学校了吧?”   “啊,不行……可能还有一段时间,”黑羽快斗把小鸽子放在脑袋上,“我们还有电影要拍。”   “喂,你不会真把自己当工藤了吧?”服部平次盯着他看。   “但他的爱好是破案啊,真把他放在片场一整天他会死的吧——”黑羽快斗无奈地耸耸肩,但完全看得出来对拍戏这件事他乐在其中。   服部平次提高了声音,说:“怪盗就好到哪里去了吗?你跟他关系真好啊。”   黑羽快斗快乐地说:“所以我有工作的时候就是工藤去演啊,这样他就永远达不到抓住怪盗基德的真实啦,哈哈哈!”   工藤新一终于听不下去了,抬头去看在他头顶上嚷嚷的两个人,伸手抓住了他们的衣领,于是黑羽快斗和服部平次猝不及防被他扯了下来,两个人脑袋撞在了一起,还能听到特别清脆的声音。   咚。   服部平次还好,黑羽快斗本来是躺在沙发上侧的,被他拽了一下失去平衡,就要从上面掉下来,但现在的工藤新一可不经压,于是黑羽快斗用腿勾住了……了……白马探去拿杯子的手。   白马探:?   “黑羽快斗!”   “哇啊啊啊救命啊——”   “诶?”   等黑泽阵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一群小孩叠在地上,黑羽快斗在最下面,然后是白马探,接下来没能站稳被带倒下的服部平次,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被扯下来的工藤新一躺在最上面。   而雪莉还在那边安静地打字,对旁边几个同龄人的热闹完全视而不见,从头到尾不动如山。   本来只是想出来随便找个人去买调味料的黑泽阵动了动嘴角,问刚脱下外衣的工藤优作:“什么情况?”   工藤优作的回答是:“不知道呢,大概是他们在玩吧。”   黑羽快斗:“救……救救我……”   小白鸽要被这群人压扁啦!救救我啊夜莺叔!   因为家里没饭吃所以跟着黑泽阵来的哈罗到处跑,看到这一叠人,终于理解了两脚兽世界的真谛。它蹦起来,就跳到了即将坐起来的工藤新一怀里!   身体还很虚弱的工藤新一又倒下了。   垫在最下面的黑羽快斗:死掉。   他从不知道哪里摸出了一个白色的花环,安详地趴在地上,喃喃地说如果我在这里被你们这群混蛋给压死了,你们记得给我在墓碑上刻一行字,「怪盗基德天下第一」。   三个侦探立刻就跳起来,就连工藤新一都变得精神了几分,说别开玩笑了,有本事你现在就去偷宝石,看看你还能不能逃掉!   黑羽快斗:太好了,在忽悠侦探这方面我果然还是第一,他们这不就起来了吗。   “很热闹,不是吗,诺瓦?”   工藤优作看到黑泽阵一直在注意那边的情况,就笑着跟他说了一句。   黑泽阵收回视线,回答:“我对小孩不感兴趣,只是他们太吵了而已。”   工藤优作会意地点头:“看来口不对心的傲娇属性永远不会过时,诺瓦,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也没变啊。”   黑泽阵:“……”   他想起来了,是不是还有个仇没报,当年工藤优作让NSA围住他的仇,要不然就今天一起报了吧。   “既然他们没空,那Lord Night,出去买料酒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黑泽阵最终还是放弃了在儿子面前(光明正大地)暗杀父亲的想法,写了个清单放到工藤优作手里,说最好快点,因为你家附近的便利店刚被人抢劫关门,要买只能走远点去百货商场了。   工藤优作想,茶会的人说得没错,诺瓦利斯真是好脾气啊。   他接过清单,把刚脱下来的外衣穿回去,打开门,却看到一个红发的年轻女孩——高中生,站在工藤家的门口,手里还提着一些厨房用的调料和料酒。   更准确地说,她拎着的手提袋里的东西跟黑泽阵给他的购物清单完全一致。   工藤优作觉得很奇妙,毕竟黑泽阵不可能同时找两个人买东西,“诺瓦利斯”从不干这种没效率的事,特别是在真的需要某样东西的情况下。   “请问,你是……”   “工藤伯父,你好,初次见面,我是小泉红子,家母委托我来给工藤君和海拉的王送东西,这是顺便带来的礼物。”   有着绯红色头发的女孩站在门口,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工藤优作,不过被黑泽阵接了过去。   “露比的女儿?”   黑泽阵只认识一个红发的姓小泉的女人,那就是露比,Ruby Porto,兼任ANI结社的红隼和公安警察。   游轮的事后她住了一个星期的院,然后忙着追捕结社的残党,也没怎么出现过。黑泽阵记得露比说过她有个女儿,应该就是眼前这个漂亮小姑娘。   “是的,家母叫做小泉露比,她让我把这个给你。”小泉红子礼貌地说完,把一个样式古典的盒子递了过去。   里面是一个红水晶挂坠。   并不是被打磨出来的水晶,更像是某种碎片——小泉红子解释说这是露比之前用的水晶球的碎片,因为某些科学无法解释也不用了解的原因,它在游轮靠岸的时候就碎了,只留下一堆碎片。小泉露比回家让她的母亲占卜了一下,说是「帮助你的人可能会遇到来自魔法界的威胁,看在你跟来找我的份上我帮他一次吧」,然后就把最核心的一块碎片做成了护身符。至于为什么小泉露比不做,因为她不会。半吊子魔法师是这样的。   然后小泉露比难得回家一趟,见到了一直在一个人居住的小泉红子,就特地委托女儿来送东西了,以及那些厨房调味料也是魔女小姐带来的,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的,只能说魔法师的事不要问,科学能解释,但没必要。   “这是私人的事,还有东西是母亲的老板要给工藤君的,所以……”   小泉红子往地上刚爬起来的黑羽快斗、看起来重感冒的工藤新一、穿着黑羽快斗衣服的白马探和之前打斗的时候身上沾了血所以借了工藤衣服的服部平次看去,沉默了一会儿,才问:“所以哪个是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我……”   黑羽快斗:“没错,我就是名演员工藤新一!”   白马探觉得黑羽快斗真的很幼稚,而且小泉红子是他们两个的同学,一开口她就知道是谁了,但黑羽快斗偷偷戳了戳他的背,于是白马探说:“我是工藤新一英国版。”   服部平次发现自己好像被排挤了,但是没关系,他在最后回答:“我是工藤新一换色版。”   小泉红子:“……”   还在做饭的工藤有希子听到外面的动静,从厨房里探头出来,抄起放在桌子上的蝴蝶结用自己儿子的声音说:“我是工藤新一异画版啦~”   工藤新一用沙哑的声音大喊:“妈妈就别玩了吧!”   转眼间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有希子说既然来了,红子酱在我们家吃个晚饭再走吧;小泉红子说不用了,而且她还有别的事要做。她还没说完,黑泽阵就往厨房走,留下一句“你妈让我管你晚饭”。   小泉红子沉默。   所以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妈,每天都好想把没用的离家出走和不学无术的妈赶出家门!   小泉露比(弱弱):其实,红子,你妈我是有三重身份的特工,真的不是什么招摇撞骗的冒牌占卜师,只是工作关系不能跟你说而已……   黑羽快斗好奇地问:“这都凌晨三点钟了,小泉,你还没吃晚饭啊?”   他们一行人没吃饭是因为准备回家的时候发现工藤忽然昏了过去,手忙脚乱要把工藤送医院的时候被雪莉拦住了,到工藤家又过了一段时间情况才稳定下来,一群人忙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吃饭,幸好有会做饭的人在。   至于小泉红子,她没吃饭是因为……   “搞研究的时候忘记吃饭不是很正常吗,怪盗基德。”   “……就算这里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怪盗基德你也不要直接说出来啊,那样我很没面子的!喂!”   “基德,能不能帮我倒杯水……”   “你肯定是故意的吧,大侦探。”   黑羽快斗气鼓鼓地跟工藤新一对视了几秒,然后行云流水般捞起旁边的杯子,给病中的侦探先生倒了杯温度刚好合适的水。   工藤新一:我双胞胎弟弟真好。   当晚,一群人在工藤家吃饭,然后横七竖八地睡在了客厅里,工藤先生和有希子完全没办法,毕竟这群小孩还年轻,于是只有黑泽阵和灰原哀去了隔壁阿笠博士家睡。   你问博士在哪?他被敲闷棍后进了医院,出院的时候碰到了自己的初恋……   凌晨。   躺在沙发上睡着的黑羽快斗做了个梦,是跟他们正在拍的电影《乌鸦折叠》有关的梦。   他梦到电影导演坚持要把乌鸦拍成夜莺的初恋情人,力排众议安排了乌鸦偷走宝石送给夜莺的剧情,醒来的时候他脑袋瓜子嗡嗡的,心想幸好是假的,不然他真的想穿越回到两天前,去打死那个给导演提建议的自己。   然后他揉着自己的脑袋,看到导演深夜发给他的消息,导演激动地说:我们有了新的想法,蝴蝶的演员小姐借给了剧组一块昂贵的宝石“苍蓝月光”,说这是当年怪盗基德偷走送给一位银发朋友的,辗转到了她手里,于是编剧组决定将这部分剧情加到电影里去……   黑羽快斗:……   他沉默了足足五分钟,冲出去翻到隔壁阿笠博士家,果然看到没睡的银发少年坐在屋顶上看月光。   黑羽快斗飞到屋顶上,拿着那块宝石的照片就问黑泽阵:“这是给你的?这是这是这是怪盗基德当年给你的?”   虽然他不是很想相信,但他老爹没几个银发的朋友,特别是好到能送宝石的朋友,再加上怪盗基德活动的时间段,也就是说这块宝石真的很有可能跟夜莺叔有关……   黑泽阵本来在想他的猫,看到小白鸽飞上来,就顺手摸了摸黑羽快斗的脑袋,说:“是啊。”   而且这块宝石他不是顺手给基安蒂了吗?小白鸽提到这块宝石做什么?   黑羽快斗:“……”   他吸了吸鼻子,也坐在房顶上,问黑泽阵你当年和我爸的关系是不是很好。   黑泽阵横竖睡不着,就当跟小孩闲聊了。他说是啊,当时你爸在某个动物园卧底,每次有事就打电话叫我去帮忙,甩开我家老板可不容易,有次我跟你爸说下次给我付钱,然后你爸就身份暴露失踪了。   黑羽快斗听了更伤心了,他问:“所以我爸给你那块宝石是因为……”   黑泽阵:“不是你爸给的,给我宝石的是你妈。”   黑羽快斗:“……”   怎么觉得这件事更不对了,原来我妈也掺和在了这些陈年往事里吗?   黑泽阵:“不止那块,你妈每次用怪盗基德的身份就给我送宝石,我以前的住处还有一堆。”   珍贵倒是挺珍贵的,但他又用不到,就放在那了。   而且这些宝石都有名字,算得上有价无市,忽然拿出去肯定会有人找,要是出手的话那位先生就得问他哪来的了——那位先生虽然完全不介意他花了多少钱,却对他穿什么衣服这件事很在意,就好像……好像个把游戏角色放在主界面只是为了好看的玩家。   此时他穿着浅色的外衣,用膝盖撑着手臂坐在阿笠家的屋顶上,月光顺着银发掀动凌晨的风,黑泽阵想了想,就顺手把露比给的宝石系在了颈间。   “怎么了?”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小白鸽已经沉默了好一会儿,转过去看的时候,灰白色的黑羽快斗已经碎在屋顶上了。   黑羽快斗挣扎着爬起来,问,夜莺叔,你随口编的剧本真的跟现实没关系吧?   黑泽阵抬眼:“不然呢?”   黑羽快斗还是相信大家说的「琴酒怎么可能有人类恋人」的判断,就把自己拼好了爬起来,说:“那就好,导演说他要拍怪盗乌鸦把宝石送给夜莺的part,正在找出演乌鸦的演员,那块宝石就是这么来的。”   黑泽阵说嗯,我知道了,随便拍,我没什么兴趣。但你爸妈好像很喜欢电影新加的片段……   黑羽快斗:……   几分钟后,他魂不守舍地回到工藤家,被他跑出去的动静吵醒的白马探给他开了门,问,你去哪了?这地方可没有宝石给你偷吧,黑羽君。   黑羽快斗委屈地抱住白马探,呜呜哇哇地说:“有啊,怎么没有,我爸妈两个人都没偷到手的银色宝石啊,他就这么无情吗……”   白马探听了一会儿才听懂他在说什么,就拍拍黑羽快斗的背表示安慰,并说:“没事,我爸当年也没抓到手,被他甩开跑了。”   黑羽快斗:“什么,你爸被他甩了?”   白马探:“……”   看起来好像不是黑泽先生的问题,而是黑羽快斗的脑子有点问题。没看过剧本的白马探试图推理黑羽快斗的脑回路,失败了,然后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   第二天。   工藤新一恢复了精神,而且终于摆脱了江户川柯南的形态,完完全全地从小学生变身成了高中生!   得到灰原哀“出去也没什么事,但公安不是说让你小心吗”的诊断后,工藤新一就快快乐乐地跟几位侦探和怪盗朋友出门,为了安全还让两位易容大师给他进行了一个绝对不会被认出来的易容,才终于又呼吸到了一米七的空气。   反正不可能再被绑架,少年们兴高采烈地离开工藤家,半路上三个侦探强行把黑羽快斗塞到了剧组。   昨晚上没怎么睡着的黑羽快斗嘟嘟囔囔地找到莎朗·温亚德,说师姐帮帮我吧,你替我去演啦。真的不行,我好困啊。   贝尔摩德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我不行哦,我比你还是高那么一点的,要找比你矮一点的才可以。”   “那我来帮忙就可以了吧?”   有个声音在她背后响起,而且是很熟悉的声音,贝尔摩德回头就看到工藤有希子站在他们身后,一如既往地笑。   贝尔摩德挑眉,用跟当年一样和好友说话的语气说:“有希子,你可是已经退出演艺行业的人。”   工藤有希子伸出一根手指,得意地晃了晃:“不,莎朗,我复出了。”   “哈?”   “没开玩笑,我要复出,就在这部电影里——”   工藤有希子快乐地张开手臂,转了个圈,才对两位还没搞清楚情况的「用了假身份的」演员说:   “昨晚我问你的导演,乌鸦这个角色是不是还没找到演员,他说能给他推荐演员就太好了,我就说我可以吗?于是他当场就答应了呢!估计是还没来得及跟克丽丝小姐说啦,毕竟克丽丝小姐很忙,肯定不会关注这种小事吧?”   “有希子,你……”   “啊,我对导演说你睡了,等今天早上再联系你,待会就给你打电话了吧?”   有希子依旧带着灿烂的微笑,听到贝尔摩德的手机铃声,笑得更灿烂了。   贝尔摩德:有希子,你很好。   工藤有希子:谁让你先把我儿子和老师的儿子弄来拍你的电影,为了儿子的安全我自己也来没什么问题吧?   而且啊——   “怎么了,克丽丝?我好歹也算是跟你母亲(莎朗)同时代的名演员吧,来出演你的电影也不算高攀吧?”有希子的声音非常愉快,还带着一点长辈的从容。   “当然很好,有希子前辈,”贝尔摩德脸上的笑也非常自然,仿佛千锤百炼之极限的微笑,“你能参与这部电影的制作,妈妈(我)的在天之灵也会高兴吧?”   呵,我今晚就拉你儿子去可怕的犯罪组织鬼混。   在一旁围观的黑羽快斗:看不懂,真的看不懂。女人的战争我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他刚挪动了两步,就接到了来自服部平次的电话——奇怪,那三个人在一起,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要找他,也不至于是刚认识的服部平次把电话打来吧?   黑羽快斗接通电话,还没问,就听到那边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   “请、请问你是服部认识的人吗?刚才他和另外两个少年被绑架了,让我先别报警,直接联系他的朋友……”   “啊?什么?”   “总之,服部君说他被当做某个动物园里的狸猫被绑架了,只来得及把手机给我,我从最近通话里找到了你的号码,你有什么办法吗?对了,我叫冲田总司,是他剑道比赛上的熟人。”   “……”   “你还在吗?”   “在,不用担心,我马上叫一只夜莺和一只乌鸦去救他们。”黑羽快斗说着拿出了工藤新一的手机,他们暂时还没能把号码上的熟人分开,所以工藤的手机在他手里。   他本想给他爸发消息,但黑羽盗一人还不知道在哪呢,好像是筹办复出的演出,黑羽快斗手顿了顿,还是愉快地给夜莺AKA侦探救援队队长诺瓦利斯先生发了消息,说侦探们被绑架了,好像跟动物园有关,我跟警察没什么联系,就只能找你了。   黑泽阵:具体情况?   黑羽快斗就熟练地问:“冲田、冲田君对吧?他们被绑架的地点在哪?你现在的位置是?”   电话那边传来的是紧张的呼气声,冲田总司好像在奔跑的过程中,过了几秒他回答:“我不知道、啊他们被绑架的地点在东京塔附近,那里有个案发现场。”   “那你……”   “刚才那群人好像也想抓我,说我可能是怪盗基德的「两个替身」之一,我正在跑,不过已经甩开他们了。”   所以说为什么那群人会觉得怪盗基德有三个啊,而且你们抓怪盗基德就抓,抓我做什么啊!(ANI结社:因为蜘蛛被捕的时候,就是出现了三个怪盗基德啊)   “你,”黑羽快斗犹豫了一下,他这几天培养出来的侦探直觉正在发挥作用,“长什么样?”   “啊?就是、嗯……刚才被绑架的少年里好像有个跟我长得很像的人……”   好了,不用再说了,都是大众脸的问题,黑羽快斗已经完全理解了。   他给夜莺叔发了补充的消息,说工藤他们三个被绑架了,但我在片场走不开,求你啦夜莺,你肯定能救他们的对吧?   黑泽阵回了个干脆利落的好字。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就不能让这群侦探待在家里吗?   黑羽快斗:这也是我想知道的问题。   他跟冲田总司说已经联系到很可靠的人了,冲田总司松了口气,然后问:“对了,请问你是?”   黑羽快斗肃然道:“我是动物园的白鸽。”   冲田总司:“……”他应该没不小心穿越到什么动物会说话的世界,对吧?   ……   另一边。   收到消息的时候,黑泽阵正在跟诸伏景光打电话。   昨天他让公安帮忙调查「收藏室」的事,就是乌丸莲耶收藏油画的那个收藏室,降谷先生的动作很快,现在就已经有了调查的结果,不过降谷零太忙了,来跟黑泽阵说结果的人是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告诉他,公安按照地址找到了那间地下收藏室,但收藏室已经被烧了——准确来说,几天前那个犯罪分子储藏炸弹意外爆炸的案件里,其中有一个地点就在这座收藏室的上层,爆炸炸断了燃气管道,于是整座建筑都被烧毁,地下也没能幸免。   公安调查和尝试还原了收藏室里的东西,但已经无法推断它的原貌,倒是发现一些珍贵的收藏品在大火中被销毁,当然,那几幅画的痕迹更不可能有了。   “黑泽,你也察觉到了吧,对方是针对你来的。”   诸伏景光的声音很低,好像把每个字嚼烂了才说出,依旧保持着高中生外表的公安警察在警视厅的楼梯间里,食指和中指间夹着根烟,反正也没人能管他。   他说学校的事也好、鹤鸣港的事也好,隐修会和ANI结社,还有这几天的油画和收藏室,都是冲着你来的。   黑泽阵开了免提,一边给黑羽快斗回消息,一边说所以呢,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吗?可以帮你们的动作转移视线。   诸伏景光很轻地吸了口气,才说:“至少我能保证你的安全。”   黑泽阵从灰原哀手里接过外套,随意地披在身上,跟小女孩挥挥手往外走,关上门的时候说:“你说的安全,就是把夜莺关在笼子里,让他为你歌唱?”   “黑泽。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这样就做好你的工作,我的安全这方面好像不是你负责的。”黑泽阵也不知道公安内部的安排,但他可以确定这份工作不可能交给苏格兰。   他听到电话那边没了声音,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他们来找我是因为收到了琴酒还活着的确切情报,放出这条情报的人是我自己。所以,别做没必要的担心。”   “……”   “苏格兰?”   “琴酒,我果然跟你合不来。”诸伏景光把声音略微提高了一点。他很少用这个“Gin”来称呼黑泽阵,他也知道黑泽阵能听出区别。   黑泽阵应了一声,说这点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而且我没有自找麻烦,他们一直在找我,我只是不想让他们跟没头苍蝇一样乱找,连累到其他人。   他本想解释自己不会有事,也能安全回家,却听到诸伏景光在说:“我会辞职。”   “没这个必要,你——”   “我会辞职,就在这件事结束后。你别想干涉我的决定。就跟我说服不了你一样。”   诸伏景光先挂断了电话。   黑泽阵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看到黑羽快斗发来的情报,叹了口气。他发消息问降谷零,苏格兰要辞职的事你知道吗?   降谷零回复:我管不了他,这取决于你。Hiro性格很好,能三番两次让他生气也是需要实力的。   黑泽阵:……   降谷零:这是他办公室的位置。你想去警视厅的话,我已经跟上面说过了,随便你进。他是你家小孩,你哄他一下不过分吧?   黑泽阵:那你呢?   降谷零:你说的是让我去找Hiro,还是在问我需不需要你哄一下?   黑泽阵:……   降谷零:Hiro可以在你面前任性,但我不能,任性的人有一个就够了。 第138章 暴雨前夜   黑泽先生的一天。   0:00, 刚从越前财团回到工藤家,折腾了半天小侦探才脱离危险。接到玛丽的电话,玛丽问他回家了没, 哈罗怎么样了, 以及自己和世良遇到了点麻烦今晚回不去。黑泽先生想起伏特加也不回去,就回家把哈罗带了过来。   1:00, 看到工藤家的客厅里乱七八糟, 又听到雪莉说饿了,遂跟工藤有希子一起做点能吃的东西。有希子偷偷问他莎朗的近况,他正好无聊,就从组织的琐事说到最近的电影, 有希子表示新一和快斗在莎朗的剧组还是太危险了, 而且里面还有组织的成员, 她想去看看。   2:00, 做饭到一半发现缺了点调味料, 黑泽阵说我去买吧。刚出门就看到工藤先生已经回来了,遂愉快地把工作交给了这个家的主人, 不过很可惜遇到了露比的女儿,让Lord Night去打酱油的计划没能成功。   3:00, 吃饭。一群小孩睡了。睡之前很闹腾地到处乱飞。   4:00, 睡不着, 去晒月亮。   5:00, 晒月亮顺便玩雪莉的游戏机,跟几个准备去抢劫的犯人面面相觑, 最终犯人想到月光下的都市传说, 果断认怂跑路,刚好撞上了被叫来的警察, 于是今晚的警视厅又多了几个侦探SILVER的受害者。(可恶,不是说好那个审判之银最近休假的吗?!)   6:00,被雪莉找到,雪莉抢回了自己的游戏机,说你去我房间睡会儿吧,我知道你睡不着,吃点安眠药也可以,我不会打扰你。于是黑泽先生去睡了,还说了一句感觉游戏很无聊,雪莉很生气,把门给他扣上了。   7:00,睡着了。   8:00,安眠药还在生效。   9:00,接到诸伏景光的电话,醒了,走出房间,看到雪莉还在对APTX4869的资料思考。雪莉问他怎么这就醒了,他摸摸小女孩的脑袋继续打电话。很难懂的小女孩又不高兴了。   10:00,在找几个小孩的路上碰到了一个和小侦探长得很像的大众脸小孩,因为对方也在被追杀就顺手捞了一把。已经完全接受长得像的人有很多的设定了,但黑泽先生到现在也没见过和自己长得像的人,很遗憾(你在日本找当然找不到啊!)。   11:00,找到了三只侦探,很嫌弃地把他们从仓库里拎出来,顺便抓到了ANI结社的残党一二三四只,还包括一只秋田犬,通通塞给了公安。被问到狸猫的时候随口胡诌了剑道版工藤新一(冲田总司)的代号,小鹿。   12:00,去上次那家意大利家族首领开的餐厅,带一群小孩吃了午饭。期间一群小孩开玩笑地喊他BOSS,被厨师先生也就是首领先生看到,首领先生开始怀疑这个银发的少年其实只是个跟朋友一起玩的中二病。   13:00,跟侦探们说不要再被绑架了,有点不放心,叫桐野跟着他们,然后去了警视厅。找到了诸伏景光。   东京警视厅。   虽然降谷零已经打过招呼,但黑泽阵再进警视厅的时候感觉还是觉得有点奇妙。   这次没几道刻意关注他的视线,也没什么埋伏在暗处的人,可能是降谷先生权势滔天——算了,反复讲这个笑话就不好笑了,真正的原因是他刻意放出自己的情报吸引视线,这个国家的警察系统也暂时默认了他的友方身份,更何况这段时间以来的观察也差不多够了。   他找到了诸伏景光在的办公室。   跟身份依旧需要保密而且保密等级更高了的降谷零不同,诸伏景光早就不是卧底,并且变成了高中生的模样,不怎么担心被组织的人发现,所以为了更快地重新熟悉工作环境,诸伏景光跟以前的同事在一起。   虽然他原本认识的人只有几个,其他人要么调职要么牺牲,但小裕也好,其他人也好,都相当照顾他,他回来的时候就像是回家一样。不,应该说家里那个人不会关心这些,诸伏景光也没想过黑泽能有多善解人意,估计这辈子都不行了。至于高明哥……从很小时候开始他们就没住在一起了。   诸伏景光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主要是协助Zero的工作,准确来说他和几位同事在这段时间里在忙的都是这同一件事。   他看着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锁屏壁纸已经换了,毕竟Zero的照片现在不应该出现在任何地方,屏幕上显示的是被月光照亮的静寂的海。   那个人……   “景光,好像有人找你。是你弟弟吗?”   同事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诸伏景光往门口望去,才发现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黑泽阵正在跟他对视。   银发少年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进的是什么地方,往诸伏景光的方向走来——不,他不可能不知道的,因为风见裕也正匆匆忙忙跑到门口。   “对,他是……我弟弟。名义上的。”   诸伏景光记得黑泽很不喜欢警察多的地方,大概是被警方追捕过太多次。黑泽对警察没太多意见,只是不喜欢待在这样的地方——除了美国警察,那他可能是真的有意见。   公安的人没那么好奇,既然人都进来了,以公安部最近的严密程度,这个小孩来肯定是有某种原因。   只有几个知道真相的人开始胃疼:救命……这位大哥怎么还真来了……   就在这一片理由各不相同的安静里,黑泽阵走到了诸伏景光面前。诸伏景光刚想问他来这里做什么,就看到银发少年很干脆地倒在了他怀里。   “黑泽……?”   “困了。”   黑泽阵只说了两个字,再问就没声音了。诸伏景光不知道黑泽有没有睡着,但看起来黑泽真的很想睡……他叫了人两声无果,抬起头,有点尴尬地面对同事们的视线,以及风见裕也「要我通知降谷先生吗」的目光。   最终他摇摇头,给同事们发了条“抱歉,我弟弟很累,他在外面睡不着就来找我了”,又给降谷零发了“你让他来这里做什么?!”的消息。   公安的同事各有各的想法,都表示理解,而降谷零的回复是:他在你们那边打起来了?需要我捞人吗?   诸伏景光:……   降谷零:不会杀人了吧?那有点难办。   诸伏景光:不准这么说我弟弟。他很好,他什么都没做,Zero,你知道那几个长官在盯着他,还敢让他来警视厅?   降谷零:因为比起那点风险,他觉得你更重要。怎么样?消气了吗?   诸伏景光:对你生气了。[波本猫生气.jpg]   降谷零:你们两个和好就行,我要去加班了。对了,他怎么哄好你的?   没有回答。Hiro可能是去忙了。   降谷零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原因,但他也没时间去想,就在最后的轻松时刻点开LINE给黑泽阵发了条消息,心想等人醒了就会回复了吧。   [我家里有只很难养的猫]:怎么办到的?   直到傍晚,降谷先生才收到了回复。   [你们三个到底玩够没有]:睡了一会儿。   当给钱没用的时候,睡一觉或者打一架,没有这两者不能解决的问题。虽然情景有点不太对,但基本就是这个道理。   降谷先生也知道黑泽阵的睡眠是什么情况,更没有想歪的可能,但他看到那句话的时候还是心里咯噔一下,飞快地打出了一行字。   [我家里有只很难养的猫]:赤井秀一没跟你们一起吧?!   不行,太可怕了,事情绝对不能变成这样!   ……   今日新闻:   《暗夜男爵夫人工藤有希子宣布复出,参演克丽丝·温亚德执导和主演的电影!影视界或迎来新一轮的粉丝狂欢!》   《越前财团遗产纠纷圆满落幕,原是越前老先生奇迹病愈!有记者拍到了夏目财团的年轻理事长拜访越前家的照片,难道颠倒生死的神药为真?》   《夏目财团转战医药行业,针对器官病理性衰竭的药物“青鸟”正在研发,研究人员称不日将进入测试阶段,这或许是延长寿命的一种可能?》   《世界范围内多家动物园突然宣布停业整顿,游客们无处可去纷纷抗议,到底是行业的落幕还是新时代的开始?》   《国际怪盗联盟被反侦探黑客组织击破,该黑客组织宣布接手NTD世界侦探塔的管理,并向侦探组织发出挑战:夺回你们的网站吧,侦探们!》   《7月17日,一场盛大的魔术盛典将在夏威夷隆重开幕!据主办方透露,他们邀请了绝对惊爆世界的重量级魔术师参与,并开启了有奖竞猜活动……》   《某三流网络小说作者仍在失踪状态,房东称她的猫已经日更三万成就一段传奇!另,有人称在东京郊外的深山里见过该作者徘徊的幽灵?》   《天文台侦探事务所的所长遭遇谋杀,凶手竟然是……》   黑泽阵拿着报纸看完晚间新闻,唯一的想法就是东京不愧是东京,出点新闻都沾亲带故,一眼看去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他也开始思考自己最近是不是距离风暴中心有点太近了……哦,他自己才是那个风暴中心,没事了。   BGM:《Bury the Light》-“I am the storm that is approaching…”   警视厅的夜晚很安静,他坐在角落里的白色塑料椅(划掉)白色沙发上也没人管他。看起来所有人都来不及吃饭,最年轻的小警察扔下刚告一段落的工作就去给其他人带晚餐,从头到尾没人问他能不能帮忙,不过他也确实不方便在这里随意进出就是了。   他扔下报纸,才去看自己刚才懒得回的消息。   四个小时前。   玛丽回到家,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就给他发了条消息:人呢?你没被抓吧?   三个小时前。   黑羽快斗回到家,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就给他发了条消息:[小白鸽孤零零守在家里.jpg]   两个小时前。   伏特加回到家,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就给他发了条消息:大哥,晚饭想吃什么?   一个小时前。   世良真纯回到家,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就给他发了条消息:阵哥,工藤又被绑架了?   刚才。   赤井秀一回到家,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肯定地给他发了条消息:你在外面有人了。   “你们……”   黑泽阵把手机扔了回去,真是一条也不想回。你们,没有自己的家吗?   他看到诸伏景光投来的视线,叹了口气,重新拿起手机,扒出所有人的LINE账号,建了个群,把他们拉了进去,顺便提醒赤井玛丽注册一个。   群的名字叫做【指望你们能互通消息果然是我在异想天开】。   首先看到这个群聊的人是黑羽快斗——也有可能不是最先看到的,但他绝对是手速最快的那个,因为几乎就是在进入群聊的下一秒,他就发了一条很长的消息:   [世纪末的魔术师大人]:是谁把夜莺叔邀请进来了?快快快趁他没看到把聊天室解散掉,我们重新建一个。   [解药在做了再问我和你拼了]:你们就不怕被琴酒发现?   [苹果酒]:阵哥应该在睡觉,我给他发消息完全没回。   [Lord Night]:我想诺瓦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   [新人导演克丽丝请多关照]:说起来今天都没看到Gin,他人去哪了?   [我弟弟打网球天下第一!]:黑泽的话,他在我这里,而且已经醒了。   [请大家关注KILL饮料喵]:没事,我爹宁愿看报纸也不看手机,他是老古董。   [侦探-白马探]:为什么一个人一个叫法,你们就不能统一一下对他的称呼?   [世纪末的魔术师大人]:你为什么会在聊天室里啊?!用真名的你不觉得你在这里格格不入吗?!   [侦探-白马探]:我怎么会知道,所以这个聊天室到底是谁建立的?我看看。   [侦探-白马探]:……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我一开始就想说了。   [我家里有只很难养的猫]:建议你们看看聊天室的名字,就知道是谁建的了。   [你们三个到底玩够没有]:是我。   顿时,鸦雀无声。   还算热闹的无酒精版酒厂+侦探群聊里变得一片安静,手速飞快发了一大串的黑羽快斗连夜撤回,但很显然,他撤回的有点晚了,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偷偷把夜莺叔踢出去吧的发言。   只能说不愧是怪盗,手速就是快啊,这是大家在同情之后的唯一想法。   过了一会儿,安静的聊天室里有人勇敢无畏地发出了几条消息:   [我弟弟小银很可爱吧^_^]:[照片.jpg][照片.jpg]   [我弟弟小银很可爱吧^_^]:同事拍到了有可疑人物优雅进出下水道井盖的照片,地点在空宿町,据说是最近才出现的诡异事件。有人有空去调查吗?   [我弟弟小银很可爱吧^_^]:伏特加说准备做晚饭了,来吃饭的报数。小银不用。   赤井秀一,一位根本没看前面聊了什么的靠谱成年人,旁若无人地发完自己的消息后,就从LINE下线了。对,他发完就下线了,谁给他发消息也不理。   [大哥就是最好的]:没人来我就不做了,玛丽女士说她今晚想掌勺。   [苹果酒]:慢着!别让我妈动手!我这就回家!银色子弹快快快跟我去阵哥家蹭饭,不然今晚会有人进医院的!趁我妈没有LINE账号,我们要阻止她进厨房!   [玛丽](*新注册账号):……?   [苹果酒是谁我不认识]:啊,我好像走错群了,不好意思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快斗说今晚拍夜场,我随时准备去换他,就不回去了。白马也来不了,他被茶会的人发现了,正在想办法逃出东京。   [解药在做了再问我和你拼了]:我建议让他换个发型出演少年Jin,这样你们就可以表演3/4的侦探了。   [侦探-白马探]:我会考虑。   [世纪末的魔术师]:你还真考虑啊?对了,师姐说她不回去了,她要和二师姐共进烛光晚餐。   [请大家关注KILL饮料喵]:我马上就回去!   [你们三个到底玩够没有]:不要爱尔兰。   [请大家关注KILL饮料喵]:爹——爹你不能扔下我啊——[KILL饮料惨叫表情包.jpg]   [大哥就是最好的]:我知道了。   竟然没打起来。   黑泽阵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就把手机放下,靠着公安的沙发准备再躺会儿。但诸伏景光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帮他把掉在地上的头发捧起来,半蹲在沙发边,对他说:“你这样很犯规啊,黑泽。”   银发少年只懒洋洋地看了他一下,就把自己卷进了沙发里,声音闷闷地传来:“有用就行。”   在解决问题的方法上,他一向是实用主义者,具体怎么做的不是很重要,反正能达到目的可以。虽然这么说,在对待几位前同事这件事上,他已经很收敛、收敛到不能再收敛了,不然他可没心情跑到警视厅这种地方来。   诸伏景光当然也知道黑泽来这里的理由,所以才会说出这种话——现在警视厅公安部的合法童工站起来,说走吧,我跟你回家,希望伏特加记得准备我的晚饭。   黑泽阵问你的工作没问题吗,诸伏景光说没事,小裕会帮我整理剩下的文件。   风见裕也:我做我做,景光你快走吧,把不应该出现在公安的人一起带走,这比什么都重要,我看到他在这里就胃疼。   桐野警官:风见,我这里有别人推荐的胃药,你要吗,我觉得针对黑泽还挺管用的……   风见裕也:为什么还有针对他的胃药啊!给我来点。   两个同事嘀嘀咕咕,嘀嘀咕咕,没注意到黑泽阵站在他们身后停了好一会儿,黑泽先生本来是想说点什么的,但看到他们聊胃药聊得正开心,就多听了几句。   最后,在风见裕也接过桐野递过去的胃药的时候,黑泽阵冷不丁站在他们身后说了一句:“朗姆死前曾经查出胃穿孔,组织的医生认为这是他长期过量服用一种胃药导致的。”   风见裕也手里的胃药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桐野警官差点就要叫出声,但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只有诸伏景光扶着门框尽力压低笑声,生怕被其他同事听到。   从门口路过的同事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只是听到了很高兴的事情。   同事点点头,没有多问,但他看到风见和桐野好像有点胃疼,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刚好最近正在研究胃药,等明天给他们推荐几种自己觉得很好用的胃药吧。   ……   吓唬完风见和桐野,黑泽阵就跟诸伏景光离开了警视厅。   再次安然无恙地从警视厅离开的时候,黑泽阵往这座建筑的上方看去,墨绿色的眼睛里倒映出这座大楼的形状,以及黄昏的天空和洁白的云。   他没有把目光停留在那上面,追随着飞过的小鸟到了城市的另一端,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直到有汽笛声将这幅画面惊醒,而去便利店给他买零食的诸伏景光才回来。   “给——”   “你把我当小孩子吗?”   黑泽阵看着诸伏景光塞给他的一堆零食,虽然接了过去,但还是有点不满地问。   诸伏景光正在给上级发邮件,顺便把没交代完的工作细节告诉风见裕也,听到黑泽阵的问题就轻快地回答:   “你不是也把我当小孩子吗?这很公平。”   不,这算不上什么公平,你可是货真价实当了几年小孩。黑泽阵是这么想的,但他什么都没说,就拆开了零食的包装,跟诸伏景光一起往回走。   他们需要先从警视厅到车站,然后到堤无津川附近,再步行到别墅。黑泽阵现在住的地方交通非常不方便,但安静得很,只有打算养老的人才会住在那附近吧——不过说到底,以他们这行的特色,三十来岁养老也是很正常的事。   如果没去养老也失联,那八成是死了,你可以直接去给这个人烧柱香,根本不用费心去找他在哪。   黄昏正在一点点吞噬天空,今天的黄昏是极其盛大而灿烂的金色,被烧红的太阳以极其巨大的身姿往城市的一角落去,稀薄的空气将它放大,一轮灼眼的落日成为天地间最显眼的风景,给人一种非常震撼的视觉效果。   少年就走在这片落日的一侧,从城市的一角穿过,长长的影子被拉在身后,诸伏景光踩着他的影子往前走,走了一会儿就被发现,对回过头的黑泽阵笑。   “幼稚。”   “因为这段时间都在加班,难得请假出来放松……而且从外表看起来我还是小孩啊。”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幼稚吗?”   “是啊。”   诸伏景光说起这种话来的时候毫不心虚,如果降谷零在的话就得用那种眼神看着他,等回去说“Hiro,你也真说得出来啊”。但现在的降谷零还在加班,跟猫一起,诸伏景光本来是想把猫带回来的,可惜Zero那边对黑泽更不友好,他不想带黑泽过去。   所以他只能委屈那两只小猫继续在警察厅待着,反正Zero会照顾他们的。诸伏景光知道自己的好友有照顾宠物的充分经验,而他的猫跟家养猫不同,那可是在外面摸爬滚打流浪占山为王过的猫,就算丢上十天半个月也不会出任何问题。   说起来……   “我听说古桥町那条街也被拆了,黑泽你有回去看过吗?”诸伏景光问。   “没,你担心这件事也跟我有关?”黑泽阵一听就知道诸伏景光在想什么,“不用担心,是巧合不用我们管,不是巧合我们也管不到。”   从他离开古桥町到所谓的帮派出事就只有几天时间,也就是说这两件事几乎同时发生;而从酒井提供的情报来看,那两个帮派的恩怨早就有了,被人挑拨的可能性有,但刻意导向现在这个结果的可能性不大。   如果真的有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几乎将整个古桥町的势力都掌握在手心里,黑泽阵觉得,这大概不是他自己或者几个警察就能搞定的事——毕竟,像乌丸集团的这样的组织能活到现在,当然少不了这个国家的某些有权有势的人的支持,或者说,组织本来就是这部分势力的一部分。   诸伏景光叹气,说你每次都这样,但我还是要担心有一天会见不到你,我要明明白白地跟你说清楚。   黑泽阵说没事,如果你什么时候不见了,我也会去找你。   “这根本不一样。”   “嗯。”   “黑泽你累了吗?今天一直在到处跑吧?刚才也没睡多久,所以我背你回去吧?”   “不用。”   “但我很想——”   “……行。”   黑泽阵看车站已经在不远处了,就没有拒绝,于是诸伏景光背着他往车站走,在等车的时候,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   从《乌鸦折叠》片场回来的科恩和基安蒂也在等车,跟他们就在同一个车站,接下来上的还是同一辆电车。   科恩:起猛了,看到了很离谱的场景,长得有点像苏格兰的网球少年背着琴酒等车!   基安蒂:琴酒该不会知道我把宝石借给剧组了吧?要不然现在就跑路,不对,我的宝石还没拿回来……说到底琴酒为什么会在这里等电车啊!这完全不符合他的人设吧!   黑泽阵:“……”   他别过脸,决定假装不认识这两个人,以及无论如何都不放他下来的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才不会说从一开始就看到这两个人了呢。(笑)   这个时间开往郊区的电车有不少人,大多数都是刚刚下班的上班族。四个乌丸集团的狙击手坐在电车的两侧,隔着中间稀稀落落的乘客互相对视。   黑泽阵没看,诸伏景光在笑,科恩正在思考,基安蒂准备逃跑,幸好演员组合在中途就下车,几乎是飞一样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诸伏景光问:“科恩和基安蒂最近在做什么?”   他还真没关注这件事,不过看黑泽阵的表情,很显然黑泽是知道这俩人的近况的。   黑泽阵沉默了一会儿,说:“在拍电影,他们加入了贝尔摩德的剧组,出演了他们自己的角色。”   诸伏景光虽然也被邀请过,但他还真没看过那部电影的剧本,就好奇地问:“还有其他的组织成员参演吗?等组织的事告一段落后我也有空,需要我去帮忙吗?”   “不用。”   “我还有点感兴趣……对了,这个剧本里的我是什么样的?”   “外表温和内里冷酷无情能止小儿夜啼的疯子狙击手,组织里的人都怕忽然被你在什么时候干掉。”   “这不就是我本人。”   诸伏景光回忆他作为苏格兰威士忌时候的表现,对贝尔摩德给他的印象表示认可,当年他已经很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纯粹出于爱好加入组织的疯子了,只可惜组织里的人一个比一个疯,他甚至靠同行衬托得到了一个性格温和的评价。   黑泽阵看着车窗外闪过的风景,两只灰色的鸟跟着电车飞了一会儿,就被抛在后面了。   他转头看向诸伏景光,认真地端详了一会儿,将眼前的人跟过去的苏格兰叠放在一起,又若无其事地挪开了视线,说:“一点也不像。”   没错,无论是诸伏景光,还是苏格兰,都跟贝尔摩德那个乱七八糟的剧本胡诌出来的「Robin」(蓝知更鸟)毫无关系,至少在黑泽阵眼里是这样的。   “哪里不像?”   “你太心软了。”   “有吗?”   “有。”   “那我卧底得还是有点失败啊,我以为没人能看出来……”诸伏景光久违地感受到了挫败。也对,黑泽在他身份彻底暴露前就知道他是卧底这件事了,除了一些特别的渠道,自己也肯定在细节上暴露了某些东西吧。   黑泽阵想了想,还是伸出手,摸了摸他家小孩的脑袋,轻声安慰:“很成功了,没事。”   他不会安慰人,不过说两句实话还是办得到的,不是谁都跟雪莉一样难哄——但雪莉很好,小女孩也很好,如果不是雪莉自己想离开组织,他本来也可以保护雪莉很久很久。   电车到站了,他们沿着堤无津川回到了家。   虽然没有通知伏特加,但非常了解他大哥的伏特加也做了诸伏景光的份,并且没对他们两个在一起这件事提出任何疑问。   反正组织都已经变成这样了,还有什么事是他伏特加不能接受的吗?不,没有,只要大哥喜欢,那就什么都可以!伏特加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现在也是。   正在播出:《黑泽家今天的饭-第二集:玛丽大帝被迫退位,究竟是王朝的更替,还是人民的起义?》   一起吃晚饭的时候,黑泽阵忽然说了句:“今天是28号。”   距离这个月的月底只有两天,而某位乌丸集团的当朝新帝说过他准备月底造反,也就是说,距离这一桌人花费数年、数十年时间也要看到的那个时刻,就在这几天了。   赤井玛丽应了一声,诸伏景光缓缓放下餐刀,伏特加抬起头,赤井秀一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世良真纯眨眨眼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也能猜出来,哈罗快乐地汪了一声。   “汪呜?”   “吃饭吧。暂时还不是庆祝的时候。”   如果刚才有人说了「等组织没了我就回老家结婚」一类的话,黑泽阵就会当场把人打晕塞进地下室,省得某些不必要的Flag影响……影响某些人想要的Happy Ending。 第139章 暴雨前夜   6月28日, 深夜。   一位不自量力潜入黑泽家的小偷被黑暗里出现的数个诡异人影乱棍打趴下,安静的别墅里所有袭击他的人都不出声,想要逃出去的小偷被死死捂住嘴巴, 他挣扎着想要爬向门口的月光。   只要, 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   就在他即将触摸到那片光明的时候,一道细长的影子将他的视野笼罩, 小偷先生惊恐地抬起头, 看到一双反射着月光的冰冷眼睛正在凝视着他。   救、救命啊啊啊啊——   他倒下了,到最后也没能发出声音,几个邪恶的黑影把他往后拖去,然后一记不怎么熟练的闷棍将他彻底打晕。而趴在窗台上被吵醒的哈罗抖了抖耳朵, 到现在没能搞懂发生了什么, 也不知道被抓起来的人为什么害怕它。   它可是很可爱的小狗!汪呜!要不是银色的那只睡觉怕吵, 哈罗早就跳起来恐吓这个小偷了!   哈罗看着一群人把小偷先生打晕, 在睡觉的人好像没被吵醒, 就晃晃尾巴,跟着拎了犯人出门的两人去找警察。   要问为什么, 因为那两个人没带钥匙,聪明的小狗叼着钥匙跟上去了!   在这场意外里, 打着哈欠回去睡觉准备明天出门的是世良真纯和诸伏景光, 拎着小偷去找警察的是伏特加和赤井秀一。至于赤井玛丽, 她根本没下楼, 毕竟以这座别墅里的防备力量,还不到能用上五十岁病弱女初中生的地步。   KGB和FBI在深夜出门, 把小偷先生打包送到了警视厅。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们体谅在米花町白天加班晚上加班的警察先生, 只是他们之间有话要说——赤井秀一还以为伏特加会一直对他的事保持沉默,没想到这位平时不声不响等琴酒死了就忽然搞出个大事的老同事要选在这个时候跟他谈谈。   开车的还是伏特加, 赤井秀一打开车窗,看着手里的烟丝被风吞尽。   两个人沉默地到了半程,在等一个红灯的时候,伏特加才忽然说:“其实我不想让你待在大哥身边。”   赤井秀一看伏特加像是打算跟他谈谈,就难得接了话:“认识他的大多数人都这么想。”   也包括他自己。其实赤井秀一觉得他跟琴酒待在一起只能有个两败俱伤的结局,虽然现在看起来还算是和谐,但他们还有个“约定”,谁都避不开的约定。   他继续留在日本不是因为同情,也没打算从任何人手里把宿敌先生抢走,只是因为他确实答应了琴酒,而且那个人暂时还不打算放手——至于赤井秀一自己,他做出这种选择当然是出于多方面的考虑,比如说他没跟任何人提过FBI确实让他接近琴酒,因为他们是“熟人”。   当然FBI也知道他跟琴酒关系不好,提出了别的条件,这也是他准备辞职的筹码。   重复一遍,他没打算告诉任何人,包括琴酒本人。   赤井秀一问:“你想让我现在离开?”   绿灯在不远处亮起,但伏特加的车没有继续前行,好在后方没有来车,这个时间也不会挡到别人的路。   伏特加正在从后视镜里看赤井秀一,或者说莱伊的脸,对方跟两年前几乎没什么变化,除了把头发剪掉外,依旧是那个莱伊——他一向不喜欢,并确实憎恨过的人。不,时至今日伏特加对FBI伏击大哥的那天还记得清清楚楚,他相信莱伊也记得。   他踩着绿灯的尾巴重新启动了车,顺着月光下的街道慢慢往回开,开了一会儿才说:“我没有那个权力。而且大哥需要你。”   赤井秀一好像笑了一声:“他需要我的存在和喜欢我这个人是两回事,你知道,他一直不想看到我。”   在这方面他一向很有自知之明,而且并不觉得他就比某些人重要很多,比如说那个故事里的其他主角们——说到底,琴酒本身就是个经历了太多的人,与其说他需要赤井秀一,还不如说他只是不想忘记他前半段的整个人生。   赤井先生对自己被当工具当枕头当稻草的事还是很清楚的,而且不怎么介意。   刚好琴酒也不介意他为自己的目的顺势而为地留在东京,两个人的不介意就是心照不宣。   “大哥很喜欢你,他没说过而已。”伏特加不再关心后面的人了,他在认真地开车,好像大哥正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也许你确实比我了解他,”赤井秀一顿了顿,才说,“但我和他是同类。”   正因为是相似的人,所以才不可能一直和睦相处,现在看起来平静的表象,只是因为大家都在等待某个组织的消亡,而一旦到那个时刻结束——   琴酒和莱伊?黑泽阵和赤井秀一?   不,应该先担心的是公安、FBI、MI6等等组织之间的合作破裂,谁忽然捅谁一刀,然后大家开始算总账并给朋友下绊子的时候了。   赤井先生并没有在开玩笑,事实上他很清楚FBI会做什么,而且他们向来是比较保守的一方。这句就更没有开玩笑了,毕竟FBI在国外的权能有限,他们的主场还是美国。   “大哥曾经跟我说过。”   伏特加说完这句话后,又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说,大哥曾经想杀了你,很想,但他最后什么都没做,我觉得那时候的大哥很危险,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劝他。   赤井秀一没接话。   伏特加又说,我不知道大哥为什么重视你,也不知道你跟他有什么过去,更没有强求你做什么的理由,但是,莱伊,我很后悔当时没找机会杀了你。   月光被云层笼罩,阴影盖在了伏特加的脸上,赤井秀一点燃的烟已经烧尽,从头到尾他就是看着烟丝走到尽头。   他说:“你现在也有机会。”   米花町深夜的街道上没什么人,除了偶尔偷偷潜行路过的小黑和夜班的路人外甚至找不到几个身影。正在开车的伏特加只要在某个合适的时机踩下油门,就能抓住杀死对方的先机。   “没必要,”伏特加说,“大哥明天想去东京塔看看,我还得给他开车。”   “玩得开心。”赤井秀一如此祝福道。   于是两个人又没了话,伏特加就一路开回到了堤无津川旁边的公路上,直到接近那座灰色别墅的时候,伏特加才在深夜漫长的沉默里说了最后一句话。   他摘掉出门时候特意戴上的平光眼镜,从那双灰蓝色如月下沉冰的眼睛里倒影出昔日仇敌的影子。   伏特加把手放在副驾驶的座椅上,回头,说:“等你有空,我请你来我老家喝伏特加。”   他大大方方地咧开嘴角笑了,笑容里带着点明目张胆的挑衅味道,跟以前跟在琴酒身后时沉默低调的表现完全不同。   赤井秀一看了他一会儿,才回以轻松的笑,说:“好啊。”   两个人好像在这没说什么话的一路上达成了某种默契,当伏特加把车停好,两个人准备回到别墅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气氛都好像融洽了许多。   只不过这份融洽就终结在他们要进门的时候,因为他们背后的堤无津川传来了水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不,也可能完全相反。   赤井秀一和伏特加往那个方向遥遥看去,在波光粼粼的河面附近看到了一点反光的银色。因为夜间没什么人,所以坐在河边钓鱼的人就非常显眼……   然后,拎着鱼的黑泽阵走回来了。   银发少年上下打量了他们一会儿,说:“都没死?”   赤井秀一:“……”   他记得出门的时候那里没人,他还特地看了一眼,所以说琴酒是发现他们两个不见了之后就在那里钓鱼等人吗?也有可能琴酒钓的根本就不是鱼,吧。   伏特加:“……”   所以说大哥最后还是被吵醒了吗,明明已经很小心了,还是说大哥本来就没睡着所以看到他们离开后就在等了。怎么想都是莱伊的错。   三个人的沉默被黑泽阵脚下哈罗试图挠他衣服的声音打破,哈罗叫了两声,黑泽阵还认真听了,听完就对两个深夜出门让他等到现在的人说:“我饿了,你们谁把这条鱼做一下?记得单独做它的份。”   黑泽阵养的两只猫都不怎么挑食,它们甚至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也没因为吃东西生病过,可能这就是强大的野猫。但狗毕竟不是他的,诸伏景光好像跟他说过宠物狗有很多不能吃的东西,黑泽阵觉得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哈罗:汪?   伏特加看向赤井秀一,赤井秀一说我来吧,我的厨艺还是比玛丽女士强不少的,保证不会毒死人。   听完这句话后伏特加坚定地把赤井秀一推开,接过了黑泽阵手里的鱼,虽然他没说话,但他脸上仿佛写着「你们赤井家的人都别给我进厨房,我迟早要在厨房门口挂上“赤井家人和未成年不得入内”的牌子」。   当然,伏特加是好伏特加,他不会这么说的,只会让莱伊自己体会一下。   赤井秀一:嗯,完全没体会到,而且厨房里还有我藏的罐装黑咖啡。   伏特加离开后,赤井秀一盯着黑泽阵有点浸水的衣服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你真去钓鱼了?”   不对吧,他觉得琴酒只需要站在河边,那些察觉到可怕气息的小鱼就会跑没影了。动物在某些方面可比人类敏锐多了。   黑泽阵听到问题就有点不悦,但还是回答了:“没,我直接抓的。”   钓鱼?他哪来的这个耐心,他只是被楼下的动静吵醒,然后发现有人没回来就去河边散步,结果走了两步就看到有只米花特产侦探半夜调查案件意外在河里溺水。他把侦探捞上来后,那位侦探送了他一副钓鱼的工具,黑泽阵站在河边沉默了半天,觉得这种东西不适合自己,反正衣服也湿了,就干脆从河里抓了两条鱼……   哦,他还放生了一条不好吃的。至于河里的鱼能不能吃,好像前几天散步的时候一直看到有人在这里钓鱼,那大概是能吃的吧,不能吃再说。   黑泽阵问:“你们两个谈了什么?”   赤井秀一把活蹦乱跳撒丫子到处跑的哈罗从门外招呼回来,关上别墅的门,回答:“他说以后请我去他老家喝酒。”   黑泽阵认为赤井秀一又在随口胡诌,就没继续问,反正两个人都活着回来已经超出他的预期,他本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接到警察的电话去给哪个人收尸。   他坐在大厅的沙发上,闭上眼睛听昏暗空间里时钟的齿轮一点点转动,而冷白的光正从窗外偷偷溜进来。   很久,他听到赤井秀一说:“我上次是不是把衣服忘在你房间里了?”   黑泽阵说没见过。   赤井秀一就问,你不会把我的衣服给扔了吧,我来的时候可没带几件,而且那是我最喜欢的一件。   黑泽阵终于睁开眼,从喉咙里挤出冷酷无情的声音来:“我扔的是你藏在厨房里的罐装咖啡。”   赤井秀一:“……”   坏了,被发现了,他还以为这次的计划万无一失。所以琴酒闲着没事去厨房做什么,他不是懒得自己做饭吗?   黑泽阵当然不会告诉赤井秀一其实黑咖啡是哈罗找到的,他现在觉得降谷零的狗有时候也很有用处,起码在这方面比那几个小侦探要敏锐多了。   他站起来,走到赤井秀一面前,问:“所以你买那么多咖啡做什么?你就那么喜欢?”   赤井秀一摊手:“因为有人不让我买酒啊。”   黑泽阵:“谁不让你……”   他说到一半,忽然想到,啊,好像是他自己。   黑泽阵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是他对赤井秀一说以后不能买酒了,而且那句话距离现在也没过多少时间。   但问题是,这家里也不是没酒……维兰德留下的,爱尔兰放在这里的,还有贝尔摩德来的时候带的,真要喝的话根本不缺。   他皱眉,疑惑地看着赤井秀一,赤井先生读懂了他的意思,说:“太贵了,不想喝。”   黑泽阵就冷笑:“你们美国人特有的‘娇贵’。”   他又没想收赤井秀一的钱,只是这个人一向把所有东西都算得分明,黑泽阵怀疑赤井秀一甚至计算过自己住在这里的账单,就为了能在离开的时候把钱打给他然后干干净净地走。   果不其然,赤井秀一摊手,说我跟你还没到共享银行卡的地步吧,于是黑泽阵花两秒钟算了算FBI和组织的工资,得出的结论是这人纯粹在惹他生气,然后在跟赤井秀一打一架和转身就走间选择了后者。   赤井秀一眼疾手快地把他拉住了。   “你点的鱼还没上。”   “……”   “你也不想让伏特加做好出来看到我们人都不见了吧?”赤井秀一的语气非常诚恳,但是黑泽阵确实不怎么爱听,他跟赤井秀一对峙了一会儿,还是坐回到了沙发上。   毕竟他自己回去也睡不了多沉,而且伏特加确实在做饭。   黑泽阵低头翻了一会儿手机里能看到的新闻,又想起赤井秀一昨天出门前说自己要做的事,问:“你的辞职怎么样了?”   “不是很顺利。”赤井秀一回答。   “谁让你现在去跟他们提辞职的。”黑泽阵哼了一声,觉得这人实在是不赶眼色,就在所有人都紧张地准备对付组织的时候赤井秀一去找FBI辞职,如果他是赤井秀一的上级,已经在想敲开看看这个人的脑子是不是坏了。   赤井秀一从宿敌先生的语气里听出了些许嘲讽的色彩,决定为自己辩解一下:“我是提前递交了两个月后的辞呈,不是现在就要辞职。”   “所以呢,FBI的大人物们说什么?”   “没说什么。”   “我不觉得他们能让你顺利离开——赤井秀一,你在FBI是什么情况你自己很清楚。”黑泽阵不打算继续这么下去,就喊了对方的名字,他一般在说正事的时候才会这么喊。   “唔……”赤井秀一这才停止了毫无意义的拉扯,沉吟一会儿,说了句实话,“他们提出了条件,我正在想办法。”   准确来说,FBI就没有不能辞职的人,只是他想从FBI走得干净一点,毕竟他接下来要跳槽到MI6,希望那群人知道的时候不会特别生气,当然,就算知道他的打算也不会有太大的用处,毕竟美国是自由的。(笑)   这件事的重点在于FBI里确实有些他不是很看得惯的东西,他在FBI的上级也知道他会离开,现在挽留只是不想让事情僵化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仅此而已。   黑泽阵知道他话里有话:“什么条件?”   赤井秀一说这就是我们FBI内部的事了,琴酒,你是知道我的,我走不了就是因为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笑了一下,但下一个瞬间黑泽阵的拳头已经到了他脸前,于是赤井秀一不得不收起他的表情来挡住黑泽阵的忽然攻击,然后对上一双写着“我非常不高兴”的墨绿色眼睛。   “什么条件?”   黑泽阵重复了一遍。   其实他不关心赤井秀一的私事,也不关心FBI内部是什么情况,但赤井秀一敷衍也好、胡说两句都没什么,直接选择避而不谈就很不对劲。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赤井秀一眨了下眼,他还以为黑泽阵会放过这件事,所以说啊,不懂人心的宿敌先生总是在不应该敏锐的地方表现出特别能看懂人情绪的资质来。   “他们想要一样东西,我不打算帮他们拿到手,所以正在谈判。”   “什么?”   “FBI,”赤井秀一有点心虚地移开了视线,这话说给本人听还是没那么有趣的,“想要你。”   黑泽阵这回是真沉默了。   很久,他说,赤井秀一,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没把我送给那群美国人,我都不知道我这么值钱。   赤井秀一说别的我不能确定,但你真的很值钱,在这件事上你可以再自信一点,就在前几天还有人问我要不要把你卖给FBI,被我严肃地拒绝了。   黑泽阵知道这个「人」说的应该是熟人,就没好气地问:“谁?”   谁撞在他枪口上了,他现在就去找那个人的麻烦。   赤井秀一镇定地回答:“你爸。”   哦,赤井务武。   听到是赤井务武的时候他就没了心情,因为赤井务武想卖他的话比任何人都容易,甚至能让他完全没有反抗的机会……毕竟维兰德知道的东西,赤井务武都知道,能做到的事也一样。但反过来说,赤井务武也是最不可能对他不利的人。   黑泽阵把赤井务武和不该有的恨意从他脑子里删掉,面无表情地说:“他是你的父亲……赤井秀一,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赤井秀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在挑衅:“还能有第二个答案吗?我在保护你。”   跟他们现在的关系无关,跟琴酒的卧底身份无关,跟过去的渊源也无关。说实话,就算琴酒不是卧底而是纯粹的罪犯,他也不会为了这点事就把人交给怎么看都另有所图的FBI上层。   赤井秀一知道自己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他确实是想保护这个人,即使对方不那么需要,而且还会生气……吧?   没生气?   他看着沉默不语的银发少年,只觉得宿敌先生的表情很阴沉,但意外地什么都没说。   黑泽阵坐回到沙发上,还是什么都没说,拿出手机输入赤井务武的号码,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最后把通讯界面切了回去。   不需要。   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   他想起来自己下河到现在还没去洗个澡,但现在完全没那个心情,繁杂的心绪连带错乱的记忆一起在脑海里,他抿着唇,低头将心底的涟漪一点点抚平。   “预支一点。”   “……什么?”   他刚把自己记忆里的画面推平成一片白茫茫的雪,一群白狼正在他身边打瞌睡,格陵兰岛的冬天总是很冷,那些白狼有时候比他还怕冷。不过点个火堆对他来说还算容易,导致海拉的白狼都不怎么怕火,只能说幸好它们本来就不怎么攻击人。   他还在想他弟弟,那只白熊的事,就听到赤井秀一没头没尾的话,有点不解地抬头。   黑色的——所以说他到底为什么要去雪原外面找黑色的回来。明明一看就跟他们不一样吧。   赤井秀一非常自然地说:“反正不管是你赢还是我赢,我们都算是一家人,预支一点兄弟关系没什么吧。”   听起来就像是来借债的亲戚会说出的无礼发言,虽然他们现在面临的事实完全相反。   黑泽阵觉得赤井秀一总是有点太过自信,特别是在谁会赢这方面上,虽然雪莉说解药在做了在做了,但如果真的做不出来的话,赤井秀一不会真等他长大吧?   到时候真的还有必要打吗?   他有点不满地啧了一声,最后还是说赤井秀一,你非要这么想的话我没有意见,但你最好别做多余的事,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   赤井秀一反问:“我算别人?”   黑泽阵看到赤井秀一有点疑惑的表情,觉得他才是那个有疑问的人:“……你还不算吗?”   赤井秀一特别自信地回答:“我可是你唯一的宿敌。”   黑泽阵说算了吧,单方面说我是宿敌的人没有一百也是五十,你只是那个最能给我找麻烦的而已。当然,他没说其他人都已经死了,赤井秀一也是唯一活着的那个。   他觉得这个话题也太无聊,继续说宿敌的问题就要提到对狙——不,他不想聊这个,往厨房里看了一眼,发现伏特加还在忙,就回到了之前的话题。   “所以你打算怎么炒了FBI?假装配合他们?”   “用不着,我怕你生气。”   “……哈?”   黑泽阵不觉得利用他有什么不对的,也不觉得赤井秀一会因为这种理由就放弃最便捷的方法,而且他自己刚才都在想是不是要勉强配合着演一下,当然肯定不会让赤井秀一白占他的便宜。   不过从那句想保护他来看,赤井秀一好像真的打算自己从这个漩涡里脱身,黑泽阵都没想好他打算怎么做。   赤井秀一从容回道:“我找了下家。”   黑泽阵:“……”   哦,那确实是找了个好办法,你从一个间谍机构退休到另一个间谍机构去,FBI都得后悔当年给你开的工资太低。   不过,愿意费功夫把赤井秀一从FBI捞回来的“下家”?   黑泽阵啧了一声。   不用猜了,只有一个答案。到最后还是要回老家,赤井家的人都在那里团聚是吧。   他放慢语速,目不斜视地看着上方的座钟,对旁边的人说:“我不高兴。”   赤井秀一觉得琴酒还能再坦诚一点,不过好消息是就算只说了几个字,他也能猜出剩下的部分,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挺相似的。只是相似,没到一模一样的地步。   即将跳槽到MI6的FBI终于叹气,问:“因为我没利用你?”   黑泽阵嘲讽地回道:“我看起来很想被你利用?”   虽然早就清楚琴酒是个多难相处的人,但赤井秀一还是觉得棘手:背地里利用他琴酒会生气,直接告诉他也会生气,什么都不说更是让他生气,现在没利用他琴酒还是会生气。   到底是谁教……   赤井秀一忽然想到了什么,好像组织的那位先生没能对琴酒的实际性格造成太大的影响,也就是说,这个锅应该得维兰德先生和赤井务武来背。鉴于维兰德先生已经不在,二合一版本的赤井务武必须负全责。   这件事还是变成了赤井家的内战,你说是吧,小银的父亲?   “如果你现在不是小孩,说不定我会说服我自己那么做。”赤井秀一说。   黑泽阵相当快速地否定了他的说法:“你不会。”   赤井秀一问你就这么确定吗,黑泽阵说不然呢,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需要我提醒你做卧底的时候在我眼皮子底下故意放走过几个目标吗?   赤井秀一还认真地想了想,说就两个吧,而且我做得很完美,组织里根本没有人怀疑我,你猜到是因为你知道我是卧底。   黑泽阵说三个,我让你杀过苏格兰,但你没做。   “但你是故意的。”你知道我不会杀苏格兰,因为他怎么看都不像卧底,如果我干掉了他,那有问题的就是我……虽然我们两个其实都是卧底。   “随你怎么说。”黑泽阵当时不清楚苏格兰也是卧底,但他们喜欢什么想就怎么想,他向来不怎么在意这种想法,反正该活着的人多半活着,死了的人必须死了。   他们两个一直保持着这样僵硬的气氛,直到伏特加把夜宵做好,也没去叫他们餐厅,就放在了大厅里。   然后伏特加看看左边这个,又看看右边这个,问:“你们吵架了?”   黑泽阵说没,赤井秀一说是。   伏特加:“……”   他对自己和大哥退休生活的规划不是这样的,就算被组织或者各国的机构追杀也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唯独没想过的就是他在厨房里做饭,做完还得调解大哥和莱伊之间的矛盾——不,这种重任怎么都轮不到他吧?能不能直接把莱伊杀了解决问题啊?!   此时的伏特加,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两个小时前对莱伊友好的邀战、啊不是,邀约了。   “伏特加?”   黑泽阵看到伏特加有点愣神,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伏特加对这个动作极为敏感,马上就回过神来,然后发现是大哥,松了口气。   他郑重地说:“大哥,情况紧急,不然我们现在就把莱伊杀了吧。”   黑泽阵:“……不必,吃饭,我饿了。”   伏特加很遗憾地把目光从赤井秀一那里收回去,而赤井秀一对黑泽阵说管管你家小弟,黑泽阵说伏特加不是我的小弟,他只是跟着我而已。   他跟伏特加之间没有约束关系,跟在他身边是伏特加自己的选择。 奇* 书*网 *w*w* w*.*q*i *s*q *i* s* h* u* 9* 9* .* c* o* m   理应如此。   夜间的加餐后,黑泽阵去洗了个澡。温凉的水顺着满是伤痕的手臂流到地面,两个月前重构的身体正在缓慢地变回以前的模样——伤痕和印记才是他习惯的姿态,血和死亡的回忆始终是他的一部分。   他不会在意,也无需远离。   因为他是从风雨飘摇的泡沫间、世纪末的钟声里和黑暗笼罩处孕育出来的怪物,用以终结早就该落幕的老掉牙演出。   终幕已然临近。 第140章 暴雨前夜   深夜, 《乌鸦折叠》或者说《来自黑暗组织的Jin》剧组依旧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拍摄工作,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盯着演员们的状态,生怕有人忽然睡过去。   毕竟这部电影的选角导演是个相当有想法的人, 到处打捞素人演员, 而总导演克丽丝·温亚德又对克里斯汀导演的选人方案相当赞同,于是剧组里总有些没那么专业的演员。你当然不能要求这些业余人员在忽然决定深夜拍摄的时候保持精神状态。   不过也有例外。   执行导演喝了口水, 感慨说少年人就是精神啊, 他刚才看到工藤新一很困的样子,但是小演员去喝了口水回来就忽然不困了,容光焕发,比刚到片场的演员还精神!哎, 年轻人啊, 就是能熬……   听到他感慨的工藤新一在心里哭笑不得, 哪有这么好的事, 真相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们刚才从工藤二号(黑羽快斗)换成了工藤一号(正版产品)!   是的,黑羽快斗那家伙太困了, 换完衣服就特别熟练地找了个地方睡觉去了,工藤新一只来得及把外套扔他身上, 等拍摄结束的时候还得回来找人。   执行导演又看向另一边的两位素人演员, 出演「飞蛾」的科恩先生和出演「蝴蝶」的基安蒂小姐, 这两个人也非常精神。   他继续感慨:“哎, 不上班就是好啊,这个点不睡觉也精神抖擞。”   科恩戴着墨镜, 没有露出异样的目光。   但刚好来喝口水的基安蒂小姐也听到了, 就跟导演不客气地说:“喂,我们平时也是有工作的, 只是最近在休假而已!”   执行导演完全没有生气,反而在想,看,多么还原剧本的性格啊,莉缇雅小姐简直就是活生生的「蝴蝶」!虽然克里斯汀那个人到处乱找没上过演技课的演员让人头疼,但看人的眼光是真准,让人又爱又恨呐!   他转头问也很精神的克丽丝·温亚德:“克丽丝,听说藤峰要在这部电影里复出?”   站在他身边的金发女人披着较厚的白色长外衣,正在目不转睛地关注拍摄场地里的情况。不远处,刚刚拍了数次都没找到感觉的演员终于上了状态,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看来今晚不用熬通宵了。   “是啊,”被叫做克丽丝的女性回答,“埃贝尔(克里斯汀导演)擅自同意她进组,甚至没通知我就决定了,我也没什么办法。”   执行导演就大笑起来:“埃贝尔就是这样的啊!但就算半夜给你打电话,你也不可能拒绝吧?”   克丽丝·温亚德笑了笑,回答:“那可不一定。”   她觉得如果那时候莎朗听说她要来,99%的可能是直接拒绝呢——假扮了克丽丝·温亚德的工藤有希子这么想。   啊……没错,当前的局势太紧张,贝尔摩德看工藤有希子每天都想往片场跑,两人就暗中进行了不可告人的交易,所以这几天以及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出现在剧组的克丽丝都会是工藤有希子。   让她代替贝尔摩德演戏比较有难度,毕竟工藤有希子确实很久没出镜过了,而且她和莎朗/克丽丝的戏路本就不同。但现在拍的是少年部分的剧情,暂时没有贝尔摩德的戏份,她只需要作为总导演在现场看着、摸鱼,跟执行导演沟通就好,这部分工作虽然也不容易,但不客气地说贝尔摩德把大部分任务都丢给了几位副导演,假扮她的工藤有希子甚至有点闲。   至于贝尔摩德本人……在这个组织即将覆灭的紧要关头,她当然也有自己要忙的事。一旦脱离了“克丽丝·温亚德”的身份,她就像一条鱼混入水里,除了某些特定的人,谁也找不到她的下落了。   (黑泽阵:是吗?那能不能把赖在我家睡觉的这个女人赶出去?)   深夜的风拂过剧组。   即使是在夏天,凌晨的风也带着十足的凉意,更何况这场风从城市的夹角吹来,几乎要将站在大厦天台上拍戏的剧组给吹下去。   一张用来垫道具的旧报纸被风掀起,带着哗啦哗啦的声响飞过夜空。   循空望去,报纸展开的一面是一年前关于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的报道,黑白打印纸上的少年意气风发,脸上有着属于年轻侦探的自信笑容。   旧报纸飞过正在片场演戏的少年身侧,聚光灯下的少年侦探扮演着与自己截然不同的角色,冷静沉着的表情与报纸上过去的他在刹那间重合,又瞬间分离。   承载着过去的纸张飞往远方。   执行导演用半卷剧本护住他差点飞出去的假发,望向远处被云层遮却的弦月,两只灰喜鹊落到天台边缘的栏杆上,正好奇地往这边看。他将视线收回到低处,看到光影里飘动的尘埃,以及正在远处闪烁的东京塔。   “好大的风啊。”   执行导演感叹了一句,幸好假发没被风吹走,不然他的一世英名就要在这里毁于一旦了。   “是吗?最近东京本来就多风吧。”   克丽丝·温亚德,或者说用着她外表的工藤有希子扬眉浅笑,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却又是在跟别人说话。   执行导演觉得她话里有话,想问的时候却听到片场那边有人在喊他:老伙计,你自己定的休息时间已经结束啦,总导演在摸鱼你不会也摸吧?快点拍完我们都回去睡觉啊!   啊啊、确实,都已经凌晨三点了,休息一下就继续拍摄进程吧。再耽搁下去天就要亮了,到时候就得把这几个Part放到明天晚上熬夜拍了。   他跟总导演克丽丝·温亚德说了声,就往被镜头聚焦的方向走去。而在他的背后,穿着白色长外衣的女性轻声说了句:   “不光刮风,还要下雨呢。”   或者今天,或者明天,一场暴雨将袭击东京,铺天盖地又悄无声息,如果不往窗外看的话,应该是看不到的吧。   与月初激烈的暴风雨不同,这次的雨沉闷又压抑,堆砌在累累白骨之上。   如果是莎朗,她会说什么呢?   以她那个总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格,遇到这种情况,大概会说——   “真期待啊。”   你会说这样的话吧,莎朗,你想看到的东西,无论是辉煌时代的落幕,还是自身抑或他人的终结。工藤有希子想起往事,嘴角不由得浮现了一抹轻松的笑意。   刚好从她不远处路过的科恩听到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又看到贝尔摩德神秘的笑,忽然打了个寒战。   好冷。   不愧是贝尔摩德,肯定又有什么人要在她手里倒霉了吧。   科恩仔细回忆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觉得他应该没得罪贝尔摩德,虽然他和基安蒂跟贝尔摩德有矛盾很久了,但都是给组织打工的,贝尔摩德应该不至于忽然就来对付他们两个。   他觉得贝尔摩德可能是想对付波本,毕竟以琴酒和贝尔摩德的关系,以及琴酒现在的状态,说他们有仇也不过分了——不行,组织山雨欲来,拍完这部电影就得出去避避风头了。   科恩想到这里,心下一惊,小心翼翼地从组织里邪恶、冷酷、几乎让所有人忌惮的千面魔女贝尔摩德身后路过了。   善良、活泼、深受社会各界喜爱,亲朋好友遍布侦探界和警察界的工藤有希子:?   她刚才有注意到那个莎朗和新一都提醒过她的组织成员往她这里看,深邃的墨镜下面是看不透的眼神,根本就不知道这些组织成员在想什么。   哎,组织的人真是可怕啊,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夜色沉沉。   天台上的拍摄工作还在继续,吹走的报纸早就飞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被欢呼声吵醒的黑羽快斗打了个喷嚏,才发现今晚的工作已经结束。   他左顾右盼发现没人,就把自己挂在了名侦探的肩膀上,说大侦探,你背我回去吧,这几天可都是我替你在拍戏啊……   工藤新一说我也在满东京跑吧,而且还有来抓你的人到处找我,到底是谁比较累啊。   尽管这么说,他还是把黑羽快斗半推半抱地送上了车,来接人的工藤优作从后视镜里看到两个靠在一起熟睡的少年,跟车窗外的工藤有希子笑了笑,就开车回去了。   工藤有希子靠在路边,给莎朗·温亚德打了个电话,在旖旎夜色里远去。   距离天亮,已经没有多久了。   ……   6月29日。   今天是阴天。沉闷的空气与夏日的燥热组合在一起,就是人类最难以忍受的环境。   匆匆走过街道的人往上方看去,密布的云层昭示着一场雨的即将到来,但这场雨却迟迟没能从天空落到地面,人们期盼雨水的勇者打败高温的魔王,却又不想在湿淋淋的暴雨里前往工作地点,开启令人烦躁的一天。   东京电视台依旧在播放动画片,告诉所有人这个国家依旧安逸,没有能阻止他们放动画的事件发生。   就在这闷热又让人无奈的天气里,有个穿着黑风衣的银发少年正在悠闲地散步。   高温好像没给他带来什么影响,即使是在这样的天气里他也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漫步在上午的米花街道,在人流里穿行,偶尔看向街边的小摊,从热情的老板手里接过刚做好的小吃。   今天是周一,学生们还在上学,他路过帝丹中学的时候,往某个教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终究还是没有靠近。   新来的班主任正背对着窗户在黑板上写写画画,为了他和其他同学的安全考虑,黑泽阵认为自己还是暂时不去学校比较好。当然,他也懒得去。   “无聊。”   黑泽阵走了这么久,即使能感受到盯着他的视线,却没遇到一个敢站到他面前的人。路人好奇的视线和那些带着试探的目光不同,黑泽阵甚至知道有多少人半路离开,不想被他反盯上。   明明面对的只是个身体年龄不到十五岁的人,那群尾随者却不敢下手,黑泽阵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业界真是一届不如一届。   当然也有可能是前段时间来杀他的人都在一地血泊里消失有关,如果有人能有胆子跟他说两句话,黑泽阵就会告诉他们那些人没死——除了自己人不小心打死的,他可是把那批货活着交给警察的。   事实上,他背后的某个街角处:   「哇!那个、他他他就是那个都市传说——审判之银吗?我还是第一次见!不是说他最近不会出来活动吗?」   「那种不靠谱的消息你也信?他只最近是不在晚上活动,改成白天出门了,据目击到他的人说,每次他出现脚下都踩着一堆尸体……」   「太过分了,警察都不管管的吗?」   「对啊!这么多人围攻一个小孩,警察都不管吗?虽然他们是失去了性命,但SILVER失去的可是悠闲散步的乐趣啊!」   「……?你不对劲!」   「哪有什么不对劲的,一群成年人袭击手无寸铁的小孩,审判之银完全是正当防卫啊!把人杀了顶多算是防卫过当吧?」   「倒也是……」   一群人嘀嘀咕咕,嘀嘀咕咕,看到银发少年在安静地等红绿灯,周围的人来来往往,不乏偷偷往那个少年的方向看去的路人,但直到绿灯亮起也没有人动手。于是他们纷纷感慨跟到现在都风平浪静,果然是审判之银已经名震东京、无人能及。   有人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问出了一个灵魂问题:   「所以一群拿着枪的成年人为什么打不过一个小孩?」   他思考这件事很久了,但因为从没见过审判之银跟那些人交战的过程,到现在都百思不得其解。   另一个人用无比肯定的语气回答了他:「因为他是妖怪不是人啊!据说他是跟魔法啊神秘啊有关的长生种……」   「别误导人啦!这个世界是没有魔法的,其实他是某个组织的首领啊,别看他周围现在没有人,只要他一声令下,立马就有五百个刀斧手扑出来将敌人斩落马下!」   「你这个说法也很离谱吧!就是不相信我们审判之银大人能一个人单挑一群是不是?!」   「肯定不信啊!」   「啊,说起来——两个月前我在一个海洋馆的事件里听说过类似的人,银发的角色,神秘莫测,跟某个组织有关,叫坂田银时什么的……」   「那是银长直,怎么可能是坂田银时,给我向阿银道歉啊kora!你说的那个人肯定跟审判之银没有半点关系!」   「哦……」   尾随的一群人沉默了一会儿,发现这个话题似乎走向了终结,因为他们不约而同来这里就是想知道审判之银到底是什么人,虽然到现在为止他们都没看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景……   就在他们换了个话题、热火朝天地谈论假面骑士Shine和审判之银的恩怨时,被议论的本人已经停下脚步,接通了某位很忙的BOSS大人的电话。   “降谷,找我有什么事?”   阴云沉沉压在东京上空,黑泽阵觉得日理万机的降谷先生现在应该没时间找他才对,毕竟公安的保密计划总不至于给“琴酒”也抄送一份,这种时候减少联络才是正常的选择。   电话那边传来了BOSS大人轻松的声音,甚至还有杯子碰撞的响动,不知道在做什么的降谷零说:“见个面,有东西要给你。”   似乎怕黑泽阵拒绝,降谷零在得到回答之前就又说了一句:“还有你的猫。”   黑泽阵确实是打算拒绝的,但既然波本要背着苏格兰把他的猫还回来,他就不客气了。   “在哪?”   “波洛咖啡厅。”   “……?”   黑泽阵觉得这个地名有点耳熟,准确来说,应该是非常耳熟。他记得波本先生在当上BOSS之前就在某家咖啡厅打工,黑泽阵还去点过他——他的咖啡和三明治。   就是那一杯咖啡的功夫,店里就发生了三起案件,分别在黑泽阵前桌后桌和旁边的一桌,搞得波本看他的表情都有点奇怪。当时黑泽阵面无表情地回看过去,很想说,波本,还是你打工的地方比较奇怪。   最后黑泽阵也没能吃完波本做的三明治,因为就在他吃第一口的时候外面发生了枪击案,黑泽阵终于忍无可忍离开了咖啡厅,把制造出动静来的同行打了一顿,也没有继续吃饭的心思了,直接走了。   “你在那里做什么?”   “打工啊,现在是上班时间。”   降谷零回答的语气非常轻快,就好像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咖啡厅服务生,兼很有名气的侦探。   黑泽阵听到组织的BOSS大人正在电话那边对客人说「你点的三明治~」,营业的语气非常阳光,估计脸上也是灿烂的笑容,跟波本或者降谷零都搭不上边。   他沉默了一会儿,估摸着波本回到咖啡厅的厨房后,才问:“组织已经落魄到需要BOSS大人打工赚钱养家的地步了?”   “因为养你们实在是太费钱了,我只能继续来咖啡厅打工了。”降谷零每次听到黑泽阵叫他BOSS大人的时候心情总会好上一截,就连声音里都带着一点雀跃。   黑泽阵笑了声,说你在咖啡厅打工一年都赚不到你和贝尔摩德出去吃的一顿饭,你还是先把你们自己的账报了再说吧。   他挂断电话,站在米花町的十字路口,抬头去看阴云密布的天空。   明明是上午,天色却有些昏暗,阳光偶尔穿过云层炙烤大地,又很快被云层遮蔽回去。闷热的天气和街道上几乎不动的树叶给人一种上不去下不来的窒息感。   没人知道这场雨什么时候会下。   他拨通了伏特加的号码,声音里带着几分无聊和厌倦:“伏特加,过来接我。”   反正那些鼠辈不会出现,他也确确实实地在有人间烟火气的城市街道上轻松——对他来说是这样——漫步了好几天,到现在已经从一开始的感兴趣变成相当无聊的状态了。   伏特加就在附近的便利店里买东西。主要是晚饭的材料。   他一边跟收银员示意,一边问:“大哥要去哪?”   黑泽阵慢吞吞地回答:“我们BOSS大人打工的地方,一家以美国保险公司推销员为卖点的咖啡厅。”   希望他这次去不会再遇到什么意外,不然……不然他就把那家店买下来改成茶会侦探的下午茶地点。呵。   他们到了波洛咖啡厅。   即使是周一的中午,咖啡厅里也有不少人,就像他们不需要上班一样。但看着某位打了好几份工还有心情来这里当服务生的组织BOSS,黑泽阵又觉得“毕竟是米花町,没什么好奇怪的,说不定他们的老板刚好同一天被歹徒杀了呢”。这也是有可能的。   银发的少年和跟在他后面的高大男人进了咖啡厅,随便找了个不会被外面看到的位置。   黑泽阵看着一脸笑意站在他面前的降谷零,撇开嘴,不是很想享受BOSS大人的点餐服务。   “直接说正题吧。”   “好,招牌三明治和特浓黑咖啡一份。这边的先生想要点什么吗?”   降谷零自顾自地决定完,就转向坐在另一边的伏特加。伏特加还很认真地看了降谷零手里的菜单,多点了一份BOSS大人推荐的甜品。   黑泽阵:“……”   虽然伏特加和波本之间的关系没差到什么地步,但你们两个在这里是不是表现得轻松过头了?   降谷零:整个东京都是我的地盘,有什么需要紧张的理由吗?我只是做完大部分工作出来放松心情,顺便告诉其他人BOSS没有失踪,甚至很轻松地在咖啡厅打工而已。简而言之,「一切如常」。   伏特加:可是大哥也没反对波本给他点的咖啡,更重要的是我记得大哥以前来过好几次这家咖啡厅,所以波本的手艺应该还算可以吧?我还是第一次跟大哥一起过来……   咖啡厅的门被打开了,几个鬼鬼祟祟跟上来的人小心翼翼地进了咖啡厅,偷偷往这边张望。   伏特加注意到了那几个人,问:“大哥?”   “没事,”黑泽阵冷淡地端起降谷零送来的咖啡,“不是组织的人,不用管。”   降谷先生略有所感地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说道:“应该是黑泽的粉丝团一类的人吧,经常在他附近出没,只是些对都市传说感到好奇的普通人而已。”   因为好奇而来的普通人和怀着恶意跟踪的人,这两者他们还是能区分开的。   黑泽阵毫不留情地评价道:“跟着有点烦人。”   降谷零看了看黑泽阵,当场拆台:“毕竟他们可能会因为你遇到危险,这点确实有点麻烦。”   黑泽阵:“……你的正事呢?猫呢?”   再啰嗦两句他现在就走,反正也不是非要猫不可。(小黄猫和小黑猫:喵喵喵?!)   “我也很想,”降谷零顿了一下,才说,“但他们在盯着你,不好拿过来。”   “波本。”   黑泽阵站了起来。伏特加还以为他要走,却看到黑泽阵往那边几个人的方向去了。   银发少年面无表情地走到那几个瞬间变得有点慌乱但还是强行保持冷静的人面前,在他们战战兢兢地问“有什么事吗”的时候,黑泽阵语气毫无起伏地问了一句:   “要签名吗?”   “……啊?”   “那我走了。”   “等等!等一下——”   一群尾随了他半天的人终于反应过来,在审判之银要走的时候终于手忙脚乱地把人拦住了。   他们说签名还是不必了,其实他们是几家报社的记者,一直跟着他就是很想看看能不能拍到什么有价值的新闻。呃,当然,也是因为好奇才特地来的,真的不是什么奇怪的人。如果有,那奇怪的就是其它同行,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对了来都来了能给我们个签名吗?   黑泽阵嗤笑,说没有新闻,也别跟着我了,你们还不如去气象预测中心做个暴雨来临前的专访,还有,我也不是什么都市传说,更不是魔法界来的长生种。   “哦……”   记者们看起来很失望,他们要离开的时候,黑泽阵忽然问了一句:“你们认识普罗塞克吗?”   记者们惊慌失措:“……不不不,不认识,我们不认识叫普罗塞克的人!”   黑泽阵:“呵。”   看到光速逃走的一群小记者,黑泽阵在心里给普罗塞克又加了两笔账,这位进狱系同行到现在都没能消停,不如直接找个机会把他做了吧。   黑泽阵转过身没看到降谷零的身影,很自然地到了后厨,跟一位年轻的女孩擦肩而过。   女孩看到他,恍然大悟:“啊,你是安室先生说的来拿猫的人吧!安室先生在里面哦!”   她端着餐点匆匆忙忙出去,黑泽阵多看了一眼,没说什么。相当普通的普通人,所以波本先生来这里打工还是认真的啊。   他在后厨找到了降谷零。   此时的降谷零正在笑着打电话,完全看不出来是准备搞什么大动作的组织BOSS兼公安警察。地面上两只蔫蔫的小猫正四仰八叉地摊在地上,听到黑泽阵的脚步声,忽然支棱起来,三两下就蹦起来往他身上爬。   降谷零挂断电话,看到两只小猫活蹦乱跳的模样,说:“果然还是应该让它们跟着同类啊。”   黑泽阵皱眉:“你在说什么?”   “没,我也快下班了,只是来给你送东西的。”降谷零从上面的柜子里拿出一样东西,递到了黑泽阵面前。   那是个用来装猫粮的盒子,怎么看都平平无奇。   不过,这个重量……盒子入手的时候黑泽阵就知道这个重量只能是别的东西,而且,减去盒子的质量,克数还有点熟悉。   他没打开,问:“不是不还给我吗?”   能让BOSS大人亲自来一趟,甚至不惜在咖啡厅上半天班送的东西,黑泽阵只能随便猜猜这是他的爱枪。   降谷零的回答也肯定了这一猜测:“我只是一直没空回去拿,没说不给你啊。”   “车呢?”   “等忙完再还给你。”   忙完——指针对组织的整件事都结束,到时候就会物归原主,毕竟把东西还回去的前提是它的主人还活着。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黑泽阵明显有点不耐烦,幸好刚才的服务生榎本梓小姐进来了一趟,黑泽阵顺手把两只往他身上爬的猫拎起来,一片喵喵声里看起来场面还算和谐。   等她又出去,几秒的沉默后,黑泽阵笃定地开口:“你有话要对我说。”   金发的青年靠在料理台上,声音也变得认真了几分:“确实有——我希望它是用来保护你的,不是用来把子弹打在你自己身上的。”   这话当然意有所指,不是在说子弹、也不是在说这把枪的事。   黑泽阵重新打量了在他面前的金发青年,从上到下,长久的注视后,他才慢慢地说:“你管得太多了,降谷零。”   降谷零特别自然地回答:“因为我是你的BOSS啊。”   “……嘁。”   黑泽阵捞上猫和爱枪就走,顺便把猫粮盒子给丢下了。他不是这个国家的人,也不是降谷零真正的盟友,跟日本公安更是没有多少关系,说到底……降谷先生对他的关注,大部分都是出于对他救下诸伏景光、以及当初组织恩怨的一些“补偿”。   这点他再清楚不过。   他走出厨房的前一刻,降谷零忽然问了句:“今晚有什么安排吗?”   算是明示。   黑泽阵脚步顿了顿,随即回答:“有,替贝尔摩德去约个会。” 第141章 暴雨前夜   跟贝尔摩德约了见面的人是组织的一位高层。准确来说, 是查尔特勒。   在发觉琴酒确实没死后,查尔特勒就从日本的“表面”消失了,就连黑泽阵也不知道他在哪。降谷零当然也不知道。一个有权有势的人真正想要隐藏自己的时候, 能给他提供便利的人或物永远有很多。   不过黑泽阵确实有事要找查尔特勒, 是关于加尔纳恰的事,这两个人有那么一点“亲戚”关系。而且放着这么大一个目标在东京也很碍BOSS大人的眼, 所以黑泽阵让赖在他家的贝尔摩德去联系这个人, 以“波本打算清除掉你们这些组织老人”的理由谈谈“接下来的合作”。   组织里最有名的感情骗子贝尔摩德当然是一出手就马到成功,顺利地将查尔特勒骗了出来。她连哄带骗搞定组织成员的技巧当然无人能及,至少黑泽阵觉得他自己去肯定不会有这样的效果,不过——   “我没用我的身份, ”刚睡醒的贝尔摩德声音里懒洋洋的, 她把自己埋进柔软的被子, 困倦地说, “是黑樱桃(Maraschino)的, 他们关系不错,我在黑樱桃的手机里发现了他们的五条通话记录——都是同一个月的。”   组织的人之间互相有往来很正常, 但搞政治的和搞暗杀的在没有任务的时候联系密切,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黑樱桃?”   黑泽阵已经有段时间没听到这个代号了, 他对黑樱桃这人最后的印象还是《洛杉矶别墅遭到袭击:赤井秀一假扮波本当上组织BOSS, 告诉黑樱桃蒂塔其实他是乌丸后裔现任组织二把手》这一回。   贝尔摩德说这个人已经死掉啦, 还是在游轮上那时候的事, 细节不是很重要,当时他发现了你现在的身份, 我刚好路过, 就把他给灭口了。   黑泽阵叹气:“贝尔摩德——”   在被说什么之前,贝尔摩德很快地打断了黑泽阵的发言:“所以现在黑樱桃跟查尔特勒有个关于如何在波本手里活下来并且从组织里捞点利益的「约会」, 而我没空去,所以只能拜托组织里万能的Gin去了,你愿意吗?”   黑泽阵嘲讽道:“你很忙?”   没空?你说的没空是指在我家里从半夜睡到现在吗,贝尔摩德?如果你也算忙,那连续加班了几个月的波本先生算什么?   贝尔摩德就笑:“啊呀,我要跟影视公司的人谈谈继续接下来的合作,非常重要的会谈,我不能缺席。”   影视公司……吗。   黑泽阵不想掺和那边的事,说既然你一定要跟他们打交道,祝你好运。   贝尔摩德说多谢提醒,我肯定会小心啦,但我从公司那边听说几个月前FBI的行动里出了内鬼,到现在都没找到?你要小心FBI啊,Gin。   黑泽阵回答,我和FBI没什么关系。   电话在贝尔摩德的笑声里被挂断,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一如既往,从不为自己做出的决定后悔。   她跟查尔特勒约定的时间是今天下午,四点钟,地点是东京塔上的一家餐厅。在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的时候,这位议员先生还能特地抽出时间来跟“黑樱桃”喝下午茶……   真是闲的可以。   黑泽阵不是在为某位BOSS大人打抱不平,他只是觉得自己一开始就应该找上门问问还没跑的查尔特勒,就算不知道他在哪也可以根据组织的资料和原本的姓氏绑架查尔特勒的儿子,不过他最后还是看在两位公安的面子上暂时放弃了这个打算。   遵纪守法的琴酒先生?哈。他自己听着都觉得有点可笑,果然是最近一段时间里各种麻烦事都有人代劳,让他都变得有点怠惰了吗……   “大哥,要现在过去吗?”   黑泽阵回忆最近一段时间的经历时,一侧的驾驶位上传来了伏特加的声音。   伏特加注意了东京塔附近挤挤攘攘的情况,暂时停下车,浏览今天的新闻,有点迟疑地说:“东京塔中层有个偶像的商业活动,而且今天还有个不少政府官员出席的采访活动。”   怪不得会有这么多人。   黑泽阵挑眉往东京塔下方看去,他当然不认为今天的事可能是巧合,恰恰相反,他的某些熟人应该在这个局面里出了一些力……也可能是心照不宣合作,反正敌我双方都要一些特别的目的达成同一个结果。   他不关心这些人的结局,或者说,他没有那些跟兔子一样惊惶不安的“大人物”想的那么关心。   黑泽阵只是抓起垂落的银发扔到一边,然后懒散地往后靠去,无所谓地说:“意料之中。我们换条路。”   “但,他们中有些人应该……”伏特加没说完,但他知道大哥能理解他话里的含义。   他是琴酒的搭档,跟大哥一起执行过很多次任务,需要动手的时候他会代大哥出手,跟组织相关的业务当然是「能代表那位先生」的大哥来谈。伏特加只需要跟到那个地点就可以了,组织的机密他没资格听,也不想听,但这不代表他不知道跟大哥谈话的都是谁。   脸,他多半都是见过的,而且有些人还经常在新闻里出现。   大哥显然也很清楚今天东京塔上有很多“熟人”,虽然他们跟琴酒不见得都有过节,但有个清楚自己秘密的人还活着并且就在附近终归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伏特加不觉得那些人会全部无动于衷。   就算只有一两个铤而走险,也可能造成非常可怕的后果。对大哥来说可能不是那么奇怪的事,但伏特加觉得……最好还是不要看到那种局面。   “别做没意义的事,伏特加。”   黑泽阵看了他多年的搭档一眼,随口提醒道。   伏特加跟往常一样说“是,大哥”,然后就没有再提这件事了。毕竟是大哥,就算真跟那些人见面也不会直接把人的脑袋拧下来……吧?应该不会的,大哥是谨慎的人,伏特加正在试图说服自己。   ……   下午三点四十分。   东京塔的某个餐厅里几乎没有人,暂停营业的牌子被正正当当地挂在门口。不过餐厅的门其实没有上锁,在门口看不到的区域,一个坐在餐厅角落、穿着西装的人正一边打电话一边看外面的风景。   灰沉沉的天空就好像被蜡笔胡乱涂抹出来的颜色,充满了小学生涂鸦式的凌乱感,让人烦躁。   这是个面容端正的中年男人,经常关注时事新闻的人或许能一眼就叫出他的名字。今天他本应该在东京塔的更上层跟其他几位政客见面,参与一个蠢得要死但是对选票极其有利的活动,但他还是选择来这里,跟一个相当危险的组织成员见面。   他更需要这个——比起下次再考虑也可以的选票,查尔特勒先生更关心的是自己会不会在组织即将掀起的风暴里成为被牺牲的那一部分。   “我知道那不是个好主意,也不是我的指使,”他正在跟电话对面的人说,“但起码我们现在证明那个少年跟琴酒确实有不小的关系。”   另一边的人说:“工藤新一是最近备受关注的‘明星人物’,你要考虑这件事带来的公众影响。当上议员后你越来越不知道收敛了,查尔特勒。事实就是你的人没能绑架工藤新一,还惊动了琴酒,才让我们现在寸步难行。”   查尔特勒深深皱起了眉头。   跟他对话的人可以说是他的“前辈”,但现在他距离首相的位置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不想再听这种有说教意味的提醒——即使他知道这确实是出于善意的敲打。   他将厌恶感很好地压在心底,说出来的话依旧谦逊有礼,就像他一贯表现出来的那样:   “是我的错,我正在让人回收证据,不会留下痕迹。关于琴酒——事到如今还有必要那么忌惮他吗?那位先生已经死了,波本不会看重他,他充其量也只是一条丧家之犬而已。”   “你在小看……琴酒?也对,你没见过他几面,也不知道组织里的人为什么那么怕他。”   对方说完,又低笑着感叹了一句能远离这些危险无忧无虑地活着真好啊。   查尔特勒只觉得内心的火气正在蹭蹭地往上涨。无忧无虑?远离危险?到底是谁加班到半夜天天在为你们这些人的活动擦屁股,还要为那些见鬼的行动买账?就算没有组织,他只需要一个契机,同样可以混到今天这个地步,但如果组织的人没有了他们,就如同被阳光照到的蚂蚁窝,根本没有活下去的机会!   他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查尔特勒告诉自己,面对任何意外哪怕是秘书错把国防文件扔进碎纸机他都能面不改色地说“没关系,你切腹吧”,现在他也能非常平静地……   根本就平静不下来!他十五岁的时候被组织这群人气得够呛,二十五岁的时候被他们气进医院,三十五岁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气出了胃病,四十五岁的时候,他宣布组织就是他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不是因为组织可能会派人杀他,而是因为他听到这群人狂妄自大将整个世界视若无物的语气就开始胃疼!   幸好朗姆死前他跟朗姆交流过胃药的使用心得,现在胃药种类的储备还算充足……   “所以,”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胃疼,“琴酒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让你们都这么怕他?”   “他?一个很有趣的人。”   “……”   查尔特勒,在线胃疼。   电话那边的人可能发现这个回答好像确实有点不负责任,就又说:“我知道你让人去试探琴酒了。一次两次可以,他不会在意,但你再出手他就会记仇了,到时候他对你的态度可不会还像现在这么温和。”   “比如?”   “他这人做事一向干净利落,没什么花里胡哨的,比如说他会忽然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你面前,问你对充满戏剧艺术的死亡怎么看。”   “听起来可真够恶劣的,”查尔特勒轻松地耸耸肩,“但无论如何,他不可能现在就找到我,最近出席会议的都是我的替身,没人知道我的真正下落,今天的采访名单里也根本就没有我。”   电话那边的人听完,从喉咙里发出气音,又笑了一会儿,才说,既然如此,那祝你好运吧,查尔特勒。   通话结束了。   查尔特勒习惯性地将手伸进口袋,才发现他今天出门的时候没带胃药,脸色一白。不过没关系,他很快就要摆脱组织了,到时候也就用不到胃药了。   当年他为了能踏入政坛,在组织的安排下跟一位法国外交官的女儿结婚,对方在国际上也算是有些影响,妻子的家族也曾经为他提供了不少助力,但他坚信他能有现在的地位,全靠自己的努力!组织,加……咳咳。   毕竟他的妻子,应该说是前妻在跟他结婚的第二年就死了,只给他留下一个儿子。醉心仕途的他当然没空照顾儿子,等他注意到的时候,长大的儿子已经跑到他面前来,特别高兴地跟他说:“父亲,我想完成你当年的梦想!”   查尔特勒:呃,我当年的梦想是什么,不对,我有过这种东西吗?   儿子:“父亲,你跟我说你当初因为体能测试不合格,没能当上警察,现在我已经报名了警察考试,马上就要完成你最初的梦想啦!”   查尔特勒:……   他想起来了,他是在组织里长大的,当初在组织里的时候他因为体能测试不合格,没当上外勤成员,就被扔到政府机构来了。有一次他回忆往事,跟儿子说过去的事,但他总不能说自己是要当杀手的,就随便说了个警察。   他还能怎么办呢,他就让人把儿子从警察考试里刷下来了,组织可不会想见到他有个当警察的儿子,后来……   脚步声。   查尔特勒收起思绪,他听到有人推开了餐厅的门,在几乎没人的餐厅里这声音异常清晰。但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是两个。   黑樱桃为什么会带别人来?   算了,反正不可能是琴酒。   查尔特勒放心地等着来人越过门口到柜台的距离,随手拿了一瓶酒,然后穿过被盆栽遮挡的走道,紧接着一抹显眼的银色出现在他面前。   呃,等等?   就在查尔特勒震惊、茫然和疑惑的目光里,黑泽阵平淡地给查尔特勒倒了一杯酒,然后坐在议员先生对面,伏特加就抱着两只猫站在他身后,假装自己不存在但是存在感极高。   不请自来的银发少年悠闲地看了一眼时间,说:“怎么这副表情?我没迟到吧?”   查尔特勒:琴琴琴琴……野生的琴酒出现了!而且还是幼年闪光版!还附赠限量版伏特加挂件和两只猫!   他咽下口水,强行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镇定,就跟他面对无数闪光灯和镜头的时候一样:“黑樱桃他……”   “哦,”银发少年漫不经心地回答,“你要见的人已经死了,但我可以现在送你去见一见他。”   查尔特勒冷静地思考:昨晚黑樱桃联络他,当时只是告诉他波本可能在七月初对组织里的某些老人开刀的确切情报,今天上午他们才决定见面谈这件事,然后仅仅几个小时后琴酒就找到了黑樱桃,把人杀了然后代替黑樱桃来跟他见面……   他缓缓闭上眼睛。   刚才他应该相信的。琴酒确实是个非常可怕的人,琴酒什么都知道,就好像那位先生还活着的时候——等等,组织里是不是有那个琴酒就是那位先生本人的传言来着?不不不,查尔特勒还是知道琴酒年轻的时候什么样的,这肯定是贝尔摩德开的玩笑,也就波本这种小年轻会当真。   “不用了。”   查尔特勒冷静地说。   他看着琴酒给他倒的酒,发现放在那里的是一瓶加尔纳恰葡萄酒,心情就变得更微妙了。查尔特勒端起酒杯来抿了一口——就一口,现在是工作时间,他不想被酒精影响到大脑。   他问:“我假设,琴酒,你要跟我谈的事跟黑樱桃说的是同一件事?”   黑泽阵似笑非笑地反问:“你觉得呢?”   查尔特勒觉得……他……他不敢赌。   他完全不能断定琴酒现在的立场,说琴酒对那位先生忠心耿耿,但他毕竟是“死”在那位先生手里的;说琴酒跟波本有仇,但据最近的消息他们相处还挺融洽的;说琴酒已经背叛了组织,查尔特勒也没听到风声说组织的哪个重要成员被抓,一切都风平浪静,唯有琴酒的存在显得不太对劲。   最后查尔特勒诚恳地说:“我希望是。”   虽然他也做好了黑樱桃这个疯子忽然动手时的必要准备措施,但他不确定那能不能威胁到琴酒,好吧,他承认,他跟组织里的其他人一样,都在害怕琴酒,哪怕是外表看上去已经没以前那么有攻击性的琴酒。   “嗯,算是吧。”   黑泽阵看着对方故作镇定的模样,想起了他跟查尔特勒的第一次见面。   没什么特别的,他就是在查尔特勒面前把这个代号的上任拥有者的尸体扔进海里,对议员先生说「那位先生的意思,这个代号以后就是你的了」。   “那就……”   听到这模棱两可的回答,查尔特勒并没有放心,他的心反而揪了起来。   他已经向自己的人发出了讯号,但还没收到回复……不过查尔特勒手里能信任的、能掺和进组织的事里来的人并不多,只有两个心腹。一个就在前天被警察抓走,暂时还在拘留,另一个正在为上次的事收尾、销毁证据,如果遇到麻烦的人没能立刻回复也可以理解。   查尔特勒现在唯一期待的就是琴酒打算跟他合作,你看,他还倒了一杯酒……   “那就给我份最近联系过你的组织成员名单。查尔特勒,你应该很愿意告诉我谁想背叛组织吧?”   黑泽阵轻飘飘地说。   查尔特勒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琴酒,最终难以置信地问:“你跟波本才是一伙的?!”   见鬼,黑樱桃来找他是想搞波本,反正波本都想拿他们开刀了,大家捞一笔趁机脱离组织,但没想到琴酒是来要叛徒名单的?那位先生都死了,组织里也再没有能命令琴酒的人,这只能说明琴酒和波本站在同一战线上!   说不定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又或者波本真的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但现在……   黑泽阵觉得有点好笑,就说:“不要乱猜,查尔特勒,我跟波本可不是一路人。”   降谷零是日本公安,他则是外来的跨国机构调查人员,不管怎么看他们都不是一路人吧。   呵,看来查尔特勒的眼神不太好。   眼神不太好的查尔特勒不知道想了什么,几次欲言又止,才问:“那回归组织的莱伊……”   黑泽阵哦了一声,语气随意地回答:“他有自己的理由,正在准备辞职。”   查尔特勒顿时肃然起敬:莱伊,一个从组织里三进三出,疑似那位先生的后代,现在还准备从组织二把手的位置上辞职不干的男人!当真恐怖如斯!以及听琴酒提起他时候整个嫌弃的语气,他们两个的关系果然很差!   他决定把对莱伊这个人的忌惮再提高三层,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那贝尔摩德她……?”   黑泽阵却没让他再问下去了,银发少年略微压下视线,用食指敲了敲酒杯的边缘,说:“查尔特勒,你想从我这里打听组织高层的现状?”   虽然完全不介意对马上就要消失的人透露组织的情报,但总不能跟他说那个懒鬼在我家床上睡觉吧,算了。黑泽阵想。   查尔特勒一听黑泽阵的语气不对,立刻证明了他的政客不是白当的,说他当然知道贝尔摩德正在拍电影,只是担心这可能会对组织造成什么影响而已,并很快就从贝尔摩德的事说到目前的形势上来,好像他真的对组织忠心耿耿。   不过黑泽阵才不吃这一套——对组织忠心耿耿?哈,真正对组织忠心耿耿的人能活到今天?呵呵。   “伏特加,”他站起来,对一直安静地站在他背后的伏特加说,“看来查尔特勒先生不打算配合我们的‘工作’,今天的约会就到此为……”   “等等!”   查尔特勒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失态地喊出了声。   银发的少年就跟他记忆里那个高大的银发男人一样,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情,墨绿色的眼睛里好像写了「蠢货,别浪费我的时间」。   “联系我的人不多,不过我知道谁有想法,”查尔特勒快速地说,“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去试探他们是否对组织怀有异心。”   “听起来你不想白干?”黑泽阵知道查尔特勒的话肯定还有后文,但这不妨碍他先嘲讽一句。   查尔特勒把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语气也是:“为组织效命是我的荣幸。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一个无关紧要的答案。”   喔……   伏特加看向黑泽阵,意思是要不要把这个人当场做掉,他跟着大哥的时候已经见得多了,这种时候他们可不是要谈判,而是准备鱼死网破。   黑泽阵摇摇头,顺手把那瓶已经打开的酒拿了起来,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重量,才说:“问。”   查尔特勒深吸一口气:“你现在的样子,是组织对长生不老的研究结果吗?”   哈,果然是这个问题。   黑泽阵在心里发笑——事实上他也的确笑了,只是那笑让人发冷,查尔特勒不禁打了个寒战,甚至觉得有点胃疼。   银发少年做出思考的模样,然后指了指桌子上的酒杯,好心地说:“把那杯酒喝完,我就告诉你。”   查尔特勒一怔。   他看向那杯颜色与正常的葡萄酒没什么两样的酒,但小小一个酒杯在他眼里现在却变成了催命符,毕竟他没法确定里面装的是不是纯粹的酒……琴酒还没走过来就把酒瓶打开了,在里面加点东西也很容易,虽然按照查尔特勒听说的那些,琴酒应该是不屑于做这种事的。   黑泽阵见查尔特勒在犹豫,就轻笑一声,放慢语速,给这位老朋友施加压力:“怎么?不敢喝?”   查尔特勒的表情有点为难:“当然不会,但现在是工作时间……”   他说着,已经拿起那杯酒,就这某种生理性的呕吐欲望一饮而尽。就算有毒他也会喝,因为他想得到的答案至关重要——太重要了,无数人前赴后继、尸骨堆积成山,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查尔特勒觉得自己已经很接近那个答案了。   他一口气把酒喝完,将空荡荡的酒杯放回到桌子上,才露出了属于政客的微笑:“但这或许是开启我们彼此间信任的第一步。”   议员先生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泽阵看,等待着琴酒的回答。   黑泽阵故意吊了他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组织建立了上百个不同的研究项目,大部分都被证明是彻彻底底的笑话,偶尔也有接近成功的产物。查尔特勒,如果你想问的是我变成现在这样是不是因为组织的药物,那确实是,而且不止我一个。不过——”   “不过?”   “你需要付出某种代价,查尔特勒,你知道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就APTX4869的性质来看,服下这种毒药只有两种可能:承受不住身体组织的急剧变化而死,或者在剧烈的痛苦中退化到幼年时期的模样。   雪莉将APTX4869的性质做了少许的更改,减少了它的药效或者说致命成分,使其只能支撑年轻人从当前的身体状态转变为幼年。这大大降低了药物对受试者身体的伤害,使死亡率降低到一个几乎为零的区域,吃下药物的人如果没有变小,会陷入一段时间的假死状态,他们不会真正死亡,但身体也会因为尝试退化失败的情况受到极大的伤害,日后难以自如地活动。   这当然不能满足BOSS和寻求长生不老的合作方的需求,因为他们早就不属于“年轻人”的范畴了;雪莉他们的行为只是年轻的研究员和几位组织成员为了微不足道的一点良心——黑泽阵没有嘲讽的意思,他觉得在组织的地狱里还能有这点良心确实非常可贵——做出的努力,起码黑泽阵觉得确实有这个必要。毕竟雪莉会变得开心点,他就帮忙打了掩护。   黑泽阵重复了一遍他的意思:“奇迹和魔法都是有代价的。你真的有下地狱的勇气吗,查尔特勒?”   瞧,他说的是「我们有这种药物,只是吃了99%会死,你自愿吃我不会拦你」,但查尔特勒会把这句话理解成……   “我要付出什么代价?”查尔特勒立刻问。   ……理解成获得这种药物是需要代价的。   黑泽阵想,不出所料,查尔特勒就是这种反应,完全没想过那种药物就是在组织里都很有名的毒药APTX4869。   不过他手上可没有这种药,无论是I型还是II型,雪莉不给他,还说都已经不是组织的人了,要这种东西做什么,解药也没有。   “价格不是我定的(是命运,和你的运气),你应该去问波本,不过我记得你好像打算背叛组织?”黑泽阵说到最后,尾音微微上扬,语气里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味道。   “我从小就长在组织里,我对组织一心一意,从未想过背叛!”查尔特勒义正词严地说。   “哦。”   黑泽阵觉得有趣,就拿着那瓶酒,往另一个杯子里倒了一杯,才慢悠悠地说:“那如果我告诉你,刚才那杯酒里确实有药呢?”   查尔特勒的脸一瞬间就变得惨白。   他这才忽然意识到,从他打完电话就开始抽疼的胃已经失去了知觉,不再痛苦,甚至有点麻木,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我、我要死了吗?明明刚知道长生不老的情报,明明有了重新得到组织支持的途径,我现在就要死在这里了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黑泽阵看了一眼时间,说你还有两个小时,有什么想说的吗?   查尔特勒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黑泽阵说因为我是个好心人,而且波本先生说了不能杀你。   查尔特勒的脸上浮现出凄然的惨笑。   他说,那好吧,我告诉你都有谁联系过我,既然我已经快要死了,那他们也别想好过。   黑泽阵说可以啊,到时候我会让波本先生通知他们帮助他们脱离苦海的好心人是谁的,以及,查尔特勒,别这么紧张,我说了,我是个好人。   查尔特勒:拉倒吧,就你,你跟好人有半分相似之处吗?   黑泽阵重新坐回到了沙发上,墨绿色的眼睛漫不经心地向他看来;伏特加一手抱着猫,另一只手一直放在口袋里,像是要拿枪。   在精神的压力和死亡的威胁下,查尔特勒终于做出决定,很痛快地把几位虚假的合作伙伴给卖了,本着在这种时候还能拖人下水的原则,他还特地把每个人的情况都说了一遍。当然,真正重要的合作方他只字不提,毕竟他还有家人,不想就这么被事后报复。   “还有一件事,”黑泽阵一直听他说完,才慢悠悠地问,“加尔纳恰在哪?”   “……”   查尔特勒这次选择了沉默。   黑泽阵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询问加尔纳恰的下落,事实上他也没报太大的希望,毕竟加尔纳恰那只狐狸到处挖洞谁也找不到,但查尔特勒这番沉默的态度,反而让他觉得这人还真对加尔纳恰的所在知道点什么。   他哼了一声,望向窗外的阴云,说:“三十年前,你在组织的安排下,跟一位来自姓氏是格朗泰尔的法国女性结婚,她并非组织的成员,一开始你是这么想的,但后来你发现不是——她当然是组织的人,整个格朗泰尔家族都是组织的成员,他们有个共同的代号,叫做【加尔纳恰】。”   查尔特勒的手心沁出了汗水。   黑泽阵则继续说:“虽然她死了,你也凭借资历再娶甚至入赘豪门,甚至改了姓氏,但加尔纳恰的阴影一直徘徊在你身边,从未离去,你怀疑你疏于管教的儿子也是他们的人……所以你开始远离你的儿子。哦,你的事是加尔纳恰告诉我的,我对别人的八卦不感兴趣。”   “你到底想说什么?”查尔特勒到了这个时候反而冷静下来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他自己横竖都要死,如果琴酒真的要对付他家的人,那死的时候拉两个垫背的也不错。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黑泽阵笑了一下,示意查尔特勒坐下谈:“别紧张,查尔特勒,我说了,我是个好人。”   查尔特勒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的:“琴酒,你说这话可没有什么说服力。”   黑泽阵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已经喝空的酒杯,忽然低笑起来:“我没说吗?查尔特勒,我帮你在酒里加了点胃药,是你太紧张了。轻松点,我们的话题还没结束。”   强效胃药还是他从小警察桐野那里拿来的,朗姆曾经用过的那种,也算是一种不错的交流感情的方式。   银发少年就坐在昏暗的天空下,一寸耀眼的日光擦着他的肩跌落大地,幻梦般的场景正在东京塔上的风景里展现。   黑泽阵愉悦地打量着查尔特勒错愕的神色,嘴角翘起一个几乎看不到的弧度。   “你知道的,BOSS喜欢监听我,我也没什么办法。现在你唯一的选择,就是告诉我加尔纳恰在哪——或者在那之前,让我们先谈谈你的儿子?” 第142章 暴雨前夜   几个小时前。   黑泽阵走后, 降谷零也很快离开了波洛咖啡厅。他当然没时间打一整天的工,虽然具体的计划已经敲定,接下来就是部署和准备收网的环节, 但无论什么样的计划都总有意外发生, 他在咖啡厅的厨房里都接了好几个临时出问题的电话。   越是庞大的计划就越是如此,降谷零对这点相当清楚。   他过来只是想见见黑泽, 缘由大致是他刚跟黑田兵卫吵了一架, 上面的大人物对放任琴酒自由活动这件事很是担忧,虽然没有明说琴酒随时可能背后捅刀,但他们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我们没有恶意,但希望能控制住他, 直到「结束」。   那「结束」是什么时候?降谷零毫不怀疑只要他把黑泽交出去, 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虽然也没人能把黑泽“交”给谁, 降谷零只是在表达自己对上级某种程度上的不信任。   正是因为他相信那些人对「这个国家的安全」的重视程度, 才会无比确定「黑泽不可能被友好对待」这件事。   从工作的角度来说这跟他没什么关系, 毕竟降谷零自己也是个不择手段达到目的的人,但……   黑泽对他来说确实有点不同。   不只是Hiro的原因, 降谷零很清楚,Hiro跟黑泽的关系只是一部分, 倒不如说如果有人会影响诸伏景光的判断, 降谷零才会是那个用点手段把人软禁到结束来保证不出意外的人——诸伏景光眼里的降谷零或许还是几年前更温和点的他, 但降谷零不可能一直停留在过去。   那么, 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就只有可能是黑泽阵本身就不同。不是过去的琴酒跟他的恩怨, 而是, 应该说是在短短两个月里就建立起来的新的关系。   是从……5月28日凌晨,他们在黑泽家的公寓里看完那部贝尔摩德主演的电影, 互相交换了真正的名字的那一刻开始的。   后来降谷零才发觉,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少之又少,就连Hiro都没听过黑泽阵的真名。那为什么要告诉他?   为了取得公安的信任、懒得继续交涉的选择、在APTX4869副作用的烦扰下随口说出的真相,又或者只是因为被告知了真名,所以要回以同样的重量呢?   降谷零一直没看懂过黑泽阵,不过还好他也不需要搞懂这个人在想什么,他只要知道自己被托付了相当重要的东西、并且得到了一点“我同意你顺着这个名字调查我的过去”的信任就可以了。分量很重,他感觉得出来。   “安室先生,你打算走了吗?”   跟他一样在波洛咖啡厅打工的服务生榎本梓小姐看到他在收拾东西,就跑来说真的很感谢,安室先生明明在忙案件的事,却还是愿意来咖啡厅帮忙,要是没有安室先生在的话,今天真的要忙不过来了。   降谷零看了看时间,中午一点整。   其实他咖啡厅的店长雇佣主要是为了“名侦探安室透”的人气,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请假也是在约定范围内的事,所以他跟店长打招呼说他正在忙一个非常复杂的案件,这段时间没时间来了,却没想到今天咖啡厅只有榎本小姐一个服务生在。   他跟榎本小姐说没关系,反正今上午有空,又问:   “不是说店长雇佣了新的服务生吗?”   “是啊,不过真理小姐下午才会来,她今天来的路上被意外发生的案件绊住了脚,啊——她也是个侦探,经常会遇到这种事。”   “是侦探啊。”   “老板好像很喜欢侦探,真理小姐来之前应聘的店员也是个侦探,不过他来的当天就被下毒然后进了医院呢。”   榎本小姐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心有余悸。当时还是她打电话叫救护车把那位倒霉侦探抬走的,而新来的真理小姐就在店里,说趁这段时间想了解一下东京,能不能在这家咖啡厅打工,就来了。   她双手合十,对降谷零说:“安室先生,我听说最近米花町经常发生案件,你出门的时候要小心啊。啊,还有,你没带伞吧!我上次把伞忘在店里了,刚好多带了一把来!”   她注意到窗外阴沉沉的天色,想起不知什么时候会下雨,匆匆跑回去,拿来了一把白色的雨伞,递给降谷零。   “给!安室先生,我的伞借给你。”   普通的女孩笑盈盈地看着他,降谷零也笑了一下,说那等下次来的时候我再把伞还给你。   他往咖啡厅外走去,走到一半,又转过头来,对榎本梓说:“如果我没时间,会让别人帮忙送回来的。”   金发的年轻人挥挥手,消失在了人群里。榎本梓看到他离开,心里忽然有种空荡荡的感觉,就好像这个人离开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一样。   不……安室先生肯定会回来的吧?   她只想了几秒,咖啡厅的客人就在喊她了,于是榎本小姐匆匆忙忙地跑过去,又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去。   所以说啊,安室先生不在的时候,咖啡厅真的有点忙不过来啊。   ……   另一边,降谷零离开咖啡厅,没走两步就接到了诸伏景光的电话。   诸伏景光正在一片黑暗的环境里,打着手电筒,说话的时候还带着一点回声:“有两件事要报告给你。”   相当正式的语气。   降谷零听到他的声音后也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避免有人捕捉到信息,毕竟盯着BOSS大人的也不在少数——虽然也有暗地里保护他的同事。   “什么事?”   “小裕带人顺着前天绑架工藤新一的组织成员进行调查,发现他半个月前曾出入过黑泽提到的收藏室,我们现在怀疑他跟针对黑泽的人有关,收藏室的烧毁也不是意外,而是他们打算销毁证据。”   “重点在这个‘证据’上?”降谷零很轻易地理解了诸伏景光的意思,毕竟他们有从孩童时代就培养来的默契,只听语气就知道诸伏景光真正想告诉他的是什么。   “小裕找到了他跟一位政府官员有联系的证据,上次的绑架应该是出于对方的授意,接下来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件事,小裕失联了,手机打不通。因为不能直接联系你,发现这件事的人就把消息报告到作为你第二联络人的我这里来了。”   诸伏景光快速且平稳地说着目前的情况,并蹲下来查看脚下的东西。   自从发生爆炸案后,这座建筑附近就被警方围起来了,说法是暂时不能确定里面是否还有爆炸的残留物,于是周围的居民也不敢靠近。   但第一批来调查的公安警察在地下室找到了其他人最近来过的痕迹,很显然,有人事后来探查过——诸伏景光来的时候倒是只剩下一些半烧毁的收藏品了。现在还不是处理这些东西的时候,起码要让这里保持原样到他们的行动开始。   “你有什么发现吗?”   降谷零的语气也很平稳,说实话,虽然风见裕也对他来说也很重要,但这几天他真的见惯了大风大浪,什么样的问题都见过了。   他真心希望他自己不是那个兼顾两边统筹安排的人,可惜黑田和其他几位上级表示要跟国外那群人打交道,降谷零也不放心让其他人插手,就干脆自己来了。   诸伏景光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只找到了也一堆看不出原型的残留物,就站起来,说:   “我已经安排人去找了,小裕知道的东西太多,你先做好最坏的打算——至于这里,我看到了一些不太好的痕迹。”   “不太好?”降谷零一时没搞懂诸伏景光为什么要用这么模糊的词汇。   诸伏景光用手电筒照向收藏室的中央,一把周围随处可见碎玻璃片的椅子上,光照到那些玻璃上,很轻易地从烧黑的缝隙里反射出来,这应该是一些……镜子的碎片。   他冷静地解释道:“如果这里是黑泽曾经被关过禁闭的地方,那他当时的情况不会太好。”   该死的老东西。诸伏景光在心里重复了几遍,什么都没说出口。他向来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无论是什么时候,毕竟他是苏格兰,也是诸伏景光。   手机传来了震动。   诸伏景光看了一眼桐野发来的消息,对降谷零说:“桐野循着定位找到了小裕的手机,我去跟他汇合,照片我稍后发给你,这边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回应该去的地方。”   降谷零刚穿过小巷,从假装卖拉面的同事那里拿到了一份打包好的拉面(内含情报)。听到诸伏景光的语气,他不由得叹气:“Hiro,我才是指挥吧。”   诸伏景光不为所动:“小裕不在,现在是我负责监督你。”   降谷零说,好,好,BOSS大人的家庭地位持续降低,以后一点话语权都没有了,我不会吃不到今天的晚饭了吧?   他觉得Hiro有点过于紧张了,只能开个玩笑,让他的好友放松一点。   是因为黑泽?还是风见?又或者说两者都有?   降谷零记得风见裕也和诸伏景光在警视厅公安部就是关系不错的同事,虽然风见出于保密原则基本上没有告诉过他这部分的事……但不小心说漏的次数加起来也差不多说全了。   毕竟是会对着侦探安室透叫降谷先生的风见裕也,降谷零早就已经习惯了。   “对了,”诸伏景光说大家的晚饭都不一定有,又想起另一件事来,“黑泽在哪?”   “他?好像在约会吧。”降谷零回忆黑泽阵临走时候的话,原样回答了。   “……跟谁?”   “他没说——等等,Hiro?你是要去救风见、小裕的!你还记得吗?!黑泽那家伙就是恶趣味啦,他只是这么说而已!”降谷零说到一半就意识到诸伏景光那边的氛围变得有点冷,赶紧补救。   苏格兰啊苏格兰,你还不了解琴酒吗?他虽然看起来一本正经做事干脆利落不会多说一个字的模样,但他会面无表情地用真话胡说八道啊!   “我知道。”   诸伏景光已经在往外走了,他当然不可能因为这种理由去找黑泽,事实上他刚才沉默的几秒是在回桐野的消息,只是Zero有点误会。   Zero,在你眼里我已经是可能为了他影响到工作的人了吗?我会生气的哦。   他也知道降谷零是想让他轻松点才这么说,现在也确实紧张不起来了,但他决定了,今晚不给降谷零带饭,让他感受一下家庭地位继续降低的乐趣吧。(当然不可能真的不带.jpg)   “Hiro,”降谷零的声音低低地从听筒里传来,“你和他之间的关系已经很危险了。”   已经接近了安全阈值。   降谷零相信诸伏景光能始终保持冷静理智的判断,但面临选择的时候诸伏景光绝不会好受,只是他的好友不会把这些个人情绪放在脸上而已。现在是绝对的工作场合。   他问:“你已经彻底把他当父亲或者兄弟,而且不打算放手了吗?”   诸伏景光是过了一会儿才回答的:“不,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要丢下谁就丢下谁,我都不会阻拦。但我总不能看着他落到「那些人」手里,唯独这点,我绝不能忍受。”   降谷零顿了顿,说:“我也是。”   ……但Hiro,你是不是忘了反驳我前半句,所以在你看来他到底是你养父还是弟弟啊?   ……   一处僻静的街道。   风见裕也捂着受伤的腹部,尽量阻止血继续往外流,调动最后的力气寻找能够躲藏的地点。   手机被人用枪击落遗失,暂时没法联络道其他人,不过他的手机带着定位,警视厅和警察厅的人很快就能找到他——或者他的尸体。风见裕也当然做好了这种觉悟。   在被人袭击的瞬间他脑海里就过了几遍应急预案,以及对方可能的身份来历,但最重要的果然还是带着他找到的证据逃离。   逃到现在他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对方就是冲着他找到的证据——一份录音和一份带有那位议员名字的记录来的,而且打算灭口。风见裕也怀疑他不知道自己追踪是一位身怀要务的公安警察,起码在这次的计划上,联络降谷先生是一件非常重要、大多数人都难以胜任的工作。   最近不应该出门的。风见裕也一边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走,一边想,每次他出外勤都得弄点伤回去,降谷先生因为这个抱怨和担心过他好几次了。   “看起来有机会……不好!”   风见裕也刚想踏出一步就觉得不对,连忙退回去的时候子弹破空而来擦过了他的脸,一道血痕出现在他的脸颊上,风见裕也毫不犹豫地往反方向跑去!   他的体力就快耗尽了,不过他刚才已经找到机会把证据藏在了别的地方,没关系,只要公安的同事有心去找,就一定能找到。   就是说,就算他死了,也·绝对·不能·让一位组织成员当上首相这么离谱的事情发生啊!   身后传来了声音:“你只是在浪费我们彼此宝贵的时间,这位先生。我无意伤害你。”   那我身上的血洞是哪里来的啊!都开了好几枪了没必要这么装吧?!   风见裕也对背后的声音充耳不闻,他正在计算自己剩下的体力,出来的时候他还有个同伴,但现在同伴生死不明地躺在那边……回收手机的同事肯定能把他送到医院吧?   再快点、再快点,找到附近的警署,或者公安的联络点,不能去人群聚集的地方,刚才这家伙在有人的地方开枪,应该不是用的真实面目,不怕被人看到。   他转过一个拐角,却因为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糟了!   风见裕也想爬起来,但背后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把他一把拉起来,带着就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借着对方的力道,风见裕也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跑,然后两个人躲在了一处隐蔽的空隙里。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有空去注意旁边的人:“……桐野?你来干什么,你不是应该跟着那位吗?”   来救他的人是公安的同事,那位最近一直在犯胃疼的桐野警官。   桐野缓了缓,说黑泽先生吗,他说需要甩开我一下,让我自己到处逛逛……   风见裕也沉默了一下,说你就是这么跟着人的吗。   桐野警官:我有什么办法呢,我说也说不过他,打也打不过他,真打起来他还能报警以蓄意伤害未成年人为理由把我送回警视厅。   风见裕也:……6。   稍微恢复了一点体力,桐野说我已经通知诸伏了,本部的支援马上就到,我们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现在保全己方才是比较重要的,虽然桐野很清楚公安现在抽不出多少人手来找人,但既然已经联系到了自己人,该找机会跑的就是对方了。   “好,我们去——”   “实在抱歉,你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正准备离开的两个人,体力几乎见底的风见裕也和扶着他的桐野警官都呼吸一滞,看向了站在他们对面的人。   那是一位穿着灰色西装、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的年轻人。看清对方的瞬间,桐野蓦地睁大了眼。   ……   “我的儿子?”   东京塔上,查尔特勒听到黑泽阵的话,缓慢地重复了一遍。他知道琴酒肯定了解他的背景,以及他在组织里留存的所有资料,但琴酒提到他的儿子,是因为什么?   黑泽阵看到查尔特勒不肯坐下来,就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还是刚才那瓶,甚至悠闲地喝了一口。   反正加的是胃药不是什么毒药,就这么点连药效都起不了多少。   “你前妻、那位格朗泰尔小姐给你留下的儿子,叫做久间明,不过现在他用的不是这个姓氏。”   他还没说完,小黑猫就耐不住寂寞了,通过挠小黄猫的祸水东引绝技从伏特加的无情铁手里钻了出来,喵了一声就钻进了黑泽阵怀里。   黑泽阵当然不会责怪猫,他安抚性地摸了摸小黑猫的下巴,听到小黄猫愤怒的喵喵声,就向伏特加伸出手,把另一只猫也接了过来。   然后他对两只小猫说:“安静。”   喵喵喵的小黄猫和小黑猫就重新安静下来,一个在他腿上打滚,一个趴在他肩膀上好奇地望向对面的议员先生,而现在的议员先生脸色变得更白了。   查尔特勒的胸腔起伏数次,他咬了咬牙,说:“他果然在你手里。”   黑泽阵微微皱眉:“什么叫在我手里,是他非要跟着我的。”   说是跟着,大概监视的意味更重一点,甚至可能有多个上级的任务在身,这么想来有点怪可怜的。   查尔特勒很显然错会了黑泽阵的意思,这话怎么听都像是他儿子非要追随琴酒,于是他加重了语气,道:“我知道他就在你身边。”   黑泽阵笑了声。   “哦,这就是你让人来杀我的原因?”   “我从未想过要杀你,只是想跟你谈谈——谈谈我儿子为什么在组织里的事!”   “看来你也不怎么关心他。”   黑泽阵有点无聊地收回视线,比起儿子,查尔特勒很显然更在意组织的那部分。也就是说,重点不在于他的儿子竟然加入了组织,而是组织吸纳了他的儿子。   他说:“查尔特勒,既然你从十年前开始就不怎么管他了,甚至连他在做什么工作都不清楚,你都不管,他愿意去哪也是他的自由吧?”   查尔特勒立刻反问:“你知道什么?琴酒,不要以为我就没有……”   外面的天空变得更暗了,或许这场雨很快就要下了。   黑泽阵看了一眼时间,换了个语气:“好了,谈生意吧,把加尔纳恰的位置告诉我,我把你儿子还给你,久间健次郎——或者应该叫你,桐野健次郎先生。”   嗯,查尔特勒先生在第二次结婚的时候入赘豪门,改了妻子的姓氏。   ……   阴暗的小巷。   桐野明把风见裕也护在身后,对着前方的人怔了几秒,才不确定地问:“秘书……先生?”   这是他很久以前见过的父亲的秘书。桐野的记忆力很好,特别是在记人脸的方面,这也是他被派去跟着黑泽阵的原因之一:就算帮不上任何忙,也能记得谁接触过那个被重点关注的银发少年。   持枪的眼镜男人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称呼,然后说:“让开。”   桐野没动。   说到底认出这个人只是意外,这跟他要保护风见裕也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是他亲爹站在面前,他也不会盲目地相信对方——组织里可是有贝尔摩德这种BUG存在的,谁知道自己遇到的人就是真的?   等等,那他背后的风见是真的吗?   桐野警官的脑子一时间卡了壳,幸好秘书先生的声音及时把他拉回到了现实。   “他手上有久间先生要的东西,所以你让开。”   桐野还是没动,他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已经把手机给了风见裕也,事实上他也带了枪,但没有能赢过秘书先生的把握。他记得父亲的秘书以前的工作是战乱地区的雇佣兵……   他放松情绪,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冷静,做出有点慌乱的表情,冷汗也自然地从他额角流下:“如果我让开,你会杀了他吗?”   秘书先生往他身后的风见裕也看去,桐野比风见要高点,几乎把人挡在了后面,要在这个距离开枪而不打残桐野还真没那么容易。   他权衡后,才说:“不会,我只是要他手里的东西。”   桐野呼了口气,就在秘书先生以为他要让开的时候,他抬头,以他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反手掏枪跟秘书先生相对。   他茶色的眼睛里是异乎寻常的坚定:“那我不会让开。”   秘书先生皱起眉头,好像在表达对小孩不懂事的不满,但还是尽心尽力地解释:“他手里拿着的是对久间先生不利的证据,如果被散播出去的话——”   桐野明提高了声音:“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不会让开!我、是、警、察!”   反正今天不是他没了就是秘书被抓,摊上这件事秘书肯定要被关到针对组织的计划结束后了,现在周围没有其他人,他终于可以对认识的人喊一声“我是警察”了,太激动了!他终于可以说这句话了!自从当上警察后就在从事秘密工作的桐野明还是头一次有这种感觉!   秘书先生做出了相当茫然的表情:“……啊?”   过了一会儿,他问桐野你不是被久间先生从警校的录取名单里刷下来了吗?   桐野明回答我第二年又去考了啊,只是上级把我的考试资料连档案一起抽走,直接把我调去秘密部门了——等等,不对,为什么父亲要把我从名单上刷下来啊?   秘书先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问你真的不知道吗?   桐野明:啊?   秘书先生:……   就在这么尴尬的时刻,风见裕也想起他拿到的录音和写着名字的证据,心里有了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呃,桐野,如果你爸叫久间健次郎,是个议员,那他应该是组织的人,代号是查尔特勒……   桐野明:啊???我爸就是那个派人骚扰黑泽的傻……   他没能说完,就陷入了沉思。好吧,他觉得他爸确实是有点傻X的,竟然想挑战黑泽大魔王。要知道大魔王整个人就是组织成员的黑洞,来一个收一个,来一群打一群,根本就不需要休息,也不会输。   就在这短暂的空隙里,查尔特勒的秘书忽然向桐野明和风见裕也一侧的墙壁开了枪!   这一枪不是用来打人的,但足够让他抓住时机。   秘书先是一记肘击砸向桐野明,然后抬手去夺他的枪,完全没有这是老板儿子的觉悟,而桐野反应也很快,直接脱手将枪扔给了风见裕也,然后扑向了秘书,试图制止他的行动   他深吸一口气,死死攥住秘书先生握着枪的手腕,大喊:“其他警察马上就会来,你不会真想在这里杀人吧?”   秘书先生的眼镜镜片反着光:“想杀人的是你爸。”   桐野明:我知道啊!别说了,我的胃都开始疼了!我和同事们跟组织斗智斗勇这么多年,没想到我爸竟然是组织的高层啊!救命啊!幸好这种案例只有我一个,不然我都想不出来降谷会是什么表情!   秘书先生看到他的神情,好心地又解释了一句:“没事,久间先生也不知道你是警察。”   桐野明:好,很好,他确实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更不知道我是针对乌丸集团工作的公安警察,我们父子俩算是杠上了。摊上我这么个儿子真是你的福气啊爸。   风见裕也忽然喊:“小心!”   在说话的同时他已经找准重心,对着那个眼镜男人的关节部位开枪。两个人之间始终有个桐野,说不好到底是阻碍了谁的动作。   枪声响起,但还是有点晚了。   桐野的身体晃了晃,没能站稳,然后他才意识到从手臂上传来的刺痛,慢慢倒在了地上。   秘书先生被打中了,但他完全没在意正在流血的手臂,迅速收起手里的麻醉针,果断对着风见裕也开了几枪,然后精准地打中了风见裕也的另一只手。   关于麻醉针,他记得这好像是从某个搞发明的博士那里进货的,安全无毒害的小玩具,就是用多了可能导致全品类的麻醉药物抗性提升,那位博士说只要不对一个人频繁用就不会有问题,他问什么叫频繁,博士说半年里用个几百次吧。   “都说了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我还要回去开会。”   风见裕也终于倒在地上,他直觉自己被打中了内脏,但具体是哪部分已经分不清楚;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剧痛从胸腔里传来,他看到秘书蹲下来,要找他身上的东西,动作却忽然顿住。   因为就在倒下的风见裕也身边,那部属于桐野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刚被拨出去的一通电话,已经被接通了。备注是“大魔王”。   风见裕也不知道电话对面是谁,还没彻底昏过去的桐野看到电话接通,瞬间精神了那么一点,冲着电话喊:“救命!我们在——”   秘书先生踩了老板的儿子一脚,阻止了桐野继续喊,然后捡起地上的手机,说:“不用救了,两个人都在我手上。”   电话那边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传来了一个很轻的笑声:“是吗?真不好意思,久间健次郎在我手上。”   秘书先生:“……”   风见裕也:草,怎么是琴酒的声音,桐野你给他写的什么备注?不对,琴酒你在干什么啊琴酒,为什么政府要员会在你手上啊!   桐野警官:太好了,不愧是大魔王黑泽先生,永远在线,永远可靠!   他用逐渐模糊的视线瞄到被丢在地上的自己的枪,咬了下自己的舌尖,竭力保持最后的清醒,艰难地把手挪过去,凭感觉对准秘书的方向,就扣下了扳机!   桐野来不及看开枪的结果,就彻底地昏了过去。   手机啪嗒落地。   另一边,东京塔上。通话的声音变成了忙音,电话已经被挂断。黑泽阵平静地把手机扔给了很是期待的两只小猫,不紧不慢地对久间健次郎、也就是查尔特勒说:   “现在,你,你的儿子和秘书,以及你调查组织的证据,都在我手上了。” 第143章 暴雨前夜   两只活蹦乱跳的小猫正在争抢黑泽阵的手机, 刚刚结束的通话界面上“桐野明”的备注极为刺眼。   查尔特勒——久间健次郎先生看着两只猫扑来扑去,连猫带手机一起滚到了桌子下,才堪堪收回目光, 用一种复杂中带着愤怒, 愤怒中又有那么一丝理智的表情看着黑泽阵。   他儿子在琴酒附近出现,他儿子是组织的人, 他儿子甚至向琴酒求救!   还有, 他的秘书在干什么啊啊啊为什么会拿着他儿子的手机威胁琴酒啊!要不是有胃药他现在的胃已经开始疼了啊,他还得谢谢琴酒!   黑泽阵的声音凉凉地传入他的耳朵:“不用担心,久间先生,波本很关心你的儿子, 他派去的人(公安警察)也差不多到了, 现在你该关心的是——”   他故意顿了顿, 才说出后半句话。   “查尔特勒, 你也不想让你儿子知道你是某个犯罪组织的成员吧?或者, 如果你不关心你儿子的话,那支持你的选民?”   “……”   久间健次郎的脸上沁出了冷汗。是的, 他确实担心,但他儿子知道了还能补救, 他的竞争对手如果听说了这件事……   (桐野明:不用担心, 爸, 我已经知道了:D, 而且正在想办法把你送进局子里,不用谢, 我叫桐雷锋)   (伏特加:大哥玩得好开心, 但真不用担心那两个小警察的安全吗?我看大哥还挺喜欢他们的。)   “喵?”   小黑猫忽然喵了两声,叼着手机就往黑泽阵的方向跑, 小黄猫在后面追,两只猫到了黑泽阵脚边,但叼着手机爬上他腿是个有点难的操作,于是黑泽阵就把手机和猫都拎了上来。   莱伊猫当然不是乱叫的,两只小猫聪明得很,它在应该安静的时候忽然叫了一声是因为有电话打了过来。   黑泽阵看了一眼来电,就笑了,把手机推到了久间健次郎面前。   来电显示:桐野明。   黑泽阵问:“接吗?我想你应该没有你儿子的工作电话,我不介意把手机借给你,不过我不保证现在打电话来的人是谁。”   希望你儿子还活着——是这个意思,不过黑泽阵觉得小警察还不至于死,毕竟刚才他随口试探“查尔特勒在我手上”的时候对方明显地停顿了。   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试探,因为他开了免提,那边的人声音传出来的时候,查尔特勒的表情有一点细微的变化。哦,大概是认识,很有趣不是吗?   “我不能——我不能透露与加尔纳恰有关的消息。”   在长久的沉默后,电话铃声已经停止,久间健次郎才终于开口,他脸上还带着一种极为沉重的神情,以及畏惧。   “他什么都知道,只要我说了,他就知道是我说出去的。”   “哦,”黑泽阵不以为然,“然后呢?他能做什么?”   久间健次郎陡然拔高了声音:“他会杀死我所有的家人,毁掉我迄今为止得到的一切!我的身份、我的名誉、我的理想!琴酒,你这种什么都没有的人是不会理解我在害怕什么的!”   说到最后他几乎已经完全失去了冷静,后退了几步,也在他移动的一瞬间,站在黑泽阵背后的伏特加就抽出了放在口袋里的手,将枪口对准了眼前这个看起来不对劲的男人。   黑泽阵的表现却跟刚才一模一样,事实上他早就见惯了这种人——组织的寄生虫,自命不凡的笑话,被组织刻意推上政坛的蠢货,他不需要做什么,反正只需要执行组织的指令就可以了,真正的决策会有其他人为他做出。查尔特勒先生或许从始至终都没意识到,他的成功跟他自己毫无关系,只是组织写好了“剧本”,而他不过是个可以随手换掉的演员。   就跟当年黑泽阵将上代查尔特勒的代号给他的时候一样。棋子嘛,不好用就换一个,反正组织里还有很多。   如果有人能从窗外像米花町无处不在的怪盗基德那样经过,就能在昏暗的天色里看到坐在窗边的银发少年。明明是少年的身姿和面孔,但看到他表情的人无不会认为这是个相当有谈判经验的成年人,起码,面对一些蠢货的时候是这样。   黑泽阵理解他们害怕加尔纳恰,不过,理解不代表他就不觉得可笑:“你觉得我做不到?”   “你不是那样的人,”久间健次郎死死地盯着他,“你不喜欢麻烦,更倾向于直接动手杀人。”   “谁告诉你的?”   “加尔纳恰,他知道所有的事。”   “哈。看来你还挺相信他的,你说他知道所有的事……”黑泽阵说到这里,已经不可遏止地笑了起来。   (伏特加:琴酒少爷已经很久都没这么笑……咳咳,我什么都没说。)   (黑泽阵:?是谁给伏特加推荐的这种东西,贝尔摩德,又是你干的好事吧!)   (在家闲着没事看电视剧的赤井玛丽:嗯。就是贝尔摩德。)   久间健次郎始终觉得组织的人都不可理喻,除了他,还有少量的正常人。对,组织里还是有正常人的,就像刚才给他打电话的那个,所以说无论加尔纳恰还是琴酒,他们都是不可理喻的疯子。   “加尔纳恰是那位先生的耳目,他掌握的情报线比组织里所有人都要多!波本不是那位先生,他也做不到掌控加尔纳恰,琴酒,你现在为波本做事,就真的不担心时候波本会对你翻脸无情吗?!”   “不会啊。”   黑泽阵懒洋洋的声音让久间健次郎都卡了一下,他怔了几秒,才问,为什么。   正在抚摸小猫的银发少年漫不经心地说,你要问我,加尔纳恰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你可以问他啊。   久间健次郎:……   就在这个时候,备注是桐野明的电话再次拨来,黑泽阵的手机就在桌面上,他当着久间健次郎的面按下免提,然后接通了电话。   他好像根本不在意对面的人是谁一样,随口问:“解决了吗?”   他的手机号码一定在公安的监控范围内,就算没有,桐野的也会有,在这种情况下公安要是还不知道有人出事了,他就得找找看是不是我们的BOSS降谷先生也被人绑架了。   听筒里传来一个久间健次郎没听过的声音:“算是吧,都没死,我给他们叫了救护车。”   黑泽阵倒是知道这个人是谁——古桥町那家酒吧的老板、他昔日同伴的叔叔酒井,不过在这里叫酒井的真名不太好,他就换了在组织里用的代号:“是你啊,阿斯蒂(阿斯蒂起泡酒)。”   久间健次郎知道这个代号。   经常在外活动、收集情报的代号成员,不过跟加尔纳恰完全不是一条线的,也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琴酒认识组织里的任何人都不奇怪,所以阿斯蒂会打电话来也……   酒井:“当然是我,(A.U.R.O的)BOSS。”   久间健次郎:“………………”   不日前从贝尔摩德的口中说出,几乎让整个组织的高层成员都笑了个遍的恐怖传闻在短短的一秒里支配了他的大脑。   贝尔摩德说,琴酒就是那位先生。   一个月前的久间健次郎觉得,哈哈,贝尔摩德果然是疯了,就算她是那位先生最宠爱的女人,说出这种话难道就有人会信吗?   现在的久间健次郎想,贝尔摩德,你还是继续胡说八道吧,谁让你说真话的,谁让你说真话的啊啊啊啊啊啊——   等等,贝尔摩德最近一段时间都在老老实实拍电影,完全没有作妖,该不会是被那位先生AKA琴酒给敲打了吧?   久间健次郎越想越害怕,不不不,他跟阿斯蒂不熟,阿斯蒂也有可能是在跟琴酒开玩笑,只要他问一句,就可以拆穿这个离谱的谎言,只要……   黑泽阵把手机从猫爪子下面救出来,捏着小黄猫和小黑猫的爪子让它们两只握手言和,然后说: 奇!书! 网!w!w!w !.!q!i!s! h !u!9!9!.!c!o!m   “别开玩笑,阿斯蒂,我可不是管事的人,他(赤井务武)才是。而且我这里有人。”   “我还以为你已经谈完了,”酒井听到最后一句,才没有继续开玩笑,而是回到正题上,“我抓到的这个人怎么处置?还有,这里好像有两份很重要的录音和文件?”   “唔,先别交给波本,让我问问查尔特勒先生有什么想法。”黑泽阵说着抬起头,刚想对查尔特勒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却看到那个中年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忽然面色惊恐地跪倒在地,整个人仿佛被砸了一个晴天霹雳。   黑泽阵:?发生什么事了?刚才有什么意外吗?   他转头去看伏特加,伏特加完全没领会大哥的意思,但相当迅速地看懂了查尔特勒的心思。   啊,阿斯蒂是大哥的人,啊,大哥在演啊,啊,大哥让我说话了,那就吓唬吓唬他。   伏特加忠实地扮演了属于他的角色:“你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查尔特勒。”   久间健次郎的脸色变得煞白。   果然,果然是这样!琴酒真的是那位先生!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明明见过小时候的琴酒——等等,好像也就是从琴酒在组织里现身开始,那位先生不再出现在代号成员面前,只用电话联系……   一切都串起来了,一切都串起来了!为什么琴酒听到“加尔纳恰知道所有事”的时候会笑,因为如果组织里有加尔纳恰不知道的事,那只能是,那位先生的事。加尔纳恰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知道那位先生所有的秘密,所以,所以!   “您……”   久间健次郎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几乎听不见,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止不住地流。他能听到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的声音,但全身血液冰凉,让他怀疑自己听到的心跳声只是幻觉,其实他已经死了。   他深呼吸,深呼吸,面对银发少年、不,琴酒先生依旧冷淡的表情,深深低下头,说:“我很抱歉,我、我……我不知道您就是……”   “我是什么?”   黑泽阵面无表情是因为他刚才没反应过来查尔特勒忽然怕成这样做什么,直到伏特加开口,他终于知道这群人的脑回路跟他自己差在哪里了。   他还能怎么办?伏特加都那么说了,他也不至于落伏特加的面子,就保持着高冷的姿态,决定赠送他们五分钟的演员黑泽体验卡。   还有,酒井,你全责,没事在电话里开什么玩笑。   “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久间健次郎猛地想起来,在组织里,打听那位先生的身份是绝对的禁忌,如果他真的说出口,恐怕不只是自己不能活着离开这里的问题了,他的家人,认识的人,哪怕只是见过一面的人,都可能在今天之后彻底消失。   那位先生的意志就是组织的意志,组织的手段就是他的手段。对那位先生来说,他不需要自己做什么,其他人就会帮他把事情完成,所以“琴酒”的偏好与“查尔特勒”接下来的结局毫无关系,更不用说,他现在知道了组织BOSS的真实身份。   那波本呢?波本在这件事里又担任了什么样的角色?作为琴酒曾孙子的宫野透,到底是推翻曾祖父上位的野心家,还是仅仅做了整个计划里的一枚棋子?   “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害怕我做什么,你不是要当加尔纳恰的狗吗?刚好,我跟他现在有点小矛盾……”   “他、他……”   久间健次郎听到琴酒这慢悠悠的、带着点调侃的语气,终于明白了。真正要在组织里造反的人,是加尔纳恰啊!   加尔纳恰,你害我,你害我啊!   他看到自己的手机砸落在地,屏幕上显示出来了某个未知号码发来的加密消息。是加尔纳恰的,但现在久间健次郎完全没有去看消息内容的心情。   只要能够……他的脸上是因为惊恐而扭曲的神情,呼吸变得急促,他在发抖,某种疯狂的想法正从心底升起。   “我可以告诉您他的位置,我可以,”久间健次郎的语气变得混乱起来,“加尔纳恰背叛了您……”你一定不会让背叛者活下来的吧?!对吧?!   他希冀地看着黑泽阵,黑泽阵在低头撸猫,这会儿才抬起头来,说:“我没这么说过,只是一点小矛盾而已,我还没打算除掉组织的忠臣。”   这话显然意有所指。   当然,他不是在说波本在贝尔摩德的胡说八道里要做的事,只是在说你查尔特勒是组织的废物,至于查尔特勒先生能不能听懂,就不是黑泽阵的事了。   久间健次郎听完,原本就惨白的脸上又少了几分生气。   这感觉就像两口子吵架,把家里养的猪拖出来,问他你要跟着谁,但不管回答哪个选择,等他们和好的时候都是要吃一席的。   琴酒是那位先生,他的儿子在琴酒手上,他的儿子可能是加尔纳恰的成员,那位先生跟加尔纳恰有点“小矛盾”,而他就是撞在枪口上的那个倒霉蛋。   如果他背叛加尔纳恰,那他将失去一切——他的身份、地位和荣耀,被打入深渊;如果他替加尔纳恰保守秘密,那他可能今天就会死在这里,并且惹恼那位先生……是的,只有一个办法,现在他只有一个办法了!   不是我想这么做的,是你们逼我的,都是你们逼我的,加尔纳恰,加尔纳恰你会为我收尸吗?哈哈,哈哈哈……   “看来你跟加尔纳恰的关系比我想得还好啊。”   某个冷淡的、几乎是死亡宣告的声音传到了久间健次郎的耳边,也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久间健次郎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缓慢地直起身子,做出往前走的姿势,在银发少年皱眉的时候又恰到好处地退后了几步。   然后,他说:“不,我当然是忠于您的,无论是我,还是加尔纳恰,还是其他人,都属于您,也属于组织。”   议员先生的神态和语气都跟他在电视节目上表现出来的完全不同,让人发笑,不过黑泽阵是不会笑的,反正这类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的人他见得多了,离开组织后再见到甚至觉得有点恶心。   他想到某件好笑的事,就故意问:“就算我让你去杀了你的儿子?”   “当然,为组织献身是他的荣幸。”久间健次郎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你的理想呢,久间先生,你不是说要将这个国家变成人人都能喘口气的社会,降低失业率,解决再就业难题,在东京建设大型的社会保障系统,找回昭和时代以后就丢掉的民族未来……”   黑泽阵还真记得他前段时间看的议员先生的资料,现在随便复述一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而久间健次郎也没有让他失望,这位梦想成为首相的议员先生斩钉截铁地说他能走到现在全靠组织的支持,没有组织就没有今天的他,那些都是说给选民的场面话,组织才是他效命的对象。他会跟以前一样,按照组织的计划来管理这个国家,毕竟深深扎根于这片土地上的组织,还有您,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黑泽阵想笑,但如果在这里笑了,事后降谷先生就要打他了,所以他只是摆出一副平淡的神情,说你知道就好。   久间健次郎松了口气,说我有加尔纳恰所在的位置,您等我拿一下地图。   他把手伸进自己的口袋,就在这个瞬间,查尔特勒酱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   伏特加一直在盯着查尔特勒,几乎是在这人把手抬起来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了,喊:“大哥小心!”   与此同时,久间健次郎按下了「放在口袋里的某个老旧型号手机」的按钮,眨眼间剧烈的爆炸在他们之间爆发!   他转身就跑!   轰隆一声,餐厅顶部的挂顶和沉重的金属装饰物在爆炸中砸落,久间健次郎堪堪跑了出去,被掉下来的重物砸到了肩膀。   剧痛和血腥味一同传入脑海,但现在久间健次郎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需要活着逃离这里,因为他知道琴酒——不,那位先生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疯狂跑到了这层的电梯处,在一群人诧异的目光里冲进了电梯,原本要进电梯的人看到他半身的血也给他让开了路,有人问他要不要叫救护车,他说不用。   东京市民:理解,救护车太贵了。   于是,电梯门缓缓关闭,久间健次郎终于松了口气,往东京塔下层去……   ……   餐厅的废墟里。   爆炸过后的餐厅里灰尘弥漫,烟雾报警器早就被破坏,毫无反应。虽然爆炸的规模不大,只让厚重观赏玻璃多了几道裂缝,但伏特加有点慌了。   爆炸发生的一瞬间他原本想推开大哥,但查尔特勒这个混蛋放的炸弹就在他们的正上方,很显然是准备好的,在顶部装饰坠地的时候他只看到大哥的银发一闪而过,然后就被迫退到了背后的三角区。   现在,他看着面前一动不动的废墟,整个人的心都揪了起来,他深呼吸,告诉自己大哥不可能有事,然后就走上前,就要找人的时候——   他听到黑泽阵的声音:“没事,别怕。”   不是对他说的。   伏特加抬起头,看到黑泽阵抱着两只猫,坐在上方没掉下来的半截装饰上,正戳两只小猫的脑袋,然后点诧异地看他:“伏特加?你没追上去?”   伏特加:“……我这就去。”   他忘记大哥身体变小,躲闪起来也会变得容易了。虽然好像白担心了一场,伏特加的心情却变得轻松了起来。   黑泽阵安抚了两只刚才受到惊吓的波本和莱伊,从上面跳下来,说:“不急,他出不去,待会再找也来得及。”   伏特加不解。   黑泽阵嫌弃地拍拍身上的灰尘,给伏特加解释:“有个偶像团在这里进行商业表演,其中一个小偶像被人杀了,警方刚限制了东京塔游客的出入。”   虽然警方只是确认出入者的身份,但查尔特勒发现这点后一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去,而是继续隐藏在东京塔里,甚至有可能回到他早就有所布置的这一层,等待东京塔重新开放。他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出现在公众面前,但不是现在。   不过查尔特勒等不到那个机会了,因为黑泽阵给熟人警察打了电话,原本是想找人配合一下找人,结果听说搜查一课的人正在负责东京塔各个出口的通道,就告诉他们上面发生了爆炸,犯人正在里面逃窜,并告诉了他们查尔特勒的衣着特征,以及“他可能受伤了”的事。   毕竟是“那个侦探SILVER”,而且就算不是他,接到这种报案警方也会小心,延长确认出入者身份的时间等见到嫌疑人或者黑泽阵再放松是必然的结果。   “撞上这种事,只能说他运气很好吧。”黑泽阵抖了抖银发上的灰尘。但银发染上灰黑色异常显眼,而且难以清理下来。   刚才的爆炸里他确实没怎么受伤,没有立刻闪开的原因是两只小猫被困在那边了,虽然小猫不动就不会受伤,但黑泽阵觉得他的猫可能被吓到,于是为了救波本和莱伊他才选了条不是那么安全的“路”……   伏特加问:“大哥为什么要这么说?”   黑泽阵放弃跟头发纠缠了,说:“他逃走不是因为发现我不是BOSS,恰恰相反,他信了,但对他来说,他的家人和他自己的命远不如他被人追捧得到的名誉和地位重要,他怕失去的是这个,而加尔纳恰很好地掌握了这点。”   查尔特勒先生认为琴酒最多是在这里杀了他,但只要他能带来利益,那就可以继续谈,但琴酒变成了那位先生,就代表组织里会有人取代他的位置,他获得的所有东西都会化为乌有——查尔特勒无法忍受这点。   所以查尔特勒会赌一把,反正他来的时候就防备着黑樱桃(可怜的黑樱桃先生在游轮上的时候就死了),在附近安装了炸弹。   黑泽阵随手指了指上方,刚才他上去的时候看到了:“安装在这里的炸弹不止一个,他是为了逃跑才只引爆了那边的炸弹,现在他应该想办法逃走然后保护他的‘宝物’去了吧。我倒是想知道他打算怎么在组织不会继续支持他的时候挽回名誉。”   伏特加知道。这种手段以前也有组织的人用过。   他低声说:“先向公众揭发组织,成为拼死也要揭发这个庞大势力的英雄,只要他不怕死,就可以为自己造势,人总是会同情弱者、偏向死者。”   晚点就会造成麻烦。   伏特加也没立刻去追查尔特勒,而是蹲下来给变小的大哥整理头发,然后他说备用的衣服放在车上,但现在不好出去,我给大哥买两套衣服回来吧。   大哥的头发蒙了灰,但大哥依旧是大哥,属于琴酒的凌厉感一点都没有减损。   “真的不管他吗,大哥?”   波本他们不是有计划吗,这样一来会把波本他们的计划完全打乱的。   “不用管,”黑泽阵指了指柜台那边,“贝尔摩德提前来踩过点,在那里放了个隐藏的录像机。”   还伪装成了电影宣传的周边。贝尔摩德自己的电影。   他很想知道查尔特勒自以为能得到圆满落幕、却从新闻里听到自己刚才说的“我忠于组织,这个国家变成什么样我都不在乎”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哦,恶趣味是贝尔摩德的,不是他的,他只是顺手把贝尔摩德准备的东西拿来用了而已。而且他会把存储卡交给降谷零,波本先生知道应该怎么做。   还有一件事。   黑泽阵拿出放在衣服口袋里的胃药——白色的、很容易融化的小片,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我觉得这种药可能会对人的精神产生影响,让人变蠢,伏特加,下次别给人推荐了,朗姆智商下降很有可能就跟它有关。”   “好。”   伏特加的回答太过迅速,让黑泽阵多看了他一眼:“……不会真的有这种作用吧?”   “呃……”伏特加也卡了一下,才说,“大哥,胃药是莱伊推荐给朗姆的。”   黑泽阵:“……”   那现在他是真的有点怀疑这是赤井秀一干的好事了,呵,想想他推荐的洗发水吧。   (赤井秀一:朗姆的秃是天生的!我给你推荐的明明是正常的洗发水,小银你不能这么怀疑我!)   他想到这会儿应该在FBI那边的赤井秀一,心情的愉悦度稍稍降低了一点,不过这不影响他现在的工作。   黑泽阵往外走,说:“我去买衣服,伏特加你去找人,不用接近他,找到告诉我。查尔特勒是个废物,他不敢杀人,甚至不如他儿子。”   桐野小警官在跟着他的时候都能镇定地对偶尔连自己一起袭击的人开枪,完全不怕把对方打死,就算是有正当执法权的理由在内,杀人也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   而刚好,勇气这种东西,查尔特勒是一点都没有。   黑泽阵联系了降谷零,不,他给风见裕也打电话没打通,就把消息发给了降谷先生,说你家的小孩终于惹出事来了,他爹来找我报仇,在东京塔上埋了炸弹,你看着办吧。   然后,他抱着两只灰扑扑的小猫,决定在东京塔上找个能让他洗澡换衣服的地方。   话说……真的有吗?   银发少年走了两步,忽然顿住脚步,因为就在他前方不远处,有个看风景的金发男人,在餐厅外抽烟。   色泽熟悉的金发,垂落到一侧束起来的发尾,以及一身深色的西装。   “……你对扮演我父亲的角色情有独钟?我说过别来见我吧。” 第144章 暴雨前夜   无论是外表、神态还是动作, 甚至穿的衣服都很像。   远处是灰色的云。   这里不是东京塔的瞭望台,看不到多远的风景,但外面的能见度很低。即将到来的阴雨天将视野变得模糊, 灯火渐起的城市像铺开在极光里的星辰, 林立的高楼又像在遥远的天空下铺开的远山。   天与地的界限仿佛没那么分明,景色灰蒙蒙的, 就像晕开了的水彩画, 又像一片朦胧中的月下冰海。   站在观景玻璃前的男人回过头来,掐掉了烟,金发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墨绿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好久不见。”   金发男人向他笑了一下, 几乎与他背后的风景融为一体, 有游客的身影从他们之间走过, 却没能阻挡任何人的视线。   黑泽阵有一瞬间没能分清那是不是维兰德, 就好像经年的尸骨复活站在他面前, 但也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因为维兰德不会来日本找他,那个人也根本不会抽烟, 更何况要是维兰德能活到现在,也早就没这么年轻了。   没人知道维兰德不再年轻的时候会是什么样。还有黑泽阳。   赤井务武能扮演的, 一直是年轻时候的维兰德……黑泽阵跟他说过不要用这张脸出现在自己面前了。一旦他用了, 就代表赤井务武需要维兰德的身份, 而在A.U.R.O早已名存实亡的现在, 维兰德的身份只有一种用处,那就是对Juniper的记忆做点什么。   “他不会跟我说好久不见, 你想假扮他可以不说话。”黑泽阵走过去, 就在相隔四五米的位置,也望向外面阴沉压抑的云海。   可能是因为刚才发生的命案, 也可能是贝尔摩德或者查尔特勒的安排,现在的这个角落相对冷清。但要说是赤井务武的安排,黑泽阵觉得这个人不会做这种事。   “我知道,”赤井务武也没再看他,两个人就像完全不认识一样隔空聊天,“他会给你个拥抱,摸摸你的脑袋,但你会恼羞成怒跟他打一架;后来你长大了,学会在他抬手摸你头的时候躲开,于是就只剩下了拥抱。不过我觉得你不会让我那么做。”   黑泽阵当然不可能答应。   不如说从维兰德死亡后很多事都变成了不可能,黑泽阵分得很清,他没有沉浸在过去里的习惯,更不打算混淆这两个人——即使他的底层认知承认赤井务武是「维兰德」。但「维兰德」不等于维兰德。   他听到有人的脚步声接近,是孩子,和母亲,又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还有两只小猫晃动耳朵的声音,和更远处的说话声。   等到好奇的游客过去后,他才问:“你就是来跟我说这些的?”   现在怎么看也不是怀旧的时候吧。想说就等组织彻底崩溃、所有人都能放下心来的时候,说不定黑泽阵能耐着性子拿出一整天来听赤井务武随便说。   “当然不是。”   赤井务武的回答也不出他的意料,毕竟赤井家的人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都一样。真纯除外,小孩没有错。   短暂的叙旧好像是错觉,赤井务武很快就以他不近人情的语气开始说正事:“有两件……三件事,是我来找你的理由。没人在窃听你吧?”   黑泽阵把从贝尔摩德的相机里拆出来的存储卡放进衣服口袋里,回答:“不确定。”   他当然不确定,所以才没说维兰德的名字,赤井务武也没说。虽然在这种时候,就算说了名字也不一定有人知道了。   赤井务武终于转过头来看他,把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然后说:“把手机扔了。”   公安给的手机,里面没点东西才怪。窃听可能没有,但定位是少不了的。   不然桐野为什么能知道他在哪里?   黑泽阵没反对也没动,他们僵持了几秒,黑泽阵才说:“有地方吗?让我洗个澡,顺便把衣服换了。”   衣服是爱尔兰准备的,但主卧的门从来不锁,谁都有可能进去,黑泽阵相信住在别墅里那群笨……嗯,那群人不至于害他,但大家都是同行,会做什么他也不能肯定。   赤井务武说有,但别跟以前一样失踪两个小时。   黑泽阵说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别跟我翻旧账。还有,别用他的语气跟我说话。   赤井务武往下楼的方向走,走到一半,才说:“起码在这个时候,他会希望自己在场。”   ……   黑泽阵利落地在员工的工作间换了赤井务武给他的衣服,原本的衣服在他简单冲了个澡的时候就被处理得干干净净。他本来想把两只猫也洗一下,不过波本猫和莱伊猫好像发现了他的意图,一眨眼就自己跑了。   于是他简单地把头发擦干,走了出来,听到Club333特别舞台的歌声从上方传来,那几个小偶像的演出活动似乎仍旧在继续。   “你满意了?”   他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北欧国家带着点传统风格的式样,知道这不是商场里买来的衣服,他还小的时候维兰德就喜欢给他穿这种衣服……那座城堡里还有一堆,现在带过来尺码倒是刚好。   但有个坏消息,他这么走在路上,难保不会被人当那个……小孩喜欢的Coser。   “一般,”赤井务武还真评价了,“没你小时候穿得那么可爱。”   “……”   如果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有人的地方,黑泽阵肯定是要跟这人打一架的。   他转过头,不去看那个用了维兰德外表的人,说话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说正事。”   赤井务武也跟着换了个语气:“月中我找到了隐修会的几个残党,根据他们提供的情报,新的「六分仪」正在日本境内活动,而且非常活跃,联系了多个旧据点,疑似想要重建隐修会。”   “他做不到。”   “我看着,他做不到。但上周,隐修会在东京的一个旧据点「天文台侦探事务所」的所长意外死亡,我在他们那里找到了隐修会的联络信号。不排除他们已经注意到你的可能。”   “我没见过类似的人,”黑泽阵下意识地避开了「隐修会的人为什么可能知道他」这个话题,直接从他知晓的情报说起,“公安的资料里也提到了这个人,我让酒井给你了。”   “来日本的「六分仪」也未必是他们知道的六分仪,反正到现在为止没人见过他。”   赤井务武说到这里,顿了顿,拿出了一根烟。   他们两个正在东京塔二层的商场里闲逛,即使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也终究没有停留多少。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很低,说的也不是日语,如果没受过专业的训练,大概连他们在说什么语言都搞不清楚。   黑泽阵懒得去想赤井务武为什么停顿,直接说:“第二件事。”   赤井务武道:“乌丸集团的事,有你在找的人的线索。”   黑泽阵忽然停下脚步。   他眯着眼看了那个“维兰德”一会儿,才语速缓慢地说:“你根本没离开日本。”   知道他在调查什么、找什么人很容易,毕竟黑泽阵没对自己人隐瞒过这件事,就算公安的那个小警察都知道他在找加尔纳恰。但如果要有线索、调动A.U.R.O的力量,就不是回到欧洲还能做的事了。   “我让酒井回去了。”赤井务武这么回答。相当于承认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日本。   黑泽阵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他现在有点希望手边有个降谷零,那他就能拿着降谷零,让降谷零对维兰德说……不,对赤井务武说:滚出我的日本。   没什么,就是希望到时候赤井玛丽能在场。   他问:“加尔纳恰?”   赤井务武回答:“格朗泰尔,从那个家族的血系出发,在你知道的成员之外,我找到了一个被隐藏得很好的失踪成员。如果不是你在鹤鸣港警告了他,让他有所动作,我们也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黑泽阵就知道不会这么巧,怎么可能赤井务武来了日本,加尔纳恰就露出尾巴,搞来搞去还是因为上次的事。也对,“琴酒”对加尔纳恰的威胁还是挺大的,并且已经切实地威胁到了加尔纳恰的眼睛,对方不急才怪。   他清楚赤井务武没把话说完,剩下的是最麻烦的一部分,就主动问了句:“他在哪?”   “FBI。”   “……”   首先排除加尔纳恰故意被FBI抓了的可能,这个人谨慎到了不能再谨慎的地步,黑泽阵觉得加尔纳恰可能会找个监狱给自己住,却绝不会把自己搞到那群美国人手里。   也就是说,唯一的可能就是……   金发的男人从商场的店铺里买了点零食,放到表情不是很好的银发少年手里,估摸着黑泽阵想得差不多了,才说:“从你出现开始,FBI的反应一直有异常,5月2日的行动(暮色馆事件)里还出现了「内鬼」。加尔纳恰应该是乌丸派往FBI的「商业间谍」。”   黑泽阵冷笑:“而且地位还不低。”   虽然他知道组织在各个机构里都有派人,但混到高层的几乎没有,他们需要的是情报而不是权力,所以大多都过得比较低调,哪个卧底会卧着卧着把自己卧成BOSS啊,你说是不是,波本先生。   正因如此,他没有想到作为组织重要成员的加尔纳恰可能是敌对机构(也可能是友商?)的高层的可能。那位先生到底是有恃无恐还是不在乎一个加尔纳恰的死活这点没人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个极其冒险、无意义而且浪费的行为。加尔纳恰是组织的「资料库」,哪有人把资料库丢出去给别人打工、随时面临暴露危险的。   赤井务武继续说:“就跟久间健次郎一样,桐野这个姓氏能调查到不少东西,有些政府官员的姓氏不那么常见……我查到了点东西,不那么确定,下次再说。先说加尔纳恰的事,既然知道他可能在FBI,就没必要继续袖手旁观。”   “你想……”黑泽阵的话刚说到一半,就换了个词,“你做了什么?”   他有预感,如果只是一点情报的话,赤井务武根本没必要亲自来找他。   “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第三件事。”   赤井务武的语气依旧冷静、理智,像十八年前还没开始逃亡的他自己,也像十三年前在电话里拒绝了一次又一次的维兰德。   在黑夜终于降临,所有的一切都沉入夜色的时候,在喧闹的商场里,这个男人点着了烟,这么平常地说:   “我把你的「情报」和「弱点」给了FBI,被他们抓的时候你自己注意点。”   黑泽阵一把攥下了赤井务武手里的烟,将炙热的烟丝生生攥灭,墨绿色的眼睛里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几秒的对视后,他一字一顿地问:“你再说一遍?”   赤井务武看向黑泽阵可能被烫伤了点的手,语气还是很平常:“我把你的确切来历和曙光联合的关系告诉了FBI,以上。”   “赤井务武!”黑泽阵咬牙低吼。   他不管这里有没有人,发烫的拳头带着手心里灼热的愤怒直接砸向了眼前的人,这一拳完全没留手,于是他对面的男人侧身卸力,才没让路人看到一场血案的发生。   黑泽阵觉得他来的时候就应该跟赤井务武打一架,他就应该遵循内心的愤怒和仇恨来——   就算没有洗脑那档子事,他觉得总有一天他们的关系也会发展到相看两厌恨不得把对方打死的地步!赤井务武,你真以为你是……维兰德吗?   他慢慢收回拳,低声说:“就算维兰德这么做,我也不会原谅他。”   “但他会这么做。”赤井务武回答。   因为相信自己培养出来的孩子、不,是亲手制造出来的战士不会背叛也不会动摇,所以维兰德会以绝对理性的方式来看待问题,并做出冷静到残酷的抉择。这跟维兰德平时表现出来的令人尊敬的父亲那一面完全不同。   从赤井务武的角度来说,更早之前的、维兰德年轻时候发生的事,彻底摧毁了这个人,让他变成了不择手段的疯子。但这无法改变一个人的本质……说到底,就算改变再多东西,就算添加再多「记忆」,人的本质也是不会变的,这点赤井务武自己深有体会。   “……”   “看来你需要个拥抱?”   “不怕我杀了你的话。”   “你能下得了手的话。”   黑泽阵花了几秒来平复自己的呼吸,然后他说滚,组织毁灭前我不想再看到你,这句话我也不是第一次说了。如果那之后你再来见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赤井务武说是吗,那走之前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这也是我今天用维兰德的身份来见你的原因。   黑泽阵已经往另一个方向走了两步,背对着赤井务武,现在他也不想回头,就这么站着,说,你说吧。   “他说过等你承认他的时候,他就把他的姓氏给你。不过他没等到那个时候。”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也不可能代替他。”   “确实如此,但你知道他的真实姓氏是什么吗?”   赤井务武把掉在地上的烟扔进垃圾桶,也没有再拿一根的意思,就这么注视着黑泽阵。   “我怎么知道。”   黑泽阵没问过。他不想知道,就没问。城堡里的其他孩子都不知道,他们叫他维兰德,年长点的会叫维兰德以前的代号,Tulipa(郁金香)。   但这都跟维兰德的姓氏没什么关系,从维兰德不愿意跟他提的那次让A.U.R.O几乎全灭的事件开始,维兰德就不再使用他的姓氏了。   “Juniper。”   “别这么叫……什……”   “这就是他的姓氏。他早就把这样东西给你了——作为你的名字。还有,今天是你们在雪原里相遇的日子,生日快乐。”   黑泽阵过了很久才转过身,只看到从拐角处离开的背影,其实他很想要维兰德抱他一下。不管这个维兰德是谁。   但他永远不会说出口。   ……   19:10。   黑泽阵从失物招领处找回了自己的手机,赤井务武没给他随手丢了算个是不错的好消息。   失物招领处确实是个的好地方,黑泽阵到这里的时候柜台的年轻女孩还问他是不是跟家里的大人走丢了,他说不是,家里的大人刚死了。   有人给他打了电话。   贝尔摩德的电话,垃圾信息,不用管。   降谷零打了电话,发现他没接就换成了发消息。降谷零是收到了黑泽阵发给他的关于「贝尔摩德放置的录像机的存储卡」的消息才给他打电话,还说他有空,可以亲自来拿东西。   黑泽阵觉得降谷零1000%没空,肯定是把别的工作调开过来的,打不通他的电话就这么让降谷零担心?你自己的电话不是也经常打不通吗,打好几份工的波本。   诸伏景光大概是从降谷零那里得到了“电话打不通的结果”,给他发了条消息,一个问号。   黑泽阵回复了他一个句号。   于是诸伏景光秒回了一个句号,就没有后文了。   除此之外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尔兰的垃圾广告、桐野小警察「你在哪我爸还活着吗能打死他吗」的消息、小侦探和小白鸽发来的电影场照以及赤井秀一的笑脸都被他视而不见了,没什么好看的。   伏特加没打电话,伏特加会等黑泽阵联系他。   不过在找伏特加之前,黑泽阵看着赤井秀一的号码,还是给这人打了个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他就问:“你在附近吧?看到了?”   赤井秀一没事可不会给他发消息,而且这个人现在应该是在FBI那边。就算莱伊先生再想辞职,现在他的身份也是FBI,活还是要干的。   手机里传来有点失真但毫无疑问属于某个人的声音:“看到谁?我刚跟FBI的同事见完面,今晚有的忙了。”   黑泽阵根本不听他半真半假的话,直说:“刚才那个人,不用瞄准他。”   赤井秀一那边传来一阵低笑,过了一会儿,他可能换了个位置,才故意压低了点声音问:“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如果刚才他离开的时候我扣下扳机,我们两个会同时失去父亲?”   黑泽阵轻轻哼了一声,才说:“我们的父亲都早就死了。”   一个医学意义上死了,一个社会意义上死了,好消息,缝一下还能凑活着用。   赤井秀一又笑了一下,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黑泽阵直接问:“久间健次郎在哪?FBI应该在东京塔安插人手了吧。”   赤井秀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伏特加找到他了,你问伏特加吧。不过FBI在东京塔上找到了不少炸弹,降谷先生要头疼了。”   “……他是怎么想出炸东京塔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奇思妙想吧,还有某些人开着直升机扫……啊,同事找我,先挂了。”赤井秀一飞快地挂了电话,生怕黑泽阵再多说一个字。   果不其然他刚挂断电话黑泽阵就把电话回拨过来,他镇定地把手机的声音关掉,然后找同事聊天去了。   东京塔大楼里。   黑泽阵看着迟迟没被接起的通话,冷笑了一声,他一向擅长秋后算账,把所有的仇一块报了,现在还没那么急,反正赤井秀一跑不了,就算能跑,他妈他爸他弟弟妹妹也跑不了。呵。   他转而给伏特加打电话,伏特加几乎是马上接了,但没说话。   听筒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伏特加应该是在追某一个人,虽然没说话,但他用手指在手机的侧面有规律地敲了十来下,是他们以前搭档时候黑泽阵常用的指示方式。   黑泽阵抬头去看附近的消防地图,大致确定了他们两个的位置,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浪费我的时间。”   他本来可是打算在东京塔上看好戏的,查尔特勒确实破坏了他的好心情,要不然还是考虑一下桐野的建议?   与此同时。   没能从东京塔里出去,也没联系到秘书的查尔特勒——久间健次郎先生正在跟某个人打电话。他一边跑,一边对电话里的人说:“琴酒、琴酒他真的有可能是那位先生!他还活着!如果他没死,那你之前说的计划就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通话的对象就是几个小时前他见到琴酒之前跟他打电话的人,但现在对方的语气变得有些漫不经心:“那就换个计划,又不是非要那点利益不可。查尔特勒,你太急躁了。”   “可是如果没有那个计划的话,我的、我的……”   “没有什么东西本来就是你的,查尔特勒,”电话里的人在叹气,“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不管琴酒是谁,他要杀你,而你马上就要死了,这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   久间健次郎匆忙间撞到了一个巨大的广告牌上。   他没时间犹豫,回过神爬起来就继续跑,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于是他的心情也越来越焦躁:“你说过会支持我的!你说过会让我当上首相的!我知道加尔纳恰在哪里,他不会看着我被琴酒追杀,所以,所以……”   电话对面的人忽然笑了一下:“你觉得加尔纳恰在乎吗?查尔特勒,你完全搞反了,加尔纳恰并不怕暴露自己的所在,恰恰相反,他很希望琴酒去找他——去到他的主场。”   久间健次郎的思维有那么一瞬间的中断。   啊、啊,是啊,因为组织里的所有人都说琴酒什么都能做到,那琴酒就可以,所以琴酒一定能找到加尔纳恰,只是需要点时间。既然无论如何都会找到,加尔纳恰就会退而求其次,布置他的场地,他的时间,引琴酒出现……那在这里面,我,查尔特勒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难道、难道说……”   “你终于反应过来了?加尔纳恰不小心向你泄露他的所在,却没有找你灭口,因为他是故意的,他就是想借你之口引琴酒入陷阱而已。只可惜,你有点看不清楚情况,从头到尾都没说……啊,说了也没用,到时候你还是会死的。”   “不!不可能!加尔纳恰说过他很欣赏我!我是他的帮手!我可以帮他达到、达到……”   加尔纳恰需要他什么呢?加尔纳恰什么都不需要,这个人隐姓埋名,不需要社会的荣誉与地位,他也不缺钱,那位先生当然给加尔纳恰足够的财富,权力本就掌握在加尔纳恰手里,人脉也是,“查尔特勒”对“加尔纳恰”来说,只是用来送情报的一条鱼而已。对,鱼,砧板上的鱼肉。   他终于明白过来,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跑,现在他反应过来加尔纳恰不会保护他、也不会救他了,就算琴酒已经不是或者本来就不是组织的BOSS,久间健次郎绝望地发现,他也已经跑不掉了。   “救救我,”他惊慌失措地说,“救救我,我不想死——不,我可以死,但我不能就这么死,我不能就这么死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我应该万众瞩目,我应该成为首相,我应该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那里应该是我的位置!那些蠢货都做不到,只有我,只有我才能带领他们走向更好的生活!”   “哎。”   “前辈,前辈,救救我,我不想就这么死,我知道加尔纳恰的秘密,我把它告诉你,你帮帮我,我可以死,但我的名誉不能,我——”   “健次郎,你说了这么久,一句都没提到你的儿子啊。”那边的人好像在叹气,然后又叹了一声。   久间健次郎呆了一会儿,才说:“儿子,对,阿明,阿明他已经长大了,他不需要我也能活得很好——可他在哪?他在做什么?在他的父亲快要死的时候他在哪啊!”   他歇斯底里地喊起来,路过他身边的人都远远地避开,唯恐被缠上,还有人报警。   对了,警察、警察可以救他!   跟他通话的人最后叹了口气,说:“你看,你甚至不知道他在哪,我跟你不一样,我很爱惜我的儿子,我会支持他,无论他做什么。所以,久间,你最好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的名字,因为我知道你儿子在哪里。”   电话被挂断了。   久间健次郎蓦地停下脚步,有一瞬间他听不到世界上的任何声音了。   他被世界抛弃了。   不,是一直以来支撑着他的某种东西把他抛下,而他从未想过这些东西一开始就是——   “组织!组织,都是组织!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还是要活在组织的阴影里,我拼命地活着、我努力地往上爬,是你们告诉我能改变命运,能改变这个混账世界,到头来,到头来,啊啊啊啊啊——”   他抱着头大喊,急促地喘息着,却在某个时刻瞥到了出现在他眼前的一双靴子。   以及,几乎快要落到地上的银发。   久间健次郎惶然抬头,看到一双冰冷的墨绿色眼睛,少年模样的琴酒就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发现他抬头后,就说了一句:   “找到了。”   “不要、不要,不要过来啊!”   整个人都陷入崩溃的久间健次郎仓皇爬起来就往外跑,他跑得跌跌撞撞,后面的黑泽阵不紧不慢地往前追,靴子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在空洞的通道里回响。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人了,明明是游客最盛时候的东京塔,却空荡荡的仿佛一座鬼屋。   外面惊雷炸响。   久间健次郎疯狂地往前跑,用尽了他所有的求生意志,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两条腿上,终于跑到了出口,一头撞进漆黑的雨幕里。   雨,已经开始下了。   背后的脚步声依旧在接近,久间健次郎在黑暗里分不清方向,他看到不远处有光,就大喊着往那道光的方向跑去。   “救命!救命啊!”   他高喊着,期待能有人来救他,谁都可以,只要能救他,或者让他以光辉的形象死去,他什么都可以做,他的所有财产都可以给他!   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人影,久间健次郎惊喜地往那个方向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他看到对方穿着警服,戴着帽子,正在雨里看亮起的手机屏幕。   警察,是警察!   久间健次郎疯狂地扑了上去,喊道:“警察,救救我!有人要杀我!警察先生,对了,我是个议员,我是政府的人!只要能救我,我一定会让你升迁的!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他歇斯底里地喊着,那个戴帽子的警察却很轻地咦了一声,然后问:“议员?”   “对对对,我是议员,在追我的是个犯罪组织的杀手,我知道了他们的秘密,我要揭发他们!揭发他们!我可以……”   他没能说下去。   因为那个警察按下了手机的某个按钮,然后一段录音被播放了出来。   那是久间健次郎自己的声音。   「无论是我,还是加尔纳恰,还是其他人,都属于您,也属于组织。」   「为组织献身是他的荣幸。」   「那些都是对没什么见识的废物说的话而已,他们存在的价值就是浪费这个社会的空气,我只是需要他们的选票……」   「我会按照组织的计划来管理这个国家……组织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久间健次郎茫然且慌乱地退后了两步,为什么、为什么他和琴酒的对话会?   不、没什么,没人能证明这是他说的,录音也可以合成,他还有机会!   他呼吸急促,身体在颤抖,声音也没那么稳了:“不,这不是我说的,警察先生,你要相信我,我是被那个组织蒙骗的!他们要对我灭口,这份录音就是他们伪造的证——”   久间健次郎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就在那个时候,一道闪电从天空中划过,霎时间将天地照亮如白昼,让他看清了那个年轻警察的脸。   金发、在笑,在闪电的纯白天地里也显得熟悉的眼睛,和一身再明白不过的警服。   闪电过去,世界重归寂静,只有哗啦哗啦的雨声在周围响起,而且越来越清晰。   暴雨倾盆。   久间健次郎坐在地上,颤抖着指向那个警察,张大嘴巴,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波本……”   那是波本。   乌丸集团的BOSS。   被那位先生钦定的继承人、整个日本黑暗世界的领头人。   他,为什么会,穿着警服出现在这里?   莫大的恐慌袭击了久间健次郎的灵魂,紧接着他听到那个恶鬼一样的脚步声穿透雨幕,越来越近,马上就要到他的身后。   但现在的久间健次郎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他甚至忘记了逃走,只是呆呆地回头,去看从雨里走来的人。   银发被暴雨淋得湿透。   靴子踩在地面上,就像敲下一个个代表死亡的音符。有光从他背后而来,几个警察也匆忙赶到,强光灯照亮了这方小小的天地。   久间健次郎依旧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然后听到波本对琴酒说:“辛苦了。”   琴酒说了什么,久间健次郎已经听不到了。   因为组织的BOSS、穿着警服的波本先生亲自为他戴上了手铐,宣布:“久间健次郎先生,你因为意图炸毁重要建筑物、危害公共安全、蓄意谋杀、操作政治、非法交易、参与非法组织……等等罪名,被捕了。”   雷声滚滚。   暴雨如注。   在这个夜晚,所有人期待又恐惧的暴雨,终于来临,将天地间的灰尘一扫而空。   闪电在云层中蜿蜒。   雨水打在地上,将地面的缝隙冲刷得干干净净,沉积的污垢与根深的杂草被连根拔起,消失不见。不同于暴雨前的沉闷与风平浪静,它来势汹汹,声势浩大,再也不遮掩自己的存在,连接天地、锋锐无比!   被这场雨的天幕遮盖,坐在一地雨水里的犯人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谁说话:   “组织呢,你们……那组织呢……组织不会……不会放过……”   有人回答了他的疑问。   是个相当漫不经心的,只是因为正好没什么事做才随便回答他的声音。   “你说乌丸集团啊,过了今晚,它就不复存在了。”   东京的暴雨夜已然开始。不只是东京,全世界都在关注这里,在更深处、一场席卷整个世界的“暴雨”,就在这个时刻,铺天盖地而来。 第145章 永生   1999年。   法国的一座海滨小城。   黑泽阵是来这里找白兰地的。白兰地是朗姆的得力手下, 擅长圆滑地使用各种身份调查和收集情报,深受朗姆信任,不过那都是一个星期之前的事。   自从朗姆向那位先生告琴酒的黑状、说他包庇组织里的卧底和叛徒后, 黑泽阵就随手挑了个朗姆的手下来调查, 过程暂且不论,反正结果是「白兰地是潜入组织的卧底」。   他不关心朗姆听到这条消息是什么反应, 只是想找个机会休假;反正他也不清楚朗姆到底为什么忽然针对他, 可能只是更年期犯了吧,毕竟那段时间里组织除了多出一个「做寿司的海螺姑娘」的传闻,就再没发生别的什么。   不过黑泽阵到这里的时候,白兰地就已经死了。   有个卖报纸的小孩跑到他面前, 把报纸递给他, 问他要不要买报纸。   “先生?真的不要一份我们这里的报纸吗?”   小孩向他眨眨眼, 好像完全没看到背后的尸体, 以及血泊。白兰地躺在广场的喷泉旁已经很久了, 无人关心,当然也无人给他收尸。   黑泽阵说可以。   于是卖报纸的小孩给了他一份报纸, 鞠躬离开。报纸里不出意外地夹了一个精致厚重的信封,上面甚至还有点花香。   黑泽阵打开信封, 发现一位姓“格罗斯”的先生邀请他前往自己的城堡, 他用漂亮的铜版字母写了这封信, 并细心地在地图上标注了从小城的中央广场前往城堡的路线, 甚至为他安排了司机——就等在广场外的街道上。这位格罗斯先生还说,他自作主张帮客人解决了一点“小问题”, 希望客人不会介意。   “格罗斯(Gross)……哼。”   所谓的小问题就是指躺在这里的白兰地, 反正人已经死了,黑泽阵就拍了张照片发给朗姆, 说我意外遇到了已经死掉的白兰地,好心通知你换个助手,不用谢。   然后他沿着黑色地图上画出来的银色线条,找到了那位等待已久的司机,背后广场的时间仿佛重新开始流动,这才有警察去处理白兰地的尸体。   车开得很慢,好像是旅途的邀请者希望他欣赏沿途的风景;一路上司机都保持沉默,黑泽阵也没有跟别人的工具搭话的想法。   反正任务结束后就是他的休假时间,黑泽阵悠闲地望向外面的街道、田野、村庄、林地,以及不远处建在山坡上的古堡,从巴洛克式的建筑风格里他就能看得出——他跟这个人大概不是很合得来。   当然事实也的确如此。   黑泽阵踏进打开的城堡大门,整个城堡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块小小的木牌挂在正对面,指引着某个方向,还用跟刚才一模一样的字体写了“走这边”,以及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像个「游戏」。   黑泽阵对这种几乎被人牵着走的状况表示不爽,不过对方遣走了城堡里的所有人,只为跟他见面,倒也算是有诚意。从一路上打扫得干干净净、各种物品都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城堡内部来看,这里不可能没有佣人。   他顺着一个个小小的指引牌往城堡内部走,穿过中庭,长廊,在一片杉树前停留了一会儿,就走到了真正的目的地,花园。   坐在花园下午茶的桌子旁的,是个棕色头发、用织物蒙着眼睛的男人。   对方听到他的脚步声,就转头跟他打招呼:“Gin。”   黑泽阵本来是想转头就走的。   不过在他挪动脚步之前,邀请他来的男人又说:“我知道那位先生现在没有监听你。”   “加尔纳恰,”黑泽阵站在原地,有点不耐烦地叫出了对方的代号,“你找我做什么?”   按照组织里的某些「规则」,任何人都不能跟加尔纳恰单独见面,每个人「可能」拿到的跟加尔纳恰联络的方式也完全不同。   加尔纳恰知道那位先生的太多秘密,作为组织的「资料库」,他的安全比一般代号成员要重要不少。   在这样秉承着神秘主义的组织里,掌握着较大权力的高层成员见面能少就少,除非是朗姆这样管后勤的。所以黑泽阵也不想跟加尔纳恰打交道,那位先生虽然不会猜疑他,却会找借口给他点惩罚。   代号是加尔纳恰的男人笑着回答:“不是我找到你,而是你刚好来到了我这里。”   “你这里?”   “这里是我的「据点」。不过跟你见面后,我就要换个地方了。”   加尔纳恰大大方方地向他介绍了自己的地盘,包括山坡下面的城市,还有之前给黑泽阵递报纸的小孩。那个小孩是加尔纳恰的弟弟,也是「加尔纳恰」的一部分。   他在这里已经住了大约五年,没想到白兰地会跑到附近,既然琴酒迟早会找来,加尔纳恰就让自己的人解决了白兰地,然后跟琴酒见个面。当然,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背着那位先生见面了。   黑泽阵在加尔纳恰对面坐下来,那个蒙着眼睛的男人动作熟练流畅地给他倒茶。   加尔纳恰当然不是瞎子——黑泽阵甚至怀疑他其实能透过那层布料看到外面的事物。   装模作样。   黑泽阵皱眉,问:“我的脸在组织里不是秘密吧?”   加尔纳恰坐回去,还给他自己倒了杯茶,从容回答:“我知道你的长相。在你还不是Gin的时候,我就已经摸过了。但我的脸是。”   “哈。”   黑泽阵没有反驳,确实,组织里跟加尔纳恰正面见过、并且还活着的人没有几个,甚至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加尔纳恰的存在,这个人的身份确实算是机密。   但就凭借那块布……除非加尔纳恰出门的时候把自己的脸挡得严严实实只露眼睛,不然黑泽阵还是能一眼认出他来。   拜托、哥谭反派不认识蝙蝠侠是假的,他们只是装不认识而已。   “你不觉得吗?”   加尔纳恰端起茶杯,轻轻吹走上面的茶针,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当我们认识一个人的时候,我们得到的大多数情报都是不具备代表性的无效情报,只有那些最显眼的特质才能让我们的大脑分辨出认识的人。”   黑泽阵笑了,笑声有几分嘲讽的意味:“你就是这么记录信息的?还是说你准备戴个假发出去,然后告诉那位先生琴酒在这里住了好几年?”   这样的「特质」一般用于伪造而不是识别上,黑泽阵知道加尔纳恰擅长收集信息,也擅长伪造信息,才会说出这句话。   加尔纳恰摇摇头,然后跟黑泽阵说了件有趣的事:“你的搭档伏特加,三个月前弄丢了一副墨镜吧?”   确实有这件事,不过伏特加的墨镜也经常在战斗里损坏,反正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再给他买一副就行了,黑泽阵也没怎么在意。   “是朗姆拿的——朗姆在组织的据点里拿错了墨镜,他戴着那副墨镜出去,被几个代号成员当成了伏特加,拉出去做任务了。”   “……”   “朗姆想办法脱身,但被CIA的人误以为是伏特加,从旧金山追到摩洛哥,他终于在那里换下了这副墨镜,才摆脱了追捕。这就是我说的「特质」。”   加尔纳恰说着,拿出了一副让黑泽阵看着非常眼熟的墨镜,放到桌子上,说这算是物归原主。   黑泽阵看着那副被朗姆戴过的墨镜,说还是算了,朗姆碰过了,伏特加也不想要。扔了吧。   至于墨镜是怎么从摩洛哥到这座法国海滨小镇的,黑泽阵不知道,也不关心,反正加尔纳恰能调动组织的不少外围成员,找一样东西回来也不是那么费劲。   不过,他依然不觉得加尔纳恰找他只是为了喝茶——毕竟,加尔纳恰最擅长的就是隐藏在平静的日常背后、乐曲的尾音当中,没人能找到「加尔纳恰」,就像没人能抓住一阵无色无味的风。   于是在心照不宣闲聊的下午茶时间结束后,黄昏的礼物笼罩天空前,黑泽阵判断了现在的时间,说,你也该告诉我找我的真正目的了吧,加尔纳恰。   加尔纳恰刚说到某位热衷于提携后辈的、跟组织有关的政客,听到他的话就遗憾地结束了八卦时间,看得出来加尔纳恰平时没什么人可以分享快乐,抓着不会被那位先生处死的琴酒就聊了半天。   现在他收起那副轻松的神情,但语气依旧没什么变化,每个音节都像是被调教出来的标准音。   他问:“为什么我不能只是想找你聊聊呢?”   黑泽阵知道对付这种人的最好办法就是不理他,反正有求于人的是加尔纳恰,不是琴酒。他干脆地站起来,说既然这样那我走了,我今天没见过你,也不知道你住在这附近。   他刚迈出一步,加尔纳恰就叹气,终于说:“好吧,我确实想委托、不,求你办一件事。”   “说。”   黑泽阵心想,谈了这么多没用的终于到正题了——不过也不算没用,有些八卦对他判断组织里谁是卧底这件事很有帮助,但他必须表现出不耐烦的态度,因为「琴酒」是个不喜欢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的人。   他可以自己浪费大把时间去散步、听音乐,喝下午茶,但不想跟任何一个组织成员在一起做这些事。认识他的人大多都清楚这点。   加尔纳恰当然不是不识趣的人,但组织的「资料库」在琴酒不会动手杀他这件事上确实有恃无恐。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   黄昏正缓慢地从山坡的一侧浸染到另一侧,暖融融的橘色正一寸寸地侵蚀大地,平静的湖面泛起波澜。风带着候鸟从天空的云霞间穿过,候鸟的影子追随着本体路过开满矢车菊的山坡,又从这座寂静的花园上方掠过。   蒙着眼睛的男人脸上浮现出某种温柔的笑意,与以往不同,这次他吐出的单词有了语调,也有了感情,听起来就像个正常人:“我有一件私人的事想做,但那位先生最近给我安排了一个任务。”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黑泽阵冷淡地回应。   私人事务?   组织里的所有人都有私人事务。有人热衷于在工作时间上班,反正本来就是喜欢杀人的反社会人格,对这种同事黑泽阵一般都是尽快把他们丢进局子,或者让他们跟地狱里的灵魂谈谈心;也有人夜间下班后就让自己变回一个生活在社会上的普通人,好像这样就能伪装他们的灵魂还未扭曲;也有人的私人事务是……嗯,卧底工作,他们忙着给自己的上级报告,以及探查组织的秘密,顺便卖几个不熟的同事和把同事做成圣诞礼物送给琴酒。   但这都跟黑泽阵没有关系,就算他确实收到了波本的“圣诞礼物”,也跟他没有关系。黑泽阵不打算插手别人的私人事务,更不想因为这种事被牵连到麻烦中去——需要他捞一把的同行另说。   反正加尔纳恰是不被包含在这种情况内的,所以黑泽阵没听完,就说:“你找错人了,加尔纳恰,你找谁都不该找我。”   我们都是那位先生的工具,一把刀和一本书,那位先生可不希望自己的东西忽然有了意志,还私下里做些他不知道的小动作。   加尔纳恰却说:“不,只有你能帮我,组织里其他人都没有调动成千上万人、了无痕迹地完成某些事而不被警察或者侦探察觉的才能。我知道你可以。”   黑泽阵微微眯起眼,语气冷淡,也带了一点敌意:“为什么这么想?”   “我看过你的任务记录,啊,我这里当然有你所有的任务记录,其实你很擅长安排人统筹局面,之所以自己动手是因为方便。你可能在失忆前接受过相关的教育,也可能本身就是个天才,不过这点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需要你的能力。”加尔纳恰坦然地说。   “所以你来找我?”黑泽阵只觉得好笑。他放在衣服里的手已经按在了爱枪上,虽然他不能杀加尔纳恰,但既然加尔纳恰先来找他,只要不直接把人杀了,那位先生也不至于给他太严重的惩罚。   “我准备了交换的条件,如果你还是拒绝那我也没有办法。”   “什么条件?”   “如果你能帮我骗过那位先生,我会告诉你关于「亚莉克希亚」和「莎朗」的所有事,以及你加入组织的原因。”   加尔纳恰用他被蒙住的眼睛“看”着黑泽阵,好像真的能看到站在一片黄昏里的银发青年。对方应该是在皱眉的,但加尔纳恰知道,琴酒不会拒绝。   因为无论是十年前还没失忆的银发少年,还是现在被那位先生强行塑造的人格,都对亚莉克希亚这个名字非常在意——或者说,就算不在意,他也必须这么表现,因为那位先生需要他有个弱点。   就跟加尔纳恰想的一样,黑泽阵看了他很久,才在夕阳的余晖即将消失的最后一刻,低笑一声,说:   “好啊,搞砸了可别怪我。”   “我对你有信心,而且放心,就算搞砸了,那位先生也不会杀我们。”   “那只是因为他暂时还没找到替代品而已。”黑泽阵意有所指地说。   琴酒确实没有替代品,起码暂时没有,但能被叫做加尔纳恰的人却有很多。   加尔纳恰似乎并不担心这点,只是笑了笑,轻声回答:“那位先生可是个念旧的人。”   是吗?   黑泽阵不这么觉得,他每次接到去处理那些组织元老的任务的时候,可没见那位先生脸上有一丝一毫的伤心。   不光是几十年前就加入组织、跟那位先生有诸多联络的人,还有一些跟乌丸集团有联系的老朋友,从小就身为组织的一员、负责保护那位先生的保镖们,以及相当有价值的老研究员,那位先生总是说杀就杀,毫不手软。   他刚想问问加尔纳恰到底是怎么产生的这种想法,就听到对方说:“仅限于那位先生自己的东西。不包括那些组织成员,但包括你和我。”   黑泽阵足足沉默了五秒,才重重地啧了一声。   念旧,但只针对完全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对吧?不管认识了多久、不管对方有多信任他,那位先生都不会对其产生任何感情,该扔就扔,反正这个世界很大,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   天空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银发青年往行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加尔纳恰的方向看了一眼,发觉加尔纳恰暂时还没发觉光线的变化,是过了一会儿温度降低才意识到天黑的。   他松开了攥着枪的手,说:“这里是你家?天黑了,我们换个地方谈。”   加尔纳恰说好,厨师会在六点钟来准备晚饭,厨房在城堡的另一侧,他不会看到你。   黑泽阵说没必要,我又不会杀你的厨师。   他们往城堡的楼梯上走。   走到一半的时候,黑泽阵回望这座装饰华丽过头的城堡,又想起他幼年时代在冰海边缘的家。维兰德的城堡内部总是很简单、厚重,漂亮的装饰对他们来说是最不需要的东西,真正的锋锐隐藏在深色的帘幕后。   他会在寒风凛冽的塔楼上看风景,阿法纳西偶尔会在他身边念诗。那些时光对他来说已经是回不去的曾经,那座城堡在未来的几年或者几十年里,也是他绝对不能靠近的地方。不过也没有回去的必要,反正那里没有旧人。   “喜欢吗?”   加尔纳恰发现他没继续跟着走,也在上面几级楼梯上停下来,问。   “太花哨了。”   黑泽阵给了评价,然后继续往上走,维兰德的城堡和往日的记忆就像是一缕云一样慢慢地从视线里消失。   加尔纳恰却好像没听到他的评价一样,说:“反正我也要走了,这座城堡就送给你。手续会有人办理。”   “……别做多余的事。”   黑泽阵本想说你从哪里看出我喜欢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他换成了没什么语气的发言。他确实不喜欢这座城堡,但那位先生会喜欢,所以琴酒也只能喜欢。   幸好他在组织高层里的评价是心口不一、说话做事随心所欲,加尔纳恰要误会就让他误会去吧。   他们走进明亮的长廊,空荡荡的城堡里只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   在加尔纳恰带他往餐厅走的时候,黑泽阵忽然问了一句:“你说的「私人事务」,应该不只是你个人的「私人事务」吧?”   加尔纳恰反问:“你想知道?”   这不像是被询问了秘密后的反应,黑泽阵想。在他面前是个漩涡、或者一件会将不少人卷进去的大事,如果他真的只是“琴酒”,就不该涉足。   但他确实有点想知道加尔纳恰打算背着那位先生做的事,毕竟无论是「让其他人执行任务来骗过那位先生」还是「透露关于亚莉克希亚的情报」都与背叛那位先生无异,加尔纳恰不像是这么大胆的人。   “不想。”   黑泽阵故意慢了半秒才回答,说完又说了一句,别把我牵扯进去。   没被追问这件事让加尔纳恰显得很遗憾,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想让琴酒知道他要做的事,可惜那位先生养刀的时候就考虑好了一切,琴酒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不过……   他还是很想说点什么。   加尔纳恰轻声问:“Gin,你觉得我们死后会去往天堂,还是地狱?”   对此,黑泽阵的回答是:“我不信教。”   什么天堂地狱,我建议你们去焚化炉,避免尸体腐烂污染环境。   加尔纳恰没在意他的回答,继续说:“就普遍的认知来说,我们一定会下地狱吧。有些人无比畏惧死亡,所以他们想了个办法来逃避死后的惩罚,那就是「不死」。”   如果神和地狱真的存在,如果死后真的会有审判,那就不死——多简单的道理?   可笑。   黑泽阵嗤笑了声,什么都没说,但加尔纳恰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   “很可笑吗?”   “值得赞扬。”   黑泽阵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讽刺的意味,哪怕在这句话被说出口的时候就不可能有第二种表意。   加尔纳恰点点头,说:“确实很值得赞扬,但如果这群人的身份是各个国家的高层官员、掌握大资本的商人和极具影响力的古老家族,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会发生什么?   这不是已经发生了吗?而且就近在眼前。   黑泽阵低笑:“会有人建立某个组织,将这些人聚拢在一起,然后你我在这里嘲弄他们做出的一切努力,不是吗?”   加尔纳恰将左手盖在右手上,缓慢地拍了拍手,这更像是个习惯性的动作。   他缓声说:“是也不是。他们不会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哈。   那可真不是个好消息。   过了好一会儿,黑泽阵才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问:“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加尔纳恰对他真正的理由避而不谈:“没什么,只是想聊聊天而已,我们都是那位先生的东西,你知道这些他不会太生气,而我没有别的可以闲聊的对象。”   “你们加尔纳恰不是一体吗?跟你的家族交流岂不比我来得轻松?”   “那不一样,”加尔纳恰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那不一样,只有我才是「加尔纳恰」。”   黑泽阵看了他一会儿,觉得这个人真是有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也许那位先生很有自信,但他永远无法将一个人变成一样物品。永远,不能。   他了然道:“所以你选择了我。”   加尔纳恰:“我说了,是你来找到了我。”   他们在这座寂静的城堡里共进晚餐。在一张圆桌的两侧,至少没人会担心这座即将易主的城堡里到底谁应该坐在主人的位置上。   最后,黑泽阵佯装随意地问了一句:“这样的组织有很多?”   加尔纳恰沉吟片刻,才回答:“很多,在诞生也在毁灭,乌丸集团只是其中最大的那个。那些人——那些想要逃离地狱的人也有个共同的称号。”   “称号?”   “你想知道?”   加尔纳恰向他确认。确切的名字代表一种含义,一种将人卷入漩涡的预兆,说了不想,现在直白地对他说出结果也不利于同事间的感情。   如果真的有“同事情”这种东西的话。   黑泽阵却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说:“不是我想知道,而是你想告诉我,加尔纳恰。”   蒙着眼睛的男人错愕了几秒,才忽然笑出声。   “是啊、没错,只是我想告诉你这些而已。他们的称号、从未在外界流传过的「名字」,叫做「永生之塔」。”   ……   6月29日傍晚。暴雨来临前两个小时。   米花综合病院。   风见裕也和桐野明被送到这里抢救,主要是身中数枪的风见裕也。至于桐野,他被送到医院后没多久就醒了,当时他挣扎着想扑腾起来,说自己根本没有受伤,还有风见呢,风见没事吧,他当时看到风见好像是死了!   他猛地坐起来,眼前的世界还是模糊的,只能看到一块白布盖着的东西,顿时悲从中来,大喊:“风见——你死得好惨啊——”   正在抖病床被子的酒井回头,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还是从病房外进来的诸伏景光制止了桐野继续惨叫的行为,说:“小裕没有生命危险,当时你打中了犯人的……特殊部位,他没来得及灭口,我们赶到的时候酒井先生已经制服了他。”   “特殊部位?”   “你先休息吧,我觉得那是他一辈子的心理阴影。”诸伏景光把桐野明按了回去,跟刚刚收拾好对面床铺的酒井点了点头。   准确来说,诸伏景光所在的位置距离风见遭到袭击的地方有点远,先抵达的是他的其他同事。当时酒井已经怜悯地打晕了查尔特勒的秘书,给他们叫了救护车,刚挂断跟黑泽阵的电话,就被几位公安警察围住了。   被当做嫌疑人的酒井是诸伏景光到场后才解除嫌疑的,当时他快乐地跟诸伏景光打招呼,隔着几位公安警察喊:“小景光,我是你酒井叔啊!你上初中的时候我给你做了一年的饭,你不记得我了吗?”   诸伏景光:“……带走。”   来医院的路上,酒井说他刚从欧洲回来,是来找黑泽的,遇到风见他们完全是意外,而且除了好心救人他什么都没做。   诸伏景光:“你以为我会信吗,你可是黑泽的人。”   酒井老板:“好吧,我是黑泽安插在组织里的卧底,我认识那个秘书,觉得很奇怪就追上来了。”   诸伏景光:……是卧底啊,那就不奇怪了。是黑泽手里的卧底,那就更不奇怪了。   然后他们等待风见裕也脱离危险,以及桐野醒来,幸好医生说风见抢救及时,只是需要休养一段时间,至于桐野……呃,他什么事都没有,就是被扎了麻醉针昏过去了。   现在桐野摸着自己的脑壳,说麻醉的效果也太好了吧,这到底是哪里来的东西,严查,一定要严查!   “没什么好查的,这种东西根本找不到来历,除非从犯人嘴里问出来,倒是你,桐野,关于你父亲的事——”   诸伏景光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桐野忽然抬起头来,锤了一下病床。   “对了我爸死了吗?没死让我去亲手做了他!”   “……”   “呃,死了就算了。”   “没事,你休息吧,看来不用我担心。”诸伏景光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下午5:40,他们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虽然是夏日的傍晚,外面的天色却已经接昏黑,空气里都带着不少的凉意。   诸伏景光往外走的时候,无意间瞟到了房间一侧的墙壁,发现那里好像破了个大洞,后来被潦草补起来了。   “啊,”看到他有点在意,酒井就解释说,“我刚才问了护士,她说这是三个月前医院发生爆炸案和火灾的时候被炸开的,当时住在这个病房里的是一位胃病非常严重的患者,可能是胃药服用过度加上喝了原始版本的KILL饮料导致整个胃都坏了……”   原来如此。   诸伏景光不关心这种八卦,他往东京塔的方向看去,走出了病房。临走的时候,他问酒井:“黑泽他,没打算做什么吧?”   准确来说,不是黑泽本人,而是诸伏景光所不了解的、黑泽阵能调动的那部分力量。   酒井先生眨眨眼,回答:“没有啊,他现在就是个小孩,能做什么?我会帮你等风见先生从手术室里出来的,不用担心。”   Juniper确实没打算做什么,不过维兰德,或者说A.U.R.O对乌丸集团这位十三年来最后的敌人有点想法。毕竟那场血案里,也有乌丸集团的身影。   诸伏景光走了。   桐野跳下床就要跟上去,在计划这么紧张的情况下,虽然他不知道全部的计划是什么,但他的工作是跟着黑泽阵,他不能自己摸鱼留在医院里。   但他刚迈出一步,就被酒井拉了回来。   酒井说,你爸现在是嫌疑人呢,你在这等会儿吧,虽然没人怀疑笨蛋,但起码等你爸被抓了再出去。   桐野点点头。   过了一分钟,他忽然反应过来:“你是不是说我是笨蛋了?”   酒井:我很想说没有,但你反应了这么久,我有点不太忍心……   于是桐野愤愤地拿起手机,给黑泽先生发了消息,问我爸死了没,能不能把我爸给弄死,而黑泽先生给他回了一句:我会考虑。   不远处,暴雨将至。 第146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6月29日, 深夜。   倾天暴雨席卷而来,密集的雨声与震慑天地的惊雷充斥耳膜,将东京这座城市所有的声音覆盖, 世界上只余碎珠与擂鼓的呐喊。   雨水一遍遍地洗刷着玻璃。从被暴雨模糊的窗往外看去, 城市繁华的街道就像放旧的油画,看不出动静、分不清远近, 所有的轮廓与色彩都被模糊, 绚烂的霓虹如今是混合在一起的斑斓色块,城市的名片被掩埋在雨夜的影子里,泯然为这幅暴雨东京油画里毫不起眼的一部分。   在这滂沱大雨里,静心倾听, 也能听到一点属于人世间的声音:车辆经过的引擎声, 巨大LED广告牌播放的乐声, 遥远雨幕后传来的普通车祸声, 再日常不过的枪声, 大家都很熟悉的爆炸声……这些声音构成了暴雨都市的交响乐,快节奏的演出里迸发着热情。   直到刺耳的警笛声骤然刺破雨幕。   一道白色的影子从雨幕中穿过, 追着远方的目标而去,令人安心的警笛声与红蓝交映的光一闪而过。古桥町便利店的店员往外看去, 说:“雨真大啊。”   今晚她都会留在店里, 下一班的店员因为暴雨来不了, 她因为暴雨回不了家, 倒是刚刚好。   “啊,是呢, 待会要淋雨喽!”   拿着雨伞来付钱的客人是个穿着绿衣服的年轻女孩, 她笑嘻嘻地说着,即使衣着单薄也完全没有即将被淋成落汤鸡的烦恼;她的头发是太阳般旺盛鲜亮的橘红色, 整个人都充斥着一股活力。   站在她身边的人倒是明显不想踏入那片深夜的暴雨,这是个身量高挑的长发女人,临时披上的大衣也遮不住她身体的曲线,大衣下穿的是红色OL装,似乎是刚下班回来的社畜。   “小姑娘就是好啊。”   女人往她的同伴那边看了一眼,找到便利店的烟,随手挑了两盒外国货,扔到了柜台上。   “一起付。”   “我可没多少钱哦……”年轻女孩这么说着,还是将两样东西的钱都付了。   便利店的店员估摸这两位客人的关系应该不错,就笑着说店里有活动,一起付还可以便宜一点。   年轻女孩大笑着摊开手:“不不不,我跟这种老女人的关系可不怎么样,是吧蒂塔(Dita)女士?”   成熟女人则是耸了耸肩:“一般吧。”   便利店的电视机正在播报新闻。   比起东京市民早就看惯的连环杀手、神秘暗号、帮派火并、大楼爆炸等等日常新闻,清一色的暴雨城市报道以及提醒居民尽量减少外出的通知甚至显得有点眉清目秀。学校停课、电车停运、景点关闭、大型商场暂停营业……就连东京电视台都在动画下面加了个“暴雨警示”的标识,来彰显事情的严重性。   帝丹小学二年级学生走失的新闻从屏幕上闪过,深夜的便利店外有猫的叫声,凄厉而诡异,就像婴儿在竭力哭号,又渐渐被暴雨的声音掩埋了。   “蒂塔?”   穿绿衣服的年轻女孩撑开伞就要往外走,好像完全不怕外面冰冷的雨幕一样,但她发觉身边的人没跟上来,就回过头叫了对方的名字。   她问:“你们「组织」的事?不是说这几天都没有工作吗?”   成熟女人紧锁眉头,快速翻看手机里的讯息,冷静地说:“不对。”   “什么不对?”   “最近是没什么工作,我们组织的新BOSS有他自己的人手,重要的任务当然轮不到我这边。但今晚的情况不对,有几个经常跟我联络的‘朋友’都失踪了,按理来说怎么也该有人跟我抱怨抱怨这场大雨。”   “万一是跟我们一样刚找到避雨的地方呢?从机场过来很多店铺都关门了欸。”   “理由可以有很多,但我相信我的直觉。”   被叫做蒂塔的成熟女人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就转回去,往便利店的货架方向走。   她走到正在整理货架的店员面前,店员抬起头来笑着问她:“客人,还需要什么——”   一声枪响。   店员的身体晃了晃,就靠着货架坐在了地上,她的额头上多了个洞,血正缓缓顺着往下流。   蒂塔没有犹豫,把尸体扛起来,往便利店仓库的方向走,等再出来的时候就换上了店员的衣服,还顺手戴了一顶货架上拿来的帽子。   然后她开始细致且熟练地擦掉地上的血迹,将货架重新整理好,又找到店员包里的化妆品,对着镜子将自己的面部稍作修改。直接易容成店员这种高深的技巧她当然不会,但只要简单的化妆就能让人难以认出,蒂塔在这方面还是有点心得的。   整个过程里六分仪真理就在门口放风,直到蒂塔收拾完、将长发盘起塞进帽子、站在柜台后,她才问:“一直没人来,这种鬼天气也根本不可能有人啊……而且你不会打算一直待在这里吧,蒂塔姐?”   已经把自己变成便利店店员的蒂塔回答:“起码雨停前我会待在这里,组织可能出了什么问题,在得到确切的情报前我都不打算动。”   如果便利店的老板打电话来,她就说原本的店员淋雨感冒了,她是被喊来帮忙的亲戚……反正店员的登记名字也写在店里的记录册上,而且菲莉娅(六分仪)说得没错,这样的天气几乎碰不到几个客人。   “那,合作方面……”六分仪真理有点迟疑。   “是你们的人要跟我的老板合作,我在哪里无关紧要,如果组织真的有什么问题,只能说我的老板会更愿意跟你们合作了。”   “啊啊、你们乌丸集团真是要散了啊。”六分仪真理摊开手,“小心有人背刺哦。”   蒂塔已经开始看便利店的价目表了,她一边记那些商品的大致价格,以及贴在柜台内侧的员工守则,一心二用地回道:“我比任何人都小心。之后再联络吧,菲莉娅。你最好也处理一下见过你的人。”   六分仪真理说好吧,祝你好运。她撑开伞,看到被放在门边的另一把雨伞,拿起来,走入了雨幕中。   明明是盛夏的天气,暴雨降临后却像是坠入了冰窟,几度的体感温度和时不时打在皮肤上的雨点让人不自觉地打着寒颤。   但撑着一把绿伞的女孩脚步轻快地走在雨里,踩着淹没脚踝的水,时不时拉起几个舞蹈的步伐,完全没有被这温度影响,而且玩得很是开心。   “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六分仪真理忽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往某个方向去。她寂静的街道,走到已经被雨水淹没一半的小巷,在废弃的广告牌下面看到了被压到腿的小女孩。   有着齐肩短发的小女孩已经哭了好久,湿淋淋的暴雨、无人的小巷和被压伤的腿让她无助又绝望。   “稍等一下。”   六分仪真理把伞放在一边,刚好能盖住小女孩的范围,自己站在暴雨里,抬着广告牌一个用力——   “好,快出来,还能动吗?姐姐也撑不了多久哦。”   其实声音被雨水的协奏曲掩盖掉了,但小女孩很容易就理解了她的意思,咬着牙将自己从广告牌下面挪了出来。   六分仪真理松开手,沉重的广告牌重新落到地面,溅起了一大片水花。   她把伞放到小女孩手里,然后把人抱了起来,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在发烧啊,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人呢?或者我送你去医院?”   小女孩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睁大眼睛,高兴地说:“啊、你是,上次见过的侦探姐姐!”   “欸?你认识我?”   “我是步美、吉田步美!侦探姐姐不记得了吗?在秋田的地下洞穴里,你是跟柯南君一起出来的,那时候我们还说过话呢!”是柯南君都特别认可的侦探呢!   “啊,是这样啊。好久不见,步美酱。”   有汽车从小巷外的道路驶过,车灯的光浅薄地透过雨幕,短暂地照亮了小巷里两个人的脸。因为看到认识的人而高兴的吉田步美,以及不知为何笑起来的六分仪真理。   穿着绿色外衣的年轻女孩说:“既然这样,步美酱,姐姐的手机刚好没电了,没法通知你家里的人,要不要先到姐姐家里过一晚?”   “好啊!”   ……   “跟你变小那时候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没见。”   黑泽阵坐在雨夜的窗边,一边擦干银发上的水,一边跟仍旧在片场的工藤新一打电话。   至于小侦探为什么还在片场,当然是因为导演说这么大的雨,太难得了,我们现在就来拍雨中的part,于是剧组的人就跟着任性的导演在暴雨里加班。   长长的银发几乎垂落在地,黑泽阵抖了抖,发现它确实是又长了一截。   “你的‘同学’?”   “对,”工藤新一在电话那边叹气,“帝丹小学二年级B班的吉田步美,她今晚失踪了。步美的妈妈打电话给‘江户川柯南’,问有没有见过她,但到处都找不到,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问你。”   小侦探当然不是希望黑泽阵帮他找,只是在他给灰原打电话的时候,灰原说琴酒的记忆力很好,你可以问问他今天有没有见过步美,那家伙虽然不喜欢被麻烦,但对小孩很友好。   于是工藤新一就给黑泽阵打了电话,既是问有没有看到过步美,也是想知道「那件事」是不是你跟他想的一样,已经开始了。   “把照片发给我。”黑泽阵暂时放下他没擦干的头发,说,“还有,别问。”   “我知道了。”   工藤新一找到步美的照片,用LINE发给了黑泽阵。虽然黑泽阵没有回答,但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因为行动的隐秘和计划的不确定性,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外,没人知道公安和其他机构打算什么时候「收网」。   但黑泽一定知道。“别问”就是回答。   黑泽阵拿到照片,对上面的小女孩看了一会儿,他确实在记忆里见过这个小女孩的身影,大多数是跟“江户川柯南”在一起。   不过既然是失踪,那就是今天的事,黑泽阵在回忆里翻了一圈,都没看到类似的身影。   “没见。”   “啊,果然是这样。”   工藤新一也不觉得事情会这么巧。此时他正站在遮雨棚里打电话,披着毯子,几分钟前在雨里拍戏的人也有他一个。刚才替身演员越前先生给他倒了杯热水,说别感冒了,导演可能想拍到半夜。   黑羽快斗没来。黑羽说他有别的事,话很含糊,工藤新一却听懂了,今晚的「那件事」邀请了黑羽快斗参与,虽然可能只是作为后勤,但找怪盗不找侦探这件事还是让工藤新一不自觉地叹气。   “琴酒。”   他低声喊了电话对面人的代号,不叫哥哥,也不叫黑泽,没有撒娇,也没有刻意靠近。   黑泽阵当然不能从语气里听出小侦探在想什么,不过好消息是他虽然不懂人心,却能很轻易地发觉人的情绪变得“不同”了,所以他问:   “怎么?想变回小学生了?”   “才不是。”   工藤新一的声音闷闷的,虽然觉得黑泽阵是故意这么说想让他开心的,但还是高兴不起来。   他知道黑泽阵今晚一定也有事要忙,不能继续浪费黑泽的时间,但还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大家在保护我,但只有我不行,还是有点不甘心。”   现在他周围没有其他人,克丽丝·温亚德没跟来,片场里也没有能聊这件事的熟人,他本应跟更亲密的人倾诉自己的心情,却向几个月前还是敌人的琴酒吐露了心声。   “哦。”   电话那边传来相当冷淡的声音。   对,这就是琴酒,这就是黑泽阵,工藤新一找这个人的原因,就是他很难对普通人的想法共情,也不会对侦探的决定和理智产生影响。   工藤新一呼出一口气,觉得说完后自己的心情变得好了很多,他刚想对黑泽阵说没什么事,然后挂断电话,却听到那边传来了声音。   “不甘心就加入,不想被甩开就跟上,只要你想去就别管那些有的没的。保护?他们还想把我关笼子里呢,你看我理他们吗?”   黑泽阵已经快把头发擦干了,然后还有从刚才开始就在满房间跑不让他擦的小猫,等打完电话他就去收拾小黄猫和小黑猫,但现在他决定安抚一下那只蓝眼睛的小猫。   坐在暴雨夜窗边的银发少年懒洋洋地靠着窗台,听着雨点噼里啪啦砸上玻璃的声音,说着大人们恐怕不太赞同的话:   “死之前记得告诉我是谁干的,我可以抽时间给你报仇。”   工藤新一整理好的心绪被彻底打乱,他跺跺脚,说:“你……啊,琴酒,你怎么说这种话啊!”   “哪种?”   “我都说服我自己了!我都准备好乖乖待着了!”   小侦探的声音里带着点委屈,黑泽阵听到就笑了。   他和小侦探面临的问题当然不同,他完全有自保能力,只是被盯得太紧,而且可能是某些人最大的目标;小侦探一直在暗处,没有多少人知道他曾经变成过小孩,不让他参与只是因为他没有应对战斗的经验。   黑泽阵看着两只湿漉漉正在打架的小猫,慢悠悠地提醒:“就算你准备出去,你要去哪?”   “……”工藤新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哪里也不会去,我只是侦探,不是警察,参与这场战斗只会给他们添麻烦。”   如果他能像琴酒一样随手抓几个组织成员回来,就不会在这里坐以待毙了。正是因为做不到那种程度,他才只是「不甘心」,没有打乱任何人的计划。   黑泽阵觉得小孩有这种想法很正常。   不如说,他看到的小侦探也太乖了,要是他的那群同伴,早就找机会跑出去嚣张地展开各种计划、反正大家的计划都有漏洞,就看谁在博弈的层面里拿到更好的结果了。   但他也很喜欢乖小孩。理智,懂事,聪明,省心。   黑泽阵一边翻看这两个小时里收到的邮件,一边对工藤新一说:“是啊,你是侦探,所以现在是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了,我的侦探先生。”   “……诶?”   “一个小时前,由日本公安和其他几家机构牵头,针对组织的收网计划正式启动,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抓获了组织的无数成员,并向下一步计划推进。不过也有本应落网的人消失在了包围圈里,如果今晚找不到,让他们获得喘息的机会,接下来更难找了。”   黑泽阵将手机的界面停留在了一封邮件上,附件的照片里有个正要登上飞机的长发女人。   他把邮件转发给了小侦探。   “从这个开始吧。她是组织的成员,代号蒂塔,今天上午登上了从洛杉矶飞往东京的飞机,两个小时前飞机落地,人却失踪了。详细的情报都在这里,需要其他线索就联络酒井,找到她的工作就交给你了,侦探。要用情报线找你的同学也随意。”   他的语气平淡到就像是在给普通的组织成员分配任务,完全不像是正在收网的紧张时刻。   工藤新一没有立即点开邮件,而是问:“这样好吗?降谷哥还……”   黑泽阵就笑:“他是公安,跟你我有什么关系?你的代号是贝尔摩德起的,身份是我给的,别管BOSS大人,组织都要没了。”   降谷零现在忙得很,只要侦探还在片场-家-黑泽家的安全范围内,降谷先生就没空管侦探具体在做什么。   “而且,”银发少年望着窗外的暴雨,补充说,“侦探不就是坐在椅子上,哪里也不去都能找到真相的艺术家吗?只是不能到现场这点限制根本难不倒你吧。”   激、激将法!   工藤新一想,琴酒,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屈服,就会去看那些以我的身份根本不能看的资料吗?我可是日本第一的名侦探!理智和冷静是侦探的本能!所以……   他啪的一下点开了那封邮件。看就看,反正他是组织的银色子弹,早就在这个漩涡里出不去了!他就要看!没有人!能!质疑!名侦探!   “你等着,琴酒,我马上就给你把她找出来!就在这里,就在片场!”   “好,我等着。”   黑泽阵挂断了电话,但保持原本的姿势没动,用余光瞄到正在蹭他头发的小黄猫和小黑猫。他趁在两只小猫还没察觉到危险,忽然一个快准狠的伸手,就把小黄猫和小黑猫提溜起来。   两只湿漉漉的小猫开始拼命挣扎!   呵,让你们到处乱跑。   黑泽阵可不打算让它们搞得整个房间都是水,就按着两只小猫给它们擦干。   小黄猫:“喵喵喵!喵喵喵!”(愤怒挣扎)   小黑猫:“喵……喵……”(可怜兮兮)   黑泽阵根本不为所动。   虽然他今晚没什么固定的计划,但还是可能有人忽然给他打电话,不知道这个时刻什么时候会到来。所以在那之前,他得先把猫给收拾了。   小黄猫还在扑腾。   黑泽阵跟它对视了一会儿,忽然放开了手。算了,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何况猫呢。猫喜欢湿着就不擦了。   几分钟后。   被放生的小黄猫叼着毛巾过来,蹭了蹭黑泽阵的手,期待地看着他。   黑泽阵:“……没有下次。”   所以根本就是在跟他玩是吗?果然比起叫这个名字的猫,还是波本本人比较省心可靠。   他刚跟降谷零分开。   准确来说,一个小时前,久间健次郎被捕,收网计划刚刚开始,降谷零强硬地把黑泽阵也拽上了警车。   就在黑泽阵想BOSS大人果然不打算放任他继续乱跑,准备找个机会劫持降谷零跑路的时候,坐在前面的降谷零说了句:不是去公安。   哦。   动手晚了,浪费一个可以劫持组织BOSS的机会。黑泽阵觉得有点遗憾。   开车的公安警察把他们送到了附近一家已经关门的酒吧,这里是组织的据点,身为BOSS的降谷先生当然是毫不客气地征用了。他开枪打掉了酒吧的锁,跟黑泽阵说钥匙在柜台里,至于衣服……   降谷零借酒吧刚打开的灯看清了黑泽阵身上的衣服,嘴角的笑压了下去,之前在暴雨里没能看清,现在看这怎么也不是黑泽会穿出门、或者在商场里能买到的衣服。   BOSS大人的语气有点危险:“你这身衣服哪来的?”   黑泽阵觉得降谷零管得有点太多,但今晚是特殊情况,从降谷零的角度来说容不得一点闪失,所以他勉强可以原谅:“被人坑了,自己人。不用换。”   有人希望他穿这身衣服度过今晚,那他就会穿。不管这个人到底算不算维兰德。   他没等降谷零说什么,就往酒吧的楼上走:“你今晚应该很忙,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有需要就叫我。”   降谷零看着他的背影,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变成一句:“好。”   公安警察转身没入雨幕中,黑泽阵抱起两只猫上楼。一条长长的商业街只有酒吧的灯还亮着,门被子弹打穿,再也关不上,就在随暴雨而来的风里被吹得左摇右晃、吱呀作响。   于是从酒吧里延伸出来的一道光也摇摆不定地照进雨幕,时而放大,时而消失,周而复始,照亮了很小的一方天地。   楼上本来就是给组织成员落脚的地方,黑泽阵洗了个澡,顺便还有衣服和猫。   衣服倒是很容易烘干,但他家的猫只能擦一擦,而且猫还不怎么听话。   接完小侦探的电话后,黑泽阵终于把两只小猫也擦得差不多,然后跟它们一起坐在客厅的窗边看外面的雨。   只有雨、风、漆黑的街道,根本分不出来哪里是云层哪里是建筑的上方,以及打在玻璃上又逐渐漫开的水。   小黄猫对他“喵”了一声,好像在问他为什么还不睡。   黑泽阵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小黑猫也蹭了过来。   他又往窗外看了一会儿,才对陪伴自己的两只小猫说:“还不到休息的时候。”   “喵!”   “喵……”   “想睡就睡吧,待会我可能要出门。”   今晚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个不眠之夜,但对这个社会上的绝大多数人而言,只是个普通的、过段时间就会遗忘的雨夜。他们只会记得有场很大的雨,雨里发生了什么与他们无关。   黑泽阵找到了这个据点里唯一一本书,是本少年热血的漫画,他潦草翻了几页,发现自己果然从来就没有过看这种东西的年纪。   以及……   在现实的灰色世界里,没有那么多热血,也没有那么多你来我往的争斗,往往是一瞬间就能结束——以一方的死亡作为落幕。   晚十一点。   依旧没人联络他,至少这说明大部分计划都很顺利。他伸了个懒腰,也觉得有点困了,想去找找有没有咖啡。   路过电视机的时候,他随手就把电视机打开,调整到了新闻频道。网络上的消息固然传播迅速,但难辨真假,有时候看个电视也挺不错。   就比如说,新闻节目里的女主持人正在播报今晚东京的情况:   “就在刚才,有不法分子驾驶武装直升机扫射东京塔,幸好当时东京塔内人员已经疏散。此次事件疑似国外犯罪团伙非法入境,警方已介入调查……”   “……?”   黑泽阵沉默了好几秒钟,才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他怎么觉得这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但一定是错觉。   还有,这种天气开什么直升机啊!我开的时候明明是个好天气吧?!   但这远远不是事情的结束,因为他的手机响了,诸伏景光给他发来了一个问号。   过了几秒,降谷零也给他发了一个问号。   不知道在哪的贝尔摩德和赤井玛丽几乎是同时发来了一个问号,然后是雪莉的“我觉得这事应该跟你没关系对吧琴酒”和伏特加委婉的“大哥你现在在哪”。   赤井秀一甚至给他发了张照片,他本人站在某个建筑物的天台上,不远处的天空中就有刚才新闻里出现的武装直升机……哦,这还是张合照。   [我弟弟小银很可爱吧^_^]:我知道不是你,但上次没来得及合影。   [我弟弟小银很可爱吧^_^]:今晚有空吗?不如出来跟我约会吧,恋人先生,我这里快忙不过来了。[可怜.jpg]   [你们三个到底玩够没有]:没空。你不是组织最强的狙击手吗?这点程度对你来说根本不在话下吧。   [我弟弟小银很可爱吧^_^]:苏格兰在东京塔,我猜他没告诉你。   [你们三个到底玩够没有]:……   [我弟弟小银很可爱吧^_^]:返老还童的诱饵,公安手里不只一个。有个比你更好用的。 第147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关于将自己作为诱饵用来引出某些人这件事, 诸伏景光当然没告诉黑泽阵。   但降谷零知道,毕竟他是行动的总指挥。   事实上,这就是几个小时前降谷零拿衣服被淋湿的借口把黑泽阵调离东京塔的真正原因, 即使那些人要找的是“变小的琴酒”, 看到“变小的苏格兰”并得知这两个人曾长时间一起行动的情报后也会感兴趣——倒不如说正因为苏格兰没琴酒那么难对付,有些原本没打算出手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   这些原本是建立在极少情报基础上的推断, 不过对翻了两个月账本对组织隐藏的合作者们有所了解的降谷零来说也已经足够。   因为即使能通过蛛丝马迹锁定目标, 这些时隔多年的、早就被抹除痕迹的东西却不足以支持他针对身居要职或手握资本的人做什么,他需要更明确的证据,和打破局面的机会——后者才是重点。   诸伏景光也是这么想的,他们的同伴也是。   几个小时前。   东京塔下。   看着黑泽被Zero拽上警车, 表情有点不满但没当着其他公安的面反抗, 诸伏景光偷偷笑出了声。   他穿着灰蓝色的连帽雨衣, 背着防水的吉他包, 站在自动贩卖机后的阴影里。   暴雨泼天, 视野昏暗,诸伏景光的位置毫不起眼。只要他不主动出现, 就没人能发现他的身影。   他往东京塔上方看去,警视厅的同事正在疏散游客, 无论是可能残留的炸弹还是今晚即将在这里发生的事, 都不适合让他们继续逗留。   选东京塔当然不是因为一时兴起, 而是源于黑泽没注意到的某个意外。   ……嗯。   简单来说就是某个像Coser的银发少年在东京塔二楼商场闲逛的照片被人发到了网络上, 然后在短短半个小时里爆红,紧接着被人挖出了“克丽丝·温亚德的儿子”、“No.47侦探SILVER”、“那个热血网球录像里的少年”、“古桥町真行寺学校的国中生”、“疑似非人生物”等等情报, 于是事情愈演愈烈, 很难让人不怀疑有人在背后操控的可能。   想在这件事上推波助澜的人远不止一个,但他们都默契地没把“组织”或者“杀手”的字眼放到明面上来, 于是归根结底他们也只是用了普通的商业手段来捧红某个少年,就算要问也能摘得干干净净——当然,也没人想暴露组织的存在。   总之,这件事不是公安的手笔,公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有刚得知「琴酒变小」这条情报的人会冲着黑泽来,有人想在这个夜里混水摸鱼,有人想隔岸观火分一杯羹,还有人一直在等待时机,但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个好消息。   “我去吧。”   于是诸伏景光这么说。   这是个意料之外的好机会。他知道其实自己是更合适的目标,这并非出于对黑泽的保护(也不能说没有),而是出于黑泽不会听他们指挥、琴酒的名字本身就是一种让大多数人不敢入局的威胁、他跟公安更有默契行动也更方便……以及Zero不会反对的种种理由。   不,最后一点他说错了,降谷零反对了,而且相当激烈,说“你这是在做什么?我不想再失去你一次了!”,但诸伏景光说没事,不是有你保护我吗。   他们两个对视了很久,降谷零才咬牙说好。   看,Zero会反对,但最终还是同意了。   于是这件事的结果就变成了【琴酒在东京塔遇到麻烦,苏格兰来找他,被困在东京塔上,而琴酒下落不明】的情况。   字面意思上都是对的,不过从另外一些人的角度来看,苏格兰这么莽撞的行为很难说是跟公安有关,而且就算苏格兰还是公安警察——他能造成的威胁也比琴酒要小得多。   “注意安全。”   降谷零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诸伏景光说我知道的,现在东京塔上已经没多少游客了,只有我们的人,如果有人来的话你记得告诉我。   东京塔内部的监控画面已经呈现在降谷零面前,也包括几个小时前一个金发男人接触黑泽阵的录像。对方好像了解东京塔大楼商场内所有监控录像的位置,从头到尾就没有拍到过他的脸,但从黑泽阵的表现来看,他们应该是认识的——但关系不是很好。   “有线索了吗?关于那个男人的身份。”   “没。”   “我有点不安,”诸伏景光轻声说,“如果今晚的新闻跟那个男人有关,那他要做的绝不止这点。”   或许他们的关系不好,但黑泽应该在某种程度上信任那个男人,所以才会穿对方给他的衣服;衣服是那个男人从一开始就带来的,也就是说整件事包括今天的新闻可能都是对方策划的结果。   黑泽知道吗?   诸伏景光觉得黑泽这个完全不看娱乐新闻的人可能到现在都没发现他被迫出名的事,而其他人今晚各有各的重要工作,没看新闻的没看新闻,看了的也可能因为各种理由没告诉黑泽,不然黑泽不可能安静地待在那个酒吧里。   这样就好,诸伏景光想,就这样过去今晚,他知道黑泽不会愿意被排除在外,但如果事都能顺利解决,用不到「琴酒」,那黑泽也不会说什么。   于是诸伏景光等来了试探的人,等来了动手的人,等来了抱着他的腿说“原来琴酒大哥还活着呜呜呜快让我见见他”的人,以及“苏格兰你快跟我走有人要抓你”的人,以及……   呃。   开着直升机扫射东京塔的人。   “Zero,你觉得……”   他想跟Zero说什么,但机枪扫射的声音打在背后的钢架上,耳机无法将声音清晰地传递出去。于是他躲在暂时隐蔽的角落给Zero发消息,又终于忍不住给黑泽发了个问号。   黑泽,你老实告诉我,你在组织里是不是有什么师父徒弟的,比如那个熟练到极点的闷棍,是谁教你的?   几分钟后。   [你们找琴酒和我黑泽有什么关系]:不是我。   [我弟弟打网球天下第一!]:我知道不是你。今晚我和Zero加班不回去了,明天可以给我做午饭吗?[两只小猫排排坐表情包.jpg]   [你们找琴酒和我黑泽有什么关系]:可以,你在哪,我去接你。   [我弟弟打网球天下第一!]:我还在公安呢,你要来吗?来了就回不去了哦?   [你们找琴酒和我黑泽有什么关系]:……   黑泽阵觉得,他家小孩确实是跟降谷零学坏了。   他跟诸伏景光说好,想吃什么给我列个清单,我去买食材,然后重新穿好已经烘干的衣服,给已经睡着的两只小猫做了个窝,关上门,拿了钥匙下楼,向依旧在风雨里晃动的酒吧大门走去。   沉重而浩大的雷声砸落地面,让雨幕都为之震颤。   雨水已经漫过地面。黑泽阵将长度几乎要接触水面的银发高高扎起来,打上从酒吧里顺出来的黑色大伞,走入了漆黑的深夜里。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东京塔并不远,但从这样的瓢泼大雨里过去,确实需要一段时间。   银发少年打着一把沉重的黑伞,步伐很稳地走在暴雨里,平静地往东京塔的方向去。他从伞的边缘望向雨夜的天空,一道闪电将漆黑云层下的天地照亮,也照亮了矗立在城市中央的高塔与盘旋在上空的直升机……   妈的。到底是谁冒充他。   黑泽阵知道干这件事的人很有可能是想引他出来,但他咽不下这口气!   他一边走一边拿手机输了赤井秀一的号码,刚要拨出去,却有人从雨幕里跌跌撞撞地冲出来,往他的方向跑。   “救、救命啊!救命!杀人了!”   来人看到他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了救星,发现那是个打着黑伞穿外国衣服的人时又猛地刹车,接下来他发现对方没掏枪的时候松了口气,却又意识到伞下面是个小孩而重新慌了起来。于是他惊慌地说:“快跑,有人在追……卧槽,审判之银!”   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直上直下,抗心脏病能力有了极大的提升!   黑泽阵上下打量这个雨里跑出来的狼狈的人,确定对方不是组织的成员,就问:“你是谁?”   “我我我我……我是被你抓进过警视厅的犯人啊,你还记得我吗?因为我还啥都没来得及干于是他们过段时间就把我放出来了……”对方特别激动地说。   黑泽阵:“……”   他甚至没记住这张脸,可能是打晕人的时候根本没看。所以你在激动什么?   “审判之银,你是来救我的吗?”   “不是。”   “太好了!你明明只是路过,却还是愿意来救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   黑泽阵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说什么,他要去东京塔的方向,不过现在冒牌货和东京塔上的人好像进入了僵持阶段,恐怕——恐怕是有人警告那个冒充他开直升机扫射东京塔的人不能杀苏格兰了吧。   但说到底谁会干出这种蠢事啊!   “所以谁在追……”   “啊啊啊啊她来了!她来了!我刚才就是目睹了她开枪杀人的现场,现在她来找我灭口了!”   黑泽阵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那个雨里跑出来的人陡然发出一声惨叫,躲到了他的身后。   而在这个人来的方向,有个穿黑色斗篷的人影从小巷里走出,一步一步,她手里拿着一把枪,很淡的血腥味正从湿重的空气里传来。   嗒。嗒。   明明是暴雨的夜晚里,脚步声却好像能清晰地传到耳边。   然后,四目相对。   黑泽阵:“……”   小泉露比:“……”   没错,从小巷里走出来的就是组织的前成员、现公安警察露比。红发的女性茫然地眨了眨眼,完全搞不清楚为什么琴酒会在这里。   躲在银发少年身后黑伞下的人战战兢兢地小声说:“就是她就是她,我刚才亲眼看到她杀了好几个人!她肯定就是新闻里播报的暴雨夜杀人狂!”   黑泽阵:“…………”   不,那是个警察。   黑泽阵抬手,做了个示意的动作,小泉露比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她跟上级的通讯掐了,然后走过来。   她说:“琴酒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黑泽阵随口回答:“出来散步。”   当然,无论谁来也是不可能相信他这句话的,出来散步的真实含义是“不该问的不要问”。   他有点不解地看着露比,皱眉:“怎么,已经缺人到派你上场的地步了?”   露比自动翻译:【公安】已经缺人到派你【这种废物】上场【战斗】的地步了吗?   啊、啊……虽然知道琴酒的评价没错,但是真的很伤人啊大哥!   她摇头叹气,垮着个脸,说:“不是,是魔法界来的人,我妈给我打电话说魔法界的事就让魔法界的人处理,不能让他们影响到现实,威胁我让我出手。”   至于威胁的方式……因为她的魔法水平太过半吊子,所以老妈给四十岁的她报名幼儿园魔法培训班这种事太丢脸了,还是不说了吧。   黑泽阵对她的魔法水平也有一点了解,用上对前同事为数不多的关心,问:“……你打得过吗?”   露比晃了晃手里的枪,理直气壮地说:“没关系,虽然我不会魔法,但我会美式拔刀术,只要对他们喊一句【奥义·时代变了】就可以了!”   哈哈,毕竟现在不是战争年代,这个时代的魔法师大多都遵纪守法,礼貌交涉,完全没想到她会从斗篷下面掏把枪出来,还有人倒下之后试图报警……   小泉露比:呵呵,我是警察。   “他们来做什么?”   “不知道,我妈没说,但反正不可能是来找你或者组织的啦。”小泉露比放心地说。   毕竟琴酒跟魔法界和魔法本身没有半点关系,她的水晶球碎片做成的护身符也真就是个护身符不是什么魔法道具,不可能有人为此找到琴酒啦。   黑泽阵也觉得不可能,就转身看向他身后的人,对小泉露比说:“正好,这里有个人需要你带走……嗯?”   他发现躲在他后面的人脸色煞白,整个人都在打颤,满脸惊恐,好像被钉在那里一样,张着嘴巴一动不动。   “啊,啊……”   惊恐的男人从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小泉露比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黑泽阵:“不知道。”   那个惊恐的男人终于找回了声音,哆哆嗦嗦地问:“你们……你们认识?”   审判之银(Gin)和暴雨夜杀人狂是一伙的!他们还提到了魔法!等等,那个、那个传闻里说审判之银是魔法界来的,根本不是人,已经活了一百多年的消息难道是真的?   面对着两个黑夜里穿着黑衣或者打着黑伞的人,男人又问:“你叫他大哥?”   小泉露比就点点头:“是啊,他比我大……话说琴酒(Gin),这是谁?”   她觉得自己没那么可怕吧,那这个人肯定是在害怕琴酒。哎,琴酒就是这样,明明偶尔做好事,却还是走在路上都能吓到人呢。   黑泽阵哪里知道。他说路上捡的,交给你了,我还有事要走,还有,跟他说一声我出来了。   小泉露比说好的,等黑泽阵走后,她看向那个惊恐的男人,刚想说没事了我是警察,就发现对方发出一声惨叫,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像一条浸水的鱼干一样再也不动了。   ——审判之银属于某个组织!他们来自魔法界!现在他们要入侵科学界统治地球了!救命,救、救救地球啊啊啊啊!   黑泽阵:?   ……   东京塔附近的酒店天台。   黑泽阵提着手提箱找到赤井秀一的时候,才发现这人正在雨里抽烟,跟上面那个暴雨夜开直升机扫射东京塔的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火星当然已经被暴雨浇灭,能尝到的只有雨水漫过烟丝苦涩的味道。   “我以为你会直接去找苏格兰?”   赤井秀一看到人来,有点诧异地问。   黑泽阵没好气地把伞收起来,说:“那群人本来就是盯着我上的东京塔,现在只是转移目标看到苏格兰了而已。谁更有可能是组织实验的完成品他们很清楚。”   他直接去东京塔?   现在就有人COS他扫射东京地标建筑物了!公安的人更多分散去抓捕散落在各地的组织成员了,赶到这里需要时间,但在暗中潜伏的人却不需要时间,只要看到“琴酒”就可以动手,谁知道还有谁在等待时机?   黑泽阵毫不怀疑只要他出现在东京塔上,那群窝在下水道里的老鼠就会一窝蜂地冲出来,到时候就不是扫射东京塔的问题了,这座东京第二高的建筑物还能不能存在都难说。(*虽然这年东京晴空塔/天空树还没完工,但剧场版《异次元的狙击手》里出现了以它为原型的铃木塔,所以这里以东京塔第二高为准。)   毕竟名为乌丸集团的组织的辉煌历史在今晚就要结束,最多苟延残喘到明天或者后天,收网计划已经启动,消息灵通的人或许已经嗅到了风声,如果现在不动手,那以后就几乎再也没有抓到琴酒的机会了。   【永生之塔】,真的会放过本就应该掌握在他们手里的东西吗?哼。   “但FBI可帮不了你,”赤井秀一把本来就已经灭了的烟精准扔进了天台入口处的垃圾桶,才叹着气说,“自卫队还没动手,驻日美军也……”   都这种时候了还在讲笑话?   黑泽阵瞥了他一眼,把他带来的手提箱放在了地上。银色的手提箱,很显眼,对少年的体型来说还是有点大。   赤井秀一挑眉:“你真是来跟我约会的?”   但以他的水平好像也不需要再加个狙击手啊,起码不是在这个点位。(组织最强狙击手的自信.jpg)   黑泽阵就看他:“所有人都知道琴酒喜欢的不是人,所以你打算当我的什么?”   赤井秀一自信地说:“你的枕头。”   黑泽阵笑出了声。   他说行吧,枕头先生,你开心就好,现在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报酬之后随便你要,毕竟是件可能丢掉性命的事……   赤井秀一听到后半截就觉得不对了,他眼皮跳了跳,问:“什么?”   黑泽阵:“去救苏格兰。”   赤井秀一:“我进不了东京塔,降谷先生可是提前警告过我好几次了。”   黑泽阵点点头,说他早就料到这件事了,所以他也做了一点准备。然后他把手提箱和黑色雨伞都塞给赤井秀一,似笑非笑地说:“让琴酒去。看到成年的我,他们应该不至于那么快出手,降谷也不会阻拦。”   赤井秀一:“………………”   他打开那把伞,点着了一根烟,还好烟没湿透,竟然给他点着了。   然后赤井秀一就慢慢地抽着烟,跟站在他对面的银发少年对视,对方站在雨里,墨绿色的眼里写着「你不同意我就只能自己去了」。   变成小孩的琴酒出现在东京塔上,谁都知道会是什么情况,赤井秀一给琴酒发消息只是想告诉琴酒苏格兰有点危险,顺便确认琴酒有没有在那座塔上。他也知道琴酒不会上塔,已经做好了插手公安工作的准备,大不了就被赶出日本,反正看在合作的份上他们不会做什么。   “认真的?”   他再次问了黑泽阵。   怪不得琴酒说“报酬随便你要”,莱伊瞒过组织BOSS波本假扮琴酒上东京塔救苏格兰这种事他以前想都没想过。   黑泽阵迟疑了一会儿,才说:“你比我矮一点,记得穿增高鞋垫。”   赤井秀一动了动嘴角:“一厘米而已。”   你现在都一米六了,还纠结那一厘米做什么,我伸手就可以摸到你的头……只是想想。   黑泽阵轻哼一声:“那也是我高。没时间了,你去不去。”   赤井秀一:“那我的工作呢?”   他是作为狙击手在这里待机的,琴酒该不会想替他把FBI的活做了吧?   黑泽阵:“我不行吗?”   赤井秀一:“……”   好的,现在向我们走来的是FBI的琴酒,他正在日本公安的地盘上进行狙击活动,而且公安警察现在还不知道他的身份,等他们发现FBI的狙击手竟然是小阵同学的时候一定会大为震撼,冲上来就把无辜的冲矢老师打一顿。所以冲矢老师到底做错了什么?   赤井秀一望向不远处的东京塔,没人能准确判断里面混进去了多少人,那架武装直升机倒是最没有威胁的一个存在,因为从它停手的那一刻开始,所有人就都清楚,它背后的人要的是「活着的」目标。   他扔掉烟,提起手提箱,把FBI的布置交代了几句,刚要走又问黑泽阵:“你上次不是变回去了吗?”   银发少年微微皱眉,过了几秒,才慢慢地说:“我尝试过,但不确定……没有那时候的效果,而且如果再失忆的话,我不能确定我会做出什么行动。”   失去记忆的他不会简单地相信身边的任何东西,哪怕他给自己留下说明情况的讯息,他也不会立刻就确定那是自己做的。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有能仿造他笔迹、对他相当了解的人,况且他从二十年前开始就极度缺乏安全感,做出什么过激行为或者跟着敌人走都有可能。   “尝试?”   “药和酒,从雪莉的判断来看是这样,但对我没用。”   黑泽阵从降谷零那里问到了游轮上那天吃的药的名字,酒也是,但再吃一遍没有任何效果,倒是头孢配酒让他好好睡了一觉,也不算什么坏事。   赤井秀一没再问了,苏格兰还在东京塔上,他们的时间不多。   他摆摆手,打着伞就往下走,扔下几句话:“别让降谷君看到你,不然我就要倒霉了。还有,报酬就算了,摧毁组织也是我的工作。”   而且他不去救苏格兰只是因为公安本来就在里面安排了人,加他一个没什么意义,对那些隐藏在幕后的人来说,只有“琴酒”是不一样的。   赤井秀一没走几步,他背后就传来了黑泽阵的声音:“别空手去,楼下左拐有个武器仓库。降谷零没在组织?”   他还以为BOSS大人起码要演一演,起码别在这种暴雨里说话,毕竟背后是雨声、枪声、机枪扫射东京塔声音的时候打电话说“我们的组织什么事都没有哦!”完全都没有说服力。   赤井秀一显然对这件事知道那么一点,他脚步顿了顿,表情颇有点微妙地说:“有人替他去了。”   他想了想,又说,那里很安全,起码比我们所处的地方要安全。   ……   此时,鸟取县的某座别墅里。   假扮成波本、刚用波本的声音给某个组织成员打了个电话引导对方落入陷阱的黑羽快斗正在思考——思考他到底为什么会当上这个组织的BOSS。   虽然只是按照公安给的说明和指示行动,但现在他真的在当组织的BOSS,调用一整个庞大组织的资源进行统筹安排。   还有,工藤知道这件事吗?   窗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但这里的雨确实要比东京小很多。装饰华丽的大厅没有开灯,只有从楼梯到走廊,再到二楼的书房被暖黄色的灯光点亮,墙壁上甚至有燃烧的火把。   走廊里,穿着黑衣的保镖们沉默得像一尊尊雕塑,穿着礼服的金发女人笑盈盈地走上楼梯,来到走廊里,被某个倚在墙边的人拦住了。   “贝尔摩德。”   原本靠着墙的中年男人直起身,往她的方向看来,然后叫出了这个女人的代号,然后问:“你不是在参加政府举办的晚宴吗?”   他知道克丽丝·温亚德在东京,而且就是几分钟前,电视直播节目,镜头里还出现了贝尔摩德的身影,克丽丝·温亚德参与晚宴的新闻早就传遍媒体。就这点时间,贝尔摩德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东京来鸟取。   在晚宴上风情万种的金发女人笑了笑,用她一贯的甜蜜语气地回答:“难道我就不能有一位双胞胎姐妹(我的有希子~),在我需要的时候替我出面吗,帕赛托(Passito)?”   帕赛托(Passito),主要管理组织采购、运输等等方面工作的成员,原本是朗姆的手下,不过很久之前就因为跟朗姆不合,带着自己的工作单干了。是个很会处人情的人,背后有组织的一位老合伙人,因此即使和朗姆闹翻了也能继续混下去。   莱伊荣升组织二把手的时候他也在场,不过那之后就销声匿迹,不知道在做什么了。   现在这个中年男人面对说话依旧99%假1%现编的女人,已经有了真假的判断。既然这个贝尔摩德是真的,那晚宴上的就是假的,至于她的替身从哪里来,这件事就不是他现在需要探究的事了。   他来这里,当然是因为……   “波本找你?”贝尔摩德语气轻快地问。   “BOSS找我。”帕赛托修正了称呼回答。   “你叫波本BOSS?哎,看来波本还是很能干的嘛。”贝尔摩德说着,走向别墅书房的门,却在敲门的前一刻停下,问,“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去?”   帕赛托的表情有点怪异。   他说,我已经见过BOSS了,是BOSS说接下来还有别的任务,让我在这里等接下来到别墅的人。所以是BOSS叫你来的?   贝尔摩德给自己补了下口红,然后回答:“嗯哼?不是,当然是我自己想来,我可是BOSS最宠爱的女人。”   帕赛托:BOSS都换了你还能是BOSS最爱的女人……啊,等等,好像波本也经常跟贝尔摩德一起吃饭,难道这话也是真的?不愧是贝尔摩德,轻而易举地拿下了前后两任BOSS,简直恐怖如斯!   他吸气,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决定提醒这位组织里行事最肆意的同事:“贝尔摩德,如果你是来找BOSS约会的,我劝你还是不要。”   “怎么?他心情不好?放心啦,我跟他认识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   贝尔摩德说着推开门,入目是森冷的灯光,骨牌堆砌的清脆声音传入耳朵,而波本、莱伊、琴酒和伏特加正在乌丸莲耶的书房里打麻将。   她缓缓关上了门。   “这场面我确实没见过。” 第148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贝尔摩德沉思。   贝尔摩德开门, 发现里面还是原本的场景,只是波本一手托脸,笑着跟他招了招手, 而原本似乎在笑的莱伊现在点了一根烟。   贝尔摩德关门。   贝尔摩德再次沉思, 她看向旁边的帕赛托,帕赛托的脸上仿佛写了:我劝过你了, 是你不听。   贝尔摩德再次开门, 发现雀魂(划掉)麻将时间已经暂停,伏特加走到了门口,说,贝尔摩德, 你终于来了。   贝尔摩德:“……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你们继续, 我跟帕赛托有话要说。”   她就要把门关上, 伏特加却先一步按住了门。他按着门的手青筋暴起, 贝尔摩德也寸步不让,两个人角力的过程中, 门竟然纹丝不动。   就在这个时候,伏特加缓缓开口:“贝尔摩德, BOSS正好找你, 我跟帕赛托出去做任务, 这里就拜托你了。”   贝尔摩德:……   哈哈, BOSS?如果书房里只有波本那她确实会信,但在组织灭亡的关键时刻, 波本、莱伊和琴酒都在这里打牌?打死她都不信!   “伏特加, 你……”   “贝尔摩德。”   书房里传来了琴酒的声音,那个银发的男人冷淡地往这边看来, 好像是在说你浪费时间太多了,在那里磨蹭什么。   假的,肯定是假——   就在这个时候,伏特加趁贝尔摩德走神,一个闪现过人就到了书房外面,对沉默了很久的帕赛托说我们走吧,然后拉上人就往外跑。   贝尔摩德:???   几分钟后,贝尔摩德正在陪书房里剩下的三人打麻将。   黑羽快斗感叹说伏特加的牌运太好,幸好他现在出去了,啊等一下我给组织的人打个电话;黑羽盗一说千影别抽烟了,夜莺也不喜欢抽烟;黑羽千影说我觉得这样比较符合他的性格,而且这是多难得的机会啊……   贝尔摩德觉得,她真的不该来这里,也不是来加入这个家的,让她回去!她要去找有希子!   正在东京替她参加晚宴、熟稔地跟各路政客、商人交谈的工藤有希子微微一笑。   来试探她的人:她对电影的拍摄进度和具体情况了如指掌,肯定是贝尔摩德本人没错!   工藤有希子:那是因为最近在剧组的人本来就是我啊,莎朗这个懒鬼……   ε=('ο`*)))唉,踩着这么高的鞋子参加晚宴真累啊,希望他们那边一切顺利吧。   ……   顺利?   降谷零是真不这么觉得,当看到「琴酒」出现在东京塔附近,并旁若无人地穿过有人在交战的战场,往东京塔大楼的方向去的时候,他脑袋瓜子都嗡嗡的。   虽然打着一把黑伞,戴着帽子,只能在暴雨里模糊地看到小半张脸,但那个人无论是动作还是衣服,都跟以前的、成年的琴酒一模一样!   琴酒!   就在这个人从路边经过的时候,无论是普通警察还是公安警察、逃亡的组织成员还是特地来找苏格兰/琴酒的人,都忽然寂静了。   没有枪声,没有喊声,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只剩下雨水坠落地面的声音。   然后他们就看着琴酒走进了东京塔,谁也没有动作——   不,有人开枪了。   但就在他有动作的一瞬间,周围的人都扑上去,不知道是警方还是其他势力的人,直接把人按倒在地拳打脚踢砸晕。   那枚子弹打在银发男人的一侧,对方根本不理,就连脚步都没有什么变化,就消失在了大楼往上的楼梯处。   暴雨声里传来窃窃私语。   “琴酒来了。”   “琴酒来了,他来了!”   “真的是琴酒吗?”   “不是说他现在已经变小了吗?”   “我记得还有个说法是琴酒有个儿子……”   “请问,琴酒是谁?”   “……?”   “这里有个误入的,先打他!”   不管现在的场面变得多么混乱,唯一不能乱的就是降谷零本人。他坐在距离东京塔不远的黑色轿车里,时不时注意那边的情况,然后给黑泽阵打了个电话。   第一遍没接,被拒接了。   第二遍接通了,但对面的人没说话,听筒里传来了东京塔大楼内部即将午夜十二点的广播声。降谷零听到拿着手机的人笑了声,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他深呼吸。   黑泽知道了,黑泽知道Hiro在这里了,那黑泽阵就不可能袖手旁观。   降谷零知道黑泽阵会救诸伏景光,就像当初还在组织里的时候,琴酒会救苏格兰,一次、两次,直到再也没有可能为止。   “冷静。”   他对自己说,冷静点,降谷零,琴酒会发现也在你的意料之中,你只是没想到他选择了最激烈的做法,没有跟任何人交涉就独自去了东京塔,但你已经对所有最坏的结果做好了预测,现在,按照【计划】继续推动【收网】才是你应该做的事。   相信他们,因为他们也相信你。   “太乱来了,黑泽,还有Hiro,”降谷零按着隐约痛起来的头,自言自语,“等这件事结束后我一定要找你们两个算账。”   另一边。   跟赤井秀一换了手机的黑泽阵正靠着天台的栏杆,往东京塔下的街道看去。   雨很大,不过天台的入口就在后方,这里是背风处,风大的情况下淋不到多少雨。赤井秀一当然带了伞,但这种东西目标太大,而且会被风刮跑,就丢在了楼梯那里。   说实话,在这种能见度极差的暴雨天里比较狙击技术没有任何意义,距离稍远一点就会造成极大的误差,所以就算赤井秀一也没被安排帅气地终结敌人的工作,只是在离开东京塔的关键道路上等待漏网之鱼——如果必要的话,也会有非常规的出手。   黑泽阵知道这是个相当好的位置,想离开警察的包围圈,这里就是隐藏的一条“生路”,但这边虽然没有几个警察,却有FBI……算是对双方队伍里都可能有内鬼的心照不宣的默契吧。   “秀?”   赤井秀一的耳机里传来了有点模糊的声音,通话两边的背景里都是雨声,加倍的雨声让人不得不提高音量说话。   那边的女性说:“你看到了吗?我刚接到消息,琴酒在东京塔附近现身了。”   有点耳熟的声音,大概是在哪里听过吧,太模糊了难以分辨。   黑泽阵甚至懒得去想这是谁,也没改变自己的声音,就直接对着通讯说:“那不是琴酒。”   另一边的女性顿了顿,说我相信你的判断,秀,你认为琴酒现在的立场是什么样的?   琴酒的立场?   黑泽阵还真被她问得愣了那么一刹那,才反应过来,所以FBI对他现在的情况几乎没有了解。看赤井秀一天天在他家里蹭吃蹭住根本不担心FBI工作的自在程度,黑泽阵还以为枕头先生什么都跟FBI说了。   他翘起嘴角,往远处东京塔的方向看去,语气平淡地说:“不用试探了,听不出来吗,我不是赤井秀一。”   电话对面的女性,也就是FBI搜查官茱蒂·斯泰琳没想到他会直接挑明,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这个人拿着赤井秀一的手机,那赤井秀一在哪?虽然秀总是独自行动,但通讯设备落在不明人物手里可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除非出现了什么意外……   她攥紧手机,按住眼镜,抬高了一点声调,在暴雨的街道一侧的电话亭里问:“你是谁?他在哪?”   茱蒂·斯泰琳负责这条街道近处的确认工作,FBI做出这样的安排也是为了接应赤井秀一。不过他们毕竟是跨境行动,上面的说法是不用特别出力,今天的主要工作就交给日本人,反正美国境内也在追捕组织的成员,日本这边的事就交给他们自己人,不缺这点功绩。   这说法没问题,如果将FBI看做一个整体的话——但不是。负责境内收网和境外行动的就不是一个部门,能这么轻描淡写地说“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只能说明他们的上级疯了。茱蒂·斯泰琳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她却想不出原因,也没有质疑上级合理决定的理由。   “他啊……”   她听到通讯那边的人拉长了尾音,像是想了想,接下来的语气却还是很随意。   “他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声音里还带着笑意。   茱蒂·斯泰琳心里咯噔一下。离开?去哪?刚才他们说的是日语,如果是英语就能有更明确的表达,不,日语也没有那种含义,但赤井秀一不可能不声不响地将通讯设备交给其他人……   希望、希望不是那种最坏的结果。   她依旧保持冷静,又问了一遍第二个问题:“你是谁?”   黑泽阵用另一部手机确认了现在的时间,以及发来的消息,往天空中看去:“不开玩笑了,我是他弟弟,来替他工作的。你没在东京塔正下方吧?往上看,今晚有不错的烟花。”   ……烟花?   茱蒂·斯泰琳没能第一时间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很快她就听到了穿透雨幕、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那声音很近,又因为密集的雨声有些分不清方向,但漆黑的夜空里一点明亮的火光极为清晰,甚至刺眼。   是那架直升机,它正燃烧着往城市的方向坠落,但还没落下,就在某种作用下分裂为几块残骸,碎片与暴雨一同落向无人的街道。   黑泽阵坐在天台的栏杆上,从他的方向看不到完整的风景,下落的直升机刚好被东京塔挡住,不过那个方向不是居民区,是被暂时封闭的公园,再加上这种天气和减少出行的策略,应该问题不大。   “你干了什么?”   “没什么,看那个冒牌货不顺眼,就让人打下来了。”   黑泽阵轻描淡写地说完,再也没看那个方向一样,好像真的只是看了场烟花。   他拎起被赤井秀一放在楼梯口的黑色手提箱,问那个FBI:“所以你们背着公安要做的工作是什么?最好快点,趁我还有时间。”   “什么意思?”   “我没说吗?我来替他当狙击手,但公安的人就快来了,所以我们动作最好快点。”   准确来说是“琴酒”出现后,有些人开始犹豫,有些人准备入局,而就在他们僵持的这段时间里,公安召集的人手应该也快到了吧。   如果到时候还在这里的话,难保不被没见过他的警察当可疑人物抓起来,黑泽阵可不想以这种方式跟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见面。   他补充了一句:“没计划我就撤了,公安的地盘用不着FBI收尾。”   “等等!”   茱蒂·斯泰琳沉默了好一会儿,可能跟她的上级请示或者与同伴商量过,到现在才做出了决定。   她的语气变得坚定,试探时伪装的紧张荡然无存:“今天出现在东京塔附近的人里,会有我们的目标。”   “灭口?”   “很抱歉,这不是我们负责调查的任务目标,按照规定我也拿不到具体的情报,你可以让秀……你哥哥事后写报告申请调取相关的资料。”   “我是在问要不要打死。目标是谁与我无关。”   黑泽阵确实不关心FBI要做什么,只要待会出现的目标不是住在他家的人,不管是谁他都一样开枪。   如果他管得那么宽,他就应该去FBI当长官,顺便把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进去的加尔纳恰踹进马里亚纳海沟。   茱蒂·斯泰琳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如果可以,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就可以。”   “我知道了。”   好像微妙地被小看了……黑泽阵有点不爽。算来算去,都是某个狙击方面比他强那么一点的家伙的错。呵。   希望那几个目标能早点出现,不然下次来的人就会把他们直接做了。   黑泽阵在等消息。   他往乌云密布的上方看去,暴雨好像变得小了一点,但也可能只是在雨里待了太久的错觉。六月底的天气,夏日的暴雨,这场雨的温度对他来说不算冷,甚至可以说是刚好。   嗯,其他人会不会冻感冒跟他无关。   手机震动了一下。   不是他的手机,是赤井秀一的手机,枕头先生临走的时候跟他说了手机的密码,是见鬼的5050。   是LINE消息的提示音,仔细一看冲矢老师的账号上一共就只有三个人,小阵同学、景光同学,还有隔壁班的小春老师。   哦,小春老师今晚也被逮捕了,这个头像以后大概是不会再亮了。   发来消息的是他自己的账号。   [栤ソ今の雨丶殺戮と日寸]我看到苏格兰了,但不太好过去,你有什么办法吗?刚才是你做的吧。   [我弟弟小银很可爱吧^_^]:你改我名字做什么?   [栤ソ今の雨丶殺戮と日寸]:现在他们都以为上东京塔的人是你,我觉得这样比较有气氛。   气氛?   黑泽阵轻轻磨了磨后槽牙,要不是赤井秀一没在他面前,他现在就一拳招呼过去!   他往东京塔的方向看去,雨幕里看不清上面的情况,但他能大致判断苏格兰所在的高度,毕竟是那架直升机坠落前所关注的位置。至于赤井秀一说的“不好过去”,意思是还有其他人在附近,没法确定具体的立场……   唔。   首先排除把东京塔炸掉半截的选项,降谷先生肯定要跟他拼命。那么,能做的事就不多了。   黑泽阵拿起另一块手机,划开某个界面,在给谁发邮件之间犹豫了一下。他决定先回赤井秀一的消息。   [炸了FBI总部]:改回来。   [在生气]:好吧。   赤井秀一遗憾地把黑泽阵的名字改成了“相亲相爱一家人”(?)聊天室里最短的名字。顺便一提玛丽女士现在的用户ID是[叛逆、笨蛋、捣乱、跑了]。   看起来就很符合赤井家的风格。可惜羽田秀吉不在,不然赤井家脑子最好使的二儿子就要抗议这个笨蛋称号了。   [在生气]:我在瞭望台上方大约8M的位置,靠步行下去有点不可能了,苏格兰还在我上方,他暂时没注意到我,但肯定收到了你来这里的情报。   [在生气]:左前方有两个人,下方有人正在接近,正从特别瞭望台下来的是公安,苏格兰刚踹下去一个,我上面的楼梯还有两个人。小银,我后悔了,还是要点报酬比较好。   虽然早就知道这活儿有点难,但没想到会难到这种地步,赤井秀一根本分不清哪些是公安的人哪些是组织的,又或者谁都不认识被雇佣来的倒霉打手,他甚至还看到了一个FBI的同事……幸好对方没看到他。   [炸了FBI总部]:可以,随便你。   [在生气]:算了,不敢要。我试试看能不能接近,至少把你家小孩接下来。   [炸了FBI总部]:我说了让你带点武器直接炸开路就可以了……你还穿着我的衣服?   [在生气]:早换了。我可不敢穿你的衣服上来。不过我拍照留念了。[黑泽秀一帅气的自拍照片.jpg]   然后赤井秀一发消息说他要上去了,希望苏格兰看到他的时候不要问他黑泽在哪,以及他的银行卡密码是******,到时候小银可以继承他的遗产。   黑泽阵呵呵,说你别急,我找个人帮你们。   他把一位熟人的邮箱地址从黑名单列表里放出来,然后给对方发了邮件。   From Gin(备注:先生的刀):   -帮我救苏格兰。   From Garnacha(备注:空巢老狐狸):(*这是加尔纳恰)   -琴酒?   -你认真的?找我,救苏格兰?   From Gin(备注:先生的刀):   -你的人在上面吧。我会去见你,但不是现在。如果苏格兰出事,那【塔】的人永远也别想见到我。   -临死之前还是能的。   From Garnacha(备注:空巢老狐狸):   -【塔】是【塔】,我是我。苏格兰值得你这么威胁我吗,琴酒?他是你的什么人?   From Gin(备注:先生的刀):   -我也很想问你,既然这是那位先生搞出来的成果,你会不知道?你掺和进来要苏格兰做什么?   From Garnacha(备注:空巢老狐狸):   -不是我需要,是【塔】需要。   -你欠我人情。   收到邮件的人是加尔纳恰。发完这两句话后,加尔纳恰就暂时没了回信,事实上黑泽阵很想把人再拖进黑名单,他已经很久没跟这个人直接联系过了,原因就是加尔纳恰此人常找不到人聊天来烦他。   加尔纳恰的回答很有意思,他是他,【塔】是【塔】。加尔纳恰一定知道APTX4869可能的作用,毕竟朗姆都知道的事,组织的资料库不可能不清楚;但他还是让他的人参与了今晚的行动,并没有将他知道的情报告诉【永生之塔】的人,很显然,加尔纳恰也有自己的计划。   当然,看似友好的交流和达成的“合作”并不代表他们能互相信任,黑泽阵没打算让加尔纳恰这种人在组织毁灭后继续逍遥自在,而加尔纳恰也不可能放着知道他家族底细、也能给他带来巨大利益的琴酒不管。或许那位先生多年前给他们这些情报的意义就在于此——等他死后,他的两位“忠心”的属下将为了利益和生存继续争斗。   谁会赢?   “别那么肯定,加尔纳恰,在那群人眼里,你也只是个能利用的工具而已,你的人生跟以前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换了个主人继续当狗。”   黑泽阵望着东京塔的中段,就当他在看的时候,一道突兀的光从东京塔上闪过,紧接着是一道急促的闪电,将赤红的东京塔染成了黑白色。   有人在东京塔的阶梯上引发了爆炸,火光很快就被暴雨淹没,方法很野,但效果显著。   银发少年平静地望着那个方向,闪电划过的时候他似乎看到了上面的人影,可惜只有一些小点,完全分辨不出来到底谁是谁。   雨水汇聚成溪流,从扎成高马尾的银色长发上垂落下来。   混乱,开始了。   一片无法掌握具体情况的混乱里,有人已经按捺不住,有人却察觉到不对准备撤退,黑泽阵注意到从下方街道打着伞仿佛偶然路过的人影,不由得发出嗤笑。   今晚的东京塔周边,哪有路人?   FBI的女搜查官重新向他(赤井秀一的手机)发起了通讯的请求,黑泽阵收回视线,接通,却听到通讯另一边换了人。   换人是正常的,她肯定要联络FBI的其他人。   新来的指挥是位成年男性,他以相当简洁的方式描述了他们的任务目标,以及他们即将经过的地点,再没有其他交代。   黑泽阵也没说话,等目标经过的时候看了一眼,不认识,果断扣下了扳机。   一个。   两个。   三个。   大概没死,不过黑泽阵没有亲自去确认的心情,直到第五个目标倒下后,通讯那边才传来一声很轻的叹息。   “有兴趣来FBI吗?”   “没有。”   黑泽阵把枪收起来,这肯定也不是赤井秀一常用的那把,黑泽阵用着没那么顺手,差点真打死人,赤井秀一起码会保养好他自己的枪。   他不担心自己作为狙击手的位置被发现,以他现在所处的位置,能打到他的人也在他的视野范围内。   除非有人再开个直升机过来——但黑泽阵保证,他一定会找人再把它打下来的。   “你们FBI可真是忙。”   他在楼梯间里把枪擦干,重新装进手提箱里的时候这么说。他擦掉指纹,把手提箱扔在那里就往下走,反正不是公安就是FBI的人会来收拾。   FBI的人没有辩解,承认了自己的多余举措:“赤井没你这么听话,他会拒绝额外的任务目标。”   “因为你们的额外目标只是毫无意义的试探。还在猜我是谁?”   “抱歉,我只是有点好奇。”   “不用好奇,”黑泽阵将手放在结束通话的按键上,说,“也许我们很快就能再见。”   他挂断了通讯,捏碎了微型耳机,将残骸扔进下一层楼道里的垃圾桶,绕过正门,从安全通道的后门出去,走向外面的暴雨里。   现在,公安不知道他的真实所在,赤井秀一不清楚他已经离开了天台,FBI来不及确认他的位置,组织更是搞不明白琴酒到底有没有变小……换言之,黑泽阵已经从所有人的视线里消失了。   “别急,才刚开始。”   ……   东京塔附近。   黑泽阵之前落脚的酒吧里多了两个身影,他们在被子弹破坏的门锁前停留,又往楼上找去,最终在上锁的房间里找到了两只正在扒拉门、看起来相当焦躁的小猫。   门锁当然是撬开的,撬锁是侦探的基本技能。   “他不在这里。”   在这场深夜的暴雨里,出现在酒吧二楼的两人是服部平次和白马探。   白马探仔细检查了这个房间,虽然东西有被动过的些许痕迹,但房间里没留下任何能提取信息的线索,很显然,有人离开之前相当细致地将线索抹除了。   却没有带走猫。   “工藤说他走到哪里都带着猫,但我们不可能找错地方……”服部平次蹲下来,试图从小猫的喵喵声里得到线索,却因为不懂猫语一无所获。   被破坏的门锁、打不通的电话、被留下的不安的猫,一切的一切都看上去没那么简单,特别是在这场气氛怪异的暴雨里。   服部平次捏着小猫的后颈皮,转向白马探:“这一路上都很奇怪,你有听说什么消息吗?”   他从来东京就觉得哪里不对了,侦探的直觉告诉他这座城市里正在发生某些事,但暴雨的天气模糊了他的视线,也让他听不到更远处的声音,更何况他们在找人。   白马探将插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从窗边找到了半根位置相当巧妙、几乎贴着缝隙的银发,将它从湿漉漉的水里捡了出来。   “我爸什么都没说,但我从茶会那里听到了一点线索。今晚有个行动。具体是什么行动不清楚,保密级别高到可怕。”   “又是「茶会」啊……”   “想去茶会就让工藤推荐你,我现在的身份不方便。”   白马探还记得他是茶会在逃首领,坚决不联系茶会的人——刚才的消息是他从茶会帮他潜逃的某个同谋那里得到的。   服部平次叹气:“我也想啊,但他不是今晚要拍戏吗,怪盗基德也是,他们两个最近时不时就失踪,电话都打不通。”   要不是偶尔还能看到片场关于“工藤新一”的新闻,服部平次都以为这俩人是被绑架了,或者又跑到什么地方去当组织首领了。   他试着给工藤新一打了电话,这次打通了,对面传来有点困倦的声音:“服部,有什么事?”   服部平次大喊:“喂!你终于接电话了,知道我和白马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吗?!不是不接就是正在通话中,你现在可真是大忙人啊,工藤?”   “对不起——”工藤新一无奈地回答,“我这边有工作,是演戏,但也有别的工作,我在调查一桩案件,因为走不开没法去现场,正在想办法。”   “案件?”   “在找一个危险的罪犯,我推断她从机场离开,有人接应她,然后两人前往了米花町,之后就再也难寻觅痕迹。虽然我的线人猜测她已经顺着某种隐秘的路线离开,但我觉得她应该还在。”   “哈?你的线人?危险的罪犯?该不会……”   服部平次还没说完,手机就被白马探拿走了,白马探冷静地问:“跟今晚的事件有关吗?”   工藤新一停顿了一下。   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白马探就说:“所以你瞒着我们在调查这种程度的案件?”   不愧是服部和白马,只是来了东京就察觉到不对了啊。工藤新一在心里叹气,但他还是不想把这两个人给牵扯进组织的事里,毕竟他们……和组织一点关系都没有啊!走在街上都不会有组织的人找他们麻烦的,那可是厄运缠身的侦探啊!   他坐在剧组的大巴车上,今晚他的戏份已经拍完了,但暂时还不能离开,因为雨实在是太大了,剧组要坐车一起回去。于是他腿上放着电脑,用手机跟在医院的酒井先生联络,顺便从酒井先生那里得知了风见先生还没醒的消息……然后做步美妈妈和琴酒委托给他的工作。   也是因为断断续续地拍戏加上跟酒井的通话时间太长,他没注意到服部和白马的电话,直到刚才,他本想把这部分的资料整理完就给那两个人回电话,却先一步接到了打来的又一通电话。   “不是‘这种程度的案件’,”工藤新一斟酌着词汇,简单解释说,“这也不是我应该接触的案件。所以你们两个找我做什么?”   服部和白马在一起,有点奇怪。   “你知道诺瓦利斯在哪吗?”白马探跟茶会的人提起黑泽阵的时候都叫他诺瓦利斯,已经跟着习惯了。   “他?几个小时前还跟我打电话了,你们没联系上他吗?”   “他不接电话。我们找到了他的猫,但人没在,楼下的门锁也被子弹破坏了。”   “啊?有谁能对他——”   工藤新一说到一半又生生停住,他想起某些事,其实不是别人告诉他的,只是显而易见的推断。   东京塔前后的几条新闻他看到了,有人在找琴酒的事他也很清楚,长生不老的诱惑有多大也根本不用考虑,工藤新一还没开始推理答案就已经近在眼前。   他低声说:“我联系他试试。”   工藤新一挂断电话,拨通了黑泽阵的号码,因为他手里有黑泽阵的委托,所以在正常的情况下,黑泽阵应该会接他的电话。   但是没有。   他深呼吸,闭上眼睛,再睁开,重新拨通了服部平次的电话。   他开门见山地说:“我手上有两个案子,现在又加上黑泽失踪的事,不过我暂时没法从剧组脱身,需要你们的协助。但是有两点——第一,目标很危险,不要跟她接触,一旦遇到任何不对就立刻撤离;第二,不要靠近东京塔。”   白马探和服部平次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两个人说好,服部平次嘲笑他说毕竟你是演艺界的大明星嘛,我们两个侦探就是给你跑腿的。   工藤新一又气又笑,说服部你别玩了,我这里的事情真的很紧急,今晚也真的很乱,我本来想找个警察把你们丢进警视厅里看着的。   服部平次:?   白马探:……他跟诺瓦利斯学坏了。   “你的案子呢?”   “黑泽的情况我会告诉该管这件事的人,你们调查的时候不要提他的名字,也不要向任何遇到的人提起银发的少年之类的词汇。”   “哈?你确定这里是东京?”服部平次提高了声音。   “当然是。然后,我手里的两个案子,其中一个是某个组织的杀手入境后失踪,我们的人提供的线索是她可能进了米花町4丁目的区域,跟一位年轻女性一起,她的照片和其他情报我发给你们,一旦发现目标就找机会撤退,你们打不过职业杀手的。”   “另一个呢?”白马探按着服部平次的肩膀,阻止了服部平次再次吐槽,直接问。   “另一个是帝丹小学二年级B班的学生步美,服部见过她,她今晚失踪了。本来只是一件普通的失踪案件,但我调查发现……步美的父亲吉田先生开的医院,跟组织有合作。” 第149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一段通讯。   “格罗斯(Gross), 琴酒已经现身了,你确定不动手?”   “他不在。”   “就这么肯定?”声音略微顿了顿,“如果那不是琴酒, 东京塔上的苏格兰也是陷阱?”   “不, 苏格兰是真的。我见过他。至于琴酒……先生一定给他留了后手,信不信由你。”   “如果真的有, 那给我打电话的就是他, 而不是你了,格罗斯。”   “唉,”说话的男人开始叹气,“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变小, 你们都要抓他是吧?那你想抓的是哪个琴酒?”   “哪个……?”   “你要的是东京塔上出现又失踪的成年琴酒, 正在境港市和波本打麻将的琴酒, 参加晚宴被克丽丝·温亚德邀请出演电影的少年琴酒, 疑似亲手打下那架直升机的琴酒, 几分钟前还在他家的窗前出没的琴酒,还是刚才用猎户座IP给我发邮件嘲讽的琴酒?”   “哪来这么多琴酒?”   “你问我?”   ……   哪来那么多琴酒?真相只有一个, 那就是——琴酒其实是组织制造的机器人,完全可以复制哒!所以他才会是那位先生最信任属下, 而且根本不需要休息, 还有远超正常人的战斗力!是的, 谜题到此为止就解开了!   此时, 被怀疑是机器人、组织复制人或者琴酒大家族的黑泽阵正在一家黑诊所里,扯着一位可怜兮兮正在求饶的女性的斗篷, 跟赤井秀一打电话。   他听到枕头先生的声音, 微微皱眉:“还没见到?”   如果赤井秀一和诸伏景光见面了,那诸伏景光很容易就能猜出「进入东京塔的“琴酒”其实是赤井秀一」的真相, 那给他打电话的人应该是诸伏景光才对。   黑泽阵觉得他家小孩应该会有点生气,不过在先做出了「拿自己做诱饵」这件事的前提下,诸伏景光再跟他说话多少会有点底气不足。   需要声明的是,黑泽阵并不认为作为公安警察的诸伏景光做出这种事有什么不对,如果诸伏景光直接告诉他,他也不会反对,即使事后得知也没什么。   既然诸伏景光在履行自己的职责,遵循他自己的意愿行动,那这就没什么不好;但相对的,黑泽阵听说后要插手,也只是黑泽阵的事,无论是诸伏景光还是苏格兰都没有阻拦的理由。   不过现在跟他打电话的人还是赤井秀一,枕头先生,你不会搞砸了吧?   黑泽阵有点不满地压低嗓音:“莱伊……”   赤井秀一在他吐出跟过往的琴酒一样的称呼时就先手投降:“我做了伪装,他没认出我,刚才混乱发生的时候他从东京塔的阶梯上翻了下去,直接越过我到了大瞭望台,所有人都没来得及阻拦他。”   他顿了顿,又说,苏格兰甚至带了钩抓枪,我觉得他是来表演杂技的,不是来当鱼饵的,黑泽家长,对此你有什么头绪吗?   黑泽阵想象了一下在暴雨的东京塔上,苏格兰兔起鹘落鹞子翻身如惊鸿落雁般穿过追击他的人群,一个蜻蜓点水踩过赤井秀一的头顶(?),险而又险地到了下层阶梯,转身消失在黑夜里的情景,沉默了好几秒。   很久,他说:“不是我教的。”   赤井秀一不赞同地指出:“我听说他从国中就开始夜巡,你应该管管你儿子,蝙蝠侠,不然他迟早要改名叫‘飞翔的苏格兰’。”   黑泽阵听完,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家里还有两只猫。”   赤井秀一想象了一下他和降谷零也半夜出去的场景,刚开了个头就被他掐死在脑海里,他觉得自己没那么有闲心,而波本先生忙着加班,也没有时间。   他站在漆黑的东京塔大瞭望台二楼,一边隐蔽一边往他原本所在的狙击点望去——当然看不清,就算没有在下雨也看不清,他只是想往琴酒的方向看看。   随后,他开始向琴酒说明目前的情况。   就在刚才,黑泽阵说要找人帮忙,然后就有人在东京塔的阶梯上引发了一场爆炸。当时赤井秀一所处位置的钢架结构都在晃动,还看到有人掉了下去,不过他无暇顾及,因为就在这个混乱的时刻,首先抓住机会的人是被所有人盯着的苏格兰AKA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做了个相当冒险的动作,起码在赤井秀一看来他是在飞——这也是为什么他要在米花说哥谭笑话,当时他心惊胆战地看着诸伏景光飞了出去,其他人可能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他们都没动,看着那个黑发少年往下跌落,然后诸伏景光就掏出了钩爪枪,用少年相当柔软的身体翻回到了东京塔内侧,然后往下层的大瞭望台去了。   当时整个东京塔上一片寂静,准备高喊让人下去找尸体的人都默默闭了嘴。   爆炸停止得很快,赤井秀一偷偷去追诸伏景光的计划泡汤了。接下来他将面临最严峻的挑战,因为剩下那些人要不择手段地从他身后追上去了,而他不能保证这里面有多少不择手段的亡命之徒,比如说刚才就有人直接把东京塔这里炸断了几根……暂时还没有危险。   不过很快他就不用担心这件事了,因为处在他上方位置的人忽然打了起来。赤井秀一能判断出是有人在阻拦其他人下去,于是他想起了琴酒说的帮手……   “你说的找人帮忙,该不会是现场策反了来抓苏格兰的人吧?”   “是啊。”   电话对面的黑泽阵回答得理直气壮,让赤井秀一都没脾气了。   来抓诸伏景光的也肯定对琴酒感兴趣,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帮他们,赤井秀一觉得黑泽阵要让其中某个人忽然改变主意,肯定是付出了什么代价。   他小小开了个玩笑:“你没用你自己换苏格兰吧?”   黑泽阵笑了声:“如果我被抓了,那一定是FBI干的。”   赤井秀一觉得不会。排除“小阵同学”的事,他可没向FBI卖过黑泽阵的任何情报……他是说,从他知道琴酒是卧底这件事后。   黑泽阵又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赤井秀一回答:“我确定苏格兰还在这一层,供电系统在我上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切断了,很难分清遇到的人是谁。虽然降谷肯定在调集人手,但如果非公安的人先确定苏格兰的位置,就难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黑泽阵:“……你不是拿着我的手机吗?”   赤井秀一叹气:“可他把手机扔了。”   手机被丢出去的时候还带有尖锐的破空声,赤井秀一觉得那也可能不是手机,是手机形状的手里剑什么的……   而且不仅仅是手机,公安的频道里也可能有内鬼,现在诸伏景光大概率只跟降谷零保持了单独的联络。   现在的时间是凌晨0:15。   赤井秀一确认了时间,说:“接下来就暂时交给我吧,好消息是没人会假扮赤井秀一去救苏格兰,我不用担心被冒充身份。不过现在陷入了僵持阶段,我觉得有些人不会想等到天亮。”   黑泽阵:“……”   赤井秀一:“怎么了?”   黑泽阵迟疑片刻,才说:“我可以叫个直升机来,降谷零不会知道……”   赤井秀一:“但他会算到我头上。”   而且琴酒,你是不是很在意有人学你开直升机扫射东京塔的事,很想再来一遍?反正有人替你背锅,公安不会怀疑你做这件事第二次,你,很想,对吧?(看透)   黑泽阵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赤井秀一没有听清。   不过不远处传来了令人在意的打斗声,现在不是继续闲聊的时候,赤井秀一还得继续玩东京塔狼人杀。潜伏在黑暗里的敌人和不认识他的同伴越来越多,无论是谁都有可能给他来上一下……   “我去看看,待会联系,对了,你那边……应该没什么情况吧?我听到有人的声音?”   赤井秀一从一开始就想问了,他跟黑泽阵打电话的时候,总是能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女性的……惨叫声?哭声?哀求声?但是听不清楚。   虽然这对同行来说没什么特别的,但从现在的黑泽阵那边听到就显得有点诡异。   黑泽阵看了一眼被他扯住斗篷的露比,对赤井秀一说:“不是你该管的事。”   赤井秀一:“……”   黑泽阵:“(以前是)组织的人。”   赤井秀一:“好。”   电话被挂断,黑泽阵看向委委屈屈的露比,说:“只是借一下你的斗篷而已。”   小泉露比拼命摇头,说不行,真的不行,琴酒大哥,不是我不借给你,现在魔法界的人可能还在米花町游荡,我这斗篷是用魔法材料做的,他们很有可能会把你认成我啊!   黑泽阵幽幽地说:“不管是你还是我,不都是一枪就能搞定的事吗?”   小泉露比:“呃……”   好像是这么回事。确实,反正那群魔法师她也打不过,毕竟在魔法方面她没什么天赋。   她常年待在普通人的世界里,终于意识到魔法师的能力是有极限的。她在这漫长的魔法生涯里学到一件事:魔法师越是工于心计,就越容易陷入意想不到的困境,除非超越魔法师!所以,我不做魔法师了,时代变啦,魔法师们!砰!   可这种事普通人也能做到啊!而且她真的打不过琴酒,琴酒这种存在才是很奇怪的吧!无论怎么看都是普通人,没有任何魔法相关的特质,但就是……   想到这里,小泉露比再次惨叫出声:“所以你为什么非要我的斗篷啊!”   黑泽阵点头回答:“因为它防水。今晚有很多事要做,我不想再弄湿这身衣服。”   而且不是普通的防水,这就是一件魔法物品,具备概念意义上的绝对防水功能,坏消息就是制造它的人实在是半吊子,整个斗篷就只有这么一点用处。   小泉露比:“啊……”   她能看得出来,对琴酒来说这身衣服可能很重要,就比如说几分钟前他们遇到的时候琴酒刚跟一群人打完,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重伤的人,而琴酒身上一点血都没有,这跟他在组织里的形象可是完全不同。   黑泽阵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头发很沉。”   小泉露比瞄了一眼即使扎着高马尾也到小腿的银色长发,肃然起敬:“你说得对。”   她对能留这么长头发进行战斗的人都怀有相当程度的敬意,比如说琴酒,比如说隔壁魔法学校里的榕树精……呃,还是不要让琴酒知道了。   小泉露比心痛地脱下斗篷,从里面拿出了一堆零食,开始说:“那你打完的时候记得把它带回来,一块碎片也行,我可以找我女儿复原一下……”   黑泽阵看着那堆零食。   小泉露比又惆怅地从斗篷里摸出了一堆游戏机,恋恋不舍地说:“如果魔法界的人找上你,随便打就行,会有人来复活他们的。按照魔法界的法律,在能复活的情况下,普通人杀魔法师不犯法。”   黑泽阵看着那堆游戏机。   小泉露比又难过地从斗篷里摸出了一堆游戏王卡片,摘掉手臂上用来固定斗篷一角的决斗盘。   黑泽阵看着她。   “露比,你的斗篷真的只有防水功能?”   “真的。我发誓。”   “那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的命啊!”   露比说着,继续在斗篷里掏掏掏,看看里面还有没有什么东西。哦,摸出了一个怪盗基德玩偶。   小泉露比:“……”   黑泽阵:“……”   他还依稀记得,露比当初在游轮上的时候,被叫醒的原因是听说她女儿喜欢怪盗基德,现在她手里的玩偶是……   小泉露比轻轻咳了一声,说:“我现在是怪盗基德的粉丝。用魔术就能抵达魔法的领域,做到那些魔法界的天才绞尽脑汁才能做到的事,这不是很帅气吗?!”   黑泽阵想到黑羽盗一和他家的小白鸽,难得赞同了她的话:“确实不错。”   在小泉露比的注视下,黑泽阵捞起露比的斗篷就走,最后留下一句你回去休息吧,找你麻烦的人由我解决。   小泉露比:大哥你想帮我可以直说的,不用这么迂回曲折,反正魔法界那群人又不是来找你的。   离开的黑泽阵当然不知道露比又给他立了个大大的Flag,他找到一家没关门的旅馆,在几乎所有建筑都门窗紧闭的情况下,这家旅馆开着门的原因是……门被风刮坏了:D。   他花几分钟帮老板修好了门锁,老板感谢且担心地问他有没有地方过夜。   银发少年在门口稍微拧了一下银发上的水,对老板说,能借一下你们这边的浴室吗?   第三次了——这是他今天第三次找地方洗个澡了,就是因为不想再有第四五六七次,他才借了露比的斗篷。既然是借,给露比解决两个人也是举手之劳。   黑泽阵花了五分钟用冷水把身上和衣服上的雨水洗掉,反正待会还是要出去的,没必要让体温变高。他把那身衣服烘干,将褶皱一点点抚平,重新穿上又把露比的斗篷套在外面(题外话,露比的斗篷里全是口袋,她应该去当魔术师),跟老板告别后出了门。   旅店的老板不放心地问他:“少年,这样的天气里你要去哪?如果不是很要紧的事还是明天再去吧?”   黑泽阵没有回头,只摆摆手,说:“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   当时旅店的老板想,他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想这么说,然后给所有人留下一个潇洒帅气的背影,可惜没有。可真有人在他面前说这话的时候,他完全没想过帅气、潇洒什么的事,只从那句轻飘飘的话里感受到了他触摸不到的沉重。   果然哪有那么好的事,所有的一切都是生活的沉重,就比如说——   他回头,对打着哈欠慢悠悠走出来的女儿喊:“作业做了吗?论文写了吗?稿子画了吗?还有,你不是说导师有活给你吗?”   老板的女儿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漂移了回去,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   为了穿斗篷,黑泽阵没继续绑马尾,反正露比的斗篷够长,直接接触到了路面的积水,也能遮住他的长发。   ……身高问题,但黑泽阵是不会解释的。   他收到了赤井秀一发来的消息,枕头先生说降谷零又给他打了四个电话,枕头先生也没法接,只能挂断,问他应该怎么办。   黑泽阵还以为降谷零打两次电话知道他在东京塔就会放弃,没想到就这点时间——大概一个小时,降谷零就给他打了四次电话。没必要吧,是拒接又不是人不在。   他觉得……   赤井秀一又发了一条消息给他,是苏格兰在说人话群里发过的表情:[波本小猫很担心你喔.jpg]   哈。亏你能在这点时间里翻那么久的消息找到它,赤井秀一。   黑泽阵确认了时间。现在是6月30日凌晨一点钟。   距离昨晚八点钟的收网时刻已经过了五个小时,可以说最需要人手的时候已经过去,好抓的部分已经抓完了,接下来就是漫长而复杂的追捕、审问和谈判时间。当然,东京塔那边的混乱除外,黑泽阵觉得塔上那群人坐下来各自出一个代表,就能开个小型联合国会议。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放弃,公安的人已经将东京塔团团围住,还留在这里没走的,就是「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得到/杀死苏格兰/琴酒的人」。   哦,除了他们还有占比很低可以忽略不计的苏格兰和琴酒(莱伊饰)本人。   降谷先生应该很头疼。   黑泽阵给赤井秀一回消息:跟他说实话不好吗?让波本先生放心些,他今晚的工作可不止这里一点。   赤井秀一的文字里都透着一点无奈:我可不想让他觉得我跟出现在这上面的FBI是一起的,而且在他心里我没你可靠,说我在这里的话他会更不放心。   黑泽阵:难道你想跟苏格兰见面后还能全身而退?   赤井秀一:可以,我说了,我做过伪装。[路过的不知名特工先生帅气的自拍照.jpg]   黑泽阵:……   赤井秀一:我找到他的位置了,刚解决几个人,我会想办法跟他接触,你呢,FBI那边的任务怎么样了?   黑泽阵:跟你的上级聊了聊,他邀请我加入FBI。   赤井秀一:……他没发现你是谁?   黑泽阵:没。   赤井秀一:两年前那天他也来了,也对你开过枪,别跟他走。   黑泽阵:这事你也干过。你是觉得我可能加入FBI?   赤井秀一:[可是莱伊小猫又做错了什么呢.jpg]   黑泽阵看到他家的小猫,想到两只猫被自己放在酒吧据点里了,难得笑了声。不过猫可是怕冷的,今晚他不打算让两只小猫跟着他,不管是去东京塔还是别的地方,黑泽阵都没有带上小猫的打算。   他刚编辑好了一段让赤井秀一发给降谷零的话,起码让降谷先生对现在的某些局势放心,比如说「某个最应该被关注的人物」会退出东京塔的混乱局面,但就在他要发出去的时候,赤井秀一给他发了条简短的消息。   赤井秀一:你父亲给你打了电话。   黑泽阵:……   赤井秀一:我挂断了?   黑泽阵:……   赤井秀一:还是接?   黑泽阵:接吧,跟他说我不在。还有,那是你父亲,不是我父亲。   几分钟后,同样的号码拨通了赤井秀一的电话,黑泽阵等了足足一分钟才接,对面也一直没有挂断。   “FBI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这是赤井务武的第一句话。   黑泽阵对他知道这件事没什么反应,毕竟自己儿子在FBI工作,赤井务武会不关注才叫奇怪。   不知道那对父子是怎么谈的,他也不关心,那是别人的家事;此时黑泽阵在雨里停下脚步,站在路旁的一棵树下,抬头的时候刚好有只同样在避雨的乌鸦低头向他看来。   一人一鸟对上视线,又心照不宣地挪开,继续相安无事。 [奇^书 ^网][q i].[s h u][9 9].[c o m ]   前方不远处就是东京塔。   披着斗篷的少年站在黑夜里,毫不起眼,就像几个小时前诸伏景光站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但他完全没有发现。   黑泽阵知道赤井务武联系他是什么意思。即使局势变成现在这样,即使没人会注意到,“琴酒”也不应该出现在东京塔的范围内。   “你要阻止我?还是说,命令我?”   “看邮箱。”赤井务武说,“我给你准备了别的选择。”   说这句话的时候,赤井务武给他发了封邮件,里面是几个详细的地址,没有标注,也没有说明。   几个地址全部在东京市内,隔得有点远,但都是私人住宅。   “……”   “比起去东京塔,直接找他们背后的人会快一点。”赤井务武说了不算是解释的解释。   黑泽阵看了一遍地址就将邮件删除,他记得东京的地图,所以对这几个地址所处的大致位置也很清楚,更不用说他在能完全记住的情况下花了两个月在这座城市里闲逛。   不过,还有一件事。他伸出手,招呼了一下那只乌鸦,小乌鸦歪了歪脑袋,停在他的手臂上。   “这会打乱你的计划。”   “北欧时间还是你的生日。拿他们出出气。”赤井务武说完就挂了电话。   漆黑的小乌鸦叫了一声,四色视觉里的人类正在显而易见地走神,于是小乌鸦轻轻啄了他一下,黑泽阵回过神来,把原本要发出去的消息发给赤井秀一,然后将乌鸦藏在斗篷里,往暴雨中远离东京塔的某个方向走去。   还真是别·出·心·裁的礼物。   不过他现在确实在气头上,只能说有些人运气不好撞上了他,还有某个不算父亲的父亲。   黑泽阵将斗篷的兜帽往下拉了一点,像一片黑色的落叶路过水面,逆着水流往城市的高处去了。   小乌鸦掀开斗篷:呱?被绑架了!   小乌鸦缩了回去。   ……   凌晨3:30。   警笛声刺穿雨幕,打破了长夜的寂静,在这令人惶然的夜里,有几位政府官员遭到刺杀、重伤被送往医院紧急抢救的消息以某些隐秘的方式迅速传开。   而在这场几乎淹没东京的暴雨里没能睡着,注意到救护车和警车的人也不在少数。东京塔上的灯已然熄灭,仿佛在预示着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不,是已经发生。   米花町5丁目,一道黑色的影子不紧不慢走过雨夜的街道,对远处的警笛声充耳不闻,仿佛只是在散步,或者随便找个地方休息。   最终,穿着黑斗篷的银发少年倚在一处屋檐下,戳了戳怀里的小乌鸦,示意它去旁边躲雨。但小乌鸦安详地躺在斗篷的口袋里,抖抖羽毛,怎么也不肯走。   暴雨从距离他几厘米的位置自上而下如瀑布般泼下,米花町的街道上已经积了一层水。这附近地势较低,斥巨资修建的排水系统也对现在的情况无能为力,积水已经淹到小腿,起码一时半会是下不去了。   警车当然也开不过来。   黑泽阵漫不经心地想,等警察找到这里的时候,他都已经走了,甚至能有时间吃一份关东煮,不过前提是能找到卖关东煮的店——这时候也只有开着门的24小时便利店里可能会卖了。   没时间去找那种店,等到五点钟轮班的警察就要来了,他需要在那之前拜访下一位先生。   在这两个小时里,他顺着赤井务武给他的地址,挨个去拜访了那几位先生——或者女士。   全都是独居,或者暂时没有家人在。黑泽阵是没打算打扰普通人的,但他摘下兜帽,准备跟他们聊天的时候,对方的脸色就会忽然一变,甚至有人能叫出他的名字。   很有趣不是吗?看来他们都认识“琴酒”,甚至知道变小的琴酒,搞不好还很清楚他人应该在东京塔,起码有个冒牌货琴酒在。   十分钟前,黑泽阵刚跟上一位……叫做「梅崎名子」的女士谈了谈,礼貌地希望她暂时退出东京塔上的闹剧,梅崎女士试图拖延跟他谈判的时间并报了警。黑泽阵本来没想对女人动手,谁让她果断炸掉了自己的家,并把这件事扣在了他的头上,恐怕是想销毁某些证据吧。   这不归他管。   怎么逮捕他们、找出证据、审判他们的罪行,怎么将他们从这个国家的根系里彻底挖出来是降谷零、诸伏景光和他们的同事们的工作,跟黑泽阵没有关系。   他只是从一场所有人都能看到的暴雨里路过,因为被打扰了有十三年没再有过的生日而有点生气罢了。   “走吧。”   黑泽阵对斗篷里的小乌鸦说,小乌鸦叫了一声,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黑色斗篷的幽灵消失在转角处。   “咔嚓”一声,是相机的快门声。   闻讯而来、因为暴雨没能及时赶到的记者往案发地点跑去,不经意间看到了某个身影。虽然只拍到了一角,但那确实是被报警人所描述过的、今晚在东京活动的嫌疑人的身影。   而就在这张照片的背景里,不远处有座建筑刚发生过爆炸,正在暴雨里熊熊燃烧。   这张照片最后被放到了降谷零面前。   到目前为止,被袭击的人有四名,他们之间毫无联系,有一直在外地活动刚好回到东京的实业家、经济产业省的审议官、已经退圈多年但德高望重的老演员,还有即将参与首相选举的党派领袖。   唯一能将他们串联起来的,是警方在调查的时候,发现的线索都指向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女性或小孩。由于所有的受害者都失去意识或者失踪,他们到现在都没能获得对方的详细信息,只能判断出门锁没有被破坏,嫌疑人是被邀请进门的,在和受害者发生冲突前,他们可能进行过交涉。有两位受害者还给嫌疑人倒了茶。   虽然这几起案件看起来跟「乌丸集团」的事毫无关系,但既然发生在今晚,并且是东京塔上最混乱的时候,降谷零就不得不考虑两者之间的关联了。   “穿黑斗篷的女性或小孩,带着一只乌鸦,可能擅长近身战斗,没有使用武器……”   “还有东京塔上的Hiro,黑泽……”   “受伤的大村和石川,没醒的风见和桐野,牺牲的……”   “……”   “以及没抓住的几个组织成员。还不能休息。”   降谷零一遍遍地提醒着自己,直到他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消息。是黑泽阵用以前——琴酒的手机号发来的。   From Gin(备注:我忠诚的琴酒)   -帮你扫了扫垃圾,专心任务吧。 第150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From Bourbon(备注:卖保险的):   -如果我没弄错你突然换号码联络我的原因, 这些“垃圾”的分量好像有点太重了吧。   -所以你没在东京塔。那上去的人是谁?   From Gin(备注刚被BOSS大人删了…)   -一个很像我的人。   很像黑泽的人?正在准备回消息的降谷零手一顿。他记得黑泽说过自己没有认识的亲戚,更没见过跟他长得像的人,所以这个很像他的人是从哪里来的?   他刚被松本发给他的资料搞得头疼, 今晚的嫌疑人“黑斗篷”就自爆了身份。好消息是他不用担心找不到这位袭击政府要员和社会名人的杀手了, 坏消息是他现在要帮黑泽掩盖线索,起码在那些人被清算前不能让黑泽暴露。   降谷先生, 逃离加班;波本先生, 开始加班:D!   From Bourbon(备注:卖保险的):   -社会舆论就快压不住了,黑田还打电话问这件事是不是我的额外计划,黑泽你真会挑时候打扫啊。Hiro那边暂时安全,他一直跟我保持联络, 他说如果我们瞒着你的事暴露, 就让我把这段话转述给你。   -「我在工作了哦, 希望回家能吃到午饭(*^_^*)。附:想吃的料理清单……(此处省略五百字)」   -还有是我要说的。虽然是工作相关, 但还是应该给你道歉, 关于让你的被监护人陷入险境这件事。   被监护人。   黑泽阵(大)和黑泽景光,在法律上还是养父子。而且琴酒是在美国被“杀”的, 他原本的身份没有被登记死亡,也就是说这层关系其实依旧生效。   虽然是讨巧的说法, 但其实降谷零觉得黑泽阵不会生气, 因为黑泽本人也是这种人。   From Gin(BOSS大人还在想备注…)   -告诉他, 回家只会挨打没有午饭, 饿着吧。还有,你们两个不是更熟?   From Bourbon(备注:卖保险的):   -朋友和家长怎么可能一样, 你没发现吗?你在他心里的地位已经超过我了。[波本小猫可怜的表情包.jpg]   From Gin(备注:一位朋友)   -放心, 我们两个同时出事他会先去救你。   -我今晚打算继续散步,不会靠近东京塔。啊, 对了,小侦探在调查蒂塔(Dita)的下落,可以让你们的人跟他交流一下追查的进度。   黑泽阵发出这条消息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夕暮里2丁目一座老住宅的门口。   他看到降谷零以抱怨式的口吻给他发来的“你把他扯进来做什么啊”,笑了一下。反正就算他们什么都不说,小侦探也会察觉到今晚的形势,给工藤新一找点足够分量的事做,省得人因为某些过盛的责任心跑出去。   至于原本应该也在剧组里拍戏的科恩和基安蒂,他们今晚被波本先生叫走去执行狙击任务了——狙击的目标就是他们的同事,组织的成员。   波本:我是组织的BOSS,我调动组织的人有问题吗?我是公安警察,我让我的人对付组织的成员有问题吗?没问题啊!   波本:[东京教父的微笑.jpg]   “咚咚。”   敲门声。   夕暮里是从昭和时代保持到现在的区域,一眼望去都是老旧的风景、几十年的街道,还有被水淹没的地面。这里的地势就更低了,别说警车开不过来,人都走不过去,再下几个小时的雨可能就得划船了。   如果是以前的黑泽阵,这点水深当然不算什么,但现在他选择走屋顶。   问就是那位先生的错。   雨水刚好漫过这座老住宅的台阶,看样子暂时还没灌到房子里去。黑泽阵把斗篷里小乌鸦的脑袋轻轻按回去,等待这个家的主人开门。   其余四位出现意外的消息总有一位会传到这里,黑泽阵想,如果对方还没走,他也应该对有勇气的人报以足够的尊重。   门开了。   是一位老人——一位已经风烛残年的老人。老人佝偻着背,拄着拐杖,脸上堆满了皱纹,他用略微浑浊的眼睛看向黑泽阵,露出慈祥的笑,说:“请进,我等你有一会儿了。”   黑泽阵没动。   于是这位老人又说:“这是我从小就住着的家,里面没有埋伏,我也不会炸掉它。如你所见我已经快要死了,这次失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我只是想跟你聊聊。”   越是示好,黑泽阵就越是知道他有问题。他打量了老人背后的房间,这座住宅的的内部相当简单朴素,一点东西也藏不下,除非他在墙或者地下埋了东西,但墙上贴着的旧报纸被阴雨的天气渗透,正软绵绵地、一层层地翻下来。   “你想跟我谈什么?”   “东京塔的人我已经撤了,他们都是些年轻人,不应该死在那里——其实我已经收手很久了,只是能活着,谁愿意死呢?”老人说话的语速很慢,看到穿着黑斗篷的银发少年没反应,他就自己坐到客厅的矮桌边,倒了两杯茶。   茶也不是什么好茶,黑泽阵知道这位老人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么贫穷,毕竟他手里养着自己的人,或者能雇佣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但从茶罐里剩余的茶叶和经常被使用的橱柜来看,对方可能一直都过着这样的生活。   这样会让人觉得安心吗?不,就黑泽阵的阅历来看,越是会压抑自己、控制自己的人,其本质扭曲的概率和程度就越高。   老人沉默了太久,黑泽阵就不耐烦地说:“别用你的想法代替所有人。”   “但总有很多人跟我想的一样,不是吗?如果没有,今晚也不会出现这样混乱的……状况。我还以为是你的安排。”   “看来你对我有什么误解。”   “啊,是啊……我对你的了解都是从乌丸那里来的,你知道吗?他很喜欢向别人——向我们炫耀你。”老人斜眼往黑泽阵这边看来,却发现银发少年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像冰冷寒夜,像明明一直在坠落却又好像从未变过的雨幕。   他知道自己选错了谈话的对象,但是他没有别的选择,因为在这暴雨的夜晚,会上门的就只有警察和死神。   老人叹了口气。   “我会自我了断,不给你留任何麻烦,也不会报警。我也可以为你作证,证明你跟他们的死亡无关——我以前是法官,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让我的徒孙帮你脱罪。”   “用不着。”   “你会需要……”老人停顿了有十秒钟,才继续说,“我能猜到是谁泄露了我的身份,只是没想到那种疯狂的家伙,放着手里的「长生不老」不要,反而用你来对付我们。”   他深深地看着黑泽阵,黑泽阵表面上是面无表情的,心里却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赤井务武,你这些年在做什么,让你调查【塔】,你让【塔】的人都觉得你很疯了?别告诉我等我打到最后,发现你就是【塔】的首领……?   ——开玩笑的,【塔】没有首领,其成员之间甚至大多数都不认识,每个【永生之塔】的人都只认识有限的几人,而这些身居高位、互不相识的人最终编织出了一张遮天蔽日、名为永生渴望的网。   黑泽阵甚至没有回去问赤井务武的想法,声音冷淡地说:“他的事与我无关。”   “乌丸说得对,你很特别。”   “说够了没有?”黑泽阵眯起眼。他对这种人一向缺乏耐心,虽然只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已经在想应该把人往哪个医院丢了。   他们当然不能死,死了就没法接受审判,黑泽阵比他们更清楚有时候活着比死了痛苦百倍。   不是指欲望没能达成,每天都在想自己为什么不能永生的痛苦。   老人的语速依旧缓慢,好像顶了天也只能说到这种速度,他用力拄着拐杖重新站起来,说:“我可以接受你开出的任何条件,只需要一个答案。”   “……”   这话他好像在哪里听过了。哦,是查尔特勒,所以你要问的问题不会跟查尔特勒一样吧。   黑泽阵冷漠地看着眼前的老人,对方的外貌和状态没能给他带来任何同情,毕竟对方也没有同情过死在他们那些荒唐野望里的人。   “如果你想问能让人长生不老的药在哪,那你找错人了。”   你应该找雪莉,找波本,找研究所的人,找谁都行,反正接下来就是赌命。死亡的结局与现在无异,活下来的用途就是多住几十年监狱,反正不亏。   老人坚定地摇头:“不,我只想知道,它是否真的存在。”   黑泽阵盯着老人看了一会儿,忽然低笑。   啊,他明白了,这个人做出这样举动的原因。一切的一切都很简单,因为这个人快死了——正是因为快死了,他才格外在意,在意自己没能达成的目标,其他人是否还有可能做到。   希望别人能抵达长生不老吗?不,恰恰相反,黑泽阵很清楚,站在他眼前的这个人想得到的答案是“不存在”。   毕竟,作为在【塔】里都算有权有势人物的乌丸莲耶都没能永生,仅仅过了几个月,他养的宠物怎么可能做到?即便如此,老人依旧不够安心,他要得到答案,才能痛痛快快地去死。   哈,哪有这么好的事,坏事做尽然后以一个不留遗憾的结局死亡?   黑泽阵的脸上露出了已经很久没有过的、堪称恶劣的笑:“事到如今问我还有什么意义?我出现了,苏格兰出现了,「那种药物」的研发已经成功,这是不用问就能得到的答案。”   他看着老人有些许变化的表情,心情很好地又加了一句:“而且变成这样的不止我和他,只是你——你们没有见到而已。”   “怎、怎么可能……”   “对你来说确实不可能,就算你得到了那种药,也无法用它重返青春,所以就算我告诉你「它不存在」也没有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   “你太老了,”黑泽阵无情地揭穿了事实,“你的身体器官已经开始衰败,要使用那种药物,起码身体状态要处在青壮年阶段才行。所有的失败品都是因为身体无法承受剧烈变化而死的,到目前为止重返青春的人都是有意识保持身体状态的人或者身体还在发育的少年。”   老人张了张嘴,拐杖从他手里倒下,他踉踉跄跄地扶住旁边的墙,保持那副震惊、茫然,满脸的褶皱都攒在一起的模样,过了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   他说,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就算得到也没用,继续研发下去我也等不到了——我会履行承诺,我会……   他捡起地上的拐杖,将拐杖的头部扭动了一下,刚开始还没能扭开,老人反复试了几次,从里面拿出一把卡得严丝合缝的枪,检查了几遍,打开保险,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我写了遗书,警察不会怀疑你,乌丸养的孩子,你——”   “我很厌恶那个称呼,你最好不要这么叫。”黑泽阵终于抬手,小乌鸦从他的斗篷下飞出来,落到他的肩上,呱呱叫了两声。   银发少年摘掉兜帽,背手关上门,这才是要谈正事的姿态。   他微微抬起下巴,用一种很久都没用过的语调说:“就这么甘心?”   老人看着他,暂时没有动作。   黑泽阵继续说:“你就甘心这么死,让其他人得到永生的未来?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老人且放下枪,缓慢地回答:“啊……小乌鸦,你在试图说服我?我说了,我是法官,我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他们都想用自己的理由来说服我,可我不会因为他们改变我的标准、我的看法。不瞒你说,虽然我做过不少违法犯罪的事,但在法官的工作上,我从未有过任何偏颇。”   黑泽阵就点点头,反正这些人的临终感言他一向懒得听。   要是每个不可置信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犯人都需要侦探听他完整的人生经历,那侦探们迟早都会变成素材库极其丰富的小说家……等等,工藤优作,你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去当侦探的吧。   他把某位Lord Night当上茶会首领最可能的原因暂时放在一边,同样不紧不慢地说:“说服?不,我只是在邀请你,没有你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我会因为怜悯给你一个机会而已。”   “年轻人啊,你想给我什么样的「机会」?”   “复仇。向那些可能得到永生的人复仇,将他们在功败垂成的时候拉下希望的阶梯,谁也不可能摘到那颗本应唾手可得的果实……让他们变得跟你一样。”黑泽阵微微翘起嘴角,“而我要他们身败名裂、失去一切,就像他们对我做的一样。”   老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很久,他重新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说:“我确实掌握了一部分人的情报,但不是全部,里面不乏我的朋友、学生,还有亲戚。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同意你的邀请,背叛他们、站在你那边呢?”   黑泽阵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说你从小就住在这里,那你现在是自愿住在这座房子里的吗?”   “当然。”   “真的吗?”   “不然呢?”老人反问。   黑泽阵笑了,看着老人又说了一遍:“如果有长生不老的机会,你还会愿意住在这里吗?”   这次老人没有回答。   很久,他咧开嘴,大笑起来:“当然不!我不会,他们也不会!你很聪明,小乌鸦,不,你跟我们是一样的,只是你对永生不感兴趣,你只想复仇。”   黑泽阵没回答,反正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剩下的就交给降谷零吧,到时候打包把这个人给降谷零送过去,就说——   他刚想到这里,就听到那位老人问:“但我有个问题,不管你是怎么活下来、再次变成这样的,乌丸临死前一定把控制你的方式交给了他属意的继承人。你怎么就能保证你能达成目的呢?”   如果波本不是卧底,这或许确实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但很可惜,我们是一伙的。   黑泽阵轻描淡写地回答:“他是我的人。”   老人这下露出了相当惊愕的表情,他惊疑不定地重新端详眼前的少年,有点错乱地重复了几遍:“你的、他……我记得他是……波本、对,波本酒,我年轻时很喜欢的一种酒,所以他是你的人?”   黑泽阵平淡地点点头:“是我的。他跟我的目的是一致的。”   老人追问:“为什么?”   因为他是公安警察,本来就是潜入组织里的卧底,乌丸莲耶瞎了要把他当自己的继任者,这种话说出来你们都不会信吧。   黑泽阵想到刚跟降谷零说过的监护人和被监护人的问题,就随口回答:“因为你们今天要抓的苏格兰是波本的弟弟,同父异母的弟弟,所以波本要为差点在组织的实验里死去的弟弟报仇。”   很合理吧。而且如果这些人真的一直在注意,就会发现波本和小苏格兰同时出现的时候,他们的关系都不错,比跟“黑泽阵”好多了。   老人盯着他看,问:“所以乌丸到底是怎么死的?”   黑泽阵笑了,没说话。   老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了然地说:“我明白了,我会协助你们,但小乌鸦,不,琴酒,其实你……就是他们的父亲吧?”   黑泽阵:“……??????????”   老人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有些许凝固,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说:“乌丸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得到了你,说你是他的后代,但没人查得到你的来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其实你就是让「时光倒流」的研究里第一个成功的实验品,当时你退化到了少年阶段,乌丸洗去了你的记忆,把你带在身边,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才说你是‘特殊的’。”   黑泽阵:“……你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   他没有继续听下去的想法,直接给降谷零发消息让他派人来接货,为了避免降谷零在交涉后想出些有的没的东西,他还特地补了一句:这个人误会了一些事,别被误导了。   降谷零说好,放心吧黑泽,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不会怀疑你的。   半个小时后。   降谷零见到了那位老人,对方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说了句:“你跟你父亲长得不像。”   “我父亲?”   降谷零回忆了一下,发现他跟父亲确实长得不像,他是混血的孩子,面容更偏向于母亲那边,和父亲站在一起都没什么人能认出来。   老人点点头,说是啊,就是因为这样,乌丸才敢把你们放在一起吧,父子见面不相识,是他会用来打发时间的小把戏。   降谷零听到他父亲和乌丸两个词同时出现,心里咯噔一下,问:“你在说什么?”   老人有点诧异:“琴酒没告诉你?”   ……谁?   这事跟黑泽又有什么关系?降谷零心想黑泽阵没跟他说的事也太多了,那家伙是个问了就会说、不问一定不说的家伙,虽然不至于故意隐瞒情报,但就黑泽的记忆和现在的状况,降谷零也不会以二次伤害的方式逼问他一些不重要的情报。   降谷零想起黑泽阵给他发的消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琴酒怎么了?”   老人:“原来如此,怪不得他是那种反应,原来他什么都没告诉你。”   降谷零:“……?”   老人:“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其实他是你和苏格兰的父亲,大约二十年前他被乌丸用实验变成了‘琴酒’。所以乌丸才会看中你,才会用他和跟他有相同体质的你弟弟苏格兰做实验。”   降谷零:???   老人摇摇头,开始叹气:“如果不是为了你们,他没有反抗乌丸的理由,但他什么都没告诉你……”   整个空间里都回荡着死寂的沉默。   沉默,就是今晚的东京。   很久,降谷零才从一片混乱的亲戚关系里挣脱出来,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怪不得琴酒说别被误导却没告诉他究竟是什么事,谁听了不沉默啊!   但现在降谷零确实需要一个足够有分量的人来作为吹哨人,比如说这位门下学生遍布整个律法界的老法官。   对方掌握了很多很多、不能再多的证据,不只包括他提到的“那些人”(降谷零没太听懂他在说什么,决定回去问问黑泽阵)的,还包括当前的某些大人物,比如说警察厅长官的黑料……   打住!这个就不必要了!降谷先生还没打算顶替长官的位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降谷零缓缓开口,“但苏格兰确实是我弟弟。”   老人微笑着说:“那琴酒就只能是你们的父亲,不然他为什么要收养苏格兰,还为了苏格兰亲自来杀我们?”   降谷零:“……”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都快被说服了,但其实琴酒不是去杀你的,他答应了我不能杀人,而且剩下那几个人也都没死啊。   他刚想说什么,却听到门口传来咚的一声。   刚打开门的桐野明,砸地上了。   桐野从医院里醒来,因为某件事急急忙忙来找降谷先生,降谷零也说过桐野或者风见来了可以直接进来,却没想到是在……   “对不起!我什么都没听到!我现在就走,我现在就走!”   桐野警官连滚带爬地飞了出去。   他发誓,这是他职业生涯里爬得最快的一次,而且以后也难以超越。   桐野出去的时候甚至顺畅地带上了门,直到站在门口,脑袋空空被人喊住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听到的是……   所以……所以降谷,你这段时间让我跟着的人是,你爹?   怪、怪不得你对他那么放心啊。桐野明,已经彻底说服了自己,并忽然觉得自己跟同样父亲在组织里的降谷关系变得更近了。以后还是体谅一下降谷吧,他最近工作真的很辛苦。   “但这样的话,我听到的消息就……”   桐野迟疑地看向那扇紧闭的门,还是决定先问问黑泽先生再说。   他给黑泽阵发消息:黑泽先生,我这里有条关于组织的情报,暂时不能确定,降谷先生在忙。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那个,请问你是降谷和诸伏的父亲这件事是真的吗?如果是,那我手里的应该就是错误情报了。   收到消息的赤井秀一:?   赤井先生对着黑泽阵手机里、他收到的那条消息足足看了五遍,捂住嘴巴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现在他们已经不在东京塔的大瞭望台了,而是在下面的东京塔大楼,原本在塔上的人都已经被抓得差不多,公安的情况不知道什么样,但继续僵持下去肯定是警方占据优势;只不过时间拖得越久,那些人使用非常规手段的概率就越大,谁也不好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赤井秀一在暗中协助警方,他们达成了某种默契,不过赤井先生暂时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马上就要天亮了,他轻轻放下被他用阿笠博士限量版加强麻醉针放倒的敌人,往诸伏景光所在的方向看去。   从大瞭望台到这里,他出手帮忙的次数太多,赤井秀一觉得诸伏景光已经认出他了,只是碍于现在的情势没跟他直接交流。   不过,苏格兰,我刚刚看到了一条很好笑的消息……   赤井秀一当场把消息转发给了黑泽阵,问他这个怎么回复。   黑泽阵那边沉默一会儿,说你问他是什么情报。   桐野明:你是降谷说过可以信任和沟通情报的对象,我就直说了,但请不要再向其他人透露相关的信息。我的继母听说了父亲被捕的事,给我打电话,说父亲偶尔会联系一个人,她觉得事情有点奇怪,父亲会听那个人的建议,但他们也会提到某个“组织”什么的。   桐野明:负责调查我父亲那边的同事告诉我,我父亲有位可能是组织高层成员或者合伙人的联络对象,那个通话记录的时间跟母亲遇到过的几次能大致吻合。   桐野明:我比较在意,因为母亲说那个人的姓氏是“古谷(Furuya)”或者“降谷(Furuya)”什么的……使用降谷这个姓氏的人很少,刚好外务省有一位……   桐野明:我找到降谷,但听到他、嗯……就是很意外地听说他的父亲是你,而且你应该知晓这件事,所以这是真的吗?   那边沉默了很久。   直到桐野觉得黑泽先生可能不在的时候,他才得到了回复。   黑泽阵:是真的。这条情报不用告诉他了。我会去调查那个人。 第151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6月30日, 凌晨4:45。   暴雨依旧,风却小了。城市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就连平日里充满小黑游击队的米花町也变得死气沉沉。就在居民区附近, 一家Seicomart24小时便利店里亮着灯, 挂在墙上的电视机还在尽职尽责地播报着新闻。   “6月29日夜间,有不明犯罪团伙非法入境, 在东京塔附近进行武装犯罪活动, 目前仍未被抓获,请各位居民尽量减少外出,或依照指示撤离周边区域……”   “东京暴雨夜连环杀人犯案件告破!‘犯人’的真实身份为数名穿着黑雨衣的医生,这个由在职医生和医学院学生组成的志愿者团体正在搜救被困暴雨的居民……”   “原颇具竞争力的首相候选人久间健次郎疑似被警方带走调查, 其竞争对手山东果子称对此早有预料, 我们将继续跟进此次事件, 探寻真相……”   “飞机残骸的坠落地竟然挖出宝藏?铃木财团从地下挖出了疑似古埃及宝藏的千年积木与刻有文字和图画的石板, 铃木次郎吉决定请怪盗基德来鉴定宝物的真假……”   “紧急寻人!米花町一名十四岁少年意外走失, 特征为银色长发,身穿深蓝与米白为主色的外国民族服饰……小阵!快回来, 你的爸爸妈妈在找你!”   正在擦拭货架的蒂塔听到这话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只是叫小阵(Gin), 不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琴酒。这么想着她抬头看去, 就看到了新闻里放出来的“走失少年”照片。   蒂塔:……   草!琴酒·Lily!走失儿童竟然是你?   蒂塔用抹布狠狠抹了一把脸, 再看的时候发现主持人已经在播报别的新闻了。   不过蒂塔跟组织里的大多数人不一样, 她没那么怕琴酒——她有背景,她的后台跟组织关系密切, 但不完全属于组织, 琴酒无权直接处置她。当然,BOSS可以不看那位后台的面子杀她, 但那位先生不是已经死了嘛!   蒂塔从容不迫地继续擦她的货架,就好像一位被困在这里的普通便利店店员,甚至很有心情地给自己热了一份关东煮。   她快乐地捧着刚做好的关东煮,正要吃,不经意间往便利店玻璃门外的暴雨里望去,瞟见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影正从外面经过。   一阵狂风把斗篷掀起,露出了里面的银发少年,还有蓝白色的、款式罕见的衣服。   “啪。”   筷子掉地上了。   走在路上的黑泽阵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若有所感地看过去,却只从漆黑的雨夜里看到一个仍旧在营业的24小时便利店。   便利店的柜台前空无一人,只有悬挂的电视机正在播报今天的新闻,女主持人正说到知名小说家工藤优作先生与曾出演暗夜男爵的前演员、现参议院议员山西小花先生的会谈。   ——没人?   不,里面一定有人。   黑泽阵从不怀疑自己的直觉,既然他感觉有人在看,那刚才便利店里就一定有人注意到了他。但那只是短短的一瞬间,甚至分辨不出是什么样的目光。   银发少年略微停顿了一会儿,就往便利店内部走。刚进门,他就闻到了一股关东煮的味道。   刚做好的关东煮就放在柜台上,而整个便利店里,柜台内外货架之间乃至仓库都空无一人,甚至听不到雨声遮蔽下的呼吸声。   “……”   黑泽阵问了几句有没有人,都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他往柜台里扫了一眼,拿起了不知名的海螺姑娘做好的关东煮,就这么在店里悠闲地吃完,还留了钱,才不紧不慢地走了。   还行吧。   虽然不知道是谁在这里做的关东煮,但既然对方没有现身,那应该是被他吓到了,可能是便利店的普通店员,也可能是组织里认识他的老熟人。   但如果是前者,看到走进来的小孩,或者听到孩子的声音都应该稍微放松警惕,起码有点服务客人的态度才对。所以,在这里的应该是后者。   正好他有点想吃关东煮,谢谢你,不知名的朋友。   而就在此时此刻,一直躲在柜台下提前收拾出来的柜门里的蒂塔女士,死死屏住呼吸,流下了委屈的口水。   她曾经无数次遇到过险境,能够在一段时间内将自己的呼吸压制到最低,就连最敏锐的动物也发现不了她的存在,当然这阻止不了会翻箱倒柜的人类,但幸好众所周知琴酒不喜欢翻柜子,不然她就完了!   但是,但是……关东煮!她的关东煮啊!   琴酒!你还我刚做好的关东煮!哈哈,不愧是琴酒,或者琴酒的崽儿,你竟然做出如此邪恶的事,总有一天我要让我老板把你抓进去!   等琴酒走了半个小时,她才谨慎地从那个位置爬出来,小心翼翼的探查四周,确认琴酒没守在附近。不过琴酒也没那个耐心,他要是真想找人的话刚才就应该把便利店给炸了……   现在蒂塔可以确信组织内部出现了某种变化,东京塔那边的动静恐怕也跟这件事有关——她得走。她现在就得走。   之前躲在便利店是因为这里隐蔽、安全,但现在东京可能会收缩成一个口子,虽然短时间内不会被发现,可一旦他们的包围圈向内缩进,蒂塔就再也跑不掉了。   现在还是凌晨,积水导致行车困难,东京市内连巡逻的警察都碰不到,正是离开的好时机。   她迅速清理掉痕迹,烧掉属于自己的物品,继续穿着店员的衣服,从便利店内拿了些有用的小东西,将连接电视机的电缆扯出来,熟练地制造了一系列简单的机关。   然后,她炸掉了便利店。   蒂塔干脆抢了路边一辆底盘较高的车,披着黑色的兜帽雨衣坐在车里,看着便利店内部被火舌吞没,才发动引擎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后视镜反射的光从她眼前闪过,蒂塔一怔,然后猛地踩下了油门!   快跑!肯定是来追她的!   后方不远处,有一辆黑色越野车紧咬着她不放,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伏特加给黑泽阵发了邮件:「大哥,赶上了。是个女人,她开车跑了,我和帕赛托正在追。」   黑泽阵回复:「组织的人,追上再说。车牌号发给波本。」   伏特加给暴雨里模糊的车牌号拍了照片,确认能看清后就发给了降谷零,然后对正在开车的帕赛托说:“BOSS的命令,她是组织的叛徒,我们的任务是除掉她。”   帕赛托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暴雨中的道路,猛打方向盘急速过弯漂移上直路后才回答了伏特加的话:“那不是你让贝尔摩德去打麻将的借口吗?还有,我都一路开到东京了,为什么还是我开车追人啊!你才是能跟波本飙车的那个吧!”   伏特加戴上他一直放在胸前口袋里的墨镜,镇定地说:“你在说什么,我开车一直很慢很稳,除非被警察追不然我很少飙车,你不要破坏我在大哥面前的形象。”   帕赛托:???   那当年带着莱伊飙车追人把莱伊的针织帽吹跑了的人是谁啊?当时有足足五个代号成员回去帮忙找莱伊的本体!还有,琴酒明明知道你开车什么样吧?!   见鬼的组织,早晚把你们全都抓进去!   一位卧底多年、上级断线,到现在不知道组织马上就要没了的代号成员帕赛托先生在心里恶狠狠地想。   ……   另一边,从不知道哪个组织成员那里蹭了份关东煮的黑泽阵正心情很好地走在路上,小乌鸦不吃关东煮,于是他就把带出来的零食给小乌鸦了。   你问零食哪里来的?赤井务武买的,没吃完。   黑泽阵从便利店离开的时候接到了伏特加的邮件联络,伏特加说他和帕赛托已经到东京了,问大哥这边情况怎么样,黑泽阵就告诉伏特加来米花町这家Seicomart看看,说不定里面有老熟人。   现在看来那家便利店里确实有个老熟人,不过……女性的组织成员?   不管是谁,反正不会是蒂塔,蒂塔既不是他的人也不是朗姆的人,做饭水平应该不太行。   黑泽阵一时半会还真对不上号,毕竟昨晚没被抓住、正在东京市内躲藏的又不止组织的代号成员,能认出他来的外围也大有人在,以“看到琴酒/疑似琴酒的少年就躲起来”为条件筛选出来的范围也太过宽泛——跟压根没筛一样。   别小看组织明星的含金量啊.jpg   不过黑泽阵刚才其实应该亲自去跟这位“老熟人”见见面,没去的原因当然是……   他低头看绑在手臂上的绷带,血正从里面慢慢渗透出来。   有点伤——虽然没到影响战斗的地步,但便利店里是对方的主场,那位老熟人肯定在里面进行了一番布置,真打起来要是对方跟他爆了,那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有点难办。   刚才他在路上碰到了几个来找露比的人,对方的魔法师很讲道理,也很时尚,知道自己不能打就雇佣了几个打手。解决魔法师倒是没花他多少时间,麻烦的是魔法师雇佣来的人,其中一个应该是他的同行。   露比:我们替身使者(划掉)决斗者(划掉)魔法师打的就是情报战,信息才是最重要的一环,所以他们在知道我使用了“奥义·时代变了”之后也会用啊!   总之,黑泽阵在便利店外等了二十分钟,发现对方还没有冒头的想法,而伏特加和帕赛托就要来了,他看着正在亮起来的天空,也没有继续等的心情,就离开了。   手机铃声响起。   是桐野往他备用号码打来的电话。   小警察正在翻笔记本,特别认真地跟他说:“黑泽先生,你让我调查的事已经有结果了,「那位」降谷先生现在应该是在霞关地区办公,被暴雨困住了没能回家。还有……”   桐野有些迟疑,顿了顿才继续说话。   “我问了继母,她说我爸有次去参加会议的时候提到过外务省的「那位」降谷先生,说了「要是我也认识那种大人物就好了」这样的话。所以,应该是我太紧张弄错了吧,我爸认识的人姓氏应该是「古谷」什么的……”   一不小心就给顶头上司安了个爹这种事,其实他也是不想的……特别是在降谷很忙的时候,降谷忙到出门的时候只是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说别乱想,听到他说风见裕也已经醒了才放缓了语气,继续指挥去了。   而且他还把完全站不住脚的猜测问到了黑泽先生这里,幸好黑泽先生性格好,说会去调查,不然他今天就真的一直是在帮倒忙了o(T^T)o.   “不用担心,我只是去常规拜访。”黑泽阵说。   “常、常规拜访?”桐野一时间想不出来一位前组织成员·公安BOSS的爹·现初中生侦探·长生不老药能以什么身份去“常规”地拜访外务大臣。   而且就算是要跟他谈正事,你也总得预约吧!现在东京在下暴雨啊,人家只是被困在办公室,现在凌晨五点都不到,根本就不是办公时间啊!   黑泽阵已经在往霞关的方向走了,边走边说:“常规拜访。我以乌丸财团的名义和夏目财团第二代理人的身份跟他约个只有十分钟的会面,谈谈昨晚的境外势力和直升机残骸砸中美国大使馆的事,他应该会给两大财团点面子吧。”   桐野:“……”   好、好有道理,毕竟但黑泽先生,就算你已经有降谷那么大的儿子了,你现在的外表也只是初中生……   如果「那位」降谷先生跟组织没关系,你该怎么解释跟他自己的身份啊!   黑泽阵顿了顿又说:“实在不行也可以让怪盗基德拜托一下铃木财团加码。”这句话本身是开玩笑的,但他可以去找铃木财团帮忙不是。   桐野抹了抹脸上的冷汗:“我觉得见他一面而已,不用叫三个大财团来为你背书,真的不用。”   那位外务大臣可能觉得这只是个小场面,但桐野已经开始汗流浃背了。   要、要不还是跟降谷先生说一下吧,不然他怕明天的新闻会是《境外势力驾驶直升机轰炸东京塔坠毁时砸中美国大使馆,几大财团联手施压外务大臣公开道歉》这种炸裂的标题啊!   等等、等等,那架直升机的残骸砸中什么了?   美国驻日大使馆!(不可名状的桐野尖叫)   黑泽阵听到他在念叨大使馆了,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一点,才说:“只是一小块飞溅的碎片,砸碎了他们的玻璃,当时里面没人。”   桐野明:“黑泽先生,你先等等,我觉得这件事可以等降谷先生忙完了再调查……”   黑泽阵:“我已经让夏目财团跟他预约见面了,他的秘书正在确认时间。”   桐野明:“……”   黑泽阵:“今晚你没任务吗?我说过不用跟着我了吧。”   桐野明这才缓缓从他脑海里炸裂的场面中退出来,精神恍惚地说:“啊,我在跟前辈们去东京塔支援,你知道的,那个……啊,要到了,那黑泽先生我先挂了。”   黑泽阵说好,然后桐野明就急急忙忙挂断了电话。银发的少年望向天空,发现云层似乎已经散开了一些。   虽然雨还是跟之前一样大,但天大概是快要亮了。   小乌鸦:“呱?”   黑泽阵看到从斗篷里探头出来的小乌鸦,又看到正巧在他附近的波洛咖啡厅,就把斗篷脱下来,乌鸦放到斗篷里——接下来他可不能继续穿这身衣服去霞关,会给降谷先生添麻烦的,不管是哪个降谷先生。   他叮嘱了小乌鸦几句,把小乌鸦和斗篷都放在了波洛咖啡厅门口,撑开一把银色的伞,往雨里走去。   那位疑似跟他们家BOSS有点关系的降谷大臣给了他答复:今天很有时间。   到底是因为暴雨天气让原本的一些会面取消而有时间,还是对方将暴雨带来的外交问题暂时丢到一边来跟他见面,这点黑泽阵就不清楚了。   但,他还有另一件需要解决的事。   黑泽阵回过头。   虽然暴雨里空无一物,他用墨绿色的眼睛注视着雨中的街道,不满地“啧”了一声。   有人在跟踪他。   跟踪就算了,还一直不露面,让他都有点不耐烦了。   ……   已经被烧毁的Seicomart24小时便利店。   白马探和服部平次顺着线索找到这里的时候,便利店内部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   他们在找一位「穿着绿衣服的可疑女性」,蒂塔落地的时候,对方曾经在机场附近出没,身边还有一位同行的女性。但在暴雨里再次出现的时候,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不仅如此,今晚这个绿衣服的女人一直在东京市内出现,还有居民以为她是雨女妖怪什么的,就拍了下来,从她的背影看,跟机场的工作人员描述的是同一个人。   顺着各种线索,他们找到了米花町的居民区附近,但他们来晚了一步,远远就看到了便利店的火光,抵达的时候人已经不在,只能隐约听到很远的引擎声。对方很有可能已经开车离开,不过按照工藤的说法,今晚他们应该跑不出东京。   “监控录像还能看吗?”   工藤新一冷静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不能。”   服部平次正在检查废墟里的东西,他把录像设备找了出来,发现存储卡已经被损坏,而且电脑硬盘也彻底损毁,显然这里的爆炸是故意的,而且痕迹也被清扫过了。   白马探正在检查爆炸事故的源头,虽然伪装得不错,但从本身就知道这场爆炸有问题的角度出发,他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人为制造火灾的痕迹。除此之外,废墟里还有一具被火烧焦的尸体,但是已经难以辨认。   “这里便利店的录像应该是联网的吧,工藤?”白马探对日本国内的便利店不是很了解,还得问两句。   工藤新一头疼地说:“就算店主能通过网络查看监控,录像也是在本地被储存的,对方早就知道有人可能事后查看录像,一开始就将其破坏了。”   服部平次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就拍拍手,站起来,说:“既然这样,我们去联络这条街上的其他店铺主人吧,也许能从他们的监控录像里找到什么线索。工藤,能查到他们的号码吗?”   工藤新一觉得这俩人已经开始得寸进尺把他当万能后勤使唤了:“喂……别把这件事说得这么轻松啊,这已经不是侦探的调查方式了——啊,找到了,这就发给你们,我们分开联系他们试试吧。”   服部平次吐槽道:“你这不是已经在做了吗?!”   工藤新一鼓了鼓脸,说:“难得有这种机会,降谷哥和黑泽都给了我调取情报的许可和渠道,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啊。”   平时哪有这种机会,侦探不都是一点点去问的——要不然就考虑一下降谷哥的提议,以后跟他去当警察吧?可恶,一旦有过这种体验,就根本回不去了!   他们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斜对面一家修理店的老板,店老板忙着吃今晚的大瓜到现在还没睡,反正明天肯定是开不了业了,干脆就继续浪。   接到电话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警察意外发现非法入境的犯罪团伙里有他的亲戚,幸好不是,这种事他已经遇到三回了,不想再遇到第四回。   听说两位侦探在找那个犯罪团伙的人,他很爽快地找到监控录像给他们看。   修理店的监控录像在斜对面,被挡住了一部分,但依然可以看到有两个人从这边的街道结伴进了Seicomart便利店,一个是他们在找的绿衣女性,另一个是穿着大衣的长发女性。她们在便利店门口站了一会儿,随后绿衣女性离开了,长发女性却不知所踪。   因为便利店还有另外一个出口,所以他们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从那边出入过。   在接下来的十多个小时里,只有两位客人曾经进过便利店。一位就是刚才的绿衣女性,她买了什么东西,很快就又离开了;另一位是穿着黑斗篷、原本好像路过但忽然又停步,进入便利店,过了一会儿才出来的身影。   再往后大约半小时,便利店发生火灾,火灾发生的时候门口闪过了一个穿着黑色披风或者斗篷的身影,又过了一会儿,有一辆车从街道这边驶过,在即将转弯的时候忽然加速,从录像里消失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监控录像的右下角有了一个打着雨伞的身影,对方举起相机拍照,雨伞下面露出来的是绿色衣服的外套——就是他们一直在追查的绿衣女人的衣服,她拍完照,转身,拎着买的东西回去了。   再之后的录像就是侦探们到场了,所以,有线索的东西应该都在录像上。   “看来我们搞错了,那个长发女人才是我们要找的蒂塔(Dita)。”   白马探摸着下巴,说。   无论是从监控录像判断的身高,录像里的半张脸,还是绿衣女人从容不迫的态度来看,她都不是今晚他们要找的目标。   那这个绿衣女人是谁?   工藤新一的声音传来:“白马,把录像回调一段时间,在4:51左右的位置。”   他一直在用单方面的视频电话跟他们联络,能看到服部和白马那边的场景;不是他不想播放片场的情况,是他手上没有能用的设备,而且这样也比较方便。   白马探手动调整了录像:“4:51吗……这个人的斗篷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太远了,看不清楚,老板的电脑做不了修复,就算能,也很难辨认出被遮挡的是什么东西。   服部平次忽然说:“有可能是乌鸦吗?据说今晚有个带着乌鸦的杀手,到处猎杀政府高官和名人什么的……”   听到他们讨论的老板一拍大腿,说我知道啊,我从网友那里找到了传说中的乌鸦杀手的靓照,来来来我们快看一看。   于是老板拿出了他吃瓜得来的照片,虽然都是穿着黑斗篷的人,但从斗篷的款式和身体比例来说,这两者很有可能是同一人。   “还有什么线索吗?”白马探可没时间在网络上冲浪收集情报,就直接问老板了。   老板想了想,说:“你们都是侦探,太模棱两可的猜测我就不说了,只说有证据的。有人目睹过乌鸦杀手在街道上跟人战斗的场面,他看到了,那个杀手是一位红发的女性——他表示斗篷跟照片上的一模一样,但乌鸦杀手的目标应该是政府高官什么的,为什么会在街道上跟人战斗他不是很清楚。”   (小泉露比:因为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啊!斗篷是他抢走的!)   老板继续说:“啊,对,还有啊,刚才看到录像我才想起来,据说拍到这张照片的记者,这张照片就是在梅崎名子女士家附近拍的,拍到爆炸现场和乌鸦杀手背影的记者,也是一位穿绿色衣服的女性,据说她把照片卖给媒体后就不见了。”   至于相机的型号和对方的具体外貌特征他就不清楚了。   两位侦探对视一眼,说你能告诉我们最开始刊登这张照片的是哪几家媒体吗,老板眨眨眼,现在的侦探都这么野了吗,直接找到记者啊,真的能直接找到吗?   他不知道,也不敢问,这里可是米花町,当好工具人就可以了,对侦探说些有的没的特别是倾诉自己的过往经历,难保不会成为案件的一部分。   “有、有,我找一下啊,你们等等。”   老板低头去找,服部平次重新看起了录像,反正有线索的只有那几个片段,找起来也不是很费事。   他忽然停下,放大了那位绿衣女性第二次出入便利店时候手里提着的东西。她在进入便利店的时候就提了个袋子,出去的时候多带了几样东西。   而她进去的时候就提着的东西,看起来像是……   “小孩的衣服?”   粉色。而且如果是大人的衣服,那个袋子应该是装不下的——这个天气总不可能去买短袖的夏装和短裤吧。而且她出来的时候,带着的东西应该是食物,还有点热气的样子。   “小孩?”   “是啊,但如果她跟蒂塔是从机场来,那她就是来接蒂塔的人,那个组织的成员会在孩子住在附近的情况下活动,还跟其他成员见面吗?”   “不,黑泽给我的情报里,蒂塔很不喜欢小孩子。”工藤新一插话说。   “这么看来,唔,”服部平次想到了什么,“工藤,你是不是还有另一个案子,吉田小姐失踪了对吧?”   工藤新一沉默了一下,说应该不至于这么巧……   他说到一半自己都没有底气了。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低声说:“如果她来接蒂塔,那她可能也跟组织有关系,或许认识步美的父亲,也认识步美。”   白马探敲了敲服部平次靠着的椅子,说,那也算半个好消息,如果步美小姐在她那里,起码她还愿意照顾小孩子,步美小姐暂时不会有事。   现在的问题在于……   这位小姐人在哪里呢?   从身高和行动上来看,她应该比较年轻,不超过三十岁,起码比蒂塔要年轻。   “步美不是会跟陌生人走的类型,如果真的在陌生人那边,她会想到报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杳无音讯。但是我……我想起一个人。”工藤新一正在从记忆里找出相应的画面。   虽然不是原本的那身衣服,但这个发色和衣服颜色,就像林间的黄叶、盛夏的雏菊、山野间的稻草人,让他想起了在鹤鸣港遇到的某个侦探。   到处旅游的侦探小姐。   他曾经跟步美聊过这个侦探,步美问的时候,他说是“可靠的大人,看起来知道很多东西”,如果从侦探+认识+江户川柯南认为可靠的这点上来推理,步美跟对方走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工藤新一踌躇片刻,说:“虽然没有任何证据,只是直觉,但,你们之前的调查里,有见过「菲莉娅」或者「六分仪真理」这个名字吗?”   “六分仪真理,没有,不过我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服部平次说,“这不就是那个天文台侦探事务所的侦探,所长的养女吗?他们事务所的所长前段时间刚被人杀死,案件到现在都没破呢。”   “……天文台?”   “是啊,一个还算有名的侦探事务所,怎么了吗,工藤?”   “六分仪……也是八十八个星座之一吧。”   “是啊,这种基础的问题,工藤你不会不清楚吧?要是累了的话就去休息,我们两个可是睡了午觉才来东京的,你从昨晚开始就没怎么休息吧。”服部平次都想隔着通讯敲工藤新一的头了,可惜片场封闭,进不去,也敲不到。   但工藤新一那边传来了很低的吸气声。   过了一会儿,关东的名侦探才说:“不,就算我现在去睡,也完全睡不着,我有件事要通知我的BOSS,你们先调查。这个六分仪,很有可能也有别的身份,危险程度不低于蒂塔。”   “你这么一说——”   思考了有一会儿的白马探把录像里绿衣女性的身影和黑斗篷人的身影裁剪出来,进行对比,并略微计算了身高。   随后,他说:“这两个人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夜间橙红色的头发和红发很容易被认错。假设蒂塔躲在便利店,而六分仪小姐——姑且这么称呼她,我觉得工藤不会认错人——得知今晚的事后,回到便利店来对见过她的人灭口。而追上去的那辆车,很有可能是被误导了。不,也有可能便利店里本来就存在第三个人,尸体是死去的店员或者客人,而那辆车追踪的,就是在爆炸前逃走的蒂塔。”   一切都还不能确定。   工藤新一揉了揉脑袋,说我把车牌号发给相关人员询问车主的情况,但他们很忙,不一定很快就能有结果,黑泽甚至不接他的电话,还好降谷哥刚才跟他说黑泽有事要忙,暂时不用担心;   以及,如果疑似六分仪小姐的人要来这个便利店买东西,就证明她的落脚点在附近,继续调查应该能找到见过她、或者她带着的小孩的人。   希望是步美,但也不希望是步美……   说到底,前天晚上通宵拍摄,白天没能休息好,昨晚同样在拍摄且在间隙里调查蒂塔、步美和黑泽相关的工藤新一已经很累了。但他知道有人比他更辛苦,所以他还不到放下工作的时候。   “啊、那边——”   “什么?”   “怎么会?我……啊?啊?”   就在工藤新一想这些事的时候,通讯里忽然传来了服部平次、白马探和修理店老板震惊的声音,他们甚至没能把话说清楚,就卡在那里,而视频电话的镜头里还是监控录像,工藤新一完全不知道他们在震惊什么。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服部?!白马?!你们那边还好吗?”   工藤新一有点急了。如果把服部和白马因为他被牵扯进今晚的事,那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幸好服部很快就反应过来,安慰他说没事,就是、发生了……有些让人难以置信的事。   服部平次把手机从正对着电脑屏幕的支架上拿起来,走到了另一个地方,视频电话的镜头也跟着移动,移动到了某个方向,然后停止。   工藤新一看着呈现在他眼前的画面,慢慢睁大眼睛,猛地站了起来。   “怎么会……” 第152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6月30日凌晨, 警视厅紧急发布了对“携带乌鸦、穿黑斗篷的连环杀手”的通缉,并提醒市民看到类似装扮的人立即躲避。   虽然最开始负责这起案件的是警视厅搜查一课,但公安表示这起案件在他们的职责范围内, 搜查一课只需要在外围巡逻协助调查。   当然, 事实上无论是哪个公安部里都没有任何人接到调查这个杀手的具体工作,这项任务被挂在了桐野和风见身上, 而这两个人……一个在东京塔, 一个在医院。   归根结底,这道通缉令主要是提醒市民注意安全,让某个人在雨蒙蒙的街道上更方便地散步是次要的事。   “2009年6月30日凌晨五点,BOSS大人对忠诚的琴酒下达了通缉令。”   降谷零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虽然声音有点疲惫, 但语气还是很轻快。   黑泽阵本来想说你就这么喜欢当我的BOSS吗, 听到降谷零加班好几天的声音后, 就没有了兴趣, 说你最好还是休息一会儿,我不想听到下一个谣言是养乌鸦的杀手暗杀了乌丸集团的BOSS。   降谷零就拉长了声音, 说:“这个时间怎么可能啊,这才刚刚开始吧。而且Hiro还在东京塔。”   黑泽阵觉得降谷零像是在撒娇。   不过既然是现在这种情况, 他就当没听到了, 问:“苏格兰怎么还在东京塔?我不是已经给你们‘清扫’了一部分吗?”   那群人已经在东京塔上折腾六个小时了, 除开那架直升机带来的混乱, 这时间都够那上面的小型联合国开个会了,开完他们还能在里面再演两部动作电影。   今晚的总指挥降谷零叹气:“唉, 就是因为你扫垃圾的效果太好了, 其中一部分人发现盟友撤退,被逼急了想跟我们鱼死网破。Hiro说不能让这些亡命之徒逃入东京市内, 坚持要先把他们抓住,就僵持到现在了。”   如果在那边的是降谷零,也不会就这么让那群人轻易逃出去。制造了今晚这么大的动静还想跑?呵,降谷现在到现在还是一肚子火气呢。   到目前为止撤退的人大部分都被公安控制,但也有突围出去消失在东京暴雨夜里的,降谷先生表示等腾出手来就把他们通通抓进去,谁也别想在他的东京乱来。   黑泽阵:“我准备去见个人,可能有点乱来,先跟你说一声。”   降谷零:“好。”   嗯,有时候,具体情况也要具体分析,例外这种东西一向是存在的。   不过该问的还是要问,降谷零答应完又问:“你要去见谁?”   黑泽阵回答:“跟组织有关,但没那么确定的人,只是去确认一下他的身份,如非必要我不会动手。”   降谷零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还以为黑泽阵随机找目标,接下来要去暗杀首相,虽然他也觉得这届马上就要卸任的首相干得不行,但这种卸任方式还是免了吧……   黑泽阵的嘴角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组织的前杀手在电话里慢吞吞地说:“如果你希望我去暗杀首相或者警察厅的长官,我现在就可以去,最近我掌握了一种杀不死人的技巧,保证他送到医院抢救的时候还是活的。”   电话那边传来什么东西倒地的重响。   过了好几秒,黑泽阵才又听到降谷零带着一点恼意的声音:“不用!别开玩笑了,黑泽,没人付得起这个代价。”   现在的局势已经够乱的了,美国大使馆正在质问他们的安全问题,还好这件事被外务省彻底拦下,降谷先生才能安心地继续进行他计划的收尾——对,没错,【收网计划】进行到现在已经接近了尾声,美国大使馆的闹腾跟FBI、CIA传来的抓捕进度无关,门外确实吵吵嚷嚷,门里已经睡到了一张床上。起码在这件事上是这样。   如果黑泽真的给他来个乌丸集团杀手暗杀日本首相,那该加班的就不只是降谷零,其他同盟都该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代价?”黑泽阵还是慢悠悠地说话,故意曲解了降谷零的意思,“你不是我的BOSS吗?你只需要给我下达「命令」就可以了。”   “……还是算了吧,用不起。”降谷零气呼呼地摆摆手,虽然黑泽阵看不到,但能听到,降谷先生所处的位置是室内,带起的风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从凌晨开始他就不在东京塔了,那时候公安和不知道打哪来的一群人正在交战,哪有让总指挥一直处在交战现场的道理,所以降谷零现在所处的位置相当隐秘,也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打算。   黑泽阵也不打算继续跟他开玩笑,听到降谷零的声音变得精神一点后就要挂电话,但就在他要按下结束通话按键的时候,降谷零忽然说,等等。   “怎么?你改变主意了?”   “不可能,那种事你想都别想。我有件事要问你,黑泽,那个老法官跟我提到了‘那些人’,他说的,应该不是组织吧。你知道什么吗?”   “……”   黑泽阵那边沉默了有一会儿。   站在雨里的银发少年单手撑着伞,感受到手机的震动,就先看了一眼刚发来的邮件。   是爱尔兰/夏目渚发来的,关于外务大臣降谷清一郎摆在明面上的公开资料。对黑泽阵来说这些已经足够,反正如果不是他要找的人,就没有必要继续调查,如果是,那调查再多也没用。   从这位履历上来看,这位外务大臣是没有儿子,也没有其他直系亲属的。降谷清一郎的妻子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逝去,他因怀念妻子没有再婚——资料上是这么写的,具体情况黑泽阵并不关心。   “黑泽?”   降谷零听到他很久没有说话,就出声提醒。就黑泽沉默的这几十秒里,他还又做了一个紧急的人员调配,忙得焦头烂额。   黑泽阵看完资料,假装刚刚回过神来,说:“知道,但不是很了解。”   “所以他们是谁?”   “那位先生的一些老朋友,或者说有共同目标的合作伙伴,关系算不上多好……”黑泽阵回忆着当年的事,斟酌着用词,“我对他们了解不多,不过有人死的时候他会让我去送花。”   这些人活着是一回事,死了又是另一回事。死去的人没有任何价值,只要没有人能支撑起对方的势力,那乌丸莲耶、或者其他与其“相识”的人就会全凭心情和需要插手,抑或冷眼旁观其他人将其留下的东西瓜分。   活着,才是最有价值的事。   降谷零听他语气克制,就说:“从你昨晚在东京找人的精准程度来看,你可不像是‘了解不多’。”   有点生气。   降谷先生有点生气,不是因为黑泽隐瞒信息没告诉他,而是因为自己到现在都没发现这件事。包括黑泽的顾虑,也包括他自己的迟钝。   黑泽阵笑了声。   “你知道吗,降谷,上任警察厅长官死的时候,那位先生让我带着花束去参加过他的葬礼。”   “……”   “组织是乌丸莲耶的东西,他们充其量是知道乌丸跟组织联系的‘合作伙伴’,与今晚的事、与乌丸集团都没什么关系。我不是要阻止你,只是今晚绝不是时候。”   降谷零没有立刻回答。   他先接了个额外的电话,等回来的时候,才问黑泽阵:“你也有劝人的时候?”   “谁知道呢。”黑泽阵含糊地回答。   “那这件事我们下次再谈,现在我要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昨晚给你提供情报的人是谁?”降谷零追问。   黑泽阵沉吟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曾经认识……某个组织的首领。这个组织跟乌丸集团一样与他们有一点联系,不过后来他们发生了内乱,分裂为了两部分,其中一部分的领导者接手了组织前首领与他们的联系,就是我认识的这个人。”   他很少用这样模糊的词汇来说话,降谷零心想,黑泽平时都是直接把具体清晰的情报告诉他的。   既然是最后一个问题,降谷零就不会再追问,他冷静地对黑泽说:“我知道了。注意安全。”   然后他挂断了电话。   降谷零听得出黑泽阵话语里的警告含义,上任警察厅长官都跟“那些人”有关的话,他一旦开始调查,势必会惊动自己的上级。   谁知道在自己身边有没有他们的人?   降谷零当然会调查,他不可能任由这些混蛋在这个国家——在他的国家里继续为所欲为,但现在确实“不是时候”。   他需要先解决乌丸集团,这是无数人花了漫长的时间才能做到的事,如果受到内部力量干扰而失败,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等组织被摧毁,他会理所当然地拥有更高的地位、更大的权力,然后……   唔。   其实他有点想要那个位置了。别误会,没说让黑泽阵去暗杀不该暗杀的人,虽然违法是公安的特权,但如果要换一种身份,那起码他明面上不能做这种事。   “Hiro……”   “怎么了?”一直连通的通讯设备里传来了诸伏景光的声音。   降谷零摇摇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到当下的事上来:“没什么,等你回来再说吧。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通讯的背景音里有枪声、错乱的打斗声,什么东西坠落的声音和很近的风雨声。   诸伏景光无奈地笑了一下,回答:“不是很好,亏你能那么轻松地说现在形势一片大好。”   降谷零将手抵在额头上,吐了口气,说:“没有黑泽出手帮忙的话,现在的情况只会更糟,形势已经比我预料得好得多了。对了,代替他来的人你还没找到吗?”   就是那个据说跟琴酒很像、假扮琴酒来东京塔的人,降谷零想破头也没想出来这个人应该是谁。   毕竟黑泽的交友圈他还算有所了解,难道说贝尔摩德上次说的是真的,乌丸莲耶制造了黑泽的克隆人,其中有些产生了自主意识……?   “噗。”   诸伏景光没忍住笑了一声。   “Hiro……?”   “没,没什么,我想到高兴的事情。你说黑泽派来的人?我知道他的大致位置,但他在有意识地避开我们,可能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发现自己幼驯染进入误区的诸伏景光决定先不提醒降谷零了,反正无论目前在场的这个人是谁都不会影响局面——倒不如说公安不知道这个人是FBI才是最好的局面,这样跟他们无关,也跟FBI无关。   至于莱伊先生本人的安全,苏格兰表示既然都到这里了,来都来了,莱伊你就自保吧,我最多让同事不对你开枪。   是的,其实诸伏景光早就知道来这里的人是赤井秀一了:D,甚至早到在东京塔瞭望台和特别瞭望台之间的阶梯上。要问为什么,因为在他从上方的阶梯飞下去,越过对方身边的时候,只有这个人是下意识想接住他,而不是抓住他的。于是诸伏景光就多看了对方两眼,从身高上判断了一下,然后特地在黑暗里和对方过了两招。   有点熟悉的反击动作,还有甚至能从空气里闻到的FBI味道。   后面这条不要太纠结,因为假面骑士的事情不用搞得那么清楚。   诸伏景光在几乎能确定对方身份的时候,完全没有坏心思地小声问:莱伊?   下一个瞬间,对方差点就在黑暗里摔倒了。   所以,莱伊先生,你是怎么想出假扮黑泽来这里的,不会是黑泽逼你来的吧?   诸伏景光刚说完这句话,就有其他人发现了他们的位置,一番交战后赤井秀一又从黑暗里消失了。诸伏景光觉得,嗯,赤井秀一一定是在看着他的,只是不能确定具体的位置而已。   应该就在那边的店铺附近,不过还好,今晚——啊,不对,应该说是今天早上的东京塔钓鱼行动已经快要接近尾声。   但越是到最后,就越是不能掉以轻心……   “都不要动!不准开枪!我带了炸弹!”   有个暴躁的、狠厉的声音从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传来。还有时不时从黑暗里传来的、紧张的呼吸声。   原本公安和对手人正在进行仿佛没有尽头的拉锯战,看谁先发现对方的踪迹,但现在有人站了出来,打破了已经僵持许久的局面。   是的,一旦到白天,警视厅来这里进行大规模的协作搜查,带好设备、武器和防具,留在东京塔上的犯人们都将无处可逃——除非他们打算跳下去。虽然警察不会帮他们支付医药费,但免费收尸服务一直是有的。   “听着,我们带来的炸弹足以将这座大楼(东京塔下的大楼)炸塌,控制装置不止一个,如果你们不想被埋在这里的话就让我和我的人出去!”   日语并不是那么标准,好的,外务省的未来工作+1。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雇佣兵或者干脆就是被从国外派来的人,诸伏景光从口音判断了一下,感觉待会可以问问美国大使馆要不要人。   他没回答。   也没有任何人回应对方的话,那样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说话的人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却忽然有枪声从侧方传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也不一定是警察,毕竟谁都知道现在的局面,有人走了,其他人就更难以离开,更不用说外面本来就有警察拦着。当然,越过这道关后面就会好办很多,毕竟现在应该还没到出动自卫队的地步……吧?   “我已经不干了!我们的雇主已经放弃这个任务了!”男人低骂了一声,但依旧没人理他。   于是他转过身去,从地上拎起了一个人。   虽然在黑暗里看不清楚,但从声音能很明确地判断他做了什么。接下来他猛地一拳打在那个人的脸上,喊道:“醒醒!”   有闷哼声从黑暗里传来,紧接着是有什么东西撞到墙上的声音。   男人发现对方没什么反应,语气变得更加烦躁起来:“你是指挥吧?说话!你是这里的指挥吧?!告诉他们撤退!”   被他往墙上撞的人从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声音,又停顿了很久,才冷静地说:“别放过他们。”   现实不是游戏。   诸伏景光听得出来,那是之前把通讯器给他的、这次行动的副指挥镰田的声音。   是他的同事,他的战友。   他攥紧拳,吸气,呼气,但什么都没做。这可能是陷阱,重申,这是陷阱,镰田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上东京塔来的所有人都是,所以,不要动,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对方可能真的携带了炸弹,要寻找他的破绽,然后最快地将其制服。   自称带了炸弹的男人开始咒骂,虽然听不懂,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偶尔蹦出的几个词都是不可能出现在英语课本上的词汇。   诸伏景光正在心里默数,他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但镰田不一定能坚持到这个时候。   “砰。”   枪声,刚才的男人往某个方向开了一枪,子弹打进血肉的声音在黑暗里异常清晰,那一瞬间甚至盖过了雨声。   倒在地上的镰田压抑着自己的声音,硬是没喊出来。   那个男人用力踢了他一脚:“那我要杀他了!我会杀死他!杀死你们所有人!如果我出不去,那今天谁都别想从这里活着出去!”   男人的声音已经是歇斯底里,为了让人相信,他不耐烦地按下了某个按键,然后剧烈的爆炸声从上方——上一层或者上上层传来。   他厉声喊道:“这是一个警告,朋友,退一步对我们都好,杀我没用,就算我死了,我的同伴也会按下炸毁大楼的按钮!”   依旧没有人回答。   直到黑暗里传来笑声,有人说道:“算了吧,美国佬,他们是来跟我们拼命的,你为了钱,人家为了荣耀,当然比你能熬。”   不是这样的。   诸伏景光深呼吸,环顾四周,在黑暗里寻找其他人的影子。   这个人的同伴在哪里?他说的另一个控制装置是真的吗?要怎么才能阻止他——不,不能让他出去,对方很有可能在出去的一瞬间就引爆这座大楼、制造混乱离开,相信对方才是最错误的判断。   镰田。   诸伏景光闭上眼睛,他很想过去,但到现在都没有挪动脚步,他——   有人替他冲上去了。   很快的身影,也有点熟悉,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还塞了一样东西给他。   诸伏景光看着黑暗里模糊的轮廓,赤井秀一很快就放倒了对方,然后开着手机的亮光,举起了那个用来做炸弹的控制装置的型号老旧的手机,随意地按下了其中一个靠前的按键。唔……这个位置一般是个“安全地带”。   天摇地晃。   爆炸。火光。就在距离他们很近的位置,但并没有波及到这里。   赤井秀一来的时候是做了易容的,易容现在还没有彻底崩坏,起码那些人认不出他的脸。   仗着这点,赤井秀一趁爆炸的时间躲在了一道墙后,顺便把苏格兰相当在意的伤员也拉到了后面,然后以相当轻松的语调说:“好了,接下来我会继续随便按,放心,我们都出不去了,所以一起死在这里就可以。”   被他放倒的人挣扎了两下,赤井秀一决定再拍他一根麻醉针,反正他从黑泽说的仓库里找到了一大堆,顺手就装满了自己的衣服。不得不说,在根本看不清目标的黑暗里,这东西比枪好用多了。   诸伏景光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他手心里是赤井秀一放的……一块巧克力。   好吧,他就知道莱伊不会带什么秘密武器进来,他确实有点饿了。   诸伏景光撕开巧克力的包装纸,在黑暗里慢慢把它吃完,才在这片连呼吸声都听不到的寂静里开口:“可以。我可以让你出去。”   声音暴露了他的位置,以及他的身份。是不是那些人要找的目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行动现场指挥”的身份。   他故意加重了语气,用以前苏格兰说话的口吻说:“你可以带着地上那个人出去,但只能你们,如果他们全都出去了,我怕这座大楼立刻就会被引爆。或者,你跟他的同伴出去,把他留下,前提是他们能证明自己的身份。”   怎么证明?   当然是另外的遥控器,八成还是那个型号的手机。诸伏景光觉得自己在短短八年的职业生涯里已经看过那种手机无数次了,但它底为什么还没停产真的是世界性的未解之谜……等一下,原来生产商的背景里有美国军方,没事了。   “你们也不想继续僵持下去吧,我还要回家吃饭,没空跟你们纠缠。我知道有些人的任务已经被取消了,现在告诉我你们雇主或者老板的名字,以及他跟你们联络时给出的所有信息,我可以让你们一个一个地走。”   “……”   黑暗里传来很低很低的交谈声。似乎是某种暗号,仔细听也是听不懂的。   诸伏景光知道他们不会相信,至少他们要先看着一个人离开,而这里就有个现成的、不属于警方,而且可以从这里大摇大摆走掉的人。   是的,警察不可能拿到炸弹的遥控器就随便按一个,因为这里是东京塔下,一不小心所有人就都会死,他们更倾向于赤井秀一是跟他们一样的、被雇佣来的人。   “那边的先生,你要先走吗?”   诸伏景光看着外面正在缓慢亮起来的天空,说再不走你们就没有时间了。   赤井秀一假装想了一会儿,摊开手,无奈地说:“所以我也不能带走我的同伴?”   诸伏景光耸耸肩:“你可以带走刚才躺下的那位,毕竟他的同伴都没有出现,也没有说跟他换个位置。”   对方也会觉得这是陷阱。   赤井秀一笑了声,说那我就走了,走到门口的时候我会把遥控器扔下,这样你就能放心了吧。   说着,他拎起地上的人影就往外走,所有人都看着他,直到他走下楼梯,也没人开枪——还以为会有搅局的,这不是完全没有吗?   赤井秀一离开最后一层阶梯的时候,说:“那我走了。”   他带走的是那位倒下的警察,不是被他用麻醉针放倒的男人,二楼的人没有动手,一楼的人没看到过黑暗里两个人的体型,不会怀疑他带的不是那个目标。   于是赤井秀一安然无恙地走到了大楼的出口,即将要走出去的时候,他早有预料地矮下身体,拉着那位警官滚到了一边,随后枪声在他背后响起,不过他已经脱离了对方的射程。   他把一个型号老旧的手机扔回到了门口,然后语气轻快地喊道:“看来有人不想让我走,很可惜,我已经出门了。对了,遥控器和这位先生都放在门口了,你们记得自己来拿。”   不,没有,他说完这句话后很辛苦地顶着枪伤把这位警官拖到了隐蔽处,交给了守在外面的警察,对方看到他的时候非常警惕,但赤井秀一晃了晃他手里的手机。   琴酒的手机,锁屏界面是两只小猫,这个小警察警察跟着琴酒,应该认识。   在外面的警察是桐野。   桐野眨眨眼,不知道这个人是哪里来的,但既然有黑泽先生的手机,还好像认识他的样子——甚至叫出了他的名字,那应该是自己人吧。   就在这个时候,诸伏的通知也来了,说把镰田先安置在安全的地方,于是桐野彻底放下心来。   “真的要让他们出来吗?”桐野小声问。   “没关系,我们的盟友会负责追踪他们,一直在东京等着没事做,我给他们找个合作的机会。”诸伏景光这么回答。   事实上主要是FBI、CIA和MI6,他们提出了几次是否需要协助的询问,结果是他们在东京塔附近待机。   现在赤井秀一正在离开东京塔附近的范围,他将找到一座建筑,然后从窥视者的视觉死角里消失。至于剩下的事……找盟友帮忙确实能分担一下压力,当然,谁从东京塔大楼离开了公安很有数,少人的时候就只能问在那个方向的盟友了。   东京塔内部的交涉正在进行。   诸伏景光觉得莱伊应该多给他两块巧克力,因为他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在剧烈消耗体力,现在是真的饿了。   黑泽不会真的不给他做饭吧?不会吧?那回去是不是只能吃赤井玛丽做的饭了……   哎。   他尽量让自己显得放松,用相当随意的语气跟那些人交涉,有人离开,有人不敢,有人煽动,有人咒骂,但无论如何,在第一个人安全离开东京塔,还被外面的人观测到的时候,「鱼死网破」的僵持就已经结束了。   诸伏景光切换了频道。   “Zero,你在追踪离开东京塔的那些人吗?”   “嗯,”降谷零的声音传来,“让他们回去,我想知道他们背后的雇主都是谁,让黑泽避而不谈的是什么东西。川崎已经带人回来了,追踪的事就交给他负责。”   这不是调查,只是那些人无意中透露的线索,与「有人刻意调查」是两回事。   “那就好。”   诸伏景光说。只要不是真的把这群人放走就好。那样他虽然不会反对Zero的决策,却无法面对在这次行动里牺牲的同伴。   不能掉以轻心,即使退让到了现在的程度,也会出现意外。   诸伏景光将那张巧克力纸攥在手心,深呼吸,刚想催促要跟他谈判的人,却听到楼下传来了惊呼声,然后是枪声、惨叫声,紧接着变成了一片混乱。   随后,桐野语气急促地跟他报告:“有人捡起了被扔在门口的手机,按下去却没有发生爆炸,但其他人已经开枪击毙了他,现在他们可能已经发现——”   已经发现被扔回来的手机是假的了,至于赤井秀一为什么会携带这样一部型号老旧而且跟犯人手里那块一模一样的手机,桐野是真的不知道。   不过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地面开始摇晃起来,过了几秒他们才意识到刚才传来的不是雷声,而是外面传来的爆炸声。   诸伏景光抓住一侧的墙壁稳住身体,又扶住他身后的伤员,某种强烈的、相当可怕的预感从他心底升起,他来不及想更多就喊出声,声音里带着极度的恐慌:   “跑!快跑!”   胃里好像有东西要翻涌上来,诸伏景光只觉得自己要吐出来,但其实他什么都没吃;他背着同伴往楼下跑,意识到问题的公安或者其他人都变得恐慌起来,暂时停止了交战,争先恐后地往下跑去。   轰然巨响!   就在诸伏景光背后,一片黑暗的区域里,二层商场的上方被什么东西挤压、变形,爆炸的火光和暴雨的气息扑面而来,将那片区域直接碾到了地底。   诸伏景光无暇顾及,一边让所有东京塔附近的同伴撤离,在逃离的时候往破损的上方看了一眼。   黑暗正在往某个方向倾倒,火光将东京塔红色的钢架结构照亮,他看到视野里的图像正在扭曲、变形,整座东京塔大楼也在坍塌。   已经来不及逃出去了,他一咬牙,拽着他身边的同伴,开枪打碎了玻璃就往下跳。   要赶上、一定要赶上,不能死在这里,黑泽还在等我回家……   “砰。”   还是枪声,今天他已经听了太多枪声,都快有点麻木了,但这次不同。   从东京塔大楼二楼窗户落地的诸伏景光踉跄了一下,没能站稳,不可置信地看着抵在自己身上的枪,那颗打伤他的子弹出自他拼了命也要一起带出来的公安同事之手。   “为什……”   他没来得及想通,坍塌的大楼就从上方压了过来。   ……   风已经彻底停了。   明明温度依旧寒冷,空气却显得很闷热,就连屋檐下停歇的鸟儿都显得烦躁。即使已经到了天该亮的时候,整个世界还是阴沉沉的,好像被一个盖子笼罩在了里面。   黑泽阵正要从米花町前往霞关地区,外务省的大楼就在那里。不过现在他得先解决一直跟他的小尾巴,毕竟他这次去见的对象可能牵扯到降谷,还是不要暴露比较好。   他转了几圈,特地往东京塔的方向走。   对方还是跟着他,虽然技巧不错,却对他无法忍受长时间被盯着的这件事一无所知,一直没有暴露身影,但也一直在黑泽阵的感受范围内。   最后,黑泽阵抬头,看到了他上次落脚的酒吧,干脆上楼找找他的猫,却没找到。   这座酒吧的二楼有其他的出入口,毕竟是组织的据点,安排了逃生用的通道也很正常。他从那边离开,在酒吧周围搜索,想要找找那个一直跟着他的小朋友,却只看到了一个深绿色的影子。   ……有点眼熟。   天边有模糊昏暗的彩光,照亮了她的身影。虽然有些模糊看不清楚,但黑泽阵能判断那是一名女性,年纪不会很大。不过符合条件的人太多,他还是见到人再做判断吧。   他刚追了两步,地面就开始晃动起来。   爆炸……还是……   银发少年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却在转身的时候忽然停住。   就在他背后,街道的尽头,比大多数建筑更高的地方,那座今晚遭受过直升机扫射、枪战、爆炸等等的红色尖塔,正在向一侧倾斜。   爆炸产生的火光在零点几秒的时间里就扩散开,赤红的火光在漆黑的雨里极为显眼。   坠落到一半的东京塔开始在新的爆炸里解体,然后坍塌、坠落,巨大的钢架结构发出刺耳的声音,即使在这里也能清晰地听到。   东京塔倒塌了。   天地间传来震响。   地面仍旧在剧烈摇晃,甚至比之前还要剧烈,耳边传来不知道什么动物凄厉的叫声。   黑泽阵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往东京塔的方向跑去!   在他背后,有一夜未睡或者刚刚睡醒的人大喊:“地震!是地震!这是……”   这是,即使在这个三天两头就会遇到地震的国家,也几十年未曾有过的大型地震。   到底是东京塔在这场灾难面前先一步倒下,还是地震让原本不会彻底倒塌的东京塔彻底坍塌,已经没人能说得清了。   血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地面晃得人完全站不稳,有人在等待结束,有人就站在满是积水的街道上,幸好这里是大多数人已经撤离的商业区,不会有太多的阻碍。   黑泽阵越过倒塌的广告牌、树木、塌陷的地面,以他能做到的最快速度往东京塔废墟的方向跑去!   来得及吗?   现在去还来得及吗?苏格兰呢?莱伊呢?塔上的那些警察都怎么样了?降谷不会也在东京塔附近吧?!   通讯已经断联,电话也打不出去——应该说东京塔倒了,附近的信号在短时间内是没法恢复了。   他应该早点结束的,他不应该就在远处看着的,他本来可以插手,本来可以在场,他本来可以……   思维尚且没能得出答案,黑泽阵就已经踩在了东京塔的废墟上。   尘烟被雨水冲刷下去,触目所及都是断裂的红色钢架和正在燃烧的断壁残垣。有些钢架坠落的时候直接砸进了地底,血和灰尘的味道比任何地方都要浓郁。   厚重的云层好像都被这摇晃的天地震出了一道缝隙,太阳从上面投下苍白无力的光,照到了这座废墟上。   就在废墟的一角,有个银发的少年,站在突出的断裂钢架上,那道日光将这一片小小的区域照亮。他闭上眼睛,在心里模拟着可能会有的情况,从刚才记下的废墟里推断有人生还的位置。   然后,他纵身一跃,直接跳了下去。   赤红色的钢架被反作用力推移了方向,在尚未结束的地震里晃了晃,然后重重滑向了那片废墟的边缘。   一声巨响。 第153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上午6:27。   《乌鸦折叠》电影的拍摄现场。   正在跟服部平次和白马探联络的工藤新一看到手机通话显示的画面里, 就在城市的街道尽头、一片朦胧的日出颜色里缓慢倒下的巨大轮廓,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座缓慢倾倒的建筑是——东京塔。   即使已经是白天, 画面里的光线依旧很暗, 密集的雨幕中只能看到那座高塔倒下的轮廓。比起现如今更高的东京晴天塔,东京塔确实已经不是“最高”的代名词, 但对这座城市和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 它的倒塌绝对比其他任何地标的消失来得震撼。   没过多少时间,也可能是短短的一瞬,画面就开始摇晃起来。   不、不只是画面,坐在剧组大巴车里的工藤新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是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地震。   这个对大多数生活在这个国家的人都很熟悉的名词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但这次显然没有那么简单。工藤新一扶着座椅站起来, 往外面望去, 看到平静的海面上仿佛有漆黑的风暴正在汇集。   他们正在港口附近的山地拍摄, 经过一整晚的折腾,终于拍到了暴雨场景的最后一幕。   地震打断了他们的拍摄进程, 导演抓了抓原本就没有多少的头发,指挥剧组暂停工作, 暂时转移到空旷的地方避难, 等地震结束后再继续拍摄。他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但那个少年主演、名为工藤新一的侦探却冲出雨幕, 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喊:   “别管那些了!东京塔倒了, 信号马上就会断, 这种程度——这种震级的地震,如果震源在海里很有可能会引发海啸!到时候没人能来救我们!”   暴雨掩盖不了他的声音。   工藤新一站在剧组的遮雨棚下, 用手指将湿漉漉的头发拢上去,就保持着这个动作,声音平稳地道:“撤退。”   无论是湛蓝色的眼睛,还是他脸上的表情,都冷静到了极点。   不像个还没成年的年轻人。   导演从工藤新一的脸上感受到了事情的严峻性,毕竟导演是国外来的,对东京附近地震的情况,当然还是生活在东京的人比较了解。   他迟疑片刻,让剧组的人准备离开,但还有相当一部分搭建好难以短时间内拆除和回收的道具……导演在心里计算着需要的时间,却被少年侦探抓住了手臂。   工藤新一一字一顿地说:“现在,立刻撤退。”   视频通讯已经变成了连不上的状态,地面已经停止了晃动,但以震动持续的时长来看,海啸大概率会在一小时内抵达岸边。   电影的拍摄——电影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算他直接把贝尔摩德的电影搞没了也没关系,毕竟从昨晚开始,被摧毁的组织就已经成为了历史,这部电影还能不能上映都很难说。   名侦探盯着导演看了一会儿,忽然说:“导演先生,其实你知道‘那个组织’吧。是克丽丝·温亚德说过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剧组离开这里的?”   他在遮雨棚的光线里看到导演的表情,对方动了动嘴唇,但没能发出声音。   又或者天地间太过嘈杂,根本听不清楚。   工藤新一对一直在附近忙来忙去的两个场务说:“安藤先生,冬月先生。”   两个人停下了动作,走到了他们面前。   导演看那两个毫不起眼的人拿出属于公安的证件,而那个神情冷静的少年放下手,湿漉漉的头发却没有再垂落下来,他不容置疑地说:   “贝尔摩德肯定没想过会发生地震的情况,只是不想让我离开剧组,好了,导演先生,我们该走了。接下来听我的——啊,我在为公安做事。”   ……   上午6:35。   东京塔大楼倒塌的废墟里,诸伏景光艰难地撑起身体,从胸腔和腿部传来的痛感让他稍微清醒,随后剧烈的头疼随着身体的移动袭来。   他被人从背后打了一枪,不确定具体打中的位置,但应该没有伤到肺,这暂时还不算太碍事;麻烦的是被压住的腿和正在流血的头,诸伏景光抹掉脸上的血,试着挪动身体,却没能做到。   他压抑住想要从喉咙里溢出来的声音,咬着牙忍着痛苦看向周围的环境。   东京塔的钢架结构砸落、大楼发生爆炸的时候,诸伏景光很幸运地活了下来。   现在他被困在曾是大楼的废墟下层,有雨水敲击钢架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位置传来,不远处有汇聚而成的溪流从更下方流过的响动。手机早就不在身边,通讯频道里听不到任何声音,地面刚刚在晃动,过了几十秒又停止,诸伏景光听到这座废墟二次崩塌的声音,知道他得尽快离开这里。   首先,他得把自己的腿从钢筋和倒塌的楼板下面拯救出来。   “啪嗒。”   是脚步声,和正在接近的人,以及撞到什么东西的声音。   诸伏景光很快就看清了来的人是谁。他昏过去只有短短几分钟,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能找到他的,也只有——向他开了一枪的同事。   同事的一条胳膊断了,简单地做了包扎,穿过已经辨认不出来是什么的废墟,出现在他面前。   断裂的钢筋拦住了对方的去路,但枪支已然上膛。   诸伏景光低头咳了几声,吐出喉咙里的血和灰尘,才低声说:“绪方,我记得你父母都是警察,父亲殉职,母亲因伤退休,跟组织不应该有任何关系。”   如果不是身份足够清白的人,是不可能被Zero安排到他身边的。   正是因为对叫做绪方的同事的背景一清二楚,诸伏景光才会想问,为什么。   绪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先是放下手里的枪,才用嘲笑般的语气回答:“我确实跟组织没什么关系,我不缺钱,对他们说的长生不老也不感兴趣,还不至于为这种东西动摇。”   那,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站在昏暗空间里的男人垂着头,好像在思考到底要不要解释,很久才说了句:“我真羡慕、不,应该说是敬佩你们这种人,能放下所有个人情绪去执行任务,所以我才没能被选中成为卧底。”   “……”   “我进入公安就是为了组织,为了报仇,所以在得知有卧底任务的时候我就向上级申请,老师拒绝了我,原因是我面对组织的时候做不到完全的冷静。但你可以,诸伏,我很佩服你。”   绪方吸气,然后长长地呼气,好像把一直郁积在心底的某些话说出来,让他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   诸伏景光知道他还有话要说,或者,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那部分,他甚至已经隐约猜到了绪方要说的内容。如果说,有什么能让一个身负仇恨、无法动摇的人背叛,那唯一的可能就是……   绪方低声说:“所以,我本以为你会杀了他,替我——替我的父亲报仇。”   大地深处的声音传递到了地表,余震让原本就不堪重负的废墟进一步坍塌,似乎是上面的结构发生了变化,这次雨水打在钢架上的声音变得更近了。   诸伏景光觉得自己的腿已经快要失去知觉,好消息,它现在还有知觉,他能感受到在地面晃动的时候被挤压的血肉,和暂时还没彻底断裂的骨骼。   他试着动了一下,发觉好像能移动一点了。   “你父亲是在十七年前牺牲的,”诸伏景光记得他看过的资料,某种几乎可以肯定的事实已经近在眼前,“杀他的人……是琴酒?”   沉默,或者肯定。   诸伏景光轻轻呼出一口气,发觉绪方没有回答,就说:“出于保密原则,我们没有告诉你,他——”   绪方猛地用手锤了一下旁边倾斜的楼板,声嘶力竭地喊:“就那么想要长生不老吗?就那么想活下去吗?就连老师都说如果能从他身上得到长生不老的秘密会怎么样,那他杀过的人呢?!诸伏,你明明知道他杀了多少人,跟他一起生活不会觉得恶心吗?!”   “……”   “我讨厌你、我恨你,对你这种永远冷静的人果然喜欢不起来。老师说得没错,我无法摆脱个人情绪工作,我从始至终都想报仇,所以我没有办法执行那些毫无意义的任务,看着该死的人继续逍遥自在地活着!所以有人来联络我的时候,我同意了跟他们的合作,他们会杀死琴酒,而我会杀死你,让任何人都得不到长生不老。”   “说完了吗?”   诸伏景光听到同伴真正说出想要杀死自己的话,没有生气,而是非常平静地问他。   绪方张了张嘴,又说如果有人得到长生不老的技术,那这个世界将走向被少数人永远统治的极端,没有人——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人想看到这个结果,所以我必须杀死你,你们必须死亡。   “说完了吗?”   诸伏景光又问了一遍,就连语气都跟刚才一模一样。   绪方确实已经把他想说的话说完了,虽然还有很多牢骚要发,但面对不远处那个有着雾蓝色眼睛的青年,他又把那些话收了回去。   他问:“你想说什么?”   诸伏景光靠着墙壁坐起来,认真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才说:“既然你已经说完,那现在轮到我了。出于保密原则,我们没有告诉你以及其他同事,琴酒——黑泽阵是其他机构派遣到组织里的卧底。”   绪方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觉得耳边有什么在嗡嗡作响,但诸伏景光又平静又坚定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当然,他的身份跟你与他之间的仇恨没有任何关系。你认为他该死,那我也一样。幸好你没有成为卧底,也没有变成我跟他这样,所以,不用找理由说服你自己了,绪方,如果你认为你是正确的,那就来杀我。”   天已经开始亮起来了。   地震后的云层逐渐散开,将藏在一片厚重黑灰色背后的太阳露了出来,好像大地的愤怒传递到了天空,只是沉闷的空气和坠落的雨不见丝毫减少。   绪方往后退了一步,再退了一步。   “他是……”   “前苏主导的国际联合调查机构T.O.R.O解散后重组的机构,A.U.R.O,或者叫做曙光(Aurora)联合,他是他们派遣的调查人员。”   “……”   “绪方,你不开枪吗?”   叫做绪方的警察有那么一瞬间分不清自己眼前的是谁,是他的同事,还是死去的父亲,又或者他想杀很久的琴酒,又兴许是因为失血过多等不到救援就要死亡的他自己。   他忽然觉得难以呼吸,喘着气,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伤口。几个小时前受的伤,诸伏帮他包扎的,伤口已经在暴雨里感染,所以说不管怎么样死都是迟早的事。   绪方用唯一剩下的那只手攥紧了枪,然后缓缓举起,向着上方——   “砰。”   枪声响起,拿着枪的人应声倒下。   绪方最后看向了诸伏景光的方向,动了动嘴唇,好像想说点什么,却在被子弹打中的很短时间里就再也不能把那句话说出口。   “啊啊啊诸伏,诸伏诸伏诸伏你没事吧?!没事吧!”   一个大喊着的身影趴在楼板的上方发出像是惨叫的声音,然后有人收起枪,很轻地从上面跳了下来,环顾四周,正打量着怎么把诸伏景光从楼板下面救出来。   诸伏景光看到来人,半晌,才叫出了名字:“莱伊,还有……桐野。”   站在他面前的是卸掉伪装也换了衣服的赤井秀一,上面那个在惨叫的是桐野,声音实在是太好分辨了。桐野的背包被后面的钢筋勾住,慢了一步,现在他正在试图寻找安全的路线往下走,对直接从上面跳下去的这位先生表示谴责。   他决定很大声地谴责:“我都说了开枪会把其他人引来的啊!快点快点,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赤井秀一完全没在听他说话,蹲下来检查诸伏景光的伤势,刚想问问诸伏景光能不能感受到腿附近的情况,就看到那个蓝色眼睛的青年向他伸出了手。   “……怎么了?”   “巧克力。”   诸伏景光眨了眨眼。   赤井秀一还以为诸伏景光要说别救我了,我有重要的情报要你带回去,现在他不可遏止地笑出了声,从落地开始就一直绷着的表情也放松下来。   他握住诸伏景光的手,说:“没有巧克力,那是琴酒给的,只有我,不要就算了。”   诸伏景光撇撇嘴:“他还给你巧克力。”   赤井秀一说是啊,我替他做可能会送命的事,他都不舍得给我块糖。那种巧克力也太苦了——就像他平时喜欢喝的黑咖啡一样。   他和终于下来的桐野判断了一下,发现要直接把诸伏景光挪出来有点不太可能,幸好桐野背着的包里有紧急带来的救援工具,他们可以试着把这边的楼板往上移动一下。   “不会引起二次坍塌吗?”诸伏景光问。   “那群人可能还在搜索你,或者说警方忙着进行震后救援,现在是把你带走的最好时机,我们没时间等你的同事来了。”赤井秀一说着,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   刚才那一枪确实可能惊动了废墟里存活的或者刚进来的其他人,继续等下去遇到敌人的可能性比较大,不如先赌一下,反正苏格兰的运气一直很好。   一直。   赤井秀一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希望你能给我们带来好运,苏格兰先生。   几分钟后,桐野小心翼翼地松开手,将用来支撑楼板的工具顶在原本的位置,胆战心惊地看着用相当狂野的手法给诸伏景光的伤口做紧急措施的赤井秀一,开始想你们FBI的课程都是这样的吗?   赤井秀一假装没注意到桐野异样的目光,将诸伏景光扶起来,说:“好了,我们得走了。”   诸伏景光看向绪方的方向。   绪方倒下的位置是一块地面的裂隙,他的半个身体都已经掉了下去,但另外一半还卡在那里。枪掉在一边,黑暗里传来血的味道。   “他是……”赤井秀一问。   “同事。”诸伏景光简短地回答。   至于为什么同事会向他举起枪,他没做任何解释。   桐野认识绪方,他往绪方的尸体那边看了一会儿,问:“赤井先生开枪了吧?这件事怎么……”   怎么办?毕竟是FBI杀死了公安的警察,虽然当时的情况非常紧急,但时候调查肯定会起纠纷的。   “要不然,就说是我做的。”桐野说。他做好了为此承担后果的准备。   “不用,”赤井秀一说,“就说是FBI干的。”   “啊?”   “FBI干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只需要记得今天我没来过就行。”   赤井秀一轻松地说着,已经背着受伤的诸伏景光到了楼板的上方。   桐野最后又往绪方的方向看了一眼,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他刚在上面站稳,又一次剧烈的余震来临!   上面空出了一块区域,明亮的光线从天空中落下,甚至有点刺眼;脚下的楼板在某个时刻忽然往下塌陷,层层叠叠的建筑残骸间,石块与零碎的杂物从十几米高的上方砸落,狭小的空间里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在桐野的眼里,一块断裂的墙壁正从上方滑落,就撞上还没站稳的赤井秀一和诸伏景光!   他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将那两个人撞开!   然后,在全身都被碾碎一样的痛苦里,他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桐野!”   诸伏景光被推开后差点从楼板的边缘掉下去,幸好他死死抓住了突出的钢筋。   手被粗粝的金属磨出血来,但不用掉进漆黑的缝隙和深水里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他想去看被压在下面的桐野,却被赤井秀一死死拉住了手臂。   “有人来了。”   赤井秀一说。   他现在的情况也不算太好,一样在东京塔上耗费了太多体力,幸好发生地震的时候他没在东京塔大楼内。他倒是可以去安全的地方,但他答应了琴酒去救人,就简单向接应他的警察交代了东京塔内部的情况,然后跟其他人一起来救援了。   刚到这片比周围的建筑多了两次爆炸的废墟上,他们就遇到了之前在东京塔里差点开联合国会议的一些人,公安不得不跟他们交手,而赤井秀一也被当成了公安的一员。   当时知道他身份的几个公安警察的表情是这样的:乛_乛。   总之,他来这里的时候也受了点伤,虽然比苏格兰要好点,但他们两个对上已经穷途末路、很有可能死了同伴急需发泄情绪的敌人,可不是个好消息。   一个大笑着的声音响起:“看看我们找到了什么?”   从塌陷的一角、侧后方的另一条通路里出现的,正是他们在东京塔上曾经见过的敌人。   四、不,五个人,都还带着武器,走在最前面的人脸上是一种癫狂的笑容。   他们正旁若无人地讨论,任谁看到都知道他们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目标~目标~但这种情况下真的还要执行任务吗?”   “老板给钱了啊,还是把人带回去吧?”   “哈?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想老板啊,说不定他已经死在地震里了。”   “我觉得我们很难出去,这里也找不到别的食物,所以吃人肉能长生不老吗?”   疯了。   彻底疯了。   诸伏景光的枪遗失在了废墟里,但其实还有把备用的,赤井秀一动作快的话他们未必没有胜算。对方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但苏格兰和莱伊在保持冷静这方面都有相当丰富的经验——主要是作为组织狙击手的时候。   他往赤井秀一的方向看去,发现同伴正在观察,神情也有点严肃。   桐野生死不明,两个人都负伤,遇到了敌人,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再来一次余震,他们可能都会被埋在地下,谁也逃不出去。   “别吵了,”那群人里领头的终于发话,“我们的任务是把他活着带回去。”   另一个人抱怨道:“其他人很快就能找来吧……”   是的,就在这废墟的深处,还有正在接近的脚步声。这些人没有故意压住自己的声音,也没有要放弃的意思,看他们这狼狈的模样,以及带着的东西……应该有队友死在里面了。   不,就算没有也没关系,东京塔上死的人已经不少了,不缺这点额外的仇。   “所以说我们把他们给杀了吧,反正带尸体回去也能研究啊。”   “那种事肯定不行吧!”   就在他们争论的时候,诸伏景光缓缓后退,他看到可以逃生的路,向赤井秀一示意。   有另一群人正在接近,很难说是警察还是跟这群人一样的敌人,待会他们接触的时候肯定会先往那边看,他们两个可以先制造混乱,然后趁机逃走。   但有个问题是诸伏景光现在移动没那么方便,他们逃不了太久,要是找不到同伴的话,很有可能会被追上。   三、二、一。   Zero。   诸伏景光在心里默数对方接近的时间,但等暗中的人跟他们接触的时候,现场的混乱程度却出乎他们的意料。   对方一看到其他人就在废墟里开枪,那几个还没商量出结果来的人也不甘示弱,他们就这么打了起来。   仅仅是一瞬间,形势就变得比在塔上的时候更加混乱,根本分不出谁是谁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种打法不可能是警察——至于FBI,赤井秀一表示他马上就辞职了,FBI的事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他们两个就趁这场混战发生的时候往那条因为余震刚刚出现的通路逃。   诸伏景光判断了高度和废墟里的形状,这上面应该是顶楼的楼板,应该能通往较为安全的区域里去。虽然开阔的地带让他们难以躲避,但Zero安排的人应该会立刻在附近搜索,只要能撑过一段时间……   “别让他们跑了!”   背后传来了喊声。混战中的人发现他们已经逃走,有人想追上来,有人想拦住他们,有人只想嘎嘎乱杀。   赤井秀一几乎是一个人撑着两个人的重量在跑,他们穿过摇摇晃晃的楼层,跨过一片满是玻璃碎片的区域,终于算不上明亮但对他们来说足够刺眼的阳光泼洒在眼前。   这里是原东京塔大楼顶部的一部分,上方开阔,雨水依旧在下,但阳光已经穿透云层,他们从零碎的砖块和错乱堆积的东京塔钢架上跑过,背后的人穷追不舍,灰蒙蒙的雨幕里又传来几声零落的枪响。   他们到底带了多少子弹来?都打了一整个晚上了还有剩啊!   脚下踩着的东西忽然下陷,全靠身边的人拉一把才能站稳,诸伏景光低着头喘气,被简单绑好的腿早就开始渗血,到这里他的体力可以说早就到了再也挪不动的地步。   刺耳的枪响从某个方向传来,赤井秀一看也不看地就往那个位置回了一枪,他看着已经跑不动的诸伏景光,心想他得写个遗言让琴酒在他的墓碑上雕一罐黑咖啡。   “在哪?在哪?”   喊声。   “别躲了!我已经看到你们了!”   脚步声。   “哈……”   有什么东西被踹开的声音。   诸伏景光捂着自己的嘴巴,没有发出声音,血顺着手指的缝隙往下淌。   赤井秀一皱眉,刚想去查看他的情况,却感受到背后传来的一阵寒意。   他猛地侧开身体,有被远远投掷来的沉重钢条越过他,到了他的背后。   钢条铮然落地,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   站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是个身材高大、肌肉健硕的女人,她拎着几块沉重的铁板——看起来应该是门,往这两个人的方向走。   打不到要害位置的话,开枪也没用。   她拎着沉重的铁板,一步一步地往赤井秀一和诸伏景光的方向走,冷笑着说:   “一起死吧。”   她抬手,就要将手里的东西扔过来,诸伏景光呼吸一滞,赤井秀一就要把人推开,正在这个时候——   很淡的影子掠过上方。   一声闷响。   有什么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了健硕女人抬起来的铁板上,直接把她碾进了废墟里。   踩着黎明出现的银发少年把散乱的头发重新扎成高马尾,一步一步地踩着东京塔的钢架往前走。   黑泽阵现在的心情很不好——特别不好。   他越过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从废墟深处追来的人,语调低沉地说了一个字。   “滚。” 第154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朝阳, 暴雨,废墟,少年。   还有一只安安静静落到少年肩上, 困惑地歪了歪头的小乌鸦。   “琴酒……”   黑泽阵出现的时候, 整个东京塔废墟都突然变得安静了,就连呼吸声也忽然远去, 耳边只剩了雨点子密密地砸在地上的声音。   有人想动手, 却被旁边的人死死拉住,原本剑拔弩张的场面转眼间变得所有人都不想动,然后僵持不下。   银发少年看他们都没有反应,就又往前走了两步:“我现在心情很不好, 虽然我答应过某个人不杀人, 不过今天也可以破例。”   他说完, 摸了摸小乌鸦的脑袋让它去一边避雨, 然后才扫视了分散在废墟里的人。   有人沉不住气了, 问:“琴酒,就凭你一个人, 凭你现在的模样,你能做什么?”   如果是平时, 黑泽阵大概会嘲讽地说“你要不要问问其他人为什么都没说话”;但现在他没这个心情, 就从钢架上跳下来, 语气不耐烦地说:   “叫几架直升机, 喊支军队,丢个核弹, 随便你选吧。”   他往前走一步, 就有人缓缓后退,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身形单薄、看似没什么威胁力的银发少年凛然开口:“我站在这里还不够吗?”   新来的, 真当他每次都是自己出手打的吗?   那些人害怕“琴酒”,当然不是因为琴酒在杀手界有什么大名鼎鼎的事迹,比他有名的同行比比皆是,事实上脱离组织的范围,知道他存在的人都很少。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当然是因为他背后有乌丸集团的存在。   组织代表他,他也可以代表组织。现在他站在这里,无一人敢出手,无非就是因为这些人忌惮他能调动的力量,同归于尽固然可能,但「在场的人这么多,拉别人垫背跑我一个没问题吧」的想法才是正常的,谁都知道琴酒杀人无数,又有谁想在刚刚经历过地震劫后余生的时候拼命呢?   特别是在琴酒让他们滚的情况下,这句话说明起码还能谈……所以说琴酒应该就是来救苏格兰的,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啊,你对苏格兰这么上心,琴酒,苏格兰不会是你儿子吧?   有人低声说:“走,再不走警察就来了。”   “可是……”   “没有可是,现在他要护着那两个人,等他没顾虑的时候,我们就谁都跑不了!”   他们匆匆收回看向银发少年的视线,转身就跑,结果发现周围的人也开始撤回,彼此间投来了尴尬而不失战略的视线。什么逃跑,什么害怕,这只是战略而已。   黑泽阵没理那些选择离开的人,反正他已经记住了他们所有人的脸,降谷零会让他们任何人都离不开东京,他要求不高,到时候往死里调查然后掀了他们老窝就行。呵,真以为他不会生气吗?   也有没点数的人选择向他出手,于是黑泽阵花了几分钟料理了这些完全错估了他现在战斗力的家伙,把人踹进废墟、埋进深水,踩上一缕笔直的阳光,对最后一人说:   “我给过你们机会了。”   没等这人回答,他就把人砸进了地里;对方的脑袋卡在建筑的缝隙里,身体还在拼命挣扎。黑泽阵只看了眼不是密闭环境,不至于窒息,就拍拍手,转身往他来救的两个人的方向走。   赤井秀一看到黑泽阵来后就干脆蹲在地上,现在正逗那只小乌鸦玩。诸伏景光靠着一段钢架,没敢睡过去,只是闭着眼睛,等黑泽阵过来的时候就重新睁开。   银发少年伸手,把他的小乌鸦抢了回来——准确来说是他抬起手臂的同时,那只漆黑的小乌鸦就扑闪扑闪翅膀,亲昵地落在了他的肩上。   黑泽阵有点嫌弃地上下打量着这俩人现在狼狈的模样,看了足足半分钟,才问:“你们怎么搞成这样的?”   赤井秀一认栽:“我没想到会发生地震——这种规模的地震。”   他在日本住了好几年了,也不是不知道这国家到处都是地震,但这么大规模的地震撞上他们收网的计划,这种事谁想得到啊。   诸伏景光低头:“我们特地去确定过地震局的监测结果,原本今天到明天最多会有四级左右的地震才对……”   黑泽阵弯下腰,戳了戳诸伏景光的脑袋,说:“把你们地震局的人也换换吧,我怀疑里面也有那些人的内鬼。”   诸伏景光眨眨眼,说这就没必要了吧,我觉得他们自己可能都没跑出来。   他说完,又拽拽黑泽阵的衣服,说,黑泽,我饿了。   黑泽阵说没有,这种情况上哪去给你做饭。   就他一路上过来看到的街道损毁程度,现在他们几个怎么回家都是个问题;不过有个好消息,他们不用回家了,黑泽阵准备随机找个还能用的医院把这俩人给塞进去。   雾蓝色眼睛的少年盯着他看,又问了一句:“那有巧克力吗?”   黑泽阵沉默了一会儿,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给了诸伏景光。   赤井秀一很自然地跟着伸手:“我的呢?”   黑泽阵:“……”   他到底是来救两个经验丰富的成年卧底,还是来捞两个幼稚园小朋友的?   他没好气地说没了,又在赤井务武给他买的零食里翻了翻,泡水会变质的早就被他扔了,现在手里还有几颗金平糖。   黑泽阵把糖一股脑塞给了赤井秀一,说你们等等,我去找人。   虽然短时间内应该没人敢过来,但黑泽阵还是没敢离开多远,就怕这俩人继续翻车,他顺着还没完全散架的东京塔的钢架站爬上去,站在了废墟的顶端,看了一会儿才找到正在紧急搜救的警察。   ( 重要 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 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 q i s h u 9 9 . c o m , q i s h u 6 6 . c o m, q i s h u 7 7 . c o m 等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在这里喊当然没法被下面的人听到,除非把嗓子喊哑了还可以试试,不过黑泽阵没打算那么做,他用手指拢了拢小乌鸦的羽毛,对它说:   “帮我个忙。”   很快,乌鸦带着警察来了。   匆匆赶过来的不只有附近的公安,还有原本就在暴雨里巡逻的一课警察。虽然看到乌鸦的时候他们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跟着过来了。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正在抢糖的高中生少年和黑发成年人,以及靠在红色钢架旁转开视线假装不认识这俩人的银发少年。   黑泽阵对头上还包着纱布就跑来的公安警察讲了几个他在上面看到的可能有人的位置,又说:“下面我看过了,桐野还活着,但没有工具,我就没动他。”   准确来说,是桐野所处的位置空间结构非常脆弱,再来两次余震都有可能塌陷,黑泽阵只给他那边加固了一点,保证暂时不会被震塌,剩下的就得专业人员来动手了。   ——暴力救人的方式不是没有,但这座废墟下面可不只有桐野,还有其他人,包括罪犯,也包括警察。   “辛苦了。”   那位公安只匆匆说了两句,就带着人来救援,负责帮忙把这边两个伤员送去医院的是来协助的高木涉。   高木涉的主要工作是给他们带路,因为现在有些地方已经不能走了,更不能行车。   于是黑泽阵打着伞,高木涉背着诸伏景光,他们一起往附近的医疗点走。   走了一半,高木涉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阵哥,那只乌鸦是你的吗?”   虽然只是一只普通的乌鸦,但它看起来好像我们找了一晚上的那个什么“暴雨夜连环杀人犯”的乌鸦啊。   黑泽阵平淡地回答:“嗯?不是,路上遇到的。”   高木涉松了口气。   然后他就听到黑泽阵用同样的语气继续说:“斗篷被我放在波洛咖啡厅门口了,如果你路过记得帮我收一下,那是从别人那里借的。”   高木涉:“…………”   这不还是你吗?!阵哥,所以我们追查了一晚上没找到的人是你啊!   黑泽阵看到高木涉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好笑地问了句:“怎么,不打算抓我吗?”   高木涉小声嘟囔了一句。   黑泽阵没听清,投来有点疑惑的视线,于是高木涉想了想,又说:“我小时候你也说过这种话,但每次到最后都证明你在做好事。”   其实那时候的事他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小孩子是很敏锐的,他们或许分不清某个人在做什么,却能敏锐地体会到别人对自己的态度。   阵哥每次都是认真想糊弄他、让他离危险远点的,这样就够了。   虽然……阵哥忽悠小孩子的技术约等于没忽悠,有时候还会起到反效果吧。   黑泽阵没说什么。   但原本应该已经处在半昏迷状态的诸伏景光忽然问:“你们认识?”   很好,黑泽又有我不知道的老朋友了。诸伏景光抬起手,用力揪了揪黑泽阵的头发,表达他的不满。   走在最后面的赤井秀一也偷偷揪了一把,被银发的主人当场抓获,按住了手。   “对了,”诸伏景光按着自己还在疼的头,终于放松了一点紧张的神经,问,“Zero呢?他那边没事吧?”   黑泽阵把头发从他手里抢回来,回答:“信号断了,暂时失联,等信号恢复再联系他。”   降谷零所处的位置应该可以说是今晚东京最安全的地方,就连黑泽阵都不知道他在哪里,组织的人更不可能知道——至于BOSS明面上的替身,鸟取县那桌麻将,估计也是挺安全的。   诸伏景光微微一怔,稍微顿了顿才说:“你的手机连接了夏目财团的卫星,应该还能打通他的电话。”因为是公安的安排,所以诸伏景光很清楚,他自己的手机在塔上的时候就当暗器扔出去了,不然他早就试图联络降谷零了。   黑泽阵看向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摸出了黑泽阵的手机,幸好他没在刚才的一片混乱里把手机给丢了,现在打开一看,上面还有两个来自降谷先生的电话。   他认得号码,但备注是“卖保险的”。   距离医疗点已经很近了,赤井秀一拨通了降谷零的手机,却——打不通。   已关机。   ……   6月30日上午6时29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地震袭击东京,并波及到了东京附近的其他地区。   地震引发了巨大的海啸,海面掀起的浪涛正向席卷而来,四五米高的巨浪将人的视线遮蔽,放眼望去:消失的东京塔、倒塌的大楼、被冲垮的神社、被淹没的公园、挣扎的人群、几乎淹过街道的水面,还有漂在水面上的大量空白试卷……   暴雨和地震,以及随之而来的海啸将整个东京横扫了一遍,幸好昨晚东京塔发生的事已经让居民提早撤离了一部分,而且东京的居民应对灾难都相当熟练,才没造成《东京沦陷!地震过后的东京街道上尸体遍地、小黑横行,令人震惊!》的惨剧。   地震发生的时候,修理店的老板急急忙忙地带着两个侦探往外跑,他家里的一堆金属物品哗啦哗啦地往地上掉,幸好没砸到两个年轻人;   服部和白马失去了跟工藤的联络,但剧组的位置离他们实在是太远,附近又有正在求救的人,于是他们咬了咬牙,只能先祈祷工藤没事,就加入了救援的队伍里;   依旧在医院里的风见裕也艰难地动了动手,想出去,但重伤的身体拒绝了他的想法,他的手最终还是无力地放下了,风见裕也对酒井说你能不能替我出去救人,酒井回答不用你说我也会去;   刚回到家的小泉露比见到等在门口的女儿,两位魔法师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受到一阵摇晃,小泉红子皱眉,说外祖母提醒过,这应该是魔法界的人动手了;(*因为现实中没有这场地震所以问就是魔法的事:D)   远在鸟取县打麻将的几位组织高层察觉到了这场地震,去看新闻的时候才发现整个东京都已经联络不上,黑羽快斗想去东京,但被几位大人按住了,说你继续坐镇这里,最后黑羽盗一和贝尔摩德去了;   正在飙车逃亡的蒂塔看到前方的山体滑坡,一个急刹车踩下去,却因为路面全是水,轮胎打滑,车直接漂移进了海底,溅起巨大的水花,然后再无声息;   追上来的伏特加和帕赛托面面相觑,帕赛托忽然掏枪对伏特加说你别想让我继续开车,实话告诉你吧我跟你爆了,我是卧底,伏特加摘下墨镜,掏出他的证件,说我也是卧底;   接到狙击任务的基安蒂和科恩正要扣下扳机,一个地震让子弹打偏,完成了人体描边的每日任务(2/2),他们的任务目标直接被压在了房子下面,于是科恩和基安蒂面面相觑,决定先去避难;   正在组织第十六研究所加班的东江小姐发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当场跑路把研究所丢给自己的学生,结果刚到车站就遇到了地震,被埋在下面,一看隔壁趴位是自己死遁多年的导师,两人隔空对阵;   电视台的信号随着东京塔的倒塌一起崩断,作为主持人的水无怜奈正在主持早间节目,地震发生后电视台的大楼倒塌了一部分,工作人员正在想办法自救和参与救援,水无怜奈也在其中;   医院里的天城老师望向外面隐约能看到黎明的天色,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学生,其他人都很听话,新班主任五十岚老师应该会挨个联络,只是黑泽同学喜欢在外面闲逛,希望他没遇到危险;   帝丹中学一年级B班的班主任五十岚老师正在下将棋,地震发生的时候他面前的棋盘整个被掀翻,黑白的棋子落了一地,他正了正眼镜,穿上外衣,跟他下棋的人问他要去哪,他回答:救人;   外务大臣降谷清一郎往窗外看去,他所在的这座建筑倒是没有倒塌,但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哪里,只能叹气,自言自语希望儿子没有被地震波及到;   一位刚刚被请到公安某个据点做客的老法官看到这天昏地暗的景象,明明应该是恐怖的画面,可他本来就要死了,面对这样的景象他完全没有害怕,甚至在笑,笑着笑着就低头咳了起来;   那家旅店的老板担忧地看着外面的景象,希望之前离开的银发少年没事,他的女儿打着哈欠出来,老板还没说话呢,女儿就说在写了在做了在搞了在画了别问,再问就自杀,老板沉默了一下,说我只是想问你喝热水吗;   赤井玛丽带着世良真纯在MI6的那家教堂里,老教堂经历了无数次风雨,在地震里也巍然不动,世良真纯冲了出去,说妈你在这里等着,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赤井玛丽说你穿个雨衣再去;   警视厅的警察全体出动,原本就在夜间加班的和刚刚在地震中醒来的都加入到了地震的搜救工作中,一夜没睡的目暮警官往家的方向看了一眼,拍拍白鸟的肩,说累了吗,白鸟说那边有人,我去看看;   小岛元太和圆谷光彦刚刚打完电话,谁都没有找到失踪的步美,他们还在担心自己的同伴,就被突如其来的地震吓到,幸好米花町的小孩都很有经验,立刻躲到了安全的三角区,只是——步美,要没事啊;   此时,吉田步美正在侦探姐姐的家里,换好衣服吃完晚饭,但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即使相信侦探姐姐,她也不敢这么放心地睡着,地震发生的时候她试图抓住旁边的柜子,结果就是连柜子一起倒下,她撞到地面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家具东倒西歪,桌子上的物品堆满了地面,她站起来,想整理一下,却看到了翻开的一本相册。   每一页、每一页都是某个银发少年的照片,步美曾经见过这个哥哥,他偶尔会跟柯南在一起,柯南君还说过那是可以让他完全信任的人之类的话。   可是,菲莉娅姐姐怎么会……   相册旁边是个摔在地上的相框,相框的玻璃已经碎了,照片掉了出来,步美小心翼翼地抖掉玻璃,把泛黄的照片拿起来,看到照片的背面很用力地写着英文字母。   “J-U-N……这个单词怎么念?”   吉田步美把照片翻过来,看到照片的正面时,忽然惊恐地松开了手!   “不要乱碰别人的东西哦,步美妹妹。”   照片被人接住,已经回到家的六分仪蹲下来,摸了摸步美的脑袋,轻轻笑了笑。   “你看到这个了啊,让我想想,该拿你怎么办呢,吉田小姐?”   坏人。   侦探姐姐是坏人。   步美惊惶地退后,看着已经站起来的六分仪真理,整个人都在发抖,如果是柯南,如果是柯南君,他会怎么做,会……   在穿绿衣服的侦探还没靠近的时候,吉田步美扑通一下坐在了地上,然后猛地抓起地上的玻璃碎片,狠狠地抛向了六分仪真理的脸!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往门外逃去!   ……   地震刚发生的时候,毛利兰正在京都,她和家人以及园子他们正在京都旅行,虽然觉得新一可能是在支开自己,但毛利兰并没有什么抱怨的情绪。   新一这么做有他的理由,毛利兰知道这点,虽然那家伙有时候也挺让人想揍一顿的。   上午6:30,她收到了工藤新一发来的短信。   没能编辑完,只有半条被发了出来:【不要回东京,这里】   然后她想要回消息,第一条发出去了,后面的就没能传到新一的手机上,随后,她才听说了东京发生地震的事。   新一……   新一怎么样了呢?他明明保证过这次很安全,不会出什么事的。   毛利兰攥紧了手机。   “小兰?”铃木园子看她呆了很久,就去看手机上的消息,看到内容后她也皱眉,觉得工藤新一可能是出事了。   毛利兰低着头,想了很久,才咬咬牙,说:“我要回东京!”   铃木园子赶紧劝阻:“啊?等等等等,你不是说新一这次一定要让你出来是因为可能有危险吗?而且他都说了不要回东京了!”   毛利兰跺了跺脚,大声说:“我知道!我知道那里很危险,但是新一在那里啊!其他人也在东京啊!根本没有自保能力的那个人是新一吧?我要去找到他,把那家伙打一顿!”   谁知道他在哪里?拍戏?   毛利兰可不觉得热爱推理的新一会毫无理由地答应拍戏的邀请,那个电影肯定也是跟新一说的那个特别棘手的案件有关。   她不应该回去,她不应该成为新一的弱点,但是——   “小兰,你等一下,我把阿真叫来,我们一起去。”铃木园子一手攥住了毛利兰的手,另一只手已经在拨通电话了,“现在东京肯定是进不去的,我让老爷子准备救灾的物资,到时候我们跟着运输车进去,怎么能让那家伙自己出风头啊!”   “园子……”   “哼,我可是名侦探铃木园子,这种时候就需要我来找出工藤新一的下落了!对了,我记得那个空手道道场还有几个人,一起叫上吧!让大家帮你揍他!”铃木园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得意地说。   于是,十五分钟后,铃木财团就已经彻底准备完毕,除了物资和必要的武器外,随行的人员有负责运输的司机、铃木财团的保镖,从京都赶去的医生和专业的救援队,还有财团的铃木园子、她的朋友毛利兰,以及……   就在她们附近的园子的男友京极真,和空手道道场的几位武艺高强的空手道选手。   听说他们要去找工藤,就立刻决定加入这个队伍的冲田总司,和他们剑道道场的几位剑术出众的剑道天才。   总、总觉得这个队伍开过去好像能平推什么东西,应该不是用来打工藤的吧?   与此同时。   东京郊区,因为道路附近发生山体滑坡而导致大巴车被冲出去,现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的工藤新一艰难地摸到手机,想要发出消息,打了几行字,却看到讯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去。   他焦躁不安地继续尝试,终于在某个时刻昏了过去。最后发出去了吗?一定要收到啊,服部,白马,我可是终于推理出了那家伙的位置。   “一定要……找到……”   还有兰,她应该不会来东京吧,这里太危险了,兰对自己的能力很清楚,不会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啊。真是太好了。   暴雨还未停歇。   东京市内已经变得一片混乱,凌晨七点钟,原本应该平常且拥堵的早高峰时间,现在道路都被浑浊的水面覆盖,地势低的地方已经看不到低矮建筑的屋顶。   有人正在高处等待救援,有人还在家里睡得正香什么都不知道,有人被压在了建筑下面,有人在水里漂流,有人已经沉入地底,绝望地在窒息里等待死亡。   东京塔附近不远处。   有个打着黑伞的金发男人站在雨里,注视着那座原本是东京塔的废墟。雨水沾湿了柔顺地垂在肩侧的头发,也将他的衣服打湿。   他接通了打来的电话。   男人用不属于他自己的声音说:“我说过了,他会来,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去救组织的首领,这是他意识最底层的「命令」。”   ……   降谷零的手机不可能关机。   东京塔废墟附近,正前往医疗点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诸伏景光的表情变得紧张起来,黑泽阵也皱起眉。   银发的少年停住脚步,把自己的手机拿回来,又把赤井秀一的手机直接塞回到人衣服口袋里去,盯着通话界面沉默了两秒,挂断,重新拨打。   还是关机。   不是没有信号,电话已经拨了出去,只是对方关机、无法接通、不在服务区。   不用想都知道是出事了,毕竟那可是降谷零。降谷零不可能挂黑泽阵的电话。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这样。   “你们去医院,我去找他。”   黑泽阵毫不迟疑地把手机收起来,把自己一直撑着的伞放到赤井秀一手里,然后环顾四周,判断现在的道路情况。虽然地面上全是水和危险的裂缝,但屋顶上的路还算可以,正好他最近一段时间也对东京的屋顶略知一二。   不过要找人还需要一个条件。黑泽阵简单整理了衣服便于行动,然后问诸伏景光:“你知道他人在哪吧?”   按理来说,除了极少数的人,不应该有任何人知道行动总指挥的位置,特别是在前线的这部分人,更特别是很有可能会被抓的诸伏景光。   但——诸伏景光知道。   他确实知道Zero在哪里,于是他示意黑泽阵凑过来,在黑泽耳边小声说:“在我们家。米花町的公寓。”   黑泽阵:“……”   下次可以换个地方吗,就算你在那里睡过几天,但我家距离东京塔实在是有点远,而且一直有不少人盯着我家,BOSS大人你是真的不怕有人忽然把那座别墅给炸了啊?   他说行吧,我去找人了,午饭回来再做,顺手拿走了诸伏景光的枪,转身就往雨里走去。   诸伏景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有种说不清的感受,就当他想捕捉到那份情绪的时候,却听到赤井秀一问了句:他刚才是不是立了个Flag?   诸伏景光没好气地说莱伊你闭嘴,我们快点去医院,如果待会黑泽还没消息就只能让你去救他们两个了。   赤井秀一:“你这么相信我?”   诸伏景光:“不是我相信你,是我相信他,而他相信你。”   他们两个看着黑泽阵伸手抓住树枝,攀上房顶,一只小乌鸦正在他附近盘旋。   雨渐渐小了,小乌鸦抖抖羽毛,跟着刚认识的银发少年一起往城市的某个方向跑去。   黑泽阵从积水的屋顶上跑过,他对这附近的屋顶以及街道环境了如指掌,唯一的问题就是有些建筑在地震中坍塌,这并不是什么坏事,恰恰相反,有些特别高的建筑倒塌对他来说是件好事,不用躲开那些地方了,视野甚至变得开阔。   街道上的水已经漫过了成年人的腰,偶尔能看到在水里挣扎的人,离得近的黑泽阵就会顺手救一下,太远的他无能为力,他现在要去找的人是降谷零。   希望降谷先生——希望BOSS大人没事,不然刚刚度过了今晚的难关就发生这种事,也太让人……遗憾了。   黑泽阵咬牙切齿地想,他可不想以后琴酒在组织里的传闻是四个月内克死两任BOSS。   米花町,琉璃寺公寓。   黑泽阵已经有段时间没回来了,也不知道那位琉璃寺小姐在地震中有没有受伤。   他站在不远处的老樱花树上往公寓的方向看,这里地势较低,满是积水,这座老旧的公寓内部使用了某些加强的结构,到现在没有倒下,但也有一面墙已经破裂,呈现出一种英雄暮年的气质。   一楼的入口已经被水淹没,黑泽阵选择从二楼翻上去,找到自己原本居住的公寓,开门的瞬间就闪身后退。   没人。   他看着公寓内部的情况,还是他离开时候的模样,不过里面没什么灰尘,显然是被好好打扫过;某个BOSS不久前就在这里办公,桌子上甚至放着半杯咖啡和刚被烧毁的文件的残骸。   咖啡已经凉了,但烧来泡咖啡的水尚未冷透,降谷零离开这里应该还没有多久。   黑泽阵在家里潦草地扫了一眼,没发现什么线索,如果是忽然离开、却又没什么打斗痕迹的话,降谷零可能去的地方应该是……他该不会真的去了吧?   黑泽阵的表情非常不好,他不打算浪费时间,转身就要走,却在看到某个地方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   他发现客厅的书架上放着几本书,就像每户人家里都会有的那样,平平无奇,甚至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有本书原本不是在这里的。   那是一本王尔德的童话故事集,他曾经拿着打发时间、跟记忆做斗争用了很久,黑泽阵记得这本书应该在卧室的抽屉里。   他踮起脚尖,把这本书从上面拿下来,果然看到里面夹着一张非常平整、从外面完全看不出来的纸条。上面是属于波本的笔迹。   「我去找他了,联络中断,后续指挥交给K。」   K指的是黑田(Kuroda)。   哈,这家伙……降谷零这家伙,将自己从指挥的位置上撤出,去东京塔找人了!   黑泽阵用力把手里的那张纸条捏成一团,磨了磨牙,转身出了公寓就往回跑,重新前往已经成为废墟的东京塔的方向。   “降谷零。”   “波本。”   “安室透。”   “BOSS大人。”   他一边原路返回,一边把某个人的名字一字一顿、不带重样地念了出来。   “你完了。最好别让我抓到你。” 第155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虽然黑泽先生很生气, 但此时的降谷先生还不知道他要完了,因为他正在逃跑——是的,现身于东京塔附近的BOSS大人不出意料地被人发现, 接下来就是顺理成章的追杀。   追杀他的到底是哪边的人暂时还不清楚, 可能是组织的,可能是不清楚他身份的同盟, 也有可能是黑泽说过的“那些人”手里的人……   啧。   不管是谁派他们来的, 比起意外遭遇这更像是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陷阱。降谷零将头上戴的黑色棒球帽压低,顺着废墟的边缘悄无声息地移动。   这些人完全有机会参与东京塔上的争斗,却一直守在这里,就连地震发生的时候都没有选择避难, 直到降谷零出现才露面。这只能说明他们本来就不是为Hiro来的, 而是为了他, 或者别的什么目标。   雨变小了。   现在已经不能再说是暴雨, 充其量也就是常见“大雨”的范畴, 雨水打在金属板上的声音也不再像是激烈的摇滚,而是细密的沙沙声。   天渐渐亮起来了, 云层也变得薄了不少,有些地方还能看到穿过乌云笔直射落在地面的日光。   降谷零屏住呼吸, 小心地穿过废墟里原本是咖啡店的部分, 避开脚边可能发出声音的咖啡杯, 寻找出去的道路。   他是来找Hiro的。   地震发生后他跟Hiro以及这次行动里的部分成员失去了联络, 但针对组织的收网计划最重要的部分已经完成,大部分目标人员已被抓获、据点也被警方控制, 从其他国家的同盟那里传来的也几乎都是「一切顺利」的消息。   虽然地震不在他们的预料范围内, 但他们跟组织已经打了几十年交道、做了整整四个月的计划,甚至得到了BOSS的位置, 就是为了今天,所以收网行动针对每个人都做过数十个应急预案,当然也包括应对自然灾害的情况。极小可能,但不是没有可能。   按理来说,降谷零现在应该留在米花町的那座公寓里,等恢复联络的时候进行收尾工作。   公安的同事相信他的安排,降谷零也相信他们能在没有指挥的情况下完成任务。   但是——   地震发生的前一刻他听到了东京塔大楼内部发生爆炸的声音,也听到了枪声、Hiro中枪后痛苦的喘息,以及那半句甚至没能说完的“为什么”。   接下来通讯频道里就再也没有声音,地震让整个世界都开始晃动,天旋地转,降谷零甚至分辨不清这种眩晕感到底来自于地震还是他本身。   正常的通讯渠道中断,但也有别的联络方式。   他很快就从黑田那里得知了东京塔倒塌、正在展开地震救援工作的消息,至于Hiro那边……黑田人也不在东京塔,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降谷零觉得有点冷。   其实黑泽家里并不冷,看似老旧的公寓里有着能制热的设施,而且就算下了暴雨,现在也是夏季,前几天高温酷暑的底子还是在的。   可此时降谷零就是觉得很冷,从心脏到掌心,从脚底到背后,冷得让他有点说不出话来,像淹没在很深的水里,像一场下着雪的寒冬,像一座十二月刻下的墓碑。   他给黑泽打了电话,即使知道手机不在黑泽手里;但对方没接。   ……可能在躲避地震的余波、或者不小心把手机弄丢了吧,总之黑泽的电话没人接。   降谷零在黑暗里坐了大概十五分钟,紫灰色的眼睛在打了蜡的桌面上倒映出来。不行,不够像“波本”。但说到底,他已经没那么需要“波本”这个代号了。   他重新拿起另一部手机,拨通了黑田的电话。   黑田是他的原上级——是的,已经是原上级了,现在他们等级持平。降谷零有条不紊地跟黑田梳理了到目前为止计划进行的情况,然后将【收网】和【收尾】的指挥权限移交到了黑田手上,计划进行到现在后续指挥的人是谁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倒不如说,【不是】他才能让政府内部的某些人放心。   他本来就打算在这次行动的最后把指挥的工作交给别人,现在只是提前了一点。   公安警察降谷零的问题暂时解决了,至于“波本”那边……鸟取县的别墅里不是还有一个“波本”吗?虽然黑羽快斗还是个小孩,但在完全不出面和贝尔摩德能提供情报及细节的情况下已经完全够用了。   “你要去哪?”黑田问。   “东京塔,如果我回不来就按原计划执行。”降谷零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从黑泽家的衣柜里翻出他的黑色鸭舌帽,然后走出了门。   地震后的东京一片混乱,更不用说还有暴雨带来的积水;降谷零绕路以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往原本是东京塔的方向去,前方开阔的视野里本该有座红色的尖塔矗立,但现在那里空荡荡的,让人心烦。   上午7:15。   降谷零到了东京塔附近,从叫做佐藤的女警察那里得知警方已经在废墟附近搜救的消息,但因为人手不足,大规模的搜救工作暂时难以展开。   这也是当然的,现在整个东京都缺少人手,无数民众等待救援;而且按照公众的认知,东京塔附近的区域从昨晚开始就在做人员疏散工作了,因为那架直升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东京塔倒塌、钢架砸落的时候没有造成多少人员伤亡,也是多亏了那架冒充琴酒开的直升机。   “所以现在——”   佐藤美和子当然不知道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什么人,最多是米花町里一位当服务生的侦探安室先生,但这不妨碍她忽然看到有人要往这边开枪的时候猛地将降谷零撞开。   子弹没能打中他们两个中任何一人,两个人倒在地上,险险地避开了袭击者的冷枪。   但很显然,在地震刚刚过后、所有人都精神紧张的时候,忽然开枪的人不可能是什么好说话的对象。   佐藤美和子刚想对那个金发的青年说快走,去找其他警察来,却发现对方冷静地把她推到了废墟后,然后按下帽子,说:“他们是来找我的,你等他们离开就撤退。让公安来处理,不要跟他们硬碰硬。”   啊、啊……忽然就变成上级说话的语气了。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佐藤美和子有那么一瞬间从金发青年的身上感受到了像是父亲那样的气质。   佐藤美和子意识到他想做什么,伸手阻拦的时候却没能抓住,金发的青年毫不犹豫地起身,暴露在敌方的视线里,枪声再次响起,可他已经消失在了废墟深处。   那些人追了过去,看都没看她一眼。   佐藤美和子记住了那些人的衣服,转身就往废墟外跑,去找能联络到公安的人。她知道昨晚有其他部门的警察在附近行动,但那个金发青年明确地说了公安,说明对方知道得应该比她多,甚至可能是直接相关的人。   她跑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周围的雨声正在逐渐消失,金红色的太阳终于从云层中露脸,雨也渐渐小了,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天就要晴了。   废墟深处。   降谷零正在东京塔大楼的残骸间穿梭,时不时能看到挡路的钢架,幸好他手脚灵活、动作敏捷,能轻而易举地攀跃过去,但在这种地形里,要甩开身后的追兵还是有一点难度。   不、不能说是“追兵”。   虽然刚才也没有太多的选择,但降谷零确实算是故意要往废墟里跑的,他从差点打中他们的第一枪开始就察觉了——那颗子弹的方向,原本就不是照着要取他性命的方向来的。   对方并不想杀他,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得到什么或者发现什么,总不至于是抓住“波本”吧?   针对组织的人可不会想抓住BOSS,他们只会想将波本先生除之而后快,那么这些人的举动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他们想做什么?   降谷零转过一个拐角,正要向他选定的方向去,却从不远处听到了说话声——可能是搜救人员,也可能是公安的同事,降谷零没有多想,就换了条路,转身的时候有人已经接近了他。   是个高大的、训练有素的男人,面孔很陌生,不是亚洲——应该是欧美那边的血系。降谷零跟他对了几招,混乱中手机掉落在了地上,幸好接下来公安的同事听到这边的声音及时赶到,于是形势就变得轻松很多。   同事看到他就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很想问“是谁冒充降谷”,但他们实在是太过熟悉,于是同事艰难地把话咽了回去,只用一种相当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降谷零,意思大概是:降谷,你出来干啥啊?干啥啊?干啥啊?!   降谷零叹气。   在这附近的公安警察有两位——是来抓捕之前被黑泽吓跑的那些人的。他们一边警惕一边带着降谷零从安全的位置离开,呼叫其他人,以及跟他解释刚才发生的事。   降谷零听说Hiro已经安全、是有个银发少年把他和另一个人从废墟里找到的时候松了口气,说:“所以他来了啊。”   至于赤井秀一为什么在这里,降谷零表示他拒绝思考这个问题,也不想知道黑泽的手机是被谁拿走的。而且这个人还不接他的电话。   公安的同事说是,又小声跟他说了东京塔行动里的人员损失情况:死亡的、暂时还在失踪的,和受伤已经被送往医院的——桐野重伤昏迷,他们还在想办法把人从废墟下面救出来。也有几个幸运地没受什么重伤的人。   他看到降谷零在沉默,刚想安慰两句,就看到那位金发的青年说:“不是你的责任,柳原——是我没有考虑到相应的情况,做计划的时候应该再周密一点。”   不,谁能想到针对某个组织进行收网打击的时候会遇到几十年都没有的大地震啊!地震监测部门明明拍胸保证不会有强度较高的地震的,绝不可能。   结果现在他们的大楼倒塌了一半,不少人还在里面等待救援呢。   公安的同事扯了扯嘴角,用力拍拍降谷零的肩,说:“降谷,别把事都担在你肩上,你还年轻。”   可不是吗,才三十岁,对于整个警察体系来说,降谷太年轻,也太耀眼了。   降谷零就笑了一下,只是嘴角很快就重新压回到原位。他呼了口气,说我们走吧,先从这里离开。   既然Hiro没事,那他大概是白来了一趟,不过还好,最后得到的是好消息。   不过——   现在有麻烦的人变成他了。   雨还在下,废墟的四面八方都传来人的声音,脚步声、很低的说话声,枪管跟周围的金属物碰撞的声音,跟越来越小的雨声混合在一起,似乎要将他团团围住。   喂、该不会真的是来抓他的吧?组织都没了,波本也没有了抓住的价值,如果说那些同盟机构可能这么做,这里是公安的地盘,他们不至于在这个时候闯进来动手……该不会觉得他手里有长生不老的资料?可根本就没有那种资料,乌丸莲耶他自己都死了啊!   万千思绪从降谷零的脑海里划过,他缓缓后退,判断当前的形势。所以,这些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他想不通。   ……   上午7:45。   黑泽阵踩过一地水洼,在绵密的雨丝里回到了东京塔的废墟附近。回来的路上花的时间比刚才要少很多,毕竟刚才他已经把能走的“路”探了一遍,现在只需要原路返回就可以了。   小乌鸦在雨中飞行,雨水让它的翅膀变得沉重,有几次都要跟不上了,幸好银发的人类不会飞,只能在地面上跳跃,小乌鸦就断断续续地跟上,直到废墟的边缘。   不到一个小时前,准确来说是50分钟前,黑泽阵刚在这片废墟里找到两个被人追杀的人,心想幸好某些人还待在安全的环境里;现在,他收回了之前说的话,他们家的BOSS大人跟以前一样不让人省心。   因为行动已经快到收尾阶段,觉得自己的安全不是【绝对必要】的了,于是把工作交给能替代他的其他人就跑出来了?   哈。   不愧是你,一定要保护其他人自己却总是在冒险的降谷先生。   黑泽阵没有直接去找,而是问了废墟边缘的警察,不过他们好像没看到降谷零;叫佐藤的警察看到他想要进去,下意识拦住,黑泽阵多看了她一眼,觉得她的情绪比其他人更明显一点,就问她有没有看到……一个名叫安室透的侦探。   佐藤美和子一怔。   她已经从认识的公安警察那里得到了要对见到安室透这件事保密的指示,但名为黑泽阵的少年侦探很明显是知道安室透在里面的,于是她问:“你是来找他的吗?”   黑泽阵说是,又肯定地说你见到他了吧。   佐藤美和子:“现在里面很危险,你可以在附近等警方找到人……所以安室先生是你的?”   黑泽阵点头:“我们是父子关系。”   佐藤美和子大为震撼。   就在她震撼的时候,那个自称跟安室侦探有【父子关系】的少年就看向了她背后的废墟,目光落在半截尚未倒塌的墙面上,那里有道很新的、清晰的弹痕。   黑泽阵往这半截墙后看去,那里有道还算宽、能让成年人勉强通过的入口。   他将视线收回,对这位曾经见过几面的年轻警察说:“佐藤警官,你去找高木警官,告诉他送去医院的人,有不该来这里的人进了【废墟迷宫】。这件事很重要,麻烦你了。”   不等佐藤美和子有反应,他就走向废墟,从刚才看到的那个豁口里钻进去,找某个不让人省心的BOSS大人了。   如果没发生意外情况,降谷零不可能在没有询问附近警察的情况下就进入废墟,他应该能从别人那里得知【有人被从废墟里救出来】的消息,而在现场的他——银发的、穿着奇怪衣服的初中生少年尤为显眼,多问几个人就能知道。   所以,现在降谷零进入了这片迷宫一样的废墟,只有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比如说有组织某些丧心病狂、没能得到苏格兰的人现在来杀波本什么的。   他踏入满是积水、碎石和偶尔能看到尸体的废墟。   尸体当然有,不过大多数是昨晚就死亡的人,东京塔大楼爆炸的时候他们甚至可能还没有死透,但残破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他们从这里逃离,于是这些人就变成了废墟迷宫的填充物。   黑泽阵潦草地看了一眼,没看到认识的警察——或许有不认识的,但收尸不是他的工作。   雨水早就把地面上的痕迹冲刷干净,几乎没留下什么线索,但黑泽阵对降谷零——琴酒对波本很熟悉,他能大致猜到波本在逃跑的时候会选择什么样的路线。   偶尔有几个不好猜测的区域,他只需要调查附近有无杂物被扫开或者打斗的痕迹就能做出判断。   “咔嚓。”   前方堆积的箱子和原本属于商场的零食落了满地,部分物品上有被碾压,或者说踩过的痕迹,应该有人从这里经过——不,应该是有人在这里战斗过。   黑泽阵检查了附近的环境,找到了被扔在地上的手机。   虽然不能确切地说是降谷零的,但这跟降谷零给他的手机一模一样,八成是同一批次的特殊产品。手机的屏幕中央被子弹打了个洞,很显然,有人不希望降谷先生能联系到其他人。   银发少年把沾水的手机擦了擦放到衣服口袋里,临走的时候从商店还没倒的货架那里拿了几块巧克力……付钱的事之后再说,现在也完全找不到店主。   他看向前方宛如黑暗丛林般错综复杂的废墟内部,继续往深处走去。   日光冲破乌云,悬挂在东方的半轮太阳正从苍白的冷调逐渐回暖,将黑泽阵的头发耀成了浅浅的金色。   ……   上午7:55。   降谷零站在一处断崖的边缘缓缓退后,石块被鞋跟轻轻蹭开,簌簌地从满是水灰的地面滚入漆黑的裂缝,过了几秒才传来下方“扑通”的落水声。   一滴冷汗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   手电筒的光时不时从被墙壁遮挡的后方传来,现在他所处的位置废墟的下方,靠近中心的区域。   抬头望去,他头顶是层层叠叠的建筑残骸,仿佛一座生于废土的蜂巢,残损的楼板与赤红的钢架搭建起了它的骨骼,在这座钢铁蜂巢的顶部,还有一道正在逐渐变亮的天光。   往下看去,右侧下方是地震造成的巨大裂缝,几根东京塔的红色钢架错落地插进地底,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但能听到湍急的流水声。   降谷零就处在这道缝隙的边缘。   准确来说,他左侧是只剩了一截的墙,上面还有半扇被挤压到变形的金属门。他站在金属门后,脚下只有三十厘米宽的空隙,再往外一点就是那道连通地下暗河的地缝。   手电筒的光从半截金属门的后方打来,有人正在废墟里寻找他的踪迹。   他压低身形往后退去,在那段狭窄的区域里蹲下,给公安的同事处理相当棘手的伤口。   同事被余震来临时滑落的钢条刺伤了喉咙,幸好他本身就是来救援的,身上带了部分能止血和紧急处理的药物,降谷零才能救下这位老同事的性命……但肯定拖不了太久。   在他尝试止血的时候同事张了张嘴,可能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因为伤口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对不起。”降谷零低声说。   紫灰色的眼睛微微阖上,他很冷静,只是心情不可避免地滑落到了谷底。   这回躺在地上的公安同事可不像刚才那样没反应了,他抬手,死死地抓住了降谷零的手臂,脸上是可以被称之为恼火的神情。   “嗬……”   他试图发出声音,但最终还是失败了,起码不能让刚刚止血了一点的伤口变回原样,他可没带多少应急的药物。   于是这位平时都说是老好人的同事用力敲了敲降谷零的手,就闭上眼睛,不理他了。   降谷零知道同事的意思。这些比较年长的同事总是会告诉他,放轻松,没什么问题,没有人不会犯错,即使你做的是这样的工作,你需要做的首先是对你的生命负责,然后才是你的任务,最后是其他人我们。   ……当然,如果真的遇到什么事,这些前辈估计是为了任务或者拯救其他人的性命而最快冲上去的那些人,牺牲自己的事他们倒是毫不犹豫。   就这样还要说他吗?这次的事本来就是他离开隐蔽的地点才把同事们牵扯进来的。   “你先待在这里,”降谷零把外衣脱下来,盖在同事身上,轻声说,“他们没想到这后面有一块能藏身的区域,暂时不会找来,柳原。”   他叫出了同事的名字,顿了顿,才说,我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我有种预感,他们的目的不是我,只是想用我引出其他人,时间拖得越久就对我们越不利。   被叫做柳原的同事重新睁开眼睛看他,费力地撑起身体,拿出依旧没有信号的手机,打了一行字给他看。   【你要活下来,你代表我们、和他们的全部。】   在这次行动里活下来的人,和已经牺牲的人,他们都是因为相信你、相信或许他们都不知道是谁的指挥者,才会将性命放在你手里。   降谷零缓慢地眨了眨眼,说我肯定会回来的,我的运气一向很好。   他把公安的同事挪动到距离裂缝最远的位置,站起来,转身,在手电筒的光已经渐渐远去的时候,沿着横在地缝上的赤红色钢架,往那道裂缝的对面跑去。   快点、再快点,离开这里。   一个很简单的推理:「没人知道波本可能出现」,也就是说他们不可能针对波本做计划,在东京塔的边缘从天黑等到天亮什么也不做,就为了守株待兔等组织的BOSS?这是不可能的事。   因此,要么他们本来就打算引降谷零来这里,要么他们就是在看到降谷零的时候忽然改变或者做出了新的计划,将他逼进废墟里,却迟迟不动手。   那么他们想要什么?苏格兰?   如果是苏格兰的话,之前诸伏景光在废墟里逃亡的时候他们就应该动手,而不是继续等待外面的人来;刚才去救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的琴酒也是一样。   至于赤井秀一……降谷零想了半天,没想出来这人有什么需要被抓的可能,除非是准备抓他去当英美间谍机构联合交流大使。   他一边想一边离开地缝的区域,计算着自己跑过的距离,现在他的位置已经快要到废墟的另一侧边缘,那附近应该有能继续躲避的区域,他可以顺着消失在城市里。然后叫人来救他两个依旧被困在里面的同事。   可是——   忽然间,前方传来巨大的响动,还有透过废弃的楼板映入视网膜的火光,整个废墟都为之震动,比任何一次余震都要剧烈。   上方本就摇摇欲坠的半截建筑正在崩塌,早已支撑不住的结构轰然砸下,降谷零被爆炸的气浪往后推了一点,然后惊险地滚过地面避开从高处直接砸下的楼板!   轰然巨响,灰尘四起。   这些沉积在大楼内部的尘灰被细密的雨水浸透,很快就变成了脏兮兮的水流,一同汇入地底,去往不远处的那条地下河。   降谷零躲避着危险的坠落物,就算是他也不得不在心里痛骂那个忽然在废墟里引爆炸弹的混蛋!   这可是地震刚结束!   废墟里还有需要救援的人!他们自己也会死在里面!   他攥紧拳,无论如何也不能松开,如果再这么下去的话,他就得站出来停止对方丧心病狂的举动了。那些人应该还不知道他「无需」再是BOSS,也「不必」再去指挥,抓到他没有那么大的用处——不,这就是疑点本身。   到底为什么?   金发的青年在废弃的钢铁迷宫里穿行,走了几步就被前方堆积的杂物挡住去路,手电筒的光又近了,接下来还有密集的枪声和人的惨叫声。   他转过一个拐角,忽然被人从背后抱住,降谷零迅速地反击,跟对方在搏斗中滚到地上,直到他摸到一把手感熟悉的银发。   他迟疑地松开手。   对方在黑暗里发出很不满的啧声,大概是对降谷零上来就掐他脖子让他没法说话的动作很生气。不,如果是黑泽的话,他生气的应该不止这点。   降谷零眨了眨眼,乖乖挪了挪位置,把压在他身下的银发拯救出来。   “黑泽——”   “BOSS大人。”   在BOSS大人刚准备开口的时候,黑泽阵就打断了降谷零的话,他说得很慢,故意拉长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种很久没见的讽刺和傲慢。   他抬手,攥住了降谷零的衣领。墨绿色的眼睛里有着森冷的光。   “我还以为某个重要人物三番五次让我不要来,是因为自己老老实实地在坐镇后方,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到你啊,教父先生。”   “……”   不妙!从黑泽阵的语气变回琴酒的语气了!!还有那个见鬼的称呼!!!   虽然本质上来说没什么不同,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降谷零知道黑泽跟他说话的时候不总是那么连讽带刺了,但现在……相当于一夜回到解放前。   降谷零的心里:慌得一批。   降谷零的表现:毫不在意地拍拍身上的灰尘(因为有水所以这个动作毫无意义),伸手顺过黑泽阵的银发,笑盈盈地说,因为我知道你会来救我啊,我可是你的BOSS。   黑泽阵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   “先出去再说。”   现在还不是吵架闹内讧的时候,更何况黑泽阵很清楚降谷零为什么会来——这就跟他会来一样。只是他来的时候会想想某个人到底需不需要他救,降谷零得知诸伏景光可能出事的时候一定会做好所有自己能做的,尽最大的可能来救人。   既然降谷零出现在这里,还留了那张纸条,就说明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或者说即使他消失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的准备。   呵。   黑泽阵可不觉得降谷零的想法有什么值得赞许的,就算是乌丸集团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也不是忙着灭口,而是以保存代号成员本身优先。   哦你说宾加?我们组织里有这个人吗?   降谷零看着黑泽阵,发现这人虽然说了先离开这里,却完全没动,遂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黑泽阵:“你还压着我的头发。”   降谷零低头,发现还有一段银发被压在他脚下,呃,准确来说是被他踩着。   他缓慢地收回脚,看着黑泽阵站起来,往不远处望去,那里就是发生爆炸的地方。   “你认识他们?”   降谷零也跟着站起来,回忆黑泽阵可能来的方向,发现黑泽阵大概率是从那边来的,就问。   他们在交流情报,起码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搞清楚。   “不认识。东京塔的搜救工作快结束了,我刚才碰到了你的人,那个小警察(桐野)也被救了出来。我带你去找他们。”   黑泽阵往远离爆炸的方向走,又皱眉,说爆炸就是在他面前发生的。他跟追着降谷零的那些人遭遇,对方根本没过几招就引爆了炸弹,他从爆炸的边缘逃脱的时候还看到有几个人被埋在了下面。   同伴的命根本不值钱,那他们要做的事就会比想象中的疯狂太多。   降谷零往上方望去,虽然周围的环境有所变化,但这似乎是他来时的方向,虽然不是同一条路。不过现在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就顺着这条路继续往下走了。   他看到黑泽阵看似完好无损,但里层正在往外渗血的衣服,发觉黑泽的情况也不是很好。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刚才?还是去救景光和某个名字被马赛克的人的时候?又或者东京塔出事前,黑泽在街道上散步的时候?   降谷零的视线没有移开,就停留在黑泽阵渗血的衣服上,他轻声说:“他们——可能是来找你的。他们的目标不是我,追了这么久都没有下死手。”   黑泽阵跳上一个还没散架的玻璃柜台,转身向下面的降谷零伸出手:“我?要是如你所说他们一直埋伏在附近,那他们早就该动手了。”   “这也是我在意的地方。”降谷零抓住黑泽阵的手,但没怎么借力就跟着上去,然后从不远处听到了水声。   他往前方看去,果然看到了那条来时的巨大地缝,当然,现在是在另一端了。   从这里看不到柳原所在位置的情况,但从上方的结构判断,这附近因为距离爆炸中心较远,没有二次坍塌,所以柳原——被他安置在那里的同事应该不会有事。   降谷零松了口气。   黑泽阵面前是几段原本属于东京塔外侧的阶梯,诸伏景光昨晚就在某一段阶梯上表演“飞翔的苏格兰”,现在它歪歪扭扭地插进地底,旁边还有几条连接的、甚至没怎么扭曲变形的红色钢架。   喔,东京塔的残片,凑齐99个就能重新合成东京塔。   黑泽阵看了看降谷零,还是没对公安先生开这个玩笑,他们沿着地缝的边缘往下走,前方就是一段往上的通路——准确来说,是原本东京塔大楼安全楼梯的一部分,再往上是一片灿烂夺目的阳光。   他们从地下走出来了。   此时雨已经停了,阳光正盛,从黑暗的角落走回到有光的位置,降谷零感到全身都暖和了一点。   不远处是看到他们匆匆忙忙过来的同事,雨后清新的风从城市的方向传来,虽然往东京市内看去还是一片暴雨、地震、海啸后混乱的景象,但信号正在恢复,政府和各方面的系统正在运作,救援和恢复秩序的工作已经全面展开。   降谷零跟公安的同事说明了柳原和另一位同事的位置,本来他想具体指一下位置的,但同事们以为他想带路,惊恐地把他按住,说降谷你别下去了,真的别,真的。   降谷零无奈地放下手,笑了起来。他往自己跟黑泽来的方向看去,追兵没有追上来,可能是清楚他已经离开了废墟内部,也可能是死在了他们制造的爆炸里。   至于黑泽……   银发少年正站在半座天台的边缘,解开了他扎起来的马尾,表情相当不快地拧着头发上的水。   一定很重吧,降谷零想,不知道黑泽以前是怎么想的,一直留长发。他走过去,正打算对黑泽说别擦了,回去我帮你洗头发,却发现有一点红光从视线里闪过。   ……红光?   降谷零看向黑泽阵身后,又一点微弱的闪光正在地缝的另一侧、废墟的高处闪烁。   那应该是——   “黑泽!闪开!”   他扑上去,却没能来得及,对方的狙击手已经开了枪,不知道瞄准的是同一条直线上的他还是黑泽阵。   在降谷零的视线里,那个银发少年往他的方向看来,微微一怔,然后站着没动,只往他这边扔了什么东西。   子弹穿透黑泽阵的心脏,在蓝白色的衣服上打出了殷红色的花。   银发少年再也没法支撑身体,仰面倒下,从断裂的天台坠落。依旧是过了短短的几秒,有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传来。   降谷零倒在地上,只抓住了几根银发,而在他的手边,是黑泽阵最后扔给他的……几块很普通的巧克力。   它们静静地躺在地上,跟降谷零一起。   “黑泽——”   他的喊声。还有乌鸦的叫声。 第156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仅仅过了大概一分钟的时间。   失去心脏的人还能活几分钟, 接下来就再也没有救起来的可能,具体的时间根据每个人的体质决定,黑泽阵对此有充分的经验, 他判断自己还能活大概三分钟……不, 现在是两分半了。   他【不是】看到降谷零身上代表激光瞄准的红点而不动的。事实上,他背后的狙击手从始至终都没有瞄准降谷零的要害位置, 即使被黑泽阵的身影挡住。   在听到降谷零的喊声、抬起头来的那一刻, 他看到的其实是降谷零背后的某个人影。   金发,拎着医药箱,正在跟公安交谈,然后他这边看来的男人。   两双墨绿色的眼睛彼此相对, 视线交汇。   黑泽阵记得以前在工作的时候, 维兰德总是这样看他, 跟平时待他完全不同。现在他又从不远处那个人冷静到近乎残酷的眼神里读出了清晰的含义, 所以他就乖乖站在那里没动, 想了想又把路上带来的巧克力扔给了降谷零。   有三块,一人一块正好。   独吞也行——毕竟, 本来没想让你亲眼看到这个场面的,波本。   于是, 在下一个瞬间, 黑泽阵就感受到狙击枪的子弹穿出心脏。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 他甚至能判断出子弹的型号。   将死的时候时间会过得很慢。   他看着表情一瞬间变得恐慌的降谷零、往这边跑来的几位警察, 依旧站在原地的赤井务武,以及向他俯冲下来的小乌鸦……然后任由失去重心的身体往下倾倒, 急速坠落。   嘭。   是他落水的声音。   地下河的水流因暴雨和地震变得湍急且危险, 黑泽阵其实还有力气挣扎,但这种情况下也没什么必要。他能感受到自己顺着水流去往下游——从未见过阳光的河水很冷, 冷到让不怕冷的他都觉得血液要凝固了。最后他睁开眼睛再看这个世界一眼,那一瞬间,他清晰地看到有个黑影从自己上方迅速游过。   仅仅过了大概一分钟的时间。   他先是在水底撞到什么东西,然后被人抓住小腿,粗暴地拖出水面,扔在了地上。   黑泽阵一动不动。有人在他耳边说话,明明没有压低音量,但他缺少供血的大脑已经分辨不出对方在说什么,只能感受到有针尖刺破他后颈的皮肤,将某种冰冷的液体推了进去。   ……疼。   剧烈的痛感从神经末梢传来,本来已经要停止工作的大脑被这极端刺激的痛苦唤醒,濒死的银发少年勉强挣开了按住他的人,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却又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身体仿佛坠入极寒冰窖,又似乎每一寸组织都在拼命燃烧,内脏好像碎成了一片片,被人用尖针狠搅烂;胸腔里满是血沫,他呼吸不到空气,只能吐出水和带血的肉沫,而从未中断的痛苦正一浪高过一浪地向他袭来。   铺天盖地,无处躲藏。   好疼。疼。   不能出声。不可以发出任何声音。不然会有惩罚。   被扔在地上的银发少年蜷成一小团,整个人都因痛苦而颤抖,他的脸上苍白毫无血色,墨绿色的眼睛虽然睁开但毫无焦距,只空茫地望向什么都没有的方向。   给他注射药物的男人扯着那头银发把他提起来,又注意到同伴若有所思的神情,就用力掐住银发少年的脖颈,拎猫一样把他展示给同伴看:“理查德,你不会在同情这种东西吧?”   站在一侧的同伴掐灭了烟,没动,只是看着人说了句:“我昨晚是认真邀请他来FBI的。”   他顿了顿,又说,如果他同意,就不用受这种罪了。   男人不满地哼了声:“虚伪。”   被叫做理查德的同伴没说话,只是蹲下来去找放在黑色手提箱里的药物,将标注了危险、谨慎使用的药剂一点点吸入针筒,头也不回地说:“在他清醒之前,做点保险措施吧。”   ……   东京塔的废墟中。   穿绿衣服的年轻女性正悠闲地在地震后的废墟里散步,拿着她的相机拍下一张张照片。   有断裂的钢筋,有残碎的尸体,有东京塔的零件,也有黑暗的地下河。   她举着相机,心情很好地向半空中拍去,看到不远处的废墟上方,有个熟悉的银发身影。   咦?   六分仪真理眨了眨眼,将镜头拉近,然后心情愉快地按下快门。   就在同一个瞬间,子弹穿过银发少年的胸口,血花溅落,就好像隔着屏幕溅到了六分仪真理的脸上。   她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向银发少年坠落的天台下方看去,那里只有波涛汹涌的地下河,除了水流声就只有无尽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她抹了抹自己的脸,上面当然没有血迹,唯一证明她刚才没有出现幻觉的,就是数码相机里呈现出来的那张照片——黑泽阵被子弹打穿心脏的瞬间。   “谁让你们……”   六分仪真理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脸上原本天真烂漫的笑荡然无存,只剩下了扭曲、阴沉的表情。   她从牙缝里挤出暴怒的声音:“谁让你们擅自动手的!”   穿绿衣的侦探一拳狠狠砸在了旁边的断墙上,她褐色的眼睛里满溢着愤怒的情绪,就在她要把手里的相机捏碎时,电话的铃声忽然响起。   虽然说是断了信号,但运气好的话也能找到不拥堵的时候联络上其他人,比如说现在蒂塔给她打来的电话。   六分仪真理看着蒂塔的备注,冷笑了一声,接电话用的还是跟以前一样轻松欢快的声音:“喂?蒂塔女士,你不是说暂时不联络了吗?”   电话那边是蒂塔有点狼狈的声音:“别废话,来接我,我被人盯上了。”   “你都被人盯上了还让我来接你啊?”站在废墟里的年轻女性说着像是抱怨的声音,但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日光照亮了她的半张脸,另外半张依旧埋在阴影里。   蒂塔的声音很虚弱,但语气却毫不客气,她喘了口气,说:“我暂时甩开他们了,现在就在滨海公路的高架桥附近。还有,你不会还带着那个小孩吧?”   六分仪真理假装回忆了一下,才回答:“啊,你说吉田小姐?放心吧,已经处理掉了哦。我现在去接你,你自己注意隐蔽。”   她挂断电话,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相机。   相机还停留在那张银发少年被子弹打穿心脏的照片上,六分仪真理盯着它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把它删掉。   “走吧,”她自言自语,“再等下去,那群烦人的警察就要来了。”   她最后往地下暗河深深看了一眼,就转身离去。   ……   降谷零花了几秒钟才把自己的视线从那道深入地底的巨大裂缝里挣扎出来,从天台的边缘只能看到幽暗的地下河,以及偶尔打在东京塔红色残骸边缘处的泡沫。   刚才掉下去的人已经消失无踪,被冰冷的湍流吞没,连一点影子都没剩下。   降谷零只来得及看到那道银色的影子从黑暗里消失的瞬间,然后就愣在那里,无数画面从脑海里闪过,想要抓住的时候却什么都碰不到,往日里能清晰回忆起的画面现在却忽然变得模糊。   “降谷零,小心对——”   同事的话还没说完,降谷零就从天台的边缘重新站了起来。他跟黑泽站的位置,也就是那条直线的对面他很清楚,当他抬头的时候,只看到一个灰色的影子正匆忙撤离。狙击手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毫不留恋地离开。   探究对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在那里守候了多久、跟之前那些人是不是一伙的已经毫无意义,他现在要做的事只有找到黑泽——   他必须把黑泽找回来。   降谷零开始疯了一样往下跑。   错综复杂、高低无序的废墟完全不能阻拦他的脚步,降谷零踩着危险的废墟边缘、顺着坍塌的楼板跳下去,踩上直入地底的东京塔钢架,落到已经扭曲的赤红色楼梯上,然后不管不顾地继续向下。   背后传来同事的声音,公安的同事在喊他,让他回去——先等等,下面还有危险,你一个人没法救他上来,至少要找条安全点的路往下吧!   那样不就来不及了吗?等找到安全的路下去,黑泽不就会被地下河的水流冲走了吗?他至少要找到黑泽的尸体——   降谷零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从天台上下来到现在只花了几十秒,这没错;他马上就要接近最下方的水面了,这也没错;但被狙击手打穿心脏的黑泽阵能活多久呢?他能在黑泽死亡之前找到人吗?他能救下他吗?   答案是不能。   就算黑泽运气很好没有掉进水里,而是被钢架、凸起的岩石或者什么东西留在了地面上,降谷零也没有办法救下心脏被打穿的他。   或者说,他应该有办法的,从组织里看到过的那份资料,黑泽曾经用过的特殊药物应该能有那样的效果……但降谷零也不可能把那种东西带在身上,他答应过黑泽不会再给他注射那种东西。   他后悔了。   降谷零站在这段断裂的阶梯的最下方,看着距离他不到五米高的水面,地下河的湍流打在地缝的边缘和东京塔的残骸上,高高溅起的水沫偶尔能有那么一星半点落到他脸上。水有点咸腥味,但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环顾四周,无论水面上还是其他地方都看不到那个银发少年的身影。   往地下河的下游看去,那里是一片黑暗,偶尔有凸起的岩石和似乎能让人站立的浅滩,又或者另一段从东京塔上坠落的结构,再往后就是一片黑暗。   “降谷?”   “降谷!降谷零!”   匆匆跟下来的同事们叫了他好几声,降谷零才从一片恍惚中回过神来,有人把他从危险的边缘往回拉了一点,降谷零也就跟着往后退了一点。   他张了张嘴,问:“柳原他们呢?找到他们了吗?”   同事还以为他要说的是那个琴酒——或者说黑泽阵的事,听到他的问题就愣了一下,才说:“中村就在附近,已经看到柳原了,另一个还在找,不过他拿着对讲机进去的,应该很快就能联络上。”   降谷零就点点头,说那就好,继续搜索,我跟黑田联络,东京塔这边的幸存者都找得差不多了,让多余的警力去搜救东京市内的居民,度过现在的难关,然后再考虑其他的——   “降谷,”同事说,“去找他吧。没人应该被放弃。”   “……没必要,这种情况下他很难活下来。”降谷零说。   准确来说,是根本不可能活下来,但不知道为什么,降谷零并不想把话说得那么死——就好像直接宣判黑泽的死亡一样。就算真的需要,这句话也不应该、不应该由他来说。   同事难得在工作时间里点了根烟,就看着下方流淌的河水,说:“没看到尸体就暂且认为人还有救,而且就算人已经死了,在地震后找到遇难者的尸体不也是我们的工作吗?我让其他人回去救援,这里留两个人在废墟里找,也找找他在哪。”   而且也不算是什么浪费警力的事……抛开那个人的身份不谈,他本就是来救人的,让他死在这里没人管也太冷漠无情了。   “如果他——”   这次降谷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同事打断。   同事说:“可是你就要哭了啊,降谷,别觉得你看上去很冷静很好啊。”   降谷零后知后觉地伸出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当然没有眼泪,但眼睛有点酸涩。只是一点而已。   他低声说:“陪我找找吧,从这边过去可以到我之前把柳原放下的位置。”   日光从裂缝的正上方照射下来,慢慢地,将这片千百年来都被黑暗笼罩的区域照亮;站在裂缝边缘的金发青年望着浑浊的地下河水,仿佛还想从那里面找到一个不可能被找到的人。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银白色的东西从水面飘过,定睛去看的时候,却发现那不过是从水面飘来的白色塑料袋而已。   你想找谁?你在找谁?   ……   赤井秀一循着公安的指引找来的时候,就看到降谷零正站在地下河上方不远处的一块平台上。这里是地表裂开的时候形成的区域,再下方是一片能容人站立的浅滩,再往前的裂缝就已经十分狭窄,很难容人通过了。   严格来说,这里应该是本就存在的地下河,只是地震让它终于见了天日。   赤井秀一从边缘跳下去,站在了降谷零身边,发觉每次都会说两句的降谷零没跟他打招呼。   “降谷君。”   他喊了一声,降谷零还是没动,于是赤井秀一就绕到降谷零面前,才看到降谷零手里的东西。   两部手机。   一模一样的手机,其中一部被子弹从中间打穿了屏幕——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场面。另一部还完好无损,两个小时前它还在赤井秀一手里。   是降谷零的手机和黑泽阵的手机。   降谷零正在翻黑泽阵手机里的东西,事到如今也不需要考虑隐私的问题——虽然黑泽阵本就同意过降谷零随时查看他手机里的内容。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手机本身就是公安给的,想做什么手脚几乎是随便就能做的。   现在他看到的是黑泽阵手机里的照片,一共就只有三张。   从网球场出来、跟一群高中生热热闹闹地交谈,正在往镜头走来的诸伏景光;   在盛大的黄昏里坠落的金色瀑布,几乎将整个世界的光辉都囊括其中的海洋馆的落幕;   以及,作为手机壁纸的两只小猫的照片,正打在一起的小黄猫和小黑猫,打架的地点是黑泽家清晨的走廊,从照片的一角还能看到几缕银发。   降谷零将仅有的几张照片来回划动,直到他能将照片上的所有细节都一一在脑海里呈现,才抬起头来,对赤井秀一说:“你来晚了。”   语气里没有额外的含义。   毕竟看着黑泽出事的人是他——第二次,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或者说算上他没能看到的那次就是第三次。赤井秀一本来就赶不过来,降谷零觉得如果换个人来,大概率会问他为什么没能救下黑泽。   幸好来的是赤井秀一?不,降谷零觉得应该来个会表达自己情绪,激烈地抓着他的衣服质问他的人,而不是会在任何时候说合适的话、不会将任何不必要的情绪在不恰的场合表现出来的赤井秀一——莱伊。   “查到是谁做的了吗?”   赤井秀一没发表什么评论,只是这样问。   “还没,找到了一部分尸体,也抓到了两个人,但他们是被雇佣来的,不知道自己的雇主是谁。目前为止除了知道他们平时在战争地区活动、雇主派来的人会说日语外没有其他线索。”   降谷零让人去找了在废墟里追他的人,对方是雇佣兵——就是那种花大价钱雇来、结果是当做炮灰使用的雇佣兵,他们的雇主显然对这套流程相当熟悉,从做这件事的一开始就想到放弃这群人,并隐藏在幕后了。   但那个狙击手肯定是他们雇主的人。对方的时机把握得很好,撤退的时候也相当干脆,附近应该还有其他人或者指挥——降谷零只能这么判断。   “那些雇佣兵的工作是什么?”   “发现我、追击,但是不能杀死我。地震后他们的任务就变成了把我逼进城市里,不过我进入废墟后,雇主的人要求他们也跟着进去。”   “从一开始就想引出琴酒啊。”   “那他们为什么不在黑泽去找你们的时候就动手?就算当时因为地震、整个东京都混乱起来,他们也暂时联络不上雇主,等你们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总会找到动手的机会。”   “啊……”赤井秀一应了一声,说,“这也是我在想的问题。幕后的人不像是来找琴酒复仇的。”   降谷零不说话了。   赤井秀一说手机能给我看看吗,降谷零说你不可能没看过,在东京塔上还没翻够吗,这个老古董的手机除了相机、电话、邮件和短信就没有别的用处。   哦还有LINE,但黑泽的LINE到现在都是默认头像,名字还是赤井秀一改的。   “不,他还用手机搜索过东京市的地图,这说明他起码会用先进的检索功能。”   赤井秀一说了个笑话。   降谷零吸进一口气,但完全笑不出来。他把手机扔给赤井秀一,又看向原本属于自己的那部手机,屏幕中央的弹孔甚至有点扎眼。   他的手机在战斗里遗落,应该是被想要阻止人联络他的敌人打穿的,黑泽把它捡起来要还给他……现在也确实是还给他了,就是得让人从水里捞出来。   赤井秀一翻看着手机里的通话记录,最近几通电话是给他、小侦探和降谷零的,再没有别人。贝尔摩德打来一个电话,但是被黑泽阵拒接了。赤井务武打过一个电话,通话记录已经自动删除了,当时手机还在赤井秀一手上。   LINE更没什么情报,邮件里倒是有给小侦探发资料的记录,别的就是很久之前的消息。黑泽应该有他们不知道的邮箱地址,他本人也是半个黑客,要调查没那么容易。   除此之外,黑泽阵还有另一部手机,不是公安给的,但号码属于琴酒,也在公安的监控中。   “他还联络过其他人吗?”   “另一部手机有拨出过几个号码,爱尔兰的,桐野的,还有一个陌生电话。爱尔兰暂时联络不上,不过他还活着,我让人去夏目财团找他了;桐野还在抢救,至于那个陌生电话……”   降谷零顿了顿,才说,在查了。   那是黑泽阵在东京塔依旧混乱的时候主动拨出去的电话,八成是他的帮手,或者为他提供“那些人”的情报相关的人。降谷零还没想好当对方问到“琴酒在哪”的时候他应该怎么回答,也就没有把电话拨出去。   赤井秀一草草翻完,把手机还给一直盯着他看的降谷零,问:“你准备怎么告诉苏格兰?”   “……”   “你不会根本没打算告诉他吧。”赤井秀一很轻易地读懂了降谷零的意思,他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这好像不是他应该插手的事。   本来就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两个人之间的事,退一万步说,这也是公安内部的事,不管怎么说他开口事情就会变了点味道……赤井秀一还没觉得他已经到能替琴酒说话的地步,起码在别人眼里是这样。   “啊……”降谷零好像想了很久,才说,“我没打算瞒着他,但Hiro现在需要治疗,等他上完手术台、不会被这件事影响到之后……再跟他说吧。”   在东京塔上受到的外伤、甚至还没从身体里取出的子弹、被楼板压到腿受到的伤,被压迫到的内脏,以及可能会感染的一些伤口……就算是这种程度,降谷零也花了点时间,平复好心情跟Hiro说别随便包扎一下就跑出去救人了,起码别让腿伤进一步加剧。   有点骨裂,不过问题不大,现在还能恢复,固定好再休息一段时间就没问题了,继续去外面的话谁知道会出什么问题,想抓苏格兰的人可能还没走干净呢。   但,就算要跟Hiro说,他能说点什么呢?   “对不起,他就死在我面前,我什么都没做到,而且他还有可能是为我挡枪死的。”——这种话吗?   Hiro听完会被他气笑吧,明明就在几步远的地方,黑泽还是去救他的,结果根本没什么事的降谷零回来了,黑泽却被他搞丢了。   ……他又把人搞丢了。   上次也是,在那座海洋馆的时候,黑泽被那些东西拖进水底,他还以为黑泽要死了,直到黑泽本人出现在他面前,带着恼火的情绪……   你能再出现一次吗?   “就在你面前吗?”赤井秀一问。   “你是打算指责我吗?”降谷零抬了抬帽檐,又干脆把帽子摘了下来。黑色鸭舌帽是他上次干脆扣在黑泽头上的,被黑泽好好地放在了柜子里。   什么啊,明明跟他说随便扔了,这不是很在意吗。   赤井秀一将视线从降谷零身上移开,以免给情绪已经不那么稳定的降谷先生带来不必要的压力:“不,他是个很敏锐的人,我也不觉得他会为了给谁挡枪这种理由就站着不动。所以我觉得当时可能还发生了别的事。”   “……”   “只有你看到了当时的情况,所以,你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   降谷零看向地下河,又看向那个天台的方向。从这里已经看不到天台了,但他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再到银发少年胸口绽开血花、往后倒下的场景。   他深呼吸。   记忆往前、再往前回放,当时他看到了红光,黑泽被他喊了一声才抬起头来,那时候一定也看到了降谷零身上的红点。   狙击手一开始是瞄准了“波本”,不然黑泽不可能没有注意到,他早就应该躲开了;随后,黑泽向降谷零的方向看来,好像看到了什么,没有动——   对,黑泽从抬头的一瞬间就没有动了。   如果是按照那个人本身的习惯,是不至于做出这种动作的,喊他趴下或者直接扑倒他都有可能,所以……当时黑泽看到了什么?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那颗子弹打到降谷零身上不会致命……如果对方是冲着“波本”来的话,很轻易就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所以黑泽在那个时候就——   就知道他会死吗?还是以为没有危险呢?   不、不对,那时候他没有在看我。   降谷零忽然意识到,既然他没有问题,那当时黑泽阵看的、可能是更远的,在他身后的某种东西,或者信号。   而当时在他身后的,只有公安的人,前来帮忙救援的医生,也有可能来协助他们的一课警察……在吗?他们当时还在,还是已经下去了?   降谷零给公安的同事打了个电话,现在紧急线路已经可以打通了。   “……帮我查查,当时在天台上的人,你还记得吧?特别是已经离开、去支援其他地方的人。”   几分钟后,降谷零拿到了当时在天台上的所有人的资料,有人是临时来支援的,只有一张刚好被拍下的照片;也有人只登记了名字,是从户籍系统里调取的资料。   降谷零看到其中一张照片的时候,忽然顿住。   虽然发型不同,且穿着白色的衣服,拎着医药箱,看起来就像个临时赶来帮忙的医生,但这个人……   无论身高体型还是发色,都很像昨晚在东京塔里跟黑泽见过面的男人。   不能确定,但在黑泽跟来路不明的人见过面的情况下,对方显得……非常可疑。   照片是佐藤美和子记录现场情况的时候意外拍到的,那个男人就出现在照片的一角,把头发向后扎起来,照片拍到了他的侧脸。   赤井秀一当然也知道他从瞄准镜里曾经看到过的男人,也知道对方应该是谁,他甚至知道那个人现在用的电话号码。   但是,现在他看着照片里男人的侧脸,发出了一点疑惑的声音。   “这个人……”   “你见过?他昨晚跟黑泽在东京塔大楼上见过面。”   “不是,”赤井秀一迟疑了一会儿,才说,“这张脸我认识,他是跟FBI……有联系的医生,在鹤鸣港的时候,我跟他见过面。”   但还有个问题,当时他爹穿的是女装。   赤井秀一,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第157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现在赤井秀一面前摆着几个选择。   选项一:我失踪十八年的爹跟我的工作单位有关系, 并女装在FBI当医生,上次见面的时候甚至还关心过我的家庭情况。   选项二:我爸跟FBI没关系,当时他只是借用了那位医生的身份, 刚好医生是女性, 所以他就穿了女装避免被发现,这很合理。   选项三:其实琴酒也被骗了, 其实那个人根本不是我们的父亲, 她可能就是伪装成维兰德/赤井务武的某个人。   选项四:虽然人没死,但我现在没爹了,有两个妈。   选项五:真纯,秀吉, 你们觉得玛丽是Les或者咱爸其实是LGBT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 赤井秀一觉得他爹和他妈都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假扮他爹的贝尔摩德……话说到这里, 那个维兰德/赤井务武为什么不能又是贝尔摩德假扮的呢?   赤井秀一放弃了思考。   “赤井?”   降谷零刚打电话让公安的人调查了天台上的那名医生, 得知对方是跟搜查一课的警察一起来的,只登记了姓氏和所属的医院, 离开天台后就不知所踪。   那名医生登记的姓氏是白川,医院里也能查到叫做白川的人, 但资料上的照片与他们看到的男人并不相符。   这个可疑的男人在跟随一课的人参与救援工作, 是在东京塔废墟这边需要人手的时候“意外”被叫来, 从头到尾都像是普通的巧合——当然, 事到如今降谷零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巧合了,这个男人一定是有预谋地出现在那里的。   降谷零挂断电话, 本想跟赤井秀一说说结果, 却发现赤井秀一从看到照片开始就沉思到了现在。于是他提高声音:“赤井秀一?莱伊?”   “啊……”赤井秀一这才有了一点反应。   “你想到什么了?”降谷零觉得赤井秀一想了这么久,不可能是单纯在怀念他的FBI职业生涯, 一定是从回忆里找到了什么线索。   实际上的赤井秀一:年逾五十的大龄MI6特工女装加入FBI意欲何为?到底是人性的泯灭,还是组织的迫害?敬请走进今天的《赤井八点档》……   哎。   赤井秀一把脑海里用基尔声音播报的新闻关掉,开始想怎么在降谷零面前蒙混过关。他打算先给赤井务武打个电话确定一些事再做其他的考虑,不是女装的事,赤井秀一觉得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特工,他应该尊重父亲的小爱好——不,不是,只是在执行任务期间偶尔会遇到的工作需要。   是的,工作需要,比如波本就女装过,所以他爹这么出现也没什么问题,更何况用的还不是赤井务武自己的脸……嗯,这应该不是“维兰德”的脸吧?赤井秀一觉得他爹还做不出用别人父亲的脸女装这种事,吧。   他整理好思绪,才对降谷零说:“秋田那次我跟琴酒打了一架,当时有位FBI同事来接应我,就是这张照片里的男人。不过他当时用的是女性身份,一名姓白鹭的女医生,她就在秋田市的一家医院工作。”   “你当时没看出来?”降谷零又看了一眼照片,开始怀疑赤井秀一的视力了。   虽然那张脸确实有被认错性别的可能,但这个身高不管怎么看都是男性吧。   赤井秀一略微停顿了一下,才说:“当时他稍微化了妆……而且自称不是日本人。”   降谷零过了半秒才反应过来赤井秀一在说日本的平均身高问题,他冷笑了一声,说不愧是你,赤井秀一,那调查这个人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赤井秀一说好。   不过他知道降谷零肯定也会继续调查,只是“从FBI方面调查这个人”的工作被交给他了。   明明是马上就要辞职的人,现在赤井先生不得不去打电话给上级再问问那个白鹭医生的情况……希望他那位脾气挺好的上级理查德先生不会介意。   现在是上午10:00。   继续待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线索,降谷零又对着水面看了一会儿,说我们回去吧,还有不少工作要做。   赤井秀一虽然没有工作,却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就识趣地跟上。   他们沿着被清理出来的道路往上,从幽暗的裂缝里回到了地面。东京塔废墟外的地面上洒满了阳光,乌云正在散去,暴雨过后的城市就像一张被擦亮的画,到处都闪烁着明亮的光辉,属于夏季的温度也一点点回归了。   废墟里的幸存者已经基本救出来了,自己人的尸体也基本上找到,至于人已经死了、身份也不能确定的那些家伙,就暂时让他们先待在里面,等救援工作差不多结束的时候再来挖吧,反正降谷零是不打算先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的。   赤井秀一走在后面,看到前面的降谷零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把车钥匙和三块巧克力。   “对了。”   他刚开了个头,就看到降谷零迅速把巧克力和钥匙塞了回去,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他。   怎么说呢……紧绷着脸,将嘴巴抿成一条直线的降谷零,赤井秀一已经很少见到了。   降谷零问:“什么事?”   赤井秀一觉得那几块巧克力有点眼熟,包装和牌子好像在哪里见过,说实话那把车钥匙也很眼熟,不过他没问。   他避开那几件遗物的话题,说:“琴酒的手机——你们能直接挂失补办他的电话卡吧,他以前那个号码的卡能不能给我?我有几件想确定的事。”   “你要给那个未知号码(*加尔纳恰的号码)打电话?”降谷零立刻就知道赤井秀一要做什么了。   黑泽死前拨出去的电话,很有可能是跟“那些人”相关的角色,应该掌握着某种情报,降谷零本来是打算等调查到一些情报后再接触对方的。   赤井秀一当然不会说其实他是想给赤井务武打电话,就点点头,解释说:“苏格兰还在塔上的时候,有人忽然炸断了一截楼梯——就是那个时候,琴酒跟我说他找了帮手,我问他是不是直接策反了去抓苏格兰的人,他说是。那条通话记录的时间刚好在这件事发生的五到七分钟前。”   所以这个电话对面的人,有可能就是昨晚的“幕后黑手”之一,既然如此对方可能跟琴酒聊过什么,或者做过什么交易。   虽然,从琴酒的性格来说,跟对方提及重要的情报100%是不可能的事,但赤井秀一还是想问问,降谷零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降谷零听完,才发现自己的猜测有点偏差:“我还没看到塔上事件的详细报告……既然如此,那对方更有可能是跟组织相关、打算抓到苏格兰的人,那给琴酒提供‘那些人’的情报的人又是谁?”   “哪些人?什么情报?”这又涉及到赤井秀一不知道的事了。   “关于‘暴雨夜杀人狂’的情报。就在昨晚,你们还在东京塔的时候,黑泽可是干了一件大事。”   降谷零知道赤井秀一还没来得及看新闻,或者说就算看了也未必就能意识到那个穿着黑斗篷带着乌鸦的杀手就是黑泽。他简单说了昨晚的事,以及某位杀手先生一夜之间拜访了五位政府官员或者社会名人的事,果不其然地发现赤井秀一对此根本一无所知。   赤井秀一听完这些的唯一评价就是:“他很忙。”   降谷零也这么觉得。   他继续往外走,去找他的同事要已经重新办理的电话卡——他的,和黑泽的,边走边说:“说不定在我们都不知道的时候他还干了些更忙的事,我觉得我们得交流一下昨晚到现在的情报了,FBI。”   赤井秀一回答他也正有此意。   他们每个人都只能看到一部分,但现在知道全部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于是他们只能搜集所有的线索,找出被掩埋的真相。   这应该是侦探的工作……   侦探?他们这边好像确实有擅长这项工作的侦探。赤井秀一想起了那个总是那么自信和正义的少年,就问:“工藤新一呢?”   降谷零回答:“跟剧组一起在郊区的山地拍摄,暂时失联,我已经派人去找他们了。”   准确来说,暴雨、地震和海啸过后,那附近没信号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要去那边拍电影导演。他们本来是在港口拍摄正常的戏份,暴雨开始后,导演突发奇想要拍真实的暴雨里的场景,于是他们就去了附近的山地……这件事还是安排过去的两位同事告诉降谷零的。   说话间他已经到了临时的办公地点附近,从同事那里拿到了新手机、资料和电话卡。   他把黑泽的手机拿出来,正要一起给赤井秀一的时候,却发现有电话打过来。   是爱尔兰的。   这倒不是什么不能接的电话,降谷零随手就接起来,问:“什么事?”   “爹!爹你怎么不接我电……啊,波本先生,你怎么拿着我爹的电话?他不在吗?我有事要找他。”爱尔兰本来在电话那边惨叫,听到不是黑泽阵的声音就紧急刹车。   幸好他深谙应付老板的真理,每次跟老板打电话的时候都录音并多听两遍加强记忆,以便于老板用陌生号码突袭他的时候能迅速认出老板的声音,摆正自己的态度。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一个财团的会长到底为什么要掌握这些打工人技能啊?都是可恶的朗姆害的!爱尔兰在心里狠狠地踩了两脚前老板的骨灰。   “他不在,”降谷零冷硬地说,“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呃……他说这件事不能告诉你……”爱尔兰的声音显得相当迟疑。   “爱尔兰。”   降谷零直接换了威胁的语气,现在他可没时间跟爱尔兰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不管是在黑泽的事还是其他事上,都没·有·时·间。   爱尔兰:“……”   爱尔兰在「我爹被邪恶的波本绑架了」和「琴酒只是去睡觉了所以波本拿他手机也很正常」中选择了后者,不管怎么说其实他没得选,他只有协助波本着一个选项,没办法,早就被绑上公安的贼船了。   他小声说:“就是那个,我爹——琴酒跟某位政府官员约定了今上午会面,但对方现在表示外务省很忙,希望能推迟一下会面的时间,推迟到明天或者后天,最好是后天。”   降谷零问:“跟谁?”   爱尔兰:“……外务省的,外务大臣,降谷清一郎。”   在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爱尔兰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说实话,这个国家里不是所有人都关心政治,随便在路上揪一个人出来,这个人也未必就知道外务大臣叫什么。   但坏就坏在“降谷”是个极其稀少的姓氏,用这个姓的人都没几个,爱尔兰本来是没把这个人跟降谷零联系在一起的,但谁让琴酒跟他说“这件事不要告诉波本”,而波本姓什么?哈哈,他们家里人都管波本先生叫降谷。   发音是否对应具体的姓氏已经不是很重要了,他爹基本上就没瞒过BOSS大人什么事,你猜琴酒到底为什么特地跟他说不能告诉波本,而不是“波本在内的其他人”?   爱尔兰:我知道了太多不应该知道的东西,到现在还没被灭口只是因为我爹爱我。   而在他说出这个名字后,电话那边的人果然沉默。   过了很久,久到爱尔兰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要被灭口了,降谷零的声音才从听筒里传来:“告诉他,会面推迟到后天上午。”   爱尔兰说好好好啊,我这就给他回复,到时候我爹能醒吧?他现在是睡着了吧?   降谷零说对,他困了,在休息,如果到时候黑泽没空我就替他去。   爱尔兰:……(他觉得事情都到这个程度了说什么都没必要了,他选择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争取能多活一段时间)   另一边,降谷零挂断了电话。   他确实没想过,能从黑泽相关的事里,听到自己父亲——多年没见的父亲的名字。   金发的青年将视线放低,拿着手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上赤井秀一的眼睛,没等赤井秀一开口,他就说:“没必要让他知道、至少现在没必要。我知道爱尔兰不会因为黑泽失踪的事而……”   对,爱尔兰不是会因为某个人的死亡而过分悲伤,或者忽然一蹶不振的人。   毕竟爱尔兰跟他们不一样,他从·一·开·始就很相信黑泽,他们之间也是这样的“父子”关系。他已经“经历”过一次黑泽的死亡了,但这个人从始至终都没发生明显的变化。   “我没说他,”赤井秀一轻松地避开了降谷零对爱尔兰隐瞒的话题,“而且他不是失踪,他已经死了。”   降谷零就用那双紫灰色的眼睛看着他。   赤井秀一重复了一遍:“他已经死了。”   就在他话出口的一瞬间,降谷零忽然一手攥住了赤井秀一的衣领,另一只手猛地向他挥出一拳!   赤井秀一猝不及防差点被打中,幸好他跟降谷零打过很多次,在降谷零抬手的时候就做了下意识的防卫动作,才截住了降谷零的手。   降谷零低着头,慢慢把手放下,声音很低地说:“他没死,我没看到,他不会死。”   然后他忽然提高了声调:“我说了,他没死!他不可能会死!”   降谷零的声音有点颤抖。   就跟几个月前一样,所有人都说琴酒死了,所有人都知道琴酒不可能活下来,只有他说“琴酒不可能死亡”,于是他见到了黑泽阵。   再往上,他也知道赤井秀一没死,他只需要找到赤井秀一还活着的证据,于是他见到了冲矢昴……   赤井秀一无奈地把衣服的褶皱抚平,微微仰头去看上方的太阳,又收回视线,对降谷零说:“降谷君。”   降谷零转身就要走:“劝我的话就不用说了,我很清醒。没看到证据之前我不会承认他的死亡。”   赤井秀一从旁边的桌子上随手拿了一根烟——应该是来送东西的警察留下的,刚好他觉得这时候手上应该有根烟。   他把烟点着,等降谷零走出几步,才说:“我是想说,我知道黑泽为什么要跟降谷清一郎见面。当时他的手机就在我手里,所以我知道一点……没留下痕迹应该是他自己把相关的信息删除了。”   降谷零缓慢停步,转身过来,脸上仿佛写着:你为什么不早说。   赤井秀一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说:“这事还得从黑泽当上你父亲开始说起,我们换个地方谈吧。”   降谷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是该换个地方,还有,我们真的该好好交流交流情报了,FBI的赤井先生。   赤井秀一在心里叹气。这才哪跟哪呢,要是被你知道那个疑似跟琴酒的死有关的男人是我跟他的父亲,那我今天肯定是别想离开这里了。赤井务武,你到底是想做什么?你明明真的把他当儿子了吧,现在又是在演哪出?   ……   医院。   地震后的医院变得相当忙碌,无数患者被送到这里,医生和护士都忙得团团转。不管是人员还是物资都相当紧张,也有从昨夜忙到现在,一头昏过去的医生。   这是一家私立医院,地震发生的时候就立刻宣布为居民提供免费的医疗服务,不过从背后的资本来说,这家医院应该是铃木财团的产业。几家财团都迅速做出了相应的举措,其中铃木财团的反应最快、几乎是在地震发生的两个小时后就带物资和人员赶到了。   诸伏景光就在这家医院的某个病房里。   他的伤口已经做了简单的处理,在得知自己的情况没那么紧急后,他就拒绝了立刻进行手术的提议,表示现有的医疗资源可以先放到其他在地震中受伤的人身上;而现在,他从黑田那里拿到了部分资料和调配权,就倚在病床上继续Zero之前没做完的部分工作。   有人敲门。   应该是给他送东西来的同事,诸伏景光这么想着说了进来,看到的却是正拄着拐杖、身上还绑着纱布,提着一个密封的文件袋进来的风见裕也。   诸伏景光都被吓了一跳:“小裕?你怎么过来了?”   按理来说风见裕也应该在几千米外的另一家医院,而且就在昨晚他才从ICU里出来不久,就算有再紧急的工作也轮不到风见裕也做才对。   风见裕也把文件袋放到诸伏景光的桌子上,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歇会儿,说:“啊,大家都在忙,我闲不下来,而且医生说我走两步不会有事。”   诸伏景光捂着脑袋叹气:“医生说的走两步肯定不是让你从米花综合医院走到这里来。”   风见裕也摸了摸自己的脸,说不是从那边走来,他特地去了警视厅的档案室拿资料,然后从那边过来的。   看到诸伏景光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风见裕也又急忙说路上的积水在排了,交通系统已经恢复了一部分,他是搭一课的顺风车来的。   “毕竟我现在做不了其他事,幸好还能来送送东西。”风见裕也感叹完,就快速转移了话题,“你为什么要绪方的资料?他、嗯……”   其实就算不问,风见裕也也知道绪方应该死了。只有死亡或者失踪的人才需要先去调档案,然后调查,再就是背叛——风见裕也觉得绪方这种过度正义且激进的人,是不可能背叛警视厅的,就算绑着他的家人威胁也不会,除非他被人抓去洗脑了。   诸伏景光打开那个资料袋,抽出里面厚厚的一摞纸,说:“只是有点疑问。”   这里面不只有绪方的资料,还有绪方父母的,以及跟绪方关系较近的同事的档案,其中也就包括风见裕也。   如果诸伏景光没去组织做卧底,或许他们也能比较熟悉,但没有如果。   “小裕,你跟绪方比较熟吧?”他看了一会儿,问。   “啊、啊,还可以吧,他是比我还早一届的警校生,你调走后他就主动调到这边来了,本来想做你的联络人,不过被拒绝了。”风见裕也回忆着,不过毕竟是快八年前的事,他也记得没那么清楚。   诸伏景光没在资料里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就把那些档案重新叠成一摞,说:“我也觉得他的性格其实不合适,至少不适合做我的联络人。”   他不需要会被情绪影响工作、轻而易举就被人带偏思路的联络人。   在临死前,绪方跟他提到了“老师”,并且说那位老师拒绝了他成为卧底的申请,在如今绪方变成这样的过程里,恐怕少不了那位老师的影子。   不过从绪方的档案里,诸伏景光找不到这位老师的存在,如果说“老师”是指警校时期的教官,那被列出来的教官里没有一个人回到警视厅任职并有「能接触组织相关工作」的机会,更不用说直接否决绪方的申请了。   他把文件装回去,问:“小裕,你知道绪方的‘老师’吗?”   风见裕也一愣:“哪个老师?啊,他确实有个经常挂在嘴边的老师……”   诸伏景光追问:“是谁?”   即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风见裕也也从诸伏景光的表情里看出了这件事的重要性,于是他从记忆里挖出了相关的线索,非常肯定地回答:“是他学生时代就在射击俱乐部里就认识的人,他跟我说过因为那时候就这么称呼对方,后来见面的时候也就自然地这么叫了。那个人是第四课的前辈,名字应该是……”   警视厅公安部第四课,主要负责信息资料的收集和整理工作。   风见裕也只是见过对方几面,印象没有太深,不过还好他记得那个人的名字。   “五十岚信彦。”   没错,就是这个名字,风见裕也记得很清楚,那次他听到有别的同事叫那位“老师”的名字了。   诸伏景光刚才没从资料里看到这个人的名字。   “五十岚啊……”   “五十岚这个姓氏怎么了吗?”风见裕也看到诸伏景光的表情,不免有点紧张。   “不,没什么,可能是我的错觉吧。”诸伏景光摇摇头。   他记得赤井秀一的弟弟就是在跟姓五十岚的人下棋的时候出事的,但那是在秋田县的事了,而且五十岚是个相当普通常见的姓氏,应该没有特别的关联。   但既然想到了,等这边的形势稳定后,就去查查那位下将棋的老人吧。   诸伏景光收拾好心情,打算再调取绪方的老师“五十岚信彦”的资料看,不过现在还有个问题。   他对风见裕也说:“你就留在这家医院,别出去了,我可不想从医生那里听到你必须提前退休的消息。”   风见裕也:“但是……”   诸伏景光就笑了一笑。   雾蓝色的眼睛非常平静、毫无威胁意味地看过来,但风见裕也对上那双眼睛,就叹了口气,说好吧,我留下。   谁能拒绝诸伏景光呢,他想,也就琴酒——那位黑泽先生能做到吧,毕竟那个人对什么都能狠得下心来。   说起来,黑泽先生现在在哪里啊?   他问了。   诸伏景光耸耸肩,说黑泽乱来让某人生气了,Zero说让他先睡一觉,大概短时间内看不到人了吧。   啊、啊,是这样吗?风见裕也想,原来是这样啊,那位不乱跑的话,接下来桐野也能放心点了。说起来,桐野又去哪了?一直没听到他的消息呢。   ……   未知地点。   周围的空气里带着一股很淡的血味,但温度还算适宜。密闭环境,不睁开眼睛也能注意到的视线,还有正从他身体里抽离的血液——   这点倒是非常明确。   如果能睁开眼睛,黑泽阵也很想看看自己身体里的血现在是什么颜色,可惜他的视线被遮住,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死气沉沉的黑暗。   ……藏头露尾的家伙,都到这种地步了还在用这种拙劣的方式掩盖自己的身份。   黑泽阵大致清楚他现在的情况,无非就是被早有准备的人从水里救起,注射了某种让他能多活一段时间的药物,然后绑架到了这个未知的地方。   身体很沉。沉到想做什么都几乎做不了的地步,即便如此他们也将他的手脚和躯干牢牢束缚在座椅上,就连半分移动的余地都没留下。   呵。这么怕他吗?   黑泽阵对幕后黑手的评价又低了几分。他不得不揣测,对方是跟乌丸莲耶一样一碰就碎的老不死,或者干脆躺在床上的植物人,不然没必要对他怕到这种程度。   “他醒了。”   给他抽血的人说。   黑泽阵也没掩盖这点,他能听到这个密闭空间里还有两个人的呼吸声——除了他,还有旁边的人,有另外两个人坐在他对面。   也就在这个时候,其中一个人说:“比预计的时间还早点。初次见面,虽然我们想见你已经很久了。该怎么称呼你比较好,乌丸的小玩具?” 第158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乌丸的玩具?   也许那位先生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对黑泽阵来说这种程度的称呼根本不算什么,早在乌丸莲耶还活着的时候他就已经听过各种各样的人对自己的嘲讽、谩骂和诅咒了。   他只在心里无声地笑了笑。也不是他不想讥讽两句,对方就没想让他开口说话。   舌尖抵着某种东西, 虽然不至于窒息但让他发不出声音却是足够, 黑泽阵从醒来到现在都在被迫保持沉默,直到旁边的人好像得到了某种指示, 把塞在他嘴里的东西取了出来。   他不可避免地咳起来, 连带着咳出了胸腔里沉积的血沫和碎渣。   血味。   黑泽阵低着头咳了一会儿,期间那几个人就这么看着,直到他缓过来,用干涩的喉咙发出讥讽的声音:“叫醒我做什么?没从我身上找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这些藏头露尾的人又不是他的同盟, 更不是他家的小孩, 黑泽阵一开口自然是连讽带刺, 没打算给任何人留面子。   刚才说话的男人好像是笑了声, 显然对他这样的态度并不意外, 毕竟只要对“琴酒”进行过哪怕一点的调查,都会知道这是个有多不配合的人。   “看来你知道我们想要什么。”男人换了个更轻松点的语气, “冷静、理性,身手不错, 关键是听话, 我都有点羡慕乌丸了。”   他的声音略微停顿了一会儿, 又补了一句:“长得很漂亮。”   “呵。”   黑泽阵发出没什么意义的气音。他当然不会因为这几句评价而恼怒, 而且说实话,就算是在紧张的战斗里让他失去镇定被情绪左右都是件很困难的事, 更不用说坐在谈判桌上了。   这些人不希望他死, 而且有无论如何也想从他这里得到的东西,所以, 谈判真正的主动权在他手上。   “我可不知道你们这些阴沟里的老鼠想要什么东西,”他慢吞吞地说,“或者——感谢两位特地抽出时间来看我,跟我聊几个想长生不老的蠢货的笑话?”   哈,这不是很有趣吗,你们在一个快要死的人身上找长生不老的秘密,真的不觉得自己很可笑?   黑泽阵翘了翘嘴角,但也没有笑给别人看的心情。   无聊透顶。要不是身体被束缚到一点也动不了,他现在很想点根烟来面对这个乏味至极的场景。   问话的男人轻轻敲了敲桌子:“这话从已经「返老还童」的你嘴里说出来,可没什么说服力。”   黑泽阵能感受到正在打量自己的视线。可能是某种直觉,也可能是听觉、嗅觉和其他感觉互相印证带来的结果,但他对这种情况的判断从未出错过——有人正将视线放在他身上,肆无忌惮地、挑剔地扫过他的身体,在大片裸露的皮肤上逗留了一会儿,最后停在了垂落的长发上。   他不禁皱眉。   “我可没你们那么老。”   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是个女人,年纪比刚才的男人还要大一些,现在她愉快地向同伴揶揄道:“听到没有,你也已经是老人了,别每次都说自己还年轻。”   敲桌子的声音停止了。之前一直在说话的男人停顿了一会儿,才用颇为不满的语气说:“那来见他的就不应该是我,他会记住我的声音。”   女人不以为然地说:“他不会有再出去的机会——而且这也不是你原本的声音吧?”   黑泽阵从声音、语气和说话的方式大致判断了这两个人的年龄。男性在四十岁到五十岁之间,也可能略微超过五十岁;女性应该在六十岁以上,从她的几个用词判断……也可能是七十岁往上那个年代的老人。   具体他懒得去想了,反正都是些该死的老东西。而且他可以忍受现在的情况,不代表他就能对自己遭受的对待无动于衷。   他在那两个人准备就「在当今的科技水平下,变声器和逆向识别的技术哪个会更快发展」这个话题继续讨论的时候,懒洋洋地出声打断:“出去。”   那两个人的谈论声停下了。   黑泽阵有点无聊地说:“不管是学术辩论还是漫才表演,你们都没那个天赋,我也没法给你们鼓掌。没有问题就给我滚出去,你们很吵。”   说话的语气就像这里其实是他家一样,即使现实是他被抓,而这两个人是身份不明、对那位先生都有所了解的“大人物”。   打岔的女人笑起来,说好吧,我不说话了,我们的小朋友生气了。   她故意加重了“小朋友”这个词的读音。   问话的男人终于摆脱了无聊的话题,但显然,被直接打断谈话这件事对他来说更为冒犯。   “看来你还不清楚你的处境。”   “什么处境?”黑泽阵低笑,“我是个不存在的人,老鼠先生,当我死亡的时候,本就没人会为我念悼词。”   ……其实还是有的,而且可能还不少。黑泽阵在心里数了数,发现一时半会还没能数完,看来他这几个月的生活比过去二十年要精彩得多。   那个男人又在盯着他看了。   大概是在看他的眼睛,但黑泽阵看不到这个人,对方也看不到那双墨绿色的、满是傲慢与冷漠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那个男人才说:“我们知道你的来历。二十年前,你父亲亲手把你卖给了乌丸……”   什么东西?   黑泽阵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虽然他脸上的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心里却已经被困惑的小问号填满。   当年他明明是遇到了意外,联络不到A.U.R.O,最终被乌丸集团抓住才……   维兰德。   维兰德,你该不会——?!   “听说他们起了一点小摩擦?”问话的男人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故意放缓了语速,“总之乌丸开出了不错的价码,从你父亲手里得到了你,而现在乌丸不在,他也没有回收已经被别人染指的东西的想法……就把你送给了我们。”   黑泽阵沉默。   “你不好奇你的「价格」?”   “挺好奇的,说说看。”   黑泽阵还真接话了。虽然是好奇,但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无所谓。   问话的男人哑然失笑——他完全没想过乌丸的小玩具会是这个反应,看得出来是这些年被折腾得不轻。   “那要让你失望了,我不知道。如果你的父亲愿意见你,那你可以问问他。我们的时间还有很长,他会……来看你的吧?”   男人用着不确定的语气,但话里话外的含义都是某个人不会来。   黑泽阵适当地表演了沉默。   当然是表演,如果能动的话他现在就想把这房间里的人都砸进墙里,然后冲出去找赤井务武问问他到底编了个什么剧本。   维兰德根本就不会——维兰德很有可能会这么做,不是说当年的事,是指脑子一抽编出这么个剧本来的事。如果必要的话,自己的过去对维兰德来说当然是可以随意涂抹的对象,赤井务武也是一样。   很久,他说:“我会杀了他。”   话语里带着深刻的恨意,他将这十三年来的谎言、将原本不该存在的情绪填进短短的一句话里,于是这句话就变得沉重又愤怒,还带着牙齿互相磨过的声音。   这副反应显然取悦了在听的人,对方嗤笑一声,说:“别忘了你在哪里,现在你什么都做不到,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吧。也许我高兴的时候就会帮你杀了他?”   那你这辈子都别想高兴了。   黑泽阵正在将刚才一瞬间解放出来、差点没能压制的情绪塞回到意识的底层,即使他很清楚自己跟赤井务武间的仇恨建立在真实的「过去」和虚假的「判断」上,但认知就是认知,他无法违背自己本身的意志。   一想到这点,他的心情就变得更不好了。他微微将“视线”偏向被抽过血的手臂,问:“所以你的问题呢?我都已经在这里了,你们的人还没从我身上找到答案?”   虽然「长生不老」、「返老还童」和「永葆青春」是个庞大的命题,但成功的样本摆在这里,血也抽了身体也检查过,他们不会一点线索都没有吧。   连九岁时候的雪莉都不如。   黑泽阵开始觉得厌烦了。如果真的是为了区区这种对手、仅仅这种理由,就让他落到这个地步的话,等见到赤井务武,他这回真的要把那个人往死里打了。   生物钟并没有那么准确,但距离他失踪已经过了至少6个小时,他家的小孩要闹了。   “你真的不知道我们在问什么?”   问话的男人微微往后仰了下身体,像是在重新审视某个事实,他的声音里透着一种不想面对棘手事件的厌烦感,“那就换个问法……”   他换了种语气,不再是刚才那样的轻松,给人一种终于要说正事了的感慨。   但被他说出口的话却不像他的情绪那样简单易懂,甚至每个字都好像有别的含义——   “乌丸莲耶在哪里?”   黑泽阵最开始还没听懂这个人在问什么,直到男人不厌其烦地又问了一遍一模一样的问题,他才发现……这些人好像是真的要问他乌丸莲耶在哪。   哈?   到底是他疯了还是这群人疯了,现在发生的一切不会是某种药物制造出来的幻觉吧?   黑泽阵开始思考这里不是现实的情况下可能导致的问题了……好吧,其实他一向分得清现实和幻觉,所以只有可能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   他舔了下干裂的唇,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次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变得更多了——也许还有隔着玻璃?监视装置?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的视线,这只是一种直觉,他也不能保证这是否是正确的。   但那一瞬间他确实感觉到有人在注意他,而且房间里终于有了第五个人的呼吸声。   藏得很好。   “你不可能不知道。”说话的是那个女人,她慢慢地又说了一句,“如果你对他的事一无所知,就不会冒着被找到的风险继续留在东京这么久。”   黑泽阵: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没走是因为我家小孩希望我陪他上学。哦,还有一群人非要待在我家里,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   他微微侧过头,说:“他已经死了,如果你们想知道尸体的位置,应该去问墓地的管理人。”   问话的男人发出喟叹般的气音。   “你要继续装下去?琴酒、黑泽阵或者Juniper,乌丸让你吃下那种药,你对他的忠诚也半分都不减……”   问话的男人语气终于变得轻蔑起来。   黑泽阵能听到他从原本的位置站起来,不急不缓地走到自己面前,在几秒的审视后,才居高临下地说:   “我在给你机会。”   一直在问话的男人用力扯住黑泽阵的头发,让他不得不顺着力道偏了下头。   “我们需要你活着,可不代表我们就不会杀死「现在的你」。你的前两任主人都抛弃了你,一个把你卖了一个要你死,你真打算继续替他保守秘密?”   黑泽阵听完沉默了有一会儿,才问:“说够了没有?”   问话的男人发出一声冷笑:“果然狗就是狗。怪不得你父亲不想要你。”   这片空间里终于响起了第四个声音。   “告诉他吧。”   “哪件事?”   “乌丸挺喜欢他这件事。”最后开口的人意有所指地说。   “啊呀呀,那不就跟我们的初衷背道而驰了吗?”之前打岔的老女人说,“我们是来跟小朋友谈合作的,不是替乌丸把他哄回去的,理查德。”   房间里的第五个人靠着墙,距离黑泽阵最远,他的声音对黑泽阵来说也有那么一点熟悉。   ……听过。   黑泽阵记得这是赤井秀一在FBI的上级的声音,虽然在电话里有点失真,但他确实能辨认出来。   所以,让这些人坚信乌丸莲耶还活着、并且琴酒知道这件事的理由到底是什么?黑泽阵想知道,也不是那么想知道。不过有一点,他现在倒是清楚了。   回去的时候不用把赤井务武往死里打,打个半死就够了。因为这确实是相当棘手的事态——没人想面对这种情况,包括他,包括房间里的其他人,也包括脑子正常或者不正常的任何人。   被叫做理查德的男人走到黑泽阵面前,淡淡的烟味跟着他一起飘来。   他帮没法动的少年整理好头发和衣服,重新直起身,颇有仪式感地开口:“我们拿那种叫做APTX4869的药物做过实验,所有幸存者从成年人变化到幼年的反应时间不会超过三个小时。而据我们所知,3月26日,从你进入乌丸的房间,到你的尸体被送出来,期间过了整整六个小时。”   他语气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他们用无数人的性命做了APTX4869存活实验的事实,就好像在说他们今早吃了多少片面包,但黑泽阵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里了。因为——   理查德先生叹了口气,说:“没人会觉得他跟你聊了六个小时的天,不是吗,Gin?”   ——那不可能。   黑泽阵的瞳孔微微放大,即使没人能看到,但他还是没能掩饰住自己的震惊。   他从进入洛杉矶那座别墅里的房间,到吞下APTX4869,一共不超过三分钟的时间,那位先生没什么多余的话给他,他也没有说更多、暴露自己真实情绪的想法,所以他在那个时候就应该已经被当做尸体处理掉了才对。   APTX4869的使用者无论会不会退化到少年时期,都会先陷入生命体征急剧衰减、近似死亡的状态,依照他原本的推断,那位先生应该是确认他死亡后让人……把他放到了早就准备好的黑色棺材里。   接下来是宣告,再然后是葬礼。   “……”   无人参加的葬礼,或许是因为没有人接到通知,贝尔摩德说那天下着微微的雨,她只是去看了一眼就离开。   然后是诸伏景光找到他,在空无一人的教堂里,将已经变小的他抱了出来,瞒天过海带回到了日本。   再往后,被雇佣来、对此一无所知的人空荡荡的棺材埋在了某处,可能是那位先生身边——而那座教堂被火烧毁,谁也无法找到踪迹。   “所以,他知道你还活着,并放你自由……”   理查德的声音传来,但他刚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先是从桌子上端起杯子的声音,然后是那个喜欢打岔的老女人在说话:“让已经杀过一次、完全有理由恨他的宠物在他死后还能继续活着?乌丸可不像那么好心的人。”   她在讥笑。只是不知道讥讽的到底是乌丸莲耶还是别的什么人。   理查德叹气。   他用手轻轻摸上黑泽阵的脸,回答:“是啊,要么他死了,要么乌丸还活着。”   而现在“琴酒”还活着。   所以,名为乌丸莲耶的那位先生,也很有可能并不像他计划中的那样死去——说到底,就算贝尔摩德和波本都见过他的尸体,并参加了乌丸莲耶的葬礼,但谁又能保证,死的那个就是「乌丸莲耶」呢?   黑泽阵终于知道这群人在想什么了。所有的问题都出在那【空白的六个小时】上,【塔】的人认为乌丸莲耶发现他没死后,做了新的布置,并将一部分重要的秘密交到了他的手上。   合情合理,如果他不是琴酒本人的话,恐怕也要信了。但很可惜,如果这群人说的话是真的,那他现在也很疑惑,为什么那个老东西没杀他,该不会真的是念旧情要放他自由吧?   呵。可笑。   黑泽阵冷冷地说:“把手拿开。”   他很不喜欢被人碰到,特别是跟这·种·东·西接触。   等理查德先生真的把手拿开后,黑泽阵才向房间里的人“看”了一圈儿,准确地在每个人的方向停顿了一下,说:“很遗憾,你们找错人了,就算他没死,我对他的情况也一无所知。”   “不是「没死」,是「复活」。”   “……”   “从两年前开始他就向我们透露消息,说他找到了能完全、安全地逆着时间的洪流,倒转生与死的方法,并以此达到「长生不老」的目的。现在他一个人消失了,给他提供帮助的我们可是很恼火啊。”   说话的是那个女人,她走到一边,拿起了什么东西——黑泽阵听到她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理查德和最初问话的男人的方向都发出了点声音。   老女人也拖沓着脚步来到他面前,循循善诱地说:“你看,我们不打算对付他,只是想从他手里拿到我们本来就该得到的东西,你应该能理解现在的状况吧……乌丸「死」后,所有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人都被杀死,而你,是唯一一个在那个时候见过他,并且还活着的人。”   黑泽阵没说话。   准确来说,他本来想嘲讽两句的,却没能说出口。靠近他的女人猛然将尖锐的物体刺进他的胸口,冰冷的金属扎进肺里,搅动胸腔的刺痛感与转眼间袭来的窒息感将他包裹,他咬了咬牙,没发出什么声音。   那个女人大笑起来:“就算你不记得、不知道,你身上也一定有什么线索。快想想吧——等那群快死的老疯子来,他们就不会对你这么客气了。”   客气?   你管这叫客气?   黑泽阵从逐渐习惯的剧痛中将自己的意识拉出水面,向这些人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   “可怜。”   可怜又自负、抓着渺茫的稻草就以为是希望的无能者,既然你们选择出手,那你们继续耀武扬威的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   到时候,这一笔笔账,我都会让你们还回来。   黑泽阵冷静地调整着呼吸,让身体受到的伤害尽量减轻,起码不能死在这里,但那个女人好像不是很满意,要再做什么的时候,在旁边站了许久的理查德伸手阻拦。   “别太过分,我们需要他活着。”理查德说。   接话的是之前问话的男人,语气相当不以为然:“反正能给他用那种药,弄坏了再修好不就行了。”   理查德叹气:“那你们玩,我出去了。”   对面的门自动合上,房间里只剩一句“虚伪”的评价和被压抑着的……无论如何也只有从牙缝里溢出来的呼吸声。   ……   6月30日,下午16:00。   赤井秀一在堤无津川的那座别墅里,靠着二楼走廊的沙发打电话。黑泽不在,小黄猫和小黑猫不知所踪,玛丽和真纯在MI6的保护范围内,贝尔摩德去了鸟取县,伏特加没回来……   其他人也各自有要忙的事。整个别墅里就只剩下了赤井秀一,还有降谷零养的小狗哈罗。   白色的小狗趴在沙发边,好像被昨晚的暴雨和地震吓到了。赤井秀一也是回到别墅里才想起哈罗的,给饿了很久的哈罗做了一点午饭,然后才想起来自己也是到现在都什么也没吃。   “唉。”   他叹气,找来找去没找到他的罐装黑咖啡,就从酒柜里拿了瓶不知道谁放在这里的杜松子酒,然后潦草做了点能吃的东西,就给需要的人打电话。   他问过理查德先生关于“白鹭医生”的事,但那位脾气很好的上级说那只是FBI的协助者,不是他们的正式成员,而且那应该是一位个子不高的女医生,理查德先生见过她。   “你在调查什么吗?或许我还能为你提供一些帮助。”理查德问。   “不用了,”赤井秀一笑了笑,“家务事。我都要辞职了,就不麻烦你了。”   理查德先生在电话那边也笑了:“优秀的人总有一些特权,而且我很希望你能撤回辞职申请,赤井。”   赤井秀一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反正他在FBI、组织甚至以前在酒吧拉手风琴的时候总是能得到特殊的待遇,他也很清楚,「特权」在这个社会里到底有多么重要。   他从上级先生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不悦,但并不是冲着他来的。   本着辞职前起码不要跟原单位结仇的想法,赤井秀一问:“心情不好吗?”   “是啊,被你听出来了。”理查德先生悠悠叹气,“和麻烦的同行打交道、跟往常一样同流合污,看他们做些不太道德的事,不过我也没资格指责他们。”   电话的背景音里有电梯到本层的提示音,电梯安静地运行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停止,等电梯门开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喧闹的说话声。   “那确实。”   赤井秀一开了个玩笑。   理查德也没有介意这点调侃,从电梯里走出来,往这座建筑的大门走去,并且说:“能从FBI干净地辞职是件很幸运的事,赤井先生,希望你不会后悔你做出的决定。”   “既然是「幸运」,就没什么好后悔的吧。”赤井秀一回忆了一下,发现他的上级也没有谜语人的病史,可能这次是太累了?从昨晚到现在,大家可能都没有休息。   “说不准呢。”理查德含糊地回答,“如果你想回到FBI,我随时欢迎。”   但到时候就不会跟现在这么「干净」了吧。赤井秀一对上级的潜台词一清二楚,倒不如说,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一定要退出FBI。   他挂断电话,跟汪汪叫了两声的小狗哈罗对视,伸手摸了摸小白狗,干脆从沙发上下来,坐到了地面上。   一人一狗等在空荡荡的别墅里。   赤井秀一拿起黑泽阵的手机,给赤井务武的号码打了第24个电话,依然拒接。   有时候是过了一会儿才挂断,有时候没过几秒就拒接了他的通话请求,但无论如何,这只能说明赤井务武知道电话对面的人不是黑泽阵,或许他根本就知道这是赤井秀一。   毕竟这个电话号码不会在黑泽阵的手机上留下任何痕迹,而能把它背下来的,也只有在昨晚曾经看到过它的赤井秀一——当然,在更久之前赤井秀一就知道这个号码了,只是没打出去过而已。   从第一个电话被挂断开始,他就察觉到异常了。   这件事一定跟他的、他们的父亲有关,而且赤井务武并不打算跟他沟通,他有自己的计划,包括让「他的儿子」死亡在内。   赤井秀一不是追着父亲想要问“为什么”的小孩,以他对多年前的赤井务武的了解,父亲也不可能告诉他自己的计划。赤井务武就是这样的人。   他又打了这么多电话,只是想问问琴酒以前住的那座城堡在哪里,他想去看看。   “没接……你在心虚?”   赤井秀一给自己倒了杯酒,但那个人不在,喝他的酒也没什么意思。   哈罗好像察觉到了别墅里唯一一个人类糟透了的心情,往他身边靠了靠,试图传递给他一点温暖。   赤井秀一注意到往自己身边靠的毛茸茸,就把小狗拎起来,学着琴酒以前那样把它放在了自己腿上。   “没事,”赤井秀一说,“我没有伤心,只是在想应该找谁给他报仇。”   虽说赤井务武可能参与进了这件事里,但如果降谷零的推断正确,那黑泽阵是跟赤井务武达成了某种协议才没躲开那次狙击(在降谷零的视角里,这是胁迫的可能性更大),找亲爹去打一顿固然没错,却有很大的可能是找错了人。   那两个人应该是能互相信任的,所以要造成现在的结果,整件事里应该还有他们共同的「敌人」。   赤井务武应该是有计划、有后手的,以他过去和现在的表现,赤井秀一知道他们的父亲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所以……   到底是什么样的目标,需要做到「牺牲琴酒」的地步?   他叹气。   “为什么不用我啊。”   ——就算他想,不在组织、没有变小、跟其他势力也没有那么多牵扯的赤井秀一,本来也就不会成为某些人的目标吧。   赤井秀一往后倒在沙发上,忽然又想起了昨天琴酒说过的话。琴酒说,如果他被抓了,那一定是FBI干的好事。   他当时觉得琴酒是在开玩笑,毕竟琴酒这个人在平时说话和面无表情作弄人的时候,语气都是一模一样的,根本听不出来区别。   如果不是呢?   说起来,在秋田县,赤井务武用“黑泽阳”的身份见到他的时候,也提到过FBI高层那边想要“黑泽阵”的事,当然,赤井秀一本身得到的情报也是这样。   但FBI会在这样的行动里专门抽调人手、做好准备,只为了在某个时刻杀死琴酒吗?   “汪呜?”   他摸着哈罗的手顿了顿,于是小白狗就叫了两声,想把他从莫名的深思里拉回来。   赤井秀一自言自语:“如果他没死呢?”   虽然说死而复生的奇迹是万分之一的概率,但赤井秀一觉得……琴酒运气不好了这么多年,也该再给他一次获得奇迹的机会吧?   说到这个——   他抱着小白狗站起来,打算出个门。   赤井秀一决定去找小泉露比。其实他对魔法的事不是很感兴趣,他只是忽然想起早上见到琴酒的时候,琴酒挂了个红色的吊坠,他问了一句,当时琴酒说是露比给的,赤井秀一觉得……应该有什么用处吧。   琴酒会带着别人送的东西他不是很意外,但敢给琴酒送东西的人确实不多。   他刚下楼,还没走到客厅,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琴酒以前的手机号接到的,昨晚黑泽阵在东京塔混战时候拨过的号码的来电。   几个小时前,赤井秀一就打过这个电话,但对方没接,用短信回了他一句:【在被追杀,勿扰。PS:不会是你干的吧?】   现在对方可能是腾出手来了,终于给他回了个电话,赤井秀一就抱着小狗站在楼梯口接通,没说话,然后听到电话那边也在沉默。   过了一会儿,那边的人才放弃对峙,说:“你不是说昨天是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了吗?苏格兰又出什么事了,值得你两天之内联系我三次,难不成他真是你儿子?”   赤井秀一没听过这个声音,但这不妨碍他判断出对方跟琴酒很熟——熟悉不代表关系就好,他以前跟琴酒也挺熟的,但只能说是琴酒单方面对他抱着友好的想法。   对面的人又说:“琴酒,如果你还记得我们两个现在是什么关系,就——”   “我不是琴酒。”   赤井秀一用一句话就让对方抱怨里带着深深恶意的话语停下,电话对面的人足足沉默了五秒钟,才问:“你是谁?”   好问题,他是谁呢。   Rye先生早就不在组织,赤井秀一跟黑泽阵又没什么关联,小银倒是他弟弟,但外人自然不知道他们的关系,想来想去,赤井秀一给自己找了个答案:“替身——就当是替身吧,我算是他的替身。”   电话那边的人沉默了更久。   随后,一个充满恶意的声音传来:“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在违背他的意愿联络我?”   “可以这么说,但他应该不会反对。”赤井秀一听到这里,就知道对方不清楚琴酒已死的事了,虽然也有可能是演出来的,但从对方最开始的对话来看,这个号码的主人应该不太想跟琴酒本人扯上关系。   对方更有可能只是想杀死琴酒,像他这样的“熟人”琴酒还有很多。   “……什么意思?”   “所以今上午的事与你无关,我找错人了,抱歉。”   “等等,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电话对面的人忽然开始急了。   赤井秀一不知道对方在急什么。其实他没有故意引对方上钩,也不觉得这种跟琴酒有仇的人能透露出多少讯息,但对方的反应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于是他放缓了语速——他忽然觉得自己这样说话有点像琴酒——对电话那边的人说:“我没有告诉你这些情报的理由。”   “……”   “再见。”   他就要挂断电话,却听到那边传来了叹气声,电话对面的人说:“我是格罗斯(Gross),你应该听他说过我的名字吧。”   “没。”   “那加尔纳恰?”   “……”   “你知道我的代号。在组织里待过?算了,你直接告诉我,琴酒做了什么?”   赤井秀一也只是知道这个代号而已,没跟“加尔纳恰”确切地接触过。他用目光扫过那串号码——如果不是用琴酒的手机号去联络,它就毫无用处,但号码本身还是有意义的。   他说:“他死了。死前最后联络的人是你,我以为你会知道什么。”   加尔纳恰:“……谁死了?”   赤井秀一:“琴酒。”   加尔纳恰:“谁死了?”   赤井秀一:“……”   加尔纳恰:“这不可能。我想杀他这么久都没做到,他是怎么死的?!”   赤井秀一停顿了一会儿,对加尔纳恰进行了一点简单的分析,忽然说:“你想杀他?我还以为他是你的朋友。”   “他是这么说的?”加尔纳恰的声音听起来满是疑问。谁?琴酒?朋友?开什么玩笑,琴酒只会说别把这么恶心的称呼放在我们两个身上。   赤井秀一无比肯定地说:“他确实是这么说的。”   加尔纳恰:“……”见了鬼了,到底是谁拿着琴酒的手机给我打电话,简直是一派胡言!   赤井秀一完全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就继续说:“既然这件事与你无关,那我就不打扰了。还有,恭喜你,加尔纳恰先生,你以后不用再追杀他、也不用担心他杀死你了。”   他挂了电话。   没过多久他就接到了加尔纳恰先生再打回来的电话,但赤井秀一镇定地按了挂断。   随后,他听到哈罗的叫声,跟脚边的小白狗对上了视线。   赤井秀一蹲下来,认真地跟小狗解释:“这不是PUA,他跟我弟弟很熟,我请他来帮忙很正常。”   面对这个谎话连篇的黑毛,哈罗发出了生气的汪汪声! 第159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对加尔纳恰进行暂时的放置后, 赤井秀一从降谷零那里要到了小泉露比的电话号码。   降谷零听说他要找露比算算黑泽阵可能在哪里,一阵沉默,说这种事你下次直接打电话问风见, 我很忙, 还有,如果魔法能找到人, 你猜为什么大家都不用魔法?   赤井秀一(自信):因为他们不会。   降谷零听完这句话, 啪的一声就挂断了电话,继续加班去了。震后救灾确实不归他管,但从昨晚到现在抓到的那些人的【垃圾分类】和【回收处理】却属于他的工作范畴,降谷先生还有的忙。   也可能现在唯一的一个“闲人”就是赤井秀一了, 就连贝尔摩德都被叫去坑蒙拐骗组织成员了——哦, 贝尔摩德还不知道琴酒死亡的事, 刚才还给琴酒打过电话呢。   幸好琴酒经常挂她的电话, 赤井秀一看到来电的时候就直接给挂了, 贝尔摩德都没有任何怀疑。   现在他拨通了小泉露比的电话号码。没接。   换琴酒的手机重新打,接了。   小泉露比如释重负的声音传来:“琴酒, 你可算联系我了,我的斗篷呢?你不会把它扔了吧?”   斗篷?   赤井秀一想了想, 应该是降谷零说的“暴雨夜杀人狂”的斗篷。当时琴酒让高木涉去帮他回收斗篷, 但高木涉从医疗点离开, 到波洛咖啡厅外的时候, 却发现斗篷被一只小乌鸦叼走了。   高木涉跟小乌鸦搏斗两个小时,终于依靠佐藤美和子给的零食成功吸引了小乌鸦, 这才把斗篷抢救下来, 那只小乌鸦现在就跟着高木涉不走了。   他走到哪,小乌鸦就跟到哪, 要不是高木的身高远超一米六,他现在就是“暴雨夜杀人狂”的新嫌疑人了。   赤井秀一说:“你的斗篷没丢。”   小泉露比立刻松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去找你……不对,你是谁?”   打电话来的是琴酒的号码没错,但这好像不是琴酒的声音啊!   赤井秀一镇定地说完了后半句:“但琴酒丢了。”   小泉露比:“……”   草!琴酒丢了!难道昨晚上那个寻人启事是真的?她晃晃脑袋,发现脑子里都是水,再倒就没东西了,不过还好,只是问个问题不需要脑子。   小泉露比:“他走丢到哪了?”   啊,好像确实是问了个没脑子的问题。露比沉思。   不过很快她就不用纠结这点问题了,因为电话对面的年轻男人说:“他死了——或者失踪,我不能确定。你是魔法师吧,有办法找到他吗?”   “啊?谁死了?”小泉露比茫然道。   “琴酒,被狙击手打穿心脏,坠入地下河,我们没找到尸体。”赤井秀一用简单的几句话就解释了从凌晨到上午的腥风血雨,听起来确实像是很普通的经历。   小泉露比说哦,原来是这样啊,语气非常平静。   她非常镇定地说:“没事,他们假面骑士不溶于水,水里就是他们的安全区——啊啊啊啊什么?琴酒死了?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琴酒怎么可能会死?”   ……镇定不起来了。   她今晚想过无数可能,比如自己挂了,东京被魔法师炸了,组织和公安爆了等等等等,就是没想过「琴酒可能会死」这件事。   不可能的啊,不可以的啊!琴酒怎么可能会死呢?他可是琴酒啊?除非他自己愿意,不然谁能杀得了他?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赤井秀一回答。   小泉露比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等一下,我现在就带职业魔法师(特别厉害的女儿)过去,我们去他死的地方,还有,你是哪位啊?   赤井秀一说他是降谷零的(前)同事,露比就放心地挂了电话。   十分钟后,他们在东京塔废墟下面相遇,就站在黑泽阵坠落的水面上方,那段东京塔阶梯的残骸上。虽说继续往里走也可以,但露比往上看向天台的位置,说就在这里吧,掉进水里后琴酒就没多少意识了,找也找不到。   随后露比看向赤井秀一:“赤井先生,我觉得你……”   道理我都懂,但来找我的人为什么是你啊!而且你一个FBI到底为什么要找我这个公安帮忙占卜琴酒的下落啊?!电话号码还是问降谷要的?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 c o m   赤井秀一:“其他人都很忙。”   小泉露比:“哦。”   好的,理解了,大家都在忙正事,当然没有魔法师发挥作用的余地。哈哈,果然是这样啊。   她在心里嘀咕了几句,就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继承了红魔女名号的小泉红子。   绯红色头发的少女正在观察周围的环境,发现其他两人都在看自己后就点点头,站在阶梯的边缘说:“虽然魔法不能做到所有事,但在找人方面我肯定是比这个笨蛋强的。”   露比:受到暴击,碎掉。   小泉红子没管她坐在半截阶梯上抱着膝盖画圈圈的妈,只将简单的仪式要点讲了一下,着重说明魔法不是一定准确的,这件事跟你们搞科学的没法讲;以及,我们还缺少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赤井秀一看到小泉红子稍微有点严肃的表情,也觉得事情棘手起来。   小泉红子指了指露比,说:“我从仪式魔法的原理解释吧。简单来说,我们需要找到「仪式对象」的存在,才能对其使用魔法,不然魔法是不能成功的。但露比——我妈的水晶球碎片制作的护身符让「你们要找的人」不能被任何魔法指定,所以我们不能通过常规手段找到他。”   小泉露比把她的决斗盘和卡片往衣服里塞了塞,小声逼逼:那可是高贵的不能被选为对象,牌佬不取对象怎么了!   面对其他两个人的眼神,她轻轻咳了一声,决定维护一下自己身为魔法师的尊严:“就是这样,所以魔法是找不到他的。不过也有例外……”   那就是她很厉害的女儿!红魔法的正统继承人!魔法界的天才!(露比撒花.jpg)   赤井秀一听懂了。   这个叫露比的女人给了琴酒一个不被魔法指名的护身符,而琴酒失踪的时候还带着这个护身符,现在不管是自己人还是敌人都找不到他了。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的是……”   “遗物,属于他的、对他来说足够重要的东西,就算即将死亡也放不下的的东西。当然没那么严格,只要是足够重要的东西都可以。”   小泉红子开始回忆自己见过的那个银发少年,虽然没什么接触,但她直觉“黑泽阵”是个能轻易抛下绝大多数东西的人,很难想到什么东西对他来说会重要到那种程度。   如果找不到足够分量的东西作为指引,魔法的效果会大打折扣,到时候就不是魔法学而是概率学的事了。   赤井秀一很快就想到了被放在别墅主卧室里的那本诗集。   他知道那本诗集手稿对琴酒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每次他想看看的时候都会被抢走,不过琴酒不在的时候他也不会假装去看,因为他知道诗集真正的主人是谁。   于是,赤井秀一缓缓开口:“我可以吗?”   小泉露比:什么意思?   小泉红子:……   赤井秀一镇定地说:“我就是他的遗物啊,曾经属于他的东西,认识也二十多年了,完全符合你说的条件。”   小泉露比:“…………”   不,我不觉得你们的关系好到这种地步,不要在人可能已经死了之后说这种话啊!   她问赤井先生你认真的吗,赤井秀一说是啊,认真的,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其实琴酒是我弟弟,他的名字还是我起的,他的长发也是为我留的。   小泉露比说别开玩笑了,如果琴酒是你弟弟,诸伏是他儿子,那降谷呢?   赤井秀一从手机里翻出昨晚的聊天记录,给小泉露比看:“降谷君也是琴酒的儿子,他亲口对我承认的。至于苏格兰——诸伏君,琴酒说他是降谷君同父异母的弟弟。”   小泉露比看到黑泽阵和桐野的聊天记录,大为震撼,如遭雷劈。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于是,小泉红子使用魔法仪式和道具莱伊先生寻找黑泽阵的时候,小泉露比就一直双眼无神地蹲在一边,好像整个人都被雷劈了一样。   最后仪式结束,小泉红子皱眉,说情况不太好,护身符的干扰太强了,我找不到他的具体位置,只能确定他还没离开日本。   赤井秀一想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了,又问:“那他还活着吗?”   小泉红子轻轻摇头:“他跟这个世界的联系已经很弱了,这种情况……或许他已经死了,又或许他一直处在濒临死亡的状态。”   也就是说还有希望对吧。   赤井秀一深谙「只听自己喜欢听的」这个真理,跟小泉红子道谢,刚想跟小泉露比说自己还有需要调查的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现小泉露比仍旧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试着喊了一声:“小泉女士?”   没有反应。   小泉红子缓缓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掏出一面镜子,说这是能映照出人心灵的魔镜,只要往小泉露比的方向一照,就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似乎是为了强调安全性,她说这是魔法界用来[.ra精神分析]的医疗道具,而且无法对普通人生效。   她照了。   镜子里出现了某种画面,还是带声音的那种:   游轮、甲板。   贝尔摩德、波本、琴酒。   Q版的画面在镜子里播放,正是一个月前发生在游轮“青鸟”上面的场景。   画面里的贝尔摩德小人气得手都在抖:“波本!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抹去他的记忆?!他——他、琴酒他是你父亲啊!”   波本小人大惊失色:“什么,琴酒是我的父亲?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贝尔摩德小人指向一直沉默的银发小人,说:“不信你问他。”   波本小人茫然地看向黑泽阵的小人,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那个银发的小人很形象地“啧”了一声,没理波本小人,反而对贝尔摩德小人说:“别多管闲事,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小人冷笑着对波本小人说:“你还不明白吗,波本,其实你是我和琴酒的儿子,你以为你拒绝的是谁的爱?是你父亲和母亲的爱!”   波本小人惊慌失措地后退,直到坐在地上,还在惶然地说不、不可能,你不可能是我的母亲。   银发小人就冷冷看了贝尔摩德小人一眼,对波本小人说:“起来吧,别听她瞎说,贝尔摩德不是你的母亲。”   波本小人放下心来。   银发小人继续说:“但我确实是你的父亲,你妈是我的前妻。”   波本小人:“……”   贝尔摩德小人:“对,他已逝的前妻莱伊。”   画面里的波本小人陡然发出了一声不可名状的尖叫!   画面外的小泉露比也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站在一边的小泉红子关掉了魔镜,缓慢捂住了脸,对赤井秀一说对不起,我妈有时候就是这样的,你先走吧,我给我妈治治脑子;   赤井秀一镇定地说那就麻烦你了,下次我带他们一家四口来跟你道谢,就动作稳健地沿着那段赤红色宛如流淌着血色的阶梯上去了。   他拿出手机,给降谷零发消息:结果出来了,你爹可能还在日本,这件事暂时别告诉你后妈和弟弟。   降谷零给他发了一连串的问号过来。   [我猫丢了看到请告诉我]:赤井秀一?你疯了?你在说什么?   [我猫丢了看到请告诉我]:还有,你拿的是黑泽的手机!能不能用你自己的手机发消息?!   [炸了FBI总部]:哦……我是说魔法师的占卜结果,黑泽生死不明,但还没离开日本。   他刚要继续往上走,却无意间看向地下河的方向,就在刚刚经过的瞬间,水底好像有什么东西极其快速地游过去了。一个,形状扭曲的黑影?   他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没再看到那样东西,想了想还是给降谷先生的代理风见裕也发消息,地下河的水里可能有什么东西,尽量不要让不明真相的人靠近。   然后,赤井秀一才回拨了加尔纳恰的电话。   他故意用冷淡的语气说:“加尔纳恰先生,刚才我在忙,没看到你的电话,你联系我有什么事吗?”   加尔纳恰给他打了三个电话,赤井秀一都没接,不过他估计这就是极限了,于是挑了个时间给他回过电话去。当然,加尔纳恰是个聪明的人……   电话那边的加尔纳恰果然用恼怒的语气说:“别装傻,你在调查他的事,不可能不看他手机的来电。”   赤井秀一将他的针织帽摘下来,重新戴好,说:“所以呢?”   以防加尔纳恰没听懂,他特地重复了一遍:“所以呢?我为什么要接你的电话?”   加尔纳恰:“……”   赤井秀一:“他于你而言是要杀死的敌人,你对他来说却是朋友。他死了,你应该开心才对吧。我很忙,没时间听你分享快乐。”   黑发的男人靠在废墟边缘,望向逐渐落下的夕阳。太阳没什么劲头地往西边坠去,世界还没从灰蒙蒙的颜色里挣扎出来,但比起前几天的昏天黑地来说,已经足够明亮。   赤井秀一点了根烟,心想,他可不是在说加尔纳恰,毕竟琴酒想把加尔纳恰从下水道井盖里挖出来杀已经有一个月了。   加尔纳恰说:“你不必试图激怒我,替身先生——我没那么开心。我想杀他只是因为需要,他也想杀我,这点毋庸置疑。”   那你为什么打电话来呢,加尔纳恰先生?   赤井秀一觉得自己应该笑不出来,但他还是习惯性地笑了一下,然后拿出烟盒——不过里面没有烟,装的是手指饼干。这是他顺手从黑泽阵的抽屉里拿的,当时他在想为什么琴酒已经戒烟了,里面还有这种东西。   破案了,是苏格兰给的饼干。   莱伊先生当然没有自己在偷吃小饼干的自觉,就这么叼着饼干,慢慢地说:“既然如此,你找我做什么?我只是替身,不是他本人。”   他觉得这样挺像琴酒的,不过很可惜,他长发早剪了。不过如果琴酒在的话,大概会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说你这是在干什么,我们两个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   是啊,他们不像,但又很像。   加尔纳恰发现对方油盐不进,也就换了个直白的说话方式:“我本来想见他最后一面,现在见不成了。我现在很恼火,也很好奇到底是谁杀了他。”   赤井秀一随意地应了一声,又问:“你不是派了不少人杀他吗?你确定这件事跟你的人没关系?”   加尔纳恰:“没有!我不知道!他的死跟我知道的、我认识的人都没关系!”   赤井秀一:“嗯,那就好,谢谢你,没事我就继续忙了。”   加尔纳恰:“……”   赤井秀一就知道他的话把人给噎住了,看来对加尔纳恰来说,琴酒确实是个比较特别的人物。于是他故意在加尔纳恰停顿的时候问:“还有什么事吗,加尔纳恰先生?”   加尔纳恰的语气就像是在说我服了你了,非要我说得这么明白吗,不过他实际上说的话是:“你在单独调查?只有你一个人能找出真相吗?”   赤井秀一弯腰把跟着他的哈罗抱起来,回答:“很难。但——你可以直说你后悔了,想要找出杀死他的凶手,为此需要我的帮助。开口向人求助不是什么很难的事。”   其实是他需要加尔纳恰背后的力量,起码加尔纳恰对昨晚东京塔混战背后情况的了解一定比他清楚。不过,既然选择了这种说话方式,就进行到底吧。   加尔纳恰:“……”   加尔纳恰:“你到底是谁,我在组织里的时候得罪过你吗?”   他觉得这个声音是在哪里听过的,但不熟,而且对方模仿了琴酒说话的语气,真的很欠揍,非常欠揍,严重干扰了他的判断。而且他想不出来组织里谁跟琴酒的关系好到能给琴酒当替身的程度——哦,还有个前提,必须是琴酒看得上的。   他得罪过这种人吗?没有吧,根本没有吧?   赤井秀一当然不会直接告诉加尔纳恰「你好我是莱伊,就是跟你一样差点把琴酒干掉那个,对了我已经不是FBI马上就是MI6了」,他只是特别冷淡地说:“也许有吧。如果你想证明你的诚意,就来见个面吧,不然我不会告诉你任何情报。”   加尔纳恰语气古怪:“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加尔纳恰」,你还是第一个要求跟我见面的。”   赤井秀一笑了声:“组织都已经不复存在了,那个名号还有意义吗?”   加尔纳恰说那行,希望你知道,见面后我随时都可能杀你,该担心的人是你。   半小时后。   波洛咖啡厅里,赤井秀一跟他离开美国执行卧底任务前的FBI前上级面对面坐着,两个人都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注:他离开的时候跟这位格罗斯先生大吵一架,两人决定老死不相往来。   咖啡厅的服务生榎本梓小姐走过来,问他们要点什么,赤井秀一指着加尔纳恰说给他来份你们这里最难吃的,加尔纳恰说给他也来一份。   榎本梓:?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   晚19:00。   未知地点。   黑泽阵又一次被人从昏迷中唤醒,给他抽血的医生换了一个,血液从身体里被抽走,但他除了麻木没有别的感受。   在短短三个小时的时间里,他被注射了两次λ-AP13的药剂,现在即使身上没什么伤,他还是能隐隐感觉到骨骼和肌肉都在抗议。完全违背常理地、在短时间内再生的组织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才能如常使用,不过幸好,他根本没有使用它们的机会。   整个恢复的过程里他都知道有人在看自己。除了时刻关注身体状况、给他补充营养剂的医生,还有某些看新奇生物一样的目光。他们从头看到尾,目睹了从内脏肢体残损到恢复如初的过程,然后啧啧称奇。   黑泽阵尽量让自己显得心平气和,不去关注那些眼神。他在听,在比对自己看过的、听过的资料,即使没见过也没关系,他迟早会知道这些人都是谁。   “你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医生尽职尽责地问他,“你的身体组织恢复速度远超安全临界值,虽然新生的组织会把坏死的部分排斥出来,但还是可能有部分残留在你体内……”   虽然能消解,但需要几天甚至几个星期的时间,最好是能清理掉,至于卡在还没完全恢复的胸腔里的,最好是趁内脏还乱七八糟的时候吐出来。   “用不着。”   黑泽阵皱眉,但不是因为依旧没有停止的痛觉,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头发上沾满了血和零碎的肉沫,而这些人肯定不会给他打理头发的机会,能把他身上和地面清理一下就是极限了。   他很在意这点……比他自己想的还要在意。   主要是不想某些人来找到他的时候,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模样,不管到时候来的人是谁。   他并不在意地说:“反正只要他们高兴,就会再把玩具(我)弄坏不是吗?既然如此,完全修好(治疗)就没必要了。”   医生没多说话,又观察了一会儿情况就离开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似乎是觉得没什么新鲜的了,盯着他看的那些视线也都消失了——不,也可能是吃晚饭去了。黑泽阵推算着时间,现在应该是某些上流社会的名人到处赶场参加晚宴的点儿。   于是这个空间里就只剩下了黑泽阵和另外一个人,虽然对方一直没有说话,但黑泽阵还是能从呼吸的频率和细微的响动里判断出那个人的位置……和具体是谁。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黑泽阵问。   “我负责监视你。”坐在角落椅子上的男人——也就是赤井秀一现在的上级、FBI的理查德先生这么回答。   他一直坐在那里,没有看着黑泽阵,不知道在做什么,也几乎没发出过任何声音,就好像一道能被看到但没人会特别注意的影子。   这种人适合搞暗杀……不过说起来,FBI的专业不就是暗杀吗?起码枕头先生深谙此道。   黑泽阵嗤笑一声:“以我现在的状态,还需要专门派你来监视?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么大的威胁?”   “有——也许有吧。”理查德回答了他的问题。   在今天来“拜访”黑泽阵的所有人里,理查德先生算是最好说话的那个,也可能是因为他是真正在做事的那个,其他人都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结果,对过程和手段以及这期间可能产生的问题毫不在意。   道德和法律在他们面前好像根本不存在,为此死亡的人对他们来说也似乎只是个数字。   理查德斟酌着说:“你以前——在你不知情的时候,解决过不少【我们】的人,有些人也因此对乌丸先生意见很大。”   黑泽阵微微歪了下头:“原来我还杀过你们的人?”   这已经算是越界的情报了,但黑泽阵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这位理查德先生依旧没有警告他,还真回答了。   “乌丸曾经是【我们】中势力最为庞大的……几位之一,而【我们】之间向来没什么团结可言,妨碍到自己的人当然是除掉——他会让你动手,或者让你去送花,【我们】甚至不一定认识彼此,但看你去参加葬礼就知道谁又被乌丸解决了,你说他们会不会怕你?”   “哈。”黑泽阵发出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单纯觉得这件事好笑的声音。   理查德先生终于站起来,从房间的角落走到他面前:“算是友情提醒:【我们】以互相介绍的方式联结在一起,其中也不乏本身就有关系的人。今天来的一些人对你多有冒犯……”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才又说:“里面或许有被你杀死过亲属的人。”   那很有趣,既然有仇,为什么不来找我报仇,到现在都不敢杀我呢?   你们想要的终归只是长生不老,无论家人、朋友还是【塔】的其他人都不过是筹码、棋子和垫脚石而已。   黑泽阵失去了问下去的兴趣,即使这位理查德先生似乎很愿意回答他的问题,但相应的答案他问赤井务武也能知道,只是他没问,赤井务武也不会让他问而已。   他决定先休息一会儿。   看得出来现在出面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角色,真正想见他的人还没来,他还得等那些人接到消息从世界各地赶来。啧。   不过有人在场的情况下,他完全睡不着,浅眠都做不到,更不用说是这种环境里了。   黑泽阵知道理查德就站在他身边没走。   理查德大概也感受到了他厌烦的情绪,终于进入了正题:“不久前,我的一位同事——一位朋友吧,给我打电话。我知道他在调查什么东西,准确点说,是想调查某个人死亡的「真相」。”   这位“同事”和“朋友”说的当然是赤井秀一。   一直没什么反应,几乎一动不动的黑泽阵终于抬起头,隔着蒙住眼睛的那片黑暗“看”向他。   “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应该给他个机会,让他见到「真相」的机会,毕竟他曾经离「真相」那么近,只是每次都遗憾地擦肩而过。你觉得呢?”理查德提出建议。   黑泽阵一字一顿地回答:“让他滚,我不想看到他。” 第160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波洛咖啡厅。   地震后的咖啡厅里没有几个客人, 更何况是接近傍晚的时间——店长本来打算过几天再营业,但榎本梓小姐想如果安室先生刚好回来还伞,结果发现店里没开门的话不就糟了吗?于是她跟店长说可以上班, 店长想了想, 说可以帮正在进行救援活动的警察、医生等等人提供免费的热饮和三明治。   所以今天咖啡厅会营业到比较晚的时间,榎本梓在门口挂了【支援震后工作!!!为参与救援的大家提供免费咖啡和料理!!!】的牌子, 跟几位熟悉的警察打了招呼, 招待了几个这时候出来的客人,就在黄昏的时候迎来了两位……看起来有点特别的客人。   一位是以前见过的戴黑发青年的针织帽,另一位是穿着得体衣服没有一丝褶皱的棕发男人,两人面对面坐了一会儿, 跟她说要这里最难吃的料理。   榎本梓:对不起, 我们店里没有难吃的料理呢, 请你们重新想想吧。   虽然是这么想的, 但实际上榎本梓还是本着“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 给他们推荐了现在能做的、比较不错的餐点——因为地震的关系,一部分食材泡水不能用了, 还有一部分的供货商来不了,她去了附近的市场, 但是买不全, 所以菜单上的大部分料理都是做不出来的。   要是安室先生在就好了, 他一定能想出好办法的。榎本梓这么想着, 看到放在柜子上方的糖果,是安室先生上次放在这里, 说用来安抚遇到凶杀案的客人的, 她就抓了一把,放在晶亮的小碟子里, 一起端了过去。   “给,你们的咖啡和三明治,还有这是今天给客人的糖果。”榎本梓把最后一份三明治放在桌子上,看到那两人没有吵架,就放心地走了。   然而,事情的真相是——   组织的加尔纳恰先生和莱伊先生看着放在小碟子最上面的、异常显眼的酒心巧克力-琴酒口味,双双陷入了沉默。   服务生小姐,你是会挑赠品的,直接把两个原本在互相嘲讽的人给干沉默了。   最后加尔纳恰皮笑肉不笑地端起咖啡,说:“赤井,我记得你说过再也不会联络我了。”   赤井秀一的表情镇定且安然:“我说不会联络的是G·格罗斯,跟你加尔纳恰有什么关系。”   加尔纳恰:呵呵。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当年赤井秀一加入FBI是通过他之前的上级詹姆斯·布莱克进来的,但詹姆斯常年针对组织活动,那段时间刚好不常驻美国,于是赤井秀一在新人时期是由跟詹姆斯熟悉的朋友带的……这位朋友就是我们的加尔纳恰,G·格罗斯先生。   加尔纳恰加入FBI的时候,那位先生是做了精心设计的,没有任何人知道他跟组织的联系,他也无需执行跟组织相关的任务,除了偶尔去跟那位先生见面和满世界乱跑之类的。因为跟其他人也没有太大的利益冲突,加尔纳恰又刻意交好,所以他跟FBI的一些人关系都不错,在这种情况下他当然不会拒绝一位朋友合情合理的请求,更何况赤井先生确实是一位优秀的人才。   但詹姆斯没跟他说赤井秀一是MI6探员的儿子,加入FBI就是为了搞组织啊!   那天加尔纳恰先生兴致勃勃地从乌丸莲耶在美国的别墅回到FBI,还给他特别欣赏的赤井先生带了礼物(对,礼物是从乌丸莲耶那里要的)。他刚提着礼物到了FBI大楼,心想要不然什么时候让赤井先生升职吧,就听说詹姆斯从英国回来了,并且在跟赤井谈话。当时加尔纳恰先生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赤井确实是詹姆斯带来的人,他们应该更加熟悉,而且就算回詹姆斯那边也能继续做同事,所以……   「机密任务?」   「对,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准备,所以格罗斯先生,我们接下来可能不会再见面了。」   「……非要你去不行吗?」   「我加入FBI的理由就在于此。」   当时还是长发但没那么长的赤井秀一认真地对他说,于是加尔纳恰看向詹姆斯,詹姆斯说任务的相关内容是不能透露的保密事项,你能理解,格罗斯。   他确实能理解,就把带回来的礼物——一把用来收藏的绝版枪给了赤井秀一,然后潇洒离开。   反正只是个挺欣赏的人物而已,以后他们就不会再见面了,赤井秀一八成会死在这种任务里……保险起见,找人问问詹姆斯在做什么相关的任务吧,说不定还能有机会给他们收尸呢。   第二天。   通过其他渠道得知詹姆斯在调查什么的加尔纳恰AKA格罗斯先生,裂开了。   他去找还没走的赤井秀一,希望他能改变自己的想法,但是他又不能说「小秀啊,你不能潜入那个组织,不然以你这么优秀的水平肯定会被那个老东西看上了,到时候说不定咱俩就得在组织的餐桌上见面了」,于是他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后还是没说服赤井秀一。   咋办呢?灭口吧。   但就在他想去灭口的时候,在德国特里尔执行任务的琴酒忽然打电话给他,说让他帮忙抹除一个叫做“诺瓦利斯”的人的踪迹,加尔纳恰问这个诺瓦利斯是谁,琴酒说你不用管那么多,帮我的忙就行。   于是加尔纳恰就错过了把赤井秀一灭口的机会,不过没关系,反正赤井秀一也不可能那么快加入组织,等他来组织里的时候他再……   「看,这是那位先生最近很欣赏、刚获得代号的成员莱伊,我觉得他可能成为第二个琴酒……加尔纳恰?加尔纳恰你怎么了加尔纳恰?」   「……」   还能怎么了,灭口计划2.0失败了,一旦进入那位先生的视线,他想做什么就难太多了。   加尔纳恰启动了他的计划3.0:反正不怎么在组织里出现,也没人知道他,就算看到他也以为是普通的外围成员or地上合作伙伴,所以他只要躲着莱伊就行了。   你说直接揭发莱伊是FBI?那情报怎么来的?FBI就要调查他们的内部了,那位先生犯不着为了区区一个【组织里本来就有很多的】卧底来让自己的资料库陷入危机。   当然,他根本没告诉那位先生,加尔纳恰先生觉得莱伊天天给琴酒添堵挺好玩的。   现在,他只需要看着,然后找个机会抓住赤井秀一的破绽,接下来揭穿赤井秀一FBI的身份,再灭口就行了。   加尔纳恰回顾到这里,忽然听到赤井秀一问了句:“那你为什么没能把我灭口?”   呵呵,为什么呢。   他幽幽回答:“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你每次快要暴露的时候琴酒都会正好路过,他还装瞎。”   赤井秀一刚吃完味道还行但是不如降谷做的三明治,随口回答:“我知道啊。他在给我打掩护。”   加尔纳恰:?   赤井秀一镇定地继续说:“你不知道吗?其实我是他哥哥,我们小时候睡一张床的。”虽然是我没在家的时候他被玛丽塞进了我的房间。   加尔纳恰:??   赤井秀一继续打出暴击:“你知道我的父亲是什么人,那我就直说了——琴酒小时候就受过相关的训练,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你们抓住,我们父亲来找他的下落,卷入组织的事件里失踪,后来我才加入FBI、利用FBI的力量调查当年的真相。”   实话,100%的实话。赤井先生觉得自己说实话的功力又进步了。   加尔纳恰看到赤井秀一这副毫不作伪的神情,虽然他知道赤井秀一身为卧底,睁着眼说瞎话的功力当然也是一流,但琴酒最近在东京肆无忌惮地“散步”,而且就观察的人说,赤井秀一好像也住在琴酒家里……   哈哈。说起来赤井秀一和琴酒的眼睛颜色也很像,仔细一想他们两个相似的地方真多啊。   加尔纳恰已经理解了一切:“所以你们兄弟两个失散多年,你卧底进组织的时候你们相见不相识,甚至反目成仇……”   “不,”赤井秀一开始喝黑咖啡了,“他一开始就认出我了。”   “那你们两个关系不好、针锋相对是?”   “演的。”   “……”   加尔纳恰战术后仰。   首先,琴酒和莱伊是兄弟;然后,琴酒起码在六年前就恢复记忆或者查清自己的过去了;最后,当初莱伊带FBI围攻琴酒的时候,担心琴酒的他简直像个DC(Detective Comics)哥谭最大反派,跟DC(Detective Conan)米花没有任何关系。   合着你们都是演的,我是你们play的一部分,还好我活着的时候就知道了真相,那位先生到死都被蒙在鼓里,这么一想好像也不是输得那么严重。   “你就这么告诉我了?”加尔纳恰抬眼,问。   “你愿意跟我见面,说明我弟弟对你的感情没有白费?”赤井秀一听到哈罗在汪呜了,但他没有在PUA自己的上司,没有,这是合情合理的说辞。   加尔纳恰的眉毛都快拧在一起了:“琴酒对我的感情?你确定他不会因为这句话从地狱里出来打你?”   赤井秀一肯定地说:“不会,他不信神,也不信地狱。”而且我觉得他可能还活着。   面对躲了好几年、没想到在这里碰到的小同事,加尔纳恰确实想完成他的灭口计划5.0,怎奈今天这件事对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琴酒死在了他不知道的时候,而他现在得从赤井秀一这里问到情报。   为什么非得是赤井秀一?因为FBI忙着在美国对付组织呢,詹姆斯去年就因伤退休了,现在赤井秀一的上级是个叫理查德的虚伪男人,加尔纳恰不用打电话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从他那里得到任何情报。   至于其他的调查渠道,哈哈,组织昨晚上没了,现在所有人都在忙地震的事,你忽然去调查琴酒死没死,这不是明摆着说你跟组织有关吗?   “好吧,我跟你一起调查杀死他的人,前提是你不会向FBI透露我的身份。”   加尔纳恰叹气。   赤井秀一眼都不眨地说你是我弟弟的朋友,我怎么会害你呢,只要你不打算杀我灭口,我就不会向任何组织揭穿你就是“加尔纳恰”的事。而且我已经从FBI半辞职了,你不用担心。   但其他人要说我就管不着了,比如我爸:D。   “呵呵,没想到我们还有合作的一天。”   “为了我弟弟。”   “……他真是你弟弟?”   “我身上还有他小时候咬的牙印呢。”   “行,行。”   加尔纳恰放弃跟在日本的英国来的美国人兄弟交流了,他说行了,你告诉我琴酒死时候的情况吧。   于是赤井秀一就删掉了故事里的降谷零,换成琴酒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救的小妖精波本(?),将琴酒在东京塔的废墟上被狙击手打中的事说了一下。昨晚的情况也删删减减地告诉了加尔纳恰,当然,删掉的部分是公安的计划。   “所以他为什么要救苏格兰?”   “因为,他说苏格兰是他的儿子。”   “……?”   什么东西,苏格兰是琴酒的儿子,真的吗?哦,想起来了,苏格兰在户籍上还真是琴酒的儿子,说不定苏格兰变小的时候失忆了被琴酒当儿子养了呢。   加尔纳恰刚说服自己,并找到了圆满的解释,就听到赤井秀一悠悠地说:   “他说波本也是。”   “???”   加尔纳恰觉得赤井秀一疯了,赤井先生,请你告诉我,比你小的你弟弟到底怎么才能有个三十岁的儿子,你自己现在都才三十岁出头吧?!   赤井秀一当然知道加尔纳恰现在满脑子问号,不过他早有准备,镇定地找出了一段录音。   当然不能是琴酒手机里的聊天记录,那里面写的是降谷零的名字,他拿出的……是几个小时前在东京塔废墟里、地下河上方,小泉红子使用魔法仪式时候的录音。   当时他怕漏掉什么细节,就录下来了,现在放给加尔纳恰的是——   小泉露比的脑内Q版小剧场。   “琴酒他是你的父亲啊!”   “你以为你拒绝的是谁的爱?是你父亲和母亲的爱!”   “但我确实是你的父亲,你妈是我的前妻。”   “对,他已逝的前妻——”   声音这里就戛然而止,赤井秀一眼疾手快地把录音暂停了,看向加尔纳恰,发现加尔纳恰的表情一片空白。   过了几秒,他听到加尔纳恰开始碎碎念:琴酒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组织里的传闻变得这么离谱让我的工作成倍增加都是你的错……   “格罗斯?格罗斯先生?”赤井秀一喊他。   加尔纳恰说没事,你让我缓缓,你这录音不会是真的吧?   赤井秀一说录音是真的,我现场录的(刚录的而且还热乎),我可以发你一份你去检测有没有合成痕迹。不过琴酒和贝尔摩德的话都不能当真,我刚才只是开玩笑的,你听听就好。   加尔纳恰捂着脑袋,说你等等,也可能不是开玩笑。我知道琴酒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   他谨慎地推理:“首先,琴酒没有前妻,也没有恋人,他就算随口胡编也不会编造出这样的谎话来(黑羽快斗看了一眼电影剧本:真的吗哥?),所以他这么说就是为了掩盖某种事实……”   加尔纳恰的表情变扭曲起来。   赤井秀一疑惑地看着他,发现加尔纳恰拿出手机来翻资料,幽幽叹气。   “我记得那位先生确实说过琴酒很好用,可惜有点小瑕疵的话,也尝试找过替代品——比如你,莱伊。而且组织里也有让人工胚胎快速成长、然后加入组织的计划,波本的履历足够干净,而且只花了那么短的时间就获得了代号,甚至成为那位先生指定的继承人,琴酒还没有反对……”   是啊,一切的疑点都在这里迎刃而解。   加尔纳恰痛苦地闭上眼睛,得出了结论:“波本很有可能,真的是琴酒的儿子,而且他的真实年龄不会超过十五岁——更有可能不超过十岁。”   赤井秀一:“……”   赤井先生在心里大爆笑!他忍笑真的很辛苦!不行,要笑出来了,真的要笑出来了,失控的表情管理系统正在跟他的意志进行激烈的搏斗!   他艰难地(忍着笑)说:“那我们十岁的BOSS……”   加尔纳恰沉痛地回答:“恐怕那位先生让他在自己活着和波本活着之间二选一,他选了波本,唉。”   赤井秀一看加尔纳恰就快真的把自己说服了,就站起来又要了两杯咖啡,说这只是一段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在演戏的录音,不要当真,格罗斯先生,你甚至还没检查过这是不是合成的。   加尔纳恰说呵呵,你都敢直接给我,录音自然是没有问题的,有问题的只有可能是那几个人。   他郁闷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忧伤地看着外面被水浸过的下水道井盖,说:“你先坐下,你是想问我跟昨晚对苏格兰出手的那些人的事吧?”   赤井秀一点头,很自然地给苏格兰换了称呼:“没错,对我侄子出手的那些人。我没有调查他们的渠道,就来找你了。”   加尔纳恰叹气,说那你找错人了,虽然我也认为琴酒的事跟他们脱不了关系,但那不是我们两个人就能撼动的对象,就算加上整个FBI也不行。   赤井秀一若有所思。他想起降谷零跟他提到的“那些人”,是从琴酒那里得知的,虽然没有明确的指代,但加尔纳恰说的应该就是这些人。   他问:“如果我弟弟有可能还活着呢?”   加尔纳恰的手顿了顿:“什么意思?”   赤井秀一这么说有很多原因,比如说那次狙击的安排疑点重重,赤井务武的出现,琴酒的身体也下落不明,还有赤井秀一本人的想法……不过最重要的当然是——   “他们想要苏格兰,就是因为需要长生不老,既然如此就应该没有直接杀死琴酒的理由。我倾向于他现在还活着。”   “你……唉。”   加尔纳恰揉了揉脑壳,觉得赤井先生还是跟以前一样认真过头,且对自己的判断过于傲慢。   他决定稍微解释一点东西:“首先,我说的那些势力不是一个组织,他们之间彼此也不一定认识,甚至情报都不怎么沟通,只是因为同一个目的而合作。所以,昨晚来东京的人不一定知道琴酒也变小了。”   这是真的。因为他们看到的是变小的苏格兰和进入东京塔的成年琴酒,而琴酒有没有变小这件事显得疑点重重,到现在还有人觉得小琴酒是琴酒的儿子,这就是【塔】的大家互相博弈痛击队友的结果。   “然后,如果他们真的抓到了琴酒,我在那里面有几个认识的朋友,他们知道我的身份,应该会请我去看热闹,但到现在——距离琴酒被狙击已经过了十个小时,我还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消息都是从你这里得来的。”   加尔纳恰叹着气,就接到了一位朋友的电话,正是他在【塔】里认识的人,对方认识乌丸,也知道他的身份。   电话那边的人欢快地说:“哟,格罗斯,我听说你在日本,你现在有空吗?”   “有,什么事?”   “我刚知道一点很有趣的事,你要不要来见见你的一位‘老朋友’?”   “……”   加尔纳恰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看向赤井秀一,这个距离足够赤井秀一听到他们的电话内容,加尔纳恰也没有太遮掩。   “哪位……老朋友?”   “乌鸦的送葬人、你的同事,琴酒啊。”   电话对面的人正在问他要不要来,加尔纳恰看到赤井秀一正微笑着从衣服里掏出枪,特别友好地对着他,无声地做了口型:答应他。   而那位咖啡厅的服务生看到这这边的情况,竟然眨了眨眼,就当没看到了。   (榎本梓小姐:镇定,小场面,这是威胁不是马上要发生案件,我应该假装没看见,先去报警,不然可能打草惊蛇危及到受害人的性命安全)   加尔纳恰跟【塔】的朋友,或者说合作者说完,挂断电话,就看到赤井秀一轻快地把枪放回去,对那边的服务生说他只是在开玩笑,还有,他替安室君把伞带回来了。   榎本梓:咦,是安室先生的朋友。   她问那边的加尔纳恰,你们真的是在开玩笑吗?   加尔纳恰叹气,说是这样的,这边这位先生是个自由的美国人,他们那边流行拿着枪说话。   榎本梓:……   看在他们两个好像确实不是要打生打死的份上,先信一下,给安室先生发个消息问问。   就在她询问安室透的时候,加尔纳恰和赤井秀一已经离开了咖啡厅。   波洛咖啡厅外的小巷里。   赤井秀一回忆了一下格罗斯先生的战斗力,确定单打独斗的情况下老上级打不过自己,就说:“带我一起去。”   加尔纳恰动了动嘴角:“你觉得他们会让你进去吗?调查过组织的人不可能不认识你,而且那家伙也没说是活着的琴酒还是已经死了的……”   赤井秀一却非常肯定:“他没说让你去见老朋友的尸体,那就只能是活着的琴酒。”   加尔纳恰摇头。   他刚要再说什么,就看到赤井秀一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说:“格罗斯先生,我有件事没告诉你,其实我在为日本公安(的降谷先生)做事。”   加尔纳恰:???   赤井秀一熟练地开始现编:“我随时可以叫一队公安来抓你,现在没通知他们只是因为你是琴酒的朋友,所以,现在是我在威胁你,格罗斯先生。”   加尔纳恰:……   “你不是FBI……”   “哦,我准备从FBI辞职,提前给我自己找了下家(是真的,但是是MI6)。”   “……”   “再说一遍,带我去见他。”   “然后呢?”加尔纳恰终于叹气,“我是要去杀他的,而你想去救他,虽然我觉得琴酒落到他们手里,我们两个的目标都不可能完成。”   哈哈,活着落到他们手里,琴酒你也有今天啊。   加尔纳恰在心里嘲讽,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有点微妙的不爽。可能是因为赤井秀一的话,也可能是因为……琴酒确实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   赤井秀一干脆利落地回答:“先见到人再说。”   ……   因为要跟着加尔纳恰防止这人跑了,赤井秀一就给降谷零发消息,说他有了一点线索,需要带着哈罗继续调查,他找到了昨晚东京塔混乱里的一个幕后人物——就是琴酒打电话的对象,加尔纳恰,还从他那里得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琴酒可能没死。   但降谷零的反应相当沉默,甚至可以说是死寂,就连打出来的文字里也透着一股疲惫。   [我没猫了]嗯,你调查吧,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就去见降谷清一郎,如果他跟那些人有关,我会亲手解决他。   [炸了FBI总部]降谷君?琴酒很有可能没死,你看到我发的消息了吗?   [我没猫了]我看到了,但——你不用说了,他已经死了。   [炸了FBI总部]……   赤井秀一觉得这场面、这对话好像似曾相识,三个月前他还见过的,简直一模一样。   [炸了FBI总部]你找到什么新线索了?   [我没猫了]小泉带人潜入地下河深处,在那道裂缝内部的岩石上找到了大片血迹,还有部分人类的骨头。检验结果已经出来了,是属于黑泽的。   [我没猫了]你的判断没错,地下河里有东西,很有可能是稻草酒的海洋馆里跑出来、在地下水系里繁殖的残余部分。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   [我没猫了]你要跟加尔纳恰调查就去吧,我要去探望Hiro,你有线索就留言,有需要就通知风见。   降谷零打出的每个字里都透着疲惫,赤井秀一对着输入框停顿了很久,才回复道:你好好休息。   确实——   虽然他也很想告诉降谷零,自己得到的情报很有可能是真的,但对方没说是活着的琴酒还是死了的琴酒,只有见到才能清楚。   现在他说什么降谷也不会相信,就算他能说服降谷,如果得到的结果是琴酒还是死了,那降谷会变成什么样……赤井秀一也不知道。   等见面、确认情况后再跟降谷进行详细的说明吧。他想。   至于苏格兰那边……   希望降谷能在苏格兰的手术结束前,将这件事先隐瞒下去。苏格兰是个很敏锐的人,而降谷在他面前,一向暴露得很快。   ……   医院。   诸伏景光忽然按住自己的心脏,一阵恐慌感从他的心头闪过,但他却不清楚这样的感觉来自哪里。   在他面前坐着的是打着哈欠、看起来就很困的降谷零。   金发的青年就连每一根头发丝儿都耷拉着,从昨晚、不,从前天开始就没有休息过,一直在高强度工作,就这样还专门抽出时间来看他。   “有黑眼圈了啊,Zero。”诸伏景光有点心疼地说。   要是他的腿没有受伤,就能去Zero那边帮他一起整理文件、参与各种调配工作了,现在只能待在医院里,真是难受啊。   降谷零又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出来了,抱怨着说:“是啊,我也想回去睡觉,但谁让我是「BOSS」呢。”   诸伏景光很想说还是休息一会儿吧,但他很了解降谷零,这个时候跟他说休息,无论谁来说也是劝不动的,不愧是Zero呢……只能有这样的想法吧。   他跟Zero交流了一部分现状,得知了组织的几个成员趁地震的混乱逃了出去,以及目前的人员伤亡情况,还有几位同事的死讯,两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诸伏景光说:“绪方想杀我,我怀疑他的老师有问题——叫做五十岚信彦的人,不过五十岚现在还没露出破绽,可以暂时延后调查。”   降谷零干脆趴在了病床上:“要是你在的话就好了,我就不用自己做这么多事了。”   要是你、班长、松田和萩原都在就好了。   诸伏景光摸了摸好友柔软的金发,说:“我在这里也可以帮一点忙啦。”   “所以快点进行手术吧,不能再拖了,我可是专门来劝你的。”降谷零吐出一口气,重新坐起来,从衣服的口袋里找出了几块巧克力,差点把钥匙带出来。   他把三块巧克力放在了诸伏景光手心,说:“黑泽给的,他说祝你手术顺利。”   诸伏景光看着有点眼熟、黑泽当时说没有了的巧克力,问:“他还在睡?”   降谷零有点心虚地移开视线:“我强行让他睡了。”   诸伏景光有点不满地说:“你现在的状态也该休息了,小心我也给你下安眠药哦。”   降谷零就说不行啊,要是BOSS大人都离开了,就真的没人干活了,黑田刚才跟我打了个招呼直接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唉。   他又在这里逗留了一会儿,直到护士过来,诸伏景光说可以吧,既然暂时不紧张,那就动手术吧,我也不想继续拖下去,什么也做不了了。   已经从早上拖到晚上,他身上的伤虽然不至于恶化到什么程度,却也耽误了一些时间。幸好现在大规模的救援工作已经结束,医院里的人手也没那么紧张了,给他做个手术不会影响到……每分钟都有人死去的事实。   降谷零还有工作,担心地看过来,告别离开,诸伏景光说放心啦,不可能有什么事的。   给他进行手术的医生给他说明了情况,身上各处简单处理过的伤先不要紧,主要的问题在于打进他身体里的弹丸和腿伤,以及昨晚的战斗里受损的内脏,因此手术的过程还是很有风险的……   “放心吧。我相信医生。也相信我自己。”诸伏景光这样笑着说。   医生就没再说话了。   手术的过程里,诸伏景光其实是保持半清醒状态的。他对麻药的耐受度很高,就算使用更大剂量也不会有太好的效果,当然,这也是他自己的要求。   他在想,等手术结束,他还得休养一段时间,不过到时候说要帮Zero工作的话,Zero就没理由拒绝了;黑泽还欠他一顿很丰盛的午饭呢,明明答应过的;还要回长野去见哥哥,长野那边也能感受到地震,希望哥哥没事……   他又想起莱伊——赤井秀一,想到莱伊没要到的巧克力,而黑泽又给他送了几块,莱伊肯定没有吧。   等一切结束后……   钥匙。   诸伏景光忽然想起了降谷零把巧克力拿出来时候的画面,当时降谷零连带着巧克力拿出了半把钥匙,那是一把车钥匙。虽然各种各样的车钥匙都大同小异,但Zero自己的钥匙不是那样的,而且……那把钥匙很像黑泽以前那辆的古董车356A的钥匙。   Zero不是说等黑泽回来就把车和钥匙都还给他吗?   忘了吗?不,要是那样的话,Zero应该会拿着钥匙说“啊,忘记还给他了”吧。   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感忽然涌上心头。   是了,他从一开始就在担心的是这件事啊。虽然Zero掩饰得很好,甚至是超常发挥,连他都骗过去了,但——为什么黑泽不来看他,为什么Zero没带黑泽来医院,黑泽不可能没有受伤吧?为什么要骗我呢,Zero?   因为——   因为他死了吧。   明明手术灯正在照亮一切,诸伏景光却感到眼前一片漆黑,沉入深水般的窒息感涌上他的心头,他难以呼吸,世界好像在离他远去。   不、不对,他不能死,黑泽说过如果他死了会为他报仇,那他也应该为黑泽报仇才行。   但是身体好沉啊……   “医生?医生!病人的生命体征!”   “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刚才明明还——”   好像有人在喊他。喊他的名字。可能是依旧冷静的医生,可能是有点慌但动作依旧很稳的护士,也可能是根本不在这里的别的什么人。   诸伏景光也知道不能给医生带来麻烦,他更不能死在这里,他尽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将痛苦、惶然和不可置信的情绪压下去,在溺水般的窒息感里向某个方向伸出手。虽然,他完全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也抓不住什么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耳边传来的叹气声。   有人攥住了他的手,附在他耳边,用很轻的声音说:“他没死。” 第161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未知地点。   时间——不是很清楚, 这次昏过去的时间比较久,再醒来的时候房间里的人都换了,黑泽阵没法从他们的状态和反应里判断现在是什么时候。   不过有一点倒是相当清楚, 在昏过去前, 他的体温正在升高,正在跟他谈话的理查德意识到不对, 叫了医生过来, 随后是一片混乱。   他在发热,并且短时间内三番五次被破坏又修复的身体状态不同于任何教科书上的病症,所有的检查结果都只能参考却不能给医生们建议,于是束手无策的医生们只能找来经验丰富的老医生上场。   不想让他死的人急得团团转, 话里话外都是威胁, 最后在老医生一句轻飘飘的“保持安静”里, 被几位年轻点的医生忍无可忍地轰了出去。   这大抵是一次试探, 但不是他的。   黑泽阵试着动了动身体, 发现那些人对他的束缚依旧,但他身上被多盖了条毯子。可能是怕他会冷, 不过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假惺惺地做这种事——这些人当然不知道从雪原里走出的少年其实更喜欢寒冷点的环境。   他很轻的动作引起了一直在房间里的人的注意,有人快步走到他面前, 想检查他的情况时, 原本在昏迷的银发少年先开口了:   “离我远点。”   他的声音还很沙哑, 音量也不高, 但足够让人听清;阶下囚的话语本应没什么威慑力,但黑泽阵说完这句话, 对方也就真的停下了动作。   只是被派来看着他的小角色吗……也就是说, 现在是「午夜」或「凌晨」的可能性要更大一点,毕竟那些大人物白天还有各种要忙的事, 没空盯着他一整天。   黑泽阵连说第二句话的兴趣都没有,就将脑袋靠在宽大椅子的靠背上,让紧绷的精神放松了一点。   他需要休息,即使那些人完全没有给他能休息的环境。   好累。   身体好累,精神也好累,免疫系统已经快要罢工了,乱跳的记忆倒是跟以前一样活跃。这里没有他熟悉的人,也没有雪莉的药,黑泽阵明明闭着眼睛,却依旧能看到过往记忆里的场景,心情也变得越来越烦躁。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他听到了自动门被打开的声音——这次房间里很安静,黑泽阵刻意去听了这个密闭空间外的声音,却发现那里更加安静。   也就是说,他被关着的地方,本身就是很少有人经过、甚至不与外界连通的位置。   地下?   虽然地下是最好的选择,但以那些人的谨慎程度和财力,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极端隐秘」的地方。   进来的人里有“熟人”——昨天最开始询问他的男人和女人,黑泽阵记得他们的脚步声、呼吸和行动的方式。除此之外还有两个陌生的人,他们从一开始就坐在一旁,看样子只是打算看戏,没有出声的想法。   是“观众”吗。   昨天问话的男人不清楚他现在的情况,就问一直守在房间里的人:“他怎么样了?”   看守者或者监视者回答:“病情不稳定,反复发烧,免疫系统混乱,药物的恢复作用也发生了异常,我们暂时隔一段时间给他放一次血。”   那个男人听完后,若有所思地说:“能尽快恢复吗?”   从刚才开始一直负责看守他的人显然是个医生,他翻动纸张的声音停止了,接下来他把可能是检查报告的东西放在那个男人手里,说:“不是‘尽快’的问题——恕我直言,如果你们打算继续把他当发泄情绪的玩具,那他永远也不可能恢复了。”   男人有点尴尬地咳了声,女人却无所谓地哼笑,坐在了那把椅子上。   老女人理所当然地说:“不破坏他身体的审讯方式也有很多。”   医生欲言又止。   从他对这两个人的恭敬态度里就可以看出,医生在这群人里的地位很低,类似于组织的外围成员,能保守秘密,却对自己在照顾什么人、又在听谁的命令一无所知。   不过这位年轻的医生可能还没接受过黑暗社会的毒打,在短暂的犹豫后,他说:“λ-AP13的药物使用说明里有明确的规定,两次药物的使用间隔至少为一个月,最多压缩到一个星期,再近就可能产生严重的副作用。你们用药之前都不看说明的吗?”   那个男人就更尴尬了。   当然,他没对医生生气不是因为医生有什么特殊地位,只是因为他们不能让“琴酒”死了。   等医生离开,男人小声对女人抱怨:“【B】已经知道你们做的事了,昨天我就说你们不要对他做得太过火。”   女人摆起前辈的架子,慢悠悠地说:“那位只说了让他活着,现在人不是还没死吗?我下手可是有分寸的。可以了,有人在等着呢,开始我们的‘工作’吧。”   男人本想说什么,这回被打断,只能叹气,然后这两个人的目光投向了黑泽阵。   坐在一旁的几个人里好像有人笑了一声,很低的笑声,听起来可完全不介意他们在这里浪费时间。   过了一会儿,男人问:“他醒了吗?”   女人说,不知道,不如直接叫醒他?   一盆冰水从头顶泼下,不想理他们的黑泽阵觉得头发瞬间就重了不少,他还闻到了刚刚化开的血味。   于是他轻轻皱眉,假装刚醒来,语调冷淡地说:“今天继续?”   让人往他身上倒冰水的女人特别愉快地回答:“不,今天我们玩点别的。”   有人的视线紧紧贴在黑泽阵身上,似乎想从昨天被折磨的少年身上找到一点紧张或畏惧的情绪,但黑泽阵的反应永远会让他们失望。   他无所谓地说:“随便你们。”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有任何反应,而且他们想问的事他也一无所知——就算他知道,也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刑讯就给出答案,他从小到大受到的反刑讯训练已经足够多。   昨天问话的男人先把女人按住了:“先等等,我有件事要问他。”   他把那几张检查报告翻来翻去,纸张哗哗的响动成为了这个密闭空间里最清晰的声音。   他翻到某一页,停下,问黑泽阵:“你知道你自己的身体情况吗?”   黑泽阵没说话,他已经懒得跟这两个人继续谈了。   换个人,他有点腻了。   问话的男人继续说:“我们的研究员每个小时都会提取一次你的血样来检验,因为他们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你的血液在发生变化,并且每次检查时的DNA都不相同。我们从乌丸那里拿到了这种药物,也给其他人用过,但都没发生过你这样的变化。”   黑泽阵发出了很轻的笑声。   他知道对方在看他,他们的研究员或许也很疑惑,但没关系,波本先生那里的医生也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当然,如果他们查看关于λ-AP13的实验记录,就会发现只有初期实验的药物会造成这种改变,后面的都没有这种副作用。他的身体会变成这样,当然是因为……   那个男人肯定地说:“你一定知道什么。”   黑泽阵扬起嘴角,语气依旧嘲讽:“我确实知道,但这跟你们要的长生不老、返老还童和复活都没有关系,现在你还有问的兴趣吗?”   昨天已经跟他确切谈过的男人对他不配合的态度早就有所预料,就像现在,问话的男人扔下那几张纸,说你否认也没用,我们会找出答案的。   是吗?黑泽阵想,可事实就是事实,你们想要的答案——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接下来是审问时间。   不过……   那些人并没有问出什么东西,即使用上药物、技巧和各种手段,都没能得到他的回应,只是偶尔会有几句极具琴酒特色的嘲讽。   黑泽阵打定主意在更重要的人物出现前不再浪费自己的精力,现在他的大脑就有点昏昏沉沉了,而且他无法休息——既是他自己的原因,也是对方的目的。因此,再过一段时间他的精神状况只会更糟。   时间过了不知道多久,坐在一旁看戏的人也换了几次,在他们第四次强行将他叫醒的时候,黑泽阵听到了某个脚步声。   对方没有刻意改换步伐。   听到那个熟悉的脚步声的瞬间,即使看不到,黑泽阵也立刻抬起头来,做了个磨牙的动作,让原本没注意那边的人也向“门口”的方向看去。   先传来的是理查德的声音:“无关人员出去吧。”   于是几位医生和审讯里的助手自觉地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了理查德、最开始的男人和女人,坐在一旁看戏的观众,以及……那个新来的人。   问话的男人问:“他是?”   理查德顿了顿,才说:“要不然,你也出去?”   问话的男人:???   不过气氛并没有僵持多久,因为新来的人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的想法,他对在场的人也都毫不在意,径直走到了黑泽阵面前。   “你来——”   黑泽阵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掐住了喉咙,破碎的音节没能完整发出,随后掐着他脖颈的手慢慢收紧,而他被束缚着连反抗的动作都做不到。   “我教过你怎么跟我打招呼。”   在他快要因为窒息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说话的人精准地松开了手,看着他低头,控制不住地大口喘息。   整个空间里的气氛都变得沉默,其他人可能只是交换了眼神,谁都没有发出声音。   黑泽阵还没缓过来,刚才掐着他的人就拽起他的头发迫使他抬头,声音冷漠:“说话。”   大概过了五秒,或者更久。   黑泽阵抿着唇,小声说:“父亲大人。”   不,其实他不会这么称呼维兰德,他叫维兰德都是直呼其名的;但黑泽阵觉得赤井务武的剧本里应该有点别的东西,起码他没想过二十年前维兰德把他卖给乌丸莲耶这回事。   刚才赤井务武的动作是在提醒他关于现在他们两个关系的细节——卖都卖了,维兰德不怎么在乎他就很合理。   而“琴酒”对二十年前的交易一无所知,对自己的父亲还有些许已经是妄想的期待,才是他的剧本。   当然,如果他昨天表现出对这件事知情的态度,就不需要演这么恶心的戏码,但黑泽阵承认他当时被赤井务武的一手操作给震撼到了,完全没反应过来。(*反啦反啦,庶父亲发卖嫡长子啦!)   “乌丸呢?”   赤井务武用的还是维兰德的声音。   “……”   黑泽阵停顿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了句实话:“我不知道,我以为他已经死了。”   你让我回答?你根本没给我剧本!你等着,赤井务武,回去我就找你老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告状!   赤井务武没放手,依旧拽着他的头发,冷笑一声:“看来他确实不怎么信任你。”   黑泽阵没说话。   他确实、确实有点受伤。不是因为“那位先生不信任他”,而是因为“乌丸老不死的有瞒着他的事,但他却完全没有察觉”这件事。   如果那些人说的是真的,他“死”后还在那位先生的别墅里待了六个小时,那乌丸莲耶就是看着他变小的,还可能对他做了什么手脚,但他却浑然不觉。   恼火。   反正当年的洗脑还没有解除,他轻轻吸气,就着这股愤怒的情绪质问:“你不也是一样吗?你用我换了什么?现在你也沦落到找我要长生不老的地步,不够可笑吗,维——”   话还没说完,那个人就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响声很清脆。   黑泽阵在那里愣了好久,他是真被打懵了,虽然这一巴掌跟昨天遭遇的一切相比根本不算什么,但他还是被这不算重的一巴掌给打懵了。   你真打我?   他从茫然中回过神来的时候,赤井务武已经扔下他往外走了。   赤井务武走到门口,用维兰德跟外人相处时一贯的冷淡语气对其他人说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他不知道——至于你们怎么处理他,这事与我无关,不用再叫我来。   那扇自动门开了。   黑泽阵到底没能忍住,带着滔天恨意和在此刻爆发的怒火喊出了对方【现在的】名字:“维兰德!”   赤井务武就停下脚步。   他点了根烟,就在门口说:“纠正一点,我对长生不老不感兴趣,我找乌丸是跟他还有笔账没算。虽然你已经没用了……但你知道出卖我的情报是什么后果,Juniper。”   他说完就往外走,好像来就只是为了说最后这句话。   来例行抽血的医生跟赤井务武擦肩而过,黑泽阵已经无暇去分辨这是哪个医生,对方要给他抽血的时候他第一次有了抗拒的反应。   “滚……”   虽然根本没法动,但只要一个字就能让对方迟疑,只是新来的“医生”并没有尽职尽责地继续抽血,也没有好声好气地跟他解释,而是迅速将针尖扎了进去,将某种液体推进他的身体!   异变突生。   有没去看离开的维兰德,而是在注意他这边的人发现了这点,顿时喊道:“拦住他!这不是我们的人!”   冰凉的液体只被推入了一部分,混进来的“医生”就被撞开,有人急切地检查他的情况,有人冲过去控制那个“医生”,黑泽阵听到了熟悉的金属划过地面的声音,但他完全没有提醒。   枪声。   混乱。   被派来的“医生”显然是个训练有素的杀手,他毫不犹豫地开枪,显然没把这里的任何人当什么大人物,连开几枪就是一片惨叫声,黑泽阵听到昨天折磨他的那个老女人的声音,但杀手又补了一枪,她就再也没有声息。   整个过程中他就坐在那里,虽然他本来也就不能动,但他非常平静,平静到像只是在听睡眠音乐。   终于,当杀手的枪口对准他、一种极端危险的预感涌上他脑海的时候,黑泽阵笑了一下。   “砰。”   枪声响了,不过子弹没有打到他,黑泽阵不出意料地听到了假扮成医生的杀手倒地的声音。   对方在混乱里始终尝试瞄准他,但有些想要得到长生不老的人把他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竟然挡在了他前面,于是杀手就只能先把他们击倒。   当然,现在还剩下几个。   可笑。   黑泽阵为空气里的血味皱了皱眉。   他“望”向门口,他知道刚才那枪是赤井务武开的,毕竟赤井务武不可能真的看着他死——但“维兰德”,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圆这个举动?你可是刚说了“你们怎么处理他与我无关”。   他听到从昨天开始就在问话的男人心有余悸地站起来,对赤井务武说:“幸亏有你,维兰德先生,如果你没在的话——”   那个男人的话没说完。   赤井务武也没打算听完,在那个男人刚开了个头的时候就开枪,直接击穿了对方的头颅,直到那个男人倒在地上,他才说了句:“我没允许你叫我的名字。”   房间里还有另外两个活人。   一个是从头到尾没动作,甚至没尝试阻止杀手的FBI理查德先生;另一个是原本坐在墙边看戏,但现在缓缓后退,呼吸也变得急促的人。   黑泽阵听到后者小声说:疯子。   嗯,他也觉得赤井务武现在看起来很疯,只是他很清楚那个男人理智得可怕,就算有点疯是真的,现在他们看到的、听到的一切也只是这个人的表演。   “维兰德,”他说,“你不打算杀我?”   赤井务武没说话。   这次说话的是理查德:“如果您打算救他出去,我可以帮您。”   赤井务武把烟从嘴里拿出来,漫不经心地回答:“没那个必要,他不敢透露我的情报。而且……”   他走到黑泽阵面前,伸手,毫无停顿地扯掉了蒙着黑泽阵眼睛的东西。   强烈的光一瞬间映入视线,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受到强光刺激,盈满了生理性的泪水。   金发的男人就站在他面前,穿着一身黑泽阵没见过的米白色西装,语调从容且傲慢:“我也没打算让他从这里出去。”   他跟黑泽阵对视,不出意料地看到银发少年仿佛怒火正在燃烧的眼睛,笑了笑。   黑泽阵:你就是为了今天,是吗?   维兰德:辛苦了。再忍耐一下吧。   虽然这样的对视以前也常有,但现在的维兰德是赤井务武……黑泽阵在心里又给这个人记了一笔。   他在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是个黑色的房间。墙面、地面、桌子以及困住他的椅子都是是无光的纯黑,只有从四面八方照过来的灯和在里面的人是其他颜色。   门外有人,可能是之前的医生和审讯工作的助手,但他们没有进来,可能也不敢进来;地上的尸体是谁已经没意义了,调查他们是后续的事,黑泽阵看向一侧的理查德——没见过,但赤井秀一肯定认识,所以理查德的身份也没那么重要。于是黑泽阵缓缓将视线往另一个方向扫去。   被他盯着的人猛地后退了几步。   这是之前在看戏的人,他被那双记仇的墨绿色眼睛看得发毛,忐忑不安地问:“先、先生,让他看到我们的脸真的没问题吗?”   因为已经有了倒在地上的前车之鉴,这个人很谨慎地没叫出维兰德这个名字。   但他发现“维兰德”根本没理他,而是捏开那个银发少年的下颌,强硬地给少年喂了什么东西。   “等,等等,你在干什么?”   说话的人从头到尾都很迷惑,直到角落里站着的理查德叫了他的名字,他看过去,对上的却是理查德的枪口。   理查德礼貌地说:“再见了。”   他开枪,然后将房间里的尸体都清理出去,丢给外面的人,又走了回来。于是这里就只剩下了三个人。   理查德,“维兰德”,还有黑泽阵。   黑泽阵低着头,大概尝出了赤井务武喂给他的是什么东西——糖,和止疼药。   这并不是一种安抚,恰恰相反,先给块糖意味着接下来他绝不会好过。   他听到赤井务武用维兰德的声音问理查德先生:“你们的老板好像没让你这么做?”   理查德先生的语气依旧礼貌恭谨,并且诚恳:“他确实冒犯了您,而且,是混进来的杀手杀的人,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我会让人调查这件事的。”   赤井务武笑了声。   他说那作为回报,我还有点时间,就帮你们问问我家的孩子到底知道点什么吧。   黑泽阵:……   你倒是先给我剧本再问啊,不会真想从我这里问到什么吧?先说好,我真的很记仇,打不了你我还可以打你儿子。往死里打。   ……   7月1日,上午,11:00。   漆黑房间中央椅子上的银发少年已经彻底昏了过去。   金发的男人摘掉手套,说差不多了,他确实不知道。   整个过程里FBI的理查德先生就只是看着,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动作。看到维兰德准备走了,他才感叹了一句:您真的一点也不心疼啊。   赤井务武把已经沾血的外套脱了下来,本想扔掉,动作顿了顿又盖在银发少年身上。他往外走,说这已经不是我的东西了,你们不如指望乌丸心疼他,为了他出来找你们算账……说不定到时候,你们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了。   他就这么离开了。   依旧站在房间角落里的理查德终于轻轻叹了口气,把一直等在外面的医生们叫进来,心里想的却是:跟大人物相处真累啊,待会还得把这些见到他的人全部“处理”掉,而且接下来还要来几个,有点费人手啊。   他继续叹气。   谁让老板说可以随便那些人来参观,找到乌丸才是最重要的呢……唉。   另一边,赤井务武离开了深黑的走廊,也离开了这座建筑,才从衣服里拿出正在通话——而且已经保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通话的手机。   他先开了口:“我说,【B】先生,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惊喜’?”   电话那边的人回答:“我还以为你想见到他。”   赤井务武一边穿过街道,就像个普通路人一样闲逛,一边语气平淡地说:“谢谢你的好意,【B】先生,但我很忙,既然东西已经送给你们了,就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   他跟电话里的人又聊了两句,在无人的小巷里驻足,从拐角店铺的玻璃倒影里看到自己的脸,嘲讽地笑了笑。   “你也听到了,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还有点别的想法。”   “你要亲自来?”赤井务武的语气没什么变化,不过他没继续往前走了。   “视情况而定吧。”电话那边的人在笑,语气笃定地说,“我有确切的情报,乌丸还活着,所以你家的孩子身上,一定有什么线索。”   “确切的……情报吗?那祝你好运。”   赤井务武要挂电话的时候,那边的人说了句【塔】里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赤井务武回答对长生不老不感兴趣的也不止我一个,就挂断了电话。   然后他在玻璃的倒影前久久驻足,对着自己——应该说是维兰德的脸看了很久,直到一只猫扑翻了小巷里的KILL饮料罐子,才终于转身准备离开。   但他刚挪动脚步,就从这条小巷的入口处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他看过去,发现一个金发、肤色很深,有着紫灰色眼睛的年轻男人站在那里。   他双手持枪,神情冷肃。   降谷零死死地盯着那个让他找了一整天的陌生男人,说:“告诉我,他在哪里。” 第162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从6月30日上午10:00到现在, 整整25个小时,降谷零都在寻找那个陌生的金发男人。   当然,这不是很准确, 应该说整个公安都在找那个男人。   对方实在是太过谨慎, 单纯的调查根本就找不到他的踪影。   降谷零查看了从东京塔废墟附近找到的监控录像,在那段录像里, 只是短短一段街区的路, 那个金发男人就失去了踪迹;从他躲避监控镜头的动作来看,这个男人显然是位能轻易失踪在人群里的熟手。比起暗影里的潜行者,他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更像个——有大量专业经验的间谍、特工, 也就是“同行”。   要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个这样的人自然难于登天, 但好在, 在如此混乱的局势下, 特别是没有人能预测到这场大地震的情况里, 那个自称“白川医生”的男人不可能躲在某个地方不出来。他有计划、有目的地在做某件事,且愿意亲自出面……   因此, 他一定还会出现,就在某个时刻, 在这座城市里。   已经能被戏称为“东京教父”的降谷零当然不至于跟没头苍蝇一样在城市里乱找, 那样有点太蠢了, 不过他确实选了个最朴实、简单但是有效的办法:人海战术。   公安、警视厅的成员, 协理人,组织的外围, 合作的侦探……他利用了所有能利用的力量, 对那个金发男人进行了秘而不宣的通缉,这些人都无需放下自己手头的事, 只是接到了“注意到类似的人就向上报告”的指示或者要求。因此这座城市里到处遍布他的眼线,灾难发生前后出入东京的人也都被进行了严格的调查……   当然,对方很快就察觉到了“有人在找他”这件事,他的身影在下野町的某处街道出现,仅仅十几秒钟后又忽然消失。   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负责整理情报的同事连续收到了不同位置的“疑似目标”的目击报告,但都不是本人。虽然后续的调查结果表示这些都是巧合,被误认成那个金发男人的人只是在今天换了发型、衣服,偶然间在附近出现或者因为某些小事表现得很可疑,但无论降谷零还是他的同事,都不觉得这可能是什么巧合。   ……黑田兵卫觉得他【曾经】的下属有些大动干戈,不过在这件事上,他没有反对。   直到今天上午,正在东京调查某个案件的服部平次和白马探将电话打到了降谷零这里——他们打电话用的是工藤新一的手机,估计是从最近通话记录里拨过来的。   白马探说他们没找到工藤,但捡到了工藤新一的手机,询问他知不知道工藤和黑羽在哪里,还有就是黑泽的两只猫在他们这边,问安室先生有没有时间把猫接过去。   听到猫下落的时候降谷零的心情好了一点,毕竟他找人去那间酒吧调查的时候,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黑泽不在,猫也不在。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接到的情报,说黑羽暂时不在东京,他有别的重要工作所以提前把手机关机了,而工藤新一……   “昨天地震发生的时候他跟剧组在港口附近的山上拍戏,海啸来临前,暴雨导致了山体滑坡事故,剧组的大巴车翻下山崖,救援队已经去找人了。”   降谷零已经联络到了他派去跟着小侦探的两位同事之一,对方受了点伤,不过并不严重,到他上次问情况为止,被找到的剧组成员大都只受了轻伤。   因此,虽然工藤新一还没找到,但以小侦探的临机处理能力,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但是……”   白马探有点犹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降谷零都准备挂电话了,听到那边的语气又生生停手——柯南君,我知道你运气不好,但你总不至于在这种时候还能遇到案件吧?   服部平次一把就把手机从白马探那里抢了过来,说着“那家伙肯定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直说不就好了”,白马探则是说“就是因为知道这点才不能在这种时候打扰吧”,两个少年转眼间就吵了起来。   一阵仓促且凌乱的声音后,还是武力值较高的服部平次略胜一筹,大大咧咧地揽着英国侦探的脖子把人脑袋压下去,然后换了个严肃的语气说:   “我知道你肯定很忙啦!但现在工藤失踪了,剧组的人都找到了,只有他不在,我们在悬崖下面找到了他的眼镜和手机,附近还有人打斗的痕迹,他可能出事,只留下了记号……”   “……”   降谷零捂着额头叹气。   他刚才就不该想那么一点,他甚至还没说出口,体质多灾多难命途多舛的侦探就又出事了。   身为小侦探半个监护人的降谷先生觉得,他下次还是别让小侦探出去拍戏了,就待在公安跟他一起加班吧——迟早,他迟早把侦探和怪盗都拐到自己手里来。   “什么记号?”   他问,但电话那边的服部平次却有点尴尬,迟迟没有回答。   降谷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服部平次咳了一声,说:“我们推断那几个字母是工藤在危急的情况下写在泥土上面的,但问题是,他写了‘Sex’这几个字母……”   降谷零:???   工藤新一,你在干什么啊工藤新一!你确定你是落下山崖下落不明而不是被不对劲的人拐回家了吗?!   “他……”   服部平次看起来是很想吐槽的,但他隐约猜到【昨晚时不时跟工藤联络的安室先生】身份并不简单,而且对方了解工藤的去向和救援工作的大致进度,很可能跟前天晚上发生的事相关,就略过了那些不必要的内容,只说: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你那边也没线索的话我们就在周边区域继续调查,找到工藤的消息会告诉你。啊,还有猫……”   猫啊。   降谷零当然没时间去接黑泽的猫,他想了想,就说:“搜查一课强行犯三系有位叫做高木涉的警察,你们可以把猫托付给他,黑泽的乌鸦也在他那里。至于工藤新一,我会让人注意的,但我现在腾不出手去现场,调查他下落的事就先拜托你们了。”   然后他给同事发了几条消息,让他们注意失踪的工藤新一,这次是常规寻人,毕竟工藤新一的身份没什么见不得光的,也不怕惊动什么目标。   他说完,又想到自己忙了一天的事,就顺手用LINE把监控录像里那个金发男人的影像发给了白马探,说你们在调查的时候可以帮我注意一下这个人,他跟目前一桩案件有极大的关联,如果看到注意不要接近他。   服部平次:是是是,我们已经调查了整整两天不能接近的目标了,已经很熟练了。   白马探:(看着只有侧脸的影像陷入沉思)   “服部,这个男人我们是不是见过?”   “啊?”   服部平次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没什么印象了,但白马探对这种英国式的长相有些熟悉,即使只看到了侧脸,他思索了一会儿,说他们今天凌晨前往剧组遭遇山体滑坡的地点时曾经看到过这个男人。   当时他们路过堤无津川,白马探在黑泽家附近看到了这个男人,因为地点很巧所以他特地注意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不过那已经是两个小时前的事了,就算现在去找对方大概率也已经离开。   黑泽家?   那怎么可能是路过啊!   降谷零挂断电话就去了黑泽阵家,空荡荡的别墅里什么都没有,6月29日后就只有赤井秀一回过这里,而门窗都没有被撬过的痕迹。   可黑泽家的别墅只有几个人有钥匙,黑泽阵自己不锁门也不带钥匙,反正家里一直有人。降谷零想不出来谁有可能把钥匙交给对方。   他走进客厅,到处寻找可疑的痕迹,但一无所获。   直到他站在三楼书房的门口。   光线很暗。   书房处在三楼一侧走廊的尽头,门是打不开的,需要密码;从外面看只能看到被拉上的窗帘。他问过黑泽,黑泽说外面的窗是假的,其实那座书房根本没有窗户,那道窗只是个掩人耳目的装饰。   黑泽不愿意再说什么,降谷零也就没问,住在这里的其他人也都收起了好奇心,因此,书房附近本来应该【没有任何人的痕迹】。   而现在,降谷零蹲下来,对着地毯上几乎看不清的一点水浸泡过的痕迹,拍了张照片。   已经干了,但三楼的地毯确实娇贵,依旧能看出痕迹来。黑泽其实不是很喜欢穿鞋——他没说过,是诸伏景光说过黑泽在家里其实大多数时间都赤脚走的。降谷零怀疑爱尔兰也知道这件事,才特地把三楼的地毯给换了。   那么,抛开这些杂事,现在能确定的事只有一件。   虽然门把手、密码锁和各种地方都没有任何痕迹,但那个金发男人很有可能来过黑泽家,并到了书房门口。   他进去了吗?   即使很不愿意这么说,但降谷零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很有可能知道这里的密码,而且很清楚书房里有什么东西,才会在没动过别墅里其他任何东西的前提下……把那样东西拿走了。   黑泽告诉他了?不,黑泽也不一定知道那个密码。   那唯一的可能是,这个金发的男人跟这座别墅的前主人有关,或者根本就是上一位住在这里的人。他跟黑泽认识,并且在东京塔上见面,那时候黑泽说他要替贝尔摩德去东京塔“约会”——当然,约会的对象是现在被捕的查尔特勒先生,但这个金发男人会出现在那里,就证明他可能一直在监视黑泽的行动,才能恰到好处地相遇,以及,在昨天上午出现在东京塔的废墟天台上。   可他们不但什么都没发现,还对那个人一无所知。降谷零深呼吸,告诉自己越到这个时候越是要冷静,而且他已经找到了一点关键。   他让人去调查这处房产之前的主人,资料显示它在大约四十年前属于一个英国富豪,富豪死后别墅几经易手,终于在六月份被以赠予的形式给了……夏目理人。那是黑泽用过的假身份,黑泽还要用这个身份跟降谷先生的父亲见面呢。   “哈……”   降谷零仰躺在二楼落地窗前的沙发上,他觉得自己在查的并不是【疏忽大意没有发现的东西】,而是【黑泽故意向他们隐瞒的东西】,只是他没有因为这个谴责黑泽阵的理由,毕竟谁都有自己的秘密,而他们之间显然还没有坦诚到这个地步。   他接了同事的电话,解决了几个紧急事件,从小泉那里得知了地缝深处那片血迹和骨骼的检验结果,知道黑泽存活的概率几乎没有。   金发的年轻男人闭上眼睛,放空大脑,明明是这几天里难得能喘口气的时间,他却觉得根本喘不过气来。   他收到赤井秀一的信息,赤井先生忙着调查,降谷零本来不想告诉他黑泽已经确认死亡的消息,但让赤井秀一做无用功也没什么意义——他不是要上手术台的人,也不是抗打击能力差的小孩,降谷零也不需要赤井秀一为了帮他调查而身陷险境。   所以他跟赤井秀一说了小泉露比给他的情报,把手机一扔,没多久又接到一个电话。   他以为是赤井秀一打来的,等闭着眼睛把手机捡起来,才发现是刚才那两个小侦探。   这次用的是白马探的手机号。   白马探说:“我找茶会的人帮忙调查工藤的下落,顺便问了你说的那个可疑人物的事,刚好有人在堤无津川附近钓鱼,看到过他拿着什么东西离开——像一本书。抱歉,茶会的侦探听说这个人很可疑,就一股脑地加入调查了,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啊……白马探,是警视总监的儿子吧。这个少年果然大致察觉到了他在做什么,而且不方便将事摆在明面上啊。   降谷零说确实会有些麻烦,但只是找人的话没什么问题。反正也不缺这点时间了,他的卧底身份也已经成为过去式,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人。   白马探松了口气,继续说:“茶会的初代首领好像也很感兴趣,给我们提供了一些情报。”   “初代?”   “对,是一位已经一百多岁的老人,住在伦敦。他听说茶会的新首领失踪,以及在找某个可疑人物的消息,好像把这两件事想当然地关联起来了。初代说他知道那个男人的姓氏,叫做——Juniper。”   “……”   “安室先生?”   “没什么,还有其他线索吗?”降谷零竭力压制住越来越不安的心情,但有些异样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已经没那么冷静的事实。   “暂时没有,但——工藤之前调查那个叫做蒂塔(Dita)的女人,这件事跟那边的工作有关吗?我们有些线索,她可能也在山体滑坡的道路附近,并且人还没死。”   降谷零叹气,说确实有关,但不应该让你们来调查。   服部平次发现白马探顿了顿,就又拿过手机,说我之后把相关的情报和猜测发送给你,我们不会接近她,也不会随意靠近危险,但这种缺人的时候你别想阻止我们找人。   “还有,白马这家伙我就可以保护啦!”   “……”   唉,柯南君,你上哪找了这一堆志同道合还跟你长得很像的朋友啊,要不然还是找机会做个DNA检验,看看你们这群人有没有亲戚关系吧。   降谷零终于把自己从黑泽家的沙发里拔出来,回到公安继续工作。   收网计划过了一天一夜,大规模的行动已经结束,现在是各方面打扫战场、清点人数和收拾残局的时候。纵然还有一些人没抓到,他们落网也只是时间问题。   侦探们似乎有了比较明确的思路,很快就给了他一个大致圈定的范围,他们认为那个金发男人今上午就在这片区域里,只是不确定具体在哪个位置。   东京塔的废墟也被包含在这片区域里。   降谷零把手头上最要紧的事件解决,就来到了这片区域,他试图猜测那个金发男人可能会有的目的,却对此毫无头绪,黑泽的事也是。   他不知道黑泽跟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只有那个Juniper的单词像一把尖刀戳进他的心脏。   有没有可能……他们才是那个外人呢?   降谷零猛地摇摇头,将这个想法从脑海里丢出去。   侦探们、公安,还有他就在这片区域里找了整整两个小时,降谷零最开始还在想这样将一切交托给运气的寻找方式也太蠢了,可现在他不得不希望命运能给他一点运气。   他、这一辈子、除了跟一些人相遇、就没有运气好的时候。   命运从不垂怜他。   降谷零一直找到接近中午,都没找到对方的痕迹,他也知道这样几乎是找不到的,但他还不打算放弃。黑田给他打电话,说你在干什么,回去休息吧,被降谷零拒绝了。   他看了看时间,十一点钟,诸伏景光给他打了个电话,应该是手术后醒了。   听筒里Hiro的声音很低,好像还有点迷糊,问黑泽什么时候去看他,降谷零说我叫醒他去找你——既然手术结束了,就告诉Hiro吧,只是这件事不能在电话里说。   他听到Hiro的笑声,Hiro说黑泽肯定没给他做午饭吧……然后他们就挂了电话。   降谷零把手机放回去,又摸到了属于黑泽的钥匙——保时捷356A的钥匙。他本来想还给黑泽的,但到现在没能还回去,当然也没有机会了。   他往诸伏景光在的那家医院的方向走,期间还在不抱希望却也不想放弃地找那个金发男人、工藤新一又或者组织哪个在逃成员的身影,却在即将抵达医院、目光掠过一条小巷的时候忽然停住脚步。   很像。   虽然只是某种感觉、某种直觉,就连衣服和发型都完全不同,但降谷零心里有个声音在说,那就是你要找的人。   他让同事以发生案件为理由暂时遣散了周围的人群,拿着枪,很轻很轻地接近那座小巷,越来越近,也越来越确定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对方在打电话,注意力都在电话那边,当然也很警惕。   降谷零接近他的时候刻意避开了玻璃橱窗的倒影,还让路过的一只猫吸引了那个金发男人的注意力,隔着很远的、不被发现的距离听到了电话最后的只言片语。   ——你也听到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他”,指的是谁呢?   虽然没有证据,也毫无理由,但降谷零还是觉得……他应该有个奇迹的,他应该再次见证那个人回来的奇迹。   所以,他说:“告诉我,他在哪。”   站在小巷里的金发男人微微侧过脸,将一直戴着的帽子稍微往下压,他只穿着衬衫,西装外套不知道丢哪里去了,不过这样反而能让降谷零看到他肌肉的轮廓。   相当棘手的对象。   即使拿枪的是降谷零,他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威胁性,还有那么一点,熟悉的感觉。   他应该从哪位同行或者敌人身上感受过某种类似的东西,但一时间还难以分辨,也没时间去想这些。   对面的男人先笑了声,就站在小巷的阴影里将他上下打量了个遍,才问:“你要找谁?”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降谷零的心底却立刻升起了相当程度的厌恶感。   他想到这种熟悉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了——这人简直就像是没暴露身份的琴酒和莱伊的集合,无论是行动还是说话的方式,甚至衣服和那半张侧脸,每一个点都在他最厌恶的地方!   降谷零皱眉,持枪的手依旧将枪口稳稳地对准那个男人,他也打量着对方,说:“你知道我在说谁。昨天上午在东京塔大楼天台的人是你吧。”   你一定知道黑泽到底为什么会被盯上。   小巷里的金发男人收回视线,甚至没跟他对上目光,声音里带了点笑意:“所以你从昨天一直找到现在?那还真是辛苦了,要找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降谷先生。”   一股寒意直冲降谷零心底。   他知道我的姓氏?从哪里知道的?   虽然在乌丸集团一夜之间分崩离析的现在,“波本是卧底”这件事已经被不少有心人猜了出来,但这跟能准确地说出他本身的姓氏……完全是两码事。   降谷零心里惊诧,表面上却丝毫不显,也没被对面的男人转移话题:“找到你确实花了点时间……不过只要你还在东京,我就迟早能找到你,你已经逃不掉了——白川先生。”   他还是没能叫出那个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姓氏,即使这对目前的局面相当有利。   那个金发男人明知道他的姓氏,那也八成知道他的身份,可现在却还是一副丝毫不慌的模样。   “‘迟早’能找到……”小巷里的男人甚至很随意地拿出打火机,点着了一根烟,说,“你觉得他还有时间等你?”   这仿佛是一种肯定。   降谷零意识到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还有时间,至少意味着现在还有时间。他已经通知了公安的同事,可对方依然是有所依仗的模样,至少——这个人真的知道黑泽的下落,而且黑泽还活着。   “他在哪?”降谷零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虽然我确实知道,但我好像没有告诉你答案的理由……”那个金发的男人哼笑了一声,将目光投向降谷零身后的街道,又很快收回来,似乎也在等着什么。   温度已经升上来了。   明明阳光不是那么烈,降谷零却觉得吸进肺部的空气好像在燃烧,他动了动嘴唇,听到自己在说:“所以他真的还活着。”   黑泽还活着。   太好了。   “是这样啊。”   同样有着金发的男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将搭在帽子上的手放了下来,去拿衣服口袋里的某样东西。这个动作立刻让降谷零警惕起来,但男人拿出来的不是枪或者别的武器,只是一块黑色的、毫不起眼的手机。   不是那种经常用来控制爆炸的老型号。   金发的男人把正在震动、有未备注的号码打来电话的手机举起来,似笑非笑地说:“看来他没告诉你。”   谁?什么没告诉我?   降谷零还没想通这个男人在说什么,就看到对方接起了电话,语气轻松地说:“秀一。”   降谷零的眼睛微微睁大。   小巷里的金发男人平常地跟对面的人进行对话:“电话?有人在满东京找我,我怎么接你的电话?……是吗?你没把【我们的关系】告诉那个警察啊……嗯,确实没有告诉他的必要。”   即使只能看到半张脸,降谷零也能清晰地看到这个男人嘴角恶劣的笑,以及……被刻意翻转过来的手机上,显示出来的,毫无疑问是属于赤井秀一的号码。   赤井秀一。   你——   你到底——   赤井秀一!你到底隐瞒了我些什么?!你明明知道黑泽的情况吧?!为什么?为什么?!   虽然脸上看不出来,但降谷零的心已经开始乱了。   那个男人依旧在从容地打电话,说到【某个人】的时候还特地往降谷零的方向看过来:“他?他刚睡着了——经历了那种程度的审讯,你应该知道吧——几个小时内他都不会醒,叫也叫不醒的。我建议你晚上再去看他。就这样,我还有事,先挂了。”   他挂断电话,语气轻佻地问降谷零:“我觉得……你来问我,还不如去问问秀一?”   好亲近的称呼啊。降谷零咬牙切齿地想。   问赤井秀一?我没问过他吗?明明说是要交流情报,结果什么都不说,赤井秀一,真有你的。   降谷零按下心中的怒火,刚要开口说什么,却听到了从背后传来的尖叫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汽车的引擎声还有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的声音!   千钧一发之际他往小巷的一侧闪去,几乎就是在下一秒,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建筑倒塌、玻璃破碎和东西坠落的声音,一辆白色厢式货车撞上了街角那家没有在营业的咖啡厅。   降谷零甚至没往车祸现场看,就去找那个陌生金发男人的身影,却发现对方已经从小巷里消失了。   只有半截被掐灭的烟,掉在他面前的地上。   “……可恶,这家伙!”   降谷零用力捶了一下地面,匆匆赶来的同事心有余悸地把他扶起来,降谷零低声说我没事,车本来就不是朝我撞的——他看得很清楚,那辆车撞向的方向本来就是拐角处的咖啡厅,根本碰不到他。   但在那么危急的情况下,人会遵从本能下意识地闪开,对方利用了这点,从降谷零面前脱身。   降谷零用力抹了一把脸,对同事说:“目标肯定还在附近,你们先追上去。”   至于他?   他要给赤井秀一打电话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赤井秀一没接他的电话。   此时的赤井秀一正跟加尔纳恰走在东京郊区一座寺庙外的山道上,他们刚跟某位据说是加尔纳恰朋友的人见了一面——就是那位打电话邀请加尔纳恰的朋友,对方听加尔纳恰说要带其他人一起去,稍微有点疑惑。   朋友问加尔纳恰不是没几个认识的人吗,加尔纳恰说这是我十年前就(在FBI)带的新人,只是现在才介绍给你而已。他背后跟【最上面的那几位】有关,嘘,别问他的来历。   鉴于加尔纳恰是个无论什么时候说话语气都一模一样的人,朋友没能从他的话语里听出破绽,只是——   他看这位赤井先生的冷静程度,还有这傲慢的眼神,这摄人的气势,肯定是什么大人物!   朋友:好吧,既然是你说的,规矩你应该懂,如果他有什么问题,就是我们两个负责了。   赤井秀一:(其实完全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想法,只是觉得对方的光头太耀眼,刺到他的眼睛了)   这位住在寺庙里的住持朋友说他跟【那边的人】联系过了,今晚去见,说话的时候特地往加尔纳恰的方向看了看,加尔纳恰就摇摇头。   赤井秀一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等下山的时候加尔纳恰才跟他解释:【永生之塔】说是一个组织,不如说是一个所有人都可以宣称的名号,更不如说它就是【人脉】本身。   而在【塔】里,永远有那么几位最有权有势的人物,虽然大家都会听说,但不是很经常提起他们的名号,一般用简单的代称……   “比如那位先生?”   “如果所有人都被叫做那位先生,那跟不叫也没什么区别了,我们组织的那位先生以前被叫做【C】先生,现在不了。”   毕竟是乌鸦,不过那位先生并不是很在意这种事,就算叫他的姓氏也没关系,于是真正知道他的人都是直接叫他乌丸的——可惜知道乌丸先生和组织关系的人其实并不多,毕竟只是乌丸财团就足够乌丸先生在经济领域横着走了。   “那抓走我弟弟的呢?”   “那位我们一般叫他那个【B】。”   加尔纳恰显得有点迟疑,于是赤井秀一就停下脚步来看他,直到加尔纳恰叹气,说其实这个人吧,你应该知道。我本来也不清楚他的身份,只是有次FBI搞面子工程,探望老长官的时候我因为翘班(去找那位先生)被拉去参加了,然后……   然后就见到了我们FBI的前前前任长官,一位昨儿还在乌丸先生那里见过的人物。   加尔纳恰:我裂开。   赤井秀一理解了一切:“所以他知道你是组织派到FBI的卧底?”   加尔纳恰脸上写着就算你知道也不要说出来好吗,然后他继续往下走,说:“不然你以为我现在为什么在直接跟他们接触,而不是通过那位先生以前的关系?”   他们走到山下,加尔纳恰拿出手机,把为了进入寺庙改成静音的手机调回去,接了打来的电话。   他听了一会儿,表情逐渐空白,看看赤井秀一,欲言又止,又看看手机,烫到手一样挂断了电话。   赤井秀一问:“怎么回事?”   加尔纳恰:“……没、没事,是我这边的事。我手里的人有项任务失败了,出了点事。”   不,这种谎言也太拙劣了吧。   赤井秀一:……   加尔纳恰:难道要我告诉你我特意把去参观(?)琴酒的时间拖到今天,就是因为我昨天在找人混进琴酒所在的地方先杀了他,结果暗杀失败却听到了【琴酒的父亲是那个Wieland(维兰德)】这种消息吗?!   加尔纳恰:所以你们的父亲是他啊?啊?什么叫维兰德当年把琴酒卖给了乌丸,什么叫维兰德不想回收被人碰过的东西干脆不要了扔给【B】先生,赤井秀一你清醒一点,你们的爹根本不值得你找啊!   加尔纳恰:我替琴酒不值啊!琴酒!你怎么摊上这么一个爹的啊?!虽然我跟琴酒不是朋友(坚定),但这故事我都听不下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位寺庙的住持朋友给他发来了消息。   朋友问:格罗斯,你带来的人真的没问题吗?你可不要害我啊。   加尔纳恰捏了捏自己已经没有表情的脸,用颤抖的手指按下回复: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他父亲是【那几位】之一。别问,我还不想死,你也不想。   他看向赤井秀一,想从这个人的脸上找出几分【太子爷微服私访只是在跟他开玩笑】的表情,却发现赤井秀一的脸上也是一片空白。   兄弟,你又咋啦?   此时的赤井秀一刚拿出手机,他进寺庙的时候也把手机调整到静音模式了,刚才给赤井务武打电话完全没想到这人会接,打完就放回去了。直到下山他才看到……降谷零连着给他打了11个电话,他都没接到,最后降谷零给他留言:   From Bourbon(备注:二楼小猫阿波)   -赤井秀一,你真不接电话?   -好,你很好。   -既然你什么都不想说,那我跟你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From Rye(备注:你等着!!!)   -?(您已被拉黑,消息无法发出)   -????(您已被拉黑,消息无法发出)   赤井秀一: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加尔纳恰问他。   “我跟我的朋友,好像发生了一点误会。”赤井秀一把手机收起来,看了看脚边的哈罗,郑重地把哈罗放到加尔纳恰怀里,说我必须现在就去找他解释,不然可能会产生很严重的后果,这是东京的探案神犬哈罗,你带着它就可以防止任何PUA!   “……赤井,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谁能PUA我?”   “琴酒。”   赤井秀一的回答实在是太过迅速,加尔纳恰差点被他噎住,最后说了一句那我们都是琴酒的受害人。兄弟,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杀琴酒吧.jpg   他看了看时间,距离晚上确实还有很久,他的住持朋友白天是不下山的,他就是用这个理由把去见琴酒的时间拖到了现在,反正赤井秀一不知道实情……而且那些人也不会轻易让琴酒死。   加尔纳恰问:“什么样的朋友,非要现在去解释?而且他把你拉黑了吧,你上哪去找他?”   赤井秀一摇摇头,沧桑地说:“如果我现在不去找他,那明天你就能先看到我的尸体了。至于他在哪,我去找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就行,他会去的。”反正苏格兰在医院跑不了,那波本也就跑不了。快刀斩乱麻,他先搞清楚到底有什么误会,省得波本想些有的没的。   加尔纳恰:同父异母?等等,这个人物关系名词他是不是刚刚在哪里听过?合着跟你吵架的人是波本啊!不对,你和波本不是关系很差吗?难道你们也是演的?   加尔纳恰:演的?演的!草,都是演的!   他看着赤井秀一离开,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低头跟哈罗面面相觑。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帮忙养狗啊……听说是养在琴酒家里的狗,算了,琴酒死之前他帮忙养一下好了。   ……   下午16:00。   未知地点。   黑泽阵醒的时候还以为过了好几天,整个人都仿佛被拆碎的零件一样,身体的每一部分都不听使唤。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有人在说话的声音,好像是对他说话,随后他又昏了过去。   他可能躺在手术台上,也可能是地上,不过当他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是在那个房间,被束缚在那把宽大的椅子上。   看不见。   什么都看不见,但失去对周围环境的掌控并没有让他感到不安,说实话他现在只想继续睡过去,反正如果他出了什么问题,先急的还是把他困在这里的人。   不过……他好像听到了某个熟悉的声音,有点听不清。   于是他尽力把自己从意识的海底拖了出来,想要听清那个声音;而当他呼吸的节奏变化的时候,很快就有人就发现他醒了。   那个人问:“……他好像不太清醒。”   回答的是理查德:“上午有人来过。”   简短的一句话里自然有不少隐藏的含义,于是最开始说话的人没继续问了,他从不知道哪里倒了杯水,放到黑泽阵嘴边,黑泽阵没动。对方轻声说喝点水,不然他们就只能给你静脉注射带药的东西了。   这个声音……   理查德不得不提醒:“亚瑟先生,他可能不是很配合……”他还没说完,就看到一直冷漠的银发少年真的把递过去的水喝了。   被叫做亚瑟先生的人说:“是吗?但我觉得他好像挺好相处的。”   理查德:……   黑泽阵:……呵。   黑泽阵:在讨论我到底好不好相处之前,工藤新一,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163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来人当然是亚瑟·平井, 一位来自英国伦敦、在新加坡活动的侦探,当然也就是本来应该跟剧组的人一起等待救援的工藤新一。   此刻他摇身一变成了【塔】的相关人员,还用“亚瑟·平井”这个一听就是假名的名字出现在黑泽阵面前——如果不是手脚都动不了, 黑泽阵真的很想揪着小侦探的衣领问问他来这里做什么。   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即使黑泽阵看起来没有任何反应, 工藤新一也大致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就轻轻用手背蹭了蹭他的手表示安慰。   小侦探的手很热乎, 碰到黑泽阵手的时候大概被冰到了, 缩了一下又坚定地贴上来。   “你们认识?”   理查德看到小侦探毫无障碍地跟黑泽阵贴贴,而银发少年微微抿着唇,但也没说什么,终于开始思考他们前几天在琴酒这里碰的壁*999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认识。”工藤新一经过《乌鸦折叠》电影剧组的磨练, 演技有了极大的提升, 现在说谎都面不改色心不跳了, “琴酒先生对小孩子一向友好, 我还以为你们知道这点。”   他很自信。   在听的黑泽阵:放弃吧, 工藤新一,你不适合演反派, 特别是用正气凛然的声音念反派的台词。还是换你双胞胎弟弟小白鸽来,那只演技还行。   虽然不知道小侦探是怎么混进来的, 但黑泽阵觉得今天怕不是要翻车, 他自己倒是没什么, 得想个办法让小侦探安全离开……啧, 所以你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添乱的,小鬼?   被束缚在椅子上的银发少年皱眉, 谁都能看出来他心情的不悦, 黑泽阵“看”向理查德的方向,声调不带起伏地问:“他呢?”   理查德当然知道他在问谁。   “走了。”   仿佛是为了让黑泽阵死心, 理查德又说:“他说他很忙,不会再来了。”   黑泽阵沉默。   按理来说他应该骂赤井务武几句,但现在他连多说几句话的力气都没有,这次就先算了。身体内部隐约传来的痛楚还未散去,那个男人在刑讯方面一向很专业——不管是维兰德还是赤井务武。   侦探好奇地问:“谁?”   理查德从不对“客人”们透露其他“客人”的秘密,当然也不会告诉侦探这个人是谁,只说上午来了一位琴酒的熟人。于是小侦探就更加疑惑,大概是完全想不出来到底谁能让他的琴酒哥哥:D这么惦记。   他们没说几句,来抽血的医生就到了房间里,冰冷的针尖戳进他的皮肤。   虽然在这几天里他已经快要习惯了,但几个小时前被赤井务武注射药物的记忆随着一起重现,比幻觉更真实强烈难以忍受的痛觉传递到大脑,黑泽阵发出很轻的抽气声,毫无血色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   忍过去,忍过去,没人会来救你,这只是一场普通的训练。他这么告诉自己,却在下一个瞬间感受到有人用力抓住了他的手。   准确来说,那不叫抓住,因为他每根手指都被牢牢固定在椅子的扶手上,那双温热的手只是覆在他的手上,试图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   是工藤新一。   他就保持着这个动作,去问那边的人:“理查德先生。”   可能理查德也觉得琴酒的反应有点过于PTSD了,他想到今天上午发生的事,错会了黑泽阵这么抗拒的原因,说:“我确认过这个医生的身份,不是混进来的人,琴酒先生,你可以放心。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黑泽阵嗤笑一声:“安全?”   理查德没有言语,黑泽阵也懒得跟他说什么,他也不想让小侦探继续待在这里,就下达了逐客令:“不打算继续审问我?那就出去,除非他来,我不会再开口。”   反正没什么大事赤井务武是不会来的,他得坚持自己的人设;黑泽阵被折腾得只想睡过去,所以小侦探你也快点给我出去。   他给工藤新一传递了某个信号——不用你管,我有我的计划。   只不过经过最近一段时间的接触,深谙侦探这种生物是不会听话的真理,他们永远有自己的好奇心和主见,随时可能奔赴任何地方,工藤新一就算听懂了他的暗示也不一定会按照他的提醒离开。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工藤新一就问:“理查德先生,【B】先生不是说只要乌丸先生出现,就把他完好无损地还回去吗,你们真的有在好好照顾他?”   黑泽阵:……   你快走吧,这不是什么BCDE的事,只是我跟维兰德的家事,演出来给他们看的而已。虽然赤井务武下手够狠,但他还是有分寸的,不会造成永久性的伤害,相比之下昨天那几个才是真不适合干审讯工作。   还有,要不是那个杀手,赤井务武也不需要再演这么一出,黑泽阵在心里恶狠狠地想,要是知道那个假扮成医生的杀手是谁派来的,他一定要把这人浇水泥桩!(加尔纳恰:?)   理查德也知道黑泽阵现在的身体情况,不得不跟好奇的侦探解释:“【B】先生已经制止了来看他的人使用过激手段,上午来的那位是特别的客人,希望你不要继续询问了,亚瑟先生。”   亚瑟·平井:可我是侦探啊,你竟然要求一位侦探什么都不要问?诶……那是不可能的啊。(江户川柯南语气)   就在他们说这话的时候,有人进来了,这个人跟理查德十分熟悉,上来就叫了理查德的名字,说:“理查德,我们的小美人鱼怎么样了——哎呀,这个时候有两位新客人啊。还有小孩?”   两位?   黑泽阵从刚才开始就没感受到房间里有第四个人,现在新来的人打招呼了,他才听到一个有点含糊、刻意压低的声音。   “嘁。”   对方一直就站在房间的角落里,没有长时间往这边看——但这显得更刻意了,因为黑泽阵就在房间的中央,来这里的人也都是来看他的,这个人不但没有发出声音,还可能清楚他对视线很敏感,完全避开了。如果不是有新来的人,他可能到人离开都发现不了对方曾经来过。   理查德走到门口,声音不高不低,向工藤新一和房间里的第四人解释了新来的人的身份:“这是我的同事,来跟我换班的。”   他在这个房间里待了30个小时,几乎没有离开过,黑泽阵还以为这人是机器人,根本不需要休息呢。   虽然他以前在组织里执行任务的时候也这么做过就是了。   新来的人显然不是理查德那种谨慎的性格,他甚至没管在场的黑泽阵,特别直接地问:“所以这两位是?”   听到他的话,理查德都停顿了一下才说:“……没必要在这里说,帕特里克。他们是【D】那边的人。”   新来的人耸耸肩:“怕什么,怕那边的东西听到?你们不会真的在怕「这种东西」吧。”   盖在黑泽阵左手上的那只手忽然更用力了一点。   所以说,侦探小鬼,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面对这些事你无法保持冷静,因为你还年轻,你还有……独属于你们的年轻的正义。   被叫做“帕特里克”的男人走过来,随意抓起了黑泽阵依旧沾血没洗过的长发,就这么用力扯了扯。   看到黑泽阵有点吃痛的表情,他哈哈大笑,说:“以前追着我们的人杀,多威风啊,琴酒先生,现在你连动都动不了,真可怜。”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不免变得轻蔑起来,就在他想继续做什么的时候,黑泽阵忽然说:“我记得你。”   他本来不想搭理这个人,但如果他再不说点什么,小侦探就要沉不住气了。   帕特里克先生有点诧异,问:“就那么点时间,你能记得我?怪不得他们非要蒙住你的眼睛,也不敢让你听到真声,哈哈,不如——”   他就要扯下遮住黑泽阵眼睛地东西,幸好那块金属是扣住的,没那么容易扯开,而理查德赶紧制止了他同事的行为:“你想干什么,帕特里克?”   帕特里克理所当然地回答:“干什么?反正他都记得我们了,当然是让他看着自己被打不能还手比较爽吧。”   果然是这样。   黑泽阵冷笑一声,语气是他们更熟悉的嘲讽味道:“「那么点」时间?看来我们说的不是同一件事。十二年前在旧金山,一群FBI来杀我……不得不说FBI养狗的水平不错,死的死残的残,只有一个看到我就吓跑了,我记得你的声音。”   那还是清理“利维坦运动”这个组织时候的事,黑泽阵在那边出现得太多,被FBI盯上,对方理所当然地把他当做某个穷凶极恶的罪犯……虽然事实也的确如此,然后派人来杀他。   才打到一半,FBI收到了来自他们上级的撤退信号,于是剩下的人就跑了。黑泽阵当然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撤退,但这不妨碍他用来嘲讽一下眼前的人。   “你应该叫帕特里克·佩雷斯,怎么,当年被吓成那样,现在还待在FBI?”   黑泽阵语调嘲讽地说完这句话,接下来果不其然腹部挨了一记重拳。   几天没进食过的胃也吐不出什么东西来,黑泽阵对痛觉已经麻木了,他在想的是幸好在小孩面前不会显得很狼狈。   就在帕特里克要第二次动手的时候,理查德终于冲过来拦住了他:“帕特里克!上面的要求是尽量保护他,你在做什么?!”   “反正也不会有多少人看到,至于这两位……上午的人不也灭口了吗?”帕特里克嘟嘟囔囔地说着,还是没放弃在这里动手的想法。   但这话对站在旁边的两位可以说是相当冒犯了,如果把工藤新一换成赤井务武,那这人已经动手把FBI的狗给宰了。只可惜小侦探做不出这种事来。   房间里一直没动静的第四个人终于开口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个女声,比较年轻的女声,黑泽阵觉得他应该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不过对方对声音进行了些许改变,他一时间没能分辨出具体是在哪里听到的。   帕特里克终于放开了黑泽阵的头发,站起来,摊开手,大声说:“就是说啊,那位【D】先生已经在伦敦住了六十多年,从不插手英国以外的事,我很好奇,他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派你们两个年轻人来的。而且我刚才出手的时候,这位亚瑟先生是想救「那边那个东西」吧?”   话里话外都是怀疑工藤和同伴身份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黑泽阵对【塔】的上层并不熟悉,乌丸有意识地对他封锁了情报,赤井务武跟他的交流约等于零,就黑泽阵从加尔纳恰那里听来的八卦,这位【D】先生好像跟乌丸一样,都是活了一百多岁、再找不到方法延长寿命就会死的老人。   不过对方的身份堪称神秘,加尔纳恰也没听到过【D】先生手里的势力具体是什么样的,只知道对方想要达成的目的都能很轻易地完成,不管是杀死一个人还是推动一条政策,又或者制造一场世界范围内的经济危机。   正因为对方有悄无声息做到这些的力量,并且身在【塔】中的时间已经跨越了整个二十世纪,才没有人敢跟他作对。   工藤新一想说什么,但还没说出口,就被旁边的同伴打断了:“不用理FBI的狗,他除了叫两声也做不了什么。”   这句话显然激怒了帕特里克。   他挥动拳头就要砸过去,幸好理查德死死把他抱住,说够了帕特里克,你在怀疑什么,我们没有怀疑客人的资格!   帕特里克冷哼一声,说,理查德,你不认识他吗,虽然肤色不一样,但他就是那个名侦探/演员工藤新一啊,那边的小姐也是一位侦探,你确定他们两个是【D】派来的人?我可不信。   理查德,嗯,理查德迟疑了一下,显然他其实也是认识这两位的,但相当程度的职业道德让他选择视而不见。   黑泽阵:……哎。   其实赤井务武上次给他留了点东西,他现在能勉强解开束缚他身体的东西,不过就凭这样的身体状态,带这两个人逃出去是不可能的了。   顶多……把小侦探和他的同伴丢出去,反正他们认识路,然后他自己被抓回来而已。他本来觉得这个准备完全用不上,或者起码先恢复一下再说,当然现在也不是很亏,起码小孩没事。   他低头叹气,刚要把贴着骨骼、嵌入血肉的东西取出来,就听到工藤新一忽然换了个语气,很轻松地说:“工藤新一?你说我的「兄弟」啊。”   见鬼。   黑泽阵听到工藤新一说话的语气,沉默半天,有种无形的尴尬从脚底直冲头顶。   这是,琴酒,说话的,语气。   黑泽阵闭了闭眼睛,即使他本来就什么都看不到,他觉得他应该有根烟,手指饼干也行。关键是他不想在这里听到小侦探用他的语气说话,而且表演得还很像,他算是知道为什么贝尔摩德非要工藤新一来演了。   工藤新一,一个演艺界的天才,扮演不出坏人,但是能扮演“扮演坏人的好人”。   “你兄弟?”帕特里克没想到工藤新一会这么说,他挑眉,语调上扬,“工藤新一的兄弟?”   那你不是更可疑了吗,工藤新一的父亲是推理小说家工藤优作,母亲是名演员藤峰有希子,他们两个的活动范围都跟在英国的那位【D】先生毫无关系,你现在要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   帕特里克很好奇,理查德很好奇,黑泽阵虽然也好奇但已经没那么紧张了。他在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一点,虽然腹部还在隐隐作痛,不过要解决这个的人不是黑泽阵,而是这群人接下来找来给他治疗的医生。   “你不知道?哦,看来你级别太低了,不过计划本来也快到有成果的时候了,告诉你们也没什么关系。”   工藤新一一边找到他演戏时候的状态说话,一边从同伴那里要到了手机,找出什么东西来给另外两人看。   帕特里克倒吸一口凉气。   理查德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黑泽阵不满地给小侦探记了一笔账。   工藤新一胸有成竹地胡说八道:“看到了吗?跟我们长得一样的人还有很多,这是S计划的成果,工藤新一跟我一样都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   好。   黑泽阵懂了。   工藤新一给对方看的,八成是服部平次绑架案的那天晚上一群小孩在工藤家cos工藤新一的合影,白马探还戴了一顶假发,有位叫冲田总司的小鬼也在,而且工藤有希子也兴致勃勃地参与进去了……   帕特里克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所以你们是……”   工藤新一听起来好像是很认真地回答:“拥有相似基因序列的「兄弟」,教授培育的优秀后裔,顺便一提我们从事侦探行业是教授的要求。”   黑泽阵:“……”   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工藤新一,我觉得比起胡编乱造,你回家问问你跟其他几个人到底有没有亲戚关系更靠谱点,万一真有呢?   帕特里克:“……”   英国来的朋友,还是你们玩得比较高端。   理查德看他的同事还想继续问,就说别问了,别问了,帕特里克,打听其他人的秘密可是禁忌。   帕特里克说哦哦,我懂了,刚才真是失礼了,那么为了证明你们的身份,我给【B】先生打电话,让他向【D】先生确认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并且真的拿出了手机,在电话即将拨出的时候,他得意洋洋地对理查德说:“老板对你的工作很不满意,让我来帮你找混进来的人。理查德,不要什么人都放进来,上午你差点就让重要的「物品」死了。”   黑泽阵看不到理查德是什么反应,但能感受到小侦探的呼吸变得有点紧张,这点可能瞒得过叫做帕特里克的蠢货,却瞒不过同样擅长隐藏自己呼吸的理查德。   他开始重新思考找机会把这两人救出去的事了。不过,跟工藤一起来的人,好像很怕自己知道她的身份,熟人吗?啧,藏头露尾,让人不爽。   在其他人都没注意到他的时候,黑泽阵动了动手指,但还没做什么动作,就被人按住了。   是一直没说话的第四个人。   对方到现在还是在刻意隐藏,也没做什么动作,这个房间里到处都是照明装置和录像装置,做什么暗示都可能会被人察觉,在安静的环境里尤其如此。   侦探的同伴靠在那把黑色的椅子上,借身形挡住她按着黑泽阵手的手,然后冷冷地说:“如果你要为了这种事打扰教授,别怪我没提醒你会有什么后果。”   可帕特里克的电话已经接通了。   所有人都安静地等着电话打完,事实上,房间里的人除了工藤新一之外,可能都在准备动手。   但是——   几分钟后,帕特里克冷汗直冒,听到听筒里的人说的话,他的声音也变得没那么顺畅了:“什……【D】先生确认这两位是他的人……啊、啊,那个S计划也是真的……非常抱歉!为这种事打扰您真的非常抱歉!我……”   他话没说完,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随后把手机交给了理查德。理查德跟电话里的人说了几句,就把电话挂断了,礼貌地给两位道歉,说帕特里克脑子不好,冒犯了你们,他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了。   理查德说帕特里克你还不走吗,于是叫做帕特里克的男人就离开了这个房间,接下来理查德回到黑泽阵面前,说了句“失礼了”,没等得到回应就掀开他的衣服查看伤势。   黑泽阵身上本来就有赤井务武审讯时候的伤,现在已经有黏糊糊的血渗透出来。   理查德还想说什么,黑泽阵就先开口了:“试探够了没有?”   不管刚才的人是不是试探,反正他已经够了,黑泽阵说想让我死就快点动手,要不然你们开个会,希望我死的人和不希望我死的人打一架,打出结果再来找我。   这话当然是在嘲讽,但是打在理查德身上就跟打到棉花一样,这个男人依旧用友好的社交辞令进行回复,说我决定不了其他人的看法,但我的职责是保护你的安全,请稍等,我去叫医生过来。   等理查德出去,黑泽阵就懒洋洋地对剩下的两个人说:“哦,【D】先生的后裔,基因调整的计划,完美的造物,两位来探望我做什么?”   翻译:工藤新一,你可真能编啊,还有人给你做后援,麻溜滚回家去,我不想费心救你。   虽然这个房间里满是监控装置,但工藤新一也知道这点,应该不会直接回答问题。   工藤新一顿了顿,才说:“我只是好奇,虽然见不到同类,但可以见见他的「父亲」、「原典」,让乌丸先生研究同样计划的人是什么样的。”   黑泽阵:……?   什么新剧本?你们不要每次来的时候都带我没听说过的剧本!赤井务武就算了,他敢在这里杀人,他也有别人不敢动他的自信,你呢?!   他决定保持沉默,听小侦探编了个啥玩意。   工藤新一的话越说越顺,就好像真的一样:“昨晚我们从新加坡到东京,按照教授的意思先去拜访了友人的寺庙,在那里听说了一件事:乌丸先生的继任者,那位叫做‘波本’的先生,其实是跟我们一样被编辑基因而诞生的人,他是八年前被乌丸先生制造出来的,以你的基因为蓝本设计的产物。我本来想去见八岁的波本弟弟,但找不到他,刚好听说了你的事,就来见你了,琴酒先生。”   黑泽阵:…………   首先,小侦探是不可能一个人混进来的;其次,小侦探不会无缘无故拿其他人的经历开玩笑,除非到了不得不编的紧要关头(比如上次对贝尔摩德说他失忆)。   所以,波本,你,你为了让小侦探混进我身边,已经不惜自黑到这种程度了?   你,你……   黑泽阵的脑海里忽然跳出了几帧回忆,虽然回忆总是不受控制,但这次他好像因为被注射的致幻药物太多真的产生幻觉了,不然他为什么会看到几年前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爱尔兰十二世被波本惹恼,就要打人,宾加抱住爱尔兰大喊“不可以!波本他还是个八岁的孩子啊!”这样见鬼的场面。   幻觉,一定是幻觉。   他很想把脑子里的东西丢出去,但根本不能动的情况下几乎做不到,还好工藤新一知道他记忆的问题,看出他走神后就强行拉回了话题。   工藤新一俯下身,眼神亮晶晶地(虽然黑泽阵看不到,但他觉得工藤新一应该是这个表情)对黑泽阵说:“你知道波本在哪里吗?我真的很想见到才八岁就那么高的波本弟弟!”   他身后,刚进来的理查德差点崴到了脚。   黑泽阵在这片诡异的气氛里沉默了很久,最后没好气地说:“滚。既然你知道波本是我儿子,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不可能把他的下落告诉你们这种人。”   理查德,真的崴到了脚。   工藤新一发觉黑泽是真的生气了,他为了掩饰尴尬,转身问理查德你没事吧。   理查德摆摆手让医生过去给黑泽阵看看,然后对工藤新一说没事,你们打算问他什么的话最好注意一下他的身体,几个小时前他被注射了某种毒药,虽然在λ-AP13这种药物的排斥作用下,毒药没能致死,但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合让他再接受审问。   这次说话的是工藤的同伴,那名女性,她特别客套地说:“没关系,我们只是来看看,还有别的工作要做。今天的事请代我们向【B】先生道谢。”   理查德:“这是我们的工作失误。”   工藤的同伴:“教授对乌丸可能复活的事也很在意,如果有消息请告知我们,或许能为你们提供一些帮助。”   他们又说了几句就离开,只有理查德和黑泽阵在安静的房间里沉默。   最后,理查德问:“刚才那两位……”   黑泽阵打断了他的话:“你不是要换班吗?你不睡我要睡了。”   理查德停顿了一会儿,才说:“当然不,我只是看帕特里克不顺眼很久了。非常感谢,琴酒先生。”   黑泽阵“呵”了一声,没再说话。   不过他知道刚才那个叫帕特里克的废物点心永远不会回来了,至于这个叫理查德的男人,被说虚伪绝对不冤。   ……   街道。   给自己上了个色儿的工藤新一跟六分仪真理从一家老书店里走出来。   在呼吸到新鲜空气,确认自己已经离开满是监控设备的范围的一瞬间,工藤新一就抓住身边穿绿衣服的侦探,问:“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老板会帮我们掩饰过去?”   六分仪真理茫然地说:“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不就是借老板的名义偷偷带你来的吗?”   两个人面面相觑。   很久,六分仪真理说,你要不要打电话问问你爸,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个计划,被你歪打正着给说中了,我看你照片里的人长得也太像了。   工藤新一说怎么可能,我跟他们绝无任何血缘关系,长得像纯属意外!   六分仪真理投来不信任的眼神。   于是工藤新一拿六分仪的手机给工藤优作打了电话,又想起来地震后自己还没跟其他人联络,匆匆忙忙报了平安,说自己在调查某个案件(应六分仪小姐强烈要求没有说明他们具体在做什么),问工藤优作我和那群家伙应该不是那种计划的产物吧。   工藤优作听到儿子没事,就放下心来,说当然不是,新一,我和你妈妈可是一见钟情,没有什么邪恶的计划哦。还有,降谷君找你很久了,服部和白马也打电话了,还有小兰他们,你要不要考虑联络他们?   工藤新一:……   坏了,光顾着威胁六分仪带自己去找黑泽了,还没给一群人报平安。   他叹气,看向六分仪,六分仪真理刚要说什么,工藤新一就抢先道:“里面的防卫太严密了,光靠我们两个不可能救出黑泽,所以……”   六分仪真理:“想都别想!你就算找一支军队来也不可能攻破他们的地下城堡,我是不会带你去第二次的!”   工藤新一:“那我就把你偷拍STK黑泽还拿着他小时候照片的事告诉他。我已经告诉我的律师把这件事刻在我的墓碑上了。”   六分仪真理:“……”   算你狠。   她幽幽叹气,彻底放弃,说:“所以,黑羽君,你现在打算做什么?”   工藤新一对自己借用怪盗的名号没有一点心虚的地方,毕竟快斗不在东京,而他以工藤新一的身份出现可能引起注意,所以他就在黑羽快斗的马甲上套了一层亚瑟·平井的马甲——哦,后面这个是为了配合六分仪来见面,给自己换了个肤色后换的名字,反正这个名字跟怪盗基德也有关系。   他想了想,决定先给降谷先生打个电话,其他人就让降谷先生帮忙通知一下。现在他不知道降谷哥清不清楚黑泽的情况,就打通再——   电话打通了。   听筒里传出了一片混乱鸡飞狗跳的声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工藤新一清楚地听到赤井哥在喊:“零君你冷静!琴酒他承认他是你的父亲,那我也算你的大伯了吧?!你先冷静,你听我解释!”   工藤新一:“……”   他低头看手机,发现打的确实是降谷零的电话没错。嗯,嗯!嗯。嗯?嗯…… 第164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名侦探震后奇遇记》   -6月30日-   上午6:30, 地震发生,与导演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流,决定带剧组火速撤离沿海山区。   上午6:45, 剧组的大巴开得好好的, 忽然有一辆车逃命一样斜刺里穿出来往海边开,大巴司机拼命鸣笛示意, 怎料那辆车飞得太低, "Duang"的一下就撞上沿海公路的护栏,真的飞了出去!剧组的人正准备去救援,后方却发生了山体滑坡——好的,他们现在知道为什么那辆车要猛打方向盘漂移了。于是, 在人类无法阻挡的自然伟力下, 剧组随坍塌的泥石流一起坠落到了山崖下的海滩……   下午14:30, 工藤新一醒了, 通过天色与潮汐判断了大致的时间, 以及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不得不说他们是幸运的,海啸发生的时候处在相当巧合的位置奇迹生还, 而就在离他不远的位置,有另一辆车的残片。除非对方有超高的身体素质和潜水技巧, 可能难以生还……等一下, 这辆车的车牌?工藤新一好不容易把自己扒拉出来, 看到了残骸里的车牌, 这个车牌号他见过,就在白马和服部开着视频跟他一起调查的时候, 当时这辆车应该停在蒂塔相关的那家便利店外。所以之前飞出去的人, 是蒂塔(Dita)?   下午15:00,工藤新一没找到手机, 也没找到救援人员,最终决定先救同伴。   下午16:00,他找到一片暂时可以休息的地方,想把同伴转移到那附近,却遭遇了他昨晚要找的目标。蒂塔可能在等救援,工藤新一本想假装不认识她,不料蒂塔认为贝尔摩德背叛了组织,而他是贝尔摩德的人——好吧,想想也很合理。他们发生了冲突,幸好蒂塔是从海里游回来的,体力基本耗尽,工藤新一逃出生天,接下来一直在跟蒂塔迂回追逐,最终还是熬夜+心力交瘁+正面遭遇灾难的工藤新一倒下。蒂塔要灭口的时候他灵机一动,喊道我是波本先生的人,代号是银色子弹,于是,蒂塔犹豫了。   夜间21:00,本想徒步走出去求援的工藤新一被蒂塔拦住,作为交换,工藤新一要求蒂塔帮他搜救剧组的成员,并利用他对组织的丰富了解威胁了蒂塔。由于他有出演琴酒的经验,认真扮演邪恶组织成员的时候确实做到了“朋友你看起来像个正在扮演正派的反派”,再加上工藤新一知道的组织秘密太多,还说剧组里有波本的人(两位公安警察),蒂塔决定帮他一下,反正在等救援,卖人情不亏。   夜间24:00,能找到的几位剧组成员在避风处睡了过去,工藤新一要盯着蒂塔没睡。搜寻期间他找到了自己的手机,不过因为是正版手机所以泡水后没法开机。暂时没找到能求援的方式,蒂塔表示她手机掉海里了。   -7月1日-   凌晨1:00,有人找到了他们,但是来找蒂塔的,是那位旅游侦探。六分仪小姐认识工藤新一(但不知道他是江户川柯南),当场聊爆,说他不是波本的人,是琴酒的人,而且琴酒已经死了。工藤新一听她说琴酒死了,全然不顾要杀自己的蒂塔,坚持说琴酒不可能死,于是六分仪小姐拿出相机找到琴酒死亡的照片给他看,却被工藤新一发现了异样。   “这几张照片是你在拍摄风景对吧,六分仪小姐?这个位置有个人……”   “这破地方不但有人,还什么人都有,警察罪犯间谍雇佣兵,加起来还能开个联合国会议了。”六分仪真理耸耸肩。   “但前几张照片里这个人都在坐着休息,唯独琴酒被狙击的前一刻他站起来往上看了,也就是说,那个时刻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如果我的猜测没错,他跟狙击手是一伙的。”   “……”   “琴酒没死。”工藤新一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蒂塔刚要杀人,就看到这俩聊上了,她忍了一会儿,却发现俩侦探开始推理了,终于忍不住说不管怎么样我们回去再谈——还有,刚才不是要把这个小鬼灭口吗?   六分仪拒绝了蒂塔灭口的要求,理由是工藤新一是个“大明星”,她不想被人找上门。于是六分仪和蒂塔带他一起走了,并且在离开一段时间后,六分仪小姐在工藤新一的强烈要求下用公共电话亭报了警,向警方指出了剧组人员被困的方位。   没人知道工藤新一在离开的时候,紧急写了Sextans(六分仪)的记号,嗯,虽然好像没写完。   凌晨2:00,工藤新一跟她们到了六分仪的安全屋,路上得知六分仪不是乌丸集团的人。但六分仪从头到尾没提过那个叫隐修会的组织,工藤新一没法判断她的准确身份,决定先随机应变跟着去,找机会脱身……   然后他在六分仪家里看到了步美。对,失踪了一天一夜的吉田步美。   工藤新一:“……”   吉田步美:“新一哥哥为什么跟坏人在一起?难道、难道你也?”   工藤新一:“…………”坏了,名侦探的一世英名要毁于一旦了!   哄好步美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期间蒂塔就用“组织的银色子弹正在哄骗小学生”的表情看他,工藤新一跟步美眨眨眼,小声说是柯南让我来救你的。   吉田步美:好耶!新一哥哥知道我和柯南的秘密,那新一哥哥一定还是好人!   工藤新一:……所以江户川柯南还是不要再出现了吧,忽然有种沉甸甸的负罪感。   他问步美为什么觉得六分仪是坏人,步美偷偷给他指了一张照片放的位置。步美身高不够拿不到。   工藤新一趁蒂塔和六分仪在给不知道什么人打电话的时候拿到照片,看了一眼,沉默。   ——绝了,怎么还是琴酒的照片,六分仪真理你相机里那一堆琴酒的照片别以为快速划过去我就会没看到!   而他手里这张照片,是黑泽阵站在落雪的墙根,血淋淋地徒手将一只比他体型大得多的动物开膛破肚、也搞得自己满身是血的照片。银发少年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脸上有几道伤,衣服也有破损,他注意到了在拍照的人,冷冷地投来视线,仿佛在与画外的人对视,第一眼看上去极为渗人。   怪不得步美说她看到照片的时候被吓到了啊!   工藤新一又看了两眼照片,照片里黑泽阵穿的衣服不是什么黑风衣,除开血迹来看应该是白色和某个深色为主的布料;建筑风格也不像在亚洲;在矮墙上,还落着一只灰色的鹰。   不是近期的照片……   “把照片放下。”六分仪真理的声音从工藤新一身后传来,她表情一瞬间就冷了下来,“侦探先生,你在看什么?”   工藤新一:“……在看STK琴酒的某个人的珍贵收藏。竟然是琴酒二十年前的照片。”   六分仪真理:“……”   工藤新一:“所以你知道他加入组织前的事,你该不会——”   六分仪真理打断了他的话,把他拉到书房,关上门,抱着手臂说你知道的太多了,工藤新一,你真不怕被我灭口吗?   工藤新一:“其实我不是工藤新一,我叫黑羽快斗,是工藤新一的双胞胎弟弟,我们经常互换身份。如果我死了,他和琴酒一定会来为我报仇。”   他借六分仪小姐的手机顺利地登上了黑羽快斗的社交账号,找到了他们两个在工藤家的一大堆合影。合影背景里还有正在沙发上睡觉的黑泽阵。   六分仪真理看完,沉默了两秒,问:“那工藤新一在哪?”   工藤新一:“他是公安的人。公安应该在搜索我的下落吧。还有,我刚才联络了我的律师。”   六分仪真理:“……”   工藤新一:“如果我死了,琴酒就会知道你是跟我最后见面的人,以及你一直在拍他的照片,伪装成隐修会的成员,但你其实是他的「老熟人」。”   六分仪小姐:“…………”   接下来他们达成了去寻找琴酒的共识,虽然工藤新一没搞清楚为什么六分仪明明认识琴酒却不去见他,而且神情特别冷漠,但他确实能用这点威胁到六分仪;六分仪冷笑,说如果你有小动作我就让蒂塔把吉田小姐杀了……   然后他们两个出门,沦落到看小孩地步的蒂塔:?   工藤新一:蒂塔女士,照顾步美的事麻烦你了,如果步美出事,你可以在波本先生来找你和我打电话叫我在公安的哥哥(指景光)来帮忙之间二选一。   蒂塔:???   什么情况,到底怎么回事,这俩人不就是进书房聊了五分钟吗?咋回事啊!你们怎么忽然成队友了?   蒂塔女士,摸不着头脑。但事已至此,先干饭吧。   凌晨4:00,接到报警的救援人员赶到剧组遇难的现场。不久后服部平次和白马探得到消息,也前往海滨公路山崖下,寻找工藤新一未果。   上午7:00,工藤新一和六分仪伪装后来到东京塔废墟,调查了琴酒坠落的地点,不知道为什么这地方好像已经被很多人踩过点了,就好像知名旅游景点一样。工藤新一觉得公安应该在这里收门票钱。六分仪盯得很紧,他没能联系上认识的警察。   上午10:00,工藤新一整理完了手里所有的情报,认真地跟六分仪真理说他认为有一股或者几股力量在昨晚的事背后交锋,他们可能对组织不感兴趣,但想要别的东西。六分仪看他半天,说:你到底从哪儿看的剧本,把剧本给我交出来。   上午11:00,经过一番激烈的弹丸论破(划掉)辩驳拉扯,在工藤新一LEVEL99的推理质问下,六分仪小姐终于承认自己跟其中一部分势力有关,并且说她的“老板”也是“那些人”之一。她借蒂塔和组织的事给“老板”打电话,汇报东京目前的情况,然后……   然后从“老板”那里听说琴酒被隔壁养狗的狗大户(原话)抓了。   “你老板是?”   “我老板就是我老板啊,你不会以为我真会把我的底细告诉你吧,黑羽君?”   “那养狗的狗大户是指?”   “FBI?”   “……?”   两个人面面相觑,最后工藤新一摸着下巴说我听你提起“老板”的语气,你好像也不怎么尊敬你老板,你的身份应该没有那么简单。但现在我们要做的事不是这个,我们得去救琴酒。   六分仪真理看了他半天,说黑羽君,我为什么要跟你去救琴酒?要找他的人是你,要救他的人也只有你,我没有帮你的理由,而且如果我现在要灭口,也有一百种让组织和警察都找不到你的方式。   有着天空一样颜色眼睛的高中生侦探跟她对上视线,很久才说:“因为我觉得……如果这次不去的话,你会后悔。”   然后他们决定冒充六分仪的老板派来的人,去找不知道被关在哪里的琴酒。   至于六分仪真理这个人,线索太少,工藤新一没法准确地判断她的想法,只是觉得,她从头到尾都在伪装,完全看不出她的真实想法,摘掉一层面具也还有一层。   他们又换了身伪装,为了掩盖身份,工藤新一还把自己的肤色涂黑了一点,用的是黑羽快斗推荐的易容产品(?)。六分仪真理问的时候,他一本正经地说这个身份叫亚瑟·平井,属于他们的兄弟,以前跟怪盗基德一起活动过,至于怪盗基德,那是他们的兄弟四号。   他这么说的时候,六分仪真理就看着他,于是工藤新一又借了六分仪真理的手机,从黑羽快斗的社交账号里找到了他们一群长得很像的人在一起拍的照片。   六分仪真理:……   起猛了,看到肤色不太一样但长得都很像的六胞胎了。   “这个黑皮是你?”   “那是我家五弟,我是拍照的那个。”   “你确定你们真的是普通长得像的亲戚不是什么基因计划的产物?”   “……绝无可能!”我们甚至都不是亲戚,我跟他们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甚至所有人都不是一个姓氏啊!   接下来亚瑟·平井和六分仪真理就去拜访了那位给六分仪的“老板”提供情报的朋友,她老板的朋友住在东京郊外的山上,是一间寺庙的前任住持,不过出来接待他们的是现任住持,也就是老住持的儿子。   现任住持约莫五十来岁,(在他们那些人里)还算年轻。见到他们后,住持先生说自己的父亲接完电话就说“要避祸”,去山里修行了,他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如果是想去见【B】先生抓到的那个人,他可以代父亲帮忙联络。   ——毕竟“乌鸦的送葬人”被抓的消息就是【B】先生故意放出来的,连带着【长生不老】和【起死回生】的线索一起。   “他”身负某些人穷极半生都疯狂想得到的秘密,再加上那是乌丸的人,【塔】里跟乌丸有仇的不说八成也有一半……【B】先生说谁都可以去“探望”,要做什么也随意,只是不能把人玩死了,那“他”会落到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你看,就连远在英国一直不出面的【D】先生也派人也来凑热闹了,不过【D】先生跟以前一样不怎么掺和事,随便派来两个小孩走走过场,跟他(住持先生)小时候听说的一模一样。   不过住持先生只是接受了【B】先生的委托来散布消息的人,甚至这差事本来是他父亲的,他都不认识来找他的人,来的人有一个是一个的他全惹不起,告诉他们【B】先生的联络人在哪里就可以了。   “就在东京?”   “就在东京。东京可是蚁巢、是废墟、是垃圾场,也是最能隐藏秘密的地方,能跟她相比的城市没有多少。【D】先生的伦敦,不也是如此吗?”   用的是“她”。   于是,工藤新一全程看六分仪真理跟那位住持交涉,毕竟他不熟六分仪背后的那个组织?势力?的情况,不过他一直在注意某些细节,并且记在心里。   住持是个健谈的人,跟他们聊了些八卦,比如说乌丸集团的最新八卦,他们的首领竟然是八岁的人造人小学生!就是在他们之前来的两个人,也是【那些人】里的一部分跟住持先生说的八卦,不过工藤新一和六分仪真理刚好跟对方错过去了,工藤新一本来还想如果能遇到的话,就把对方的脸记下来,找机会告诉降谷哥,把他们狠狠地抓进去!   (刚下山的赤井秀一:……)   总而言之,这就是《名侦探震后奇遇记》,不对,工藤新一在地震后失踪到出现在黑泽阵面前的始末。   接下来他跟六分仪真理见到了黑泽阵,发现那个地下空间错综复杂,完全没有信号,可能只有特定的号码或者设备才能通话,而且就凭他们两个人要救出黑泽是不可能的。   不过好在他能大致判断出地下的那个房间所在的位置,那么大的地下部分,或许能找到别的出入口,就交给降谷哥……   (打电话)   (沉默)   (挂断)   对不起,降谷哥,看起来你那边有一些奇妙的家庭纷争,涉及到一些辈分问题和血缘问题,要不然我还是待会再去找你吧。   说归说,在他即将挂电话的时候接通电话的诸伏景光终于问他是谁,工藤新一冷静地说了他的情况,报了平安,又问降谷哥那边是不是不太方便,我这里有跟黑泽有关的消息……   话还没说完,那边的家庭伦理剧就停止了,诸伏景光问你那边方便说话吗,工藤新一说可能不太方便,你们在哪里,我过去吧。   于是,工藤新一和六分仪真理就踏上了前往诸伏景光所在的那家医院的路,幸好,很近,走几步就到了。   工藤新一一边走,一边问六分仪真理:   “说起来,为什么你老板被叫做‘教授’?”   “嗯?你知道ABCD的字母都是什么含义吗?那个跟排名什么的都无关,只是方便称呼才这么叫了。”   “那……”   “C是Crow,乌鸦;B就是那个B……你不用了解,就当是指FBI;至于D,是——Detective,侦探啊。你以为我为什么在当侦探,因为教授真的培养了很多侦探,所以我们自称侦探没问题的。”   “……你们这个教授,是教什么的?”   “我怎么会知道老板以前的事,他都一百多岁了,可能是教数学的吧。”   “……”   工藤新一,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他好像有点理解为什么那位【D】先生在接到电话的时候,听到亚瑟·平井这个名字和“S”开头的计划就随口承认的……原因了。   这位【D】先生,肯定也是个福尔摩斯厨吧!(快乐)   ……   医院。   诸伏景光的病房。   诸伏景光醒的时候已经临近正午,来查看情况的护士对他说手术很顺利,他还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听到的那个声音,告诉他“他没死”的声音……首先,那是个男性的声音,但参与手术的人里无论医生还是护士,男性只有三位。   其中有一位还是知道他身份的、某位公安同事的协理人。   诸伏景光给降谷零打了电话,然后借刚醒来的这段时间调查了进手术室的所有人,发现……没发现什么异常。但他提出想问问主治医生一些情况的时候,护士说医生太累了,回去休息了,诸伏景光要来了那位医生的电话,打过去却是关机。   不对劲。   他想让公安的同事帮忙调查,但Zero忽然打电话来说他那边有点急事,待会再到医院,当时降谷零的语气实在是太严肃,诸伏景光就没找降谷零那边的人,而是问了自己在警视厅公安部的同事。   他的那位主治医生,上个月出国,本应在前几天回来,但是航班延误了,再加上暴雨地震等等情况,到现在都还在国外,根本没回东京。   那给他动手术的人是谁?   诸伏景光的眼皮狠狠跳了跳,要不是伤口已经缝合,而且对方跟他说那句话显然是认识他、且能猜到他在想什么的,不然诸伏景光真的很想把手术切口和伤口再拆开看看对方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   ……其实他真的很想,只是现在的身体不支持而已。   生死不明的黑泽、被人取代的主治医生、混乱的东京、Zero那边的紧急事态……诸伏景光深呼吸,他把手举高,看着自己在短短两天内变得颜色苍白的手,他现在真的很想去帮忙,而不是躺在病床上只能做些远程协助的工作。   门被推开了。   诸伏景光将沉郁的心情收起,看向门口,露出笑容:“Zero,你来——你怎么来了?”   来的人是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他所在病房的消息,进来的时候还非常谨慎,让诸伏景光怀疑他其实是偷偷溜进来的。但他确实给身为病人的诸伏景光带了点水果零食当礼物,里面甚至有很难吃的手指饼干。   不对啊,Zero这段时间跟莱伊的关系还行,莱伊这么紧张地来找他干什么?而且表情也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   “莱伊?”   诸伏景光出声询问。   赤井秀一发现病房里没有其他人,就说:“降谷不在?我是来找他的。”他略微顿了顿,又祝贺了诸伏景光手术顺利,不过看起来他有话要说。   诸伏景光挑眉,说Zero马上就来,你为什么不直接找他反而来找我——被他拉黑了?你又干了什么?   苏格兰的敏锐程度一如既往,赤井秀一就坐在病床旁边的桌子上叹气。   “是关于琴酒的事,我跟降谷有一点误会,但他还没跟我说是什么误会就把我加入黑名单了。”   “黑泽?”   诸伏景光眸光一暗。   虽然在手术中听到了那个声音,但他还是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真的,毕竟无论“死亡”还是“存活”都是不可靠的信息,一个是他的猜测,另一个是身份极其可疑的人给他的。   “他……”   赤井秀一犹豫了一下,他已经发现诸伏景光不知道黑泽阵被狙击的事了,他觉得自己不能抢在降谷零前把事给说了,毕竟虽然他知道黑泽现在还活着,但没见到具体的人,也不清楚位置——今晚去,加尔纳恰说需要有人带路才能到。   最后他说:“可能……是我和琴酒的家事,降谷不小心被牵扯进来了。”   赤井秀一在来的路上想了想,发觉如果降谷零跟他翻脸,只有可能是知道了那个“可疑的金发男人就是赤井务武”的消息,不然没必要在打不通电话的时候直接拉黑。ε=('ο`*)))唉,要不是现在局势混乱,他真的很想把赤井玛丽找来给他撑腰,毕竟他作为儿子不能直接打亲爹,但他妈作为老婆可以。   “所以,黑泽的事跟你有关?”诸伏景光没听懂,毕竟他刚从手术后的昏迷中醒来,也没从降谷零那里得到情报。   赤井秀一点头:“对,跟我有——”   他才说了半句话,降谷零就踹门进来,二话不说就挥动拳头往赤井秀一的脸上砸来!   赤井秀一匆忙躲开还不忘避开诸伏景光的位置:“等等、降谷?”   降谷零只听到后半段,怒火中烧:“跟你有关?赤井秀一!你把黑泽害到这个地步还不够吗?!又来找Hiro做什么?!”   赤井秀一:???   琴酒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顶多就是认识一个死了多年的老爹吧?!当时我在送你家幼驯染来医院啊!入院手续还是我给他办理的!   他没能放开手跟降谷零打,幸亏降谷零也顾忌他身后的诸伏景光,于是赤井秀一找到机会喘了口气,说:“降谷,我们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降谷零冷笑:“误会?比如说我误会你跟那个男人没关系?”   赤井秀一:“……”   爹啊,果然是你给儿子找的好事,虽然知道你还活着我挺高兴,但你可以再失踪几年的,我不介意,真的。   他叹气,说降谷,我跟他(赤井务武)是有点关系,但现在跟他有关系的是琴酒,我知道他(维兰德)完全是因为琴酒……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6 . c o m   “呵,他还叫你秀一呢。”降谷零给他气笑了。   赤井秀一终于明白了。   他跟赤井务武打电话和降谷零给他打电话没隔多少时间,所以是降谷零听到了他和赤井务武的对话,让他想想赤井务武说了什么……   赤井秀一:……   怪不得之前在电话里一句都不想跟他多说,也不想承认自己身份的赤井务武忽然叫他秀一,还说了那么长时间呢,合着您在这等我呢爹?   他伸手按了按自己快要被降谷零掀飞的针织帽,说:“……其实,我们有点亲戚关系。”   降谷零越过赤井秀一看到诸伏景光,发现诸伏景光正歪头看他,就暂时收敛了怒火,重新转向赤井秀一,问:“亲戚?你的亲戚?”   “咳,其实他是小银——是琴酒的父亲,琴酒本来不让我说的,因为这是我们的家事。然后琴酒的父亲跟我的父亲是关系很远的亲戚,我小时候见过他。”赤井秀一很认真地解释。   趁降谷零还没反应过来,他又说我们也有十几年没见了,我跟他(维兰德)真的不熟,只是知道有这个人。   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他跟亲爹有十几年没见,上次见面的时候赤井务武还用的是维兰德的身份,说不熟没毛病吧。   降谷零盯着他看。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直到诸伏景光敲了敲床边的小柜子,说:“行了,如果莱伊想做什么,在进我病房的时候就可以做了,Zero你先把门关了。还有,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   他刚才看Zero和莱伊吵架,就有种在哪里见过的既视感,不是以前在组织里的时候他们互相看不顺眼,而是……   诸伏景光看向赤井秀一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保壁纸是两只正在打架的猫。   破案了。   降谷零本想把赤井秀一拽出去打一架,但Hiro发话了,他就暂时压下火气,坐在一边,说你问问莱伊发生了什么。   赤井秀一安详地替降谷零关上门,靠在墙边,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用一些‘手段’说服了加尔纳恰,从昨晚到现在都在追查琴酒的事。期间我一直尝试给维兰德打电话,中午才打通,除此之外跟那个人没有任何联络。”   诸伏景光看看他,又看看降谷零。   你这不是给我解释,莱伊,你是在对Zero解释,所以你们到底隐瞒了我什么?   他问:“你们在找谁?”   降谷零回答:“在找一个,跟黑泽有关的人……”   诸伏景光对这个回答相当不满意,他想到自己手术前看到的东西,伸手从降谷零的口袋里摸出了黑泽阵的车钥匙,对降谷零晃了晃,然后用命令式的语气说:“给我从头说起。”   降谷零看向赤井秀一:都是你的错,你来找Hiro做什么?   赤井秀一无辜转过头:是你先拉黑我的……好好好,我的错。   于是他们两个给诸伏景光解释了从昨天上午以来发生的事,包括黑泽阵被狙击手打落天台、失踪、降谷零和赤井秀一开始调查某个可疑人物、得到新线索,然后兵分两路各自调查……   整个过程中诸伏景光都非常冷静,一言不发,直到赤井秀一说“我今晚可能见到他,但不确定会是什么情况”,诸伏景光才问了句,说完了没有?   赤井秀一:感觉主要是冲着降谷去的……   降谷零:Hiro果然为我瞒着他的是生气了啊(汗流浃背)。   诸伏景光伸出手,说:“你们不是找到了那个男人的录像吗?给我看看,还有,他自称医生?”   “对。”   “有录音吗?”   “……”   降谷零不知道Hiro为什么这么问,但赤井秀一缓缓拿出手机,说他确实把他跟“维兰德”的电话录音了,就是怕被某位经常怀疑他的公安先生误解……   降谷零用波本的表情盯着他看。   赤井秀一举手投降。   电话的内容乏善可陈,除了“维兰德知道黑泽在哪里并且已经见过他”和“这个人跟赤井秀一很熟”外没有能提取的情报,但诸伏景光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闭上眼睛,仔细回忆自己在手术台上听到的声音。   不……不止那个时候,其实那位医生在手术最开始也说了两句话,只是声音跟在他耳边说的时候不同。   诸伏景光把电话的录音重复放了十几遍,最后说:“我听过这个声音。”   “什么时候?”降谷零一怔。   “昨晚,手术台上,他是我的主治医生。而且他现在‘失踪’了。”   诸伏景光把手机一扔,他还能笑,但另外两人就笑不出来了。   几秒的沉默后,降谷零忽然暴起,抓住赤井秀一的肩膀,两人瞬间就扭打起来。降谷零说你家的亲戚对吧,他都找到Hiro在的医院里来了,谁知道下一步会做什么,家事?你们的家事?赤井秀一!你到现在还觉得这只是你们的家事吗?!   赤井秀一紧急改了说辞:我之前没反应过来,现在发现你和苏格兰也是我们家的人,所以现在是我们的家事,零君,我们可以重新考虑一下……   他们正在打,诸伏景光看到落在床上的电话,是降谷零的手机,打电话来的是陌生号码,他看那边两人没空,就把电话拿了过来。   降谷零:谁跟你是一家人了!   赤井秀一:当然是啊,琴酒是我弟弟,我们小时候都在一张床上睡,而且苏格兰是琴酒的养子……零君?零君你冷静!琴酒承认他是你的父亲,那我也算你的大伯了,所以我们都是一家人,你先冷静,你听我解释我们家的事!   降谷零:呵。莱伊,你死定了。   就在他们两个快要在病房里打生打死的时候,诸伏景光挂断和工藤新一的电话,冷不丁问了一句:“什么一张床?”   鸦雀无声。   等工藤新一跟(明显不愿意来的)六分仪真理打开门,就只看到仿佛被大风刮过的病房,正在收拾东西的赤井秀一,和给诸伏景光换药瓶的降谷零。   工藤新一看到这似乎很和谐但肯定是打过的现场,问:“你们……吵完了?”   诸伏景光跟小侦探打招呼,说没事,没吵架,只是有一点误会而已,现在我们都是一家人,对吧冲矢叔叔,对吧Zero?   听到叔叔这个称呼的时候,房间里另外两个人都抖了抖。   “一家人?”   工藤新一重复了这句话,觉得里面可能另有玄机,起码他刚才从赤井哥的眼里看到了求救的眼神。嗯?看错了吧,赤井先生那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会向我求救呢?(江户川柯南语气)   “对,黑泽承认他是我和Zero的父亲,冲矢叔叔又是黑泽的兄弟,我们应该是一家人吧。”   “……”   不,事情绝对不可能是这样,工藤新一以他名侦探的名誉保证!   不过亲戚关系什么的先放一边,现在最重要的是琴酒的事,工藤新一正在想应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就听到他背后的六分仪真理小声问:   “琴酒真的是波本的父亲,那波本其实只有八岁的事也是真的吗?”   声音很低,特别低。   但房间里的人耳朵都很好使——特别好使。于是,世界忽然寂静。 第165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第一届拯救琴酒突击作战会议暨公安、FBI、MI6、乌丸集团、明日隐修会、莫格街下午茶、伦敦教授的门徒等组织友好相处联谊大会就此展开!   首先要介绍的是我们八岁的波本先生, 他是琴酒在遗传学上的儿子,乌丸集团的BOSS,势力横跨黑白两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声令下万人齐呼的东京教父!他, 就是乌丸集团的太子、从出生开始就被决定要成为那位先生接班人的天才儿童!   (降谷零:?)   接下来要介绍的是他的幼驯染苏格兰先生, 不过既然波本先生八岁,那我们很有理由怀疑八年前加入组织的苏格兰其实是被请来的保姆, 但很遗憾, 这位保姆的真实身份是公安的卧底,下面的剧情敬请收看晚八点黄金档热播剧:《豪门保姆失忆变小后:我成了诈死假少爷的养子》。   (诸伏景光:……)   然后这边这位戴黑发男人的针织帽是名为赤井秀一的FBI、MI6双料特工,最近好像在往公安挂件方向发展,可谓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他是琴酒同父异父(?)的哥哥, 也是经常游走在危险边缘的传奇狙击手莱伊, 十五次尝试暗杀琴酒, 有两次差点成功, 现在是黑泽家的枕头先生!   (赤井秀一:嗯。)   而这位年轻人, 是叫做工藤新一&亚瑟·平井&黑羽快斗&银色子弹的天才高中生侦探、克丽丝·温亚德亲口称赞的演艺界新星,平成的福尔摩斯, 日本警察的救世主,目前刚刚揭露真实身份为伦敦教授【D】先生“S(Sherlock)计划”的研究成果之首。   (工藤新一:喵?)   最后, 是这位自称六分仪真理、疑似与已经毁灭的组织“明日隐修会”有关, 且在【D】先生手底下工作的旅游侦探, 最近我们刚发现了她对琴酒的STK行为, 虽然我们仍旧不知道她是谁……   等等,所以你到底谁啊?   “你是谁?”   降谷零、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同时看向了出声的六分仪真理, 不大的病房里仿佛汇聚了风暴, 成为风暴中心的六分仪小姐缓缓眨眨眼,挪动两步, 飞快地闪到了工藤新一身后。   六分仪真理(超小声):“黑羽君快救救,我怎么觉得他们看我的眼神很像条子啊,除了你的波本弟弟另外两个是谁,不会是警察吧?”她认识波本,毕竟波本作为乌丸的继任者,在地下世界里还是有人认识的,但另外两个……   工藤新一:“……他们是组织的人。”   如果FBI也算美国警察,那这房间里的警察浓度确实……不是很低。而且就连我也在给日本公安做协助工作,说起来总觉得降谷哥有点太把我当自己人了,他不会想拉我进公安吧?工藤新一抬手想推推眼镜,发现眼镜不在,思路一时卡壳。   降谷零还记得昨天凌晨工藤新一一边调查一边发给他的资料。   当时工藤新一特地指出这位可能是“明日隐修会”的“六分仪(Sextens)”,可以,他现在已经反应过来侦探在沙滩上写的暗号是什么意思了,但降谷零实在是太忙没空亲自调查这些,直到人到自己面前才想起这回事。   不过六分仪的事暂时不急,这个女人没带枪一类的武器,光凭身手也不可能打得过他和赤井秀一,而且医院的这一层里现在也都是公安的人,于是降谷零缓缓把目光从六分仪真理的脸上挪开,问:“什么叫波本弟弟?”   工藤新一艰难地抬起手来解释,面对熟人他说谎的时候就没那么利索了:“安室哥哥,你听我解释,她是我在路上遇到的……”   六分仪真理点点头。   对啊,他们就是偶然间遇到的,她本来还不想来,是工藤新一用照片的事威胁她,她才无奈跟来。幸好这里没有警察,她胆子小,跟波本这种组织BOSS什么的打交道还可以,遇到警察就不行了。   降谷零正在给诸伏景光削苹果:“我知道,这不是你们昨晚调查的嫌疑人吗?”   六分仪真理点头的动作忽然顿住,然后她缓慢地转头看向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正气凛然地说:“有吗?就算有那也是我哥哥工藤新一调查的,昨晚我和哥哥换了身份,他调查的嫌疑人跟我黑羽快斗有什么关系?”   降谷零:?   琴酒,你要不要来看看我家的柯南君被你教成了什么样,不能让他再跟着你了!Hiro跟你学坏了,现在柯南君也跟你学坏了!   工藤新一见降谷零没立刻说什么,飞快地说:“让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六分仪真理,六分仪小姐跟我一样是侦探,就在不久前她帮我找到了蒂塔的下落,现在蒂塔已经被我们稳住了,只要派人去抓她就可以了!”   六分仪真理缓缓打出了问号。   她什么时候说要卖蒂塔了,好歹也是“老板”的合作对象派出来的人,虽然她从一开始就看不上蒂塔,但好歹也算是同盟战友,她是不会这么轻易就出卖战友的!   六分仪小姐拿出笔记本,快速写了个地址,交给组织的BOSS波本先生,义正词严地说:“是的,没错,蒂塔就在这个地址,她还绑架了一名叫做吉田步美的小女孩,你们去抓她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工藤新一:?你反应也太快了吧,就这么识时务吗?   六分仪真理:不懂了吧,识时务可是打工人的本能啊,当年我还没当老板的时候……   降谷零看了看那两个正在眼神交流的侦探,知道工藤新一肯定有事瞒着他。但柯南君向来很有分寸,不是那种会因为隐瞒情报而惹祸的人,降谷零不打算对他刨根问底。   他把纸条上的地址发给了公安的同事,说我派人去找。   六分仪真理问:“但蒂塔不是你们组织的人吗,你们为什么要抓她?”   降谷零镇定地说:“蒂塔跟日本公安勾结,出卖组织,这几天组织里发生了一点变故,我想问问她是怎么想的。”   虽然他们和一些跟密切关注组织情况的人知道乌丸集团已经是过去式,但对大多数人来说,乌丸集团的动荡完全没有被他们察觉,他们能看到的顶多就是组织的一两个据点被捣毁,或者几个代号成员被抓——波本先生(黑羽快斗ver)都完全没事,组织自然也没事。   至于日本之外、同盟机构对组织在国外势力动手的消息,就更难在短时间内传递到这些人手里了。所以,降谷零很放心,毕竟是六分仪是隐修会的成员,一般来说不会跟黑泽说的【那些人】有关吧。   确实跟【那些人】有关的六分仪真理战术后仰。   稍等一下,让她梳理梳理剧情,所以,如果这位真的是乌丸集团的波本先生,而且对方没骗她的话——   蒂塔背叛了组织,或者说蒂塔背后的“老板”要对组织动手,而且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很难不想这跟【B】先生要抓琴酒的计划有关。所以真相是那两个老登……两位老先生合作,一个在乌丸的后院引起动荡,另一个趁机把琴酒抓走,而蒂塔背叛组织的举动被波本察觉,好消息是乌丸死前留了一手,没有告诉波本关于【塔】的事,所以蒂塔背后的老板也没有暴露;   这样的话,病房里这几个人的关系就更微妙了:黑羽快斗和工藤新一互为替身,但黑羽快斗是组织的人,工藤新一是公安的人,他们跟波本有联系,但很明显是双面间谍或者组织派到公安的间谍,蒂塔跟公安合作的事估计也是这对兄弟查到告诉波本的;房间里另一个人她知道,苏格兰,6月29日暴雨夜的风暴中心之一,说他是琴酒的养子那确实没有问题,虽然是前公安卧底但从之前的调查来看这人已经失忆了,怪不得能混进来:关键是那个黑发男人,她天天跟踪琴酒当然知道这个人也住在琴酒家,但琴酒的哥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琴酒没有哥哥!   说起来,当初蒂塔刚下飞机,就忽然说“组织变天了,我要躲起来”,好你个蒂塔,所以出卖乌丸集团的人就是你吧,怪不得跑得那么快呢!   六分仪真理,已经推理出了完美的真相!   当然波本在忽悠她、身边这个高中生也谎话连篇的可能不是没有,但六分仪小姐一直相信识时务者为俊杰,一看这群人就是她单打独斗打不过的,她决定把疑问先吞进肚子里去。   她还在想,降谷零就又问了一遍:“所以什么叫八岁的波本弟弟?”   他的声音很慢、很慢,慢到每个字都像是敲在其他人的心脏上,脸上的表情明明是在笑,却又好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工藤新一吸气,硬着头皮说:“安室哥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在调查的过程中去了一座寺庙,寺庙的老住持曾经跟乌丸有联系,交涉的时候不免谈了一些组织的事,他的儿子跟我们讲了一些最近的情报和关于组织的隐秘,其中就包括那个……波本是琴酒的儿子,而且是那位先生为了取代琴酒制造出来的人造人什么的。”   听完他的解释,降谷零的神色才恢复了正常,不就是谣言吗,这段时间他已经听得够多了。就是这个住持消息这么灵通,明明昨天才有的“波本是琴酒儿子”的谣言,今天就给他知道了?还发展出了“波本是人造人”的全新版本?   “那座寺庙在哪?我让人去查查他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降谷零哼了一声,脸上重新有了正常的笑。   但赤井秀一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消失了。   嗯、嗯,他没记错的话,就在今天,他也跟加尔纳恰去过一座寺庙,然后加尔纳恰在跟对方交谈的时候顺便聊了点组织八卦,包括波本是琴酒儿子和波本可能是人造人的震撼新闻,因为是情报交换,而且这也都不是真正的情报,所以赤井秀一就当笑话听了,完全没有阻止……   赤井秀一:汗流浃背了。决不能让零君知道这件事跟我有关。   “莱伊?”   诸伏景光接过降谷零削好的苹果,发现赤井秀一的表情有点奇怪,就喊他。   赤井秀一摇摇头,说没事,我只是在担心——担心琴酒,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工藤新一顺势接上了他的话:“琴酒哥哥的话,我们刚去看他回来。”   降谷零:?   赤井秀一:??   诸伏景光:???   你小子,工藤新一,你小子什么时候把大事不声不响地给办了,而且怎么现在才说啊!   工藤新一知道前辈们都是什么意思,尴尬地咳了一声,说其实刚才他就想说的,但是被八岁、呃,被不是很重要的事情打了岔,现在我们还是先说说情报吧——啊,六分仪小姐,你先别出去,这贼船上了你就别想走了。   六分仪真理:……   不,她真的很想走,不是很想参与《组织BOSS心尖宠:乌丸集团闪击FBI拯救琴酒》的剧情。   就算要救人,她也没打算跟这群人一起……   穿绿衣服的女性眼底划过一道冰冷的光,但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露出的是恰到好处的为难表情:“我真不是……”   降谷零就在这个时候开口:“蒂塔背叛了组织,已经没有资格再使用这个代号了。六分仪小姐,你是个很有能力的人,既然你认识我,也对组织有所了解……你有兴趣加入组织吗?我打算任命你为新的‘蒂塔’。”   赤井秀一倚着门,挡在门口,接上了降谷零的话:“不然我们就只能请你留在这里了,毕竟你知道的太多了。”   六分仪真理:“……”留下的意思是灭口吧,你刚才是想说灭口吧?!不是,乌丸集团的代号什么时候变成强买强卖了?   工藤新一:降谷哥和赤井哥一看就是穷凶极恶的混蛋、不,罪犯啊,怪不得琴酒看我演反派的时候那么嫌弃,看来我还是得学。   接下来工藤新一就讲了他这两天来经历的事。   他从6月29日他顶替自己的“双胞胎哥哥”工藤新一去剧组开始讲起,将自己遇到山体滑坡、和蒂塔斗智斗勇以及“意外”跟六分仪真理忽悠住蒂塔的剧情简单略过,着重从他们调查琴酒的下落开始说,最后到了他们从六分仪真理的“一个朋友”那里得到消息,去了寺庙,然后又冒充【D】先生的下属找到琴酒的经过。   说到这里,工藤新一不自觉地放缓了语速:“我从负责监视他的人那里得知他受到了多次审问,但真正见到人的时候,我觉得琴酒他……还好?”   虽然身体上很疲惫,但名侦探有种直觉,黑泽阵不太像是受制于人的状态,甚至还挺轻松的,听出他的声音才稍微紧张了一点。   工藤新一有理由怀疑黑泽阵的那点紧张是担心不知道怎么跑去的他出事,名侦探一向很有自知之明:D。   “审问吗……”   诸伏景光重复了一遍。   “他们想知道什么?”   “据说乌丸找到了长生不老和复活的方法,他们觉得琴酒哥哥知道乌丸在哪里,起码会了解一些线索。”   “啊?”   “但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证据,这都是一个被称为【B】先生的人放出的消息,六分仪小姐的朋友说这位【B】先生可能跟FBI有关。”   于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都看向了房间里唯一的FBI。   赤井秀一就无比诚恳地说:“波本,苏格兰,你们是知道我的,我出生在英国,父母都是MI6的探员,不符合FBI招人的条件。”   呵。   谁知道你当年是怎么加入FBI的,而且FBI正常招人是需要条件的,可跟案件相关的人可以特招啊。   诸伏景光只是看了一眼赤井秀一,就把目光放回到工藤新一身上:“能知道这几天去‘见’他的人的身份吗?”   工藤新一摇头:“他们不是一个完全的组织,彼此间也可能不认识,负责联络的人口风很紧什么都不说。而且那个地下空间不止一个出入口,我怀疑他们就是怕暴露身份才不敢让琴酒看到他们的脸。”   至于把人救出来,以工藤新一目前看到的,反正仅靠他们这几个人是做不到的,对方既然能说出“随便去参观”,自然在防卫方面做过充足的准备。   他转向赤井秀一:“赤……莱伊哥你刚才说你晚上去看他?”   赤井秀一不着痕迹地往六分仪的方向看了看,回答:“我和加尔纳恰去——你应该不认识他,他是波本的亲信,也是琴酒的朋友,那位先生还活着的时候就让他代理过【塔】相关的事务,不过加尔纳恰最终背叛了那位先生,选择了波本。"   降谷零:?什么东西,为什么我不知道有这回事?   赤井秀一在所有人微微迷茫的视线里,说完了他的后半段话:“不过虽然琴酒拿他当朋友,加尔纳恰却不这么觉得,他应该更想杀了琴酒,ε=('ο`*)))唉,琴酒的真心又被辜负了。”   降谷零:编,你接着编,你刚才可不是这么对我说的。   诸伏景光:(不熟,但是正在想找个机会做了加尔纳恰)   工藤新一:啊,啊,是这样的吗……赤井哥应该不会说谎吧——个鬼啊!这人嘴里就没几句实话!   六分仪真理:朋友,你说的和我知道的琴酒,他是一个人吗?   没有人戳穿赤井秀一的鬼话,他们各自谴责了加尔纳恰几句,就将话题转移到了现在更需要关心的问题上。   怎么救琴酒?   工藤新一觉得琴酒可能有自己的计划,虽然几位前辈没说,但他觉得琴酒被抓的事应该没那么简单,不过六分仪在这里,现在不是问的时候。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他们贸然行动,会打乱琴酒的计划吗?什么都不做更不可能,被关在那种地方,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工藤新一不想赌也不敢赌,而且他相信其他人也是这样的想法。   他跟六分仪真理去过了那个地下空间,路线虽然大致记得,可地下通道内部几乎都是黑色的,而且不是匆忙建造的,虽然不知道对方如何在他们的东京地下建造了这样一座地下建筑,但内部的道路肯定比他最开始预估得要复杂得多。   他们甚至不能判断内部的道路会不会变化……别问,问就是当侦探久了,什么见鬼的设计都见过。   他抬起头:“莱伊哥今晚去见他,顺便帮我确定地下的建筑结构吧,如果能确定具体的路线和位置就好了。”   赤井秀一点点头,没说什么,但又听到莱伊哥这个称呼的时候还是挑眉。其实他觉得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按辈分都得叫琴酒叫叔叔,那应该也叫他叔叔才对,不过既然苏格兰在这里,他就先不提这事了。   “至于我,我和六分仪小姐去调查那个【D】先生的事,他承认了我的身份,我想知道能不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帮助,或者,确认他的态度。”   “你的身份?”   “对,我跟六分仪小姐去见黑泽,冒用了这位先生的名号,当时有个男人向幕后黑手确认我的身份,【D】先生承认了……”   工藤新一看向六分仪真理。   六分仪真理摊手,说你问我也没用,我不知道老板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为啥愿意给咱俩打掩护,老板已经活了很久,可能有无数个身份,而且我是不会出卖老板的。   工藤新一小声:“反正蒂塔都卖了,再卖一下老板也没什么吧?”   六分仪真理理直气壮:“想都别想,老板对我恩重如山,而且他也没动你们组织的利益,他人在英国,从不插手英国外的事!”   好吧,那确实没有对人家发难的理由——在他们决定将这笼罩世界的网彻底烧毁之前。   赤井秀一若有所思:“所以你用了别的身份?”   工藤新一点点头:“对,我现在是亚瑟·平井,教授在几十年前启动的基因研究项目‘S’计划的第一位,我还有那么十来个二十来个长得跟我很像但只有细微区别的兄弟……”   诸伏景光坐在病床上,托着脸,问:“有没有可能是真的?”   工藤新一果断回答:“绝无可能!我只是大众脸而已,跟他们长得像也只是巧合。剧组里还有个刚好跟我长得很像的演员先生呢。”   跟他一样黑发蓝眼的少年就低头叹气,等工藤新一头顶冒出一堆问号,诸伏景光才淡淡地说:“我曾经暗地里取你们两个的DNA做对比,发现你们的基因近似程度很高。”   工藤新一:“……我和谁?”   诸伏景光还记得刚才工藤新一说了什么,就给黑羽快斗换了个称呼:“你和怪盗基德。”   工藤新一:“………………”   爸,爸,我打电话的时候你不是说不可能吗?!爸你是不是对我说谎了?!老爸,为什么,为什么啊工藤优作!   他转身撞上赤井秀一,把赤井秀一推开打开病房的门,顺手捞走赤井秀一手里的手机,就给他爸打电话。   几分钟后,他神情恍惚地回来了。   “黑羽?”   “……”   “难道真的有这回事?”   “没有。”工藤新一低头叹气,“但我爸刚跟我说他有个双胞胎哥哥,他们从小就分开了,所以不是一个姓氏。”   不是,老爸,你跟前代怪盗基德、黑羽伯伯不是不熟吗?你们不是宿敌吗?我还特地帮黑羽家隐瞒,就怕你揭穿他们的身份啊!   就在这个时候,寂静的病房里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六分仪真理说:“有没有可能,你们的父辈才是那个基因计划的成果,毕竟我老板都活了一百多岁了……”   工藤新一,彻底停止了思考。   过了整整一分钟,降谷零处理完他刚接到的工作(麻烦),站起来用力揉了一把工藤新一的头发,说别纠结这事了,不就是多了点亲戚吗,这边有张截图你看一下,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是“维兰德”的影像。   工藤新一是真没见过,他摇摇头,刚要把手机还回去,又问:“这是谁?跟琴酒有关?”   降谷零用余光瞄向赤井秀一的方向:“黑泽被狙击时出现在现场的可疑人物——据某人说,这是琴酒的父亲,但他一直隐瞒到现在才告诉我们。”   工藤新一很自然地把图片放到了六分仪真理面前:“六分仪小姐,你认识这个人吗?”   他盯着六分仪真理的脸看,却发现穿绿衣服的年轻女性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没有一点反应,她微微疑惑地看了一会儿,说没见过,所以琴酒竟然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咦。   工藤新一有点疑惑,依照他的猜测,六分仪应该有点反应——不管认不认识这个男人,至少应该对这个消息有点反应才对,可她现在的表现太平淡了。唔,难道猜错了?   他把手机还给降谷零,说总之就是这样,接下来我会暂时用亚瑟·平井的身份行动,证件什么的麻烦安室哥哥帮我了。莱伊哥去见琴酒用的也是假身份吗?   赤井秀一悠悠地说:“没有,我几年前就脱离组织了,听到消息才调查组织的人不会查到我身上,而且FBI的人看到我应该会很亲切,说不定我还能看到两个熟人。”   是很亲切。   你到现在还没辞职呢!   (此时,正在看着黑泽阵的理查德先生,也就是赤井秀一的上司,忽然打了个喷嚏。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就要发生了。)   降谷零:“那今晚我也混进……”   诸伏景光一把拉住了他:“算了吧Zero,就算幕后黑手清楚你不知道乌丸的下落、也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但其他人未必清楚。”   虽然乌丸集团是个隐秘组织,但一旦多起来,诸如贝尔摩德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人就很有可能会泄露情报,有几个人知道波本的相貌也不足为奇。组织的现任BOSS知道乌丸秘密的可能性大,还是被BOSS杀死的琴酒知道这些的可能性大?答案显而易见,因此不明真相的人很有可能会去抓波本。   这恐怕也是那位幕后黑手想看到的局面——如果乌丸还活着,他会对组织、继任者和他最喜欢的孩子都弃于不顾吗?   “啊……”   “好好在家等着吧,BOSS大人。”赤井秀一低笑。   降谷零恼了,反手就往赤井秀一的方向打过去,不过这次没用几分力气:“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了!如果那个男人对黑泽做什么,我就把一半的账算在你头上!”   赤井秀一在心里叹气。   那是我爹,你没跟我说父债100%子偿我就已经很感谢了。唔,一半也很正确,毕竟那是我和小银的父亲,秀吉过继出去了不算,我和小银一人一半,很合理啊。   赤井先生的心情又变得好了起来。   他说:“好好,如果见到那个男人,我帮你打他,现在我跟加尔纳恰去见人,侦探们去找帮手。现在我们对敌人的了解还太少了,探明情况前没法把人救出来,稍微相信他吧。”   相信他,相信琴酒。   那个从不受委屈的人能在被狙击的时候压抑着本能的反应不动,他跟赤井务武应该有什么计划吧,暂时不会出事……起码赤井秀一觉得,他爸不至于就这么让琴酒死了,幕后的人也不想。   赤井秀一顿了顿,又说:“而你——你需要休息了,BOSS大人,你起码有两天半没睡了吧?”   降谷零放下打人的手,狐疑地看向这个忽然开始关心起自己的家伙,没好气地反问:“你不也没睡吗?”   但赤井秀一昨晚还是在别墅主卧睡了点的,真正一点都没休息的是降谷零。赤井先生看向诸伏景光,意思是苏格兰你管管?   诸伏景光就拍拍降谷零的手,说:“工作暂时交给我,我来做远程指挥,睡会儿吧,Zero。”   降谷零揉了揉脑袋,说等会儿,我带两个警察去抓到蒂塔就睡,他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却听到一个相当恍惚的声音。   六分仪真理:“这里为什么会提到警察?”   降谷零:“……”   啊,果然是因为连续超过60小时没睡已经有点判断失误了,他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个不属于他们的人。   组织的BOSS、横跨黑白两道的公安高层降谷先生用冰冷里带着点懊恼的目光看向六分仪真理,说:“既然被你发现了,反正已经不需要严格保密了……我是警察的卧底。”   坐在房间角落一把椅子上的六分仪真理,缓缓裂开了。   警察?哪里来的警察?这里为什么会有警察啊!   “那你们……”   “都是卧底。”   “……………………”   “友情提醒,”诸伏景光微笑着补充了一句,“在进入这家医院的第一个瞬间,你就已经在公安的记录上了,新任蒂塔小姐。”   六分仪真理的表情变了又变,看起来很想从这里跑出去,最后她捂着脸低下头,无比哀怨地说:“让我静静。”   ……   未知地点。   黑泽阵睡了很久,期间大概有人来见他,但在不能用过激手段的情况下,谁也没能把他叫醒。不过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好像不在原本的空间里了。   虽然那群怕死的人依旧把他死死固定在一把沉重的椅子上……呵,一群藏头露尾的废物。   在他旁边的是医生,这个熟悉的呼吸频率……再不远处是那个叫理查德的男人。而就在他面前,还有一个人,靠他很近,不过并不是对他感兴趣,是对他的头发感兴趣。   对方将他的长发从地面上捧起来,问理查德:“他的头发本来就这么长?不影响行动?”   理查德依旧是用礼貌的语气回答:“不,比起刚来的时候,他的头发长长了30cm左右。”   “药物作用?”   “可能是λ-AP13的问题,也可能是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同。”   “你们没找到原因?”来人好像对这件事很感兴趣,继续追问。   “没有,但是,”理查德可疑地停顿了一下,才说,“负责研究他的那群人……好像找到了一种全新的生发技术,正在研制洗发水,他们还打算用琴酒的名字来给洗发水命名。”   本来想继续装睡的黑泽阵:“……哈?”   你们不是打算从我身上找到长生不老或者起死回生的秘密吗?生发水?你们背后的人真需要这种东西?(研究员们:不需要啊,但我们需要:D)   “你醒啦,亲爱的。”   新来的人把他的长发放下,趴在椅子的扶手上跟他搭话。黑泽阵微微皱眉,倒不是他觉得对方靠太近了,他是觉得味道有点熟悉,即使用各种东西掩盖过,声音也很陌生……怕不是又一个熟人。   对方并不在意他的沉默,继续说:“你认为乌丸还活着吗?如果他还活着,你觉得他会现身救你吗?”   黑泽阵终于给了一点反应:“你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那些人,问这种问题他绝对不会理,但如果是熟人,如果是他想的那个人,哈……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等你没用了,能不能从现任主人手里把你买过来。”对方说完就站起来,准备离开,临走的时候又说了句你应该希望乌丸出现吧,Gin。   等医生也离开,房间里再没有其它人的时候,黑泽阵忽然问了一句:“票价多少?”   这里只剩下了理查德。理查德知道他是在问自己,不过他没听懂黑泽阵的意思。   黑泽阵有点不耐烦,说:“你们把我拿出来给人参观,连个门票钱都不收吗?别什么人都放进来了。”   理查德:“……”   理查德:“我会告诉老板,让他考虑这件事的。”   黑泽阵:“门票钱分我一份。”   理查德:“……”   黑泽阵:“生发水的钱也是。”   理查德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反复多次,终于说:“我会告诉老板。看起来您心情不错?”   黑泽阵没说话。   当然不是,他心情很差,他本来觉得那群聪明人不会让自己陷入漩涡里,但一个个来这种地方找他做什么……他又不会死。   而且,他有预感,接下来会来一个他更不想见到的人。啧。他的直觉从未出错过,这次当然也一样。   很快,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也就是医生再进来抽血的时候,这个空间的门再次被打开了。   随后,黑泽阵感受到整个房间里的气氛都凝滞了。   他听到赤井秀一的声音:“哎,理查德先生,我就说刚才碰到好几个同事,这里应该是FBI的新办公室,对吧格罗斯先生?”   理查德:“……”   加尔纳恰:“嗯……嗯。” 第166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时间先回到半个小时前。   赤井秀一来的一路上都相当顺利——他和加尔纳恰在约定好的时间出发, 寺庙的住持告诉了他们联络人的位置,联络人把他们介绍给了中间人,中间人把他们交给了接引人, 接引人带他们到了米花町的一座小型纪念馆。   看到地点的时候赤井秀一就知道他和工藤新一走的完全不是一条路, 看来零君的老家地下确实被挖了不少巢穴,怪不得降谷零听工藤新一描述的时候表情越来越阴森。   他走进这座“米花町被炸大楼历史纪念馆”, 心想幸好来的人是他, 不然保不准这里也会被炸掉;然后他跟着接引人到了纪念馆内部的休息室,没看到任何机关,但后面的柜子自己移开,露出装饰厚重华丽的楼梯。   他们先向下, 然后经过一段纯黑但开着灯的走廊, 接下来又转了几个弯, 终于在某个通道的尽头找到了一部电梯。   接引人说:“请您坐电梯到底层, 会有人在底层接待您的。”   不过话刚说完, 电梯的门就开了,有人从里面出来, 是个打着哈欠的年轻人。   年轻人看到他的时候眼睛一亮:“赤井老师!你也来值班了吗?”   ……FBI的人。   赤井秀一认识这个年轻人,二十来岁, 前年加入FBI的新人。几年前, 赤井秀一带FBI的人逮捕琴酒失败, 莱伊的身份暴露, 他不得不离开组织,但行踪需要隐秘, 他的身份已经暴露, 却不用遮掩了,所以赤井秀一养伤的时候在FBI总部待了一段时间, 顺便帮他的上级詹姆斯带了几个新人。就跟他当年和加尔纳恰的关系一样。   不过他没能教新人多长时间就走了,他加入FBI就是为了找到父亲,所以养伤的时间里他都身在FBI心在组织,伤差不多好了就毫不犹豫地离开。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FBI里还是有不少非常崇拜他的人,可能是他的狙击技术太好了加上确实随手带过几个年轻人……比如现在这个,就一直喊他老师。   赤井秀一非常平常地回答:“本来在休假,理查德喊我加班。”   年轻人就跟赤井秀一抱怨,说不知道理查德先生在做什么,叫他来这里,但机密任务一点都不准透露;不说也就算了,关键是这里面没信号,他想跟网恋对象聊个天都不行,哎,这本来是他的假期啊,他明明想回老家的,现在只能趁机出来买个饭吃。   他说的时候赤井秀一一直没什么回应,但年轻人就像习惯了一样,赤井秀一偶尔应一声就足够,让加尔纳恰想起了当初抓着琴酒聊天的自己。   琴酒,你这个罪恶的男人!   加尔纳恰在年轻人打算讲“今上午有个位高权重的金发男人过去,没过多久帕特里克先生就被拖走”这种不重要的事时候,出声打断,说:“我们还有事。”   赤井秀一:我觉得还是挺重要的,而且怀疑那个男人就是我爹。   “啊、啊对不起,赤井老师!”年轻人这才想起来这里是电梯口,连忙道歉,再看向加尔纳恰的时候,觉得有点眼熟,咦,在哪里见过。   不过有些事他不该问,于是年轻人匆匆忙忙让开,让那两个人下去了。   被忽略了很久的接引人:“你们认识?”   年轻人:“是啊,那是我们FBI的王牌,我的老师啊!我不允许你不认识赤井老师!”   接引人:“我是CIA的,你们对家。”   年轻人:“……”等等,这里不应该是他们FBI的地方吗?还是说这里是联合国的秘密据点?   上面发生的事暂且不提,反正电梯门开后,赤井秀一就看到了自己的另一位同事。   同事说哎呀,赤井,你不是准备辞职吗,来这里做什么?   赤井秀一意识到这位同事知道得可能更多,就向加尔纳恰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说是有别的工作。   同事认识加尔纳恰,加尔纳恰算是FBI的高层,于是同事就识趣地没问,按照流程给他们带路。   漆黑的走廊就像迷宫一样,冰冷的墙面无论走多久都是一样的风景,根本分辨不出来自己在哪里。赤井秀一走在里面,虽然是第一次来,但就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家。   带路的同事在心里犯嘀咕,怪了,赤井是不是来过这里,怎么什么都不问?哎,听说赤井本来就是有后台的,还是别掺和这些事了吧。   赤井秀一又拐了两个弯,看到了本来已经退休的詹姆斯·布莱克,他父亲的旧识、他以前的上司,也是帮他加入FBI的人。   “詹姆斯。”   他非常轻松地跟詹姆斯打招呼,而詹姆斯眼里好像写着“你为什么在这里”,不过这老上司往赤井秀一身后的加尔纳恰看了一眼,终究还是没说什么,摇摇头,叹气,走了。   错身而过后,加尔纳恰有点不确定地问:“布莱克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赤井秀一平淡地说:“他可能觉得是你胁迫我来的。”   “难道不是你胁迫我来的?”加尔纳恰回忆刚才赤井秀一的语气,扯了扯嘴角,那么欢快,谁信你被胁迫了啊。   正在听的同事:嘶,赤井君果然有后台。   接下来他们还遇到了几个认识的人,虽然都属于FBI,但主要是普通文职,跟赤井秀一都不熟。想想也是,那些身手不错的大多数都在各国情报机关里挂上了号,能在短时间内混进来才怪……抓琴酒这件事虽然可能计划了很长时间,但肯定在这三个月内,FBI要安排也不会那么轻易。   赤井秀一丝滑地跟同事们打招呼,用同一套完美小连招套取情报,加尔纳恰面无表情地用他发音绝对标准的语调帮腔。等快走到地方的时候,这俩人已经从“听说【B】先生放出的消息来参观琴酒的客人”变成了“同样来这个鬼地方加班的FBI苦命人”。   可惜这些同事手里没有他们想要的信息,这些同事甚至不知道自己被喊来加班、保护研究人员和访问者、偶尔处理尸体的原因是下面关着一个人。不过这也正常,毕竟赤井秀一在FBI的时候也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   加尔纳恰:幸好理查德不在,不然他听说赤井秀一一边跟他辞职一边往FBI最机密的地方钻怕不是要气到吐血。   他这么想着,又下了一座电梯,到了闭得很严实的大门前,门开启后,带路的同事说我不能往里走了,剩下的你们自己去吧,加班加油。   于是他们走到走廊的尽头,看到几扇被关闭、偶尔有医生进出的门,以及随着他们接近自动打开的大门,和……   往他们的方向看来的理查德。   加尔纳恰:我现在收回“幸好理查德不在”那句话还来得及吗?   他看到理查德的表情就像是正在睡午觉的章鱼哥碰到了猛吹笛子喊“海绵宝宝我们一起去抓水母吧”的派大星,这个派大星就是赤井秀一,而他是跟着派大星来的无辜路人海绵宝宝。琴酒?他是被抓的那个水母。   正当加尔纳恰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的时候,赤井秀一镇定地说这里这么多FBI,果然是FBI的办公室吧。   加尔纳恰:对,你说的都对,除了FBI不能在日本地下建这么大个堡垒——看守备力量这里根本就是军事堡垒吧——之外,这里可能确实是FBI的办公室。   理查德看到他们的时候表情明显变了变,但不愧是理查德,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俩人是用什么身份来的,用特别敬业的语气说:“抱歉,两位客人,这里不是FBI。你们是来看他的吗?”   赤井秀一跟自己的上司对视。   他以前一直觉得理查德先生是个好脾气的人,现在也这么觉得,不过一个人性格很好总是有理由的,他可能搞错了理查德先生总是很宽容的原因。   于是赤井秀一语气更轻快地说:“是啊,我来看看弟弟。”   没等理查德反应过来,他就走到房间中央的那把椅子前,站定。   不过与其说那是椅子……倒不如说是干脆与地面为一体的刑具。银发少年被束缚在上面,从四肢到躯干,从手指到脖颈,都被牢牢地固定在某个位置,动一点的余地都没有。   他的头发已经很长了,落在地上,上面满是凝固的血和灰;那群人也没给他穿几件衣服,估计是怕他做什么小动作——话又说回来了,都控制到这种程度了,还怕这个?   赤井秀一从黑泽阵比平时多压了两个像素点的嘴角看出小银在生气。   他点了根烟。   “几天不见就沦落到这个地步……小银,既然你这么想来FBI,两年前直接跟我走不就好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   黑泽阵的语气冷淡到了极点。如果来的人不是赤井秀一他甚至不想说话,而且被当着外人的面喊小银这件事让他很不爽。   赤井秀一慢悠悠地说:“至少我会好好待你,不会把你当礼物转手卖给别人。”   黑泽阵:“……”   呵。   又是新剧本是吧,他算是看明白了,赤井务武来的时候带了剧本,工藤新一来的时候也带了剧本,现在赤井秀一来了,也带着他的新剧本来了。   黑泽阵不知道赤井秀一到底是怎么摸到这里的,虽然这人不需要他担心,但如果赤井秀一为了他重新回到FBI,黑泽阵只会骂这人蠢,等离开这里后还要把这人打一顿。   他没什么耐心地说:“那你已经没机会了,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想救我出去?”   语气极为嘲讽、恶意,像极了他还是琴酒时候的样子。   理查德从赤井秀一刚开始说话的时候就在警惕了,听到琴酒说这话的时候更是绷紧了肌肉;加尔纳恰虽然有心看着理查德,但他不是擅长战斗的那类,本来也就只能看着(OMO)。   赤井秀一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儿,才说:“救?你不是自愿来的吗?就算我带你出去,你还是只会听他的话,小银。”   再次听到小银这个称呼,黑泽阵有点恼火,他磨了磨牙,满含怒意地叫出了那个名字:   “赤井秀一。”   “你得叫我哥哥。”   “……”   妈的!你们这群人!等我出去就把你们的剧本全都撕了!(小银骂骂咧咧.jpg)   黑泽阵冷笑,说好啊,所以你只是来看我笑话的,看够了吗?既然你知道我不可能是你的东西,那看完了就滚,我没心情应付你。   但你是我的东西,呵。   赤井秀一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就笑了声——虽然在外人那里听起来更像带着嘲弄意味的笑——对黑泽阵说:“我打算去跟他谈谈。”   黑泽阵终于抬起头来“看”他。   虽然看不到,可他对赤井秀一这个人太过熟悉,轻而易举地就能在黑暗里描摹出这个人的轮廓,他甚至能想到赤井秀一现在是怎么笑的。   但这跟“赤井秀一要跟赤井务武为他谈谈”这件事没关系。   黑泽阵能听出来,赤井秀一是认真的,十八年没见的父子久别重逢,为的就是跟赤井家没什么关系的——也不能说他跟赤井家没有关系,但他和赤井秀一的关系,与他和赤井务武的关系完全是毫不相干的两件事,黑泽阵不想让它们变成“一件事”。   ……就跟组织被摧毁后黑泽阵就不再是琴酒一样,等报完仇、完成维兰德的遗愿,赤井务武只会是赤井务武,他跟维兰德不该再是一个人。   “你要跟他谈什么?”   “还没想好……比如说,让他别卖我弟弟了,卖我也行啊。”赤井秀一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虽然他这话并没有在开玩笑。   黑泽阵抿着唇,不太高兴。   很久,他才说:“我们不一样。”   他没把心里话说出来。赤井秀一,有没有可能,他不卖你是因为你到哪都活得那么干净,明明都卧底到组织里了,还能清清爽爽地全身而退。   赤井秀一不是听不懂,却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的确不一样——我是长子,我会负起责任来养你的。”   黑泽阵:“……”   他不想说话了。   赤井秀一发现他不回应了,这根烟也到头了,就起身,对一直沉默的理查德说:“理查德先生,有水吗?”   理查德和那位医生一直在角落里,没发出任何声音。医生带着急救药品,估计是怕有人对琴酒下重手,理查德则一直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赤井秀一很体谅上司先生的心情,说实话,如果他前几天答应理查德,那现在露出这副欲言又止表情的人就是他了。可惜,赤井秀一的震撼已经在“啊?我演琴酒”、“东京塔炸了”、“哪来的地震”、“琴酒死了?”、“我爹干的”、“加尔纳恰怎么是你”、“波本是琴酒儿子”和“琴酒还活着”的接连冲击下用光了,现在他的心里只有平静,一片平静。   “你要水做什么?”理查德虽然觉得赤井秀一不至于对琴酒怎么样,但还是尽职尽责地说了句,“他的身体状况不适合接受任何形式的审讯。”   那边的医生就差说你们把他转到ICU去让我的导师院长和祖宗都开开眼界吧,这到底是什么奇妙的病例,对了对了这种病我们想用他的名字来命名!幸好医生们在这里没有地位,而且管事的人根本就没想让琴酒恢复——让他保持没有力气反抗的状态才是他们的目的。治好?没那个必要。   赤井秀一无奈地叹气:“我也不是那种人,理查德先生。我弟弟爱干净,我帮他洗一下头发。”   他刚才摸了一下,头发有点黏糊糊的,琴酒肯定早就受不了了。   而且现在琴酒动不了也不能打他,他不就有机会做以前琴酒不让他做的事了吗?   理查德说有,但没挪动脚步,也没叫人,过了一会儿,他才问:“他是你弟弟?”   赤井秀一甚至不需要演技,只说了一句:“父亲上午来过。”   好吧,其实他不知道赤井务武来做了什么,只能从那通电话里推断出赤井务武确实来找琴酒了。但相对的,他爹估计没干什么好事,赤井秀一对他爹的早期滤镜已经全碎了,现在他觉得他爹不像什么好人。   可能要做的事是好事,但这手段确实不像好人会用的手段——仔细想想大家都是这样,没事了。   理查德深深看了还没彻底辞职的下属一眼,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剧本,转身就离开了。   什么剧本?   《永生王朝纷争》第五十集:为救身陷囹圄的质子弟弟,隐姓埋名多年的皇太子决定揭竿而起、逼宫篡位,群臣大呼太子殿下何故谋反……   理查德表示上面那段不是他想的。   他就是个打工的,上面交代了,不管来什么人都是客人,除非有试图杀死琴酒或者救他出去的,那他只负责招待就可以,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所以就算在这里看到自己队伍的成员,就算开始怀疑赤井秀一前几年卧底组织的时候都在跟自己兄弟演二人转,即使怀疑自己之前“不要深入FBI”的提醒全都搞错了对象,理查德也不会动摇。   “哎,理查德先生,您站稳一点!您上次不是崴到脚了吗?小心啊。”   “我没、没事。”   一脚踩空差点再次崴到脚的理查德先生拒绝了小同事的搀扶,表示他才四十多岁,还很年轻,刚才那是熬了太久有点累。   小同事:“可是赤井老师不是来替你值班了吗?”   理查德:“……”替个鬼,他是来跟我说「我辞职了所以现在我是你上级了」的!   他摆摆手,让小同事别在里面晃了,小同事低头说对不起我真的迷路了,理查德叹气,他在里面都会迷路,更何况新来的年轻人呢。   理查德让几个研究员帮忙带了水,回到那个封闭空间里的时候,赤井秀一、格罗斯的位置还跟之前一模一样。谁都知道这里面满是监控设备,自然也没什么多余的动作……就算有人做什么,这个空间里其实也配备了能将人瞬间杀死的武器。   这也是他们要给琴酒注射让他陷入昏迷的药物,换个房间的原因。   赤井秀一确实没动,他就看着黑泽阵,看了一会儿发现银发少年有点不适就移开视线,等理查德回来。   然后他认真地帮黑泽阵清洗了长发,整个过程里银发少年都很安静,什么都没说。只是赤井秀一试了试头发的长度,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跟上个星期琴酒睡在他旁边的时候相比,这头银发好像长了不少。   “他的头发怎么回事?”   “……自己长的。”   理查德想,从下午到晚上,来的每个人都要问他一遍这个问题,毕竟只要看一眼就会知道那头银发已经比少年的身高还要长了。   虽然他很想帮忙剪剪,但他提出这件事的时候忽然感受到有种冰冷的视线在透过那块金属看自己,理查德意识到自己是踩到了琴酒的某个“底线”,就没再提这件事。   赤井秀一觉得这不太对劲,问:“真的?”   理查德说真的,我们的研究人员在研究是怎么回事了,如果后续有进展的话我可以电话通知你。现在他们原因没找到一点,但研究出了一种生效极快的生发水,就是有点伤身体……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赤井秀一用一种“理查德先生你是我的好上司对吧”的信赖的眼神看他,还说:“能不能给我点,我很需要。”   黑泽阵终于忍不了了:“你要那种东西做什么,想变得跟我一样吗?”   赤井秀一脱口而出:“那不是更好吗?”   黑泽阵:“……理查德!把他给我赶出去!”   理查德礼貌地回答:“抱歉,我只负责保护你的安全,没有请离客人的权力。”   唯一没掺和进去的加尔纳恰可怜了一下不能动也不能反抗的琴酒,又可怜了一下明明冒险来救人却被琴酒恶语相向的莱伊,接下来可怜了一下只是在执行公务去被各种人呼来喝去还不能翻脸的理查德,最后可怜了一下只能看着琴酒却不能杀人的自己。   他是来杀琴酒的啊!   加尔纳恰闭眼,他不用看也知道这个房间的墙壁厚度不对劲,地面的金属贴合的缝隙也不对劲,随时都能展开,也就是说有很大可能他在这里干掉琴酒,或者刚打算动手,那监视着这个房间的人就先把他给做了。   他可没那么傻。他想杀琴酒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琴酒知道他太多东西,也能轻易毁掉他,但为了杀琴酒把他自己搭进去?那还是算了。   他就看着赤井秀一在琴酒冷嘲热讽的声音里把琴酒的头发擦干,而且还特别愉快,而且看起来被彻底惹恼的那个是琴酒。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说:“别让我再看到你。”   赤井秀一背对着他挥挥手,没有回应黑泽阵的话,对站在角落里的理查德说“理查德先生,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来过”,就这么走了。   加尔纳恰不太甘心地看了看琴酒,也跟着走了。   等他们沿着另一条路离开,到了东京深夜的街道上,加尔纳恰刚想说你看到了吧,那个守备程度无论是杀他还是救他我们都做不到,就看到赤井秀一转过身来。   赤井秀一说:“格罗斯先生,是我错怪你了,我以为你不在乎我弟弟,没想到你这次能为了救他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愿意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啊?我……”   加尔纳恰听着这就是赤井秀一平时说话的语气啊,但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怪呢?不对劲,他要立刻制止赤井秀一的行——   赤井秀一把一根亮眼的银发放在加尔纳恰手里,说:“如果你想杀他,派个杀手假扮你来就可以了,没必要亲自涉险。谢谢你没有辜负他的友情,格罗斯。但接下来的事太危险,我会自己去救他,不需要外人来……”   加尔纳恰想都没想就反驳,连语调都有起伏了:“谁是外人?我跟他已经认识二十多年了!我和他比你熟!”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最开始不是你威胁我一起找琴酒的吗?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在用激将法,但什么叫外人?!我跟琴酒可是……不对,差点被你绕进去了,我是要去杀他的!   加尔纳恰:“我会找到机会杀了他,你应该想的是怎么从我手里救下他来。”   赤井秀一:“但你现在也杀不了他啊。”   加尔纳恰:“……你等着,我这就去想办法。”   就在他们脚边,哒哒哒找来的哈罗发出了愤怒的汪汪声!   ……   他们离开后的空间里。   总是在角落里的理查德出去了,可能是给上级打电话报告赤井秀一的事,也可能只是去透透气。   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了黑泽阵和医生。   针尖刺破皮肤,将无色的液体推进静脉血管,苍白的手臂上能看到一片很新的针孔。黑泽阵的手臂微微抖了一下,但他依旧一动不动,没有任何表示。   “疼?”   医生忽然问了句。   过了好一会儿,黑泽阵才低声说:“……疼。能不能别打了。”   医生把用过的针筒清洗、销毁处理,才冷酷地回绝:“不能。”   “……”   “如果现在不消解掉你体内的药物,等行动的时候你连跑的力气都没有。是很疼,再忍耐一下。”   黑泽阵微微侧过头,不往那边注意,也不说话了。   医生没等到他的回答,叹了口气,找了块糖喂给他,说:“只能覆盖五分钟的时间,你有什么想问的。”   其实黑泽阵暂时尝不太到甜,喉咙里现在都是血的的味道,但安抚效果还是有的。   他问:“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医生一直在看门口,毕竟理查德随时都有可能回来:“他能照顾好自己。”   “我不能?”   “我把你送到这里,当然会带你出去,跟你能做什么无关。”赤井务武说,“我有我的计划。”   当然,也有很多计划之外的事,比如说他正假扮这里的一位医生要给维兰德的儿子抽血,就听到自己的大儿子进来,差点手抖把针扎歪。   然后他全程目睹了大儿子丝滑流畅的演戏过程,还感受到了Juniper跟上午听到他那个剧本的时候一模一样的心情。别演了,秀一,我在呢(幽幽)。   他们没再说什么。   没过多久,理查德回来,医生也没说什么就离开了。这次理查德没坐在角落的椅子上,而是一直盯着黑泽阵看,直到黑泽阵问他什么事。   半晌,理查德才说:“十分钟前,乌丸向我们发出了不能动你的警告。” 第167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谁?   乌丸莲耶为了他向谁发出了警告?   这听起来像个笑话。黑泽阵看不到理查德现在是什么表情, 也不知道这人特地告诉自己这个消息的目的是什么……无论如何试探的可能性居多。   黑泽阵久违地从喉咙里发出低笑,问:“哪个乌丸?”   该不会是乌丸家的荣誉成员乌丸透吧?那他还是可以理解的。虽然他跟降谷先生作为“朋友”的交情不深,也没什么可以讲的故事, 但降谷零跟他不同, 或者说完全相反——什么都想抓住,什么都不想放弃, 哪怕跟自己没有多少关系。毕竟是能一边卧底一边在公安身居高位的警察先生, 黑泽阵只是知道自己在降谷零的“保护”范围内而已。   他的反应让理查德又沉默了许久,随后这位FBI问他介不介意他抽烟,黑泽阵没说话,理查德就当他默认, 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点着了一根烟。   淡淡的烟味在空气里扩散。黑泽阵以前也习惯这种味道, 不过他抽烟大多数时候只是因为“这里应该有根烟”, 他不用这种方式缓解压力, 有时候也只是点根烟, 让它自己缓缓烧尽——反正他没打算因为肺癌死在组织之前。   “只有一个乌丸,”理查德说, “你们组织的前任BOSS,乌丸先生。”   也是你们现在盯上的那块肥肉。   黑泽阵在心里补充了后半句, 反正无论“长生不老”还是“起死回生”都是所谓恶魔的把戏, 那群人就像闻到味的狗一样聚集而来也是意料之中。   这两天里来拜访他的人越来越多, 大多数人都算礼貌, 也有认识他想动手动脚的——只是顺便,他们认识的、听说的是乌丸。得知这么多人曾被乌丸的阴影笼罩, 黑泽阵甚至有点幸灾乐祸, 反正他们也都不是什么好人。   他轻轻笑了声,慢悠悠道:“所以你们更加确信他还活着, 于是我的‘价值’就更高了?呵。他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想用我跟他做交易,也用不着通知我本人吧。”   这可不像对“商品”的态度。   黑泽阵知道自己现在受制于人,能获得的情报太少了;他们向自己透露的情报真假难辨,幸好他记性不错,能分清哪些是确切的情报,哪些是存疑的信息。   就比如现在这事,黑泽阵有理由怀疑这是对方对自己的试探,但也有可能是某个第三方势力在搅混水……他不否认在别墅那六个小时的前提下,乌丸有还活着的可能,但无论如何乌丸不会因为他就暴露自己的存在。所以,要么这是FBI对他的骗局,要么这是有人对FBI背后那个人制造的骗局。   一个让诸多大人物们为之疯狂,并且不得不信的谎言,着实有趣。   理查德依旧公事公办地回答:“上面要求我将这条情报告知你,我只是在执行命令。”   黑泽阵微微侧了下脑袋,听到理查德的呼吸声没什么变化,笑了:“你老板派你来看着我,不会是FBI没人了吧?”   理查德先生——有能力,听话,但有限程度的听话,只要表面上没有问题,就会利用文字游戏的漏洞随心所欲做事,而且总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呃。其他人黑泽阵不太清楚,但从理查德在FBI的待遇来看,他的老板应该是对他不那么放心的。   这样一个人被派来看着琴酒,还能擅自杀死客人、给同僚挖坑,肯定也不是第一回做类似的事了,理查德的上级也不可能对他的本性一无所知。毕竟太蠢的人坐不上那么高的位置,除非这背后还有其他力量推动。   “同僚公务繁忙,只有我是个闲人,所以才会担任这项工作。”理查德顿了顿,又说,“原本应该执行这项任务的不是我,但他闹着辞职,我就替他来了。”   “……赤井秀一吗。”   黑泽阵本来想嘲讽FBI几句,但听到赤井秀一的名字就顿时没了兴趣,他沉默了半晌,忽然勾了勾唇角,说你们觉得他就能看得住我?   理查德回答可能是因为他经常叫你宿敌,上面的人认为他对你的事很在意,而且要制服你也不是谁都能做的。   制服?   黑泽阵冷笑。他都已经被控制到这种地步了到底需不需要防范先不说,现在他很怀疑上面那些养尊处优的人对实际的战斗一无所知,要抓住一个人目标最好的办法是多找几个人一起上,反正对方的体力迟早会耗空——而他们热衷于在自己的主场安排“相应的对手”,看起来着实好笑。   他甚至不想嘲讽这些人,这会让他觉得自己的品味又下降了。上一次下降肯定是爱尔兰的问题。   黑泽阵以相当肯定,或者干脆就是陈述事实的语气说:“就算他没走,他也不会来。”   理查德的声音有那么一点变化:“……你很了解他。”   黑泽阵轻轻哼了一声,说:“我跟他不熟,但他是什么样的人,这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   他相信这位理查德先生知道,以前那位詹姆斯先生也知道——赤井秀一,就是个无论在哪里都不会被改变的人,他可能会妥协、会让步,也会迫于形势做各种各样的事,但当他离开的时候,他依旧跟以前一样,毫无变化。   不像我。黑泽阵将这几个字留在舌尖嚼碎,慢慢咽了回去。他还是很讨厌赤井秀一的,特别是在这个方面。   理查德问:“他真是你哥哥?”   黑泽阵没有正面回应:“他说是就是吧,我无所谓。”不,其实他很在意,他觉得自己应该比赤井秀一大一点,只是如果把跟维兰德见面的日子作为他的“生日”,那他的“年龄”确实比赤井秀一要小。   理查德又沉默了一会儿。   等到深夜的寂静要将整个房间都吞没的时候,名为理查德的男人才说了下一句话:“四十年前的T.O.R.O是个很少有人知道的隐秘机构,它的外在伪装被叫做‘Aurora办公室’,他们的领导者是我们的一员,她被称之为【A】,是这张大网里羽翼最为宽广、势力最为庞大的人。”   黑泽阵知道现在是半夜,不该是故事时间,但他没有打断理查德的话。   T.O.R.O是A.U.R.O的前身……起码维兰德给他讲的过去里是这样。   “但那也只是四十年前的事。在1969年,这个隐秘机构同【A】一起销声匿迹,直到二十六年前,她的继任者忽然出现在其他人的视线里,并对当初向那个机构余部落井下石过的人进行了报复。”   理查德说到这里,把烟在桌子上按灭,然后丢进原本是放医疗废弃物的垃圾桶里。   大概是为了印证他接下来话的真实性,又或者是要做个免责声明,他又解释了一句情报的来源:“这是我从长辈那里听来的,或许没有那么准确,毕竟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孩。”   “长辈。”黑泽阵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声音里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   理查德感慨地回答:“是啊,官员的儿子还是官员,商人的儿子也是商人,【永生之塔】的继任者也还是能攀上这座塔的人。不过里面也有些对永生不感兴趣的人,比如你的父亲。”   不等黑泽阵说话,他就继续说:“【A】的继任者就是你的父亲,那位……不能提起名字的先生。所有知道他名字、敢说出来的人都被他杀了,他也不在意他的消息被传出去,所以知道他的人都管他叫疯子。”   那还真是没叫错。黑泽阵想。   其实维兰德的外表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他当初警惕维兰德只是因为小时候对人类的极端警惕,以及能嗅到危险的直觉。实际上维兰德在家里的时候就像是一位温和宽容的父亲,出门在外也总是给人一种很好相处的感觉。   维兰德耐心地告诉他人类社会的守则,不能杀这个不能做那个,他小时候都要听烦了,但就算他跟维兰德打起来,维兰德也不会生气。   这个人只有在对他进行训练的时候会变得严肃,并且毫不留情,他小时候也从不示弱,除非打算等敌人放松的时候给对方致命一击,不过这实在是个让双方都讨不到好的相处模式,于是他和维兰德默契地将单独训练和生活割裂开。   至于维兰德在外面是什么风评……他是听阿法纳西说的,维兰德不会带他们这些孩子出去,但阿法纳西知道一些情况,说维兰德在外面可没有家里这么好说话,如果你在外面遇到他最好还是小心。   他执行卧底工作前的适应性任务时确实有过遇到维兰德的机会,不过那次见面只是个意外,维兰德从头到尾没看他一眼,而且在可能有接触前就离开了——他们两个在外面不应该有任何关系,A.U.R.O的维兰德的身份又不是什么没人知道的秘密。   黑泽阵从大片大片宛如昨日般清晰的回忆里回过神,发现那个FBI已经沉默很久了。   他懒洋洋地问:“故事讲完了?”   理查德叹了口气,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说:“你父亲与我的长辈是旧识,我的长辈有次向我提到,他曾经说过……他有两个儿子,但其中一个已经死了。”   黑泽阵向理查德的方向“看”了一会儿,知道对方在怀疑赤井秀一的身份,也可能是怀疑他的。当然,怀疑这点的也可能是FBI背后的人。   虽然无论他们有没有怀疑都影响不到现在的局面,黑泽阵还是不想节外生枝,特别是在赤井秀一的事上——没说这个人很特别,只是【那些人】觉得琴酒够冷漠,拿他身边的人威胁也没用,再加上降谷零早就做了准备,黑泽阵才没听到“如果你不配合我们就把你的养子、便宜妈、傻儿子、小跟班等等全都宰了”的威胁。可现在有个疑似他兄弟的人出现,难保不会有人动心思,毕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而【塔】里没脑子的废物比他想的要多得多。   等理查德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的时候,黑泽阵半笑不笑地说:“你觉得他承认我是他的儿子?我只是他捡到的,你们比对过我和赤井秀一的DNA吧,我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这点容我说明,你跟普通人类的DNA差别已经超过了物种的界限,乌丸对你做过不少实验,你的基因检验结果无法作为参考。”   “啧。”黑泽阵想到那个老东西,又有点不满,“所以你想问什么?别浪费我的耐心。”   “我想——是我的上级想向你确认一件事,用以确认你的身份。”   理查德的话可以说是相当直白,可能他的上级没说不能向琴酒解释问题背后的动机,就像他们也没说不能把情报告诉琴酒。理查德先生不愿意得罪他,又不能违背上面的意愿,所以选了个折衷、且没用的方式,想法不错,但黑泽阵是不吃这一套的。   他也没打算就这么配合对方的问题,那样显得他急于帮某些人摆脱嫌疑:“那你找错人了,乌丸什么都不会告诉我,他也是。”   理查德的声音低了一点:“我的上级想问的是,你是什么时候跟【A】彻底决裂的。”   “这个问题很重要?”   “是的。”   “如果我不想回答呢?”   “我不会强迫你,但其他人不一定。我没有阻止他们的权力。”   理查德的语气像提醒,又像威胁,黑泽阵觉得前者更多点……认识这么好几天了,理查德也很清楚,无论是刑讯还是什么,都无法威胁到他。   这种没意义的提醒,虚伪的善意,黑泽阵听着甚至有点可笑。   “感谢你的好意?”   “你愿意回答的话。”   “二十年前,他把我留在组织的时候……原来那时候他对我还有点‘感情’啊。”   黑泽阵说这话的时候故意用了嘲讽的语气,但他实在没法对维兰德产生这种情绪,所以他说话的时候其实是在想朗姆半夜五个电话把爱尔兰喊起来给他买生发水的事。   可惜朗姆没活到今天,不然就能试试这里的研究人员最新研发的“除了可能丢命外没有其他副作用”的快速生发水了。   “这位……理查德先生,你应该知道乌丸清除了我的记忆吧。”黑泽阵慢吞吞地说话,看起来是在回忆,不过他只是习惯性地这么做。   理查德没有否认:“但你现在已经恢复记忆了。”   黑泽阵轻笑:“也不算,我只是知道了一些东西——总之,你想问问我做了什么让他彻底放弃我,很简单,就在十三年前,1996年,我送了他一颗子弹,差点杀了他。”   他是真的在笑。   那颗子弹也是真的,只是早就确认过了要打的位置,不会让那个人死亡……而且那也不是维兰德,起码对当时的黑泽阵来说还不是。   他没有继续解释,知道话说到这里就已经足够,而且他很想休息,那个不知道哪来的冒充乌丸莲耶的人吵到他睡觉了——等知道是谁,他一定会把人打一顿。如果人已经死了,他就去送束花,就像那位先生以前让他去送花一样。   他说,理查德先生,没什么事就回去汇报吧,我能说的已经说了。   理查德本想继续问什么,听到黑泽阵的话,就止住了话头,说那你休息,今晚不会有人再来。   走到门口的时候,理查德又忽然停步,问:“我能问你一个我个人想问的问题吗?”   黑泽阵的回忆刚刚自动掀开到波本唱歌的一页,虽然他已经尽量不让理查德察觉了,但波本的歌声还是在他的脑海里高昂地跑调,于是他皱眉,说:“看我心情。”   理查德可能意识到自己打扰黑泽阵睡觉了,虽然——虽然上面的意思是根本不让他睡,但他身体的情况又让他们不得不改变了这个想法。   “赤井是我的下级,我从詹姆斯那里听说了他加入FBI的原因,也从其他渠道得知了他父亲的身份。他的父亲是MI6的探员……”   在MI6探员为什么能加入FBI这件事上,理查德也停顿了一下,不过想想FBI里都有什么妖魔鬼怪,他也就认了,反正最大的那位领导都不算什么常规角色,而且赤井秀一的能力足以让FBI给他大开绿灯。   不过也正因如此,理查德才想问一件事:“赤井务武,他就是【A】吗?”   黑泽阵没想到这人在纠结这个问题。   假身份、假故事在我们的世界里不应该是司空见惯的吗?理查德先生,你不用在意那么多,反正只要能说得过去,而且有利可图或者有可以报复的对象,就没人会调查得那么明白,你们是拿工资的……   “他们?”黑泽阵毫无停顿地回答,“他们是远亲,上溯到两个世纪前才能追溯到的远亲。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们两个是同一个人?”   理查德:“……”   理查德:“但赤井玛丽是赤井秀一的母亲对吧。”   黑泽阵:“……对。”   理查德:“……”   理查德关上门,走了。   黑泽阵沉思。黑泽阵想到玛丽。黑泽阵想到赤井务武。黑泽阵想到维兰德。黑泽阵觉得这事肯定不是他的问题,毕竟剧本都不是他编的,是那些来看他的人自带的。   所以,赤井务武绿了他自己这事,也跟他没有关系。黑泽阵愉快地放弃思考,准备闭上眼睛睡一会儿……赤井务武给他注射的东西里含安眠药的成分,药效很强,他能撑到现在已经不错了。   不过,冒充那位先生,还嫌现在的局势不够乱的,到底是谁?   ……   孤月在夜空中高悬。   地震后的街道蒙着一层灰沉沉的雾,原本繁华的中心商业区只有少数几家店铺还亮着灯,在无星的夜晚勉强点缀死气沉沉的东京。半个城市还浸泡在暴雨和海啸带来的冷水里,明明是夏日的夜晚,走在路上却能感受到让人直打寒战的冷意。   店铺林林总总一字排开,从橱窗里看去,有的被水浸泡,有的墙倒屋塌,有的漆黑一片,有的依旧在暖色的灯光里安逸如梦。   一道影子打在各色橱窗的倒影上。   他穿着大衣,戴着礼帽,踩着皮靴,步履轻松;倒影在一面破损的玻璃后消失,又在下一个橱窗里出现,却已变成了身段窈窕的女人。   漂亮的金发女人打了个哈欠,靠在一片废墟的边缘,虽然做了个慵懒的动作,脸上的神情却相当严肃。   这是克丽丝·温亚德,或者说她的母亲莎朗·温亚德,目前已名存实亡的某个组织——乌丸集团的代号成员,贝尔摩德。   她在打电话。   “小BOSS,安排你做的事怎么样了?不要辜负师姐的期待啊。”她说话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一边打电话一边把用来易容的道具折进挎包,衣服也换了一身。   电话那边传来少年扑腾了两下就彻底趴下的声音:“师姐,你看到了吗,这是我的良心,它很痛,这事明明你自己就能做吧——”   贝尔摩德回答你是怪盗,扮演别人说两个善意的谎言不在你的良心管辖的范围内,而且……   “我当然做不到,我模仿得再像,也骗不过一位处处防我的母亲。能做到这点的只有你,怪盗基德。”   贝尔摩德说到最后就不笑了。   组织即将覆灭的时候,她需要克丽丝·温亚德的身份在外活动,所以软磨硬泡让有希子替她去,但那是6月29日的事。地震发生后,有希子担心自己失联的儿子,还有几位可能涉险的熟人,就从社交场上消失了。   原本贝尔摩德需要有希子帮的忙到这里就结束了,但现在有件更要紧的事……所以贝尔摩德得请这位熟人、朋友、同门继续帮忙。   她让黑羽快斗在电话里假扮工藤新一暂时稳住有希子,让有希子继续扮演克丽丝·温亚德的身份,当然作为补偿她也委托了相关领域的熟人帮忙寻找失踪的工藤新一,说实话,在这种地震后的时候,要拜托人帮忙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贝尔摩德自己也担心下落不明的Cool Guy,就算没有有希子的关系她也会到处帮忙找人。   就是被她委托了这件事的黑羽快斗好像有点良心不安,不过他还在鸟取县,当着组织的小BOSS,根本脱不开身——虽然组织已经名存实亡,但黑羽快斗这里还是在表演风平浪静,得益于组织的神秘主义和成员间互相不怎么联络的职场环境,现在的情况是能抓一个是一个。   黑羽快斗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等工藤回来你要向有希子师姐道歉!”   贝尔摩德说好好,敷衍了黑羽快斗几句,就要挂断电话,却听到老师的儿子迟疑地问:“所以你想脱身去做什么?你不是说已经洗手不干了吗?”   做什么啊……   贝尔摩德低笑。   “做跟你现在一样的事。假扮……组织的BOSS。”   她挂断了电话。   贝尔摩德知道琴酒出事了。   她发觉这件事的时候不早也不晚,是在昨天中午——当时她刚到东京,给琴酒打电话,琴酒没接;这很正常,但琴酒要么一开始就挂断,要么会等她自己觉得没意思挂了,绝不会在犹豫很久后挂断她的电话。   她跟黑羽盗一来东京是取得联络的,不过在半路就得到了消息,所以她现在手头没有要紧的工作(坑蒙拐骗逃走的组织成员),就去找琴酒。   贝尔摩德从琴酒家找到他可能会去的地方,但是都一无所获,最后看向东京塔的废墟,用自己的易容技巧混进了警察队伍里,并得知了琴酒死亡的消息。可Gin就算死了,心脏中枪又不是被人一枪爆头,在落水的时候总该做点布置……好吧,贝尔摩德承认,她就是不觉得琴酒会死,不管什么理由,反正她不信。   没有可靠的合作方确实麻烦,贝尔摩德觉得这件事还是跟组织有关,她跟老师黑羽盗一合计了一下,用各自的渠道找人,不过他们找到的不是琴酒的线索,而是……乌丸的。   上次跟琴酒去过伊甸园后,贝尔摩德让几个信得过的人跟踪为姐姐处理后事的人,最后找到了跟乌丸有关的一处房产。那里有乌丸莲耶的一个办公室,贝尔摩德借了波本的BOSS的权限,花了很长时间才将其解锁,而现在,留在那里的人说,有人向“乌丸莲耶”与老朋友联络的私人邮箱之一发送了一封邮件。   是跟琴酒有关的情报。   ……这就是贝尔摩德知道琴酒在哪里的原因,不过她确实没法一个人把他救出去,毕竟那位先生的老朋友估计也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但拖各方势力下水对付他们,她趁乱救出琴酒——不,应该说她制造点机会,让琴酒自己逃出来是可能的。   于是,贝尔摩德在这个深夜,去下空间里见过琴酒本人、确定琴酒被抓后,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乌丸莲耶)的决定。   不是要找乌丸吗?那就让乌丸出现吧。   她就用那个乌丸莲耶可能多年没用过、甚至可能忘记的邮箱地址向那些“老朋友”发出了威胁的通知。至于混乱的局势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贝尔摩德不在乎,她又不是警察,也不是什么善人,她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救出琴酒,或者跟杀死他的人同归于尽。   “……”   不过交战的主场在东京……身为日本公安的波本一定会气得跳起来吧?哎,波本怎么不是FBI,如果他是FBI的话就好办了。现在得考虑救出琴酒后马上逃离日本了。   贝尔摩德看向自己收到的邮件,邮件是黑羽盗一发来的,邮件发送在大概十五分钟前,大约就是她刚离开地下空间,忙着掩盖自己的行踪,还没做出那个违背祖宗的决定的时候。   老师是这么说的,他假冒一位年轻人的网恋对象,趁对方从那个地下区域出来买饭并跟网恋对象见面的时候,将这位年轻人打晕,冒充这位年轻人混进去了。不过里面没有信号,需要的话之后再联络,至于这位年轻人就拜托莎朗处理了。   贝尔摩德:……   老师,你不是说你早就不干怪盗了,这敲人闷棍的事不是比我熟吗?   漂亮的女人低头叹气,老师还不知道她干了什么大事就混进去了,希望不会出什么意外。贝尔摩德还需要“扮演”复活的那位先生给予回应,没法再混进去一次,而且被他打晕冒充的人还需要解决呢。   她去了老师给的地址,找到那位被扒走衣服丢在酒店房间里的年轻人,那个年轻人崩溃地喊“救命啊,我要被杀了,我再也不网恋了”,然后……   然后因为酒店的墙被地震震塌了一条缝,隔音效果骤降,在隔壁房间里听到求救声的赤井秀一踹开门,就看到了《贝尔摩德、网恋仙人跳、FBI小同事》这样震撼人心的场面。   贝尔摩德:“……”   赤井秀一:“……”   不久前刚跟赤井秀一见过面的FBI小同事:“赤井老师救我!我被穿黑色紧身衣的奇怪坏女人绑架了!我还没买饭,我还要回去值班的!”   小同事在扑腾,就像一条被捆住的海豚,而被求助的赤井秀一不忍直视地闭上了眼睛。   没关系,这位同事还年轻,非常年轻,或许这就是小同事到现在都没独当一面的原因吧。   贝尔摩德原本有点尴尬,却忽然发现这个年轻人认识赤井秀一,而且赤井秀一也有点尴尬,既然大家都尴尬,那就等于不用尴尬了,可能这就是尴尬的相对性。   她语调上扬,问:“莱伊?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不是应该跟着BOSS吗?”   赤井秀一往小同事的方向看看,对贝尔摩德说:“既然你都抓到他了,就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都摸到地方了,就别装了——贝尔摩德,你知道琴酒在哪里,你也有得到消息渠道。   小同事的求救声戛然而止。   贝尔摩德:“啊呀,看来你也知道不少呢,莱伊。我听到他叫你赤井老师?”   赤井秀一:“他是FBI的人。”   贝尔摩德:“哦?原来是FBI啊,你们FBI还真是人才济济,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这件事,是FBI做的吧?”   赤井秀一非常自然地跟老东家划清界限:“是他们FBI,我已经跳槽了。”   小同事瞪大眼睛看着他们。   贝尔摩德点点头,说既然如此,我想起码在救他出来这件事上,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对吧蹭吃蹭喝的枕头先生,你不会打算对他做什么吧?   赤井秀一还认真想了想,说不一定,万一我打算把他绑走,带到没人知道的地方,然后把他放生回野外(雪原)呢?   贝尔摩德就笑。   其实她对莱伊或者说赤井秀一很有意见,不过她知道赤井秀一要辞职的事,关键是Gin对赤井秀一没有太多意见(表面上),所以她也不会说什么。   毕竟那是Gin的家事,她只是Gin的姨妈,管不了那么多,只有在孩子要出事的时候会做点什么。而且就现在的情况,跟什么人合作都无所谓——贝尔摩德见到被绑在椅子上的少年时,已经用尽她三十年演艺生涯的所有经验来压制住内心的怒火。怎么敢?他们怎么敢的?!   “这样也不错。”贝尔摩德的话依旧是甜言蜜语,听不出真情假意,“记得告诉我你把他放生在了哪里,我会去看他。”   听起来就像她并不在意琴酒怎么样,甚至打算去参观。不过既然她已经找到了FBI头上,赤井秀一知道她不可能是在组织风雨飘摇的时候偶然路过,必然是冲着琴酒来的。   这个女人……真是让人看不透啊。   他觉得现在是个问问题的好时机:“我记得,他跟你的关系没这么好。”   不是你单方面跟他的关系,是琴酒觉得他和你的关系,贝尔摩德,你知道的,琴酒不是那么喜欢你。   贝尔摩德冷笑:“我也觉得他跟你的关系不怎么样,莱伊。”   是他在单方面地帮你,而你每次都把他搞得很暴躁,就算他重视你,不代表他就会喜欢跟你相处。   不过贝尔摩德当然有机会扳回一城,她笑盈盈地说:“我没告诉过你吗?我是他的姨妈,所以我当然会去救他,跟你不同。”   赤井秀一大概明白了。   两个人在短短两分钟内进行了几次看不见的交锋,等他们要找个地方交流情报的时候,被丢下、被忘记的FBI小同事呆呆地问:“你们认识?”   他看起来很难过,还带着几分希冀和期待。   赤井秀一想,他就应该换个易容来的,可惜冲矢昴的东西没带到黑泽家,因为琴酒不喜欢,也不想看到。那些东西他暂时放在工藤新一那里了。   “认识,不熟。”   赤井秀一简单地概括了他和贝尔摩德的关系。   小同事扁了扁嘴,觉得自己很委屈,他网恋被骗,出门见面的时候刚到地方就被打晕,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衣服都被扒了,还在陌生的酒店里,当时他都绝望了,觉得自己的人生(脸面)马上就要到头,没想到赤井老师来救他了,更没想到……   赤井老师,你竟然跟她是一伙的!难道、难道你从FBI辞职,就是去加入网骗团伙吗?虽然、虽然FBI是不赚钱,但是,但是……你就不能带我一起走吗?怎么还骗到自己人身上了啊!   小同事把脑子里的水晃出去,决定做一次最后的挣扎:“那你们,你们是……”   贝尔摩德快乐地回答:“我是包养他的人的母亲,也做过一段时间的他父亲,跟他的母亲在伦敦浪漫约会(玛丽:呵呵呵)。”   赤井秀一听到贝尔摩德在那里胡说八道,又想起小泉露比的Q版小剧场,顺口道:“我是她亡夫的前妻?”   小同事:“……”   贵圈真乱。   赤井老师,这就是你以前跟我说的“不应该去了解的事就不要了解,就算知道真相你也不一定能明白问题所在”吗?   贝尔摩德:……?赤井秀一,你要不要听听你刚才在说什么?还有,这个亡夫是哪位,Gin还没死!   赤井秀一轻轻咳了一声,果然,他也因为没怎么休息说错话了,不能只嘲笑降谷零。   他镇定地说:“这个我等会儿再解释,我手里有录音,所以事情就是这样,我们换个地方谈吧,至于他……你怎么把他绑来的?”   贝尔摩德看着满脸写着CPU过载正在计算辈分和关系的年轻人,回答:“不是我绑他来的,我只是接到委托帮忙处理后续。把他放几天吧,我找人来看着他。”   赤井秀一说好。   小同事忽然支棱:“所以你不是我的小蓝,太好了,我还以为我真的失恋了!所以小蓝呢?你们把她抓到哪里去了?”   贝尔摩德往赤井秀一的方向看了一眼,故意说:“我不知道,但让我来找你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也就是你刚才的约会对象。”   小同事:“……”   他忽然裂开。   赤井秀一:……很想提醒这是贝尔摩德的恶趣味,但还是算了,让后辈长长记性吧,怎么工作时间还能出来跟网恋对象见面。   他们两个找人看着FBI的年轻人,往外走准备换个地方去谈谈情报,贝尔摩德忽然说了句:“乌丸的事你知道吗?”   赤井秀一刚离开那个地下空间,找到这家酒店休息,不知道贝尔摩德在说什么。   “什么事?”   “看来你还不知道,乌丸向那些在找他的人发出了警告,告诉他们,不要动琴酒。”   贝尔摩德发现赤井秀一好像还不知道,就特别顺畅地将自己做的事变成了刚听说的事,至于消息来源……她有一个朋友。   赤井秀一听到后果然停步,声音也沉了下来:“你确定是他?”   贝尔摩德也跟着停下脚步,她可没有半分身为罪魁祸首的自觉,只说:“不,我不觉得是他本人,那位先生已经死了,死透了,我见过他的尸体。这次出现的只有可能是冒充他、想让局势乱起来的人……是谁呢?”   是谁呢?   是没有任何坏心思的贝尔摩德呀。 第168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7月1日, 晚十一点。   绿台町。   昨天随铃木财团的队伍赶来东京、随后一直在寻找失踪的工藤新一的毛利兰、铃木园子、京极真和冲田总司等人,在反复搜寻确定剧组遇难的山崖下没有某个自大的名侦探后,他们就一边协助地震后的救援工作, 一边继续寻找工藤新一。   铃木园子将财团的物资交接和名誉宣扬工作丢给了老爷子派来的助理, 然后就跟毛利兰一头扎进找幸存者和工藤新一的大业里了,幸好园子小姐有钱, 给助理加钱和让朋友帮忙找都不在话下。   即便如此, 找到现在他们也不得不去休息,于是累得快要趴下的铃木园子替大家做了决定,不回去了,就在绿台町歇脚。大家饿得前胸贴后背, 围在一起吃关东煮, 就在这个时候, 铃木财团的队伍里有位医生说, 刚才她看到跟照片上的少年长得很像的人正在跟那边的警察交谈……   是工藤新一!   毛利兰扔掉刚要喝的矿泉水瓶就冲了出去, 铃木园子急急忙忙跟上,然后他们就看到了……   “新一、新一我终于找到——诶?不是新一吗?”   “……啊, 毛利小姐!”   正抱着两只猫跟高木涉交谈的,自然是长得和工藤新一很像, 但是因为天色太黑分辨不出肤色的服部平次。   毕竟是“Sherlock”计划的一员, 服部平次长得跟他们大哥亚瑟·平井很像实在是太正常了。而且他背后还有个虽然长得也比较像但因为发型很少被人认错的白马探呢。   “是服部君啊。”   毛利兰虽然失望, 但还是打起精神来跟服部平次打招呼。   接下来她得知服部和白马也是来找工藤新一的, 只是因为知道毛利兰在京都度假,就没有打电话问她, 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于是, 服部平次、白马探和高木涉也加入了吃关东煮的行列。   冲田总司跟服部平次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提他们两个都鸽了剑道比赛的事。   “对了, 能不能帮我们打包一份回去,我们那边还有位……”服部平次迟疑了一下,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是有伤员吗?”   “不是伤员——她是个罪犯,我们追查她好几天了。今天傍晚我们找到了她的踪迹,当时她在便利店买关东煮,看到我们就要逃跑,我和白马就追了上去,追到半路她就倒下了。”   铃木园子听着就觉得惊心动魄,但服部平次的语气怎么听都好像有那么一点奇怪,她用原本没劲儿的手一拍地面,喊道:“是陷阱吧!肯定是陷阱,她想引你们靠近然后一网打尽啊!”   白马探接上了话:“不,她因为三天没吃饭饿晕过去了,昏迷前还在说‘关东煮,我的关东煮……’。”   铃木园子:“……”   白马探解释说,他们推断这个女人至少有三天没吃饭了,再加上地震发生时消耗的体力和逃亡消耗的精力,身体实在撑不住,这才昏了过去;不过对方看到戴帽子的白马探,叫了一声“工藤新一?”,于是服部和白马觉得她可能知道工藤新一的下落。 奇! 书!网!w!w !w!.!q!i!s!u !w!a !n !g!.!c!co m   于是,他们两个就把女人绑起来安置在了附近的酒店。这种情况当然不能叫不了解情况的警察来,所以他们联络了那位安室侦探(一位朋友),安室侦探说会派人来接货,以及不用找工藤新一了,他已经找到人了,只是工藤有别的事,暂时不能跟他们汇合,还拜托他们把找到工藤的消息告诉其他人。   除开一些人的身份和“某个组织”相关的猜测,白马探挑能说的,把他们前天到现在的经历给其他人讲了讲。   差点把小辫子吃进关东煮里的冲田总司听完就问:“既然工藤已经没事了,你们为什么一开始不说?还发生了什么事吗?”   两位高中生侦探对视一眼。   随后,服部平次说:“因为我们从她那里,听到了一个无法确定真假的消息。”   “什么消息?”   “她说现在的工藤新一,是被人假扮的,假扮他的人……我们认识,那个人确实能做到这点。”   仿佛是为了强调,服部平次顿了顿,又说,那个人跟工藤很熟,而且了解工藤的一切,如果他们换了身份,可能除了工藤的父母,谁都认不出来。   那个人就是黑羽快斗。   在这场地震里,黑羽快斗也消失了,但那位安室侦探显然知道黑羽快斗在哪里,而他不可能分不清工藤和黑羽,唯一的可能就是对方在对他们隐瞒什么——服部平次对此没什么不满,毕竟他和白马都猜到这件事牵扯很大,就连工藤都要小心翼翼,那位安室侦探也不可能将重要的情报直接告诉他们两个少年。   “那,新一他……”   毛利兰的心重新揪了起来。   即使她能在前往东京的路上跟京极真的朋友们徒手开山,遇到从山林里出来的野兽当场一脚踹飞,参与震后救援的时候抬了半天的物资箱,她也很清楚,如果新一有什么事,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她什么忙都帮不上。   白马探站起来,说这只是我们的猜测,就到这里吧,我和服部还有事,接下来你们就——   话还没说完,服部平次就一把拽住了白马探的衣服,把他往下拽,说:“告诉他们也可以吧?”   什么告诉?   毛利兰没听懂,铃木园子却眼睛一亮:“我就说你们肯定还知道别的消息,快说快说,而且你们吃我的关东煮还没给钱呢!”   ……关东煮能值多少钱,而且你铃木小姐真的缺钱吗,你就算用飞艇巡游东京往下撒关东煮,对铃木财团的财产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吧。   白马探叹气,问服部平次:“这样真的好吗?这不是他们应该掺和的事。”   服部平次耸耸肩:“只凭我们两个也做不了什么,而且……京极,还是很能打的啊。”他摸着下巴,有了一点想法。   谁还不是个高中生呢,你看京极真生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戴个墨镜出去说是墨西哥拳王也有人信,关键是京极真他真的能徒手裂石柱、空手接子弹(虽然是BB弹),那些训练有素、手持武器的成年人七八个加起来也未必能比得上他。   白马探跟服部平次对峙了一会儿,重新坐回去,说:“那你来说。”   面对其他人好奇或者期盼的眼神,服部平次清了清嗓子,说:“刚才工藤被人假扮的消息,是我们(跟安室透)打完电话后从那名罪犯那里听说的,她还说,如果是工藤新一,现在可能在……那个组织的BOSS那里。”   “组织?”   “工藤这一年基本上都在失踪,就是因为被卷入了某个案件,而这个组织就是案件相关的国际犯罪组织。我们得到的情报是,那个组织的BOSS,现在正在鸟取县米子市。”   “就是那个有白凤之里的米子市?”   “对,我跟白马打算去调查一下——不跟他们直接接触的简单调查。不过单凭我们和白马两个人,即使不深入、只在外围寻找工藤的踪迹也很危险,所以……”   服部平次的话还没说完,铃木园子就彻底明白了,她拍拍胸口,说这点小事,当然是包在我身上,我这就去找老爷子叫几百个保镖,我们直接把那地方给推平了!   服部平次捂着额头。   不,他只是想叫那边练空手道和剑道的来帮忙,毛利兰和铃木园子是不在他考虑范围内的,服部平次根本没想过把两个女孩也牵扯到这件事里。毛利兰还可以,毕竟毛利小姐武力值高,但铃木园子……   铃木园子开始翻手机:“你们负责找到地方和救出工藤,我找老爷子的朋友买两颗导弹把那个什么组织的老板家给炸了!”   服部:“……”   也、也不是不行吧,但直接炸还是免了,他觉得那位安室侦探100%是警方的人,真干出这种事,他们这群人都得被叫家长然后狠狠地批几天。   他正打算找白马探征求意见,却发现冲田总司到了他面前,还递给他了一把日本刀。   很沉,是真刀。   “我这次离家的时候,从祖父那里拿了两把剑(刀),我问祖父为什么,他说一定会用到。”冲田总司认真地对他说,“服部君,你来的时候,没带剑吧?”   服部平次一怔,然后大笑起来,接过这把刀,说:“好啊!那就借你的剑一用了!”   他跟冲田总司,还有场胜负没能决出来呢。服部平次想,谁让明天就是比赛的日期,但他们两个都来东京找人了呢?希望赛事组的那些人发现两个最有望拔得头筹少年都鸽了的时候……不会气到七窍生烟。   服部平次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去米子市的路上睡一觉,还有……我给有希子阿姨打个电话,如果工藤那家伙真的被冒充,她也许是能察觉到的。”   几分钟后。   服部平次面色沉重地挂了电话。   接电话的工藤有希子告诉他,工藤给她打过电话,虽然声音、语气和细节上都没什么问题,但经过服部的提醒,她确实觉得……有点不对。   “工藤,你到底……”   ……   此时的工藤新一还不知道自己被黑羽快斗“冒充”了,更不知道有些对打架略知一二的高中生正组团去鸟取县救他。   几个小时前,他从降谷零的眼神里看出了“这个六分仪很不对劲,你看着她”的意思,并且从降谷零那里拿到了新的手机——不是他原本的号码,毕竟他的手机还在服部和白马那里,工藤新一一看就知道这部手机本来应该是给琴酒的,只是琴酒暂时没法拿到而已。   ……除此之外,这部手机大概有监听和定位功能。前者是工藤新一通过电池容量和电量的消耗速度推断出来的(在这件事上某些人有前科),而后者,既然监听都有了,还缺个定位吗?   当然,工藤新一对此没有意见,恰恰相反,这是建立在六分仪真理并非纯粹敌方前提下的举措,不然工藤新一也不会跟她一起行动。不管怎么说,就算他抓着有些奇怪的把柄(你怎么STK琴酒啊,后仰),六分仪小姐也是个十足的危险人物。   于是现在——   他正在跟六分仪真理调查那处地下空间的其他出入口,试图从赤井先生给出的第二份路线情报里推断出可能的空间结构;同时他还有要做的另一件事,是跟六分仪背后的【D】先生取得联络,确定“教授”的态度。   对疑似福尔摩斯厨的【D】先生,他、赤井哥和降谷哥有不同的看法。   工藤新一认为,既然那位“教授”在电话里承认了他的身份,要么对他存在某种善意,要么就已经一只脚踏进了这个漩涡里,“教授”本人或许不想出面,但还有为他们提供一些帮助——主要是情报的可能。毕竟他们刚开始接触这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力量,而“教授”是那个“长命百岁养生互助协会”的老会员了,对内部人员和势力的了解一定不少。   六分仪真理:没有告诉你【永生之塔】的名字是我的失误,但叫养老协会真的大可不必。   而从降谷零的角度来看,参与那些事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特别是活了一百多年的人精,工藤新一去联络他说不定会被骗得团团转,对方很有可能就是在放出鱼饵,等着侦探上钩呢。不管怎么样,降谷零坚持不让工藤新一深入,甚至让工藤新一有了种护崽的错觉……是错觉吧,应该是因为黑泽阵出事,再加上这里是降谷哥的东京导致的,嗯。   至于赤井秀一,他觉得那什么“教授”的名头很好用,既然对方承认了,那就用啊,不必去联络【D】先生本人,借着这个名头和工具人六分仪(六分仪真理:?)能得到的情报、方便的渠道和插手的机会就有很多。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亚瑟·平井了,放手去做,不用管降谷,你现在是英国人他管不到你——美国人、自由派、实用主义者、非常擅长随机应变和先斩后奏的赤井先生如是说。   哦,他们俩差点在景光哥的病房里打了一架。   工藤新一完全插不上手,他谁都打不过,最后还是景光哥对他说你自己做决定,记得注意安全。   还是景光哥好。   工藤新一想,果然在这群人里景光哥才是最好相处的那个人,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说这句话的时候,赤井哥都用一种“你在说什么”的眼神看他,问的时候也不说话。景光哥明明就是人好嘛!   而且看起来还比他小!(工藤新一,膨胀ing)   “很难判断出谁有可能是他们的人啊。”   一个声音从他身边传来。   六分仪真理拿着两根冰激凌,递给工藤新一一个蓝的,然后又递给他一个红的,跟哄小孩一样,而她自己正在观察从那间纪念馆——就是纪念米花町被炸建筑物的纪念馆里走出来的人。   这是赤井秀一进入那个地下空间时走的路,跟他们去过的书店隔得很远;现在两个侦探就坐在附近的甜品店里,不动声色地注意着那家纪念馆的情况。   六分仪真理换了身衣服,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男性,不过外套还是绿色;至于工藤新一,他换了服部平次之前忘在他家的衣服,没错,现在他是服部平次了。虽然声音不是很像,但语气和大阪腔他能模仿得来,而且他刚才回家的时候,顺路去博士家里拿了比蝴蝶结更隐蔽的变声器。   锵锵锵!超便携小型变声器,可以贴在皮肤上几乎无法被察觉,唯一的问题是这种东西只能照人定制不能量产,而且无法在中途调整声线和肤色……够用,够用。   工藤新一清了清嗓子,用服部平次的语气说:“是啊,再过一会儿就要午夜了,我们先回去吧。还有,你老板那边没有回复吗?”   六分仪真理又check了一遍手机,才说:“发邮件的时候是老板的午睡时间,现在可能是下午茶时间,不过我觉得他没空管这点小事的可能性更大。”   她本来可以不配合的,但谁让她也很好奇是不是真的有那个什么计划,而且用老板身份的事毕竟是她干出来的,六分仪小姐最后还是决定跟“教授”联络了。不过,伦敦于东京有九个小时的时差,他们发邮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教授”本人又很忙,看不到也理所应当。   “唔……”   “怎么?”   “你跟你老板手下的其他人也都不认识吗?”工藤新一问。   六分仪真理坦然地摊手,对自己的无知相当满意——当侦探会对所有东西好奇是一回事,当打工人不该问的就不问是另一回事:“是啊,基本不认识,我是——啊,也有几个没见过但有联络的人,有个同样在老板手下的侦探跟我说过,‘这几天教授手上有件别的事’。”   工藤新一若有所思:“其它的事……”   这倒是没什么不能说的,反正六分仪真理也没听说具体的细节,她戳了戳自己眼前的草饼布丁,说:“具体我没打听,但从另一个人那里听到了一点,说是我老板早年创办的一个组织的现任首领失踪了,还是老板比较欣赏的后辈,这件事又跟老板认识的某个人扯上了关系,所以他亲自出手了。”   “原来如此。”工藤新一理解了。如果是这种程度的事,而那位“教授”是个好面子的人,会插手也是理所当然,不过工藤新一还是希望“教授”能抽出时间给他一点回复……只能说,祝那位失踪的后辈能尽快被找到吧。   (白马:你要不要看看茶会的聊天室,我们的初代首领已经出手找失踪的你了,我觉得我们红方就是缺少一些必要的沟通……)   (服部平次:所以我什么时候才能加入茶会?喂!我被孤立了,这次我真的被孤立了啊!)   “啊,老板的邮件。”   六分仪真理忽然发出了声音。   她盯着邮件的内容看了一会儿,睁大眼睛,把手机倒过来看,又正回去,揉揉眼睛,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副平光眼镜,戴上去自己看,最后露出了“我是谁我在哪”的表情。   工藤新一很想知道邮件的内容,但直接去看有些不礼貌——毕竟这里是甜品店,嗯。所以他问你看到了什么。   六分仪真理缓缓把手机推到了他面前,语气恍惚地说:“我老板发来了一份Sherlock计划的资料,说他知道你为什么要联络他,不过他希望你去一趟伦敦。”   工藤新一:?   什么计划?S计划?就是他在黑泽和那个监视者面前随口胡说的基因编辑计划?啊?   他缓缓看向那份资料,以及邮件里简单的三行英文。   这份资料——Sherlock计划指出柯南·道尔爵士写出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并非虚假,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物,只不过这个名字不是他的真名,而是柯南·道尔爵士为友人作传时候用的化名;而“教授”先生有个计划,就是用被保存下来的那位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基因,创造出跟他一样伟大的、划时代的名侦探,于是他展开了三轮实验,用制造了三代侦探,但都没有得到福尔摩斯这样的人物。   到工藤新一/黑羽快斗/服部平次/白马探等等这一代,已经是第四代基因实验,作为长子的亚瑟·平井也被寄予厚望。而他们长得像当然不是巧合,其实是他们都长得像小时候的福尔摩斯……   在这份资料的最后,那位【D】先生还用相当淘气的口吻写:这是我刚编造的资料,如有错漏,你可以自己补充和修改。   工藤新一:“……”   他理解六分仪小姐为什么会在看了两行资料后就用那种眼神看他了,但是六分仪小姐,你看到最后啊!你给我看到最后一句啊!这是你们老板刚编的资料,所以说他之前没回复邮件只是在编资料啊!   你们老板真的有一百多岁吗?!可恶,这种开玩笑的风格好像在哪里见过,应该是错觉吧。   而那三行手写字的英文是这样的:   “事情我已经了解了;   虽不方便插手,却也有提供一些帮助的余地;   请来伦敦一叙,平井小先生。”   以及一行可以让菲莉娅(六分仪)协助他的备注。   工藤新一看完后思索了一会儿,直到六分仪真理问他真的要去吗,从你们的角度来看我老板不是什么好人。   六分仪真理:警察,条子,公安,碎碎念,碎碎念,怎么会是警察……   工藤新一低头拿出手机,没说话。   六分仪真理也觉得老板有点强人所难,就叹气,说没关系,我老板很宽容的,就算拒绝也没什么,他就是很喜欢给有才华的年轻人一些帮助,虽然这些年轻人的结局都不太好吧,就跟诅咒一样。   她正说着,工藤新一就站起来,对她说:“机票已经买好了,六分仪小姐,你有必须回去拿的东西吗?我们现在出发。”   六分仪真理:?   这、这就是现在的高中生侦探吗?是她输了。侦探行业卷成现在这样,你们这些小孩都有责任啊!。   而刚刚拜托景光哥帮忙买机票(毕竟用的是亚瑟·平井的身份,他需要一些临时的证件)的工藤新一正在想一些事。   景光哥告诉他,蒂塔(Dita),也就是他们从6月29日开始就在调查的对象,在降谷零带人去抓的时候失踪了。   幸好步美还在那座房子里,现在已经被安全送回了家。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步美说长大后要做侦探,而且异常坚定,工藤新一觉得,这件事应该跟他没有关系,全都是江户川柯南的错。   江户川柯南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算了,确实有关系。   至于蒂塔,景光哥说这件事不用担心,服部和白马找到了她的下落,现在公安正在去抓人的路上,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反而是去伦敦这件事更应该慎重考虑。   不过工藤新一坚持,景光哥就去问了赤井玛丽,玛丽说伦敦那边她可以提供一些帮助,世良真纯则表示她可以跟工藤新一一起去。伦敦嘛,她很熟,就算小时候没在伦敦住,那也算是她的老家(世良得意摸鼻子.jpg)。   啊,说起来,这次也是去白马的地盘,要问问白马吗?   工藤新一看了看时间,想起景光哥对他说服部白马连轴转了整整两天,说是去休息了,就打消了在这个时候打电话吵醒白马的主意。等白马从东京回伦敦的时候再见面吧,说不定还能让白马带着他到处玩呢。   “白马,服部……基德……还有……小兰……”   嗯,现在大家应该都已经知道他没事了的消息吧,他还特地托景光哥给小兰发消息说他现在很安全,过两天再回家呢。   工藤新一,前往机场。   (此时,正在前往鸟取县米子市寻找工藤新一的一行人:……)   ……   未知地点。   时间应该是接近天亮,或者更晚一点的时间。黑泽阵睡醒的时候什么都没听到,这个空间里没有其他人,也就无法从别人的状态里判断具体的时刻。   不过他应该睡得有点久——起码五六个小时,对现在的情况来说比较难得。   他闭上眼睛,开始在脑子里播放点什么东西打发时间。   比如说,波本的演唱会……关掉!已经放了好几天了,波本你烦不烦?!(降谷零:你自己的记忆关我什么事啊!)   黑泽阵觉得再这样下去,就算他没有完全的记忆能力也会把波本的歌声牢牢焊在心里,于是他决定以毒攻毒,开始播放贝尔摩德演的电影。不得不说这一出效果拔群,一看到贝尔摩德用那双能生生掰断人脖子的手表演一个身患癌症弱不禁风的小公主弹钢琴,甚至拿不动一把刀,黑泽阵就忍不住想笑出声。   虽然贝尔摩德给他推荐这部她自己主演的电影的时候,说是“大受好评的严肃历史剧,动人心弦潸然泪下”,但黑泽阵当年从头看到尾,愣是没有一点感触,唯一的想法就是在拍摄宫廷政变部分剧情的时候,躺在地上的人死得不是很专业,当然,杀人的也不是很专业。   时过境迁,多年后他再看这部电影的时候,反倒体会出了一种不同来,那就是——贝尔摩德,胖了。   对,应该是胖了。   黑泽阵漫不经心地将现在的贝尔摩德和影片里十多年前的贝尔摩德比较了一下,发现她的腰围大概是长了那么半寸,他怀疑在把贝尔摩德喂胖这件事里,那位先生和陪她吃饭的波本等人绝对居功至伟。   他明明提醒过贝尔摩德不要这么肆无忌惮,但贝尔摩德从来不听,总是跟他唱反调,好像这样就能开心一样。   除了贝尔摩德的电影,他又百无聊赖地播放了北地的风景,遥远的极光,塔楼上吹来的风,正在读诗的阿法纳西,落到他肩上的鹰,以及围着他跑的半大小孩们。   然后他又想到威尼斯的落日,特里尔的熊,巴黎的几张唱片,后来他去听了几场音乐会……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了,虽然他不想跟贝尔摩德一起去,但当时他懒得执行组织的任务,而贝尔摩德会让人把他的活干了,让他合理摸鱼。   说到底,组织里的人若不是纯然的疯子,谁喜欢加班连轴转每天都在刀口舔血的生活?总要给人点喘口气的时间吧。哦,卧底除外。   虽然……黑泽阵知道他的工作比其他组织成员要多得多,毕竟谁让他是“那位先生最信任的人”呢。   他笑起来。   不过这嘲讽十足的笑还未持续几秒就消失了,因为距离他很远的那扇门打开,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不是理查德先生,是另外的人,黑泽阵并不意外理查德去休息的事,毕竟能呼吸就不是什么机器人。   这次来的人特别礼貌——一听就不是理查德先生那样虚伪的礼貌——地说:“请问,您醒着吗,黑泽先生?”   叫他黑泽先生而不是琴酒,或者跟乌丸有关的称呼吗……黑泽阵觉得有趣。不认识他,不知道他是谁,但还是被派来了。FBI真会挑人——要么就知道太多,要么就什么都不知道,不会因为他简单的几句话就动摇。   “什么事?”   “‘长官要来见你,希望你能考虑配合我们的工作。’——这是上级要我向您传达的话。”   长官?   都到了要专门来通知他的地步,这当然不会是什么普通的长官,黑泽阵没什么反应,心里有个声音却笑起来。   ——不管那个假扮乌丸的人原本的目的为何,起码这个人放出去的鱼饵,确实钓到了东西。   年轻人说完就准备走,显然对这些事不是很了解,也没有多说几句的想法,不过他转身后,又忽然停住脚步,问:“您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可以现在叫医生来。”   “不用。”   哈。小孩,别做多余的事。   黑泽阵感受着自己现在的状态,已经恢复了不少,不过单从外表看上去应该不怎么样,毕竟他的体温很低,低到让那些研究员有点纳闷的地步。乌丸先生在炫耀人的时候又不会把他的体温远低于常人这点写在脸上,所以医生们到现在为止都在提心吊胆,生怕他死了。   除了只负责保证他不死的医生,还有一些半是医生半是研究员的人,黑泽阵不觉得他们能在短时间内得到什么结果,但“琴酒生发水”……可能真的在研发日程上了。   话说一定要叫这个名字吗?   能不能叫莱伊生发水,给赤井秀一灌点然后用他代言,这样你们FBI就能实现自产自销,反正里面有不少赤井秀一的粉丝。   自动门再次合上。   整个空间里又陷入了一片寂静,黑泽阵正在安静的黑暗里计算时间,就快了,“乌丸”出现,某些原本在观望的人就坐不住了,即使他们会怀疑“乌丸”的身份,却也无法抵挡住这份诱惑。   至于扮演“乌丸”的人是谁,首先排除贝尔摩德,毕竟贝尔摩德应该在公安手忙脚乱来不及抓她的时候就跑到国外去了。剩下的人……该不会是加尔纳恰吧?黑泽阵想了想,加尔纳恰想杀他,确实很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来让对方自乱阵脚,然后浑水摸鱼,关键在于加尔纳恰身为组织的“资料库”,自然掌握着某些乌丸以前的联络方式,能做到这点不足为奇。   哼,等出去后就把加尔纳恰打个半死——不,可能在这里面就能见到加尔纳恰了,见面直接打吧。黑泽阵连一秒的“加尔纳恰可能是来救他”的想法都没有,毕竟,那样就不是那个精明、谨慎,不可能被任何人欺骗的加尔纳恰了。   (哈罗:在很远的地方愤怒地汪汪叫!)   还有一件事,黑泽阵和赤井务武都很在意。那就是……到底是谁,将“乌丸可能复活”和“琴酒依然活着”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的。   一个能得知各方情报、甚至将收集情报的手伸到乌丸的别墅里,又能在日本境内安插人手、也能确定他没死的人。   毕竟【B】先生的触角是FBI,可FBI对他的事没那么清楚。所以,这件事的背后,另有推动者。   是谁……呢。呵。 第169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6月29日, 赤井玛丽在喝茶,冷眼旁观。   6月30日,赤井玛丽拦不住女儿, 叹了口气, 放她离开藏身处,去救援地震中遇难的人。   7月1日, 赤井玛丽在喝茶, 从早到晚,最后去那座教堂的长椅上翻书。她看的当然不是宗教书籍,而是本将棋周刊。   几天前,MI6本欲调她回英国, 毕竟他们跟公安达成了协议, 这边的事他们不会插手;但赤井玛丽以私人事务为由留在东京, 跟上司心照不宣地达成默契。剿灭组织的时候他们没有出现, 东京塔起乱的时候他们没有动手, 等到现在风平浪静,MI6依然像个局外人。   直到今晚, 上级给了她一份特殊的情报。   “曾跟我们有过节的人在东京?”   赤井玛丽皱眉,这个说法也太笼统了, 单单是这么一句话就让MI6不动声色地留人在东京, 还得背着公安和其它机构, 她倒是很好奇给出这个情报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毕竟也是MI6的老前辈了, 就扔了手里的将棋杂志,对比她还要年轻的联络人说:“具体怎么回事?还有, 情报来源呢?”   联络人虽然在MI6也算比较有威望的人物, 但赤井玛丽还真是他直系前辈,听到她这么说话, 他不免低声下气地回答:“玛丽老师,不是我不告诉你,是长官那边就没有透露任何情报,只说了行动计划。”   “哼。”   赤井玛丽才不吃这套,她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这件事的不同寻常,因此她只是撂下一句“让他亲自来跟我说”,就挂了电话。   时至今日,在东京的这些同事到底是听她的,还是听那位老同事的,还真是件五五开的事,毕竟这样没头没尾的计划实在是有点……像当年他们对赤井务武一样把自己人往死里坑的熟悉感。   很快,那位应该非常忙碌的老同事兼半个上级给她打来了电话,最开始就说:“玛丽啊,你还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赤井玛丽不客气地回答:“就因为一条真假难辨的情报,让我们的人在东京惹是生非?而且要对付的还是些难缠的家伙,你能确定他们就是当年的人?”   同事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是,也不全是,还有些其他的目标,是对方给我们情报的附带要求。不过对我们来说没有坏处,这是双赢的买卖。具体的证据我已经拿到了,为了保密暂时不能公开,等回来可以让你随意查阅。”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又是多年的朋友,尽管赤井玛丽还有很多不满,也没继续问了。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真纯已经被支出去,回伦敦跟侦探找人了,不用掺和进这些事里,不然赤井玛丽还得分心去看自己从小到大都很莽撞的女儿。   不过到最后,她还是问:“所以,给我们提供情报、想搅动局势但是藏头露尾的家伙,是哪来的人?”   老同事那边不知为何苦笑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说:“是个很久没联络,但是可信的人,我也没想到还能再听到他的消息……等这件事结束,他应该会去见你的。”   熟人?   赤井玛丽皱眉。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以前认识这种类型的混蛋?还是说,那人年轻的时候还行,过了多少年才变成这种鬼样子的?   ……   7月2日,上午。   外务省的外务大臣在经过整整两天的忙碌后,终于抽出时间来见那位跟他约见的人——当然,真正要跟他见面的人其实已经来不了了,会面却没有取消,而是放在了今天。   夏目财团没有取消的想法,并且在他们要谈的事务里加上了地震和一位美国外交官在东京境内死亡的事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原本想将这件事推掉的降谷清一郎实在无奈,不知道几个财团到底为何联手发难。   不过,外务省官员的猜测只是猜测,没人知道这位大臣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在忙碌到凌晨的工作后,有位金发、肤色略深的年轻人敲响了门,来到了降谷清一郎的面前。   “上午好,降谷先生。”   降谷零以生疏、客套的问候作为他们的开场白,自称夏目理人的时候也毫不心虚,反正黑泽用这个身份的时候几乎不会出面,这里也没人能揭穿他的谎言。只是有一点,游轮上黑泽问他“就这么想当我儿子的教父吗”,现在一语成谶,只不过不是教父,是直接偷梁换柱当了夏目渚的爹。   当然,夏目渚AKA爱尔兰没有意见,他也不敢有意见,自从听说有一群人在满世界找长生不老起死回生,他想到“青鸟”药物的事,当场就扎进自己家最安全的空间,再也不出来了。钱、还有人,倒是要什么给什么,降谷零也喜欢这种不说话不惹事、还很能干的人。   他很轻松,但降谷清一郎一看到他就没那么轻松了。   会面的时候办公室里只有他的秘书,没有其他人。   坐在那里的是位黑发的男人,他紫灰色的眼睛里带着点疲惫。年逾五十、看起来依旧算壮年的降谷清一郎长久地注视着坐在他面前、从容又隐隐带着某位上位者姿态的降谷零,终于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   “怎么是你来了?”   降谷零不答。降谷清一郎让秘书先出去,那位秘书纵然不解也没能看出任何端倪,毕竟这两人看起来也不像,见面的时候也不类久别重逢,更不像是仇人。于是他走出去,并关上了门。   直到秘书离开,降谷零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继续用陌生人的语气说:“我不觉得代他来有什么问题——他曾向我许诺,如果他不在,我可以全权决定他的事。”   当然,那说的是组织里的事,那会儿黑泽阵都不在组织里了,当然是任降谷零胡说。   两个姓降谷的人面对面坐着,直到降谷零说:“您没什么疑问的话,我们就开始谈正事吧。我受美国大使馆一位朋友所托……”   降谷清一郎一直听他把话说完,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我会优先考虑这项工作——你接下来要说的其它工作也是。但这不是你来的目的,零。”   降谷零已经很久没听这个人叫过他的名字了。   准确来说,从诸伏景光死去的那段时间开始,他就再也没听到过有人这么叫他,直到他的珍宝失而复得。   如果要说眼前这个人的事,那就要追溯到更早之前,甚至在降谷零的记忆里都要淡化的时间。   “你要跟我谈正事?”降谷零问。   谈什么都可以,别谈感情,降谷清一郎。   这话明明白白地写在他的眼里,对面的那个男人就显得更加无奈,或者说在漫长的时间过去后,他也没想好怎么面对这样突兀的局面。能看得出来两人都没怎么睡好,但降谷零确实是被诸伏景光按着睡了一觉,才来跟降谷清一郎会面的,起码不能在这里出什么意外。   降谷清一郎问:“你想谈哪件正事?”   明知故问。   既然本来要见你的人是他,那你就知道他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不,或许不知道,毕竟你不知道你的儿子跟他的关系,更想不到“琴酒”是为了确定你的身份,才瞒着我来见你的。   降谷零有点无端的恼火,因为就在刚才,他发现,黑泽阵某种意义上确实比他亲生父亲更像他的父亲,至少在这件事上是如此。   他怀疑黑泽有点当爹的小爱好,虽然黑泽自己完全没这么觉得。   好好好,他现在要为八岁的波本先生的便宜爹来找自己的亲爹算账了,降谷零这么想着,脸上却是非常冷静的表情:“也不算正事,我只是想跟你谈谈,一群自称【永生之塔】的人的事。降谷先生,你有时间吗?”   降谷清一郎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有那么一瞬间降谷零觉得降谷清一郎还跟以前一样,但又有个瞬间,他觉得降谷清一郎已经老了。   这位外务大臣给降谷零倒了杯没茶叶的白开水,说他这里只有白水,然后才开始谈话:“我知道你考了警校,在听说乌丸的继任者是你的时候,我本想给你打个电话问问的。”   “不必,我们二十年没见了。”降谷零如此回应。   也许还没到二十年,也可能更长,毕竟降谷零对降谷清一郎什么时候开始不回家的日期早就记不清了,父母离婚和他刚出生母亲就带着哥哥离开的事对他也没有多少影响,他童年里的色彩,几乎都是宫野艾莲娜和诸伏景光的颜色。   降谷清一郎当然可能认出他,却不清楚他在做什么工作,毕竟他们确实已经很久没见,甚至没有联络。   降谷清一郎也笑:“可我发现我没有你的电话,也联系不上任何认识你的人,几年的时间,你就彻底消失了。”   降谷零看了一眼那杯白开水,虽然觉得降谷清一郎在里面下毒的概率很低——毕竟这里是外务大臣自己的办公室,但还是没有喝一口的打算。   他本想尖锐地反击,但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无所谓的“公事公办”。   是了——他不在乎。   “零,”降谷清一郎说,“你知道【塔】,是因为他,还是因为乌丸?”   这个问题里隐藏了太多信息,也能延伸出无数种可能,也关乎降谷零现在的立场——是啊,组织的BOSS,即使现在组织表面上好像出现了一些问题,谁知道乌丸在背地里藏了多少东西呢?   降谷零也知道降谷清一郎在想什么,只是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白。因为外务省工作很忙?行,那我也不浪费时间了,但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的恋人。   “别想太多,他来找你是为了我,我来找你是为了他。我是个【遵纪守法】的人,不会做多余的事。”   “你长大了。”   降谷清一郎忽然喟叹。   降谷零只是微微抬眼看过去,根本不为所动:   “这话你可以跟十年前的我说。”   那时候的他应该还会高兴吧,或者没去组织卧底过的也是,不过现在,他确实没这个心情去叙旧。   降谷清一郎大概也没什么时间,就喝了口他自己倒的白开水,以直切要害的方式进行了开场白:“在涉及到【塔】的政府官员里,地位最高、最有话语权和影响力的,一般被称为【F】。如果他妨碍到了你,我可以在两天内把他除掉。”   饶是降谷零也有那么一秒没听懂降谷清一郎在说什么。   注意到降谷零略有错愕的神情,降谷清一郎继续说:“其他官员的身份我也大致清楚,但将他们全部拔除只能导致这个国家忽然陷入混乱,于情于理我都不想看到事情发展到那样的地步。”   他说到这里,降谷零终于从最开始的怔然里回过神来。他忽然笑了声,问:“你怕我现在就去杀了他们?”   降谷清一郎并不避讳地回答:“我不了解现在的你,只能做最坏的打算。而且,想要永生的人会永远存在,即使【塔】消失了,但【他们】会不停地诞生,你应该知道。”   “好啊,”降谷零轻松地说,“我可以暂时放过他们,只是现在,那你呢?在这件事里,你未必没有出力吧?”   “当时我在下棋——事到如今说这个也没有意义,毕竟袖手旁观也一样。你希望我做什么?”降谷清一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征询了降谷零的意见。   降谷零看了他一会儿,很想知道他跟二十年前的父亲有什么区别,可惜他不记得那个人什么样了,只记得偶尔在新闻节目上的降谷清一郎,这个跟他毫无关系的男人。是的,毫无关系,降谷零走到现在完全靠自己、朋友、老师,或许他寻求过很多人的帮助,也跟无数人相互扶持着走到今天,但这些都跟降谷清一郎没有任何关系。   他忽然露出了属于波本的笑:“你比我想的还好说话,降谷先生,你觉得我会让你继续在这个位置上坐下去?”   好威风啊,波本大人。降谷零自己在心里给自己配音,不过这都只是基于降谷清一郎对现在的自己不了解、也不知道乌丸是否留了什么后手导致的结果。   其实只要降谷清一郎想,他就能干涉公安的行动,只是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要更复杂。   降谷清一郎深深地看着他,忽然叹气,说:“你长得跟你母亲比较像——也不是很像。”   没等降谷零说话,他又说:“等局势稳定后我会主动请辞,如果这就是你希望看到的结果。但是给我点时间,现在不适合换大臣。”   明明可以说是相当纵容的话,但说到最后,降谷清一郎好像也没什么底气,有点自嘲地笑起来。   对面年轻的金发男人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感触,而且除了眼睛的颜色外,他们两个都不怎么像。   很久,降谷清一郎才听到自己的儿子说:“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从你们的【F】先生给我讲起吧。”   父亲?   他对父亲没什么感情,至少现在已经没有了。他最大的尊重就是坐到现在都什么都没做,而且考虑以一个相对体面的方式把没有任何犯罪履历的父亲送进监狱——有点难办,而且这人真的是他的父亲。   谈话花了他们很长时间。三个小时,至少降谷零准备走的时候,外面的日头已经正正地晒过来了。   他走到门口,却听到身后的人说:“零……也许我没有劝说你的资格,但留在那边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好事,你最开始不是想当警察吗?”   降谷零停下脚步。   降谷清一郎看到陌生的儿子冷淡的表情,知道自己的话说错了对象,而且他自己也没有说这些的资格。他不联络儿子自然也有不想让儿子牵扯到这些复杂的事里来的想法,但更多是为了……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最开始想做什么了,只能在意识到【塔】被人盯上,搅动风云的时候给儿子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不然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你应该高兴,降谷先生。”降谷零说。   降谷清一郎不解。   降谷零将手伸进衣服的口袋,一般来说这个动作是拿枪——降谷清一郎也是这么想的,但他儿子掏出来的是一本证件。   “如果不是政府还需要你工作,我刚才就叫人把你逮捕了。还有,别用那个老东西的思路来揣测我,我是警察。”   降谷零看着降谷清一郎的表情从错愕、到自嘲,又变成释然,最后降谷清一郎不知道怎么的笑了起来。   他说:“我以为我不再了解你,原来最不了解的地方在于,你没变。”   降谷零没有评价。   不过既然说到这个,他有件事想问降谷清一郎:“将那些人慢慢换掉,给这个国家的政府来个换血,还是做得到的吧。”   虽然应该是问句,但降谷零说出来的时候,确实完完全全的肯定的语气。   降谷清一郎说这需要很长的时间,而且不是仅凭我就能做到的。政党、财团、其它力量的支持,以及【塔】本身就是【人脉】的本质……   降谷零打断了他的话,只是问:“你告诉我,能不能,父亲?”   他这么说了。   并且还笑了。   降谷清一郎觉得,此时的降谷零肯定是在想什么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东西。他儿子确实长大了,虽然,降谷清一郎并不觉得降谷零还愿意将叫他父亲。所以,这声父亲是为了……   “当然可以,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政府都能做到。”降谷清一郎回答了任何一个人都清楚的事。   然后,他看到门口的金发男人将证件放回去,漫不经心地问他:“你想当首相吗?”   ……   降谷零离开了外务省的大楼。   他不关心他扔下的重磅炸弹对降谷清一郎会造成什么影响,他得抓紧时间。当然,暗杀不是他该干的事,警察有警察应该遵循的规则,公安也是。   关机的手机被重新打开,首先打来的是黑田的电话,一看还有几十个未接电话,降谷零就知道自己的老上级是真的急了。   他接通电话,说:“黑田兵卫,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黑田兵卫本想出口的话止在嘴边,被降谷零连名带姓毫无尊敬地喊这还是第一次,良久他说我并不清楚你在说什么,也许你现在知道得比我还多。   那可能确实如此。   降谷零不觉得黑田兵卫能找到一个会对他和盘托出的【塔】里的地位不低的人物,不过好在他要问的也不是这个:“为什么一定要把指挥权给我?你在做什么?”   最开始也就算了;在他主动去东京塔废墟,准备找黑泽阵的时候,黑田还是把指挥权还给了他。这跟未来的局势、平衡和各种外在影响都没关系,唯一的解释就是黑田手里还有另一件事,或者另一个行动计划。   “我也是‘刚知道’,这不是我的谋划。”黑田叹气,“有位早就不愿意跟我们交流的老朋友传来了情报,而我在两天内紧急调动了能调动的力量制定行动计划,但他没打算向我透露全部。所以我说我知道的或许还不如你多。”   他发觉降谷零去了外务省的时候就知道出问题了,外务省虽然不在他们的聚焦范围内,但降谷零可不是个会在这个时候拖后腿的人。   降谷零听出了黑田的言外之意:“在我们的领土上被人当枪使?黑田兵卫,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黑田却笑了:“不是我,是有人的把柄被对方抓在手上,有些人的面子过不去了。而且降谷,这对我们来说也不是坏处。”   黑田有段时间没喊他波本了。   降谷零干脆地挂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他打电话给赤井秀一,问赤井秀一FBI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即使已经准备辞职,赤井先生,你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吧,发挥一点你的作用。   赤井秀一很快就接了电话。   面对降谷零并不算清晰的问题,赤井秀一很快就理解了降谷零在说什么,回答:“我试图联络了詹姆斯,他告诉我,原本退休的他之所以来日本,是有‘别的任务’;不过基尔给了我消息,CIA今天有些动静。”   “情报来源是?”   “詹姆斯说是一位老朋友。”   “那跟这位老朋友交好的机构还真是多。”降谷零略带讽刺地说完,又交代了几件事,才挂断电话。   而电话那边的赤井秀一,看着通话结束的界面,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才摇摇头。   其实詹姆斯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位老朋友就是他的父亲赤井务武。在赤井秀一过去和现在的印象里,赤井务武都不是什么冒进的人,只能说是某些意外打乱了他原本的安排,好在无论什么情况下父亲都擅长临场改变计划,所以,现在的情况……可能也跟父亲和小银他们有关。   而让事情变成现在这样的罪魁祸首之一……   他看向坐在他对面的贝尔摩德,觉得他们没时间浪费了,就直说:“其实你就是那个冒充乌丸的人吧,贝尔摩德。”   “为什么这么想?”贝尔摩德问。   赤井秀一想了想,回答:“没什么,只是一种感觉,我想你在见到那个样子的琴酒后,不会无动于衷。”   所以贝尔摩德肯定做了什么,才会像现在这样镇定从容,毫无焦虑和不安感。衡量前后发生的事,赤井秀一觉得唯一的可能就是贝尔摩德为了琴酒整了个大事。   贝尔摩德轻笑一声,没有否认:“的确是我,既然你知道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做,莱伊?”   赤井秀一想点根烟,发现没带,最后拿了一盒手指饼干,分了贝尔摩德一半。   很久,他说:“我们对对剧本,应该还有修改的余地。”   ……   7月2日,上午11:00。   鸟取县,米子市。   几个正在调查工藤新一下落的少年一无所获,不过他们通过高超的技术和惊人的战斗力抓住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并且发现这个飙车到快要起飞最后被京极真从天而降踩爆车顶抓住的家伙,竟然是那个组织的成员。   他叫帕塞托。   帕塞托先生听说他们是冲着组织的BOSS来的,而且他们的同伴被绑架了,在短暂的犹豫和意识到这群人的恐怖战斗力后,非常果断地给出了BOSS所在别墅的位置,然后……   然后他看到其中一个少女正在打电话叫导弹,他们决定找机会、召集人手突入那座别墅,救出同伴后就把别墅连里面的人一起给炸了。幸好几个脑子还算清醒的少年拦住了她,于是场面变得一片混乱。   帕塞托抹了一把冷汗。   里面还有谁来着?BOSS波本,琴酒,还有一些保镖,最多是贝尔摩德,好,都不是什么好人!炸吧!他举双手双脚支持!   此时,正在紧急补觉的黑羽快斗忽然感受到了背后的一片凉意。   他惊醒,心想不会是工藤在骂他吧?不会吧?他不是自愿冒充工藤的,所以工藤你人在哪啊工藤!   ……   英国,伦敦。   飞机刚刚落地,雪白的翼展自高空的云层中降落,飞机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将乘客从遥远的岛国送到了另一座古老的城市里。   伦敦依旧平静,这个时间的伦敦还是午夜,空气里有着微微的寒意。   工藤新一下了飞机,从“教授”那里收到了会面的地址,然后跟六分仪真理前往落脚的地方。   世良真纯比他晚出发一点,但提前给他安排了居住的地方,据世良自己说她在这里混得很开。   “好久没看看伦敦了。”   他说着,带着可以说是几乎没有的行李走出机场,走到外面的街道时,他忽然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其实也不是很久没来,只是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来的时候都是因为案件,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脑海里只记得跟大量案件相关的内容了,别的是一点都没印象——啊,福尔摩斯相关的内容除外。   “工藤。”   六分仪真理忽然喊他。   工藤新一停住脚步,回头,却看到安静了一路的六分仪真理抄起一根棒球棍就往他的后脑勺砸来!   嗯?这个场景有点似曾相识?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砸倒在地,看起来六分仪小姐完全不像她自己说的一点都不擅长战斗。而且工藤新一觉得,刚才敲闷棍的那个手法和力道,有点莫名的熟悉。   工藤新一试图挣扎一下,然后他发现六分仪小姐蹲下来,好像叹了口气,从衣服里掏出了什么药。   等等、等等等等,药?!   年轻的名侦探很想发出惨叫声,但他现在做不到了,只能意识到六分仪真理给他喂了什么不明药物,然后就昏了过去。   在意识沉底的最后一刻,他在想,琴酒,快来救我,有人冒充你啊!   六分仪真理看着昏过去的工藤新一,戳了戳人,发现没什么反应后,就把工藤新一的手机关机,扔到了一边。   然后,她拨通了某个号码。   很久,听筒里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BOSS。”   ……   日本,东京郊区。   寺庙里,加尔纳恰拿着电话,脸色惨白。在对方挂断电话前的一刻,他说:“就真的、真的……”   但他没能问完,电话就已经被挂断了。   寺庙的住持看到他的脸色,忍不住问了句:“格罗斯?格罗斯你没事吧?刚才是谁打来的电话?”   按理来说他不应该问的,但格罗斯跟其他人不一样,格罗斯很喜欢跟他分享各种各样的事,因此他们应该算是“朋友”。   不过这次加尔纳恰却没有了跟他说八卦的心情,他缓了缓,说没事,我只是有件事要去做,对,我必须做某件事。   他低着头,表情却变得越来越狠厉,好像忽然之间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搞得寺庙的住持都变得紧张起来,问他,我能不能帮到忙。加尔纳恰舒了口气,说有,有件事你可以帮到我。   加尔纳恰深呼吸,终于从刚才的情绪里缓过来,然后他抓住了住持的手臂,抓得很紧,说这件事很重要,你一定要帮我。   住持先生安抚他:“我暂时没什么工作,把寺庙关几天去帮你也可以,反正父亲都不在,他们都是来找父亲的。”   加尔纳恰说,那就好,那可太好了。   他开了枪——准确来说,他抓住住持,然后直接抵着朋友的身体开枪,短短几秒里就结果了对方的性命。   他松开手,住持失去支撑倒地,到最后还在不可置信地看着加尔纳恰,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而加尔纳恰拨通了一个新的电话。   “别玩了,你们!现在有件我们必须去做的事,我要找到琴酒,我要见到他,现在、立刻!不惜一切代价!”   他的表情是很少见的狰狞,仿佛地狱里爬出来的、正在逃命的恶鬼?至少对加尔纳恰来说,这样的表情有点滑稽。   ……   江古田。   小泉红子低头去看地上的魔法阵,这次又失败了。她当然不是在找失踪的人,她没必要做无意义的尝试,毕竟魔法的事,用科学没法跟你们解释。   “失败了?”   小泉露比凑过来,问。   “嗯,但也有好消息。危险已经过去了,接下来会有好事发生。”   小泉红子这样回答。   小泉露比听天才的女儿说完,就直接蹦起来,潦草地洗了个脸就往外跑。背后小泉红子问她妈你要去哪,现在外面还很乱,你又不上班……   面对女儿的质疑,小泉露比终于喊道:“你妈上班啊!我是警察!我要上班的!你妈真的不是无业游民!”   小泉红子:“你不是坑蒙拐骗随时都有可能被警察抓走的占卜师吗?”   “啊?你爸还是公安派到某个犯罪组织里的警察卧底呢!红子,来当警察吧,我们的家学不是魔法,是当警察啊!”   小泉露比大声嚷嚷,并打算找个机会把女儿坑到公安来工作。   ……   港区。   科恩和基安蒂这两天一直有任务,虽然到处跑,但他们想这只能是波本在沉寂了很久后终于开始烧他那新官上任的三把火了。   至于组织的动荡……那肯定是有动荡的,波本先生要清除一些老人,完全可以理解。   于是这两人就一直在狙击忠诚的难搞的组织成员,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直到现在,终于没他们什么活了,然后伏特加站在了他们的面前——带着波本的任务来的。   “但你不是要跟波本同归于尽吗?”   “那是误会。”   “但你真的炸了啊,波本就没想过把你杀了吗?”   “那是演的。”   伏特加戴上墨镜,说什么都理直气壮,根本听不出说谎来,加上他本人憨厚老实(?这都是琴酒的错吧!),科恩和基安蒂也受到了波本先生的指示,一时间竟然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科恩在想什么没人知道,但基安蒂没好气地说:“所以又有什么任务,需要你跟我们搭档啊?”   伏特加推了推墨镜,说:“导演在找你们。”   基安蒂:“啊?”   什么导演,啊,不会是……   伏特加:“那个剧组的导演,你们的戏份还没拍完,波本先生说这项工作很重要,让我带你们过去。”   基安蒂:“科恩会开车。”   伏特加:“我也有角色。”   基安蒂:“……”是的,可以看出波本的重视来了,他不会真的想找一群原班人马来演吧。   他们开车去剧组那边的路上,伏特加在想,让他看着这两人就算了,为什么他真的要出演……哎,算了,等大哥回来再说吧,波本太会使唤人了。以及,他的老东家,好像有点动作……   明明是晴天,应该不会再下雨了吧。伏特加看着天色,想。   ……   未知地点。   理查德不在,正好方便赤井务武来跟黑泽阵聊个天。虽然那边负责监控系统的人在看,也在听,但医生的身份确实是最好的遮掩,只要稍微动点手脚就能在短时间内蒙混过关——就是这个稍微只是对很有经验的赤井务武而言,而这段时间里他已经把这里差不多摸清了。   黑泽阵等赤井务武先开口,不然他无法确定现在是不是能说话的时候。他听到赤井务武说:“有点进展。”   “找到人了?”   “也不能说找到,不过我确实知道放出消息让【B】盯上你、以为你跟乌丸的秘密有关的人是谁了。”   赤井务武想,如果不是有人在背后推动局势、引导一切,导致【塔】的人都想抓Juniper,甚至问到他头上来,他们也没必要演这么一出。   当他发现的时候,这个情报就已经跟雪花片一样传遍了整个【永生之塔】,无论是谁都对维兰德的儿子感兴趣,好像吃了琴酒就可以长生不老一样——恰恰相反,现在黑泽阵的血对人来说还是有点毒性的,虽然不致命,但跟喝那个最近很有名的KILL饮料差不多。他觉得味道应该也差不多。   总之,他们本可以避开,毕竟这是个相当危险的时机;乌丸刚死、各国机构准备摧毁组织,无暇顾及。但赤井务武还是选择了抓住这个机会。   毕竟让那些总是在打架的老朋友们联合起来的机会不多,以后可能就没这么容易了——至于【塔】聚集在这里什么的,倒是无关紧要,只不过确实能引出几个相当有分量的人物,就在他用几个小时就做好的新计划中。   无论什么计划、谁的想法,都离不开这场风暴的中心;而最好的消息是,在这件事上,Juniper会站在他这边。   “谁?”   “一个被叫做教授或者【D】——Detective先生,喜欢看热闹,也喜欢亲手创造戏剧舞台的人。他来历不明,但有公开的表面身份,已经快死了,这次的事就是他的手笔,可能是希望在死之前拉不少人下水,作为他热热闹闹的落幕吧。”   “哦。”   黑泽阵的反应相当冷淡,反正他对这些人也没什么概念,恐怕也不认识,他们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无关紧要、可以作为目标的、不需要有标记特征的对象而已。   比起那什么侦探教授,黑泽阵更关心近在眼前的东西:“那个【B】呢?”   “他会来见你,或许也已经到日本了。”赤井务武忽然低笑,“见到的时候你尽管动手,【B】先生现在快要沉不住气了。”   “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告诉他们乌丸是个喜欢开马甲的人,而他现在依旧在【塔】里,甚至已经来见过你了。现在他们正乱作一团吧。”   “……编故事是赤井家的传统?”黑泽阵觉得他真的有必要问问这件事了,还得问问一些人跟他们有没有血缘关系。   赤井务武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有个很有分量的人提出这次的事是【B】想要清洗【塔】内部、收拢势力、将露面的人一网打尽的说法,现在【B】先生可以说是众矢之的。当然,这个说法跟我没关系。”   “维兰德以前也这么做?”黑泽阵认真想了想,发觉他确实不了解维兰德在外面的模样。   “他不会,这是我擅长的。”   “所以被【B】怀疑的——可能是乌丸的人是谁?”   “一位本国的官员。姓五十岚,偶尔也被叫做【F】。不过就在两个小时前,他自焚而死了。这次真跟我没关系。”   “……”   哈。这时候无论是谁来都搞不清楚发生了些什么事吧。黑泽阵想,他还是需要侦探的,需要一个替他推理的外置大脑,好在这次用不太到,他准备回去就把小侦探捞走,没有降谷零的份。   黑泽阵沉默了一会儿,在能交流的时间接近尾声的时候,忽然问:“你的意思是,我什么时候动手都可以,是吧。”   像确认,又像仅仅是单纯地重复一遍。   赤井务武回答:“你做决定,我会让所有人配合你。”   黑泽阵笑起来。那就别怪他发泄一下被关在这里的两天来的怨气了——先把正事办了,然后,赤井务武,你也是跑不了被打的。   ……哼。   谁都别想跑。   ……   正午。   米花町。   小女孩睡着睡着睡到了床的边缘,连人带枕头滚到了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里。从半夜睡到现在的吉田步美揉揉眼睛,看向外面,灿烂的阳光正以盛大的姿态将整座城市照亮、驱散灰蒙蒙的迷雾,在窗前的三棱镜下透出七彩的光芒。   她回过头,兴高采烈地对打开门的母亲喊:“妈妈!外面是个大晴天呢!” 第170章 野火   《与塔书》   琴酒者, 乌丸之信使也。为亡者书,常见于塔人之葬礼,执玄花于前, 飘然而去, 时人谓凤黯之葬者也。其身高八尺,目朗朗近松霜, 发颢皞如梅染, 似群山之白雪也。逢位高之人隐化,则藏其羽翮;见不道之人作古,则戮其爪牙;倘遇愚氓蚩蚩飘飘然见赤山者,则执兵而往, 究其果, 未曾为外人闻也。   自青阳至朱明, 余隐于东都, 偶得佳讯, 老鸹恐存,葬者犹在, 扶光昭昭,坤灵得见;又闻东都之变, 诸公齐聚, 遂修书一封, 所述亦道听途说之趣事, 稊米一鳞,不足信也, 唯与诸公同乐之愿也。   昔, 乌丸寻于苇原,得其所怜, 尔来二十年矣……   批注:写的什么玩意,看不懂,拿回去给我重写!   地下监控室。   拿着信的人沉默了足足五分钟,才把信递给了旁边的人,问:“谁能看懂他在写什么东西?”   正闲着的另一个人看了两眼,说:“前几天,【B】先生放出消息的时候,不是也向【塔】的其他人问了有没有关于乌丸家的小送葬人的情报吗?这应该是收到那条消息来送情报的吧。”   之前的人就问:“所以这封信说了什么情报?”   拿着信的人也沉默了五分钟,才说:“呃,别的没看懂,好像在说乌丸的小送葬人。但你看最后一句,他在信里说请【塔】的人改天去他那里吃饭,但他又没说他是谁,也没打算来我们这里。”   “……”   “要不你还是看看这份吧。这份说的是人话。”   他扔掉那封手写的信件,往实时监控的画面看了一眼,确定那个银发少年还安安静静地被绑在椅子上,就放下心来,把一封刚打印出来的文档递给了旁边的同伴。   《关于琴酒此人身份和经历的调查报告研究汇总》   此报告针对我方目前得到的情报进行了汇总整理,大致拼凑出了琴酒的人生经历,不免有凭空猜测与错漏之处,亟待其它情报来源的佐证与补充。   已知情报为:   二十年前,乌丸以未知手段从【A】手里将琴酒抢到手,随后与发现此事的【A】进行了交易,具体交易的内容未知,但【A】不再追究此事。此情报为【A】本人给出,他称琴酒是自己的儿子(是否存在血缘关系存疑)。   随后,失去记忆的琴酒在十三年前受到乌丸的指示、对【A】进行了暗杀,暗杀没能成功,但他们的父子关系彻底破裂;我们推测琴酒可能从那件事后开始恢复记忆、或反抗乌丸。此项猜测暂时没有相关证据。   大约十年前,乌丸渐渐对琴酒不满意,或者产生了其他矛盾,他启动了“波本计划”,用琴酒与乌丸家族的基因创造出了一系列人造人,并促使他们尽快成长到成年,实验结果未知;之后大部分实验产物都被研究人员销毁,唯一被留下的就是乌丸集团的现任BOSS,代号“波本”的人造人,真实年龄八岁(*真名疑似为宫野透/乌丸透)。据可靠消息,乌丸曾在秋田县进行过琴酒相关的人造人计划,此事证据确凿,这个计划这极有可能就是“波本计划”。   最新情报,FBI搜查官、MI6探员赤井夫妇(*相关资料由MI6人员提供,见附录)的儿子赤井秀一(*相关资料由FBI提供,见附录)自称琴酒的哥哥,【A】的另一个儿子,琴酒并未否认。我们调取了他们谈话的录像,得知琴酒说自己并非亲子,但他们幼时曾十分熟悉。   结合琴酒否认赤井务武为【A】的事实,我们猜测情况大致如下:   前调查机构T.O.R.O为前苏机关,前任【A】女士死后,现任【A】先生将机构重组为A.U.R.O,并将自己的两个儿子交予实为KGB间谍的赤井夫妇抚养,直到二十六年前,他夺回权力,并从KGB手里领回了两个儿子其中之一。其未将两个儿子一起带走的原因未知。PS:从年龄推断,赤井秀一和琴酒极有可能是双胞胎!   目前赤井夫妇均处于失踪状态(疑似死亡),我们认为这可能都是乌丸的手笔,亦可能是失忆的琴酒亲手所为,如上述猜测成立,具体的时间线可能为:   26年前,【A】将琴酒从赤井家带走。   20年前,琴酒外出时被乌丸注意到,乌丸在不清楚琴酒真实身份的前提下对其进行了洗脑,并为了斩草除根调查他的来历,杀死了他的“父亲”赤井务武。赤井家从英国搬离并消失。(*有乌丸谈及寻找曾外孙生父、并打算灭口的相关证据;乌丸最初称琴酒是他的后代)   不久后,得知儿子的养父死亡的【A】找到乌丸,两人进行交易,最终琴酒归乌丸所有。赤井秀一为了调查自己父亲(养父)的下落,开始接触FBI。   13年前,乌丸与【A】的合作破裂,命令琴酒去暗杀自己的父亲。不久后,【A】在与其他人的谈话中提及自己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已经死了,这句话的真实含义为他已经彻底放弃了琴酒。   6年前,已经加入FBI的赤井秀一潜入乌丸的组织(*该情报由FBI方面提供,资料完整且有清晰时间证明,可作为推断的依据),见到琴酒,两人是否相认与琴酒是否在此时恢复记忆未知。   2年前,赤井秀一离开乌丸的组织(*疑似已经从【A】或琴酒那里得知了当年的真相,并利用FBI抓捕琴酒);与此同时乌丸宣称自己找到了复活、长生相关的新可能,这两件事之间或许存在联系。   今年3月,乌丸死亡,琴酒死亡,【A】毫无动作。   今年6月,有人放出乌丸疑似复活、琴酒未死且可能与之相关的消息(*消息来源不明),【B】先生向【A】先生询问相关情报,得知了二十年前的往事,又通过交易得到了【A】的帮助,抓到琴酒本人。(*琴酒对父亲仍怀有某种感情,但【A】没有,绝对没有,不信请看刑讯录像)   7月1日,乌丸向【塔】发出警告。   这份报告到这里就结束了,但看报告的人很清楚,其实还有很多不能写在上面的东西。   比如说乌丸警告这些人的时候用的是【永生之塔】中另一位地位不低的人的身份,但对方在十多年前就死了,但从那份警告的口吻判断,这个联络地址属于乌丸本人。于是上面的几位大人物连夜对了情报,想要找到有人冒充乌丸的可能,最终痛苦地发现这个身份本来就是乌丸的马甲。   随后,【A】给出了乌丸确实很喜欢使用复数身份加入【塔】的关系网的确切情报,而且从乌丸的警告看,里面提到的一些东西是只有近几日见过琴酒才知道的(比如λ-AP13的事),所以乌丸很有可能现在还在【塔】中,并且就在这几天来看琴酒的人里。   接下来,理所当然的,害怕自己来的时候跟乌丸的马甲见过面、甚至本就与其交涉过的人开始慌乱起来,毕竟乌丸在的时候就不把地位低的人当回事,想杀就杀。而琴酒对乌丸来说的重要性,可能比他们想的要高得多。   有人将这件事推到了【B】先生身上,认为这是他想成为【塔】首领的阴谋。毕竟前代【A】女士已经死亡,现在的【A】先生虽有实力却是个疯子,也不管事,对长生不老更不感兴趣,大家确实不敢惹他,但这不代表他能指挥动其他人;而另外的几个上位者里,乌丸死了,【D】不出伦敦,剩下的人都很难与【B】先生抗衡。   ……其实以前还是有的,早年他们想邀请那片大地上的几位道家掌门加入,但对方不按常理出牌,听说他们的科学研究后就呼朋唤友提刀上阵兴师动众远渡重洋,直接连人带研究一起掀了,幸好外交部紧急出面,把这件事搞成了文化交流,好歹好说把那群人给送了回去,不然还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发展。   总之,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塔】现在确实是【B】先生一家独大。   而在这片腥风血雨里,【B】先生将矛头指向了其他人,在寻找乌丸马甲的过程中,曾被称为【F】、但已经逐渐淡出其他人视线的前前首相五十岚成为了被怀疑的目标。对方活跃的时候刚好是乌丸动作极少的一段时间,而且关键是从乌丸死后开始,早就不怎么跟【塔】联络的五十岚又进行了一些久违的活动,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真实身份。   不过这份怀疑和猜测也就到此为止了,因为就在他们向五十岚发出质疑的几个小时后,那位前前首相以“愧对先人”为由,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焚于东京晴天塔上。   当时的场面极其骇人,幸好负责采访的电视台主持人及时掐断了直播,不然不知道这份流出的影像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现在没人觉得五十岚可能是乌丸的马甲了,他们觉得这是乌丸对他们的警告,纷纷想要离开东京,但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另一件让所有人意外的事——   波本出现了。   准确来说,波本以「日本公安」的身份出现了。   就在7月2日中午,日本的所有电视台同时插播了一则新闻,就连东京电视台都没在放动画了,足以体现出此次事件的严肃性。   出现在电视画面里的是个身穿警服的金发年轻人,随着他的出现展示在一侧的名字是“国家公安委员会-降谷零”。   他面容亲和、表情认真,看上去就很容易给人带来好感,甚至也会让一些人觉得眼熟,不过现在他正在非常严肃地发言:   “6月29日夜间武装袭击东京、引发动乱的罪魁祸首现已被公安查明,他们是名为‘C集团’的境外犯罪团伙,并与国内某财团有所勾结,时至今日,该团伙的大部分成员已被我方抓获,仅有少数在逃。   “……该犯罪团伙的高层成员均以酒名为代号,如有相关情报……部分政府官员为其提供了便利,已被停职调查……警视厅正对某财团的相关人员进行询问……”   “不久前,我们得知该犯罪团伙的首领「波本」仍在东京潜伏,并准备逃离日本,因此,我们决定暂时封锁东京,对进出人员进行严格调查,由此带来的不便请各位谅解。东京的全体警察将尽快逮捕罪犯,保证大家的安全。” --奇@ 书 #网¥ q i & &s h u & # 9 9 &. c o m--   他说完,仿佛仅仅是来通知一般,就起身离开。但不知为何,在说出最后几句话的时候,他身上就是有一种让人信服的气质。   接下来画面切到了新闻节目的主持人身上,主持人水无怜奈正在进行补充说明:“目前危机仍未解除,请各位居民注意身边的危险、减少外出、尽量取消离开东京的行程,封锁将在几天内解除。如有需要离开东京的紧急事务,请到政府临时增设的办公室进行报备……”   主持人的声音还在继续,但有些看新闻的人却已经听不见她的话了。   电影《乌鸦折叠》剧组的拍摄现场。   基安蒂和科恩刚刚拍完自己今天的戏份,正在伸懒腰,准备等伏特加一起回去。他们都想好了,既然是老同事,虽然关系不算很好,但都这时候了,先吃个饭联络一下感情。   这次剧组借了个酒店关上门来拍摄,休息区没有其他人,大厅的一侧墙上挂着一台电视机,此时正在播放新闻。科恩和基安蒂抬头,就在里面看到了乌丸集团的BOSS。   基安蒂看完,整个人都不动了,很久,她一卡一卡地转头,问科恩:“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科恩擦了擦自己的墨镜,但电视节目里的金发男人已经不见了,他只能看到在继续说明情况的主持人基尔。   半晌,他才说:“BOSS说他要带领公安警察抓捕组织的BOSS波本。”   基安蒂:“谁要带领公安抓捕波本?”   科恩:“BOSS。”   基安蒂:“BOSS要带领公安抓捕谁?”   科恩:“波本。”   基安蒂:“BOSS说他要对波本干啥o_O?”   科恩这次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了基安蒂的问题:“有没有可能,那个波本是贝尔摩德假扮的,不然陛下何故造反?”   基安蒂重新把头转了回去,说没事了,原来贝尔摩德是公安警察啊,我还以为是啥大事……个头啊!贝尔摩德那种混蛋怎么可能是卧底?!波本是卧底她都不可能是卧底!   她抓住路过的伏特加就问:“你觉得波本可能是卧底吗?”   伏特加:“……啊?”   波本的身份暴露了?什么时候的事,那要不要现在就按照计划把这两个人做了?   幸好墨镜遮掩了他真正的眼神,伏特加的想法不至于暴露,不过他还没想好,科恩就对基安蒂说伏特加没看到新闻,你先让他看看。   于是基安蒂找到网络上有人录的新闻片段,给伏特加看,伏特加看完,逐渐张大了嘴巴。   “啊?”   “所以你觉得波本是公安卧底、当上BOSS后开始瓦解组织的可能性有多大?”基安蒂不等伏特加反应过来,就无比焦躁地问。   伏特加此时还没想明白降谷零在干什么,不过有件事他是很清楚的,那就是他得看住这俩人,不能让他们铤而走险、为了逃走在这里肆无忌惮地伤人。   所以他问:“如果是这样,那他为什么要抓捕波本?”   基安蒂哪知道啊。   她现在就担心组织是真的要倒闭了,她还没找好下家,老东家也不行,她的老东家都倒闭了,这些年她去一个组织就倒闭一个,乌丸集团已经算是最长的了,好歹还撑了五年……而且BOSS那边到现在都没有传来情报,该不会他们真被抛弃了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伏特加慢吞吞地说,“他有别的打算,组织里知道波本是BOSS的人有很多,但知道他就是波本的人不多,现在他打算换一个干净的身份?”   “但组织……”   基安蒂还没说完,科恩忽然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有了一个新的猜测。   科恩一想到那个猜测,身体就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刚才他想起了一件事:波本是组织的BOSS,但琴酒也是!琴酒就是那位先生,这不是贝尔摩德的戏言,他已经从波本和琴酒那里得到了亲口证明!   他转向伏特加,问:“伏特加,你知道琴酒的真实身份吗?”   不等伏特加回答,他就自言自语地说了下去:“琴酒就是组织的前任BOSS,所以波本要抓的BOSS不是「波本」,而是琴酒。组织的叛乱是琴酒制造的,他想从波本手里夺回权力,这场席卷整个东京的混乱,就是组织的新旧BOSS之间的交锋啊!”   基安蒂睁大眼睛。   伏特加大为震撼。   科恩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且逻辑越来越顺:“波本强行唤醒了还没完全复活的琴酒,利用他的身体制造了名为‘青鸟’的长生不老药。琴酒无法忍受波本对他做的事,召集了没被波本收买的旧部,对波本发起了反击。   “但组织里知道他是BOSS的人依旧是少数,最后还是波本在这场交锋里占了上风。为了找到从他手里逃走的琴酒,波本想到了一个一石二鸟的计划:他把追随琴酒、选择帮助琴酒的组织成员卖给了公安,消除组织内的隐患,还能利用警察的力量抓捕琴酒,怪不得这几天的狙击目标里好像有我见过的组织成员……   “不,不止如此,同时他还可以让乌丸集团从被各个机构盯着的情况里脱离!从组织到他本人都可以换个名字和身份重新出现!这是一举三得的买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所以这只是组织内斗的结果,琴酒正在东京逃亡,而波本给自己套了个警察身份,只要组织的BOSS“波本”被抓,真正的波本就可以换个名头东山再起。   基安蒂瞬间就理解了波本,为科恩的敏捷思路鼓掌;而伏特加……伏特加正在把科恩的猜测发给降谷零。   过了几秒,降谷零给他回消息:不错,抄了。   很快,科恩和基安蒂就收到了波本的指示,里面当然没提什么组织内斗的事,只是告诉这两个人不用管外面的动荡,继续执行任务就可以。   他们同时开口。   科恩:“既然如此,我们就继续安心拍戏吧……”   基安蒂:“波本的死期到了!我们去救琴酒!”   科恩:“……?”   基安蒂:“???”   这对搭档面面相觑,小眼瞪墨镜,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凝固了几分。   过了一会儿,科恩才说你没开玩笑吧,我们效忠的对象是组织,现在琴酒在逃亡,波本是占据优势的那方,而且波本才是掌控组织的人,琴酒已经是太上皇了,怎么想都没有去救琴酒的理由吧。   基安蒂握紧了两个月前琴酒给她的宝石,那颗漂亮的、从八年前让她惦记到现在的蓝宝石。   “科恩,既然你知道琴酒就是那位先生,那你也知道,组织是那位先生的东西。波本不过是个来偷走他东西的小偷而已……”她的声音逐渐变得狠厉起来,“现在我们应该杀了波本!琴酒才是组织的BOSS!”   说到最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出正在口袋里的枪,直接对准了科恩!   几年间一直默契合拍的狙击手搭档,终于到了出现生死分歧的时候!   科恩一愣,也完全没想到基安蒂的反应这么过激,打算先劝阻一下:“基安蒂,剧组的人就在隔壁,你开枪就会被发现的,我们还是——”   “没关系,就算被警察追捕,也比你出去帮波本来的强。”基安蒂不为所动,即使面对自己的搭档,语调也冷酷而危险,“而且伏特加就在这里,伏特加会跟我一起去救琴酒。”   毕竟伏特加是琴酒的跟班,没人会怀疑他不是跟琴酒一伙的。   基安蒂这么想着,就听到科恩说:“但伏特加不是被人派去监视琴酒的吗?我见过他向某个人打电话报告琴酒的一举一动,这么想来,让他潜伏在琴酒身边、监视琴酒的人就是波本吧。”   伏特加:“……”   基安蒂不可置信地看向伏特加:“伏特加,你?你竟然?!等等,我好像也见过你背着琴酒鬼鬼祟祟地打电话?!”   伏特加:“…………”   这事该怎么说呢,我是BOSS派去监视琴酒的,也是琴酒找来糊弄BOSS的,但如果你们觉得琴酒就是BOSS,那这事确实没法解释。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最后只能说:“我确实是被派去监视琴酒的。”   基安蒂明白了,她彻底明白了:“好啊!好啊,所以波本早就想要组织BOSS的位置了,今天的事也是他计划好的,而你们两个都是波本的走狗!”   科恩试图给自己辩解一下:“我只是比较识时务……”   伏特加缓缓摸向了背后的枪。   虽然他依旧不喜欢降谷零,但现在是需要合作的时候,降谷零明知道伏特加是单独来的,没有上级支援,还是给了他临时的警察证件。现在大哥不方便出面也不方便联络(是的伏特加还不知道琴酒被抓了:D),他会尽量帮波本稳定局面,做出及时的决断。   伏特加思考:是杀忠于组织、随时可能做出危险举动的科恩,还是杀只要拿出大哥就能跟我走的基安蒂呢?   基安蒂思考:科恩和伏特加都不好对付,我先杀哪个才能破局呢……啧。   科恩也思考:这俩人真的要在这里打起来?剧组还在隔壁啊!我还是先劝劝他们吧。   此时,知道科恩和基安蒂属于组织的导演,正战战兢兢地缩回脑袋,然后缓缓拨通了克丽丝·温亚德的私人电话。   ……   地下空间。   漆黑的走廊里,几乎所有的值守人员和研究人员都被清空,只有寥寥数人从那片漆黑中走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沉默的保镖,然后是负责带路的主管,接下来是一位虽然饱经风霜但依旧身体康健的老人。明明头发已经全白,他却走得却很轻松,而且很快;他每一步都是几乎相同的距离,腰背挺直,脸上有道已经淡去的疤痕。   理查德跟在后面,同行的还有一名医生、一名研究人员,还有一个提着黑色手提箱的男人。   “波本?那是谁?”   老人听主管说完,发出了相当漫不经心的疑问。   主管很快解释说波本是乌丸的继任者,原本乌丸集团被包括我们FBI在内的几个机构盯上,前几天收网计划启动,乌丸集团已经接近全灭,但这个波本忽然跳出来,宣布要抓捕他自己,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老人没有放慢步伐,只说:“乌丸的组织没必要留着。”   主管点头说乌丸在美国境内的残余势力已经清理干净了,剩下的都不成气候,只有日本是乌丸的大本营,可能花的时间要久点。   老人却笑道:“如果乌丸的继任者就在他们之中,那再给他们十年、二十年的时间都清理不完。日本就是这样一个国家,它原本就生长在乌丸在内的那些大树的根基上,是永远拔不干净的。”   他摆摆手,制止了这个话题。老人对乌丸留下的势力怎么样不感兴趣,而且乌丸根本没告诉那个波本关于【塔】的事,恐怕一开始就将这个组织定为了吸引其他人注意的弃子,当他们都在忙于落井下石、瓜分乌丸的“遗产”时,乌丸本人已经改名换姓,带着复活的秘密重新混进了他们中间,甚至没人能发觉。   乌丸啊乌丸,不愧是你。要不是你确实钟意这个从维兰德手里抢来的孩子,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暴露自己已经复活的事实。   他们来到了一扇门前。   主管殷勤地用数道识别系统打开了封死的三道门,说我们对目标做了绝对安全的管制措施,您尽可以放心,他现在动都动不了,我们的人一直在监控他的行动。其他客人在休息室等您。   为了【B】先生单独跟那位少年……或者说少年外表的人见面,他们将不明真相的探员暂时调到了外面的安全岗位,而身份互相保密又成小圈子的客人们都分散在不同的休息室,当然也有人不愿意待在这位先生的地盘,觉得情况不对准备逃出东京了。   这位老人就是【B】先生,曾经FBI的某一任长官。当然,单独用这个身份来形容他还是太过浅薄了,毕竟他的“事业”是从退休后才开始的。   最后一道门被打开之前,老人忽然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然后转向身后的人。   “理查德。”   一直沉默地跟在后面的理查德抬起头来看那位老人,没说话。   老人问:“这段时间是你负责跟他接触,你认为那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理查德迟疑了半秒,才回答:“琴酒吗……他是个对谁都不会忠诚、无法被驯服的人。”   老人又笑起来:“是吗?那就是乌丸看走眼了。维兰德呢?”   这次理查德就没有再犹豫了:“他对维兰德先生怀有极度的恨,但无法违抗维兰德的命令,即使在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   主管看老人暂时没说什么,就小心翼翼地插了句话:“所以【A】先生当初把人交给乌丸,是因为他有随时能把孩子召回的自信?”   老人摇摇头。   他没再问什么,让主管打开门。深黑的大门缓缓开启,安静平稳地向两边移动,整个空旷的房间里几乎空无一物,只有最中央的椅子上有个银发的少年。   这些人走进来的时候,少年也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安静地睡在那里,主管解释说他们给少年用了强效的安眠药,不然以对方对环境的敏感程度根本无法入睡。   “叫醒他。”   主管小声对医生说。   医生走上前,熟练地按住少年的手臂,给他注射了什么东西,没过几秒椅子上的银发少年就醒了过来,身体在颤抖,好像在忍受什么痛苦。   但没过几秒这种表情就从他的脸上消失了,大概是因为意识到这次来的人有点不同。   老人打量着这个少年。虽然早就看过照片,也拿到了相关的资料,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能在服用那种药物后以完完全全的姿态退化到少年体型的人。   他们确实根据乌丸那里的资料做了APTX4869相关的实验,但毕竟没法在短时间里找到太多的“被实验者”,最终做到这点的也只有两位,而且都存在无法治愈的严重副作用。只有乌丸手里的两个孩子——琴酒和苏格兰,一个毫无产生副作用的迹象,一个只是失忆。他们虽然没抓到苏格兰,但抓到了琴酒,只可惜没从琴酒身上研究出产生这种不同的结果。   琴酒,乌丸经常向他炫耀却从不带出来的孩子,他本以为只有到自己死的时候才能见到。   “乌丸跟你提起过我吗?”   老人坐在了房间里唯二的、另一把椅子上。这是把纯白色的椅子,在墙壁都是黑色的房间里尤为扎眼,只可惜有人现在看不到。   少年没说话。   主管轻轻咳了一声,刚往回走的医生就折回去,把塞在少年嘴里让他不能说话的东西取了出来,然后在主管的示意下离开了房间。   银发少年低头咳了一会儿,才用有点沙哑的声音问:“你是谁?”   老人语调傲慢地回答:“希望跟你合作找到乌丸的人。”   银发少年好像是笑了一声。   “合作?”   周围的其他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于是这笑声在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极为清晰,保镖们当然不会有反应。主管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狗腿,于是他什么都没做。理查德看了看表。   老人还未说什么,就听到那个银发少年又问:“那个老东西的熟人很多,我哪知道你是哪位,不过昨天说要来跟我见面的,就是你这个【B】吧?”   毫不客气的语气。甚至对乌丸也是。   老熟人【B】先生发现自己对乌丸教育孩子的能力还是有点错估,起码他家的孩子不至于在知道人还活着的时候说出这种话。   当然,也可能是维兰德的问题……【B】先生怀疑维兰德那点疯子基因遗传给他家的孩子了。   老人问:“乌丸知道你这么叫他?”   这次少年却没有给出相应的回答,他低着头,自言自语一样低声说:“是就好,省得浪费我的时间……”   后面的话没人听清,不过他们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那上面了。   银发少年动了动手——这本来是个很难完成的动作,但就在转瞬之间,有什么闪着寒光的东西从他的手指间飞了出去,向他们这些人的方向飞来!   刀?   他哪里来的刀?   刀片眨眼就越过他们间的距离,没等周围的人提醒,老人就相当敏捷地躲开,站在他侧后方的研究员被割伤手臂,顿时发出一声惨叫,而锋利的刀片势头不减,直直插入到特殊金属制作的墙壁里。   “这家伙!”   主管立刻去看那边的少年,却发现他已经挣脱了一条手臂,又用这只手拆掉了蒙着他眼睛的东西,接下来从背后捏出了一把手术刀。   手术刀?主管转头找医生,没看到人才想起来医生在他的示意下出去了,但这不打紧,毕竟琴酒是逃不出——   银发少年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斩断了自己的手臂。   然后,他不紧不慢地把断掉的一截手臂轻而易举地从束缚他的东西里拿了出来,接到原本的位置,以常人不能理解的速度生长、恢复的血肉将它们连接在了一起,短短几秒,所有人都像是被钉住了一样站在原地,屏住呼吸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枪声响起,有保镖对着银发少年开了枪,老人反应过来要制止的时候已经晚了。   幸好保镖还记得不能杀死目标的指示,瞄准的不是致命部位,于是银发少年的动作顿了顿……手臂上被子弹打出来的伤口却在几个呼吸间愈合。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银发少年向他们这边看来,墨绿色的眼睛里似乎有某种疑惑。   他甩甩手术刀上的血,问:“你们还不跑吗?” 第171章 须晴日   放倒一个人需要几秒?   主管虽然不是专业的战斗人员, 但也见过无数紧张的场面和惨烈的战斗,可从未有一次见过差距悬殊的战斗可以翻盘得如此之快!   他被那个银发少年的做法震得怔了几秒,对方一直慢悠悠地行动, 给他一种完全不急的错觉, 但他久经沙场的老长官却已经冷静地发出指令:“他恢复速度没那么快,先废了他。”   打残没关系, 反正还能恢复, 反正要受罪的不是他……主管这么想着,两个被之前场面震慑的保镖已经冲了上去。既然对方能恢复,那比起开枪打人,还是直接制服对方来得快。   但就在这个时候, 少年一直不紧不慢的动作忽然变得迅速起来!   主管只是眨了个眼的功夫, 锋利的手术刀就插进了其中一个保镖的咽喉, 只见一片刺目的银光闪过, 少年错身夺走了保镖的枪, 毫不犹豫地抬手扣下扳机!   直到这时,被他插了脖子的保镖倒下, 他伸手拿回了那把手术刀,转瞬间就拆了自己的腿, 神情冷淡地重新安了回去, 这回花的时间长了点, 不过……   “滋滋”的电流声响起。   刚才他瞄准的不是人, 是这个空间里的紧急管制系统。虽说这么做也有直接让门打开的可能,但他的目的是吸引这些人的注意力, 又不是自己打算逃走, 就无所谓了。   至于他们要跑?   银发少年把倒下的保镖踹出去,下一秒就到了那位老人面前!墨绿色的眼睛就像是冰川上的极光, 从炽白的灯光里映出寒意,少年的嘴角却带着一点微不可查的弧度。   你们、谁都、跑不掉。   一道银色的影子划过!   老人纵然身子骨还算硬朗,却早没有当年在战场上那样敏捷的动作,他以丰富的经验和应变能力做出闪避的动作,身体却没能跟上思维的速度,被扑上来的少年撞飞出去!   保镖和主管还没跑过去,瞬息之间又是几招较量,老人徒手攥住手术刀的刀刃,用满是老茧的手跟少年较劲,就要叫没胆子开枪的手下继续打。他看得出来,这少年虽然能恢复但也会因为大量流血而虚弱——终归是人,而不是什么怪物!   可他的话还没出口,喉咙里发出的就变成了嘶哑的漏气声。   就在手术刀被抓住的瞬间,银发少年毫不犹豫地咬上了老人的喉咙,动作之熟练干脆令人咋舌!   鲜血四溅!   老人又惊又怒地捂着脖子,可银发少年下口狠绝而专业,就是冲着颈总动脉咬的,一时间老人目眦欲裂,也顾不上别的了,一边死死按着脖子,一边满脑子都是——   乌丸?乌丸!这就是你说的乖顺小宠物?你他妈的是瞎了吧!   他根本不像人,这动作、这眼神分明是只在野外生存一方为王的野兽!   老人的骂声已经不能传达出去了,银发少年嫌弃地吐掉嘴里的血,甚至懒得再给对方一点目光。   他就保持着原本的姿势,转头往身后看去,那里有主管、保镖、吓得坐在地上的研究人员……还有开了一半就卡住的门和听到警报正在接近的大片脚步声。   拿着手提箱的男人已经在往外跑了。   主管蓦然对上那双绿松石一样的的眼睛,只从里面看到了无边冷漠。他惊惶地对银发少年开枪,但那个少年好像根本没有痛觉,就这么站起来,在主管一边后退也一边换子弹的时候微微压下身体,像刚才对【B】先生那样扑了上来!   他明明只是个少年——他甚至没有武器!   手术刀被丢弃在地上,他们的对手好像也不需要武器,银发的少年自己就是一把寒光凛凛的刀,不需要借助任何东西就能将房间里的人尽数杀光。   主管一把拽过旁边的保镖给自己挡住攻击,一边喊那边角落里的男人:“理查德!理查德你为什么只是看着?!他也不会放过你的!”   从FBI调来的保镖眨眼间就在少年手里倒下,攥着的脖颈被苍白的手指戳出几个血窟窿。   银发少年一脚把主管踩在地上,也不管终于打算动手的理查德,就站在那里,张开五指,迎着灯光看手指间滴落的血,说:   “我提醒过你们跑了。”   主管被少年掐着喉咙砸向墙面的最后一刻,还在想,这哪里是人啊,只有野兽才会死死盯着人的喉咙,因为对它们来说那里是人最脆弱的地方。   从战斗开始到现在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听到警报的巡查人员就赶了过来。他们本应从监控室那边得到内部的情报,但好像监控室里的画面太过恐怖,里面的人甚至被吓到了没反应过来,只从对讲机里传出来不知所云的“啊啊”声。   他们只能先过来看情况,跑到走廊尽头的密闭空间入口,却又不得不花了更长的时间来解除重重复杂的门锁。   于是等他们打开第三道封死的门,就只看到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被一个黑色的手提箱砸了出来,手提箱落地被撞开,里面是一排排没有标识的试管。   半开的门里一片血色,站在血泊里的银发少年对他们说:“不用紧张,我很有时间。”   有时间在这里面逛逛,收拾收拾这些小角色,也有时间跟没来得及逃走的人见见。   他现在很有时间,也有做这件事的耐心。   黑泽阵伸手,捏了捏被砍断又接起来的手臂肌肉。唔,已经长好了。   赤井务武假装用药物叫醒他,实则直接给他注射了λ-AP13。虽说他已经对痛觉麻木,但该疼的还是会疼,甚至降低了他对身体受伤情况的敏锐度,不过既然能恢复,暂时不管那些也没问题——区区致命伤,不值一提。   只是这种药物连续使用会产生某种不好的后果,除非用其他药物抑制它的效果。他把那群人吓得六神无主以为他快死的症状,其实就是针对λ-AP13的抑制药的小小副作用。   【B】先生和他的属下不清楚λ-AP13的效果,黑泽阵倒是非常了解,看似能在砍断的几秒里接上的肢体其实只是表面完好,内部需要数分钟才能完全愈合,所以他刚才一直是在收着战斗的,不然也不至于非要下口咬人。不过人的咽喉确实比有皮毛覆盖的野兽好咬……小时候他跟维兰德这么说的时候,维兰德蹲下来叹气,摸着他的脑袋说人类社会不兴用这个,除非——   除非没人看到。   只要人全都死了,那这就是一次完美的潜入,这也是城堡里的老师教的。   手臂上的衣服早就在他切断肢体的时候被划破,黑泽阵随手扯下一段绑住头发,才看向这里的“保安”们。   明明马上就要面临以一敌众的局面,他却戏谑地问:“怎么?我再给你们点时间商量战术?”   终于有人冲了上来。   ……   解决这些人花了黑泽阵大约五分钟。   FBI对他早有防备,准备了针对他的武器,影响最大的是电流……前几天他们不是也用过吗?黑泽阵向来不觉得武器有多么可怕,特别是使用武器的是一群蠢货的时候,他踹倒最后一个敌人,拍拍手,刚要走,又折回了他被关的房间。   他打晕了因为太废物被他扔在这里的研究员,对方已经抖得跟筛糠一样,而房间的另一个角落还有刚才被他放倒、但现在却醒来去摸掉在不远处的枪的理查德先生。   黑泽阵用膝盖重重顶在理查德的腹部,把人拽起来,问:“这几天看我被打你很爽吧,茶色(茶色波特,Tawny Port)?”   理查德挣扎了两下,又不动了,半晌才用不确定的语气回答:“没有吧。”   他回答的时候还是相当诚恳,但具体有没有,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黑泽阵冷笑。   他反手把理查德摔在地上,然后弯下腰,冰冷的手摸上理查德的后颈,在触碰到皮肤的那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地上的人条件反射式地抖了抖。   毕竟被破了喉咙的几个人都还躺在那里呢,谁猜不到这位老同事最近喜欢捅人脖子啊。   不过黑泽阵并没想理查德想的那样进行一次完美的从内而外的潜入,吓吓人就得了,他只是扒了理查德的外衣,随意地披在自己身上。   本来那些人就没给他穿几件衣服,刚才又被他拿手术刀给撕了,对战斗来说倒是没什么影响,但黑泽阵觉得要是刚好有人来找他,那些看到他擦破皮就要皱眉的人看到他这副模样,确实会有点麻烦。   而且理查德今天穿黑风衣,他喜欢。   银发少年套着对他来说有点大的黑风衣,里面是沾着血的白色单衣,他站起来,问理查德:“你到底为谁工作?”   理查德的脸被压在下面,声音很闷,他含糊地说:“就是那边那个老头,他是我舅舅。”   黑泽阵往那边的老人——几分钟前还衣着整齐、只手遮天的【B】先生看了一眼,对方有着丰富的自救经验,还没断气,现在也还能听到他们两个说话。   这般垂死挣扎自然没什么用处,再怎么样【B】先生也不可能跳起来打黑泽阵,于是本该是阶下囚的银发少年想了想,冷不丁讲了个笑话:"FBI的儿子还是FBI。"   官员的儿子还是官员,商人的儿子还是商人,这是日本;但美国不一样,他们那边奉行一个自由、民主和平等,比如说垃圾的儿子也还是垃圾。   理查德叹气。   在黑泽阵抬腿要走的时候,他问:“琴酒,我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黑泽阵停下脚步。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理查德,或者说他昔日的同僚茶色波特,他跟这人就不熟,而且都十多年没见,对方无论是外貌和声音都跟以前不同。   对这个人,黑泽阵唯一有深刻印象的就是,小泉露比跟他说她丈夫是公安,在执行秘密任务,她也不知道人在哪里,为了保密就没问。但降谷零当上公安的老大后特地查了,然后表示公安里没这个人。   所以你们FBI都很喜欢自称是别的组织来的卧底?   考虑到赤井秀一的存在,黑泽阵决定先不对FBI发表什么见解。他只是问:“你觉得你能做什么?你做了什么?”   理查德一时无言。   黑泽阵略微抬了抬眼,说:“虚情假意两面三刀就很好,别干你不擅长的事。”   理查德试图帮他?   呵。坏人做不到底,也算不上什么好人,理查德又不会救他出去,只是想满足自己早就死了但又阴魂不散的良心。   黑泽阵不缺这点潦草的善意,斯德哥尔摩效应对他也没用,更好的东西他都曾经拥有过,又或者现在就有。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他想到这里,踢了踢理查德:“他们就交给你了。”   理查德觉得这里除了他和琴酒就没有别的活人了——哦,研究员不算人——真没必要让被打了两次的他爬起来再动。而且他们输了,这是早就预料到的结局。   从得知【B】先生要抓琴酒的那一刻开始,理查德就有种这次他们会输的预感,只是他一直站在那里看着:那些人肆意折磨琴酒的时候他在看着,他们给琴酒注射药物的时候他在看着,维兰德亲自动手的时候他在看着。   理查德从头看到尾,什么都没做,只是给琴酒安排了一点能休息的时间,和止疼药。   “都不是什么好人,”理查德翻了个身,仰躺在地上,语气仿佛虚虚地悬在半空,“就不用收尸了吧。”   “他们还没死。”   黑泽阵为什么要留下理查德?当然是为了这个,他才没时间去关心被他打了的人什么情况,残疾不残疾的跟他无关,先吊一口气,最近一段时间在波本先生的限制下他成功掌握了把NPC打成重伤倒地HP为1但就是不会死的诀窍,但放着不管还是会死的。   他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我没杀人,你去救他们,救不活是你的问题,反正不是我杀的。”   他可是特地找人来救了,就算是波本先生看到人死了也不能怪在他头上吧。   黑泽阵从地上捡起那把手术刀,就这么往外走。   而理查德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等到那个银发少年从门外的走廊里消失,他才深吸一口气,攥住自己之前要拿的枪,站起来,捂着伤口踉踉跄跄地往那个西装男人身边的手提箱走。   很快,他把手提箱提了回来,到了那位老人身边。   老人还没断气,看到他的时候,眼里出现了希望的光。手提箱里的东西是准备对琴酒用的,当然也就有用来急救的药物,虽然没到λ-AP13那种程度,但保命肯定是绰绰有余。   于是,在老人希冀的目光下,理查德从箱子里翻出了一种试剂,淡蓝色的液体在试管里晃来晃去。   老人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老朋友了,正常人用了会死的λ-AP13。   然后理查德又翻出第二种、第三种、第四种……也不管里面是什么东西,就将它们混合起来,吸进同一个针筒里,将针筒挪到了老人面前。   针尖刺破老人的皮肤,针管里的液体被一点点推进他的血管,老人原本快要死了,却忽然跟一条活鱼一样挣扎起来,从喉咙里发出漏风的嘶吼!他两眼翻白,脸上浮现出青黑色的血管,手已经捂不住脖子上的窟窿,血溅射出来,那道伤口竟然在诡异地愈合,而从他的伤口往外,有黑色的角质正在结成。   老人胡乱地叫喊着,却已经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在他脖颈处生长的角质层深入到了喉咙里,让他难以像以前一样发声,只能发出“嗬嗬嚯嚯”的杂音。   理查德就在那里看着。   他只是看着,就看着不可一世的【B】先生、他的舅舅、在美国政治界和军队都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像一条濒死的鱼一样丑态百出地扑腾,涎水从张着的嘴巴里流出,短短一分钟老人的眼白已经充血变成了红色,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   伤口已经恢复,甚至覆盖了一层看起来枪都难打碎的晶状物,这一下好像耗尽了老人所有的生命力,最后他睁开眼睛,回光返照。   他断断续续地、用变了调的声音质问:“为什么……理查……”   此时,理查德才俯下身来,轻声说:“十七年前,乌丸先生曾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老人的眼睛猛地瞪大。   生命的倒计时已经结束,死神举起了他的镰刀,【B】先生就保持着这副震惊、惶然和恐惧的表情,死在了角落里。   理查德站起来,转头看到那边醒来的研究人员,对他举起枪,沉痛地说:“我医学水平不行,救不了你们,既然琴酒不想杀人,那我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研究人员:???我只是被打晕了啊!你灭口可以直接说的,还非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吗?!虚伪的男人!   砰。   一声枪响,人头+1。   理查德自言自语,别说,看琴酒被打挺爽的,抢他人头也挺爽的,毕竟那是我老婆到现在都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啊。   (试图从画面外钻进这个场景的小泉露比:虚伪!虚伪的男人!他明明是你的白月光!)   ……   黑泽阵先找到了监控室。   他是来删监控记录的,黑泽阵可不想让某些人看到这种东西。   这里面的人都已经跑了,看得出来他们跑的时候惊慌失措,几把椅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门口还散落着纸笔文件、对讲机、垃圾桶和没吃完就被碰倒的关东煮。整个监控室里都是关东煮的味道,让黑泽阵不由得挑了挑眉。   监控室的画面正是他所在的房间和外面的走廊,准确来说,一共六十个监控装置,其中四十四个都在24小时对他进行全方位的监控,画面分开播放在监控室的巨大屏幕上。   而现在,里面只剩下了正在【B】先生急救的理查德……你管这叫急救?   黑泽阵看着监控画面里拼命挣扎最后咽气的老人,开始怀疑理查德是不是刚才被他打了两顿后产生了听力障碍,假装听懂了他的意思开始灭口。   不过理查德大概没想到他会先来监控室而不是找【塔】的其他人,才会说出“乌丸”这个词来。   黑泽阵微微眯了眯眼,他原本想制止理查德,现在却抱着手臂,看理查德在那里灭口,等他再说点什么出来。   于是黑泽阵就看到理查德一边扶着墙走,一边嘟囔:“可是看琴酒被打真的很爽……”   黑泽阵:“……???”   理查德,你完了。   几分钟后,理查德完美地完成了他“救死扶伤”的任务,一个活口都没留,来到监控室的时候,发现这里的仪器全部被破坏,用来存储监控录像的存储设备更是被物理粉碎,而就在最中央的大屏幕上,贴着一张纸。   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硕大的血字:   理、查、德、你、完、了。   理查德:危!   危危危危!   即使没见面他也能猜到琴酒肯定是在监控室里看到了什么东西,不是,琴酒,你刚从那个房间里出来,肯定要急着去报仇吧?怎么能忽然杀我一个回马枪啊?!   这监控室里的人都跑了,能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是琴酒觉得自己被关了几天的样子太狼狈,不想把这几天的录像放出去见人?   很有可能。   理查德边想边顺着走廊往外跑,他现在就期待琴酒只是听到他最后那几句,没听到他提乌丸——他这几天也算是了解了琴酒对那位先生的真实看法,一句话:该死的老东西!   乌丸先生啊乌丸先生,你春风得意觉得琴酒对你忠心耿耿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   理查德庆幸自己对这片地下空间的结构非常熟悉,起码肯定比琴酒熟,只要他能避开琴酒离开这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就不用见面了。   拐弯、上电梯、离开走廊,就在理查德要出去的时候,他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   不、不只是那样,好像还有枪声。   是谁和谁在这里打起来了?理查德不知道,他觉得总不可能是乌丸先生,毕竟乌丸这个人吧,无论什么东西都可以舍弃,要说“乌丸莲耶为了琴酒现身”,那确实是个笑话,琴酒对乌丸来说算什么?   ——甚至不如乌丸对琴酒来得重要,起码乌丸还是“杀”了琴酒的仇人。   理查德在有人发现他之前就止步,隐蔽在角落里,这附近已经不是信号封锁的范围了,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某个人的号码。   是赤井秀一的号码。   电话只过了几秒就被接通,另一边的人语气如往常,好像还在跟他说要辞职的那天:“理查德先生,找我有事?”   赤井秀一表现得太镇定,镇定到就连匆匆给他打电话的理查德都愣了一下。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理查德哭笑不得,也跟着用上了平时的语气:“赤井,看在我替你被上面骂过很多次的情分上,帮我个忙。”   赤井秀一拿着他刚跟贝尔摩德写完的新剧本走在路上,听到这话就停住脚步。抛开别的不谈,每次他不按常理出牌、用别的方式完成任务或者干脆丢下FBI的任务做其他事的时候,替他挨骂的好像都是上级。   先是格罗斯,格罗斯先生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每次都板着脸劝他,希望他能收敛一点;然后是詹姆斯,詹姆斯从他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就认识他了,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詹姆斯不会说,只会告诉他尽管去做;至于理查德先生,他每次回来都会对赤井秀一抱怨,但赤井秀一已经习惯詹姆斯的放养了,从来不听,要是被琴酒知道了,琴酒肯定要问他一句到底谁才是FBI太子爷。   不过就算没这些前情,赤井秀一也打算听听能在“现在的FBI”负责监视琴酒的理查德先生,遇到了什么非他不可的麻烦事。   “你先说。”   赤井秀一说完,又意识到理查德在迟疑,就补充说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FBI探员(笑),无论听到什么情况都不会笑你的。   理查德叹气:“琴酒在追杀我。”   赤井秀一:“……?”   理查德:“以防乌丸真的复活,【B】先生做过谋划,他在这个地下空间的墙壁里到处埋藏了炸弹,一旦他心跳归零就会进入爆炸倒计时,跟所有人同归于尽——虽然乌丸复活不可能,但炸弹真的启动了,现在只剩半小时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另一部手机,解锁后打开一个程序,输入秘钥启动了一个30分钟的倒计时。   嗯,现在是真的了。   赤井秀一听理查德的话不像是在开玩笑,就问:“怎么死的?”   理查德动了动嘴唇:“你弟弟杀的。跟【B】先生来的人,还有今天刚好在值班的同事也被他杀了。”   不等赤井秀一再说什么,理查德就说我给你一个出入口地址和内部的路线,你来找琴酒,他现在去杀别人了,你弟弟被注射了不对劲的东西,我觉得他现在不是很理智,不一定能自己逃出去。   到最后,他才补了句:赤井啊,看来我当初劝你不要深入FBI,是多管闲事了。   赤井秀一依旧是用淡淡的语气说,谁知道呢。   理查德叹气。   他刚要挂电话,却听到赤井秀一又悠悠说:“其实他不是我弟弟,从血缘上来讲不是。他是乌丸的曾外孙,他母亲是贝尔摩德的姐姐。”   理查德的手僵住了。   “谁?”   “唔,叫做亚莉克希亚的女性,三十多年前从乌丸的城市逃出来,我也是刚知道的,如果不是跟贝尔摩德交换了情报,我也没想到他的母亲竟然真的是乌丸家的人。”   赤井秀一无比镇定地说着他昨天跟贝尔摩德完善的新剧本,他们在里面补充了亿点真实可靠的细节。为了保证信息交流的畅通,他还把剧本发送给了降谷零和工藤新一,不过降谷零可能是在补觉,还没回复他。至于工藤新一,小侦探应该刚下飞机没多久,看不到也很正常。   现在他一边说一边往理查德给的入口地址走,詹姆斯回消息说他不知道这个出入口,FBI也没有参与这次事件(詹姆斯试图强调,但赤井秀一很自由民主地不听);同样收到消息的诸伏景光倒是分析了这附近的地图,认为这里很有可能有个入口,但诸伏景光不相信理查德。   “亚莉克希亚?”理查德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但肯定不是跟乌丸有关。   “对,金发、蓝色眼睛的女性,不过跟贝尔摩德长得不太像,听说她出逃的时候用的化名是亚莉克希亚·林,后来被抓回去了——我只知道这些。因此发出那封警告的人可能真的是复活的乌丸莲耶。”   你看,琴酒现在是亲生的了,所以乌丸为了他家的孩子跳出来很合理吧。贝尔摩德:计划通√   理查德的声音竟然颤抖起来,这个一向冷静温和的男人也难免有失态的时候:“但你和琴酒的父亲是维兰德?”   “养父。”赤井秀一轻轻咳了声。   他已经快到理查德给他的位置了,这附近一座高级写字楼,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理查德理了一下思路:“所以琴酒是维兰德的儿子,你是赤井务武的儿子。过去是赤井务武收养了琴酒,后来赤井务武死了,赤井玛丽失踪,维兰德收养了你。”   赤井秀一:“……”好像有点跑偏,而且理查德先生,你不是在逃命吗,怎么有空跟我聊起这个来了,虽然我确实是想通过你把这份剧本传递出去,让他们忌惮可能复活的乌丸莲耶,来保证琴酒的安全。   他还没说什么,就听到理查德吸气的声音:“你说的这个亚莉克希亚·林,是不是三十年前就失踪了?”   赤井秀一回答:“这是他们家的事,我不清楚。”   这确实跟我没关系,关于那位女性的详细情报贝尔摩德没跟我说啊。   在一片死寂里,理查德幽幽开口:“如果她跟我知道的某位女性是同一个人,那么她在三十五年前跟丈夫结婚,生下次子后带着长子失踪,而她的丈夫为了找到她才摸到了【塔】的势力,甚至不听我的劝阻接触乌丸集团——”   赤井秀一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他意识到了,如果让理查德说完这句话,那前方就是地狱!是地狱啊!快住手!   可他来不及阻止了,因为理查德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速飞快,而且毫无感情波动:“那维兰德就是降谷清一郎。”   赤井秀一:“……”   理查德:“所以琴酒的儿子波本姓降谷也很合理,我看到他追捕自己的新闻了。”   赤井秀一:“…………”   理查德:“波本长得确实有点像亚莉克希亚,所以贝尔摩德喜欢这张脸经常和他共进晚餐很合理,乌丸先生让波本成为自己的继任者也很合理,波本确实是他的后裔。”   赤井秀一:“………………”   很久,赤井先生才意识到理查德把电话挂断了。有新的电话铃声正在响起,是诸伏景光打来的电话。   他接通,听到诸伏景光在问:“莱伊?你为什么不动了?”   苏格兰说话的声音一直很温和,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也非常镇定,给人一种定心骨的感觉;至于不动,说的是赤井秀一出门时候带的定位,这种时候带上还是有必要的。   赤井秀一罕见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闭上眼睛,呼了口气,才一边往那座写字楼里走,一边对诸伏景光说:“苏格兰,如果我现在对降谷说组织正统在波本,皇太子即位名正言顺,他会打我吗?”   诸伏景光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   地下空间。   理查德挂断电话,退回到通道内,刚转身过去就闻到了血的味道,还能听到某个方向传来人惊恐的喊声。   寻常战斗可不会这样,他敢肯定那些人是遭了琴酒了。   现在他得避开琴酒,找个没人的出口离开,也不能乱入战斗现场……理查德很清楚,这次的动静太大了,【B】先生从一开始就知道有人会泄露这里的情况,本来是想把琴酒带走然后引其他组织的人前来,然后直接引爆地下基地把他们全都炸死在里面的。   至于一样在里面的【塔】的成员,很抱歉,只能说你们运气不好,会有人接收你们的势力和财产的。就算没有也没关系,研究那么多年,有些人找不到就是找不到,只是攀附在【塔】的大网上吸血的虫子罢了。(资本家戴墨镜.jpg)   但乌丸的出现打乱了他们的计划,【B】先生决定亲自来看看,结果……   理查德一边想,一边快速地转过拐角,而就在他没看到的角落里,有个男人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点了根烟。   这是个戴着帽子、穿浅色西装,外表非常温和的金发男人,束起的金发服服帖帖地搭在左肩前,手机的屏幕上显示正在录音的界面。他已经在那里听理查德打了一会儿电话了。   他关掉录音,刚想跟上去,却有一根乌鸦的羽毛从他眼前缓缓飘落。   金发的男人转身,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礼服、身边围着几只乌鸦的男人正在向他打招呼:   “下午好,YOU-KNOW-WHO,不能被叫名字的先生。听说你是一位父亲?愿意跟我聊聊吗?”   两个人隔着黑暗对视,仅仅是不到一秒的时间,魔术师就忽然炸开,变成了一堆飘散的黑色羽毛,而持枪的金发男人果断将枪口换了个方向,毫不犹豫地再次扣下扳机。   “我赶时间。”   话语是跟温和的外表完全相反的冷漠。   魔术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看来要跟你谈谈,我得拿出点真本事来啊,YOU-KNOW-WHO先生。” 第172章 须晴日   距离爆炸还有二十分钟。   地下基地的最下层。走廊里漆黑的墙壁和地面将所有的光都吞噬殆尽, 浓厚的血腥味强势地侵占着鼻腔,从死寂黑暗里传来的脚步声如同索命的咒音,每一步都不紧不慢地踩在一个胆战心惊的灵魂上。   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混乱。毕竟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直接说落荒而逃或许有点不那么体面;现在有几个动作惊惶脸上却佯装镇定的人正跑在这条走廊里, 仿佛正躲避着身后的某种东西。   “到底怎么回事?”有人边跑边压低声音问。   另一个人恨铁不成钢地斥道:“你闻不到血味吗?出事了!我刚才出去的时候看到巡逻的守卫急匆匆过去,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就知道这么多人凑在一起会出事, 别管他们了,趁其他人还没发现,我们先跑!”   「“当危机来临的时候,你不需要跑得有多快, 只需要比同伴跑得快一点就可以了。”——猹先生。」   他们一边低声交流一边往前跑, 据说【B】先生今天会来, 但谁也不知道这个消息的真假,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现在的情况绝对不同寻常, 有些蠢货还妄想跟那位先生见个面而在那里等死呢!   领头跑的人小声说他觉得【B】先生根本没来,这次的事件就是个阴谋, 而且谁也不能证明那个“老乌鸦的小送葬人”和乌丸的复活是真的。说不定那个说法是对的,这就是谁快死了觉得自己得不到的长生不老其他人也别想得到, 就把大家叫来全都给他陪葬啊!   这么看来走廊里的血味就是在灭口啊!不过好在他们已经提前察觉到了问题, 现在只要提前逃出去就可以了!   “快跑, 别出声, 我知道这里还有个隐秘的电梯,可以通往上面……”   过了前面的拐角就是往上走的电梯, 这是个极其不常用的通道, 需要多花不少时间绕路出去,说话的人也是以前来过这里才知道的, 其他人肯定不往这边跑,所以这条路绝对安——   侥幸的心理在看到拐角后画面的一刻就如悬崖坠落般戛然而止。   电梯的指示灯已经亮起,但再度关上的电梯门里空无一人,只有背对着他们的银发少年正掐着一个长发女人的脖子慢慢站起来,红色的微光微微映出满地倒下的人影。   少年听到有人来的动静,就转身看往来人的方向,而这动作也彻底暴露了他手里的东西——   那不是一个女人,她从脖子往下的部分都空荡荡的……竟然只是个人头!血顺着那个人头往下淌,形成了一道漆黑的长线!   “他……他是……”   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再也挪不动分毫,几个偷偷摸摸跑来这里的人心惊肉跳地看着银发少年将目光定格在了他们的方向,幽暗的绿色眼睛如同没有生命的无机质一样从他们身上扫过,而他们大气儿也不敢出,生怕下一秒被摘了脑袋的人就会变成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刺耳的警报声陡然拉响,惊醒了几个被钉在原地的人,他们顿时发出比警报声更尖锐的凄厉惨叫,惊慌失措手脚并用地就往外跑!   “救命啊啊啊啊——”   叮。   电梯门开了。   柔和的暖光照亮了这片空间,将闪烁的红光驱散,银发少年依旧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拖把,陷入了沉思。   他刚才没干什么吧?为什么那几个人看到他就吓成那样,难道是之前在那个房间里下手折腾过他的人?那他确实打算把他们打个半死。   黑泽阵把刚才打人的时候不小心碰倒的拖把靠着墙放回去,拍拍手,看了一眼满地倒下的人,又看向之前那几个人仓皇逃离的方向,又想到一个问题:   这里应该有不少出入口,他记得最开始在监控室就看到几个很近的,怎么这些人都非要一窝蜂跑到这个偏远的位置来啊,难道这上面是警视厅,出去就彻底安全了?   不懂。   这跟他要做的事没有关系,地上躺着的这些也都是【塔】的成员,见面的时候黑泽阵特地等了一会儿听听他们的声音,反正谁对他动过手这点他都有数。虽然不至于打死,但黑泽先生讲究一个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打个头破血流五脏移位终身残疾可不算杀人,也没违背他和降谷先生的约定。   可惜地上的这些先生们大多都是养尊处优的脆皮选手,压根经不住他几拳,黑泽阵把人按血条厚度打个一二三级伤残就不管了,有仇的再多踹两脚,反正会有人来收尸……哦,那边死的几个是他们内讧死的,不关他的事。   他低头,确定这里的人几个小时内都不可能醒之后,就踩着地上的人过去,往通道外走。   刚迈出几步,黑泽阵就脚步一顿,低头看到被尸体勾住的头发。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他的头发已经长到即使扎起来也扫到地面的地步了。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边走边抬手,用那柄锋利的手术刀将长发拦腰截断,约莫半米长的银发落在地上,而银发少年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其实切得有点歪,发尾斜斜地在他身后展开……但本人看不到,就算看到也不怎么在意。   “接下来……”   黑泽阵看向漆黑的走廊深处。走了几段他已经基本摸清了地下空间的结构,虽然这里实在是太大,但还是有一定设计规律的。他离开那个房间和监控室的时候特地看了,这里没有任何建筑示意图和路线指南,在这些黑色的墙壁里多半也有暗门和隐秘的通道,而他要找的地方不会处于地下空间的中心位置,大概是在某个角落。   他想了想,找了个还没去过的方向,准备继续在这附近搜索自己要的东西。   没走几步前面就传来了惊恐的尖叫声——   “是他!他追上来了!”   “他怎么会知道我们往这里跑了,这明明是最偏的一条路!”   “救……救命!”   吵。   黑泽阵皱眉。   他记得这些声音,是刚才逃走的那几个人,他本来是没打算追他们的,但他们跑得太慢了,还刚好跟黑泽阵选了同一条路,就在这里又狭路相逢。   被“追上”的时候这几位先生完全丢掉了前几天的体面,但幸好还没跟前面几位一样吓晕过去,甚至能惊慌失措地向本应被关着的银发少年攻击;然后没过几秒他们就被丢进旁边的垃圾桶,被攻击的银发少年看都没再看他们一眼,就继续往前走。   警报响起后,整个地下空间里都变得一团乱,黑泽阵时不时就能遇到在逃亡的人,有些人可能已经听说了他已经逃出来的消息,也有些人可能是被地上的血和倒下的人吓得,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都显得六神无主甚至尖叫,多半还有极强的攻击性,就像一群……   嗯,像一群胆小的只会横冲直撞的豪猪,不过空有几根刺,连真正捕食者的毛都伤不到。   但不管怎么样,黑泽阵一路走来,能看到的几个出入口都被完全关闭,摆明了要把一些人困在里面,恐怕那位【B】先生也没想过让他们离开。   “到底在哪……”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转进一条新的走廊,往半开的休息室门里看去。   黑泽阵觉得自己就像明美以前喜欢玩的那种古早RPG游戏里的强盗,走到一个地方就抢劫到一个地方,谁的屋子都要进去搜刮一番,见到什么人都会直接开打——哦,明美管那个叫勇者,但不是很重要,都一样。   现在他面前的休息室里空无一人,看似低调实则价值不菲的家具和饰品在这个地下空间当然随处可见,桌子上还有没喝完的茶水,看来这里的人也是匆忙之下离开的。   一路上他看到了不少这样的休息室,或者其他只有乌丸那种老东西才会喜欢的场所,也不难猜出这里是什么地方,无非就是【塔】的隐秘基地、交际场所,而背后运营它的人应该不止是远在美国的【B】先生,而是组成这张关系网的所有人。   黑泽阵没找到目标,转身就要走,却在下一刻回来,从沙发后面拎出了一个瑟瑟发抖的人。   “先生!先生!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来倒水的!”   被抓出来的是个脸很嫩的年轻人——或者说压根是个小孩。大概只有高中生年纪的小孩穿着黑白两色的管家服,此刻脸上写满了恐惧。   黑泽阵的手稍微放开了一点,他向来双标,对小孩的要求要低不少。   他眯着眼,打量着这个小孩:“你……”   小孩这才看清抓住自己的也是个小孩,一个满身是血、穿着大人衣服的银发少年,他紧张地往门口看,发现没有其他人,就松了口气,然后说:“你是……是被骗来的吗?我听到刚才的人说出事了,我们得逃出去,我知道哪里有个出口,之前的地震把仓库后面震开了,你跟我走,现在——”   黑泽阵问:“研究室在哪?”   小孩的话卡了一下,过了半秒他才磕磕绊绊地说:“在、哎?哎?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吧?这里已经乱了,他们都跑了,只要现在逃出去找到警察,你就可以安全了!”   唔……幼崽的好意,把他当被抓到这里来的小孩了吗?这些有钱人平时都在干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啊。啧。   黑泽阵皱眉,忽然觉得他刚才对某些人还是打轻了,果然还是回去把他们都打个半死吧,反正问就是路过的神秘人干的,和他一个被囚禁了好几天身体虚弱的人毫无关系。   不过现在他还有其他的事要做。黑泽阵松开手,对那个小孩重复了一遍:“研究室在哪?我在找研究室。”   小孩有点迟疑地说:“如果你说的是前几天经常出现在这里的那些白衣服的人,左转第四个通道往上两段楼梯,再走到尽头就是了。”   他已经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了。   黑泽阵说谢谢,转身就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小孩在喊:“你记得往外逃!研究室左边也有电梯!不能留在这里了!”   银发少年已经走了,半晌,黑暗里才飘来一个很轻的“好”字。   被留在这里的小孩忽然蹲下来喘气,他最开始没注意到,但后来发现了,那个银发小孩的身上满是血味,衣服还有被子弹打穿的痕迹,但他身上却毫发无损,到处透着诡异。   而且之前惨叫声传来的就是那个方向……好可怕、可怕,所以说一直游荡在地下杀人的不会就是这个小弟弟吧?   幸好、幸好他没杀我,他只是在找研究室,我要逃出去,现在就出去!   小孩深呼吸,站起来,告诉自己这里离开的唯一机会,他还要见到父母,见到很久没见的姐姐。他踉踉跄跄地往外跑,抬头去却看到了一个刚走到休息室的男人。   他猛地后退。   “理、理查德先生……”   他认识这个人,虽然只见过几次,但是个地位很高的男人,客人们也跟他很熟悉,是个不能惹的人。   小孩听到自己的心正在怦怦直跳,他看到理查德先生的身上也有血迹,虽然比刚才的银发少年少很多,但毫无疑问,这里正在发生一场从上到下、所有人都无法幸免的变故。   理查德扫了一眼小孩,他当然不记得这是谁,反正【B】先生养在地下的人不少,他没必要全都认识。   他用平时温和的语调问:“刚才有人从这里经过吗?”   小孩下意识地回答:“有、啊……客人们听到警报声就离开了,我本来想把这里收拾一下,但听到了外面的惨叫声,一直没敢出去。”   理查德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所以,有人从这里经过吗?”   小孩这次摇摇头,说没有。   他察觉到了,理查德先生在找刚才的银发小孩,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面对那个小孩的时候怕得要死,可被询问的时候他又能说没看到。是某种同病相怜的心情在作祟吗?又或者他单纯只是不想让这些人达成目的?他不清楚。   理查德点点头,对小孩说没事,你先待在这里,外面很危险,过段时间就没事了。   他看到小孩还是很紧张,就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于是那个小孩终于放松下来。   小孩说:“理查德先生,请问……”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理查德从背后送了他一颗子弹,在少年睁大眼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理查德轻声说:“你认识我的脸,这可不行……”   看在还是孩子的份上,就让他死得轻松一点吧。   ……   黑泽阵听到了从背后传来的枪声。但这种声音在短短十分钟内他已经听了无数遍,都不用他动手,在混乱发生的时候这些只维持表面和平的人就开始互相拖后腿甚至有仇报仇了,等黑泽阵到的时候甚至只能看到地上的尸体。   所以他继续往前走,终于走到了那个小孩说的走廊。   地下研究所的位置距离他之前在的房间很远,或许是不想让客人们找到这个位置,黑泽阵到的时候发现这里的入口外已经落下了锁死的安全门,厚重的金属大门跟关着他的房间外那几层是同样的材料,很难徒手破坏。   他来的路上都没看到几个研究人员,【B】先生也不可能在今天给他们放假,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在察觉到危险的时候把自己封闭在里面了。   黑泽阵当然缺乏直接将这扇门破坏的手段,λ-AP13给他的只是以消耗短期生命力为代价的恢复能力,很可惜,乌丸莲耶没有搞什么日本队长血清,虽然那项研究很有潜力,但老东西只想长生不老。   不过,还有别的办法。   黑泽阵从宽松的黑色风衣口袋里摸出一张黑色的卡片,拍在了识别感应器上。   这是理查德的东西。   既然理查德是【B】先生的外甥,那他在这里的权限等级应该远远超过黑泽阵原本的估计,而且从之前那些客人对理查德的态度来看,大多数人是不知道这层关系的。   看来——理查德跟【B】先生的近期关系不怎么样,但既然这位年龄跟他相差很大的舅舅愿意在这种时候带着理查德来看琴酒,他们之间自然是要亲近点的。就是不知道理查德这个人,对【B】先生的真实想法是什么样的了。   门开了。   诚然研究人员开门需要经过多道检验,但理查德的身份不用,起码在这种紧急情况下不用。黑泽阵把那张卡拿回来,看着安全门重新升起、自动门被打开,然后研究所大厅里的人都看向他,接下来表情忽然变得震惊、空白或恐慌。   “啪”的一声,瓷杯落地,摔成了碎片。   银发少年就在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也不敢动的氛围里走到大厅的中央,往另外几个门看去——有一条走廊,后面应该是他们进行研究的实验室,外面只是用来休息的大厅。其他的门后大约是仓库一类。   黑泽阵漫不经心地往这些人的脸上扫了一圈,从他们的表情里就知道这些研究员都认识自己,这样他也不用费功夫进行自我介绍了。   所以他直接问:“你们研究的成果呢?”   研究所里的空气这才重新开始流动,几个研究人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年长的没有出声,只有一个年轻的女研究员战战兢兢地说:“我们还没有研究出什么结果……”   黑泽阵看向她。   只一眼,研究员的声音就开始越来越小,最后趋近于无。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躲到了自己的导师身后,那位头发已经秃了的导师沉默了一会儿,面对那个不知道怎么逃出来的银发少年,莫名有种当年导师看他不争气的模样。   ——研究了这么久还什么成果都做不出来?废物!   他觉得少年的眼神就是这样的,那种墨绿色的、冷漠到极点的眼睛里仿佛写着“你们是研究过我的最差一届研究员”。   导师决定挣扎一下:“其实我们还是有点成果的,您可以看看我们提交的初步报告……”   见鬼!他被蠢货学生带偏了!怎么真的就回答起问题来了,这个人明显是来杀他们的啊!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小孩,他本身是已经三十多岁的成年人,好像还是某个组织的杀手,要解决他们这群研究人员几乎是闭着眼都能做到的事!   导师张了张嘴,想补救一下,起码让他别杀自己的学生,却听到那个少年不耐烦地说:“我没说这个。我问的是你们做的生发水在哪。”   导师傻眼了。   他刚才是不是听错了,因为太紧张导致他的大脑出了什么问题,他好像听到了生发水这个词,一定是错觉吧……   他背后的学生跳起来,喊道:“您等等,我这就去给您拿!”   导师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到自己的学生和几个年轻的研究员把他们这段时间做的生发水样品G01到G09号全都装到盒子里带了过来,飞快地塞到了银发少年手里,还用紧张里带着骄傲的语气介绍说他们已经减少了这种生发水对人体的损害,只要再给他们几个月的时间就能研制出起效时间更长但较为无害的改良品。   而那个银发少年随手从里面拿了一管最新的样品,转身就走,没再说一句话。   导师:“……”   学生:“老师你看!我们的研究得到认可了啊!”   导师:“你闭嘴!现在门被打开短时间内不能再锁死了,我们快逃,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于是研究所里的研究人员们也开始收拾东西往外跑。   他们刚到门口,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枪声、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和人的喊声,幸好那不是他们本来要去的方向。   其中一个研究员说:“主任,那边……”   那正好是银发少年离开的方向。   导师骂骂咧咧地说:“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管别人,他肯定是碰到去杀他的人了,他都找到这里了肯定花了不少时间,管事的人也该动动了。别管这些了,我们快走。”   他们来到一处隐蔽的角落,这里的紧急备用电梯已经停止运行,但导师毫不意外地在电梯下方的触摸板上按了几个位置,重新启动了电梯,然后说这是专供我们跑路用的通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走。   一群研究人员提溜着他们珍贵的生发水资料(是的,其他研究成果都没带,因为没研究出来),坐上电梯,直接来到了地上层。电梯外是一座餐厅的某个长期被人占用的私人包间,从这里离开完全不显得突兀。   研究人员们脱掉显眼的白色外衣,确认情况后假装刚吃完饭往外走,一路上都没有人发现他们的异样,毕竟这里就是个餐厅,来往的客人们虽然可能好奇,却不会直接怀疑他们是做什么的。   一直走到门口都没看到来找他们的黑衣人,研究人员们都松了口气,还好没人来把他们灭口,估计是还没发现他们跑了,不然肯定会有人来问他们要研究成果的——也压根没成果啊!你们要的我们也给不了啊!   他们正要出去,门口却有个戴着帽子的金发青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请问——”   金发青年的帽檐很低,他肤色较深,说话的语气里带着种很容易让人接近的甜。   “你们是从下面上来的吗?”   几个研究人员猛然顿住脚步。不是他们定力不行,本来就是搞研究的,心惊肉跳好几天,今天还遇到这种血海尸山的事,谁不会变成受惊的兔子?   那位导师知道已经掩盖不过去了,索性直说:“你是来灭口的?”   金发青年微微抬了抬头,声音有点诧异:“不是,当然不是。”   听起来是实话,还有点不满——对把他误认成来灭口的人这点的不满,所以应该不是来灭口的。   但导师还是不放心,又问:“但你知道我们是从下面来的,你肯定是他们派来的人吧?”   那个看起来就很年轻的金发青年笑了声,终于抬起头来,说:“放心,我不是下面那些人里的任何一个派来的。”   躲在他身后的学生小声说:“老师,说不定这是来接我们的人呢。”   导师陷入了沉思,他觉得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没等他想清楚,这个金发青年就掏出了一张证件,笑吟吟地说:“但我确实是来接你们走的,我是警察。”   导师:“………………”   他想起来了,这个人他确实见过,就在中午,来送饭的人顺便给他和学生看了一个新闻片段,毕竟地下没信号很无聊;而那个新闻片段里,一位金发的年轻警察,宣布东京被封锁,他们要抓捕某个组织的成员。   当时送饭的人耸耸肩,说因为出了这件事,客人们打算在这里留几天,虽然他们也很可能是想见见上面那位更大的大人物,不过那不是咱们应该管的事。   现在,导师终于见到这位警察本人了,虽然是在不那么愉快的地方……   “其实我们……”   “有什么话待会再说,我现在很忙。”降谷零叫来同事把其他的研究员带走,然后对这位看起来是领导者的研究导师说,“你碰到他了,他在哪?”   “谁?”   导师一时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降谷零越过他,走到那位女学生身边,从她的袖口下面拈了一粒很小的定位器下来,然后才说:“银发的小孩,你知道我在说谁,这是他临走前从我身上拿的东西,现在却在你们身上。”   这原本是为了确保降谷零位置使用的定位装置,从黑泽阵坠入地下河的时候信号就消失了;就在几分钟前,这个定位的信号忽然又重新出现。   诸伏景光猜测这跟黑泽有关,虽然不知道黑泽是怎么把东西保留下来的,但很显然,它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出现在那里,只有可能是之前被屏蔽,现在移动到了没有干扰的位置。   于是降谷零就顺便带人来看看,随后,在这群人出现的时候,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这群人的异常。   “他在哪?”   导师一直没有反应,降谷零就又问了一遍。   就在这个时候,研究人员里有个提着手提箱的人忽然冲了出去,就要往回餐厅的方向跑。   另外还有几个研究员看着正在接近的警察,也慌了起来,看到有人带头就跟着跑,甚至还有一位研究员拿出了不知道哪里来的枪,紧张地打开保险向门口的方向开了一枪。   子弹很没准头地打碎了餐厅的装饰玻璃,餐厅的门口瞬间就变得混乱起来。   降谷零的表情也冷了下来。   导师试图喊他的学生和助理别慌,警察起码还是讲道理的,却听到有另外的人开枪——是来吃饭的人!客人里有人对着他们开枪了,这才是守在这里等着灭口的人!   “救、救命啊!”   他慌乱地想找个地方躲藏,却看到那个金发的年轻人依然冷静,只是把帽檐又往下压了压,用极冷的语气对通讯器的人说:“抓住他们,可以击毙。”   ……   距离倒计时结束还有三分钟。   λ-AP13的作用效果已经结束了,黑泽阵坐在满地的尸体——也可能有几个没死的人上,检查自己身上的伤。   刚才跟他战斗的是一群有明确目标来杀他的人,配备的武器比起“保安”更像是“军队”,他们有目的性地消耗黑泽阵的体力,拖延到药物生效的时间结束,甚至炸毁了半截通道。   只是爆炸的规模远远超过他们的预计,甚至产生了连锁爆炸,于是这些来不及逃走的人就在爆炸里身亡,只有黑泽阵靠着最后一点恢复能力生还……不过就算没有λ-AP13他也不会死在这里,只是刚才仗着还能恢复先把对方的对讲机掐了而已。   他看向一侧的墙,被炸塌黑色墙壁后面有中空的另一层空间,看得出来是建造的时候就有的,不难想象里面埋藏了能引爆整个地下基地的东西,绝不止刚才炸的这点。   “哈。”   他脸上露出嘲讽的神情。所以这位【B】先生从一开始、从建造这个地下空间的时候就想过要将自己的“朋友们”永远留在这里,在这点上倒是跟乌丸一脉相承。   黑泽阵觉得既然人已经死了,爆炸或许不会发生,但也有可能正在倒计时,这种连接心跳什么的引爆方式他见得多了,没什么新鲜花样。   左右要找的东西已经找到,该发泄的情绪也发泄完了,剩下的事不归他管,现在他也打算回到地面了。   他吐了口气,抬起头,正要从尸体堆上跳下来走的时候,却发觉不远处断裂的墙壁后有个人影正在向他走来。   “琴酒先生。”   依旧是礼貌的语气,依旧是那身衣服,理查德就在距离他十五米的位置站定,两个人对峙了一会儿,理查德才开口:“你让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完了。”   黑泽阵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说:“这不是还有很多吗?”   反正整个地下空间都是尸体,你的收尸工作还能继续——不过理查德从头到尾就是在灭口,杀死在这里看到过他的人吧。黑泽阵漫不经心地想。   就算大多数人都死了,依旧活着、且见过理查德的人还有一个,那就是在他面前、伤口已经不再恢复,似乎连站起来都有点困难的银发少年。   黑泽阵嗤笑一声:“你终于做好决定,要当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了?”   理查德诚恳地回答:“因为我也想回家,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女儿了。”   他手里是手机,没有枪,估计也用不到那种东西,要装作无辜路人混入人群就不能带着武器离开。   黑泽阵没有生气,反而特别愉快地笑起来:“所以你要来杀我?胆子真大啊,茶色。”   这还是头一个啰啰嗦嗦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要跟他讲明白理由再说要杀他的人,虽然目前的形势看起来是对黑泽阵不太好,但——伤痕累累倒下的狼,就真的没有危险吗?   理查德拿起手机,手指停留在上面的某个位置,解释说:“你和我之间的走廊、以及你周围空间的墙面都埋着炸弹,我会将它们引爆,你的恢复能力已经到极限了,这么短的时间里你来不及杀我。”   “哦。”   黑泽阵微微抬眼,没动,往理查德身后的方向打量了一下,又慢悠悠将视线转回到理查德本人身上,问:“所以你为什么还没动手?”   理查德尽职尽责地回答:“因为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我叫了赤井秀一来,而整个地下基地两分钟后就会被引爆,他和你一样都逃不出去。我已经说完了,再见。”   然后琴酒会死,赤井秀一也会死,而两分钟的时间足够他离开这里。理查德说完,毫不犹豫地就要按下手机上的某个按钮,动作却硬生生止住。   就在那一瞬间,有颗子弹从他眉心穿过,只留一个血洞,那部手机也从他的手里滑落。   啪嗒一声,手机坠地,然后是倒下的人。   黑泽阵没再看理查德,而是去看理查德背后收枪往他这边走的金发男人,忽然低笑,说:“这场面似曾相识,嗯?”   赤井务武往这边走了两步,回答:“差远了。”   十三年前,他找到琴酒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场面,当时他也开了枪,不过那个背叛者最后是自杀的。这回赤井务武吸取了经验,没给人自杀的机会,省得Juniper再惦记那么多年。   他打量着坐在尸体堆上的黑泽阵,也不浪费时间了,问:“走得动吗?”   黑泽阵动了动腿,虽然没能再恢复,但不激烈战斗的话没什么问题。   他确定了身体的情况,就从说:“还行,你儿子呢?他也在这里。”   赤井务武看起来没什么紧张的,从“维兰德”的脸上也看不出真正的情绪。他说没遇到,但有人去阻止爆炸了,希望他能成功吧。   黑泽阵看着赤井务武难得不那么整齐的衣服和脸上的血痕,不知道这人在来的路上跟谁打了一架,不过看到这人同样有些狼狈的模样,他的心情都变好了点。   他忽然改口,懒洋洋地说:“走不动了,你背我回去吧。”   赤井务武本想捡起理查德的手机,听到这话,他动作顿了顿,把手机放回去,叹了口气,往黑泽阵那边走。   他刚走到黑泽阵面前,看似伤痕累累的银发少年就迅猛地向他扑了过来!   耳边传来畅快的笑声:“既然还有时间,那就别怪我先报仇了。” 第173章 须晴日   黑泽阵早就想把赤井务武给打一顿了——有多想呢, 从这人回到东京、跟他在东京塔见面的时候他就已经快要忍不住动手了,可惜当时的情况并不允许。   如果他真那么做,各方面的布置都会被打乱, 公众确实不会注意《三十三岁初中生暴打宿敌家年迈老父》的花边新闻, 某个仿佛全员磕多了的等死协会却会发现他们的目标琴酒跟自家的某位高层认识,直呼陛下何故又又又又谋反。   但现在不一样, 从这一刻开始, 已经没人能阻止他打赤井务武了!   拳脚相交、金铁铮鸣。   先前的爆炸早就将这道走廊的照明电路摧毁,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断墙轰然倒塌。   地动山摇之间两人的战斗仍在继续,沉闷的撞击声与碎石滚动的动静在走廊里接连响起,先前被砸飞的尸体也不过是随手拿来用的武器, 周围的任何东西都能成为让胜利天平向自己一方倾斜的道具。比起熟人间的切磋与发泄情绪, 这更像是仇敌相见的殊死战斗抵命相搏。   几分钟前还用懒散语调说着“走不动了”的银发少年现在哪还有半分能用虚弱来形容的模样, 他踹开滚到自己脚边的碎块, 一拳砸在金发男人脸上, 在对手想拉开距离的时候已经紧紧咬着对手发起了攻击,墨绿色的眼睛里是兴奋的光。   他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优势来战斗, 就跟他在雪原里的时候一样,无论身体还是环境的任何东西都会成为他的武器, 只要能赢只要能活下来用什么方式都在所不惜, 毕竟人类社会的规则在茹毛饮血的雪原斗争里毫无用处, 只会影响他杀死猎物的速度!   从战斗打响的那一刻开始, 能赢的人就只有一个!   两人战斗的间隙里甚至没有喘口气的时间,刚挡住一次攻击就是下一场交锋, 打斗省去了所有花里胡哨的步骤, 却不乏狡诈的假动作和故意卖出的破绽,对某个状态越差攻击性越强也越冷静的人来说, 现在还远远不到真正劣势的时候!   他和赤井务武缠斗在一起,从那堆尸体上滚下来,趁赤井务武还没稳住身形的时候果断地从人肩膀上咬下一块肉来!   ……然后果不其然听到了赤井务武的声音。   “你怎么又咬人?”   比起因痛觉而倒吸一口凉气,显然是维兰德的儿子忽然咬人给赤井务武带来的「伤害」更大,声音里都带着一点微不可查的震惊情绪。   黑泽阵才不管赤井务武什么想法,赤井务武说话的功夫他又抬腿重重往人身上扫去,不偏不倚扫中后才暂时收了力道,慢吞吞地回答:“维兰德都没管过我咬人。”   其实管过,不过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而且就现在的情况,地下基地都要爆炸了,能跑的人早就开始逃命了,当然是“除非没人看到”的时候。   没被看到就是没做,看到的人都死了也是没做,反正赤井务武不会找别人聊关于他的教育问题。   赤井务武眼疾手快地制住了黑泽阵握着手术刀就要往下刺的手,叹气:“维兰德好像不是这么对你说的。”   短短一段战斗里两个人都变得相当狼狈,或者说赤井务武现在终于被拉到了和黑泽阵一样的水平线上,刚才的战斗里他没怎么主动出手,基本都是在单方面地挨打,显然早就做好了被用来出气的准备。   毕竟从黑泽阵说“走不动了”开始,赤井务武就知道维兰德家的小崽子是要打人,毕竟Juniper小时候受重伤都不肯让维兰德背回去,绝不在脆弱的时候将弱点放心地交到任何人手上……更何况是在经历了无数危险、对整个世界变得极端警惕和不信任的现在。   “你……”   赤井务武的话刚开了个头,就看到黑泽阵忽然用左手攥住自己的右手,不再继续跟他对峙,整个人都滚到了地上,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要过去查看情况,却听到黑泽阵压抑着愤怒的声音:“别过来。”   银发少年慢慢撑起颤抖的身体,胸腔在不断起伏,他低着头试图调整自己的呼吸,却没能成功;随后他把手术刀远远抛开,掐着自己的喉咙干呕起来。   幸好他这几天什么都没吃,维持生命靠的是被注射的营养剂,胃里除了酸水吐不出别的东西。   赤井务武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掰开他的手,对上一双不愿看过来的眼睛,已经知道黑泽阵会有这种反应的原因。他一字一顿地说:“你可以杀我。”   这话瞬间就将埋藏多年的炸弹引爆,黑泽阵的呼吸都为之停滞了那么一瞬间,一把抓住赤井务武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你想都别想!”   一个声音在说你恨他,你应该杀了他;另一个声音说你不能杀维兰德,这是命令;还有个声音在说他也不是维兰德,更不是你的父亲。   几个互相倾轧的声音蚕食着他的理智,滔天恨意就要把他彻底淹没,而旁边一副“杀了我你就可以解脱”态度的赤井务武让他更加恼火。只是在愤怒的基础上继续火上浇油本来就是赤井务武擅长的事,黑泽阵早就学会了在任何时候保持冷静。   但冷静不意味着他毫无感觉,就比如现在,他花了足足十几秒才平复自己的呼吸,而在平时的战斗里,这样的破绽绝对是致命的。   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把我变回去,”他说完,又重复了一遍,“已经不需要了,把我变回去。”   赤井务武没说话。   黑泽阵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地面震动的声音,或许地下基地的爆炸已经开始,他知道已经没有时间了,但现在他不想管那些,只是用尽所有的力气压制住身体的本能反应,愤恨地说:“我当年就不该提议让你给我洗脑。”   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被洗脑之外的恨了,毕竟十三年过去,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赤井务武缓慢而用力地把黑泽阵的手掰开,平静地说:“伤害太大了,算了。”   强行改变认知是件很痛苦的事,不会因为动手的是能信任的熟人就减轻多少负担,也伴随着极大的风险,直接疯了或者变成傻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当年的做法只是不得已而为之,赤井务武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再做一次同样的事。   黑泽阵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咬了咬牙,半晌说出了一个“滚”字。   倒计时在跳动,鲜红的数字跟心脏跳动的频率重合,走向最后的几个读数。   三。   二。   一。   充斥着整个基地的警报声刺耳依旧,一闪一闪的红光依旧在远处的走廊里彰显存在感,就在赤井务武打算再说什么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巨大的震动声!   是爆炸!   地下深处的某个方向发生了剧烈的爆炸,让整个地下基地都开始晃动,之前没被震塌的墙面上出现了道道裂痕,两个人往巨响传来的方向望去,那里是地下基地中心的方向,也是……黑泽阵之前被关的位置。   被埋在墙砖碎块里的理查德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上面的倒计时已经变成了逐渐推进的自毁系统运行的进度条。   所谓“自毁系统”的运行模式,并非是瞬间引爆全部的炸弹,而是从地下基地的中央开始,无数埋藏的炸弹被激活,一层层往外扩散,先销毁最重要的部分,然后截断生路、不浪费任何一根被布置好的“引线”,最终将整个基地完全摧毁。   这必然是在这座地下建筑建造的时候就已经做好的布置,留足了给“自己人”逃离的时间,很符合黑泽阵对FBI的刻板印象。   黑泽阵望着黢黑的走廊,不知在想什么,赤井务武说:“走吧。”   看来那个魔术师没能成功停止基地自毁的程序,起码现在没有,不过以目前的情况来说,要逃出去也不是很难。   可是黑泽阵没动,赤井务武刚抬手要碰到他,还没靠近就觉得不对,而他的直觉确实准确,因为就在他接近黑泽阵的一瞬间,银发的少年重新攥拳砸了过来。   “还没打完呢。”   我还没消气。打完这场再说。   反正那边的电梯也是上不去的……至于即将被炸毁的基地以及我们两个的安全,不是还有人去阻止爆炸了吗?反正这个地下空间里还活着的人不止我们两个。   至于能不能逃出去,哈,相信你儿子和他的同伴吧,以「那些人」对救人这件事的执着程度,现在还没到他们撤离的时候。   黑暗里传来赤井务武的叹气声,刚停了几十秒的战斗进入了加时赛,剧烈晃动的天花板、开始裂缝的墙壁和地面,以及从远处逼近的爆炸声都不过是这场战斗的伴奏,耀眼刺目的火光已经从走廊的拐角蔓延过来。   艳红的火色越来越盛,温度也越来越高,席卷而来的火舌连带着侵吞掉所有的声音,当然也将留在基地里的活人和死人一并吞噬殆尽!   震天撼地!响彻云霄!   城市的街道都为这场剧烈的爆炸晃动,前几日刚经受过地震侵袭的东京CBD再次迎来了如闷雷炸响般的地动震吼——路面塌陷、高层建筑沉入地底,滚滚浓烟从大地裂开的缝隙里争先恐后地往外挤,将整个天空都染成了如暴雨前的灰黑色。   米花町的晃动最为剧烈,从地震里生还的人们还以为又是一场激烈的余震,等烟与火与警报充斥视觉与听觉的时候,居民们才意识到——这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刚播报完新闻准备下班的水无怜奈走出演播室,还没两步就被台长拽了回来。   台长说快快快,紧急新闻,叫别人还得换衣服,你直接上吧怜奈,上面要求我们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安抚居民,暂时不能引起恐慌,你知道应该怎么念。   水无怜奈低头一看,新闻草稿写的是东京米花町地下发生特大爆炸事故,因今日的抓捕活动,附近居民已进行了提前疏散,伤亡人数正在统计中,至于事故的原因……   是煤气爆炸。   一侧的助理刚跑来,没听到前情,就随口问了句:“煤气爆炸?”这情况怎么看也不像是煤气爆炸吧,除非是下面的煤气管道整个儿被人点了。   水无怜奈已经拿着新闻草稿往演播室回去了,只留下干脆利落的一句话:“就是煤气爆炸。”   其实水无怜奈对今天的事没什么了解,她原本是CIA的探员,但CIA罕见地对这件表示了沉默,而FBI又算是目前的对立方,就连拉她到FBI这方的赤井秀一都置身事外了……因此水无怜奈本人这次只是以个人名义接受了日本警方对电视台给出的任务,并以组织成员的身份从降谷零那里得到了一些相关的情报。   所以她知道是FBI在背后捣鬼,至于其他的她一概不知,但这也够了——天塌下来今天这事也只能是煤气爆炸,不然到时候一问咋回事啊,他们就说哈哈,没事,就是FBI勾结日本官员在东京地下修了个基地,然后不知道谁把基地炸了!哈哈,哈哈,哈哈……   还是别说了吧,煤气爆炸就煤气爆炸,大不了再有人问的时候就回答东京市正在举行圣杯战争,从前几天的暴雨地震东京塔倒塌到现在的爆炸事故全都是被魔术师召唤来的英灵在战斗,说不定还开了宝具,很合理吧.jpg。   水无怜奈看着窗外的黑烟,以及躁动的城市,压下有些不安的心情,继续播报新闻,进行着她最熟悉的工作。   医院。   “Hiro?Hiro!”   听筒里传来降谷零急切的声音,但病床上的诸伏景光没有回答。手机掉落在地上,他低头捂着嘴巴,在听到消息的几秒后就忽然咳起来,鲜红的血将病房上洁白的被子染上血色。   这里距离地下爆炸发生的地点并不算远,诸伏景光也能感受到震动,虽然远远不如地震时候的爆炸规模,但带给他的影响却远超那场声势浩大的地震。   到现在——   到现在他们还没找到黑泽的踪迹,随着赤井秀一说的30分钟倒计时结束,剧烈的爆炸如期而至,而下去的人……至少莱伊和黑泽都没有回应。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诸伏景光深吸一口气,拖着几乎不能动的腿挪动身体,将手机捡了回来,对依旧在担心地喊他名字的降谷零说:   “Zero。”   在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重新找回了他的主心骨,也找回了冷静、镇定的自己和温柔的语气,就好像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过一样。   诸伏景光声音平稳地说:“我没事,刚才呛到水,又把手机掉到地上了,捡起来花了点时间。”   降谷零当然不可能相信他的说辞,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没有拆穿,只是又叫了一遍友人的名字。   “Hiro。”   “等黑泽回来就让他走吧,”诸伏景光在一片沉默里轻声说,“这些人死不干净的,盯上他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在日本咬着他不放的人太多了。”   不等降谷零再说什么,诸伏景光又说他记得黑泽有个旅行的计划,到时候就让他出去玩,去哪里都比这里……都比在我们的国家要强。   毕竟这里是我们的家乡,黑泽的险地。他应该去更安全的、更自由的地方。   ……   爆炸进行到中途就结束了,准确来说,是地下基地的自毁程序到运行到一半的时候就被人强行停止了。   死亡的号角已经停止,但基地也摧毁了大半,死神的阴影依旧在附近徘徊,现在谁能活下来、谁刚好在中心位置尸骨无存只能看运气。   此时,已经半塌陷、只有一些机器还在运作的的控制室里,魔术师看向旁边的年轻男人,发现那个戴针织帽的黑发男人发出了像是在叹气的声音。   黑羽盗一望向昏暗光线里那个年轻男人的侧脸,以及对方紧皱的眉头,宽慰道:“已经足够了,我们已经在做了所有能做的。”   至少他们阻止了地下基地外围区域的爆炸。   其实在自毁程序进行到1/3的时候他们就强行停止了程序,但当时的爆炸规模已经相当大,与被炸毁的墙壁里的部分老型号炸弹产生了连锁爆炸反应,于是他们又试图解锁程序落下防爆安全门,最终才把爆炸控制在了内部。   但地下基地的规模实在太大,从骤然恢复了一瞬间的信号和黑下来的屏幕看,恐怕爆炸已经波及到了地面上,东京又得掀起一阵波澜。   “我知道。”赤井秀一回答。   他在看控制室里剩下的几个还亮着的屏幕,其中一个是地下基地的内部地图,标注了自毁系统也就是爆炸的进度。而他长久看着的位置,并非中央的房间、有人还活着的休息室或者可能储存了资料的房间,而是……   同样在第一时间被引爆的地下研究所。地图上有着标注,而且研究所的建筑也跟其他地方不同,几乎是一目了然。   赤井秀一捏着根烟,靠在边上缓了缓,才叹气说:“我本来想找他们要点最新研发的生发水,现在看来是拿不到了。”   黑羽盗一觉得有趣,就问:“生发水?”   赤井秀一点了点头,回答:“这里的研究员日以继夜拼命研究的主要课题:如何安全无害地令头发快速生长。”   虽然只是长生不老的副课题,但胜在他们真的研究出来了。   他这才看向这位跟他有着同样目的的“魔术师”,虽然赤井秀一到现在都没看清对方的脸,但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赤井秀一沉思片刻,忽然问:“工藤先生?”   不对,很像,但不是,只是给了他相似的感觉。   入目是被黑色礼帽和单片眼镜遮挡了大半的脸,这张脸的轮廓给了赤井秀一一种见到工藤优作兄弟的感觉,但工藤先生这会儿应该还在参与会议,不可能来这里,而且工藤先生本人也不擅长这种黑客技巧。不过如果来的是再专业点的网络安全人员就好了,单凭他们两个业余人员能停下这个系统已经是万幸。   至于这个人的声音,那就更奇妙了,他的声音跟工藤优作毫无关系,倒是跟赤井秀一本人很像,导致赤井秀一正在思考他家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远房亲戚,而且跟工藤新一也是远亲的那种。   “不,你认错了。”黑羽盗一听完就笑起来,“不过我确实认识你说的那位工藤先生——推理小说家,工藤优作,对吧。”   “你们是亲戚?”看到对方没有在意这点冒犯,赤井秀一掐灭了烟,说实话,在外面全都是烟灰的情况下,抽烟确实有点多此一举了。   “也许?”黑羽盗一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笑着给出了这样的说法。   赤井秀一也没继续问了。   不过,他觉得……这个答案下面隐藏的含义,至少是这位魔术师跟工藤优作很熟。而且不是一般的熟。   控制室里的温度依然很高,不过外面的爆炸声已经停止,从少数还在运作的监控装置来看,建造时就特地做了防火措施的走廊里本身就没多少易燃物,火势正在逐渐减弱。   赤井秀一正在查找各个监控装置的具体位置,刚进来跟这位黑色魔术师对峙的时候他曾用眼睛的余光瞄到屏幕上银发少年的身影,至少当时琴酒已经到了外围区域,刚才的爆炸不会波及到这个人——最好不会。   相比起“他来晚了导致琴酒受伤”这点,赤井秀一觉得琴酒可能更在意“意外受伤然后被赤井秀一看到这副狼狈模样”的事。   当然,赤井秀一不会因为某个人可能恼羞成怒就不去找,毕竟他答应了苏格兰会把琴酒带回去,遇到混乱没法及时赶到的降谷先生也是。   “我去找人。”   他确定了琴酒可能在的大概位置,就跟魔术师道别,离开了控制室,在一片依旧摇曳的火光里前行。   黑羽盗一看着年轻人离开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   一束傍晚的阳光落进爆炸后的仓库。   黑泽阵躺在一片零碎的废墟里,往上方看去,仓库的顶端破了个洞,明明是地下却露出了天空的模样:倾倒的高楼正正地砸到东京塔的废墟上,好像一块被人不小心碰倒的多米诺骨牌,就连结构都没发生多大的变化。   而他所处的仓库墙壁破裂了一半,后面是石块和泥土。爆炸将原本就裂了缝隙的外墙震开,被暴雨浸得疏松的泥土再也无法支撑上面的建筑,地面塌陷,然后砸落进地震造成的裂缝里。   虽然看不到下面的场景,但黑泽阵能大致判断出来,他们正处于连接东京塔废墟的那道裂缝的边缘。它穿过废墟、横亘地底,连接了半个米花町与港区海岸,而这个地下仓库不过是刚好处在其中一段的位置。   黑泽阵想起之前在休息室里遇到的那个小孩说的话,仓库那边有条路。   也许那个小孩说的仓库就是这里,在爆炸发生前,这里就有了能容小孩通过的通道,那个小孩本来是想带着仅仅刚见到面的他从这里逃离。   希望那个小孩已经逃出去了,他想。   尚在发呆的时候有人向他伸出手,黑泽阵不想也知道这手是谁的,现在他确实没了打架的心思,就懒洋洋地拽住赤井务武的手,从这片废墟里坐了起来。   他把自己的长发末端从碎石下面扯出来,说:“看来他们成功了?”   赤井务武没说话,不过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黑泽阵没把头发再扎起来,毕竟都到这个时候了,应该没人再来跟他打;他试着站起来,但这会儿是真没力气了——有人要杀他的时候除外。   他假装只是换了个姿势,不着痕迹地把刚才的动作变成自然的伸腿,问赤井务武:“你来的时候遇到谁了?”   从十三年前开始,黑泽阵就很少看到赤井务武这么狼狈的模样了。这人有时候以维兰德的身份出现,有时候用的是其他的身份,却总是跟过去的维兰德一样,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几乎无法跟黑泽阵记忆里的前代黑麦威士忌重叠在一起。   赤井务武也看向那一块形状不规则的天空,过了一会儿才说:“一个魔术师,认识你。”   黑泽阵了然:“哦……老朋友。”   那只有可能是黑羽盗一,虽然不知道黑羽盗一是怎么混进来的,但这种事他们会掺和也在意料之中,毕竟FBI对进入这座地下基地的人进行了严格的调查,于是会易容会瞬间换身份的“怪盗基德”可谓最佳人选。   但黑泽阵可不觉得公安能指挥动老白鸽……所以黑羽盗一应该是应其他人的邀请来的,不是工藤夫妇就是贝尔摩德,说不定这是怪盗一门强强联手全体出动,然后几个人凑在一起找不到一张真正的脸。   他正在想应该走哪条路出去,却听到赤井务武说:“走吧,我背你上去。”   黑泽阵歪了歪脑袋,没动。   赤井务武把外衣脱下来,披在黑泽阵身上——黑泽阵原本的衣服在遭遇第一次爆炸的时候就毁得差不多了,然后他随手从某位倒霉先生那里扒了一件,反正这里面的发生的一切又没人能看到。   不过那件外套也被他扔了,毕竟他刚才跟赤井务武打着打着爆炸差点蔓延到了他们旁边,等撞进仓库关上门的时候,那件衣服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你身上都是伤,就这么上去?”赤井务武看他依旧没动,就说了句。   这倒是个问题。黑泽阵这才把那件衣服穿在身上,又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盯着赤井务武看。   过了一会儿,他才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问:“结束了?”   赤井务武回答:“几个主要目标已经被我杀了,剩下的人掀不起什么风浪,至于这边,我叫了不少老朋友来收尾,应该不会放跑太多人。”   不过更多人是死在爆炸里了。   他顿了顿,又说:“那位降谷先生对政府方面有点想法,我就不插手了。”   黑泽阵认真地听完,虽然只是极其简短的语句,但这几个字对他来说好像有二十年那么远。   赤井务武讲了讲外面的情况,又说残党肯定有,短时间内不用担心,剩下的事就是警察和其他人的事了,A.U.R.O已经消失,就让它彻底消失吧,曾经协助过他们的人也无需知道自己曾经为什么机构提供过帮助。   最后,他说:“结束了,回家吧。”   一直低头沉默的黑泽阵忽然笑出了声。他盯着赤井务武的眼睛看,半晌,才问:“你让我回哪个家?”   赤井务武就这么跟他对视,两个人都没有挪开视线的意思。   直到有片云遮住了太阳,仓库里的光线一时间转暗,黑泽阵才听到回答。   “哪里是家,这是你自己就能决定的事。”   “……”   “行了,短时间内不会有救援,我背你回去。”   这次黑泽阵没有反对,在赤井务武把他拉起来的时候也没有抗拒,于是披着别人外表的金发男人背着别人家的孩子往回走,穿过黑暗的走道,顺着七零八落的废墟寻找离开的路。   银发少年把脑袋埋在赤井务武的肩膀上,呼吸逐渐变得平缓,不过无论是赤井务武还是他本人都知道,他不会睡着,起码现在不可能。   他靠近赤井务武的脖颈,今天确实咬断过人类喉咙的牙齿蹭在皮肤上,仿佛下一秒也能置这个人于死地。不过他当然没这么做,因为赤井务武还得背他往上走,最后黑泽阵嘀咕了一句什么,就趴着不动了。   “你在闻什么?”赤井务武问他。   他完全没觉得维兰德的儿子会在这个时候咬穿他的喉咙,即使刚才Juniper已经差点做了一遍,但无论如何刚才能控制自己的黑泽阵现在也能做到。赤井务武没看,却知道黑泽阵大概在做什么。   黑泽阵本来没想说话,听到赤井务武的问题,不情不愿地回答:“……味道。”   “什么味道?”   “你的味道。”黑泽阵还是有点不甘心,“你熟悉我的战斗技巧,也知道我和维兰德的往事,甚至了解他的细节,但那时候就那么几天的时间,维兰德不可能告诉你那么多……”   而且那时候更多要交代的是A.U.R.O的事,其他人的下落,以及隐修会的情报,上哪里找时间去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黑泽阵把脑袋埋在赤井务武肩窝里,好像真的能从气味分辨出一个人来,说话的声音有点闷:“但你的味道是赤井务武的……你到底是谁?”   赤井务武反问:“我还能是谁?”   黑泽阵也想知道这个问题,他别过脸去,有一会儿没说话。   等转过一个拐角,他忽然又问:“你这张脸怎么办?”   发现赤井务武没搭腔,他就用悬在半空中的脚踢了踢这个人,又问:“这就是你现在的脸吧,你准备什么时候变回去?还是说你又打算告诉我‘没必要’?”   在打架的时候黑泽阵就发现了,这不是易容,也不是化妆,毕竟都打到这个程度了,无论什么样的易容都不可能不露馅,唯一的可能就是赤井务武起码从外表上把自己变成了维兰德——不然也很难骗过【塔】里那些遇到点事就一惊一乍的蠢货。   这确实是个合情合理的答案,但黑泽阵发现的时候却觉得一阵窝火。   而这个人的回答也不出他所料:“暂时还没有必要。”   黑泽阵问:“赤井秀一呢?你另外两个儿子和女儿呢?”   赤井务武沉吟了一会儿,才说:“秀吉和真纯不知道我还活着,至于秀一,他也不需要我这个父亲吧。”   毕竟秀一从小就是个成熟且独立的人,就算知道父亲还活着也没有跟他进行多余的交流,赤井务武觉得大儿子有点像他,虽然这不是什么好事。   “你儿子要去MI6了。”黑泽阵往前方看去,提醒了一句。   赤井务武说的“老朋友”肯定包括MI6的人,接下来免不了再次联络,而赤井秀一要去的话,父子两个就要在同一个机构里上班——起码短时间内会是。   “他有主见,想去哪里是他的事。而且就算在MI6,他也影响不到我。”   “……”   黑泽阵不说话了。   赤井务武也意识到了什么,往前方看去。方才他在沿着坍塌了一半的楼梯往上走,一直在看脚下,没注意前方的情况;现在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这段楼梯尽头的走廊里,有个戴着黑色针织帽的年轻男人在看他,还有他背着的少年。   正是他们刚才正在讨论的赤井秀一。   以爆炸后的走廊里的安静程度,起码这段对话的尾巴肯定是被亲生儿子听得一清二楚。   赤井务武看着赤井秀一,虽然以别的身份见过,但这还是十八年来他第一次在被知道身份的情况下与赤井秀一见面。   赤井秀一看着他多年没见的生父,以及似乎跟父亲很亲近的小银,发觉自己好像错估了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   只有黑泽阵移开视线,哪都没看。他刚才很想下来,但没挣过赤井务武。   幸好赤井秀一是个不会让话掉到地上的人,在短暂的对视后,他轻快地接上了赤井务武的话:   “我的确有去MI6的打算,也对你在MI6的地位毫无威胁,但我可以让你在教育界声名扫地。” 第174章 须晴日   赤井家的教育水平……在外人看来一向是很不错的。   毕竟从成就上来看, 赤井家三个孩子,小妹是声名鹊起的年轻侦探,老二是将棋界赫赫有名的太阁名人, 至于老大赤井秀一, 那是全世界情报机构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优秀人才,FBI祖坟烧高香了才不小心把他招进去, 就连眼界极高的组织BOSS乌丸莲耶都对他见猎心喜, 路过个有名有姓的狙击手都得说他是“狙击能力远胜于我的银色子弹”,其父母教育之成功可见一斑。   虽然十八年前赤井务武就失踪了,大儿子离家出走,二儿子过继到羽田家, 小女儿更是从记事起就没见过父亲, 但不可否认他在孩子们的成长过程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比如说他的失踪直接推动了赤井秀一加入FBI、调查乌丸集团:D。   不过赤井务武很有这方面的自觉, 面对儿子像是随口调侃的话, 他也只是普通地回答:“死人不会有什么地位。”   而且他在教育界的名声已经没救了, 两个资深MI6探员教出了FBI王牌搜查官,这件事从赤井秀一身份暴露的时候早就在MI6的老同事里传遍了吧。(点烟)   还有维兰德的儿子, 这小孩的教育……这只能说是维兰德的问题,跟赤井务武没什么关系。   赤井秀一将视线移到了压根不看他的黑泽阵身上, 还是在对赤井务武说话:“你不打算回去?”   “暂时没这个打算, ”赤井务武说完顿了顿, 不知想起了什么, 又说,“过段时间吧, 手上还有点事。”   父子俩的话好像到这里就结束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独属于赤井家的见面即会议室气氛, 直到假装自己只是个挂件的黑泽阵打破了沉默。   黑泽阵幽幽地说:“只要你今天不抓他回家,再有机会就是下一个十八年了。”这人根本不打算回去, 他保证。   赤井务武:“……”   大人说话初中小孩拆什么台呢。   赤井秀一:“……”   果然还是先给玛丽打个电话吧。   赤井秀一说干就干,拿出手机,可惜这里没有信号。不过这座地下基地已经被炸得七七八八,刚才他就路过了还有一丝信号的地方,给在地面上的指挥中心——苏格兰先生发了条消息,虽然接下来他们不会原路返回,但赤井秀一相信再走几步一样能找到信号。   他收起手机,说待会给玛丽打个电话,然后又看向年迈的老父亲和他虽然体型不大但体重绝对不轻的弟弟,很体贴地问:“换我背你?”   没问赤井务武,他知道这件事赤井务武同意了也没用。   黑泽阵看了赤井秀一一眼,毫不犹豫地回答:“不用,我自己走。”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就没有了回转的余地,赤井务武在心里微不可查地叹气,终于把黑泽阵放了下来,看黑泽阵毫无异样地踩在地上,腰杆挺直,哪有半分走不动路的模样。   维兰德的儿子哪里都——都有问题,而且有一点……特别喜欢逞强。   赤井秀一若有所思地望向赤井务武。   赤井务武投去一个“你去哄他”的眼神。   赤井秀一:对不起,我觉得你找错了人,他看到我就会生气,你就算随便叫只猫都比我适合哄他。在这点上我很有自知之明。   赤井务武:儿子好像不太行的样子,是错觉吗?是错觉吧。(点烟)   父子两个还在交换根本没对上波长的眼神,黑泽阵已经开始往前走了。   这里终归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时可能发生二次坍塌,更不用说地震才过了两天,还有继续发生余震的可能。他们沿着地下通道往外探索,虽然不知道哪条路还能通往地面,但多走两步总能找到。   没过多久,他们就找到了还能走的安全楼梯,抵达了接近地面的一层,也就是从深层上电梯后唯一能抵达的高度。但是最近的出口被坍塌的建筑阻挡,怎么看都不可能过去,他们需要另寻出路。   地下浅层不像深层那样四通八达,只连接了附近的一小块区域,如果在这片区域里都找不到出路,他们就得等待救援,或者回地下基地深层换个方向试试了。   黑泽阵忽然停下脚步。   赤井务武注意到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说休息会儿吧,来都来了,我也不介意去警察那里一日游。   但黑泽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靠着墙闭上眼睛,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有人。”   他低声说。就在这片浅层区域里,有人说话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而且距离他们不算太远。   两个、不对,应该是三个人。   从不知何处吹来的风穿过狭窄的缝隙,呼啸的风声将隔着几面墙的话语吹得模模糊糊,黑泽阵听不清那几个人在说什么,但勉强能听出里面好像有自己熟悉的声音。   熟人?那就是自己人。   反正跟他不对付的熟人多半已经死了,没死他也不介意再补两刀,刚好黑泽阵现在心情不好,非常不好。   ——去看看。   唯独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三个人表现出了专业的默契,悄无声息地在通道的阴影里移动,明明是踩在极易发出声音的地方,却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动静。   近了,更近了。   他们能清晰地听到那边几个人说话的声音了。   赤井秀一先到了附近,半蹲在一片断墙后,刚听了两句,表情就凝固了。   他听到了赤井玛丽和贝尔摩德的声音。   赤井玛丽的声音很冷:“原来是你。”   贝尔摩德笑盈盈地接话:“啊呀……我还以为你刚才就认出我了呢,亲爱的玛丽,我来之前明明给你发过消息了。”   赤井玛丽根本不买她的账:“哼。故意用他的身份把MI6引到这场局里来,贝尔摩德,你真是好算计。”   贝尔摩德轻轻咦了一声:“你在说什么呢,玛丽,我只是让你们的人跟他们见了个面,顺便帮我解一下围,你知道的,我现在单干,打不过他们。至于你们的探员为什么从英国来这里,这要问你啊,亲爱的~”   玛丽被她气笑了,说:“贝尔摩德,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在装什么?”   赤井秀一觉得不对劲。   赤井秀一趁她们对峙,小心翼翼地往断墙后看去,就看到了……看到了……了……   小尺寸的赤井玛丽,正常尺寸的赤井务武,和背对着他、穿着警服的降谷零。   由此可得,赤井务武是贝尔摩德假扮的。   赤井秀一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他停顿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发现他,于是他就这么缓缓退回到了断墙后。   他看向拐角后的赤井务武,欲言又止。   赤井务武:?   发生什么事了?   他看不懂儿子的表情,却能听到那边的声音,有个声音属于他老婆赤井玛丽,而且是赤井玛丽·Lily,另一个声音属于贝尔摩德,也就是莎朗·温亚德,还有一个声音是……   降谷零就在这个时候开口了:“两位,你们应该还记得这里是日本吧?”   别的不说,公安警察正在附近搜寻幸存者,这两个人——MI6的间谍和犯罪组织的杀手,真就要在他面前继续对峙?真当这个国家的警察不存在是吧?   贝尔摩德笑着转向了降谷零:“这是我们的家事呢——降谷警官。”   她把这句“降谷警官”说得抑扬顿挫曲折回转,虽然人在笑,可她的声音里就是有种嘲讽的味道。   “家事?”   赤井玛丽一声冷笑,看贝尔摩德越看越不顺眼,特别是贝尔摩德又又又假扮赤井务武,让她的心情直接跌到了谷底——双份的愤怒,双份的不顺眼!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贝尔摩德,才说:“别跟我们家小银(Gin)攀关系,贝尔摩德,你究竟有没有外甥你自己清楚。”   贝尔摩德轻笑。   降谷零在几个小时前就已经从赤井秀一那里听说了贝尔摩德的新剧本,到这里他终于忍不住说:“你们打就打,能不能让我先过去?我要找人。”   他要找的人当然是黑泽阵。   不过来找黑泽阵的不只有他,附近巡逻的警察和被调来的公安都在地下搜索,只是大多数人都只接到了尽力救援的指示,不知道下面有什么重要人物而已。   降谷零担心诸伏景光的情况,但他去医院的话Hiro反而会生气,就让同样在医院的风见裕也看着诸伏景光,自己来地下基地找人了。   期间他们遇到了不少意外的冲突,反正降谷零发觉参与这次事件、鬼鬼祟祟地留在东京的间谍是一点都不少,他在恼火之际又很清楚在对付下面那个势力的这件事上,他们勉强算是同一立场,而且事情变成这样必然有人在幕后推动,要生气也不能是现在。   他得先找到人。   而被各方面寻找的黑泽阵此时正面无表情地靠在拐角后的墙上,看着赤井秀一指了指赤井务武,又指了指赤井务武。   黑泽阵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不过很快他就不用疑问了,因为贝尔摩德已经给出了答案,她好像伸了个懒腰,那边传来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这位风情万种的女演员好不得意地说:“玛丽,没必要对我这么凶吧?明明跟我在伦敦桥约会的时候不是这么冷淡……这身怎么样?我可是很认真地在扮演你丈夫,你的女儿都没发现呢。”   赤井务武:“……”   真纯第一次见爹,见到的是贝尔摩德,不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吧。   黑泽阵:“……”   贝尔摩德该不是当年在乌鸦的事上受了情伤,改变了性取向还看上玛丽了吧?   赤井玛丽冷笑一声:“你该庆幸我知道他不会来,不然刚见面的时候你身上就能开几个洞了。”   黑泽阵和赤井秀一同时看向了赤井务武。   赤井务武镇定地把自己的帽子往下按了按,若无其事地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亲儿子表示习惯,理解,以及这件事是父母之间的事,他没有插手的必要;至于黑泽阵,他幽幽地看着赤井务武,投去了有点谴责的目光。   贝尔摩德摊开手:“确实,他根本不会来,都十八年了,恐怕早就死了吧。”   赤井玛丽没说话。   另一边的三个人陷入了诡异的对视,虽然这里的光线很暗,但另一端的走廊尽头有没断电的灯,勉强将这附近照亮,于是他们三个就在无声地传递眼神。   黑泽阵:你们的家事,不出去吗?   赤井务武:赤井家的家事跟我维兰德有什么关系.jpg   赤井秀一:我来的时候跟我妈吵架了,现在出现不是很合适。   然后赤井父子同时看向了黑泽阵。   黑泽阵:?   赤井秀一:小银,你是知道我的,我和玛丽总是吵架,你才是她最喜欢的大儿子,所以这项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赤井务武:Juniper,你是知道我的,玛丽见到我肯定会先揍我,但你是维兰德的儿子,她肯定会给你面子的。   看懂这两个人眼神的黑泽阵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很轻的冷笑。   ——他就知道姓赤井的没有一个好东西!这件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赤井家的家事当然是你们赤井家的自己人来解决!   黑泽阵就靠在赤井务武身边的墙上,此刻他趁赤井务武不备,一脚踹在了赤井务武的背上,把赤井务武踹了出去;而赤井务武见势不妙,稳住身形的时候抓住了赤井秀一的后衣领,父子两个同时撞在了那截断墙的边缘!   此时贝尔摩德正用枪指向拦在赤井玛丽前面的降谷零,意味深长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跟MI6有合作呢,BOSS大人,我说了这是我们的‘家事’——”   话还没说完,就有个赤井秀一和陌生的金发男人撞上了旁边的断墙,两个不速之客有点尴尬地往这边看了一眼,又迅速分开;赤井秀一用手势跟这边的人打了个招呼,而那个金发男人做出“我只是路过”的姿态,就要离开。   从那个金发男人出现开始,赤井玛丽的目光就牢牢黏在他身上,等对方要转身的时候,赤井玛丽忽然冷冷地喊了一句:   “你站住。”   金发的男人果然顿住脚步,但下一秒他就加快脚步,跑了!   赤井玛丽几乎立刻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也不管什么贝尔摩德了,她愤怒地喊出声,追了上去:“赤井务武!你给我站住!”   她就说维兰德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那次事件后维兰德本人从未再跟她见过面,永远拒绝她的拜访,好,好,维兰德不敢见我,赤井务武,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赤井玛丽在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就彻底明白了,为什么维兰德不再跟过去的朋友见面,为什么Juniper对维兰德的事保持沉默,原来是因为——赤井务武,看看你干的好事,这都是你干的好事吧?!   这对都没能保持原本模样的夫妻一前一后你追我赶,赤井务武原本能逃脱的,可惜在经过黑泽阵身边的时候,银发少年踉跄着往前倒了一下,赤井务武下意识伸手去接,下一秒就被赤井玛丽一记飞踢正中后心!   无敌的赤井务武倒下了!   被他带倒的黑泽阵也重重砸在了地上,摔得有点晕——刚才可能是假的,但这会儿他是真头晕了。幸好踩着赤井务武的赤井玛丽扶了他一把,就在这个时候,另外三个人也紧张地跑过来了。   一根试管骨碌碌从黑泽阵的衣服里滚出来,他伸手要拿,滚远的试管却被一只手率先捡起。   “这是什么?”   拿到试管的人是贝尔摩德,她还顶着赤井务武的脸,用的却是自己的声音,好像这样就能在这里凑齐一个完整的赤井务武一样。   黑泽阵借降谷零的手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脑壳,说:“……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也就是生发水……确实不是很重要的东西。贝尔摩德,你真的用不上这玩意。   他头疼地说:“还给我。”   贝尔摩德晃了晃试管,又看看神态各异的其他人:赤井玛丽气得发抖,疑似赤井务武的金发男人保持沉默,赤井秀一看着那俩人但是看戏,波本带了简单的药和绷带,一边低声说什么一边给琴酒包扎伤口,而琴酒盯着她手里的试管。   于是她蹲在黑泽阵面前,笑吟吟地说:“不是说不重要的东西吗?送我也没什么吧,Gin。”   黑泽阵欲言又止,半晌看向了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刚点了根烟在看家庭大戏呢,他爹就差捂着耳朵说你认错人了,而他妈快要被气死了,扯着他爹的脸,结果更生气了;现在他注意到黑泽阵的目光,微微疑惑,很快就“看懂”了黑泽阵的意思:“证据?我帮你抢。”   虽然他觉得琴酒找他帮忙有点不对劲,但更不对劲的事早就发生了,赤井秀一觉得今天再有什么事也不可能打倒他。   黑泽阵:“……那是给你的。”   赤井秀一:“……”   他觉得刚才那句话还是可以收回一下的。给他的?什么东西,能跟琴酒一样变小的APTX4869完成品吗?   黑泽阵:“生发水。”   赤井秀一:“………………”   他就说为什么看到琴酒往研究所的方向走了,原来是去拿这样东西。赤井秀一动了动嘴角,忽然笑出了声。   黑泽阵听到笑声就开始皱眉,转向贝尔摩德,说:“送你了,贝尔摩德,随便拿去浇花吧。”   贝尔摩德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成为了什么play的一环。   她仍然笑着,声音里也听不出任何不快,把那个试管递到了赤井秀一手上:“既然是Gin准备的礼物,我就不夺人所爱了,莱伊,你要好好使用啊。”   莱伊,生发水,莱伊,生发水,莱伊……贝尔摩德看看赤井秀一,没忍住笑。   不过既然琴酒没事,她就该撤了。   跟其他人来这里的目的不一样,其他人可能是来确认情况的、来找人的,但多半都想“找到人并带回去”,而贝尔摩德只要知道Gin还活着且安全就可以了。   他在哪里、他要去哪里,都跟贝尔摩德无关,这是他们的默契,无需商量。   贝尔摩德这么想着,打算趁其他人的注意力在赤井务武和洗发水上的时候撤退,可她还没怎么动作,降谷零就抬起手,头也不转地精准将枪口指向了她的方向,打开保险,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随后,降谷零才缓缓看向她,说:“贝尔摩德,你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现在就想走?”   故意引公安、MI6和地下的武装力量碰面,混战中造成的损失和伤亡到现在还没统计出来呢!   他可以容忍贝尔摩德在地下找黑泽阵,却绝不能让她全须全尾地就这么离开!降谷零很清楚,以贝尔摩德的伪装能力,只要给她一点离开的时间,她就能混入来救援的警察里消失不见——作为乌丸集团BOSS的他对这点再清楚不过!   贝尔摩德也知道这点,她手心里的袖珍手枪也被变魔术一样翻了出来,两人在废墟间举枪遥遥相对。   而就在这个时候,赤井玛丽终于忍不住了,跟赤井务武的对峙已经到了没法继续的地步,毕竟赤井务武只是轻轻咳了一声,说“玛丽你听我解释”,接下来要解释的时候他又没话说了,现在夫妻两个马上就要打起来!   夹在这四个人中间的黑泽阵面无表情,很想捂住耳朵找个空隙钻出去,他不应该在这里,起码不应该坐在浪费经费组和老年夫妻组之间!   战斗一触即发!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围观的赤井秀一眼疾手快地把黑泽阵从人群里抢了出来,挟持着黑泽阵,大喊:“你们不要再打了!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   降谷零:“……”你说啥?   贝尔摩德:“……”   赤井玛丽:“谁跟他们是一家人。”   赤井务武:“……”还是儿子好啊。(欣慰)   至于黑泽阵,他转过头,幽幽地看着赤井秀一,脸上仿佛写着“放我下来不然现在就杀了你”。   赤井秀一假装没注意到黑泽阵的视线,清了清嗓子,说:“如果你们继续打……”   贝尔摩德毫不在意地望向赤井秀一,心里想的是:莱伊,你用他来威胁我们?你真能对他下手吗?   要是几年前的莱伊,她确实要担心一下琴酒的安全,但现在的嘛……他出事你不急算我输。   赤井秀一说完了后半句:“我就把他的毛全剪了。”   黑泽阵:???   贝尔摩德:……你赢了。   赤井先生这一句话可谓效果拔群,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退,但现在的局势却没有丝毫缓和,贝尔摩德懒洋洋地摊开手耸耸肩,说:“你也看到了,不是我想打的,是降谷警官要杀我。”   她故意将降谷零抓捕她的意图曲解成了生死相关,而降谷零阴着脸看她,显然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赤井秀一觉得黑泽阵的针对他的杀气越来越重了,就像一根针扎进他的心脏,莱伊先生轻轻吸了口气,把随身带的枪塞到黑泽阵手里权作安抚,然后才对其他人说:“……我刚才说的是真的,一家人没必要打成这样。”   贝尔摩德轻笑:“谁和谁是一家人,我和降谷警官?”   是的,好像就是这么回事。   赤井秀一本来没想掺和其他人的家庭问题,他连自己家的都不想参与,但现在好像到了不说点什么就要打生打死的地步了,所以他叹气,转向降谷零,斟酌了0.1s后才谨慎地开口:“降谷,我想问你一件事。”   降谷零看到赤井秀一这副表情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冷着脸,说:“什么事。”   赤井秀一觉得都到这个时候了,琴酒也准备杀他,没有迂回的必要,就直接问:“我能知道你母亲的名字吗?”   看到金发青年略微疑惑的表情,赤井秀一补了一句:“我在来的路上得知了一条消息,虽然不是很确定……”   “……”   降谷零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很显然,降谷先生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也不想谈论关于自己母亲的事。   贝尔摩德的表情却有些微的变化。   赤井秀一接收到降谷零警告的眼神,没有说下去了,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赤井务武找出手机,一个播放键按下去,放了他遇到理查德时录的音:   「你说的这个亚莉克希亚·林……」   名字一出,贝尔摩德缓缓睁大眼睛,降谷零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可从他握枪的手来看,他远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赤井玛丽抱着手臂,将目光扫向那边的贝尔摩德和降谷零,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逡巡。哼,别人的家事,就等他们谈完再——   「那维兰德就是降谷清一郎。」   赤井玛丽:?   这里为什么会有维兰德,等等,这个维兰德说的是真维兰德还是假维兰德?她转头盯着赤井务武看。赤井务武:……三十五年前咱俩甚至还没结婚,怎么可能有我的事。   「所以琴酒的儿子波本姓降谷也很合理。」   黑泽阵:?   那不是他用来忽悠小警察桐野的话吗,怎么好像全世界都知道波本是他儿子了?他不会已经跟不上谣言的版本了吧?   「……所以贝尔摩德喜欢这张脸——」   “够了。”   降谷零终于说了一句话。   几乎同时,赤井务武关掉了录音。   金发的警官深吸一口气,夺过赤井务武的手机,把那段录音删除,再彻底销毁,赤井务武也没拦他;随后,降谷零冷冷地扫向除黑泽阵外的所有人,才说:   “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这次降谷零是切切实实地产生了愤怒的情绪,比以往赤井秀一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愤怒。他不想在这里讨论关于自己的事,特别是在这些人面前。   但他依旧冷静,几秒内就平复了呼吸,冷漠地对贝尔摩德说:“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   贝尔摩德手里的枪啪嗒掉在了地上。   整个空间变得无比寂静,只能听到几个人呼吸的声音,降谷零的话也没能说完,他看着贝尔摩德,发现贝尔摩德的脸上一片茫然,好像还没从某种震惊的情绪里回过神来。   降谷零等了她几秒,不得不问:“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   降谷零:“……”   降谷先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缓缓转头看向赤井秀一,发现黑泽阵正把赤井秀一按着打,赤井先生完全没还手——故意的,就是为了从现在无比僵硬的场面里逃脱。   幸好贝尔摩德只是愣了几秒就完全恢复了正常,从地上捡起了枪,不过没再把它对着降谷零,又从容地摘掉了伪装,变回了大家都熟悉的莎朗·温亚德。   瞧?她发现了什么?   隐藏了三十年的秘密,亚莉克希亚都未曾说出口的过往,被掩埋在时间里的真相,以及在她终于放下所有执念时重新连接起来的一道……桥。   她这回真切地笑起来:“叫我?”   降谷零顿时感到一阵恶寒,甚至后退了半步,他忽然开始怀念几十秒前那个气势汹汹咄咄逼人的贝尔摩德了。   这边的对峙忽然变味儿,那边的赤井玛丽还拽着赤井务武的衣领不放,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赤井务武说:“你看,降谷君是Juniper的儿子,我是Juniper的父亲,所以玛丽,你已经当奶奶了。”   赤井玛丽:???   她怒火中烧,一拳就照着赤井务武的脸上砸了过去!什么叫当奶奶,没看到这里所有人里我最年轻吗?!   至于黑泽阵和赤井秀一……   黑泽阵没继续打了,他现在没力气,但又不想让赤井秀一看出来,就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把人放开,随后动作很稳地站起来,往降谷零的方向看去。   即使没人承认亚莉克希亚·林这个名字,贝尔摩德和降谷零反常的反应也已经暴露了一切。   黑泽阵根本没见过年轻的亚莉克希亚,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但贝尔摩德肯定知道——理查德见过应该是因为降谷清一郎,不管怎么说,如果降谷零是亚莉克希亚的儿子,那他长得应该跟他的兄长有几分相似。   ……完全没有。   算了,长得不像也很正常,黑泽阵想,Cedrus从来没跟他提过自己有个弟弟,或许是因为离开家的时候还太小,Cedrus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亚莉克希亚没提过自己的小儿子,为了防止乌丸发现,她强迫自己忘记了丈夫和小儿子相关的一切,带着长子出逃,接下来……接下来的事黑泽阵比她还要清楚。   贝尔摩德笑得灿烂:“玛丽,我有没有外甥,我自己确实很清楚。”   赤井玛丽就呵呵一声,说你外甥在哪里,你看看他认不认你。   刚给公安添了大麻烦的通缉犯、杀人无数的组织杀手、CIA的污点证人,不管哪一点都是让这位降谷警官厌恶的对象,你的外甥梦还是省省吧,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可是我真的有外甥诶。算了,我跟你这种儿子有一个跑一个的人说不通。   赤井玛丽:(恼)   降谷零就看着这两个女人继续针锋相对,只是他的心情跟十分钟前完全不同,现在他正在想乌丸莲耶有没有可能知道他的身份,答案是没有——如果有的话,乌丸一定会在临死前告诉他,为“波本”复活他多加一道血缘为纽带的保险。   他觉得有点累,有个跟【那些人】有关的父亲已经足够让人心累,而贝尔摩德跟他的关系……严格来说这条消息对降谷零本人一点影响都没有,毕竟亲爹都那样了,多个亲戚也没什么,问题只在于牵连到的人是贝尔摩德,谁知道这个女人接下来会不会乱说什么。   贝尔摩德,一位欺骗与谎言的魔女,伪造故事与证据的行家——降谷零已经在想要不要把这个忽然从不应该的地方随便长出来的姨妈灭口了。   毕竟黑泽不会说,赤井会看他的面子,而MI6的两位要离开日本还需要交涉,降谷零有信心让贝尔摩德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接下来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   他看贝尔摩德的眼神逐渐变得危险起来。   贝尔摩德:背后忽然有点冷,错觉吗?   她当然也不觉得波本会因此改变什么态度,不过好在波本是警察,跟她完全不同,而拿捏有原则的人是贝尔摩德这辈子最擅长做的事。   “乌丸藏了不少东西,只有我知道在哪里。”贝尔摩德轻快地眨眨眼,“需要我的帮助吗,降谷警官?”   降谷零觉得贝尔摩德的转变未免也太快,快到他没忍住问了一句:“贝尔摩德,这种话你也信?”   金发的女人却低笑道:“你说是为什么呢,波本?”   她又换回原本的称呼了。   波本能理解她的心情吗?当然不可能,他没见过想要离开伊甸园的少女,没见过那疯疯癫癫的二十年,也没见过被生生洗去人格和记忆的银发少年。   他只见过贝尔摩德,还有琴酒,以及那个庞大的、无论是谁都想摧毁的组织。   可波本也无需知道。贝尔摩德想,亚莉克希亚还有个孩子活着啊,真是太好了,就算是假的也很好,就算是误解也很好,至少她真的很喜欢波本——当然不只是因为那张脸,肯定是因为波本是组织里唯一一个无论什么时候叫他都会出来陪她吃饭的人嘛,多好的孩子啊,波本。   她笑起来,将一切繁杂思绪抛在脑后,对降谷零说:“这波我也坑了CIA,他们找我麻烦还来不及呢,我换个合作对象也是理所应当吧?”   CIA没动静的原因就在这里,贝尔摩德用一条假情报把他们都骗出去了,不然就他们跟FBI几乎同气连枝的“友情”,还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令人惊喜的发展。   降谷零干脆回答:“既然这是你的决定,会有人来跟你谈合作。”   但不是我。   这句话的潜台词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懂,以降谷零的性格自然不想跟贝尔摩德扯上什么关系,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就不认识这个人。   不过贝尔摩德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还往黑泽阵的方向看了看。   墨绿色和蓝色的视线交汇,黑泽阵没说什么,贝尔摩德也没说什么。有些事他们知道就可以了。   整个空间忽然晃动起来。   零碎的石块从天花板上被挤压下来,墙壁上的裂缝以极快的速度蔓延,所有人都神色一凛,现在可不是继续讨论什么家庭伦理剧的时候。   降谷零收枪:“跟我走。”   他知道最快出去的路,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有什么事等回到地面上再说。   就在这群亲戚(?)离开的几分钟后,原本还算完好的通道终于塌陷,这片曾有不少达官贵人说笑走过的走廊被压扁、压实,像一块面饼一样再也不留任何缝隙。   地面。   现在终于有了信号,降谷零通知自己的人注意小心后就给诸伏景光打了电话,简单交代了黑泽这边的情况。至于跟贝尔摩德有关的不重要的事,就随便归在了“还有些小事回去再说”这句话里。   这里是米花町的一处街道,附近的地面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下陷,居民已经被疏散,而他们几个刚才就是从半塌陷的深坑里爬上来的。幸亏暴雨带来的积水已经排干,土壤虽然潮湿但也还能走,不然就得等救援队来把他们救出去了。   现在是7月2日晚九点钟。   连续经历了暴雨、地震、海啸事故后,这次的搜救工作展开得无比顺利流畅,能被救上来的人已经基本搜索完毕,除此之外就是……埋在深层根本无法挖掘的尸体,和之前狼狈逃出被以“某犯罪团伙C”的名义抓住的人。   也算是乌丸集团最后的发光发热吧。   降谷零甚至没什么想感慨的东西,他跟公安的同事对接了现在的情况,又看向跟他一起上来的其他人。   赤井秀一本来有要打的电话,但赤井玛丽自己来了,苏格兰那边有降谷零说明情况,他反而成为最闲的人,此刻他正拿着那管生发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黑泽阵靠着墙,闭着眼睛没动,没给任何人打电话,也没发消息——哦,他手机就不在手里,本来也就做不到这点。降谷零把备用手机给工藤新一了,不过再准备也很简单。   赤井玛丽在打电话,另一只手死死拽着赤井务武的衣服,赤井务武说了什么,赤井玛丽剐了他一眼,于是赤井务武就叹气,最后赤井玛丽松开手,说你走吧,爱去哪去哪。   至于贝尔摩德,她在……在化妆,很有心情地化妆,也没联系任何人,好像周围的人和事都无法影响到她一样,包括正在看向她的降谷零。   她忽然顿了顿,对黑泽阵说:“Gin,要不然你跟我回美国吧,虽然我保证不了什么……”   贝尔摩德转了转手里的口红,用略有点挑衅的语气说:“但一定比你待在日本安全。”   挑衅谁?   当然是她刚捡到的外甥。   降谷零的表情并不好看,但他知道这是事实,Hiro也刚说过这点,他无法反驳。不过——这可不代表他就觉得美国安全。   很显然,赤井玛丽也是这么想的,可能是为了跟贝尔摩德打擂台,她慢悠悠地说:“不用了,贝尔摩德,小银是我们MI6的人,他来英国也不会跟你走。”   闭着眼睛本来不想理会他们的黑泽阵:“……”   他什么时候跟MI6有关系了,赤井务武,维兰德,你们有什么要说的吗? [奇^书^网][q i].[ s u][w a n g ].[c C]   黑泽阵睁开眼睛,看向把手插在口袋里,好像跟赤井玛丽完全是陌生人的赤井务武。   赤井务武跟他对视了一会儿,说:“……跟我回北欧?反正我没事干,养你一个还是养得起的。”   赤井玛丽缓缓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脑门上差点跳出来一个井字:“你刚才不是说暂时没时间回家吗?!”   赤井务武若无其事地避开他老婆的视线。   要忙的工作确实有,但养孩子是另外的事……而且让他顶着这张脸回英国?那明天就会有老同事打电话问他“维兰德先生采访你一下,你是怎么想不开才跟你(关系很远的)表哥的老婆混在一起”了。   维兰德也不会同意,谢谢。   黑泽阵冷眼旁观,不想掺和他们赤井一家的家事,然后他就听到什么东西被打开的声音,转过头去只看到赤井秀一把那管试剂喝完了。   黑泽阵:“……”   赤井秀一迟疑地问:“难道这不是口服的?”   黑泽阵:“……”是,是可以直接喝或者注射的,但这东西有副作用,你又不是没听到,就这么直接喝了吗?不管怎么样未知药剂应该先拿去检验成分再说吧。   他这次的表情很好懂,赤井秀一说没关系,喝都喝了,而且话说到这里……   “我打算去格陵兰旅行,你跟我一起去看雪吗?”赤井秀一非常自然地提议,“顺便在那座墓碑上雕个花。”   黑泽阵眯起眼,半晌才说:“再说。”   赤井秀一说不是现在,他还没从FBI正式辞职呢,虽然FBI的那群人可能已经把他从内部除名了。当然,就算没有,他也不打算回去,他从詹姆斯那里听说……FBI正在内乱呢,还跟CIA打起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打完。   黑泽阵想起被丢在地下的尸体,别的不说,【B】先生处在爆炸的中心,估计已经被烧成灰了,就连骨灰也埋在地底,警察不可能为了找到一些没用的灰烬挖穿东京地下,所以那些人只能成为这座城市地基的一部分,永无再见天日的机会。   至于幸存下来的人,怎么处理他们、物尽其用就是公安要考虑的事了。   黑泽阵看向降谷零。   此时降谷零刚从同事那里拿到车钥匙,打算回去拿两份文件,至于黑泽……现在的日本于黑泽而言确实算不上安全,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都承认这点,黑泽能离开也算一件好事。   所以降谷零什么都没说,就跟黑泽阵点了点头,现场剩下的工作交给同事,他工作很忙,最近一段时间几乎都是连轴转,没有在这里闲聊的功夫。   然后,就在赤井玛丽和贝尔摩德针锋相对、话题已经从“黑泽阵会去哪”衍生到“英国和美国哪个更离谱”的时候,黑泽阵抬腿往降谷零的方向走,说我跟降谷说两句。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所有人都没有怀疑。   黑泽阵不紧不慢地走到副驾驶一侧,降谷零还以为他真有话要说,就要按下车窗,却看到黑泽阵打开车门,动作敏捷地钻进来,系好安全带,言简意赅地说:“跑。”   降谷零没反应过来,但身体已经下意识发动了车,一脚油门下去,车子转眼间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烟尘与尾气散去,原地只留几个面面相觑的人。   琴酒跑啦!他和日本公安跑啦!   情报最少的赤井玛丽疑惑不解,被抛下的赤井秀一无奈叹气,猜到真相的赤井务武了然地笑笑。   而贝尔摩德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他们去「伊甸园」的那天,琴酒提起西泽尔——亚莉克希亚真正的长子那时候的神情。   坏了。   贝尔摩德想,她两个外甥一块跑了,跑就跑吧,怎么不带上她啊? 第175章 须晴日   乌丸集团乌丸集团倒闭啦!三个月老板波本无故造反, 带着组织里最贵的明星琴酒跑啦!——来自爱尔兰腿还没断时候的倾情演唱。   ……   直到车开出两公里,降谷零一脚油门踩着绿灯的尾巴飞过去,才回过味来, 目光飘向了正在副驾驶位上闭目养神的黑泽阵。   刚才黑泽只说了个“跑”字, 他下意识就拿出了以前在组织里飙车的水准,除了没直接开上高架桥外完全可以说是飞一般地离开了原地,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 他发现……他果然超速了:)。   降谷警官用了整整一秒钟来思考被交通执行课的人追上后,他应该用何种表情接过警视厅的同事递给他的罚单,但很快他就发现不用了,因为根本就没人能追上他。   “送你去哪?”他问黑泽阵。   假设刚才真有什么意外发生, 上车的时候黑泽就该解释了, 毕竟他身为琴酒的时候就是这种不怎么说废话的性格, 现在也是一样。但到现在黑泽都没说第二句话, 如果不是降谷零偶尔看过去的时候能跟他对上视线, 降谷零都要怀疑黑泽阵已经睡着了。   黑泽阵没有直接回答降谷零,而是问:“你要去哪?”   “回家拿两份文件, 接下来去公安。”降谷零没说得太详细,他猜黑泽也不是很想听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他说的家是这几天临时休息的地方, 原本的住所早就被人盯上了, 而且回公安后还有大堆麻烦在等他, 这几天大事一件接着一件, 降谷零也不知道自己要忙到什么时候。   他想到赤井家的那堆破事还有贝尔摩德忽然转变的态度,也觉得头疼, 就对黑泽阵说:“黑田欠我一笔账, 让他先忙着……反正该抓的人差不多都抓住了,清点工作还在进行, 不急于这一时,我送你回家再去找他们。”   “不用。”黑泽阵重新闭上眼睛,说。   “那你……”   “去你家。”   十分钟后。   降谷零站在自己家的玄关,看着一头栽倒在沙发上再也不动的黑泽阵,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他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但又想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所以为什么那群人一个个的都想把黑泽带走,到最后黑泽反而跟到他家里来了?   降谷零在看。   降谷零还在看。   黑泽阵一动不动,于是降谷零继续看他。最后降谷零看不下去了,隔着半个客厅问:“你要不要先洗个澡再睡?”   整个公寓里都只有很浅的呼吸声,直到降谷零以为黑泽阵已经睡了,才听到一声很低的回应:“好。”   降谷零:……他刚才是不是把快睡着的黑泽给吵醒了?   可无论如何这也不是黑泽该睡的情况,他身上的伤只经过了简单的处理,包括烧伤和贯穿伤在内的伤口都不能继续放着不管。当然这时候其实也不该洗澡,但降谷零知道黑泽阵对自己的身体有数——应该是有数的,吧?   理智告诉降谷零他应该相信琴酒,但以往的经验让他悲伤地发现他没法在这方面相信黑泽阵。   于是就在黑泽阵花了点时间把自己身上的血和灰尘清理干净的功夫,降谷零出去找了医生回来,顺便给黑泽阵买了合适的衣服,以及晚饭的食材。   他介绍说:“我们的医生,你可以相信他。”   裹着浴巾赤脚踩在地上的银发少年沉默不语,就用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盯着他看。   降谷零还是第一次从黑泽阵身上感受到“认真注视”的情绪,不过银发少年很快就无趣地挪开了视线,从他手里抢过衣服,说了句什么。   “什么?”   “没什么。”   黑泽阵没再说话,换了衣服回来,也没对医生发表什么意见。医生是降谷零从公安内部找来的人,主职不是医生,但至少不会是赤井务武(冷漠)。   虽然降谷零认识也相信这位医生,在进行治疗的时候他还是一直守在旁边,不只是赤井务武/维兰德给他和Hiro带来的心理阴影,还有让黑泽安心点的意思在。   毕竟黑泽又不认识他找来的医生。   不过在整个治疗过程里黑泽阵都没说一句话,也没发出声音,就冷淡地看着医生的动作;医生说这部分组织坏死需要切除的时候他也只是点了点头,好像这个问题只是他早点去睡觉的阻碍。   降谷刚才去找医生的时候就把文件带回了公安,现在他把大部分工作丢给了黑田,理由是“黑田先生,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可靠的上级”,当时黑田就用那种眼神看他,最后说了句马上我就不是了,降谷。   所以降谷零才能安心地在这里远程办公,等了黑泽和医生两个小时,期间他觉得自己都有点困了,但黑泽的表情依旧没有丝毫变化,就像……   就像他刚才明明很累,从地下往上走的时候却没表现出任何异样。   “你的身体正处于极度透支的状态,”医生斟酌着对黑泽阵说,“近期尽量不要剧烈活动,最好是静养。”   虽然给出了这样的建议,但医生来之前就听降谷说了,要见的伤员不是普通小孩,看到他身上的任何伤都不要问。这位医生听到这个说法就心里门儿清,伤到这个程度了还不去医院,那指望这人能乖乖待着养伤是不可能的。呵,你们这些人,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养伤”的吗?   黑泽阵说好。   医生写了几种简单的药物清单,说你现在的身体最好什么药都别吃,但如果发烧或者伤口感染就多少吃点。他本想把这张写得很潦草的单子给黑泽阵,看了一眼自己写的字,还是给了降谷零。   嗯,他相信降谷能看懂他写的东西。   降谷零:?   降谷先生仔细辨认医生写的字,知识逐渐从他的脑子里消失,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他看看医生同事,再看看清单,再看看同事,再看看清单,沉默片刻,说:“你告诉他吧,我可能没时间回来。”   医生了然地把药物名称和用量又跟黑泽阵说了一遍,都是常用药,没什么记不住的,更何况黑泽阵本来就不好忘。   不过降谷零这回总算是把字跟药物对上号了,他不动声色地记在了手机备忘录里,省得下次看这张单子的时候脑子里又变得一片空白。   医生离开后,降谷零也不能让黑田继续替他加班了,左右黑泽都是要休息的,他打算先回公安。   他给黑泽阵做了点容易消化的食物,不过黑泽不是很想吃,降谷零也没打算强求。虽然医生说最好吃点东西……可黑泽在这几天的经历后,什么都咽不下也正常。   降谷零把晚饭收拾了,然后回到客厅里,看到依旧坐在沙发上的黑泽阵,问他:“你打算在这里休息?”   黑泽阵反问:“不行?”   “……当然可以。”降谷零说,“但我以为你会回家。”   降谷零觉得黑泽不回家的最大问题就是会有人问他黑泽在哪,但他这里确实安全——距离警察厅很近、附近有公安的人,就连左右邻居也都是退休前辈和家属,可以说是再安全不过。只要黑泽不出门,就连认识琴酒来找他报仇的人都没有。   而且从公安这边来说,能把关键人物放在他们的监视下,上面的大人物们也会满意。当然,现在没几个敢在这个时候外行指点内行的“大人物”了,如果有,降谷零就准备问问他知不知道【永生之塔】。   黑田说得对,降谷先生现在如日中天,掌握的权力有点太大了,在这种局势混乱的时候还好说,但情况一旦稳定下来,就要有人来对付这个没什么根基的年轻警察了。   没什么根基?没有后台没有背景?也许吧,降谷零不怎么需要那种东西。   他对混乱结束后的未来并不担心,他现在正在想的是……如果赤井家的人问起来,他就说黑泽在公安,反正这话也没什么错。   “家?”   黑泽阵吐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单字,没有进一步的解释,就在沙发上躺了下去,闭上眼睛,说他暂时不打算回别墅。   降谷零觉得那一瞬间黑泽阵有很多话要说,但这个人就是这样,每次气氛到应该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却轻轻把话题抛开,就好像那件事根本不重要一样。而且一直如此。   如果Hiro在这里,或许会刨根问底,但降谷零不会。   他揉了揉脑袋,试探地说:“就算不回去,也别睡在沙发上吧?”   黑泽阵没动,说这样就好。   降谷零没办法,给黑泽阵盖了个毯子,就离开了公寓。要关上门的时候,他从公寓门逐渐变窄的缝隙里看到从沙发上滑落的银发,总觉得少了什么。   是猫啊。   他得找个时间从高木涉那里把猫和乌鸦都找回来……等等,降谷零忽然想起一件很严重的事:哈罗呢?哈罗在哪里?他是不是把哈罗忘了?   (正在黑泽家跟赤井秀一吃晚饭的哈罗:汪呜?)   降谷零匆匆给赤井秀一发消息,得知哈罗好好地在家,终于松了口气。   赤井秀一问他琴酒怎么样了,降谷零反问你们赤井家的家事怎么样了,赤井秀一过了一会儿才回复“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降谷零发消息的手顿了顿。   他想起失踪十八年的赤井务武,又想起几个小时前那个被赤井玛丽认出的金发男人,要找的人忽然变成了自己的父亲,而且这个人一直没有回家,而是在暗地里谋划着什么,不知道赤井秀一会是什么想法?   降谷零叹了口气,把原本打出来的文字删掉,重新编辑了一条消息给赤井秀一:别太在意。   赤井秀一回复:多谢。   公寓门外的走廊里,降谷零对着那两个字看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没想到他还有能安慰赤井秀一的一天,当然他也没想到自己能有从一群人手里把琴酒抢来的一天……怎么说呢,心情忽然就变得好了起来。   他回到公安,却意外地在这里看到了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摊开手,说:“暂时没什么可做的,我就来帮你的忙了。”   他旁边是一脸绝望的风见裕也,很显然风见裕也想阻止诸伏景光离开医院,但他自己也是从另一家医院跑出来的,于是他的阻拦计划不出意外地失败了。而且从诸伏景光没法自己行动来看,风见先生不但没能阻拦,还帮忙了:D。   降谷零捂脸叹气。   就算再缺人,公安也没到刚动了手术几天的人来加班的地步吧,而且Hiro你是警视厅公安部的,来这边只是因为任务协助的需要进行了临时调动,别这么放心地替我上班啊!其他人你们都不管管的吗?   风见裕也:我真的想管,但黑田兵卫同意了,而且这些文件也不属于向警视厅公安部保密的范畴……   “Hiro。”   “怎么了?”   降谷零叫了发小的名字,看到一双雾蓝色清亮的眼睛正无辜地看向他,从小到大这眼神他看了无数遍,即使他曾有段时间以为失去了这个人又重新见到而变得格外心软,现在降谷零却硬下心来,问:“我不是说让你在医院里休养吗?”   他不等诸伏景光回答,又转向风见裕也:“还有你,你的医生给我打了四个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回去了。”   风见裕也:其实我真的能跑了!医生只是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换药!   “但是Zero,我们说过——诶?诶?!Zero?!”   诸伏景光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但他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腾空抱起来,降谷零把人扛起来就走,跟风见裕也说关个门,然后就在走廊里所有熟人同事的注视下把诸伏景光扛了出去。   同事们:(向风见裕也投去询问的目光)   风见裕也:(比划没事真的没事的手势)   “Zero!降谷零,你要干什么?”   诸伏景光有点恼羞成怒了,甚至喊出了降谷零的全名,但他的腿暂时还不能活动,他又不可能伤害自己的友人,就愤愤地锤了一下降谷零的背。   降谷零一直走到电梯,在等电梯的其他人都善解人意地给他们让了位置,于是往下的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   直到这会儿,降谷零才回答:“现在我是你的上级,我给你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这是来自上级的命令,请你服从指示,诸伏警官。”   诸伏景光:“……”   他也知道自己理亏,就闷闷地趴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又小声嘀咕:“不愧是横跨黑白两道的东京教父波本先生。”   降谷零:“嗯。所以你得听我的。”   他确实是,没什么问题。最开始他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还会反驳两句,但自从黑田每次给他打电话都会提一次后,降谷零已经习惯了。   而且他现在有个想法,反正降谷清一郎先生距离退休还早,名望也不低,降谷零觉得“我爹有首相之资”,起码让血缘上的父亲帮他办几件事再退休。不过降谷零暂时还没打算告诉Hiro他对首相选举有想法的事……Hiro不需要接触这些东西,至少降谷零是这么想的。   “对了,”诸伏景光忽然问,“黑泽呢?”   他记得降谷零对他说黑泽已经找到了,就是场面有点混乱,等待会去医院再跟他说详细的情况。   降谷零回答:“他在睡觉。”   诸伏景光忽然沉默了。   降谷零走出门,意识到诸伏景光的反应不太对劲,顺着诸伏景光的视线看到了他的衣服口袋,那里面……黑泽的钥匙还在。叮当作响。   诸伏景光幽幽地问:“他又死了?”   降谷零一个激灵:“没有!真的没有!这次他真的在我家睡觉!不信我带你去看他!”   诸伏景光没再看他,声音变得更低了:“他在你家?Zero,你在开什么玩笑。”   降谷零:……   冤枉啊!这次他真的冤枉!他也不知道琴酒为什么会愿意去他家!   ……   7月2日夜间。   就在公安忙着收尾、FBI急于撇清关系、其他机关假装事不关己,赤井家紧急召开家庭会议和黑泽阵睡觉的时候,远在鸟取县米子市的一座别墅里,黑羽快斗正面临着他这辈子最大的危机。   有不明人士闯进了别墅!   他们神通广大,硬生生闯过了别墅里所有的机关,甚至有个虎背熊腰的猛汉一个照面就放倒了别墅里的保镖,自己还毫发无损,简直恐怖如斯!虽然那个降谷先生说这是属于组织BOSS的保镖,出了事不用负责也不用担心,但现在需要担心的是他黑羽快斗的生命安全啊啊啊啊啊——   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高中生啊!只是个会一点点易容、一点点魔术、一点点格斗技巧和冷门知识的普通高中生,到底为什么要让他来对付这种角色啊!不是说好了不会有人带着重型武器来这里吗?   那外面那辆坦克是哪里开的啊!   黑羽快斗在心里发出尖锐的爆鸣声,可实际上他连大气都不敢出,外面的人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他们就是来杀人灭口的!降谷先生,降谷大哥,降谷大老爷!你到底惹了什么人物,他们都要开着坦克来轰炸你啊!   他给降谷零打电话。   没打通。(PS:此时人在地下)   他又给工藤新一打电话。   没打通。(PS:此时人在英国)   他又给师姐贝尔摩德、他爹黑羽盗一以及他最可靠的夜莺叔打电话。   没打通。(PS:此时人也在地下,而且黑泽阵手里没手机)   黑羽快斗:……   死定了啊啊啊啊所有人都失联所以说是行动计划出了什么大问题吧!到底谁来救救他啊!救命、救命、救命啊!   原本他还不至于是一个人的,但从父亲和师姐因为地震失联去东京后,这里就只剩下了黑羽快斗和母亲。因为必须有人保持联络,所以他和黑羽千影轮流休息,现在正是黑羽千影睡着的时间,而黑羽快斗——   他刚刚去上厕所,回来就发现别墅被人入侵了!他甚至来不及回去找母亲!   没办法了,别墅里只有没用的保镖和他自己,幸好降谷先生跟他们说过一有不对就先逃出去,他们的安全更重要,现在黑羽快斗的任务就是在邪恶恐怖的入侵者没发现的时候把母亲救出去!   “没人吗?”   下面的大厅里传来一个冷酷的女声。这个声音很显然是经过变声器改变的,对方并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黑羽快斗在角落处隐蔽地观察,看到一个有齐肩短发、戴着头盔的女性正站在门口,而她前面还挡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他!   黑羽快斗瞳孔一缩。   虽然对方也戴着头盔看不到正脸,但衣服没换啊!这就是刚才那个转眼间放倒保镖的恐怖怪物,强到简直不像是人!   他记得父亲曾经说过某些组织诸如ANI结社想要制造能超越人类极限的怪物,但结社失败了,不知道有没有别的组织成功,而现在站在黑羽快斗眼前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那种研究的成果!   超越人类极限、徒手劈断门板、反应速度甚至能快过子弹的超级战士!错不了,这一定是某个组织制造出来的怪物!   看看吧,他手臂上那金属的反光,还有头盔下仿佛能放电的眼睛……虽然总觉得好像有点眼熟,嗯,一定是错觉,黑羽快斗把一种“我好像被他打过”的熟悉感抛在脑后,要是他被这人打过,真的能活下来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所以敌人一定是另一个组织派来的杀手!就是来杀他——杀“波本”的!   降谷大老爷!你害我啊!   黑羽快斗的心理活动跟他的打字速度一样快,他想这些的时间里下面的人没说几句话,基本就是:   -没听到人的声音,这里太安静了。   -不可能,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那个组织的BOSS一定在这里。   -找找看,如果真的找不到人,我们就……   他们最后做了个动作,黑羽快斗没看清,但他能看到那一男一女后面还跟着几位荷枪实弹的年轻人,其中有个戴头盔的女人一脚就踹飞了门口的机关,也是恐怖如斯!   等等,那是什么?那边有两个手持长刀的男人,察觉到阴影里保镖的靠近,当场就把保镖砸飞了出去!   黑羽快斗心里的小人正在发出不可名状的尖叫!   真的要打吗,真的要打吗?   啊,我打这些人?   不是他现在不想逃啊,是他要去对面的走廊就要经过中间的楼梯,到时候下面的人都能看到他,他想找个没人注意这边的时候,但大厅里的人越来越多,黑羽快斗痛苦地闭上眼睛。   不行,还是走窗户吧。   他轻手轻脚地转了回去,借着黑暗的掩护从外面的窗户到了属于“BOSS”的房间,小声对睡在沙发上的黑羽千影说:“妈,我们先……我妈呢?!”   他妈不见了。   黑羽快斗站在那里愣了足足五秒钟,才想到黑羽千影肯定是听到了下面的声音,又发现自己儿子不在,就出去找儿子了。   但是,妈!他们有坦克!他们准备把这里都炸了啊!妈你别藏了,我们快跑吧!   他飞快地拿出手机给黑羽千影发消息,却发现就这么点时间,手机就没信号了——敌人屏蔽了这附近的信号!救命啊!他们是真来杀人的!   小白鸽:救……救……   就在黑羽快斗整个人都快麻了的时候,下面的铃木园子正在思考组织的BOSS到底在哪里的问题。   他们昨晚一路从东京到了鸟取县,几位侦探又花了一整个白天找到了BOSS所在的位置,其中一位代号为“帕赛托”的先生给予了他们极大的帮助。   而且这位“帕赛托”先生还给出了一条线索,他在看到冲田总司的时候,很肯定地说自己好像在别墅里看到长得很像这位少年的人,当时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只是在镜子的反光里看到的,而且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这条情报给了来寻找工藤新一的少年们极大的鼓舞,已知黑羽快斗正在东京假扮工藤新一,不可能来这里,那帕赛托先生看到的肯定就是真正的工藤新一!   他们本想报警,寻求警察的帮助,帕赛托先生却迟疑地说当地的警察可能跟他们有勾结,虽然大家有点将信将疑,但被抓住的帕赛托先生表示我只是提醒你们,我也很想搞掉这个破组织。   最后还是铃木园子拍板,我们自己进去!   于是她借了附近某个剧组的坦克道具,京极真本人负责进行武力威慑,毛利兰和其他空手道选手协助他制服别墅里的保镖,服部和冲田以及其他带刀的剑士主要负责保护,另外还有茶会的几名侦探带着枪来提供火力支援。哦他们还专门请了个音效师,来制造这些人进来时候的动静。   至于他们人手一个的变声器,那是从阿笠博士的库存里拿的,直接放在头盔里,反正大家来这里是安全第一,没有人在意外表怎么样的。   “说到安全……”   “放心吧,白马他们看了附近道路的所有录像,确定别墅里除了常驻的保镖就只有四名以下的其他成员,这些保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强过阿真。”   “……”   “放心啦小兰,实在不行,我们还有最后的计划!”铃木园子拍拍胸脯,表示自己真的很可靠,小兰可以多依靠伟大的园子大人一点。   毛利兰有点担忧地看向上方。京极真和其他人已经开始往上探索了,根据他们的估计,这座别墅里的保镖保守起见还有二十人左右……茶会的那几位侦探先生说过,一般这种别墅都会配备重型武器和自毁系统,不要深入,找到人或者遇到意外情况的时候要尽快撤离。   她自言自语:“话是这么说,但对方可是那种组织啊,谁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武器呢?”   另一边。   黑羽快斗蹲在墙角画圈圈:“可对方是那种组织啊,谁知道他们会掏出什么武器来?”   所以千影女士啊,你到底在哪?妈,别藏了,我们得快点出去,我刚才从监控录像里看到了,他们真的不是什么善茬,有一个是一个都是来杀我们的!   黑羽快斗觉得这群人之所以还没动手,就是因为不能确定“波本”是不是在这里,直接炸掉别墅当然很好,但这样很容易打草惊蛇,而且会引来警察,所以他们肯定会确认“波本”在这里后再行动。   现在,他就是“波本”。   好,只要卸掉这身伪装,他就可以从这里逃……   “波本就在这里,如果你们看到的监控录像里没有他离开的片段,那我可以肯定,他还在这座别墅里。”   有另外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正准备从波本变成怪盗基德的黑羽快斗沉默了一下。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6月29日晚和7月1日都来过一次的组织成员,帕赛托。   啊啊啊波本先生,你这里有内鬼啊!有内鬼给他们带路,怪不得他们直接就找到我家了!   ——你们组织里不会全都是内鬼吧?波本先生?降谷先生?你那边没事吧?   黑羽快斗想到失联的降谷零和其他一溜人,心里越来越慌,后退的时候碰倒了一个花瓶。   冲田总司猛地回头:“他在那里!”   他喊出这句话后花瓶才落地,精致昂贵的古董花瓶落地的声音清脆异常,黑羽快斗吓得跳起来,而一群戴着头盔来势汹汹的人已经看到了他的背影。   服部平次喊道:“金发!肤色也对!身高没问题!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虽然身形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定是错觉。他认识的金发黑皮的人没几个,最熟的那个还在东京呢;退一万步说,要是安室侦探抓了工藤,也没必要把人连夜运到这种地方!   所以这个人肯定是组织的BOSS!这个BOSS看到他们就跑,一定有鬼!工藤肯定在他手上!   “追!”   一群人在乌丸莲耶的别墅里上演了你追我赶的大戏,剩余的十几个保镖也加入了这场追逐战。其实这群保镖本来看到敌人太可怕准备摸鱼的,但现在整个别墅都变成了鸡飞狗跳的战场,无人可以幸免,只要是没戴头盔的人都会被打!   “邦!”   哦,戴了也会被打,但敌人的头盔是专门定制的抗闷棍型,就算被打也不会当场倒下,可恶!他们是有备而来的!   黑羽快斗玩命地在前面跑,幸好他身体灵活,能在别墅的空间里上下翻飞,要他说就应该让他去演《飞翔的苏格兰》而不是《岸边波本一动不动》,不过现在不是抱怨这个的时候,他都把别墅找了一半了,还是没找到黑羽千影在哪里。   妈,妈,你在哪啊!   黑羽快斗头一次这么想念工藤新一AKA江户川柯南,因为只要有了江户川柯南,他就可以变成寻找妈妈的小柯斗,起码把人找到再说!   他一边跑一边问:“喂、我跟你们有仇吗?!”   身后传来了一个愤怒的声音:“哈?你在装什么,难道你不知道我们为什么来吗?把他……还给我们!”   什么他?   黑羽快斗那里知道这些人在说什么,该不会是降谷先生干了什么坏事,或者干脆杀了人家的重要人物吧?   他翻过栏杆,踩着一个保镖的脑袋过去,喊:“谁?我哪里知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场逃亡实在是太惊心动魄,让黑羽快斗的声音都不是那么稳了。   要知道,他身后可是有神秘组织制造的超级战士(京极真)、从深山里出来的古代武士(服部、冲田、剑道道场的学生们)、十数名身经百战训练有素的护卫(毛利兰和空手道道场的学生们),以及丧心病狂的组织大小姐(铃木园子)和邪恶的组织军师(茶会的侦探们)!   这是一个未成年怪盗应该面对的场面吗?他以前打的基本上都是警察,起码警察是讲道理的,而反派大多数也跟警察讲道理啊!   哦,这不是怪盗基德的剧集,是波本的剧集啊。(黑羽快斗淡笑并裂开)   就在这个时候,楼下那位丧心病狂的组织大小姐在月光下做出了华丽的姿势,说道:“你问我们是谁?那就听好了:我们是黎明的使者、正义的伙伴、漫漫长夜的终结者,真相的代言人!这个世界的一切谜团都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我们将对罪恶之人处以裁决,燃尽世界的一切邪恶!我们就是……”   黑羽快斗脱口而出:“草,活的中二病组织!”   铃木园子:“……”   黑羽快斗:“……”   铃木园子面无表情地指向那个“组织BOSS”的方向,说:“做了他。”   京极真配合地演出:“遵命,大小姐。”   于是,神秘组织制造的生物兵器冲向了黑羽快斗!黑羽快斗陡然发出一声尖叫!   不是他不能保持冷静,你让谁遇到这种见鬼的场面还能冷静下来啊啊啊啊啊——   工藤救命!夜莺叔救命!老爸……算了你爱去哪去哪吧,总之师姐来也好啊救救我,可怜的小快斗就要死在这里了啊!   黑羽快斗当场用黑色的扑克枪(问他爸要的)打落了大厅的吊灯,于是整个空间瞬间就黑了下来,他迅速摘掉了属于波本的伪装,准备混进对方的队伍里找机会溜走,却听到有个声音在他背后倏然响起。   “找到……你了。”   刀风从他旁边劈下,黑羽快斗吓得汗毛倒竖,转头就看到了一个戴着头盔,拿着日本刀的人影。   月光下这个人步子很稳地走来,根本没受到视线的干扰——不,这家伙根本就没睁开眼睛,他是通过声音辨别方位的,他们果然是从深山里出来的古代武士!   黑羽快斗抄起旁边架子上的古董刀剑就跟这个诡异的剑士打了起来,然后又一个几乎融入黑暗的剑士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身边,这个人的潜行技术十分诡异,直到他举刀的时候黑羽快斗才察觉到他的存在!   不过,黑羽快斗已经想到了致胜的关键!   他连连后退,再后方就是栏杆,接下来他假装一个没站稳栽到了栏杆下,距离他最近的剑士也跟着跳了下来!   黑羽快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从工藤那里拿来的麻醉针扎进了对方的……腰!   啊,因为头盔严丝合缝,手上也戴着手套,就只有摸一把腰了嘛,反正这位剑士先生肯定是不会介意的。咳。   他们掉落的时候,黑羽快斗放出了烟雾弹,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剑士先生在昏过去之前,一双漂浮在黑暗里、月光下的大眼睛正透过头盔震撼地看着他。   哈?有什么好震撼的,不就是易容吗?   黑羽快斗飞快地摘掉对方的头盔,把自己假扮成了这个人,又把那位剑士先生塞进沙发下面的空间,假装“那个组织的BOSS”跑了,而自己没看到人,刚刚站起来。   不过时间有限他只来得及把脸涂黑一点,没做易容,希望不会被认出……完全没被认出来啊!   怎么回事,难道他跟这个人也长得很像吗?起码眼睛看起来很像?   黑羽快斗还没想明白,就看到三楼的栏杆旁,那位帕赛托先生走出了原本属于“BOSS”的房间,对其他人说:“诸位,别抓了,我已经拿到了这座别墅的自毁系统,只要按下这个按钮,就能将组织的BOSS直接炸死!”   什么?别墅里还有这种东西?降谷大老爷根本就没和我说啊!   一想到母亲还在别墅里,黑羽快斗就变得紧张起来,但他还没来得及阻止,那群“神秘组织成员”里就传出来一个声音:“等等,帕赛托先生,我说过我们是来找人的吧。”   “白马先生,”帕赛托毫无停顿地回答,“我很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杀死组织的BOSS更重要一点,我有我的使命。毕竟我们不知道他躲在哪里,只能确定他还在这座别墅,而这是杀死他最好的机会。”   “你……”   黑羽快斗正在想对策,背后却忽然传来毛骨悚然的危机感,一道劲风从他耳边擦过!   虽然他及时闪开,用来伪装的头盔却被对方打掉,整个人都栽到了地上。黑羽快斗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说话的还是之前在黑暗里认出他的“古代剑士”。   这位感知很敏锐的剑士说:“这不是找到了……诶?诶……?”   黑羽快斗捂着脑袋,头有点晕,正好抬头来看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看到他的时候声音忽然就拐了个弯,调子也忽然拔高。   帕赛托:“……”   不对劲,好像不是波本,是别人假扮的,难道波本已经出去了?   黑羽快斗眨眨眼,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冲田总司伸出手,用手套抹掉了黑羽快斗脸上的颜色,大惊失色:“工藤君,怎么是你?!”   他转头就跟其他人喊:“组织的BOSS就是工藤啊!”   白马探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毛利兰愣在原地,铃木园子瞬间脑补出了100本《关于身为组织BOSS的我晚上进行隐秘活动白天却要从事侦探活动这回事》的小说,京极真摸不着头脑,服部平次在沙发下面安睡。   黑羽快斗:“……呃,你们是?”   白马探摘下头盔,蹲下来,盯着黑羽快斗看。   他觉得,这好像不是工藤,是……   “黑羽快斗?怎么是你?”白马探扯了扯黑羽快斗的脸,觉得事情有点不可思议。   他们为了救工藤来找某个神秘组织的BOSS,却在这里找到了组织的BOSS黑羽快斗?等等,那工藤呢?   “白、马、探!!!”   黑羽快斗张大嘴巴,指着自己的同学兼宿敌之一大喊。然后他看向其他人,另外那些人也眨眨眼,摘掉了头盔,好家伙,虽然一大群不认识的,可站在前面的都是熟人。   草,他就说那个战斗力离谱的大猩猩怎么那么眼熟,原来是那个京极真啊!   他抓住白马探的肩膀晃了晃,直到白马探差点被他晃晕。   白马探说:“别晃了别晃了,工藤呢?”   黑羽快斗:“啊?他在东京吧,我刚才给他打电话他没接。”   白马探:“……等等,你一直在这里?”   黑羽快斗:“这是机密……啊啊啊算了,是啊,从前几天开始我就一直在鸟取啊!工藤不是在东京拍戏吗?后来他遇到了山体滑坡什么的。”   白马探:“……”   一群人面面相觑,直到站在三楼的帕赛托先生幽幽问了句:“你在这里,波本是你假扮的,那波本在哪?”   他要杀的是波本,是组织的BOSS,不是这个少年,既然波本人不在这里,他炸再多别墅也没意义。   黑羽快斗看看这群高中生,又看看那边的帕赛托,问:“……呃,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波本?”   帕赛托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说:“我是卧底。”   黑羽快斗:“……”   黑羽快斗:“波本先生在东京呢,你没看新闻?我还以为你知道了。”   帕赛托:“什么新闻?”   黑羽快斗缓缓找出了今天很火的《公安警察降谷零通缉组织BOSS波本》的新闻录像,给帕赛托看。   帕赛托:“………………”   一位断线了很多年的卧底停止了思考。   就在这个时候,铃木园子让音效师解除了别墅附近的信号屏蔽,降谷零的电话打了进来。   黑羽快斗又哭又闹(演的)跟他说了这里的情况,问降谷大老爷是不是出事了。   降谷零说别闹了,我刚才只是没信号,你们那里没事就好。他顿了顿,又说你们等一会儿,我叫警察去处理,还有,你们参与这件事的人一个都别想跑,我会把他们的家长叫来。   一群高中生:“……”   茶会的侦探:(心虚)   黑羽快斗:“等等,那我妈呢?”   他最开始没跑路就是因为黑羽千影还在这里啊!黑羽快斗跑回到楼上,BOSS的房间里,果然从黑羽千影睡着的沙发毯子里找到了一张纸条:   【给快斗:   【有希子和莎朗要进行生死之战,妈妈去劝架了ε=('ο`*))),不知道她们忽然闹了什么矛盾。刚才从公安那里听到行动结束了,这里暂时很安全,你先不要出去,等他们派人来接你。妈妈(*^-^*)】   黑羽快斗:“……”   所以说千影女士一开始就不在啊。   怪盗少年坐在沙发上,委屈地鼓了鼓脸,因为打伤人而很不好意思的冲田总司给他倒着热水,白马探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不远处,帕赛托先生和那些保镖一起被带走了,临走的时候他反复问警察“波本是卧底?”“怎么可能呢?”“波本怎么会是卧底呢?”。   铃木园子和京极真正在连夜把坦克还回去,茶会的侦探们对这个组织的事很好奇,黑羽快斗倒吸一口凉气,虽然他确实知道很多,但这些真的是机密啊!   不过关于工藤的部分他还是能解释的。   毛利兰听完解释后松了口气,原来新一真的不是什么组织的BOSS,太好了,她还以为园子的那些猜测都是真的。   整个大厅里都充满了欢乐的气氛,所有人都放松下来,直到冲田总司忽然问了句:“是不是少了个人?”   白马探手里的茶杯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他猛地站起来:“工藤!工藤去哪了?!”   虽然工藤没被什么组织抓走,也没当上哪个组织的BOSS,这一切都是他们的误会,但工藤确实失联了啊!   ……   伦敦。   下午的温暖阳光透过书房的窗户潜入进来,落在古旧却昂贵的木质书桌上。老旧却经典的陈设,色彩明亮的挂画,放在桌子上的油灯,深红色的地毯,一侧墙壁上的拐杖和烟斗……就像是一间本应沉睡在维多利亚时代的书房。   风将灰尘轻轻吹起,在阳光里飘落。书桌后,一张宽大的扶手椅上坐着一位年轻的侦探。他背后是十几米宽的书架,各种各样的推理书籍占满这座甚至可以说是图书馆的书房的各个角落。   侦探伸出手,没有去拿那本书,而是拿起了放在一边的手机。   他停顿了许久,叹了口气,才给某个熟悉的号码发了消息:琴酒哥哥,我被绑架到英国的某个组织当BOSS了……救命!我现在回不去了!   ……   以及,在没人记得的地方,被麻醉针放倒的服部平次还睡在沙发下面。 第176章 须晴日   疲惫的城市酣眠于废墟之间。   瓦砾的沟槽里积蓄了前日的雨水, 倒映出蒙蒙亮的天空;一只深灰山雀扑闪着翅膀落在倾斜的电线杆上,歪歪脑袋遥望正在重建中的城市街景。   摄像机的镜头将自由的小鸟定格于静止的画面上,快门的咔嚓声惊醒了正在屋檐下小憩的猫。   一只小黑猫抖抖毛, 警惕地左看右看, 没发现有什么危险,就放心地趴了回去;不远处, 原本应该睡在它旁边的小黄猫, 正在跟一只新来的乌鸦进行激烈的搏斗。霎时间,橙黄猫毛乱飞,漆黑鸦羽飘散,两只小动物从公寓楼顶战至大荒边界, 打到大道都磨灭了, 共同坠入深不见底的暗黑深渊……   砸到了好像正熟睡的银发少年脸上。   长长的银发铺散开来, 沾了一身草叶的小黄猫还没来得及在里面打滚, 就被人抬手拎了起来。它四爪扑腾, 想抓住那只拍拍翅膀飞走的乌鸦,却在一双墨绿色的眼睛睁开的瞬间陡然僵住, 乖乖收回了爪子。   “喵……”   微弱的喵喵声里透着点讨好的味道,小黄猫在漫长的等待后终于学会了装可怜, 浅色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过来, 直到那只手的主人把它随手扔出窗外。   黑泽阵又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才坐起来, 慢悠悠地把银发上沾的草叶摘干净。   他不是被那两只在外面闹腾的小猫吵醒的, 其实他醒了很久了,只是躺在这里没动, 因为疼。   刑讯不是假的, 战斗受伤是难免的,λ-AP13也不是他想用的, 要不是他逐渐学会将不想看到的记忆压在脑海深处,睡不了几分钟就会被重叠的记忆叫醒。   猫是从客厅的窗外过来的。   黑泽阵记得他睡着的时候窗还关着,估计是被那两只闹腾的小猫打开了。客厅里除了被猫和乌鸦碰倒的东西都没什么变化,这座公寓里也没有第二个人,但猫不可能自己找来,因此黑泽阵往玄关看去,发现门口的柜子上放着什么东西。   有人来过,但没进来,怕吵醒他。   ……想想也知道是谁,既然他跟降谷零回来了,那降谷先生就会“保护”他,起码不会告诉某些人他的所在。只有诸伏景光是例外,降谷零知道了等于诸伏景光也知道,他们两个一直是这样——话说回来,有没有可能在组织里的时候也是这样?只是波本和苏格兰交换情报的时候没人发现而已。   啊。组织啊。   黑泽阵想到“组织”这个词的时候,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虽然计划早就确定、情报也源源不断地传来,可直到这个清晨,他坐在绿意葱葱的窗下,朝阳透过树叶的间隙照进客厅,柔软夏风吹过树梢,沙沙的响动与城市的喧嚣一同入耳,一切都安逸又平静的时候,黑泽阵才真切地意识到,那个叫做「乌丸集团」的、占据了他大半人生的组织已经彻底消失,只余零星残片,不日后就会在时间的洪流里被彻底冲散。   乌丸集团已经没了。   他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在笑,反正也没人看到,黑泽阵笑了一会儿,就从沙发上跳下来,踩着冰冰凉的地面往玄关走。   一只小黑猫从窗外钻进来,叼上一只拖鞋哒哒跟他跑。   拖鞋是降谷零公寓备用的,新的,一股工业制品的味道还没散去,黑泽阵不想穿,就把拖鞋扔了回去,把猫抱在怀里继续往玄关走。   他踩着客厅的边缘,倾身把贴着便签的黑色提包拿了过来,扯动伤口差点摔倒——其实他不是很介意,只是小黑猫当时就在他怀里,他怕压到他的猫。   虽然越来越肥(小黑猫:?),但小猫实在脆弱,黑泽阵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体重,还是没给莱伊小猫来个泰山压顶试试猫到底是不是液体。   便签是诸伏景光写的,上面只有一行字:好好休息。   手提包里是雪莉的药、车钥匙、新的手机、衣服和日用品,以及一个文件袋和大堆的零食。   车钥匙——保时捷356A的钥匙,原来降谷先生还记得还给他,黑泽阵都以为降谷零已经忙到把这件事给忘了。   黑泽阵看到车钥匙上又贴了张便条,这次是降谷零的字迹,写的是:你的情人二号刚从地下河底捞出来,等我找人给它换两个零件再给你。   “……”   又搭进去一个。   黑泽阵把食指套进车钥匙的金属圈,晃了晃钥匙,现在好了,车还给他了,枪又到了降谷零手里,BOSS大人真是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但其实那把枪不在手上也没什么关系,组织都没了,他也不需要那把枪背后代表的含义了。   他翻了翻其他东西,文件袋里是收网计划结果的相关资料,零食是诸伏景光喜欢买的种类,衣服的面料非常柔软,大概是想到他身上的伤太多,刮到蹭到都不是什么好事。   黑泽阵把那份资料从文件袋里抽出来,看了几页,单看汇总报告他就已经得知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虽然实际行动的时候各方面都出现了一些意外,但针对组织的收网计划毫无疑问大获成功,无论是在日本还是其他国家。   被抓获的组织成员名单可以打印几百张纸,这份资料里只列出了一些主要人员的名字,以及他们的简要介绍:杀手、研究人员、医生、政府官员、IT精英、公司社长、海关、律师、学生、老师、记者、极道成员、侦探、咖啡厅服务生、警察……   (降谷零:你故意把最后几个放在一起数的是不是?)   有些人是黑泽阵认识的,但更多是他不认识但认识他的,毕竟身在乌丸集团里的人,只要不是单向联络就多少听说过跟琴酒有关的消息,「组织明星」……好像也确实是那么回事。事到如今黑泽阵已经不打算反驳这个称呼了,组织的前朝宰相就前朝宰相吧,反正大乌帝国已经亡了。   资料里还有一些照片,包括被搜查的组织据点、其他国家的合作机关发来的公函、乌丸的收藏室以及研究所的资料等等。按理来说这些都是机密文件,但它们就被放在一个普通的手提包里,放在公寓玄关的柜子上,甚至没有一句“看完后销毁”的提醒。   当然,黑泽阵一张张把资料翻完后,还是从客厅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找到打火机,把它们连文件袋一同烧毁了。   他在看的时候,小黑猫就在旁边伸着脑袋一起看,虽然黑泽阵很怀疑它能不能看懂……但起码每次看到照片而不是文字的时候小猫就会喵两声,很有节奏感。   打火机的火苗轻轻摇曳,一张一张的打印纸被火苗吞噬,变成废纸篓里的灰烬,就像上面打印的文字原本代表的组织,被积蓄了百年的烈火烧尽,成为文明发展中被垫在脚底的一部分。   纸烧完了。   黑泽阵看着跃动的火苗,看了一会儿,把打火机一扔,又躺回到沙发上,笑了起来。   趴在沙发上准备继续睡懒觉的小黄猫骤然感觉到莫大的危机,浑身汗毛乍起,瞬间就化作一团黄色的影子从沙发上蹿了出去,然后对故意顿了顿没压到它尾巴的银发少年发出愤怒的喵喵声!   装可怜是没用的,果然还是得亮爪子喵!   黑泽阵提溜着小黄猫,看它很有活力地张牙舞爪,低笑一声,就把它放到了小黑猫旁边。   两只猫瞬间就打成一团。   银发少年懒洋洋地躺着,心想反正这段时间应该没他的事,养伤也需要一两个月——或许更久,但他有时间,完全不急。毕竟那些人想把组织的资料整理出来,将他想看到的人送上法庭,起码得小半年吧。   他拿起手机,打算看一眼消息就继续睡。   手机还是之前公安给他的手机型号,可能是一次性生产了许多,如果备货量再大一点的话……黑泽阵有点怀疑再过几十年这种型号的手机就会变成爆炸犯的新宠。   开机。   消息铺天盖地地涌来,把手机都卡得停止响应了几分钟。   黑泽阵去烧了热水喝,又给自己拿了点零食,回来才看到手机如同被挤爆的电车一样在缓慢蠕动。不是公安的手机不行,实在是他失踪的这几天里收到的消息太多。   电话、短信、LINE、邮件和一些……通过不太对劲的渠道发来的消息,但无妨,黑泽阵懒得看。   他现在只想睡觉,只挑熟人的消息check一下,组织成员和其他同行的一概忽略。   比如科恩和基安蒂,这俩人不是在拍电影吗,闲着没事给他发什么消息?不看。   黑泽阵一条条地翻看熟人发来的讯息。   贝尔摩德在这几天里给他打了九十多个电话,但只发了一条消息,是一个小时前刚发的,内容是:「我打算带小零回老家看看,你觉得怎么说他才愿意跟我走」。   黑泽阵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别的不说,贝尔摩德,就冲你给降谷零的这个新昵称,他不想办法把你灭口就不错了。   已读不回。   然后是诸伏景光的消息,他发了一长串,说自己还在医院没法来,东西是他让降谷零送来的,又说这几天不会有人打扰,想吃点什么的话就打电话给降谷零——「Zero很闲,你尽管叫他去做饭」。   黑泽阵觉得降谷先生应该没那么闲,不知道降谷零是怎么惹到诸伏景光了,反正诸伏景光的语气里还有点生闷气的味道……哦,诸伏景光还说学校的老师给他打电话,学校暂时停课放假,因为帝丹中学的教学楼塌了,正在紧急修缮。   好在米花町的学生都习惯了三天两头停课的状态,区区这点小事,根本不放在心上。   黑泽阵回:好。   黑羽盗一的短信:我跟你“父亲”见过面了,他跟你一样不好相处啊,小夜莺。   已读不回。   赤井秀一的LINE:[莱伊小猫可怜表情.jpg]   黑泽阵回:[波本小猫嚣张表情.jpg]   爱尔兰的语音消息:爹——爹——你死得好惨啊!我一定会继承你的遗志,成为世界最强的名侦探的!爹!为了纪念你的死(抹眼泪),我投资了一部电影……(翻纸张)就是……《蓝花集市随想录》要拍成电影啦!我最喜欢的侦探诺瓦利斯!爹你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吧!   黑泽阵回:?   爱尔兰:???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把爱尔兰拉黑。好了,他可以确定根本没有需要他看的消息,不看了,直接睡觉吧。   虽然这么说——他还是简单地把消息列表往下划,看到什么赤井玛丽、加尔纳恰、风见裕也的消息都已读不回,单独给伏特加发了句“车拿回来了”,又给雪莉发了句“睡了”,就准备关掉手机。   等等。   黑泽阵的手停在了工藤新一的消息上,他第一遍看的时候只看到“回不去”,但小侦探没事不会给他发消息,因为工藤新一知道他睡得很轻,发消息就算是打扰……   他缓缓点开了那条消息,一眼看完,然后叼着手指饼干陷入沉默。   “……你是怎么做到的,工藤新一?”   一个没看好你就被绑架到英国去当了不知道哪个组织的首领,工藤新一,真有你的。   饶是黑泽阵也不得不叹气,他回忆起自己定居东京被误认为侦探后发生的一些“小事”,不得不承认东京这个鬼地方对侦探来说还真是邪门,一旦被当成侦探,那各种各样的意外就会层出不穷,就好像某种特殊的意志在照顾侦探们的业务一般。   他还曾经见过信这个的教团——准确来说是帝丹大学的社团,但招收社会闲散人士。他们认为世界是一本漫画,由一位画得很慢的漫画家创作,所以案件发生得这么多是因为漫画跟不上动画的进度,动画组只能不停地在主线的时间里加塞案件,这才导致世界的案件浓度越来越高……黑泽阵路过的时候他们正在试图用码力击穿世界屏障,连接到漫画外面的世界去,至于最后有没有成功,黑泽阵记得他们坐在一起吃了一锅菌子,后面就全都去了医院。   乱七八糟的暂且不提,黑泽阵看着小侦探的求救信号,又想起几分钟前他打算安稳睡觉的想法,叹了口气。   他给小侦探回消息:什么组织?   现在英国的时间是晚上八点钟,工藤新一几乎是秒回:扎根伦敦、势力遍布整个英国的犯罪组织,他们的首领是个喜欢cos莫里亚蒂的英国老人,他把我骗到英国,非要我继承他的组织。   [退休勿扰]:……   [重生之我被绑架到英国当组织BOSS]:我拒绝了。现在他跟我打赌,让我和他在伦敦对弈三局,如果我输了,就要当那个组织的BOSS。   [退休勿扰]:你最好不要告诉我这个“莫里亚蒂”还有个名字是【D】先生。   [重生之我被绑架到英国当组织BOSS]:你怎么知道?   呵。   黑泽阵怎么知道,因为在降谷先生给他的资料里,英国方面抓捕组织成员的时候,这位【D】先生疑似插手,并给予了英国警方不少帮助。   这条情报暂时只是猜测,但出现在伦敦的神秘人物与曾经代表【D】先生出现在【永生之塔】的人非常相似,再加上最近几天“乌丸复活”与“琴酒被绑架”这件事的幕后推手99%就是这位【D】先生,甚至住在伦敦、势力遍布英国、还经营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势力……黑泽阵也只能怀疑他跟绑架小侦探的“莫里亚蒂coser”有什么关系。   行,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东京刚结束伦敦又开始了。黑泽阵用手臂捂着眼睛,总觉得自己的人生出了什么问题。   还有,工藤新一,你为什么不给你家里人发消息,偏要给我发?   我又不是你爸!   [退休勿扰]:我现在离不开东京,你去问降谷。玛丽也行,她对英国那边熟。我困了。   [重生之我被绑架到英国当组织BOSS]:我跟【D】先生有赌约,在这期间只能联络一个人,而且不能是警察或者其他政府机关的成员。其他人都……(沉痛)   不是这里的特工就是那里的特工,最不济也是特工家属,要是联络个高中生同伴……对不起,不是警察家属就是罪犯家属,甚至还有警视总监的儿子呢.jpg   至于他不联络工藤夫妇和黑羽快斗的原因……工藤新一知道快斗和有希子在假扮其他人,而工藤优作这几天在以“侦探行业的发展前景”为理由跟不少议员见面,确定他们的身份,准确来说是确定“他们是否跟乌丸集团或【塔】有关”。贸然给这几个人发消息可能会打乱计划,甚至导致暴露在内的意外情况发生。   [重生之我被绑架到英国当组织BOSS]:其实我只是来向你说明情况的,没打算让你过来。赌约也还没开始,这边是晚上,我准备睡了,琴酒哥哥也好好休息(*^-^*)!   [改行做侦探]:你能解决吧。   黑泽阵看到工藤新一的名字,想到他退休的心愿似乎马上就要泡汤,慢吞吞地给自己重新换了个ID,刚换完,就看到工藤新一也把自己的名字给改回去了。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当然能。   明明只有几个字,但小侦探打出来的文字里就是有种莫名的自信,洋溢着鲜活的少年气。   黑泽阵笑了。   他确实没打算去英国,现在的形势也不允许他出境——虽然要做的话这种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但找不到他的人特别是降谷先生就要面临麻烦了。   左右小侦探是去当BOSS不是马上要被宰了,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所以看在Cedrus的份上,黑泽阵决定让降谷零这几天过得愉快一点。   [改行做侦探]:不会的可以问我。   [改行做侦探]:我说的是“下棋”。怎么策划犯罪这块,我还是有点心得的。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大可不必!我怎么可能会策划犯罪啊!!打赌的内容不是这个!!!   小侦探急了,爆发出高达黑羽快斗五分之一的手速打字,想解释赌约的具体内容,但他还没打完,就看到黑泽阵给他发了一条新的消息,内容是——   [改行做侦探]:睡了。有事给我打电话,五藤诚二先生。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叫我的名字啊!琴酒你这个混蛋!   远在英国伦敦的工藤新一又给黑泽阵发了几条消息,发现这个人完全不回,就气呼呼地扔掉了手机。   得知这个人脱困的一丝喜悦情绪被久违的恶趣味冲刷干净,工藤新一鼓着脸趴在宽大的桌子上,用眼角的余光瞄向那本《四个签名》。   福尔摩斯……   虽然他自年少时就被称为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但他真能以一人之力赢过拥有远超柯南·道尔小说中“莫里亚蒂教授”势力的【D】先生吗?   说起来,他被“请”来英国,有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这个称号吧。毕竟对方是福尔摩斯厨,会关注被冠以福尔摩斯名号的少年也在情理之中——嗯,工藤新一可以肯定,这位【D】先生是福尔摩斯厨,不是莫里亚蒂的粉丝,他cos莫里亚蒂只是想要见证新时代的福尔摩斯的存在。   听这里的管家说,他们的先生曾经投资了二十部福尔摩斯题材相关的影视作品,里面的莫里亚蒂要么福尔摩斯的粉丝要么是扭曲的福尔摩斯粉丝,而且对福尔摩斯相当敌视、大加批判,而他们的先生看完后总会表示这些演员演不出福尔摩斯的半分风采。工藤新一不是很理解,但他听完后大为震撼。   这相当程度上验证了化学老师说过的一句话:铁粉是黑的。   叮。   放在桌子上的老座机发出了声音,工藤新一叹了口气,坐起来,拿起听筒,不是很愉快地对那边的人说:“【D】先生,你应该不是来找我道晚安的吧?”   这个房间里有监控装置。   并非全覆盖,只是明明白白地对着这张桌子,如果工藤新一不想被看到的话大可以把椅子搬到别的地方坐着。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没这么做。   对方畏首畏尾,到现在都没有露面,只是通过这部电话来跟他对话;可工藤新一本人是被绑来的,他做任何事都光明正大,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他是侦探,他手握的是正义,是真相,也是他从成为侦探到现在从未变过的心。   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年纪略大的男性声音:“夜安,侦探,我确实是来向你道晚安的。不过我更希望你称呼我为教授。”   真说晚安?鬼才信啊。   工藤新一在心里嘀咕,不过就算说出来也没关系,他从一开始对这位“教授”说话就不怎么客气,在他看来这位【D】先生就是脑子有病,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大声对这位先生说——   吃代餐是没有好下场的!特别是用真人当纸片人的代餐!你图啥啊你?   可惜他确实是被绑架来的,这位【D】先生跟他打了个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将“对弈三局”,或者说围绕三个案件展开对决。   在约定的日期,这位【D】先生会在伦敦制造三起悬案,而工藤新一需要在24小时内确定哪个案件跟“教授”有关,并破解案件,找到犯人的真实身份。   如果抓到犯人,就是工藤新一赢;如果破解案件但犯人逃脱,那就是平局;如果到最后都没能破解案件,那就是“教授”的胜利。   【D】先生表示工藤新一在伦敦人生地不熟,可以把他的管家借给工藤新一,需要什么合理的协助都可以向管家提,而他也很有自信工藤新一不会趁这个机会逃离伦敦,因为……   因为六分仪真理和世良真纯被绑架了:D。   工藤新一:对不起世良,我不应该找你来的。对不起玛丽女士,我把你女儿弄丢了。对不起琴酒,你妹妹因为我被绑架了……(赤井秀一:?)   “你想问我联络了谁?这种事你能看到吧。”   他晃晃手机。   刚才发消息用的是LINE,连接的是这里的网络,那位【D】先生不知道他给黑泽阵发了什么才有鬼。   那边的“教授”笑起来:“如果这位先生是你的‘外援’,我看就违背约定了。”   工藤新一:“……”   他们的对话是英语,“教授”说的是“先生”,而所以你自己没看,找别人帮你看了,对吧?   好歹演一下,你演一下吧!   名侦探忍着把电话扔了的冲动,说:“对,他是外援,放心,他不会把我们的赌约告诉其他人,也不会来英国,这不违反我们的协议。”   自称“教授”、也很喜欢被叫做“教授”的人似乎有点惊讶:“看来你很信任他?”   “是啊,他是——”   工藤新一顿了顿,忽然有种恶趣味的冲动在他的灵魂里作祟,于是他生生把原本要说的话换了一句。   “一名罪犯、杀手,爆破大师和犯罪策划大师,有二十多年的犯罪经历,曾经加入过多个犯罪组织,做过底层成员也当过组织首领,每天都在与各路卧底间谍特工废物斗智斗勇,有着丰富的对敌经验,我相信他可以给我带来一些平时想不到的思路。”   名侦探流畅地说完这段话,果然听到电话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工藤新一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翘起来的黑发,心情都变得好了很多。   他没有说谎,他说的都是实话,哼哼。这是跟谁学的呢?是名侦探本来就会的!   在“教授”说什么之前,他就补充道:“不过他也是一位侦探——多年前就很有名的一位侦探,他当年的侦探事迹被写成小说,时至今日还在推理圈有着很大的影响力,我父亲都为他写过剧本。”   小说,指改编度99%事实含量1%的“蓝花”系列,爱尔兰很喜欢的那个,虽然所有熟人都知道爱尔兰崇拜诺瓦利斯,也知道诺瓦利斯是琴酒的马甲,但大家好像都没有告诉爱尔兰这两个是同一个人的想法……   剧本,指还没开拍的《莫格街的侦探们》,除了还没公开外一点毛病都没有,这不都是工藤优作写的吗?   小侦探:(蓬松)(挺胸)(得意)   “教授”那边传来了放下茶杯的声音,这位始终没打算露面的老人说:“你的朋友……很有趣。”   工藤新一知道“教授”会让人去调查,但琴酒不会介意,也没什么可以被查到的东西,这也是他最终选择给琴酒发消息的原因。   就算【D】先生知道他发消息的对象是“琴酒”又怎么样呢?那天他冒用身份本来就是去看琴酒的,他们两个认识也是理所当然。至于琴酒当侦探嘛……   他轻快地回答:“是啊,他是个很特别的人。嗯……既然你是‘教授’,那你一定知道叫做‘莫格街下午茶’的侦探组织吧?”   电话那边的“教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下午茶吗……我略有耳闻。”   工藤新一就知道这福尔摩斯厨肯定不会放过莫格街下午茶,说不定还曾经是茶会的成员,毕竟这人满世界找能成为“福尔摩斯”的侦探,要是连这种规模的侦探组织都不知道岂不可笑。   他也不计较这个「略有耳闻」的说法,顺着说了下去:“他跟我一样,也曾经是这个组织的首领。”   不知道为什么,“教授”那边一时间没接话。   工藤新一回忆了一下在茶会里听到的“银翼天使”(等等,以前不是银发吗,什么时候进化的)诺瓦利斯的传闻,无比肯定地说:“他是不应该存在的第十三位天使,茶会的第十三代首领,一位如幻梦烟云般消失的侦探。”   “教授”:“……”   巨大的沉默在空气里蔓延。   根本不知道“教授”为什么沉默的工藤新一稍有疑惑,但还是沿着自己的步调说了下去:“昨天你跟我说——「要么作为福尔摩斯赢过我,要么,成为我。」但现在,我也有句话要送给你。”   名侦探将黄铜做的古旧听筒拿远了一点,嘴角扬起一点笑来。他湛蓝色的眼睛仿佛天空,在静寂的深夜里又像是一簇明亮的火。   “如果我真的是这个时代的福尔摩斯,那我的对手也应是这个时代的人,至少不是你,冒牌教授。”   他没等冒牌货说什么,就挂断电话,往后靠在宽大的椅子上,闭上眼睛。   他可是名侦探工藤新一,不可能输给这种冒牌货。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永远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   《东京市内再次发生大型余震,米花町多处地面塌陷!极度危险!请诸位居民不要再去地下寻宝了!》   《议员山东果子和山西小花发出联合倡议,对东京的侦探提供多项优惠政策,吸引外来侦探入驻,将东京打造成独一无二的“侦探之城”!》   《克丽丝·温亚德执导的电影「Folding Crow」剧组在地震时不幸遇难,几名演员至今还在昏迷,电影拍摄工作恐延期进行!》   《独家新闻!莎朗·温亚德疑似复活!记者拍到了离开晚宴的克丽丝·温亚德追打莎朗·温亚德的珍贵照片,赶来劝架的人疑似工藤有希子!》   《数十名高中生深夜举办夏日试胆大会,突入荒野鬼宅,意外抓获某犯罪组织的成员,警方已对他们的冒险行为进行了批评教育》   《铃木财团得知上述高中生的勇敢行为后,宣布将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提高未成年安全防范意识的宣传工作》   《已卸任的首相五十岚宽自焚事件的真相仍在调查中,警方暂未公布任何调查结果,公众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人认为警方试图掩盖真相》   《某公安警察在网络上一夜爆红,到底是转移视线的炒作,还是一场新的革命?名演员克丽丝·温亚德直言称她是降谷警官的粉丝!》   《世界各地发生不明爆炸事故,据调查这些事故大多为煤气爆炸,世界节日组织拟将7月3日定为世界煤气爆炸日……》   《米花町小黑联盟发出警告:东都市内正在举行圣杯战争,有人亲眼看到一位银发少年模样的英灵杀穿地下宫殿,近日以来的煤气爆炸一定是圣堂教会为了掩盖圣杯战争做出的虚假新闻!》   《TTD侦探东京塔新运营世界杀手组织给出了最新的侦探排名:审判之银疑似在东京雨夜猎杀罪犯、多名社会知名人士对他避而不谈,其排名上升至第14位!》   《夏目财团理事长夏目渚在地震中意外断腿,记者采访时得知震撼消息,他的腿不是受伤,是被他养父打的》   《乌丸财团名下多家公司遭到调查,其会长始终未进行任何表态,这是否预示着国内经济格局即将发生重大变化,一个大财团即将消亡?》   《有人称在地震前的东京塔上看到了马戏团表演,疑似DC编辑部的宣传广告……》   承载着一桩桩新闻的报纸被风吹上天空,呼啦啦将视线遮蔽,又露出湛蓝的天空与盛夏的轻云。正在震后重建的城市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喧嚣,东京上空飞过几只洁白的飞鸟,它们好奇地看向报纸,在不远处的天台边缘驻足。   报纸飞过涩谷的巨大LED广告屏,平时播放着广告或演出活动的LED大屏如今在播放新闻。画面里是一位前日也曾在这里出现的年轻男性——一位金发、穿着警服,这次脸上带了些许明快神色的男人。   他对着镜头外的所有东京居民,又或者还有不知在哪里的其他人说:   “针对「犯罪团伙C」的抓捕工作已经结束,包括BOSS在内的所有主要成员均已在警方的控制下。警方将在两小时内解除对东京的封锁,由此带来的不便请各位居民谅解。我们现在可以宣布——”   他笑了。   “那个组织,已经彻底被我们摧毁了。”   新闻的画面里是降谷零、波本,或者说组织前BOSS的笑,黑泽阵就坐在天台的边缘看这场直播,风吹起他银色的长发,明亮的日光跌落进墨绿色的眼里,把那双向来颜色暗沉的眼睛映成鲜亮的浅绿色。   他左边是几只好奇的白鸽,右边是两只正在闹腾的小猫,一只小乌鸦在上方盘旋。风把最后一张报纸从他手边吹走。   “……干得不错。”   他轻声说,然后也笑起来,不知道是对谁说的这句话。 第177章 须晴日   《爱尔兰日记》   6月29日。   晚间,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美美躺下等一觉醒来组织完蛋,先做个梦洗白上岸。   深夜, 什么?有人要抓苏格兰?万万不可!那可是波本先生的宝贝啊!   6月30日。   凌晨, 什么?有人要炸东京塔?断然不可!那可是我家老板的脸面啊!   拂晓,什么?东京塔倒……啊啊啊东京地震了!不可以!东京是BOSS大人的命根子啊!   上午, 什么?有人要抓波本?使不得啊, 那可是波本先生的……的本人啊!   中午,什么?有人要抓琴酒,你们完了,那可是我家老板的猫……我家老板的猫死了!等等, 不对, 我爹死了!(尖锐的爆鸣声)   (凌乱的线条)(撕掉的纸页)(无法识别的符号)(混乱的语句)(漆黑)(蠕动)(不可名状的文字正在阴暗爬行)(扭曲的图案)(大字怒吼)(狂暴的爪印)(旧印)(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伏行之混沌)(KILL饮料)(爆炒东京塔)(撬棍)(急救电话)(墓碑)……   (注:接下来的几页内容都无法识别, 从中可以看出日记主人的精神状态极其良好)   7月1日。   凌晨, 辗转反侧睡不着, 爬起来去给我爹上香,省得他老人家在下面住不惯喊我去陪他。   下午, 睡醒,接到波本老板的电话, 加班, 还TMD是加班, 不想干了。想念诺瓦利斯先生, 潘·迪特里希(注:普罗塞克)老师已经很久没更新《蓝花集市》了,不知道他还好吗?   夜间, 给我爹烧了一本《蓝花集市随想录》, 以慰他在天之灵。   7月2日。   凌晨,噩梦惊醒, 梦到潘·迪特里希老师是琴酒那个混蛋的粉丝,诺瓦利斯的原型就是琴酒,太可怕了,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上午,我老板一声令下让全东京的警察抓捕组织BOSS波本,我怎么会做这样的……啊啊啊啊老板你在干什么,琴酒死了你也开始发癫了吗?不要啊!   下午,给我尊敬的爹买了块坟地,立了个衣冠冢,请亲朋好友来参加葬礼。助理联系上了潘·迪特里希老师的编辑,得到了将《蓝花集市随想录》拍成电影的许可。   晚上,婴儿般安稳的睡眠。   7月3日。   拂晓,给我尊敬的亡父发消息,得到了回复。嗯?嗯?哪里不对?!   上午,被琴酒那个混蛋打了一顿:)。   ……   黑泽阵看到新闻,表示他没有打断爱尔兰——哦,组织已经没了,该叫他夏目渚了——的腿,他也没有这样的儿子。   至于夏目渚那条腿怎么回事,呵,他就是在地震的时候睡得太死,被从床上晃了下来,膝盖跟他扔在地上的笔记本电脑进行了一次“破窗式”的亲密接触,咔嚓一声,龙骑op起……(划掉)骨头裂了。   明明看起来也是个挺健康的人,高中时期也当过网球部长,可夏目渚这人跟他弟弟或者任何一个组织同事比起来都脆得可以,当场就爬不起来了。   幸好他有私人医生,不用去医院——地震那几天医院挤得满满当当,就他这点小问题,医院的医生都腾不出手来。   也正是因为这几天一直待在家里,当他拄着拐杖出现,被记者询问是怎么回事,夏目渚顿时悲从中来,说他因为左脚踏进养父书房的门被打了一顿,复活的夏目理人把可怜弱小又无辜的他打断了腿。记者关切地说“夏目先生,这是家暴啊,不然你报警吧”,于是夏目渚就闭嘴,戚戚然不说话了。   黑泽阵看完新闻又给夏目渚发了条短信,语气非常平和完全没有威胁的意思:你还在财团吗,我回去找你。   [请关注《蓝花集市随想录》喵!]:不用了!爹!真的不用!!我的腿很好,完全没事,不需要打断我另一条腿啊啊啊我正在财团努力工作!!!   夏目渚求生欲极强地说他要去上班,而且波本老板给他安排了工作,正是用人的时候,他绝不能躺在床上当一个废物!   至于郊区墓园里那座“夏目理人之墓”……夏目渚已经飞快的找人把它给拆了,墓园的管理员看他的表情就像是在看《豪门狗血剧之为了继承父亲的遗产我先为他举办了葬礼却没想到被打断腿》的精彩剧集一样。   [改行做侦探]:嗯。   [请关注《蓝花集市随想录》喵!]:哥你别这样我害怕,你最近在哪,我把我弟弟送去给你打,他打网球的,皮厚,经打,手感也比我好!   [改行做侦探]:你弟弟今天有比赛。   [请关注《蓝花集市随想录》喵!]:爹,你变了,我上学的时候你不但不来看我比赛,连家长会都没给我开一次,现在你竟然连我弟弟的比赛日程表都知道!   [改行做侦探]:我正在看他比赛。   [请关注《蓝花集市随想录》喵!]:……   城市上空仿佛传来一个青年“这日子过不下去啦”的捶墙声,而隔着大半个东京,就在古桥町体育馆的网球比赛现场,换了身衣服,戴着帽子、把长发低低绑在脑后的黑泽阵正坐在观众席一角,看网球场上的夏目同学挥动球拍打出决定性的一球。   绿色的小球划破天空,猛地砸向地震后刚修缮好的场地,然后飞出场外。   毫无意外的胜利。   黑泽阵往场中蹦起来的少年看了一会儿,给小部长发了句恭喜,然后把手和手机一起揣在口袋里,转身,在一片浪潮般的年轻欢呼声里出了体育馆。   他确实在看夏目的比赛,不过没告诉夏目本人,只是从财团出来听说有这场比赛,就顺便来看了。   至于他明明说要睡觉,却为什么还要出门这件事……   黑泽阵本来没打算离开公寓,但小侦探毕竟是被绑架了,而且对方是【永生之塔】的人,于是黑泽先生又在沙发上躺了几分钟,就叹了口气,给降谷零打了个电话,说几个小孩找不到工藤,找到他这里来,问降谷先生那边有没有线索。   ——这是真的,黑羽快斗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那会儿黑泽阵还没看到小侦探给他发的求救讯息,就回了一句没见。   此时,降谷零已经发现工藤新一又又又失联的事了,他在电话里叹气,语气懊恼地说:   “最后一次能确定是他本人的联络是在7月1日夜间,随后他就上了去伦敦的飞机。7月2日上午,飞机抵达伦敦后不久,我收到了他的号码发来的「平安落地」的消息,就暂时忽视了他那边的情况,直到昨晚才发现不对。我找到他乘坐的那次航班,询问了伦敦机场的工作人员,他们表示工藤确实安全离开了机场,也就是说他是那之后才失踪的。”   降谷零的声音很低,听得出来他现在很后悔。他应该阻止工藤新一去英国,或者更多关注一点侦探那边的情况,可事实是昨天下午公安正在行动、地下基地发生爆炸、整个米花町一片混乱,降谷零带人收拾残局,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某些间谍打了打交道,又找到被关了数日的黑泽阵,甚至多了个从地里随便长出来的姨妈,忙到最后连口饭都没吃上,知道工藤新一失联还是因为接到了服部平次的电话。   等他想去找人的时候已经晚了,工藤新一已经失联了七八个小时,而且人远在英国,日本公安想找人也有心无力,幸好这边有几个MI6的“朋友”。降谷零对MI6昨天的行动是一肚子意见,但不管是为了双方的脸面还是工藤新一的安危他都没把不太好听的话说出口,最后赤井玛丽表示她会让朋友帮忙找人。   然后赤井玛丽回复:我女儿跟他一起失踪了。   好,现在不用担心英国的“朋友”们在找人的时候不出力了。   黑泽阵听完降谷零的话,欲言又止。   “你……”   降谷零:“抱歉。”   黑泽阵:“…………”   不,他不是这个意思。降谷零,你真什么都不知道?   黑泽阵很想问问降谷先生你没监控我的手机讯息吗,工藤新一刚才给我发了LINE消息,我给你打电话只是想问问你们那边有没有什么安排……   毕竟小侦探和【D】先生之间有“赌约”,他们约定不能告诉警察,黑泽阵尊重小侦探的选择,不会直接把这件事主动说出去,但如果有人拦截了他手机收到的信息,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可这个“有人”怎么忽然掉链子了?   黑泽阵甚至能猜到降谷先生是什么想法,无非是组织都不在了,继续监控他的一举一动和来往讯息就显得太不近人情,想到这里黑泽阵都被这人给气笑了。   早干什么去了?降谷先生,你在游轮上的时候可不是这么想的。   黑泽阵叹气。   希望公安先生能自觉地看看他的手机——波本,你以前在组织里对琴酒千防万防的谨慎都到哪儿去了?   (降谷零:波本是谁?我不认识。波本干的事跟我降谷零有什么关系.jpg)   总之,黑泽阵从降谷零那里得知了工藤新一「海边遇难」、「遭遇蒂塔」、「潜入地下」、「调查教授」、「前往英国」、「意外失联」……的整个经历,再次感叹小侦探是真能折腾,随后向降谷零提出了见见老同事蒂塔(Dita)的要求。   毕竟工藤新一失踪后,跟他同行的六分仪真理不能再可疑,而蒂塔从回到东京开始就跟六分仪真理有密切的联系,落海之后也是先向六分仪真理求救,不管是黑泽阵还是降谷零都认为蒂塔会知道一些情报。   不过降谷先生很忙,忙到抽不出时间来调查这件事,就让之前跟着工藤新一去剧组的同事冬月带黑泽阵去找蒂塔。   “他不会有事。”降谷零最后说。   “我也觉得他不会有事,”黑泽阵慢悠悠地、甚至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说不定他是被【D】先生绑架到英国继承某个组织首领的位置了。”   “……你真会开玩笑啊,黑泽。”降谷零忍不住抱怨,但语气好像轻松了一点,“其实我更希望你在家休息,我怕你一出门,又出什么事。”   如果是以前,降谷零肯定不会这么跟黑泽阵说话,毕竟黑泽去哪里他都管不到,除非用上点强硬的手段——但他们已经不是敌人了,再那么做不太好。   现在组织已经没了,所有人都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降谷零也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担心……或许也是在试探黑泽的态度,给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找到一个新的平衡点。   放在以前黑泽听到这种话肯定会皱眉,不过这次降谷零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了很轻的笑声。   黑泽阵说:“这里是你的地盘,降谷警官。只要你不同意,我就不会走出这间公寓。”   他的语气意味深长,也听不出来是不是在开玩笑。   降谷零认真掂量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把黑泽阵的话当真,毕竟这人每次都喜欢玩文字游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惹到他。   最后降谷零说:“我可没那么大本事,等我安排时间,你再睡一会儿吧。到时候我让冬月联络你。”   黑泽阵说好。   电话挂断,但他一时半会也睡不着,雪莉的药确实在手上,但药物有安眠作用,只打算浅眠的话吃了会有反效果。   于是他换了身衣服,把头发扎起来,顺便从降谷零的抽屉里捞了一副平光眼镜,在上午刚出日头的时候出了门。   这副打扮看起来不像“琴酒”,反倒像当年茶会的“诺瓦利斯侦探”。   好在认识诺瓦利斯的茶会成员们已经基本不在东京了,上次商量电影剧本的时候就有一半人跟工藤优作去了美国,剩下的一半也都是有正经工作的,来凑个热闹也就各自回去上班或者破案了,所以黑泽阵也不担心自己会被人认出来。   他就这么走在米花町的街道上,像个普通的少年,没人把他当成名侦探诺瓦利斯,也没人知道他是琴酒,更没人管他叫审判之银——关键是因为这身衣服的颜色太鲜亮了,活泼到让熟人看一眼就会因为自己把他和“琴酒”联系在一起而产生深深的罪恶感。   清晨的街道很安静,但很快就因为上班时间的临近而变得喧闹起来。   雨后空气里的丝丝凉意已经被灼热的夏日驱散,就连清晨都是暖的,黑泽阵还觉得自己穿太厚,只是如果不盖住身上的伤口,就更引人注意了。   他把手插在口袋里,漫无目的地走,在陌生又熟悉的东京散步。   降谷先生安排需要一点时间,于是黑泽阵就先去了夏目财团,把夏目渚打了一顿。他只是很轻地敲了夏目渚的脑袋,夏目渚就在地上打滚,黑泽阵跟笑得很勉强的财团助理林先生对上视线,对小林说:辛苦了。   茶会的第十五代首领·夏目渚的亲戚·财团真正的盖章劳动力林先生:请常来。   夏目渚:(感觉我的家庭地位越来越低了,这是为什么呢,小林,小林不要抛弃我啊!我爹他真的会打死我的啊!)   林先生:(他用能敲断钢筋的手,只在你头上砸了个包,足以证明夏目先生真的很爱你了)   黑泽阵离开夏目财团,又想到夏目渚的弟弟,网球部的夏目同学。   他打开LINE,找到夏目弟弟的账号,却看到夏目同学这时候应该在参加网球比赛。是青少年网球比赛的决赛——最后一场,他以前也去看过诸伏景光的比赛,赢了。   决赛在古桥町的体育馆举行,距离这里并不远,黑泽阵就慢悠悠走着去了,还能赶上比赛的尾巴。   当然,夏目舟也赢了。   黑泽阵离开网球场的时候不止给夏目同学发了消息,还给诸伏景光发了消息,说:你家后辈也赢了。   诸伏景光很快回复他:你怎么出来了?   [改行做侦探]:出来散步。今天天气很好。[湛蓝色天空的照片.jpg]   [我弟弟打网球天下第一!]:又骗我。   黑泽阵有点无奈。   他家小孩在这方面确实是太敏锐了一点,也可能是因为他就没怎么防备诸伏景光。如果跟他说话的人是“苏格兰”,黑泽阵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放松,更不可能被人察觉到破绽了。   不像现在他还得哄一下诸伏景光。   [改行做侦探]:还有去见一位老同事,跟你家Zero报备过了,没有擅自行动。   [我弟弟打网球天下第一!]:老同事?   [改行做侦探]:蒂塔,在你们手里。关于工藤新一失踪的事,我想问她几个问题。   听到是蒂塔,诸伏景光就没再揪着这点不放了,转而说起他和降谷零的事。   他抱怨说降谷零直接把他从办公室里扛了出去,搞得认识的人都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不是跟降谷零有什么矛盾,毕竟他们两个平时关系就不错,诸伏景光来公安这边也是有许可的,不应该闹到这个地步。有人猜测降谷零有不能让诸伏景光知道的秘密,还有人觉得教父大人(笑)权势滔天不想让人分走他的权力,总之各种各样的猜测都有。   他们去探望或者打电话安慰诸伏景光的时候当然不会直接这么说,可诸伏景光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同事一开口他就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了,就在这里生闷气。Zero是罪魁祸首又很忙,其他人也不是适合说这些的对象,最后诸伏景光就对黑泽阵抱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黑泽阵不懂人心——重申,黑泽先生不懂人心,所以他听完诸伏景光的话,就接了一句:“所以你是觉得这对降谷的名誉有影响,才在这里生气的吧?”   诸伏景光那边没声了。   过了一会儿,他微恼地挂断电话,黑泽阵只从听筒里听到了忙音。   所以他又说错什么了吗?   黑泽先生不是很理解。   不过还好,就在想问找诸伏景光问问快进到二次把他家小孩惹恼的时候,那位应该带他去见蒂塔的冬月警官打来了电话。   听声音是位三十出头的警察,见面也果然如此。冬月警官面容端正,理着寸头,不算特别年轻,成熟里透着一种做事的稳重。他对黑泽阵的身份不了解,但也没问,只说自己是来带他去见犯人的,不过犯人很危险,黑泽君跟她见面的时候要小心。   黑泽阵当然不会为难尽职尽责的警察,虽然他没那么喜欢警察,但现在警察又不会满世界抓他,他也不会针对这些人。   “好。”   “降谷说你还在养伤,我开车带你去。”冬月警官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其实他没看出少年身上有伤,少年的行动也毫无迟滞,不过既然降谷这么说了,冬月警官就当做是这样,“她被关押的地方有点远。”   “在哪?”   “大田区南。”   那确实是挺远的,黑泽阵想了想,那里几乎是整个东京的最南端了,受到地震的影响也比较小,估计公安是怕地震的影响和余震的问题,才把组织的人放在那边的吧。   当然,也有可能是提前准备的,把里面的人全都换了,至少不会有乌丸集团的暗子什么的。   他见到了蒂塔。   大田区南部前几年新修了一座监狱,“住客”还没满,其中一部分区域被腾出来收容组织的成员了,蒂塔也在其中。   被抓住的蒂塔蔫蔫地坐在讯问室里,黑泽阵进去的时候就听到她在低声嘟囔什么,好像是“关东煮,关东煮……”,大概是听错了吧。   监区的人打开门,冬月警官先往里走,然后是黑泽阵。他在蒂塔面前坐下来,蒂塔好像没认出他,只看了两眼就无趣地移开视线。   于是黑泽阵镇定地摘掉了帽子。   蒂塔的嘟囔声慢慢小了。   黑泽阵又解开了脑后的低马尾。   蒂塔睁大眼睛看着他。   黑泽阵慢悠悠地摘掉平光眼镜。   蒂塔不由得张大嘴巴:“你……你你你你你、琴酒?!”   黑泽阵悠悠点了点头。   饶是他也不得不感叹,在这个世界上,眼镜真是一种神奇的东西。江户川柯南戴上眼镜就跟工藤新一毫无相似之处,帕维尔戴上墨镜才能成为组织的伏特加,而现在黑泽阵只是随手拿了一副平光眼镜,认识多年的组织同事蒂塔女士愣是没看出他是谁来。   他打量着好像瘦了一圈的蒂塔,总觉得上次见到——起码从资料里看到的时候蒂塔不是这样的,现在她好像饿了好几天一样,监狱里应该不会不给她饭吃吧?   黑泽阵还在想,蒂塔已经悲愤地喊出声:“琴酒!你还我的关东煮!我的关东煮啊!”   黑泽阵:“……”   好像,真的是饿的。   他终于想起几天前在24小时便利店里吃到的那份关东煮,不得不说蒂塔的额外调料加得不错,再联系到降谷先生说的蒂塔这几天的经历,黑泽阵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幸灾乐祸感。   同情?不可能的,谢谢蒂塔女士的关东煮。   蒂塔的反应太激烈,旁边的冬月警官都想去按住她了,就怕她一激动从手铐里挣脱。   不过黑泽阵摆了摆手表示不用,只对蒂塔说了一句话:“五十岚宽死了。”   蒂塔忽然就不动了。   很久,她才问:“你知道我背后的人是谁?”   黑泽阵笑了一声,懒洋洋地往椅子上靠,语气理所当然:“我是琴酒。”   因为我是琴酒,所以组织里的事,我知道什么都不奇怪。   蒂塔听懂了这句话的潜台词,也没继续纠结她的关东煮了,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发觉琴酒可能真的是唯一一个来跟她要情报的,这几天其他来见她的人要的都是“罪证”。   当然,蒂塔女士觉得这里的人都很忙,真正重要的询问一时半会也轮不到她,毕竟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次的事不是一点点的“风吹草动”,是这风吹草动背后的组织全线崩盘。换句话说,乌丸集团恐怕已经不存在了。   既然乌丸集团没了,背后的老板也疑似死了(毕竟琴酒不会说谎),她就摆正了自己的态度,问:“你想知道什么?”   要是老板还活着,她就得帮老板保守秘密,说不定还得背一两百个黑锅,但如果老板真的死了——其实她觉得不会,但姑且这么想吧——她就得重新斟酌一下自己该做什么了。   黑泽阵一直很喜欢蒂塔这种人。   聪明,能看清形势,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妥协得也很快。反正他又不需要蒂塔为组织保守什么秘密,能漏多少是多少,虽然组织里的废物太多让他应付起来都很头疼,但蒂塔这样的人还是比较省心的。   可惜不是他的人,也不是乌丸的人。   黑泽阵直入主题:“六分仪真理,说说她的事吧。”   蒂塔有点诧异,她没想到琴酒找她问的是六分仪,呃,难道她老板跟六分仪老板合作的事暴露了?不对啊,这里是监狱,要是为了组织,琴酒跟警察在一块就不对劲了!   她心里闪过无数想法,却没问,先说了自己知道的情况:“我老板——五十岚先生在跟另一位先生合作,她是合作方派来接洽的人,至于她老板的真实身份我不清楚,合作的内容跟组织有关。”   说到这里她还是略微停了一下,在“琴酒背叛了组织和警察合作”与“组织控制了这座监狱”之间选择了前者,毕竟组织已经完蛋了,琴酒还差点被那位先生弄死,不再忠于组织是最正常的可能。   于是她继续说:“……当时我只以为是他们要从组织手里得到什么东西,但现在看来,他们是想对付、不,瓜分整个组织?”   毕竟那位先生死了,波本还没能完全掌控乌丸集团,这么大一块肥肉放在那里谁不心动呢?   黑泽阵嗤笑。   他微微侧头,撑起脸来,问:“你想知道组织现在的情况?”   蒂塔知道琴酒这么问的时候肯定就没好事,硬是提高了十二万分的警惕:“不想。”   黑泽阵可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就慢悠悠地、笑着说:“就在几个小时前,波本抓住了组织的BOSS,并向全世界宣布了组织的灭亡。”   蒂塔:???   是谁抓住了谁?谁宣布组织已经没了?谁?波本?哪个波本?   蒂塔女士忽然意识到自己手里的剧本版本已经相当落后,琴酒可能真的是来看她笑话的,于是她飞快地问:“你说的波本,是我知道的波本吗?”   黑泽阵却不回答了,转回到原本的话题,说:“六分仪呢?先说她的事。”   蒂塔:嘁,就知道吊胃口。   不过她对自己的处境非常了解,略斟酌了一会儿,就说:“我跟她见面只有半年的时间,听说她以前是在英国活动的,来日本就是今年的事。她叫六分仪真理,或者菲莉娅·M,职业是侦探,不过我觉得她是来找什么东西的。”   说到找东西,蒂塔有点欲言又止地看向黑泽阵。   黑泽阵没看懂她什么意思。   “怎么?”   “她,她……她有本相册,我见过,里面有很多照片……”蒂塔说到这里反而犹豫起来,不知道该不该说。别误会,她正在交代跟自己的利益关系不大的事,犹豫只是担心琴酒当场把她灭口而已。   应该不会吧,这里还有警察呢——警察有个鬼的用啊!琴酒不需要隐藏身份的时候从来不怕警察!   蒂塔闭眼:“全是你的照片。”   黑泽阵:“……………………”   什么鬼。   蒂塔:“真的,我不知道她是这种人,我发誓我是前几天才看到的,那个侦探、对,那个双胞胎可以为我作证,叫黑羽快斗的那个小孩。”   就是名为黑羽快斗、假扮他双胞胎哥哥工藤新一,用的身份名字叫亚瑟·平井的少年。   黑泽阵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个“黑羽快斗”可能是工藤新一,他觉得等工藤新一回来应该教训一下这几个小孩不要乱换身份,两边的家长再不管他真的要管了。   面对蒂塔忐忑的眼神,他“啧”了一声,说没事,你继续说,还有相册在哪?   蒂塔说相册被六分仪离开公寓的时候带走了,她就看了一眼,里面真的全都是琴酒的照片——不止有少年黑泽阵的,还有没变小、在组织时期的照片。   她心有余悸地说:“我就说她为什么跟我打听过你的事,听说你在组织里有写真集的时候很感兴趣……”   黑泽阵:“什么写真集?”   蒂塔:“……能当我没说吗?”   几分钟后,蒂塔痛苦地交代了组织刊物的印刷窝点,虽然琴酒的写真集真的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在组织核心成员之间流传的东西,根本不可能外传,但蒂塔知道一旦惹了琴酒,那其他的东西也都没了。   比如说:《被贝尔摩德骗过的组织成员回忆录集锦》《组织研究员的最新小发明》《任务失败时你会用到的一千种理由》《见到组织高层的时候如何糊弄领导成功逃生》《当被琴酒怀疑是卧底的时候你应该说什么》《从入门到入土——如何快速成为组织代号成员》《教你如何讨女朋友欢心:打理长发的正确姿势》《从代号名分析组织成员的行为模式和性格分布》……   对不起,我对不起大家。蒂塔想,我们的快乐老家以后就没了,哦组织都没了也不差这点了,大家还是一起被算账吧,哈哈。   她怕琴酒继续问,就飞快地转移了话题:“六分仪的老板是位英国绅士,我听过他说话,年纪不小了,是那种作风很老派的人,不过有一点,六分仪这个人有点奇怪。”   黑泽阵刚跟降谷零发完关于那个印刷窝点的情报,听到这话微微抬眼,问:“哪里奇怪?”   蒂塔回答:“虽然六分仪是在给她的老板做事,也很年轻,但她……她的行事作风更像有自己的势力,我听到过她跟人打电话,电话那边的人叫她BOSS。”   虽然「BOSS」其实是个很常用的词儿,但组织的成员不免对它更敏感一点。   而且六分仪真理表面上的身份是事务所的侦探,背地里的身份是被她的老板派出来的联络人,身份上更是没挂公司或者什么会社,怎么也看不出来是在哪当老板的人。   蒂塔一直觉得很奇怪。   她捡六分仪真理的情报跟琴酒说,能说的基本都说了,反正卖的不是自己,也不是自己老板,她毫无心理压力,也不怕被报复。六分仪背后的势力在英国,不可能手长报复到她这里来的啦!   黑泽阵就坐在那里听她说,没有表态,也没问其他的事,反正询问组织相关的情报不是他的工作,他也不想听蒂塔跟他趁机提条件,现在这些“无关紧要”的询问对他们彼此都好。   “所以她的身份是假的。”   “对,其实她的头发也是染的,她的真实发色是更浅的颜色。不过她很受她背后的人器重,不然也不会被派出来执行这样的任务。”   “哦,所以【F】先生也很器重你。”   “当……”   蒂塔生生卡住。   黑泽阵似笑非笑。   他跟蒂塔对视了一会儿,也没再问什么,站起来,对冬月警官说:走了,我想知道的问题都问完了,整理询问记录交给降谷的事就麻烦你了。   就在他要走出门的时候,蒂塔忽然开口:“我有条情报想告诉你。”   黑泽阵顿住脚步,转过头来,嘴角还是带着笑:“你的情报可不便宜,蒂塔。”   他意有所指。   蒂塔并非完全是组织的人,黑泽阵对这点很清楚——那位先生很早就跟他说过蒂塔是合作方塞进来的亲戚,黑泽阵一向懒得理这些关系户,组织里的废物浓度越来越高也少不了这些人的功劳。   于是在需要情报和协作的时候,蒂塔就总是仗着自己有后台跟他讨价还价,黑泽阵一般的做法就是把她从行动队伍里踢出去,换两个听话的,顺便找个机会把她给卖了。   不过这也是蒂塔的目的,他们在组织里几乎不会见面,黑泽阵懒得理她,她也躲着黑泽阵走,但彼此还真能算是个熟人。   蒂塔垂下眼睑,轻声说:“是,这条情报不便宜,但你们也不会亏。”   不是「价格」,而是「代价」。   她得拿出点情报来换自己的命。警察不会杀她,但其他人,蒂塔不能保证。琴酒这种跟警察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来了,那她的某些老仇人……还远吗?   黑泽阵不置可否,坐回到了椅子上,把手搭在扶手上,道:“你先说。”   至于价钱的事……反正不需要他来衡量,到时候让降谷先生去研究吧。他只是个退休人员,这种麻烦的东西他才懒得去想。   蒂塔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个决心,郑重地说:“你知道【F】先生,那你也知道【塔】,我就直说了。我不知道【塔】是什么,但我跟【F】先生通过数十次电话,我可以确定……他不是五十岚宽。”   仿佛是为了强调,她又加重语气,重新说了一遍:“他自称已卸任的前首相五十岚宽,但我有确切的证据,他不是五十岚,或者五十岚只是他的替身。”   黑泽阵微微眯起眼。   蒂塔跟他对视,好像能从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看出一点人的味道,但黑泽阵注定要让她失望,他听完只是微微点头,再没有任何表示,就站起来,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因为蒂塔的视线太过灼热,黑泽阵才收了脚步,补了句:“这件事有人会来和你谈。”   “谁?”   “日本公安的,你的熟人。”   熟人?   蒂塔看着银发少年的背影彻底消失,探视的门被关闭,怎么也想不出来自己在日本公安能有什么熟人。   不会吧,难道是卧底?虽然她知道组织里有卧底,但她应该没有很熟的卧底吧……琴酒每天都在兢兢业业地抓卧底啊,要是这样还有卧底,那这卧底藏得也太深了吧……   蒂塔心绪混乱地被带回到了原本的监舍——甚至是单间,这就是组织代号成员的豪华待遇。   她向来豁达,技不如人被抓也没什么好说的,关东煮那是例外;现在老板出事了,虽然可能没死,但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得为自己考虑一下了。要直接把所有情报说出去是不可能的,蒂塔知道自己的价值在哪里,所以……   蒂塔的思路被打断了。   就在进门的时候,带她回来的人往她手里塞了张纸条,动作流畅,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专业人才。   蒂塔:“……”   不是,我正在考虑投敌啊,你们看琴酒都投了,我不跟着他投吗?不要这个时候来联系我啊!   但她还是找机会躲开监控看了那张纸条的内容:【今晚11:47换班——Gar】。   Gar,Garnacha,加尔纳恰。   蒂塔知道这个人,但是从来没有见过,不过她听老板说了一点消息,那就是乌丸死后,乌丸集团还有人在【他们】的圈子里活动,她猜测这就是加尔纳恰。   所以加尔纳恰为什么要给她传消息?而且,看这个内容,该不会是来救她出去的吧?是老板的安排?   蒂塔知道时间。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四十分,距离加尔纳恰给她的时间,还有整整十二个小时。   她得想想,到底是把加尔纳恰卖了呢,还是看看这位未曾谋面的同事到底想做什么呢?蒂塔假装打哈欠,把纸条吞进肚子里,忽然展开了笑颜:   “有意思。” 第178章 须晴日   被绑架的第一天, 工藤新一彻夜难眠,辗转反侧,找到【D】先生给他的邀请函, 反复品味, 终于从字缝里看出字来:   福尔摩斯天下第一!   这还用你说?我当然知道福尔摩斯天下第一!工藤新一越想越气,喜欢福尔摩斯的怎么会有坏人呢?不可能, 喜欢福尔摩斯的怎么会有坏人……   他把这句话来来回回地想了三遍, 最后撇撇嘴,又想起自己去年遇到的一起案件,干脆把脑袋埋在被子里不动了。   月光从半掩的窗帘里照进来,从缝隙里能看到暗星点点的夜空。有风吹过外面成排的阔叶乔木, 沙沙声隔窗入耳, 即使不看也能想象出枝叶轻轻摇动的模样。暗夜里似乎传来几声乌鸦的啼鸣。   整个卧室安静得像一纸摊开的绘本。   除了走路都不会发出声音的佣人和一位在隔壁等待的管家外, 整座别馆里就只有工藤新一一个人。窗外的街道甚至没有车辆经过, 想来想去这只能是“教授”提前做好的布置。   他所在的这座建筑被“教授”称为“夏洛克别馆”, 从随处可见的上上世纪装修风格和福尔摩斯迷看到都能会心一笑的小装饰不难看出,起码在研究福尔摩斯上, 这位“教授”并没有开玩笑。往前去想,按照六分仪的说法, 这位“教授”已经活了一百多年, 未必没见过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才过世的柯南·道尔本人, 搞不好……他们还真的是熟人。   既然曾经生活在那个时代, 甚至可能见证过《福尔摩斯探案集》的诞生,那“教授”也很清楚福尔摩斯是【虚构】的存在吧。想到这里, 名侦探的脸上是堪称理智的冷酷。   标榜着自己喜欢福尔摩斯而做出绑架、策划犯罪和将人的生命放在游戏的天平上的家伙……才不是真正的福尔摩斯迷。那家伙, 只是打着福尔摩斯的幌子,来满足自己的欲望罢了。   名侦探翻了个身, 愤愤地开除了“教授”的福尔摩斯粉籍,蹬了蹬被子,决定睡觉。   他最后看了一眼从窗外流淌进来的月光,想到像月光一样的银色长发,伸手在枕头箱下面摸索,摸到手机,又放了回去。   琴酒应该在睡,他这段时间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太疲惫,还是不打扰他休息了。工藤新一正在想一件事:琴酒喜欢福尔摩斯吗?他还从来没问过琴酒这个问题呢。   他觉得琴酒应该是喜欢福尔摩斯的。   ……   黑泽阵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下午一点钟。英国时间是凌晨四点,小侦探应该还在睡,就先不吵小孩睡觉了,他知道工藤新一肯定开着提示音,今晚估计也睡不怎么好。   不过被绑架这种事一回生两回熟,多来几次就……话说工藤新一真的不熟吗?黑泽阵回忆起这短短三个月里工藤新一被绑架的次数,啧了一声,换了个说法:   小侦探还是个小孩,需要长高,多睡会。   (工藤新一:?我现在比你高)   (黑泽阵:???)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他们正在从监狱回中心区的路上。开车的冬月警官颇有降谷零的风格——只有两成,不能再多,不然交通执行课的同事就要来看看到底是谁在开了。   荒芜的郊外风景终于变回城市的街道,冬月警官把车开到米花町南,东京塔的废墟就在远处遥遥卧着,虽然那座东京市第二高的电视塔已经不见,但还有小半截没能完全倒塌的红色钢架结构立在那里,提醒着人们那里曾经有一座半个世纪来都是东京地标的老建筑。   不过听说夏目财团和某财团正准备出资在原址上建一座比铃木财团投资的东京天空树(东京晴空塔/铃木塔)更高的铁塔,还准备给它起名叫琴酒塔,然后这件事就没信了,只传出了夏目财团的理事长夏目渚被他复活的养父打断腿的消息。小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小编也在找原因呢。   前方是个红灯。   冬月警官趁等红灯的功夫,也往东京塔的方向看了看,对后座上的银发少年说:“我女儿一直想去东京塔上看看,我以前没时间,总跟她说有空就带她去,现在没机会了。”   黑泽阵大致判断了冬月警官的年龄,应该跟他差不多大……女儿?哦,这个年纪确实早就该结婚了。   他把视线收回来,说:“他们会在这上面建一座新的。”   不管是塔,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冬月警官数着红灯的秒数,又从后视镜里看到少年的侧脸,笑起来:“也是,到时候带她去新的塔玩吧。”   他说自己的女儿跟黑泽君差不多大,应该还要小一些,本来在米花上小学的,但米花的学校三天两头就要出事,他和妻子都是警察,没时间照顾女儿,就把女儿送到其它区的寄宿学校了……   他说得很慢,开车也慢了下来。快到降谷零那座公寓附近的时候,冬月警官忽然问:“你一个人住吗?午饭怎么吃?”   黑泽阵刚才从头听到尾,一直保持沉默,到被问的时候终于开口:“附近有市场吗?”   他更想买点食材回去自己做。   冬月警官把黑泽阵送到了附近的市场,又说最近有事可以打电话给他。上级给他的额外任务是随时给这个少年提供帮助,情况不紧急的情况下以这边的任务为第一优先级。   因为这段时间的行动相当危险,冬月警官跟妻子和女儿说的是自己要出差,他也有段时间没见过家里的人了,于是在见到跟女儿年纪差不多的小孩时,就不免多问了两句。   说到这里,他发觉自己最近的任务都是在照顾小孩,这次的黑泽君是这样,上次那个叫工藤新一的少年也是……都是比起同龄人要成熟太多的孩子。再往前,他记得自己还秘密看护过一个叫江户川柯南的小学生,那可真个小大人,哎,现在的小孩真是搞不懂。   他把银发少年送回了公寓。   不过那个银发少年下车的时候,脚步稍微顿了顿,问他:“下午有工作吗?”   冬月警官回答没有特别紧急的工作。而且现在也是他的工作本身——公安里专业看小孩的,同事有时候会这么调侃他。毕竟他很擅长跟小孩相处,哄年纪不大的孩子开心。   银发少年点点头,墨绿色的眼睛里透着一种让人看不懂的光。   “那麻烦你留一下。”   ……   一个小时后,黑泽阵刷降谷零的卡买了食材,顺便请这位警官在家里吃了个午饭。   他的手还有点抖,不好拿刀。杀人可以,反正他闭着眼睛也能捅到敌人的要害,但做饭就没那么精准了。   那位警官看到他拿起菜刀的时候就有点紧张,一直盯着他和蹲在旁边那两只小猫和一只乌鸦看,发现黑泽阵的手不对劲就来了厨房,说他总不能等着小孩做饭,也来搭把手,黑泽阵也没怎么犹豫,就把刀给了冬月警官。   直觉没报警,而且这个人对他也造不成威胁。   于是他们做完午饭,跟三只小动物吃完,还多出两盒相当精致的便当。主要还是黑泽阵在做,这位中年警官从黑泽阵买食材的时候就从量上察觉到了,而且便当盒也是现买的……应该是要给其它人带。   “给谁做的吗?”   “嗯,弟弟。”   黑泽阵语气随意地回答。   他们吃完午饭,就把两个便当盒带上,黑泽阵给了冬月警官一个医院的地址,快到的时候他把另一个盒子留在了车上。   “带给让你来找我的那个金毛。还有……你们的任务快结束了,过几天就能回去见家人了。”银发少年把帽子扣上,抱着两只猫下了车,转瞬间就消失在了医院附近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冬月警官再去看的时候,那个银发少年的身影已经彻底不见了。明明是极其璀璨显眼的银色,却像一滴水汇入大海,再也看不到。   “不像普通的小孩啊。”   他嘀咕一声,在后面车辆的喇叭声里重新发动了车,向公安的方向开去。虽然现在已经不是饭点了,但他可以保证,降谷一定还没吃饭。   黑泽阵并不在意那位警察是什么想他的,反正降谷零安排来的人,出什么问题让降谷零自己负责。   这里是诸伏景光所在的医院。   地震发生的那天,黑泽阵本来要陪诸伏景光一起来的,但半路上就去找降谷零了,最后跟来的人只有高木涉和赤井秀一。这两人放在一起,黑泽阵总觉得高木太老实,容易被欺负,不过赤井秀一当时应该没那个时间……   这导致黑泽阵到现在都不知道诸伏景光的病房在哪里,他也没问前台,毕竟以他家小孩的身份,诸伏景光的信息必然不可能明明白白地摆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所以黑泽阵非常流畅地排除了赤井秀一,给高木涉打了个电话。   高木涉那边有点吵,背景里还有热热闹闹的少年声音,高木涉用手捂着话筒,小声说:“阵哥?”   黑泽阵言简意赅地说:“病房在哪。”   高木涉先是一愣,然后就想到黑泽阵问的是谁的病房,急匆匆说了个病房号,是在这家医院较高的楼层。   黑泽阵说嗯,就要挂断电话,又多问了一句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高木涉:“有个冒充工藤新一的……”   黑泽阵:“可以了,不用说了。”   呵,真正的工藤新一被绑架到英国,日本却发生了工藤新一大量增生事件是吧。怪不得他好像在听筒里听到了白马探和黑羽快斗的声音。   高木涉也觉得好像没必要继续说,就咳了一声做掩饰,又问:“阵哥你前几天……”   “没事。”   “那就好。对了,有个女人来把披风要走了。”高木涉又想到一件事,赶紧补充说。   是露比吧。黑泽阵一想就知道露比找回了自己的斗篷,反正他们魔法师总是有点特殊的地方,露比在别的方面都不行,但找东西特别是窃听装置上算是一流,不然也不会被特招进乌丸集团。   他说我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高木涉也没对他冷淡的态度生气,听语气还挺高兴的。   黑泽阵觉得高木还是太老实了,老实到他从来不想跟高木开玩笑,就怕老实人真信了。   他走楼梯,没走电梯到了医院的高层,顺着一层层的阶梯往上,每次走到半截的时候,就透过楼梯间的窗户往外看,这里能更清晰地看到已经变成废墟的东京塔。   据说几天前他家小孩在上面耍杂技,可惜他没看到,只听了现场记者赤井秀一的转播,后面他也在里面找了半天的人,那个湿淋淋的雨天似乎还黏着在他的记忆里,覆在中午阳光明媚的图景上,叠加的画面好像蒙着一层被水珠打湿的玻璃,让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   关于那座塔——黑泽阵跟这个国家、这座城市的人不同,他对这座铁塔没有任何感情,他甚至能开直升机扫……不,没什么。反正东京塔对他来说跟埃菲尔铁塔、自由女神像等等没什么区别,要炸就炸,他没有任何觉得可惜的地方,只不过认识的人里有些对东京塔很怀念,所以他也不会在他们面前说什么。   大概是站得太久了,两只小猫拿爪子挠了挠他的头发。   小黄猫:“喵?“   小黑猫:”喵……”   黑泽阵收回目光,不再看那座塔,也不知道是谁曾经机枪扫射东京塔,反正不是他。   他继续往上走,一路到了诸伏景光的病房门口。   敲门没反应。   正好风见裕也回来,看到黑泽阵,当场就倒吸了一口凉气,问你怎么来了。经历了一大堆的事后风见裕也是真不怕他了,毕竟关系好的同事和上司都是这人捞回来的,而且之前负责联络的人也是风见裕也,也算是有些“过命”的交情了。   过命的交情,指三天内大家都差点死一次:D。   黑泽阵抬眼看他:“来探病。”   风见裕也:“……”   他盯着黑泽阵看,满脸写着“我不信,除非你叫降谷来”。   风见裕也算了解这个人了,当然他不是觉得黑泽阵会做什么犯法的事,他是在怀疑这个外表是少年的银发大哥只是来道别的,见完这一面就会彻底消失。   降谷先生曾经自言自语或者随口提过这事好几次了,虽然说的不是“等组织消失了琴酒会走”,而是“风见,你说我养的猫跑了怎么办”,可谁不知道降谷先生你养的是狗啊!你说的根本就是被我们每天监视的——哦现在没在监视了——那个人吧!是人啊!   现在全公安都知道你管某个人叫猫了,虽然他们未必知道琴酒是谁也不一定知道降谷零就是收网行动的那个指挥,但降谷先生,你的名声已经完蛋了啊!   风见裕也:一个关系很好的同事,一个权力很大的上司,两个人还是幼驯染,但一样的难搞。落泪。   黑泽阵哪知道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风见裕也的脑回路已经转到了多远的地方,他把猫拎到自己肩膀上,露出下面的便当盒来,说:“我只是答应了给他做午饭,随便做了点病人能吃的。”   风见裕也:“……哦。”   他缓慢挪动脚步,假装自己刚才没挡住黑泽阵离开的路,也没有紧张地准备给降谷先生发消息,说景光现在应该在睡,上午的时候他跟降谷先生打电话吵架了,心情不是很好。   黑泽阵点点头,继续说:“我打算去英国。”   风见裕也刚好起来的表情瞬间就垮了,他哭丧着脸,说:“黑泽先生,你还有后半句,对吧,快告诉我还有后半句。”   黑泽阵觉得有趣,就笑起来,说要是没有呢?   风见裕也:……   所以降谷先生,你说的脾气很好的猫跟这个性格恶劣的男人到底有什么相似之处吗?降谷先生!你到底是被什么蒙蔽了双眼,醒醒,快醒醒啊!   黑泽阵看小警察风云变幻的表情,到底是在诸伏景光的病房门口,也就不逗他了,说:“放心,我不会去。既然他在睡觉,你把这个给他,我先——”   他准备把便当盒给风见裕也,但就在这个时候,隔着病房门传来了诸伏景光拉长的、有点不开心的声音:“黑泽——真的要走吗?”   醒了啊。   看来还是刚才敲门的时候把人吵醒了。   黑泽阵叹气,又看到风见裕也一脸“只有我看到的琴酒不一样吗”的表情,笑了笑,就推开门。   黑色头发的年轻警察倚在病床上伸着懒腰,又揉了揉眼睛,雾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过来,就好像暴雨过后的清晨,一片淡淡薄雾里的天空。   诸伏景光语气轻快地说:“我还以为你出来散步很快就会回去呢,明明自己也说过外面不安全吧。”   说的是抱怨的话,但人还是笑的。   黑泽阵把便当盒放在桌子上,说:“给你做了点吃的,不过你要的菜单上大多数东西你现在吃不了。”   诸伏景光看他。   黑泽阵慢悠悠地站起来,他才不惯着小孩:“可以不吃,那我带走了。”   诸伏景光鼓起脸来,拽住了他的衣服。   黑泽阵跟风见裕也对视了一眼,又坐回去,对诸伏景光说:“下次给你做,等你伤好了再说。”   很难说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反正这场面看起来是挺和谐的。诸伏景光从早上开始也没吃东西,跟降谷零一模一样——以黑泽阵的看法,这群只知道加班的警察迟早都要得胃病,他可不想在什么时候听说苏格兰得胃癌、莱伊得肺癌、波本得加班癌的消息,到时候他还得挨个去医院探望,说不定抬头一看主治医师还得是赤井务武。   呵呵。   现在诸伏景光心满意足地接受投喂,黑泽阵给人喂饭的时候都把不耐烦写在脸上了,但诸伏景光眨眨眼说他的手也受伤了……所以黑泽阵只是不满于他家小孩在撒娇,也没说什么。   对此,风见裕也表示:景光啊,你的手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前几天你那文件是怎么写的?不要一遇到这个人就忽然把自己当小孩啊!   风见裕也,极其痛心。   “小裕,”诸伏景光忽然抬头看过来,“其实刚才你的医生打不通你的电话,就打给了我……”   谁?   风见裕也缓慢地眨了眨眼,终于想起来他为了能在外面继续跑工作,昨天把医生的电话短暂地放进了黑名单——咳咳,不要误会,那位医生是他的朋友,其实他们还有其它联系方式的。   总之医生联系不到他,就给诸伏景光打电话……是很合理,但风见裕也哪里不知道诸伏景光只是想支开他,就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临走的时候还试图用目光提醒诸伏景光“你已经是靠谱的成年人了!景光!不要黏着初中生啊!”,然而没有任何效果,诸伏景光只是温和地对他笑了笑。   风见裕也走出去,刚关门,黑泽阵就把便当盒塞给了诸伏景光:“行了,自己吃。”   诸伏景光遗憾地叹气。   他接过便当盒,里面的食物温度刚好,也是他喜欢的口味……准确来说是黑泽会做的口味,毕竟这几年他的口味也有很大的变化。没记忆的时候只会抓着某个人不放,当然是黑泽做什么他就喜欢什么。   诸伏景光一边吃午饭,一边问黑泽阵上午比赛的情况,还好黑泽阵是真去看了,虽然只看了个尾巴,略想了想就跟他说了情况。   夏目舟不愧是“黑泽景光”的粉丝,在决赛的时候用的是诸伏景光的绝招,就是飞来的波本飞走的莱伊那些,黑泽阵看到新闻报纸上出现的名字,面无表情地离开,没人知道他当时是什么心情。   那场比赛是单打三,对手是京都的学校,打得很艰难,最后夏目舟接受采访的时候还笑着说“如果小阵在的话,我们一定会赢得更轻松……”,黑泽阵就假装没听到,走了。   说到这里,黑泽阵忽然看向诸伏景光:“你没想过去打网球吗?”   诸伏景光缓慢地眨了眨眼:“没有啊,从来没有。”   雾蓝色的眼睛无辜地看过来,好像那个差点就出道成为职业网球选手的人不是他一样。   诸伏景光终于吃完,把便当盒放在病床边的柜子上,擦了擦嘴角,认真想了一会儿才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去打网球,只是有人邀请我,我觉得我应该有个会打网球的朋友,就去了。而且我觉得我会当警察……”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他才嘀嘀咕咕地说,因为你说你是什么犯罪组织的卧底,我才没敢说我想去当警察的。   黑泽阵就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听他说。颜色鲜亮的外衣已经脱了,里面是白色的衬衫,隐约透着绷带的颜色,黑泽阵也没想隐瞒自己受伤的事,反正这几天下来谁身上没点伤?没有伤问题才大。   “你现在不就是警察吗?”   “这不一样,那时候我不记得!”   “……你是在说我不够关心你吗?”黑泽阵叹气,觉得这好像不是应该出现在他们之间的话题。   以前他和苏格兰是什么样的?   ——早上好,琴酒,今天我们有任务?要杀哪里的人?(笑)   嗯,以前就是这样,多干脆,多方便,多正常的职场关系。苏格兰不会说太多废话,黑泽阵也不喜欢在任务之前讲太多,具体的事项到了任务地点再说。   而且需要叫上狙击手同行的任务多半也不止是一个人,黑泽阵总得想个办法搞出些意外来,然后把锅推到朗姆的人身上。反正只要能达成目的,那位先生不会在意这点小事,就算知道是他不高兴做的,也不会太责罚他。   黑泽阵想到往事里的苏格兰,又看看现在的诸伏景光,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自己改变了这个人,还是他以前认识的苏格兰只是一种伪装。   “是啊,你现在名义上还是我弟弟呢。”诸伏景光愉快地说。   “……”   你还是我儿子呢,苏格兰。   黑泽阵知道他家小孩的心思,没给苏格兰继续开他玩笑的机会,换了个话题:“我记得你说,等组织消失就回去见你哥哥。”   诸伏景光想到哥哥就笑起来:“对,我兄长,他叫做诸伏高明,也是警察,在长野县工作。”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哥哥了。   上次见哥哥还是警校刚毕业没多久的事,后来他就去做卧底工作,哥哥大概猜到他在做什么,没有过问,也不怎么联络他。准确来说,诸伏景光连主要用的电话号码都不是原来那个,危机四伏的卧底工作更是不适合他跟其他人联络,Zero也是一样。   黑泽阵故意慢吞吞地说:“我本来想跟你一起去的……”   诸伏景光猛地抬头看他。   黑泽阵用很遗憾的语气说完了后半句:“但你家Zero好像也要去,只能等你伤好我们三个一起去了。”   诸伏景光沉默了几秒,恼怒地喊:“黑泽!”   嗯,精神点了。   黑泽阵站起来,懒洋洋地说:“这样就好,你继续养伤,我回去睡觉。对了,你的腿,医生怎么说的?”   被他故意逗了一下的诸伏景光幽幽回答:“主治医生是你父亲。”   黑泽阵的动作硬生生卡住了:“我哪个父亲?”   等一下,发生什么事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谁跑来给我家小孩开刀?还有,我父亲都死了很多年了!   诸伏景光看黑泽阵的表情,就知道黑泽还不知道这件事,说:“那个金发的男人。”   黑泽阵:“……哦,是他啊。”   东京名医赤井务武,是苏格兰的主治医生……黑泽阵缓缓闭上了眼睛,不想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   但现在有个问题:“降谷零没告诉你他是谁?”   诸伏景光还真不知道。   Zero本来说等忙完过来就跟他讲地下找到黑泽时候发生的事,但忽然有急事忙到现在——有昨天下午到晚上的行动收尾,也有公安内部的事,还有工藤新一失踪的事以及鸟取县那边的情况,降谷零忙得团团转才是正常的。他本来打算过来,是诸伏景光跟降谷零说暂时不用来,反正工作和他都不会跑的。   这也就导致诸伏景光还没听到一些爆炸性的大新闻,搞得黑泽阵也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黑泽阵想了想,问:“贝尔摩德这两天联络你了没有?”   诸伏景光瞬间就变得警惕起来:“有,她问我在哪里,能不能聊一聊,被我拒绝了。”   贝尔摩德当时的态度很奇怪,诸伏景光觉得不对劲,就说自己没时间,在忙,挂了电话。怎么个奇怪法……贝尔摩德的语气还跟以前一模一样,但声音就是带了点“亲切”,对,就是亲切,诸伏景光是个很敏感的人,换个人来还不一定能听出贝尔摩德的变化。   他问:“贝尔摩德怎么回事?”   黑泽阵:“她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戚。”   诸伏景光:“你?”   黑泽阵:“………………”   诸伏景光看黑泽阵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错了,毕竟黑泽阵一听贝尔摩德就皱眉,这俩人之间的关系一如既往的是薛定谔的好坏,至于莱伊跟贝尔摩德编的剧本,那肯定是假的,贝尔摩德怎么可能有个身份不明没有相认的外甥还刚好在组织里呢?   他笑起来,说:“那首先排除我。”   黑泽阵幽幽回答:“对,不是你也不是我,是你家Zero,他是贝尔摩德的外甥。”   诸伏景光脸上的笑容僵住,然后慢慢消失了。   “黑泽,你在开玩笑对吧?”   “没有。”   “黑泽!”   “我犯不着对你说谎。”   黑泽阵被诸伏景光抓住肩膀晃了晃,面对那双眼睛,他也说不出“其实贝尔摩德作为亲戚也没那么差……”的话来。   毕竟贝尔摩德这个人不管从哪方面来讲都很糟心。   (贝尔摩德:只有你是这么想的!只有你!)   诸伏景光低着头,小声说:“但Zero他……”   这件事放在他身上、放在降谷零身上和放在黑泽阵身上是不一样的。   诸伏景光有兄长,也有“养父”或者“弟弟”,虽然他也很在意家人,但多一个贝尔摩德对他的影响不大,不如说——正因为是贝尔摩德,他还能认真想怎么利用这个人来达成某些原本做不到的事。   黑泽从头到尾孑然一身,就算诸伏景光自己都没自信他在黑泽心里到底是什么地位,更不用说贝尔摩德了。诸伏景光敢保证,就算贝尔摩德今天会死,黑泽还是会照样喝他的下午茶,什么都不做。   但Zero不同。   Zero会很在意——即使理智和工作都会提醒他贝尔摩德这个人的问题,他也不会表现出任何情绪,但Zero不可能对斩断他与其他人之间为数不多的联系这件事毫无动容,因为他有的东西本来就不多,现在更是所剩无几。   “黑泽。”   “嗯?”   “能不能替我去看看Zero,我觉得他应该……”   “不用了。”   第三个声音出现在他们之间。   两个人往门口看去,被谈论的对象推开门,金发的年轻警察毫不客气地拽着黑泽阵的衣领把人扯起来,质问道:“谁让你告诉他的?”   黑泽阵完全没反抗,就让他拽,疑惑地问:“难道你打算瞒着他?”   就算你不说,我不说,贝尔摩德和赤井秀一也会说的,让那俩人开口,事情就不知道会变成什么版本了。   降谷零当然也没打算对诸伏景光隐瞒什么,但现在他有一个问题。   他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其实他刚来,什么都没听到,只听到诸伏景光和黑泽阵的最后两句话,就推门进来了。   黑泽阵:“……”   那你揪我衣服做什么。   诸伏景光:“……”   Zero,你是不是瞒了我不止一件事?(盯)   降谷零坐在对面的床上,看到黑泽阵被扯上去一段的衣服,不动声色地给他理回去,坦然地说:“我没听到。你们是在说赤井务武的事,还是贝尔摩德的事,又或者降谷清一郎的事?”   他觉得让诸伏景光有这种反应的也就是这三件事了。贝尔摩德和降谷清一郎本质上都是亲戚问题,赤井务武那边牵扯比较多,听说赤井家正在鸡飞狗跳,世良真纯还失踪了,赤井务武也不知道在哪里,每次赤井玛丽接电话的时候都像是生吞了火药,虽然不是冲着降谷零来的,但降谷零对MI6意见也很大,交涉的工作最终还是换了个人。   诸伏景光听到降谷清一郎的名字,若有所思。其实他知道降谷的父亲是谁,不过这个名字在这里出现,应该是跟那个【塔】有关,不过诸伏景光记得明明那些人在被针对,降谷清一郎却依旧在政治界正常活动,这两天甚至频繁出面,有些不对。   他还没问,黑泽阵就回答了:“我们在说贝尔摩德和她的外甥小零。”   降谷零震惊地看向黑泽阵。   黑泽阵:“……这是贝尔摩德说的,跟我没什么关系。”   降谷零:“不准跟她联系了!”   黑泽阵本想说你连这个也要管吗降谷先生,你不如先看看小侦探给我发的消息,但看到降谷零好像是真恼了,他就随便点点头,说行,我不会主动联络她。   反正他一年里能主动找贝尔摩德两回就不错了,都是贝尔摩德闲着没事来找他。   降谷零刚才说得急,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话不对,果然是加班到头疼的问题吗……他对黑泽阵说:“对不起,我……”   “没事,这件事上我可以听你的。还有,你该休息了,降谷警官。”黑泽阵语气平常地说。   但在诸伏景光眼里,这可没有那么平常。他看看黑泽阵,再看看降谷零,觉得黑泽对Zero的态度也有点变化。怎么啦?明明忽然变成Zero亲戚的是贝尔摩德,怎么黑泽也开始纵容起来了?   “Zero。”   “Hiro?”   “刚才黑泽说你坏话哦。”   “……?”   黑泽阵和降谷零同时打出问号。   降谷零看向黑泽阵,反正诸伏景光是不会对他说谎的,所以黑泽刚才肯定说他的坏话了!   黑泽阵:……所以他家小孩到底是被谁带坏了?等等,该不会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吧?   黑泽先生终于开始思考某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了。   而此时,降谷零已经出声:“Hiro,他有没有告诉你给你做手术的那个男人的事?”   诸伏景光有点迟疑:“还没……”   他觉得接下来Zero要说的应该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而且是能用来反击黑泽的事,只是他猜不出到底是什么事。   降谷零没等诸伏景光问,就说:“那个叫维兰德的男人就是赤井务武,他们两个这些年一直有联系。”   诸伏景光:“……”   赤井务武是赤井秀一的父亲,失踪多年毫无音讯,这点知道内情的熟人都清楚;那个叫维兰德的男人是黑泽阵的父亲,起码赤井秀一是这么说的。等等,莱伊,你?   降谷零幽幽地说:“我还以为黑泽会先告诉你这件事,毕竟给你动手术的人是失踪多年的MI6间谍。”   黑泽阵:“…………”   诸伏景光缓缓转头看向黑泽阵,一把抓住想走的黑泽阵的手,问:“黑泽,你刚才是想转移话题对吧?那个维兰德他——”   他们刚才明明是在说那个男人的事,黑泽却故意谈起贝尔摩德和Zero的亲戚关系,不是转移话题是什么?   被两个人盯着看的银发少年低着头,半晌也幽幽说了句:“他和你家Zero的母亲认识,还收养了降谷零的哥哥。”   降谷零:?   诸伏景光:?? 第179章 须晴日   赤井秀一赶到现场的时候, 只看到乱成一团的病房、两只活蹦乱跳的小猫、被用枕头按着打的黑泽阵和五双整整齐齐看过来的眼睛。   竖着的,圆的,雾蓝色的, 紫灰色的, 和墨绿色的。   来都来了,赤井先生也不能说自己只是路过, 就站在门口, 镇定地说:“我来接我弟弟。”   他的语气无比自然,就好像真是要来接他刚上初中(注:已逃学半月)的弟弟回家一样。但赤井秀一的弟弟是谁?   降谷零还没找赤井秀一算赤井家的账呢,看到人就不客气地说:“想都别想,我不会让任何机构的人见到他。”   FBI也好MI6也好, 那些人打什么算盘他会不知道?无非就是从黑泽阵身上得到利益、情报和罪证而已, 降谷零不觉得公安在这方面能好多少, 但起码他能让某些没轻没重的人学会拎的清。   不过说起来, 这人的头发是不是忽然长长了一截……   赤井秀一看看警惕得好像自己要抢走他宝物的降谷零, 欲言又止好像刚听了十吨八卦的诸伏景光,以及顺着头发抱着猫坐起来的黑泽阵, 总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一场大戏。   小黑猫:“喵。”   小黄猫:“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小黑猫嫌吵,拨弄了同伴一爪子, 两只小猫眨眼间就打在一起, 被黑泽阵一手一只撕开了。然后小黑猫开始装无辜, 小黄猫对着小黑猫张牙舞爪, 但无论如何也够不着。   黑泽阵看猫,一脸嫌弃;再看看诸伏景光和降谷零, 一脸无奈;最后看向赤井秀一, 抿了抿唇,问:“谁是你弟弟?”   赤井秀一从善如流, 回答:“飞走的莱伊猫,莱伊弟弟。”   黑泽阵:“……”   小黑猫:“喵?”   小黄猫在黑泽阵手里挥舞着爪子,发出愤怒的谴责声:“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赤井秀一就对降谷零说:“波本,你看你弟弟。”   降谷零:“……”   他觉得他还是没有把猫当弟弟的爱好的。虽然他的手机壁纸上有这两只猫,但这不代表他真就把猫当他的了,还有赤井秀一,你到底是怎么面不改色地把“飞走的莱伊”这个词说出来的?凭你无人能及的脸皮厚度吗?   病房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相当诡异,直到诸伏景光幽幽说了一句:“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们,这两只小猫是一胎出来的兄弟。”   降谷零:“……”沉默*2。   赤井秀一从善如流*2,对还在扑腾的波本猫说:“波本弟弟。”   然后他转向降谷零,三十年的功力也已经压制不住嘴角的笑:“小零弟弟,还有小银弟弟。”   黑泽阵冷笑一声,反手抄起枕头就往他脸上扔去!   两只正在打架的猫被一并扔到了赤井秀一脸上,赤井先生发挥自己狙击手的优秀动态视力先接住枕头,然后用枕头接住两只小猫,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丝滑流畅,让人不禁感慨——下届全球五百家咖啡厅联名服务生的选拔必然有你,赤井先生。   而一母同胞的小黄猫和小黑猫在空中打得天翻地覆,到了枕头上接着打,大有世界末日也要打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说:“我跟你不熟。”   赤井秀一振振有词:“你睡我身上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黑泽阵:“……”   他看着赤井秀一找出手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人在手机里放了他的照片,黑泽阵磨了磨牙跳起来就去抢,怎料降谷零见势不妙也准备打断赤井秀一的施法,于是三个人就这么撞在了一起。   霎时间地动山摇、风云变幻,赤井秀一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旁边的床,幸好这家医院高层病房的床是焊在地上的,不然以他们三个的体重很有可能翻……   翻车了。   这床是风见裕也来之后新加的,没焊。只听到轰隆一声巨响,床不堪重负地倒下,组织的一二三把手齐齐被压在下面,还有他们的两只小猫弟弟。   护士赶到现场的时候,只看到乱成一团的病房、两只奄奄一息的小猫、被压在床下的两脚兽和几双幽幽看过来的眼睛。   唯一坐在旁边病床上完好无损的诸伏景光捂着脸,假装不认识这几个人,直到护士开口询问“请问……”,他才微笑着抬头对开门查看情况的护士说没事,刚才就是有人踩香蕉皮滑倒了。   香蕉皮·手机(赤井秀一限定版)有话要说。   护士走了,那部飞到门后的手机静静地躺着,屏幕已经解锁,壁纸是盛夏的午后,躺在不知道谁腿上安然睡着的银发少年,他身上还交叉躺着两只呼呼大睡的小猫。   黑泽阵:“……”拳头硬了。   诸伏景光用狙击手的视力远远看到那张照片,对赤井秀一投去一个冷若寒冰的眼神:莱伊,你……   赤井秀一:待会发你。   诸伏景光的笑如同春风拂面:好啊。   成功化解职场危机(注:公司已在众人竭力合作下倒闭)的赤井秀一把床给扶起来,放回原本的位置,黑泽阵这才慢慢坐起来,怀里护着的两只小猫一脱困就飞快地钻到他外套下面瑟瑟发抖。   降谷零离门口最近,捡起了赤井秀一的手机,刚要说什么,就听到赤井秀一说:“我确实错了。”   降谷零:?   怎么,天晴了,雨停了,这人竟然转性了?   赤井秀一继续说:“这张照片上少了一个小零弟弟,所以降谷君,你要加入我们这个家吗?”   降谷零:???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若无其事站在门口的男人,一把抓住赤井秀一的胳膊就往外拖,打开门,越过忐忑不安站门外没走的护士,回头对诸伏景光和黑泽阵说我跟这人谈谈,然后啪的一声用力关上了门。   “啪!”   几分钟后,他们回来了。   门一打开,病房里还是一团乱,被子掉在地上,诸伏景光在打哈欠,黑泽阵坐在被子上哄猫。   从小就胆大包天跟着假面骑士Shine到处乱跑的正义使者小黄猫和小黑猫只被吓到了几秒,马上就重新恢复了活力,活蹦乱跳地在空着的病床上乱跑。   进来的降谷零面带笑意,跟在后面的赤井秀一神色如常,进来换药的护士风一般飞到了诸伏景光的病床前,在挂水的药瓶马上就要弹尽粮绝的时候终于赶上了,抹掉头上的汗,长舒一口气。   她不敢久留,脚下生风,片刻不停地离开了这间充满刀光剑影的病房。   黑泽阵抬头,问:“你们谈好了?”   降谷零说对,谈好了,我高薪(威胁)雇佣他给你当两天枕头,做得不行就把他浇成琴酒塔的水泥桩。   黑泽阵:。   枕头先生倒是非常自得,还把地上的枕头捡起来放到了光秃秃的床板上,说:“势力遍布整个日本、横跨黑白两道的教父【Z】先生这么说了,我哪敢不答应啊。”   他这话说的就好像真被威胁到了一样,降谷零哪里不知道这人是在告状,当着黑泽阵和诸伏景光的面踩了赤井秀一的脚。   黑泽阵:……   就在这个时候,围观了挺久,又喝了口水的诸伏景光说:“儿子们打成这样,帮个忙还要浇水泥桩,赤井务武不管管吗?”   赤井秀一:?   降谷零:……   黑泽阵:。   黑泽阵从刚才开始到现在已经没话说很久了——非常怀旧,非常复古,就好像回到了在组织里的时候,真的非常让人不怀念。到底是谁给这群人选的代号,不知道组织里的威士忌都不是省油的灯吗?!哦,爱尔兰除外,那个死得比较快,费油。   在这死寂的沉默里,最先反应过来的依然是八风不动的赤井秀一:“儿子们?降谷君他……”   恰到好处的停顿,让人听不出来他想说的到底是“咋回事”还是“他竟然告诉你了”。   诸伏景光:“嗯?赤井务武不是跟Zero的妈妈是旧识,还收养了Zero的哥哥吗?”   在刚才极短的时间里,诸伏景光就已经把他知道的所有情报整合在了一起,得出了事情的真相:   三十年前Zero的母亲带着长子离开,是因为怕被组织察觉到踪迹,她逃离日本,将Zero的哥哥托付给赤井务武,然后面对组织的追杀,下落不明;随后,知道她还有个还在的组织到处寻找Zero哥哥的下落,正在调查组织的MI6探员赤井务武被牵扯进了事件中,于十八年前失踪,赤井秀一为了找父亲和弟弟加入了FBI,然后……   虽然时间不太明确,各方面的细节也有待商榷,但赤井家跟这个故事肯定脱不了干系。   “……Hiro,我觉得……”   降谷零开了个头,但又没说出话来。因为他对这段故事完全不熟,他的母亲在他出生的时候就离开了,父亲嘛……跟不在没什么区别,所以他对亚莉克希亚·林的事几乎一无所知。   于是他看向了应该知情的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看向了估计是真正知情的黑泽阵,但黑泽阵正在低头撸猫,一句话都不说。   行,小银不说,那他就代为回答,反正赤井务武不在,他想怎么编就怎么……想怎么科学合理地解释就怎么解释。   赤井秀一清了清嗓子,说:“你说的没错,苏格兰,近三十年前我父亲有一位不知名的友人,把孩子放在了我们家,他应该算是我弟弟……”   黑泽阵:……?   他缓缓抬起头,视线上移,墨绿色的眼睛一寸寸地扫过赤井秀一的脖颈,从袖子里滑出的手术刀随时都能对准某个人的喉咙。   赤井秀一自然地挪动脚步,站在了降谷零后面,获得了绝对安全的防护:“后来他跟组织扯上了关系,贝尔摩德说那是她的外甥,我父亲为了找他潜入乌丸集团,从此失踪,我加入组织就是来调查他们的。”   降谷零:“等等?”   赤井秀一:“对,那个孩子就是琴酒。以上内容都是真的,你们可以找玛丽证实,所以降谷君,琴酒就是你哥哥,虽然你和你哥哥长得不是很像……”   降谷先生不可置信地看向黑泽阵,问:“他说的是真的?”   黑泽阵哼了一声:“假的,他的话你也信。”   降谷零就放下心来。   毕竟谁都知道赤井秀一说的不算数,黑泽说的比较可信,所以刚才的肯定都是瞎话。你看黑泽每次都会反驳,赤井秀一的话能信1%就不错了。   黑泽阵看着赤井秀一,赤井秀一嘴角翘着,完全没有自己在胡说八道的自觉。   “那Zero的哥哥在哪?”诸伏景光问。   “我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跟他有关的事……琴酒说的?”赤井秀一说着又看到黑泽阵的方向。   赤井务武收养谁?不太可能,所以这是小银的父亲做的,跟赤井务武没关系。不过,说起来小银是从雪原里走出来的,再往前不好追溯,所以说不定他们两个真能有什么关系呢?   赤井先生差点理解了一切,又在黑泽阵威胁的目光里把他刚刚理解的世界线给删除了。   “我没说。”黑泽阵冷淡地回答。   “黑泽——你刚刚明明就是这么说的。”诸伏景光抓住他的手臂晃了晃,两只小猫顺着爬上诸伏景光的肩膀,被黑泽阵一把抓了下来。   都长这么沉了,还好意思跑病人身上,不看眼色的猫,啧。   黑泽阵张了张嘴,却又忽然顿住,脸上浮现出有点不耐烦的情绪:“你们不如去问贝尔摩德,亚莉克希亚的事她更清楚。我在组织里的时候从未见过她,和她的那个长子。”   诸伏景光不打算为这种事跟贝尔摩德联系,毕竟贝尔摩德肯定是想跟他打听Zero的事,所以他捏了捏降谷零的手。   赤井秀一若有所思。   降谷零说:“不用了,我问过贝尔摩德,她说亚莉克希亚和那个孩子都已经死了。”   他的声音非常平静,说完这句,他又补充了一句:没问别的。   人都死了。   他再做什么都已晚了,一直如此。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⑨ ⑨ . c o m   诸伏景光握紧了他的手。   黑泽阵站起来,把两只小猫塞进怀里,对降谷零说:“你可以……”   降谷零很快地说:“不用,我知道贝尔摩德另有目的,不会让她得逞。也影响不到我的工作。”   说着他看向赤井秀一,好像在说你们赤井家的家事比工作麻烦多了,你们不一样,你快点把你们家的家事解决了。   明明只有四个人,目光的接力棒一直在满房间乱飞,两只小猫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发出了疑惑的喵喵声。   黑泽阵等降谷零说完,才接上自己的后半句话:“……可以把那家伙的鬼话当真,我不介意你叫我哥哥。”   他说完就往外走,问赤井秀一:“所以你来找我做什么?”   赤井秀一回答:“他找你。”   黑泽阵说他找我肯定没什么好事,我可不想看见他。   抱着猫的银发少年刚走了两步,就被人拽住了,黑泽阵一个踉跄差点向后摔,他没什么防备,而且腿伤还没好呢——幸好有人拉住了他,就是往两个方向拉得有点不对劲。   恼了。   “放手。”   枕头先生松手了,西泽尔的弟弟没有。   降谷零顺势把人拉到自己这边,担心地摸了摸黑泽阵的额头,说:“没发烧吧?伤还没好就出来……”   手下的温度真的有点热,虽然对比正常人的体温没问题,但对黑泽阵来说已经是发烧的温度——看看,看看,琴酒都烧糊涂了,在说什么胡话?   黑泽阵:“……”   黑泽阵:“………………”   赤井秀一翻译:“降谷君,欢迎你加入这个家。”   降谷零:“……”   他后知后觉地低头去看黑泽阵,发现银发少年只是皱眉,竟然没把他打一顿——不是,重点是在这吗?黑泽阵刚才说了什么?我的猫刚才说了什么?我的猫说人话了?   小黄猫:“叽?”   降谷零:“……???”   他拎起小黄猫,想让它再叽一声,但小猫怎么也不叫了,就摊成一个猫条,越来越长,越来越长,越来越长……   黑泽阵把猫条接住,托回到原本的长度,塞到降谷零怀里,又把小黑猫放在床上,说:“不用就算了。那个人没事不会找我,我去见他一面,等我回来。猫归你养,你们几个记得吃饭。”   他不是很信任地看看降谷零,又看看诸伏景光,再看看赤井秀一,开始数他们这几天加起来一共吃了几顿饭。   赤井秀一觉得在这方面他是最有发言权的:“我不但吃了,还喂了哈罗和雪莉。”   宫野小姐很不想在他那里吃饭,但黑泽阵没回到那座别墅,她也找不到黑泽阵,赤井秀一说凑合一下吧,表妹,灰原哀就跺跺脚,气呼呼地上楼去了。   诸伏景光问:“为什么他不来找你?”   黑泽阵不太确定地回答:“……怕被你们打死吧?”   诸伏景光:“……”   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黑泽阵又问了两句风见裕也和桐野的情况,诸伏景光说小裕没什么问题,没伤到特别要害的位置,第二天就开始下地乱跑了,倒是满世界追着他吃药的医生可能要得心脏病。至于桐野,他已经脱离危险了,但到现在还没醒,医生说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   当然,换句话说也有可能永远都不会醒了。   诸伏景光没把最后半句话说出来,但在座的人都很清楚。说到这里诸伏景光又笑起来,说:“其实桐野说过好几次想休假了,‘跟着黑泽先生一天就会掉半条命’,他是这么抱怨的呢。”   黑泽阵很有自知之明地点点头:“你家小裕也说过。”   诸伏景光笑着说是吗,小裕完全没跟我提过呢。此时,正在医院的走廊里散步的风见裕也,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   其它警察黑泽阵不熟,就没多问,看时间也不早了,下午四点,小侦探那边才是清晨,多半没醒,等会儿再联系他。   黑泽阵算着英国的时间,也很好奇那位【D】先生会出什么招,他倒是很想知道这位“教授”能有几分本事。   “我走了。”   他挥挥手往外走,诸伏景光跟那两个人告别,直到门被关上的时候一直在那里拉猫条的降谷零才回过神来,把猫往病床上一扔就追了出去。   小黄猫:“喵……”   小黑猫:“喵~”   诸伏景光挨个戳了戳猫脑袋,戳一下喵一声。   跑到门外的降谷零很快就追上了那两个人,他们就没走出几米,降谷零冲上去问:“你就这么跟他走了?”   那可是没辞职完的FBI!和一看就不安好心的MI6!   虽然赤井秀一早就跟FBI拆伙了,但把黑泽坑到现在这个地步的人是赤井务武/维兰德吧?谁知道他会不会来第二次,反正降谷零是不可能放心的,绝不可能!   赤井秀一:你说得对,其实我也不放心我爹,但他替我挨我妈的打了,我决定暂时恢复一下我们基本不存在的父子关系。   黑泽阵没说话,先看了降谷零一会儿,才说:“是‘我’,还是‘他’,还是‘去见赤井务武’?”   你问的是哪方面?   降谷零:“……”   他觉得黑泽在这方面有点较真了,或者说黑泽好像有点生气?是因为刚才他在病房里没说话,在那发了一会儿呆?其实刚才他在想游轮上发生的事,而且他一直看不透黑泽这个人的想法,没人知道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到底有什么样的含义。   降谷零啊降谷零,你惹他生气的技能已经点到了Lv.99,哄他开心的技能还是原地踏步的Zero。不愧是你,Zero。   “你,”他直白地说,“你比较重要。”   黑泽阵又看了一会儿。   降谷零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知道黑泽阵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了一会儿,这人就有点不开心地把视线收回去,说:“我和他是工作关系,他是我的上线。不用担心,有些收尾工作要做而已。”   卧底工作的收尾程序,必要的一部分,黑泽阵本以为赤井务武会再等几天的,没想到现在就找他——该不会是找个理由躲避家暴吧?   是赤井务武能干出来的事。   “那就好。”   降谷零松了口气,又稍微俯下身来,在黑泽阵耳边说:“平安回来,哥哥。”   银发少年的身体忽然僵住。   降谷零终于填对了一次开卷考试,他跟赤井秀一对上视线,赤井先生正拿着手机发消息,好像没看到这一幕——但他也不可能没看到,只是假装没在看而已。   过了几秒,黑泽阵推开降谷零,说:“我走了。”   语气很冷淡。   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降谷零原地站了一会儿,就往回走,走到诸伏景光的病房门口,看到赤井秀一给他发了条消息。   [永远的大哥]:他比我小,你得叫我大哥。   [加班#工作转接2线电话文件送到办公室]:……   降谷零忍了好几秒,才没把已经到手边的“滚”字发出去,毕竟他现在不是组织成员而是警察,这样被负责信息安全的同事看到多少有点不行。   他准备换成威胁赤井秀一看好他爹别把维兰德放出来的话,还没打完,就看到赤井秀一又发了一行字:   [永远的大哥]:加班辛苦了,小零弟弟。   [加班#工作转接2线电话文件送到办公室]:我大哥已经死了。   [永远的大哥]:没关系,我也死过,做你大哥正好。   [加班#工作转接2线电话文件送到办公室]:……滚!   降谷零终究还是把那个字给发了出去,他看着手机屏幕,气不打一处来,但对上诸伏景光的表情,又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诸伏景光捏着波本小猫的爪子,问他:“怎么样,开心了?黑泽都没让我叫过哥哥呢。”   有点酸,Hiro,你连我的醋都要吃吗……   降谷零倚着门,说:“因为你总是自称‘小阵的哥哥’吧,如果他不高兴早就动手了,怎么可能听你的话去上学?”Hiro啊Hiro,你明明才是最能让他让步的那个人吧。   诸伏景光收到赤井秀一给他的照片压缩包,解压,趁解压进度条在走的时候说:“那不一样。他得对我负责。”   理直气壮。   是啊,负责,你就是这么把他留在身边的吧。幸亏黑泽其实是个好人,不然早就扔下你走了……那样我就得找他算账了。   降谷零指了指好友的腿,说:“先对你的腿负责吧,别让我在公安再看到你。”   诸伏景光:“……”   生气了。   降谷零又笑起来。   正好回来的风见裕也看到这一幕,半晌,吐出一句:“降谷少爷已经很多年没这么笑过了。”   降谷零:???风见,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   医院四楼。   下午的走廊里人并不多,这边是重症监护室,除了几个非常安静地离开的病人家属,也没有其他人靠近。   黑泽阵和赤井秀一来看了叫桐野的小警察,隔着玻璃看了,年轻的小警察脸色苍白地睡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上大半的部分包裹着纱布,几乎看不出他原本的模样,也听不到那活泼的声音。   当时桐野是跟着赤井秀一去救诸伏景光的。   但现在诸伏景光性命无虞,赤井秀一只是受了点轻伤——不是没有,只是这人跟某个人一样,就这么顶着没好全的伤四处晃悠;而桐野就躺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他父亲是查尔特勒?那他……”   赤井秀一听黑泽阵说完,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时他参与FBI的任务,后面又“啊?我演琴酒?”一波赶鸭子上架去了东京塔,公安又不可能跟他分享政府官员相关的情报,赤井秀一到现在才听说了这位小警察相关的事。   黑泽阵又看了一会儿,转身,说:“嗯,走吧。”   他只是来看一眼,又不是什么妙手回春的绝世神医,组织的医学研究要开发到能给普通人用的地步起码还要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而且那些东西能不能被接受都是个问题。   看到赤井秀一的表情,黑泽阵说:“他的父亲跟他有什么关系?你父亲还是前代黑麦威士忌呢,然后你子承父业——”   “我的代号是你选的。”赤井秀一提醒道。   黑泽阵有点不满地白了他一眼。   为什么选这个代号你没点数吗,当然是因为你莫名其妙出现在组织里,还泡了我养大的小女孩。   赤井秀一从黑泽阵的目光里品出了一点危险,非常顺畅地切换了调查模式,去问一旁的护士这几天都有谁来看过桐野。现在赤井先生手里有公安的证件(降谷先生忘记回收了)、FBI的证件、MI6的证件和东都大学的学生证(?),护士是公安打过招呼的人,看到公安的证件以及赤井秀一正气凛然的表情,就把本来也不算保密内容的访客名单告诉了他。   “风见先生……这个是苏格兰的假名,这是名侦探安室先生……安藤先生、五十岚先生,都是他们的同事吧,还有这个白川……”   这几天来探望桐野的人不多,准确来说知道桐野在这里的人就不多,应该都是公安相关的人,或者其它跟桐野有联系的人。   赤井秀一在白川的姓氏上看了足足两秒,才问黑泽阵:“你爸来给桐野君做手术的概率有多大?”   黑泽阵:“……是你爸。他没这么闲。”   给诸伏景光动手术已经够挑战公安特别是降谷零的神经了,黑泽阵不觉得赤井务武闲着没事来第二趟,而且虽然赤井务武用维兰德的医生身份在外面晃悠了好几年,这也不代表他真的能做这种程度的手术……喂!你根本就没系统地学过医吧赤井务武!维兰德是正经从顶尖医学院毕业的学生啊!   ……虽然维兰德当年去学医大概是为了更方便了解人体结构,好在动手的时候能准确地在轻伤重伤残疾上“点到为止”吧。   他们离开了医院。   窗外,几只小乌鸦飞过,落在桐野不远处的窗上,歪头看着这个一直在沉睡的年轻人。“嘎嘎嘎”叫个不停。   护士皱眉,很快就把它们赶走了。   ……   四五点钟远远不到黄昏的时候,夏日的傍晚直到六点钟后才会开始,有时七点也是天亮。   一辆保时捷356A缓缓行驶在米花町的街道上。   开车的人是赤井秀一,准确来说是黑泽阵把钥匙扔给他、让他开来的。医院距离警视厅不远,这辆车停放的位置就在警视厅附近,琴酒先生可不想走回去,就让有手有脚的人当了一回司机。   至于他自己为什么不开……小阵同学没驾照。   赤井秀一有点感慨:“没想到我还能开上这辆车。”   副驾驶上的银发少年快睡着了,听到他的声音,懒洋洋地回了句:“那是因为伏特加不在,不然也轮不到你。”   至于伏特加在哪……黑泽阵没问,反正伏特加给他发了消息,人应该没事。伏特加跟其他人不同,他想回来的时候,就会跟以前一样回到黑泽阵身边。   赤井秀一听到他声音有点困了,就问:“你睡会吗?”   黑泽阵把帽子盖在脸上,说:“晾他几个小时吧。”   要是赤井务武真有急事,就直接给他打电话了,让自己儿子来找他说明完全不急。   赤井秀一说行,那他开车溜一圈儿,等伏特加回来就没这个机会了。他听到旁边传来的呼吸声,又把一圈的计划变成围着米花町转两圈到附近的加油站加油,一直开到黎明,让赤井务武从天黑等到天亮。不急,反正不急。   (赤井务武:?)   夜幕降临。   黑泽阵睡得很沉,但还是被电话铃声吵醒了。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赤井秀一正试图去拿他的手机,发现他醒了就露出一个有点无奈的神情。   赤井先生坐回到原本的位置,说:“我只是想给你关了。”   黑泽阵没说什么,拿到手机,只看了一眼号码,就接通了电话。   还没睡醒,全程都是“嗯”“我知道了”“下次”“可以”之类的回答,等挂断电话的时候,黑泽阵才揉了揉脑袋,问到哪里了。   赤井秀一就说小阵同学,我们到古桥町的真行寺学校啦,不过现在是放学时间,不用去上课。   黑泽阵听他声音这么欢快,像是叹气又像是笑了声,最后打开车窗,说:“明美的电话。”   “明美小姐啊。”赤井秀一也说。   声音里听不出他是什么想法。   黑泽阵吹着夜风,稍微有点清醒了,他望着窗外的景色,他们正路过古桥町的桥,桥下是倒映着璀璨灯火的水面。顺着河面望去,一条浮动的光带正绵延伸向远方。   “她过几天就回来,已经跟雪莉商量过了,之后先住在我那边。”黑泽阵说。   其实那两个女孩进行商量的时候根本没经过他的同意,怎么想都是明美故意的,她一向很有主见,而且喜欢在各种小地方任性……黑泽阵早就知道会这样,而且别墅里本来也就有她的房间。   他回忆着明美小时候的样子,发现她从一开始就是现在这样,无论在组织里,还是离开组织后,她都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起码在他面前如此。   赤井秀一又开了一会儿,看到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钟,问:“还睡吗?”   黑泽阵看着手机,上面有几条小侦探发来的消息。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一切顺利!今天的案件不是你的专业,我就不打扰你啦!PS:长着工藤新一脸的杀手暗杀了长着工藤新一脸的犯人,现在我和刚回国的白马以及另一个逃走的长得很像工藤新一的少年都是嫌疑人。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难道那个“S”计划是真的?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工藤新一?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救命,伦敦的报纸在报道工藤新一死了!你们在干什么啊!我明明活得好好的!   [改行做侦探]:你现在是亚瑟·平井。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不,我现在叫亚瑟·H·平井。   黑泽阵看着那个“H”沉默了几秒,又看看上面的“S”计划,心想人造人可能没有,但人造福尔摩斯,可能是真的。   他放下手机,对赤井秀一说:“不睡了,去找你爸。”   赤井秀一:“好,去找咱爸。”   被悉心保养的古董车转了个弯,消失在古桥町的黑夜里。   从这里到跟赤井务武约定的位置并不远,黑泽阵也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曙光联合的建筑——准确来说是曙光基金会下属的商场。赤井秀一看到这座商场的名字,又想到他跟“黑泽阳”在秋田县的见面,摇摇头,把车停在附近,点了根烟。   一片漆黑的商场并没有恢复营业,明明并没有在地震中遭到破坏,周围的高层建筑也都零零星星地点着灯,但这座大楼从下往上看去只有一片漆黑,就连“曙光”两个字都显得暗沉。   不过大厅还是开着灯的。   黑泽阵走了两步,发现赤井秀一没跟上,就停下,转身,向戴着针织帽的人投去疑惑的目光。   “你们家的事我就不参与了,”赤井秀一靠着车,说,“我在这里等你。有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看着黑泽阵往大厅走,转过弯就消失在了视线里。他又看向朗月疏星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果琴酒跟赤井务武打起来,他帮哪边呢?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划过的一瞬,赤井秀一就已经有了答案。   这是根本不用想的问题。   手机响了。   黑泽阵给他发了条消息:你先回去,我跟他有事要去做。   ……   商场,某个开着灯的房间。   这是个酒吧。处在中心位置的空间即使有光也不会被外面发觉,黑泽阵打量着坐在吧台旁的男人——依旧是金发、维兰德的脸,不过穿的是赤井务武的衣服,多少有点不同。毕竟A.U.R.O已经结束,维兰德也将成为过去式。   他走进来,关上门,问:“你找我做什么?”   赤井务武放下酒杯,看过来,说:“你不是想让我给你洗回去吗?我要回北欧,接下来没什么时间,你要的话就现在。” 第180章 须晴日   ……洗回去。   黑泽阵确实很想听到这句话, 但不是现在。十年前也好,几个月前也好,哪怕几天前或者几年后, 他听到这句话也会是高兴的, 唯独现在不是。   他把手术刀从袖口抽出来,放在门边的柜子上, 往里走, 走到赤井务武面前,问:“你是谁?”   语气很冷。   字也是一个一个往外蹦的。   他的意思当然不是这个赤井务武是别人假扮的,不然他上来就先动手了,黑泽阵要说的是……   赤井务武把目光从他身上收回, 从红木酒柜上拿了瓶酒, 才回答:“你不信任我。”   黑泽阵看着赤井务武倒酒、调酒, 熟悉的动作和熟悉的流程, 以琴酒为基酒能调出来的鸡尾酒有无数种, 但赤井务武又随手拿起了原本就放在桌子上的威士忌——黑麦威士忌。   他也没看多久,生怕自己忍不住动手, 就坐在一旁,从吧台打了蜡的桌面里注视着自己的倒影, 冷淡地说:“你是赤井务武, 不是维兰德。”   如果今天对他说洗回去的人是维兰德, 黑泽阵不会是这样的反应。当然, 这也不是说他就能完全信任维兰德……他不会对任何人交付完全的信任,无论什么时候。   但维兰德跟他的目的始终是一致的, 在一切落幕前的赤井务武也是, 现在组织没了,【塔】也摇摇欲坠, 赤井务武就不会只是“维兰德”。   赤井玛丽和赤井秀一都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世良真纯也“见”到了还活着的父亲,现在的赤井务武纵然还用着维兰德的脸,归根结底,他也是MI6的探员、消失了十八年的赤井务武本人。   幕布已然拉下,剧目业已终结。   所以——   “喝吗?”   赤井务武把那杯酒放到黑泽阵面前,玻璃杯与吧台碰撞的清脆声音在空旷的酒吧里响起。   银色子弹。   到底谁才是能摧毁组织的银色子弹呢?黑泽阵盯着那杯酒看,脑海里是小侦探的身影,赤井秀一的身影,还有……组织里的某些有代号的熟人的身影。   不过其实用什么配方都无所谓,反正里面不会少了琴酒。   黑泽阵端起酒杯,看都没看就喝了几口,估计也没尝到什么味道,只有酒精漫过受损的喉管,剧烈的刺痛感让他微微皱眉。   赤井务武问:“不怕我给你下毒?”   黑泽阵没忍住,低头咳了一会儿,才用有点沙哑的声音说:“行,你儿子就在下面,我死了你去对他说。”   是个人就不会在「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要见面」的情况下搞谋杀,这不叫谋杀,叫买一送一的自杀。黑泽阵想,如果他真死了,愿意给他报仇的人应该还是有几个的。   “那就别喝了,你几天没吃东西,养养再说。”赤井务武要把酒杯拿走,那杯子却纹丝不动。   黑泽阵没放手。   两个人无声地较劲,最后赤井务武还是没让杯子碎在他们手里,松开五指,说:“做个决定吧。我后天回挪威。”   黑泽阵依旧在看吧台的倒影。   倒影模模糊糊,其实看不那么清楚,他的眼睛在倒影里是暗沉的黑色,黑泽阵在想他小时候——在雪原里的时候是什么样,但其实他对自己幼年时代的模样几乎没什么印象,毕竟他自己又看不到,只能从别人的描述里或者冰封的湖面上看到。   他自己都不知道以前是什么样的,又怎么变回去?洗脑就是洗脑,没什么记忆的魔法,被掩盖的往事就算想起来,也不全然是以前的模样。他能找回记忆,当时的心情对他来说却变得陌生,只能一遍遍地看仅剩空壳的旧电影。   黑泽阵把那杯酒喝完,酒杯推到吧台边缘,只要再轻轻一碰它就会掉到地上。   不过酒吧里是地毯,酒杯也不会碎,摔下去也听不到什么声音。算了。   他把杯子放远了点,抬头去看赤井务武,说:“你之前明明说没必要。”   金发的男人在那边点了根烟,语气平常:“秀一跟我吵了一架。”   赤井秀一?他还会管这种闲事……果然是让他知道的太多了。   黑泽阵看着那双墨绿色的眼睛,他很少这么跟赤井务武对视,这个人原本的眼睛颜色比维兰德要深许多。压制情绪对他来说已经是本能,就像普通的任务一样不露任何破绽也做得到,但黑泽阵总觉得没必要。   他总得有个放松点的环境,最好是能把眼前这个人打一顿,让他不顺心的事太多了,如果在A.U.R.O的地盘也要演戏,迟早有一天他会分不清自己的名字。   黑泽阵用左手中指敲了敲玻璃杯的边缘,语气散漫地说:“你跟MI6联络过了——即使不清楚你这十几年的经历,他们也希望你能回去吧。更何况那边还有玛丽,以及你的孩子。你应该不会拒绝他们的邀请。”   赤井务武没否认。   黑泽阵觉得这人应该说两句,但既然赤井务武没吭声,他就顺着自己的话继续往下说:“维兰德托付的事你已经完成了,追杀你和你家人的组织也已经不在,只要你换掉这身「衣服」,我们就没什么关系了。”   “你这不是很清楚吗?正是因为要走了,所以才必须「有始有终」——这是秀一说的。”赤井务武甚至没想过让话变成自己的说的,相当坦然。   黑泽阵看他。   直到赤井务武说了句:“别看了,不难受吗?”   银发少年转回去,低声说:“……听你说话也很难受。明明是维兰德的声音。”   “他死了。”   “……”   维兰德确实死了,眼前的人也不是他,这是再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就算组织或者【永生之塔】的谁真的找到了逆转时间、复活死人的方法,也必然无法让已经化成灰尸骨无存的人复活,那已经不是科学,是魔法了。   然而,就算魔法也……魔法是有代价的,黑泽阵觉得维兰德肯定不想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世界BOSS,魔法界和科学界打得天翻地覆,有人终于疯了想复活他,接下来他养的银发小孩就该亲手杀死自己的养父,为这个荒诞的故事画上句号。   黑泽阵自嘲地笑了笑。   看,就算是幻想的故事,他也不会让复活的维兰德活下来,因为那是「错误」的。   起码他认为死去的人不该活着。他管不了其他人,也没想过改变别人的想法,但相应的——谁也别来碍他的事。   “不用你提醒我,我知道他已经死了。”   黑泽阵把荒诞的魔法小故事抛在脑后,踢了踢赤井务武坐着的椅子,说:“你一直说的是「伤害太大,没这个必要」,现在又说你赶时间,真怕伤到我明明可以慢点来吧。”   十天半个月的,或者更久,怎么伤害小怎么来,反正他也没事干,不上班又不卧底的,可不像某位降谷先生那样连个吃饭的时间都找不出来。   你说是吧,赤井先生?非要挑这个时间的意义在哪里?   赤井务武低笑一声:“你现在就已经不信任我了,再过一段时间,我找你都不一定能见到人了吧?”   黑泽阵低声说:“没什么区别,从「工作」结束往后,就都一样了。”   所以在东京塔上的时候,在一切结束之前,他才会对赤井务武说那句话。那是最后的机会。   他停顿了一会儿,发现赤井务武还是没说话,就站起来,拿过赤井务武身后的酒瓶和酒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   赤井务武没有阻拦,就看着他拿,但说了一句:“就你现在的身体,还是少喝点吧。”   黑泽阵从吧台的倒影看着赤井务武,漫不经心地回答:“你又不是维兰德,凭什么管我。”   耳边传来叹气声。   酒杯斟满酒,银发落在吧台的边缘,手机显示的时间是晚九点半。   四面是墙的酒吧看不到外面的夜景,只有酒柜、挂在墙壁上的木质装饰和角落里摆放的老旧木船透着夜色的味道。天早就黑了,无人休息。   “我恨你。”黑泽阵忽然说。   “可以,那就这样。”   赤井务武回应得也很快,而且毫无负担。反正这些年本来就是这么过来的。   他从吧台上摸到手机,刚要拿起来,那部手机却被一只手更迅速地扫到了桌子下。   黑泽阵踩住了那部手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赤井务武,过了几秒,他语速很慢地说:“我觉得我还是很好用的,不然乌丸那个老东西也不至于费心把我弄到手,变成现在这样。他不知道应该怎么控制我,但你知道——赤井务武,难道你不想要我这把刀?”   那位先生跟无数人炫耀过的“琴酒”,就算用着再不顺手,也是把很好用的刀吧。   唯独在这方面,黑泽阵还是有信心的,毕竟他确实很好用。就算他经常不听话,搞砸一二三四五六七个任务,那位先生也忍了,直到要死的时候才让他陪葬……哼,怎么能说不好用呢。   他盯着赤井务武,但并不是想要个答案。   赤井务武也没让他等多少时间,就给出了回答:“确实挺想要,不过……”   金发的男人把快要燃尽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那根烟从点燃开始就放在那里,一直静静燃烧到结束。   老旧的钟摆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赤井务武边叹气边笑:“我比较想要个听话的儿子,秀一跟这两个字沾不上边。”   “……维兰德也没觉得我听话过。”   “是啊,所以不可能有了。”   “秀吉呢?”   黑泽阵觉得赤井务武好像是少数了个人,而且真纯也算贴心儿子吧,反正刚见到的时候谁都觉得她是男孩子,真纯本人用的也是男性自称。   提到自己的二儿子羽田秀吉,赤井务武又叹起气来:“你以为玛丽为什么一眼就认出了我?是在秋田见的那一面后,秀吉就隐约猜到了我的身份,还告诉了玛丽。”   ……所以说背刺是赤井家的传统啊。   黑泽阵漫无边际地想,幸好他跟赤井家没有任何关系。就算以前有现在也没有了。   他放下空荡荡的酒杯,声音里带了点嘲讽:“十八年不回家,你这是活该。”   赤井务武说也是,不过这也不完全是我的错,当年他暴露身份的时候——   “把我完全暴露给他们的人可是维兰德,他先设计斩断我的后路,让「赤井务武」成为众矢之的,又把唯一的孩子托付给我,我才是被算计的那个人。”   “还有这事啊,”黑泽阵漫不经心地说,“那你现在是打算找我要这笔账?”   反正维兰德在死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他了。   赤井务武却笑了:“他连他自己都给我了,还有什么欠不欠的。”   真要翻旧账,可不止这点。   他从吧台旁的椅子上站起来,对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踩着手机的人说:“别让秀一等了,你什么打算?”   黑泽阵说:“我给他发个消息,让他先回去。”   赤井务武问:“真不怕我动手脚?”   银发少年拿自己手机发消息的动作顿了顿,半晌,他忽然笑道:“A.U.R.O卧底任务结束后的必要流程,反正按规定本来就要对我的记忆和认知做调整——如果你真想动什么手脚,我还挺期待的。”   他是真的很好奇,赤井务武打算做什么。   ……   一望无际的冰海。   纯白的线被掩埋在漫天风雪里,隐约能看到云层背后的极光,无数雪花被风裹挟着吹往天空的尽头,暗沉的视野里只能看到一片昏暗的白。   塔楼上的风很大。银发少年坐在深灰色的边缘,任风吹乱他的长发,往这混沌一片的天地里望去。   他在看雪。   城堡附近经常有雪,但这么大的暴风雪很少见,所有人都躲在城堡里围着火炉取暖,他却坐在塔楼上眺望远方。   维兰德跟他提起过,那道纯白的线是一片绵延数千里的雪山,而他想看的地方在距离那条线更远的地方,跨过冰海,越过北欧的冻土,那是终年都在下着大雪的雪原。   “你怎么还在这里?”   有人把手臂搭在了他的肩上,看他没反应,干脆整个人都靠在了他身上。少年的体温与风雪中几乎要冻结的空气截然相反,声音欢快就像一团暖呼呼的小动物。   他转过头,看到西泽尔正穿着厚厚的衣服,还吸了口气,说你怎么待在这里的,塔楼上也太冷了。   黑发的少年冻得发抖,全靠他在前面挡风,不然待不了一分钟就要感冒。   “我不怕冷。”   他没动,也不打算劝西泽尔下去,就重新看向那片白茫茫的天地,以及视线里偶尔出现的几个黑色小点。   西泽尔用力扯扯他单薄的衣服,在他耳边大声说:“跟我下去嘛!我都说了今天是我的生日!”   被抓住衣服的时候他下意识还手,然后两个人在塔楼上打了起来,这本来也是司空见惯的场面,不过这次还没过几招西泽尔就打了个喷嚏,看起来是冻得不轻……他都说了人类幼崽别跟上来。   他也不打了,蹲下来把掉在地上的毯子裹回到西泽尔身上,说你先回去吧,我再看会儿。   西泽尔就坐在地上,缩进毯子里,闷闷不乐地问:“所以为什么不给我过生日?其他人你不喜欢也就算了,为什么我的生日你也不来?”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问了个问题:“生日是什么?”   西泽尔的沉默比他更久。   过了好一会儿,西泽尔才站起来,硬拉着他往下走,边走边说他就知道维兰德不靠谱,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教一堆,看看这人都干了什么啊!   他跟着回到城堡,风雪的声音在他背后隐去。   西泽尔给他念叨了一路,快到大厅的时候,狐疑地看着他,问:“我们平时说话你真的能听懂吗?”   “能。”   “所有词都能听懂吗?”   “大概。”   “不要大概啊!所以你每次都是不懂装懂吧!多少有点表情或者说「我听不懂,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吧?!”   “没那个必要。”   “又来。”   西泽尔用力扯了扯他的脸,但银发少年的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要说有,大概是从“有点不耐烦”变成了“很想打架”的表情吧。   西泽尔能看懂,所以在他真的动手之前放开了手,说:“总之以后每年的今天要给我送礼物哦!”   “……你明天不就离开城堡了吗?”   “我不管,反正礼物不能少,你可以放在我房间里,等我回来的时候拆。”   走在前面的黑发少年说得理直气壮,他却声音很低地说了一句:“麻烦。”   “Juniper,”西泽尔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句话,忽然转身,两个人差点撞上,在他下意识退开的时候,西泽尔抓住他的肩膀,问,“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你记得吗?”   “……”   他哪里记得这种事,就连自己的年龄都是根据老学者的故事推断出来的,不过看着西泽尔好像在闪闪发光的眼睛,他移开视线,不情不愿地说:“不记得,但维兰德会给我礼物,在每年……我们最初见面的那天。”   维兰德从来没说过为什么。   维兰德自己也不过生日,就好像他不需要这种东西一样,不过对每个孩子来说最有纪念意义的那天,维兰德还是会送礼物的……吧。   他只记得阿法纳西会收到礼物的日期是11月7日。   “哪天?”   西泽尔看他发呆,就凑过来,在他面前蹦了蹦,又问了两遍:哪天呢,哪天呢?   他被问烦了,正好也走到了大厅的门前,推开门的一刻,他说——   “就是今天。”   他牵着Linnea在雪原里见到维兰德的那天。他用对其他人来说或许很轻、但只要说出就不会反悔的一句话,把自己交到维兰德手里的那天。   他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来给Linnea报仇,也给城堡里的……   “太好了!那我们是同一天的生日啊!”西泽尔抓着他的手臂,撞开了大厅的门,笑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大厅里的人都看过来,几个年纪小的孩子看到他,跳下椅子就往他面前跑。   “哥哥来了!”   “外面好冷啊,哥哥真的不冷吗?”   “谁要管他啊……就让他在外面晾着吧……”   “不准说哥哥坏话啦!”   他低头看扑到自己面前来的小孩,终于慢慢地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   晚餐一直是城堡里所有人一起吃的,只是他经常不在。大家也早就习惯偶尔找不到他的情况,只有在睡觉之前会找找,以免真的把人弄丢,但所有人都知道,找不到他的时候就去高处,或者远处,他不喜欢待在有人的地方,所以要么是无人踏足的高楼,要么是寂静平缓的冰川。   他坐在长桌的一侧,靠近维兰德的位置,但维兰德不在,这人不在就没人去找了,毕竟他总是不在。偶尔回来的时候,除了带回一些消息,也会把Juniper叫到书房,没人知道他们在那里做什么,只是维兰德走的时候,Juniper总是睡着的,怎么叫都叫不醒,直到第二天。   ……他自己倒是很清楚,无非是在他的意识里从小烙下印记而已,只是那时候的他明知维兰德在做什么,却也因为答应过而不会反对。   那时候。是这样。   装着莓果果汁的杯子忽然放到了他面前,他缓缓抬头,看到整个餐桌上热热闹闹的,所有人都在看他,期待他能说点什么……能说什么?   他接过五六岁的小女孩递给他的杯子,说:“早点睡。”   孩子们闹成一团,说这样不可以啦,明明说好今天可以晚睡的;几个大人无奈地笑起来,医生跟他对上视线,反而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   他把果汁喝了,有点酸,还有点苦,反正不是他想象中的味道。   “Juniper,”西泽尔小声对他说,“生日快乐。”   “不用。”   “我没给你准备礼物,也要走了,”西泽尔自顾自地说着,“我想想……我想想……我把我的钥匙给你吧?虽然不知道是用来开什么的,但这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为了强调,西泽尔加重了语气,又说了一遍。   他知道那把钥匙对西泽尔来说确实很重要,所以没能理解西泽尔在做什么。   灰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过了半天,他才认输般地说,好。   等到热闹散去,给西泽尔的送别晚宴和生日晚宴结束,他们回到一直开着窗的房间,西泽尔开始找他的钥匙。   一只灰色的鹰落在窗台上,叫了两声,落到他的手臂上。   他摸了摸鹰的羽毛,跟柔软一点也搭不上边,但那只灰色的鹰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   “找到了!”   西泽尔拿出那把钥匙,放到他手里,可是就在钥匙碰到他手的一瞬间,他退后了半步。   他抬了抬手,让鹰飞走,才说:“那天晚上Cedrus没找到钥匙……你说一定在行李里,回来的时候再给我。”   那几个小孩也是在西泽尔走后才跟他熟悉起来的,他以前懒得跟小孩打交道。   餐桌上本应还有个人,但他从头到尾都没看到那个红发的少年,虽然他确实也不想看到对方。   西泽尔问:“我们是不是很久没见了?你变了好多。”   黑泽阵沉默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很久。”   西泽尔明白了:“所以我死了。其他人呢?”   黑泽阵没说话。   沉默蔓延在空气里,开着的窗外吹进来寒冷的雪花,可西泽尔也不觉得冷了。那只鹰飞出窗外,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西泽尔抱了抱他,说没事啦,你能活着就很好了,你记得我们所有人,只要你活着就是我们都还在。   窗外的雪越来越大了。   从那片只有灰白色的暴风雪里,一片黑色的巨大影子正从遥远的天际飞来,它穿过云层、高高越过冰川,好像要将整个世界吞噬殆尽。   黑泽阵动作很慢地抬起手,轻轻回抱了一下他。“我见到了你弟弟,大概是吧,应该是他。我不想去确认。”   “我还有个弟弟吗?”   “有吧。我希望有。”   “那就当做有,Juniper要帮我把弟弟养大!”   “……行。”虽然你弟弟已经三十岁了根本不需要我养,而且他好像很想养我。   “对了,Juniper,你……”   话没有说完,那片漆黑的影子就从窗外沉沉压来,他们也终于看清了那样东西的全貌——利爪、翅膀、漆黑的鳞片,以及伴随着暴风雪甩来的尾巴。   一条巨大的黑龙从天而降,落到维兰德的城堡上,于是这座城堡开始崩塌,周围的一切都在晃动,可站在窗前的两个少年都一动不动。   毕竟这里不是现实,没什么好怕的,也无须躲藏。应该死的人,早就已经死了。   “怎么了?”他问。   “有人正想从你那里夺走一样不是很重要的东西。不过那也是你的东西,你要管吗?”西泽尔问。   “……”   那还用说吗,他的东西就是他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没有被人拿走的道理。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再睁开的时候就只看到了一点碎裂的红光,像是鲜活的跳动的心脏,像是正在摇曳的凝聚的烛光,也像一块闪烁的破碎的水晶。   不对——不对,在哪里?   血。   酒。   被掐灭的烟。   寂静的海,暴雨,沉没的航船,废弃的港口,一盏熄灭的灯。   一本笔记,一封信,一卷被烧焦的书卷,和将整个世界都掩埋的大火。   黑暗。   风。   光。   玻璃碰撞的声音逐渐变成陈旧的曲调,又像老式收音机的沙沙声,最后是很低很低的说话声,又或者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声。   “……”   他牢牢攥住了那个人的手臂,在五感丧失的失重感里窒息了很久,才找回自己说话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声音很低,他也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发出正确的音节,挣扎到这种地步已经算是极限。   看不到任何东西,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他小时候很熟悉这种感觉,等习惯后就学会将意识抛到最深层去了。反正维兰德需要他,而且,他知道自己其实能彻底醒来。   好冷。   体表在沁出冷汗,到底是冷还是热也分不清楚,再等几秒就难以忍受,不过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回答——   “抹平我的失误,”有个跟维兰德很像的声音说,“你的故事里不需要我,只有他就够了。”   “你敢。”他蓦地睁开眼睛,墨绿色的、几乎失焦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人看。   黑发,不是金发。   在模糊的光影里,他看到的确实是赤井务武,而不是维兰德,不过此刻他也没能去想到底哪边才是伪装的结果,因为就在他的视线里,一片血红色正在往下流,汇聚成一片小溪,却一点血的味道都没有。   重叠的记忆正在将一切覆盖,他看到的风景有一瞬间的变化,又被他狠狠赶回到脑海深处。   赤井务武捂住了他的眼睛:“别睁眼,我没打算做别的。”   黑泽阵要保持清醒,他咬了咬牙,还是把眼睛闭上,只是记忆的“噪音”依旧在脑海里徘徊。   他喘了口气,在当场杀了赤井务武和等会儿再动手之间选择了后者,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了准确的音节:“你所谓的抹平失误,就是抹平我的记忆?那可真是够平的。”   赤井务武沉吟了一会儿,解释说:“没那么严重,只是把你记忆里的我换成维兰德本人,他是在完成夙愿后死的,我只是替他来跟你见过几次面。”   “你以为我会同意——”   “所以我不打算提前告诉你,维兰德也说过其实你只是不反抗,只要你想就能在这个过程中醒来,我也做好了你会质问我的准备。”   “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黑泽阵的情绪有一瞬间的失控,不过他很快又重新冷静下来,反正维兰德那个人是会记录资料的,赤井务武看过也在情理之中。分不清冷热的感觉依旧,但身体的感知正在一点点回笼,但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赤井务武打算做什么,但黑泽阵也不可能不同意今天的提议,因为他不能忍受过去的阴影一直笼罩着自己,更无法忍受意志永远被扭曲、与事实和理性相悖的现状。   他甚至做好了再给人做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醒来的准备,唯独没想过赤井务武要做的是这个!   毫无商量意味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该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让双腿断了没法离开城堡的维兰德多活几年不好吗?”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是这么计划的、要把自己和维兰德彻底分开是吗?   因为知道维兰德已经死亡,而不是留在城堡里的,只有你和我两个人。只要我不记得,所有的一切就可以都是任你编写的故事,包括十三年前的一切。   黑泽阵发觉自己比想象得更冷静,他甚至还有心情问问题:“【A】是谁?”   赤井务武也有心情回答:“我,跟维兰德没关系了。坏事都是我做的,反正我们本来就很熟。”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的:“我不同意。”   “都到现在的地步了,我也没打算征求你的意见。就跟你说的一样,我有我的立场,如果你把我的情报说出去,对我也很不利,所以现在……”   “换个理由,”黑泽阵冷冷地说,“你知道我不会透露你的任何情报。”   “那是维兰德的,不是我的。不过也是,我没想到更好的借口,就这样吧。”   “……”   黑泽阵觉得,赤井家的人确实不怎么会说话。他深呼吸,甚至没感受到胸腔里有空气,只有酒精残留的刺痛感和血味残留在神经末梢。   他说:“我不会因此改变,也不会好哪怕一点。死了的人就是死了,我从始至终都接受死亡、尊重死亡。你编的故事再圆满也有被戳破的时候,到时候别怪我去杀你。”   没人回应。   是默认随便什么时候去杀他吗……这家伙……   赤井务武忽然问他:“你真能分清我和维兰德吗?Juniper。”   怎么可能分不清?   黑泽阵刚想说什么,就有人摸了摸他的脑袋,有个声音在他背后说:“别难为他了。”这才是赤井务武的声音。   ……谁?   “他死了,”很像维兰德的声音对他说,“你我都很清楚,所以,这里是现实吗?”   哈。什么把戏。二十多年前的场景,还真是让人觉得熟悉——准确来说,不管是什么都根本忘不掉。   黑泽阵显而易见地变得恼火,他当然清楚这里是现实,也知道维兰德早就死了,只是他有一瞬间没能分清现实和被扰动的记忆。赤井务武知道他记忆的问题,要让他想起某段确切的记忆也很容易……   但有什么意义吗。   他问自己。没问那个人。只是在问自己。明明他的记忆本身只是可以随意删改的筹码不是吗?这段记忆对他来说也无关紧要,不需要的时候甚至可以随手丢掉——现在做不到,但如果可以的话他确实不打算再想起来。   “我不同意,”他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声音平静到了极点,“我也不需要分清你和「维兰德」,谁是「维兰德」都可以,他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早就同意过了。”   “是吗?”赤井务武的声音里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把结束工作做完吧。清空任务的记忆也可以,只做确认也可以,什么条例都行,按规定的流程来,别自作主张——你不是他,我不会配合你的。”黑泽阵已经不想再谈了。   繁杂的声音瞬间涌入耳际。   不知道是记忆里的声音,还是来自幻觉的声音,他能分清楚现实,却分不清记忆和幻觉,或者这两者本来就是同一样东西。他试图放缓呼吸,但又很难感觉到自己的肺,或者喉咙,只能在黑暗里攥紧了手里的东西。   直到他听到赤井务武原本的声音:“既然你说「自作主张」,我有个提议。”   没等黑泽阵回应,他就换了更正式、更沉稳的语气,说:“叫我一声父亲吧。”   “……”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   黑泽阵沉默了很久,久到他自己都以为自己会一直沉默下去,可那个人也没说话,只是等他给出答案。   最后他睁开眼睛,看着那个人,终于笑了一声:“好啊,父亲。你可别后悔。” 第181章 须晴日   赤井秀一没走。   他从晚上待到凌晨, 又从凌晨待到上午,买了两罐黑咖啡,去对面的餐厅吃了个午饭, 期间一直盯着那座写着“曙光”的商场, 但没人出来。   商场很大,不一定只有一个门开着, 但琴酒一直都没给他发消息, 赤井务武也没有,所以赤井秀一就等到现在,并决定到傍晚还没消息他就……报警,放波本。   毕竟他是遵纪守法的热心市民, 跟FBIaka地鼠门没有半点关系。   在等待的时候, 赤井秀一特地查了“曙光商场”的来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 这家商场跟秋田的那家没有任何联系。这家背后是国内的某个中等规模的老牌会社, 另一家的背景则是国外一个叫做「明日基金会」的管理机构,而这个基金会是另一个大型基金会的子机构……   小银的家底真丰厚啊。赤井秀一感叹。不过想到琴酒在鹤鸣港玩的那一手, 他又觉得有这种程度是理所应当,毕竟能养得起琴酒的地方应该穷不到哪里去——或者说一定很有钱才对。   他没在说琴酒坏话, 他说的只是实话。   赤井秀一坐在商场大厅的柜台那里充当接待员, 期间还真有几个人来问他商场什么时候开门, 他一本正经地说商场正在装修, 不日就会重新开业,其中还有个穿JK制服的学生相当羞涩地问他要电话号码。   于是赤井秀一打量了一下这个学生, 用温和的语调跟他说:“我是你们学校的老师。”   穿女装的男学生脸色瞬间就变得惨白, 找了个借口眨眼消失在了他面前,比米花町的记者跑得都快, 组织短跑冠军普罗塞克也得让他三分。   前·国中英语老师·冲矢昴摇摇头,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看了一眼时间,正准备给高中部的网球教练安室先生打电话报警的时候,商场内部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有内鬼,报警暂停。   他等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在接近大厅的时候,那个声音明显顿了一下,大概是察觉到外面有人。   脚步声有点重,不像小银的,也不像赤井务武的,难道是——   赤井秀一刚给新剧本起了个头,就看到抱着银发少年的赤井务武走了出来,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把剧本草稿给删了,继续坐在接待处等他爹过来。   赤井务武看到他,就在距离他几步远的位置站定,问:“你没回去?”   “没,”赤井秀一坦然地说,“我怕你把我弟弟怎么样了。”   他看向被抱着的银发少年。黑泽阵换了身衣服,没穿鞋,长长的银发几乎拖到地上,不对,已经有几缕掉到地上了。从赤井秀一的角度看不到脸,但他知道琴酒肯定不是清醒的,不然听到他的声音不至于一点反应都没有。   赤井务武从自己儿子眼里看到了浓浓的不信任,以及“我准备好报警了,你最好快点解释”的眼神。   他觉得……他距离有个贴心的听话的儿子这个梦想,实在是隔着一个维兰德的良心那么远。   谢邀,维兰德没有良心这种东西,所以他这辈子也不会有听话的儿子了。   “既然还没走,你把他带回去吧,我最近有其他工作,下次见面可能是几个月后了。”   赤井务武干脆地把银发少年一扔,扔向了赤井秀一的方向,就往外走。   赤井秀一没想到他直接用扔的,眼疾手快地翻出柜台把人接住,却在目光触及到黑泽阵的时候忽然睁大了眼睛。   ……黑泽阵是醒着的。   瞳孔涣散毫无焦距,即使被扔出去的时候也毫无反应,如果不是还能感受到呼吸和心跳,赤井秀一差点就要以为自己接住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不过琴酒确实很凉,他当年就觉得挺凉快的,想当空调用,可惜被拒绝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   “逆向洗脑,不是你让我来的吗?”赤井务武往黑泽阵身上看了看,说,“赶时间,下手重了点,让他睡两天就好。”   “你——就用了这几个小时?”   赤井秀一看看黑泽阵,又看看赤井务武,报警的手快要按不住了。   准确来说是十几个小时,但这没什么差别——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铭刻了十三年的仇恨扭转回去,要么是赤井务武根本不顾黑泽阵的死活强行操作,要么就是干脆把黑泽阵的记忆全清空了,不管是哪种猜测都让赤井秀一很想回到昨天阻止那个把人亲手送来的自己。   要是琴酒真的变傻了怎么办?到时候谁来养?降谷君和诸伏君要上班,可没空一直看着他……   也许是赤井秀一的表情太过明显,赤井务武就解释了两句:“已经足够了,我也尽量温和点了。他跟普通人不一样。”   “什么意思?”   “他从小就接受过相关的训练,你可以当他的意识是可以删改的程序,在特定的药物和暗示环境下就能进行改动。”   “……哈。”   赤井秀一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低头看依旧没动静的银发少年,确认琴酒只是看似醒着,实际上完全没有意识后,又用一种完全陌生的眼神去看他的父亲。   说实话,他完全不了解赤井务武这个人,十八年没见,已经比他小时候认识父亲的时间还要长了,更不用说他小时候赤井务武也不经常回家。   而琴酒、小银的“小时候”……就是这么过的?   赤井务武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说:“是维兰德做的,经过了他本人的同意。这是A.U.R.O的家事。”   这是维兰德和Juniper的家事。   赤井务武记得自己当初也问过,维兰德的回答是“想管我吗?来A.U.R.O再说吧”,而赤井务武还不想从MI6辞职,也辞不了,也就没能插手维兰德的做法。   他本来想告诉玛丽,但又怕玛丽直接来把维兰德杀了,毕竟玛丽的性格没他这么好(真的吗?),最后还是Juniper本人说“没那个必要”,于是赤井务武就什么都没说。   不过从那之后他经常用这句话来搪塞维兰德的儿子,搞得那个小孩见到他就走。   他继续往外走,赤井秀一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包括认知和记忆?”   赤井务武叹了口气,还是回答道:“没你想得那么容易,认知是一旦印下就擦不掉的东西,所以我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洗回去的要求,但填上新的内容却很简单。”   “所以——”   未尽的半个音节伴随着枪支上膛的声音,被赤井秀一拿在手里的是昨晚降谷零路过给的M92F,琴酒的老情人。   现在这把枪被赤井秀一用来指着赤井务武,虽然它的主人没能清醒地看到这一幕,但想必也会乐于见到这个场面发生。   赤井秀一单手护着黑泽阵,另一只手的手指已经搭在了扳机上:“你根本没那么做。你不是会忽然改变主意的人,所以你对他做了「其他的事」。”   “秀一,”赤井务武站在原地,没有转身,只是说,“你真的要用枪指向你父亲吗?”   “你现在是维兰德,不是赤井务武,管不到我。”赤井秀一回答。   赤井务武沉默。   好像就在不久前,他从维兰德的儿子那里听到过一句完全相反的话,虽然两句话的结论一模一样。   果然他们俩这辈子别想要贴心的儿子了。   他转过身,也没管赤井秀一手里的枪,非常平静地说:“既然你一定要知道,那就……”   赤井务武看向了黑泽阵。   “Juniper,”他说,“叫声父亲。”   在赤井秀一错愕的注视下,银发少年轻轻眨了下眼,很慢地说了一句:“父亲。”   ……所以是醒着的吗?   赤井秀一越看越不对,但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赤井务武冷不丁命令道:“拦住他。”   赤井秀一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赤井务武想跑,转身要追上去的时候,却有一只手夺走了他手里的枪,原本安静躺在他怀里的人忽然动手,扬起手肘就往他身上砸来!   距离太近来不及躲闪,赤井秀一只能横起手臂来阻挡,可银发少年毫无收手的意思,扔掉那把枪就再次向他发起了攻击,根本就不带犹豫的!   ——你扔了什么?那可是你老婆啊!   赤井秀一差点就把心里话给喊出来了,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喊出来也没用,反而得担心黑泽阵清醒后会不会记得这会儿发生的事;他从眼角的余光里看到赤井务武向他挥了挥手,消失在商场的大门外,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这是什么坑儿子的爹?!   自由的前美国FBI都想自由地骂人了,他正在考虑彻底断绝父子关系,顺便把他弟弟抢过来,但现在他得先从琴酒手里活下来,毕竟琴酒根本就没留手,就是冲着杀他来的!   “小银?琴酒?黑泽?Juniper?审判之银?你醒醒……小阵同学?”   叫什么都没用啊!   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已经横在眼前,赤井秀一看着骑在他身上、反手就要把手术刀刺进他喉咙的黑泽阵,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找到了通关密码:“我不追他!”   手术刀稳稳地停在距离他几毫米的位置,赤井秀一只差一点就要徒手当刀了,但现在他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是:救命,琴酒竟然是声控的!   现在那双墨绿色的、依旧没什么焦距的眼睛还是盯着他看,赤井秀一甚至不确定黑泽阵到底有没有“看”到他。至于赤井务武,跑都跑了,他觉得接下来一段时间里肯定是见不到这个人……先别想没用的只会跑路的爹了,现在他弟弟怎么办?   手机刚才战斗的时候就被踹到了远处,这座商场附近的街道甚至没几个路过的人,不过这也是好事,赤井秀一不能确定这个状态下的黑泽阵会不会攻击其他人。   “小银?”   没反应。   “琴酒?”   没反应。   无论说什么黑泽阵都没反应,就连墨绿色的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好像一具没有灵魂的人偶。可那把手术刀的刀尖依旧笔直地对着赤井秀一,随时都可能毫不留情地一刀捅进去,赤井秀一又不能真跟他打起来,他知道琴酒打起架来有多不要命,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对峙下去。   赤井秀一干脆放弃地躺在地上,安慰自己反正琴酒不可能一直维持这个状态,要么睡过去要么醒过来,再不济也会饿晕过去,他就当跟一只暂时不咬人的狼对互相盯上几个小时。   还有,他要给降谷零打电话报警,抓赤井务武。   间谍怎么能在别人的国家到处乱跑呢!(理直气壮.jpg)   不过幸好琴酒没让他等太久——也只有十几分钟的功夫,银发少年就晃了晃,在他眼前昏了过去。   这回是真没意识了。   赤井秀一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句,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黑泽阵的手,又小心翼翼地拿走那把手术刀,在此期间黑泽阵一直都没有反应,赤井秀一才松了口气,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他刚坐起来,准备去拿被丢到远处的手机,却发现哪里不对——很烫,直接砸在他身上的脑袋像一团火,额头很烫,体温到了对正常人来说都偏高的地步。   放下去的心又悬起来了。   赤井秀一又试了试黑泽阵的手,还是冰凉的,比刚才打起来的时还要冰。   他沉默了一下,把人抱起来,捡起自己落在地上的手机,就给降谷零打电话:“降谷君,现在情况紧急,我们把赤井务武抓起来吧。”   接电话的降谷零:“……?”   正在加班的降谷先生心想这是又出了什么情况,语气不免变得严肃起来,问怎么回事,难道赤井务武把黑泽骗到欧洲去当他们组织的BOSS了?   赤井秀一看看昏迷、神志不清且高烧的黑泽阵,一时哽住,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琴酒曾经自愿被洗脑现在他找赤井务武洗回去但赤井务武动了些别的手脚”这回事。如果他真的说了,那接下来先被打的可能不是赤井务武,而是把琴酒送到赤井务武手上的他本人AKA赤井务武的儿子——赤井先生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想断绝父子关系:)。   最后他叹了口气,决定进行一个完美的概括:“琴酒现在昏过去了,具体原因我不清楚,我怀疑赤井务武对他做了什么。我先带他去找医生,找赤井务武的事就……”   “我安排人去找。”   降谷零答应得很快,那边还有文件翻动的声音,看得出来他是这些熟人里最忙的一个,但就算这样他还能秒接赤井秀一的电话。   挂电话前,他又郑重地对赤井秀一说:别找不靠谱的医生,特别是名字里带“白”字的。   赤井秀一说好。   他挂断电话,刚准备带着黑泽阵离开这里,去找个医生,却听到了一个久违的称呼。   “莱伊?”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⑼ ⑼ . c o m   是个女声。   能叫出他这个代号的只有乌丸集团的成员,赤井秀一转身往大门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根关东煮……一支关东煮……不对,一位关东煮和另外几个人站在门口。   看着那个穿了关东煮玩偶服的人,他甚至没能认出来这是谁,只能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并从柜台上拿回了琴酒的M92F,对准了门口的方向。   “你是谁?”   “我是——等等,这是谁?莱伊你怎么抱着琴酒?!”那根关东煮说到一半声音就变了个调,指着他怀里的银发少年,语气震撼地大喊。   哦,还确切地知道琴酒已经变小的事,所以是最近留在东京、可能见过琴酒的组织成员。   赤井秀一左看右看,怎么看都看不出对方的身份,声音也不熟,就说:“……你好,关东煮怪人。”   蒂塔:“……”   蒂塔:“我是蒂塔(Dita),我们在洛杉矶别墅的时候还见过面。”   她慢慢摘掉关东煮玩偶服的头套,露出一张人脸来。此时这张脸上是四分震惊三份惶然两分警惕和一分“我想吃关东煮”,她欲言又止地看着对面的黑发男人和银发少年,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赤井秀一没说话。   他确实认识蒂塔,但就在“莱伊当上组织二把手”的那天见了她一面,也就能认出脸的地步,根本不熟。而且蒂塔不是已经被抓了吗,这是怎么逃出来的,降谷君,你们公安的工作……   不过工作失误问题待会再说,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他带着昏迷不醒的琴酒,不想在这里跟他们打起来——一二三四,除了蒂塔还有另外四个人,可能是组织的残党。对赤井秀一来说,解决这些人当然不是什么难事,但他不想让这个状态的琴酒受伤……   就在气氛变得僵硬的时候,忽然有新的声音响起:“他们暂时没追来,快,我们快走,现在就是离开东京的最好机会,再晚就来不及——莱伊?!琴酒?!”   声音陡然卡住,然后提高了一个八度。   好在这次来的不是关东煮怪人,是赤井秀一认识的人,组织的狙击手基安蒂小姐,不知道为什么,科恩没有跟在她的身边。   基安蒂看看赤井秀一,再看看琴酒,又看看赤井秀一,又看看琴酒,终于不可置信地指着他大叫出声:“你绑架了琴酒!你还绑架了琴酒的枪!”   赤井秀一:“……”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没有绑架他,绑架他的人是个跟我毫无关系的MI6探员。至于绑架他枪的,是他八岁的弟弟AKA日本公安降谷警官。   蒂塔小声:“就不可能是他跟琴酒一起的吗?”   基安蒂超大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莱伊和琴酒的关系整个组织的人都知道!他们两个绝不可能站在一起!”   蒂塔:“……也是。”   赤井秀一:“……”你们这是什么版本的剧本了,现在已经是我和琴酒一个爹属于双胞胎兄弟的时代了,你们倒是把剧本更新一下啊!   到底是谁写了这么多剧本,有没有考虑过路人的感受,无辜的赤井先生头疼地想。   他正义地在心里谴责了那些天天写剧本的人,打量着门口的几个人,问:“基安蒂,蒂塔……还有另外几位先生。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基安蒂就要说什么,却被蒂塔拉住了,蒂塔急切地说:“你忘了吗?基安蒂,他是波本的表哥,他们两个肯定是一伙的!”   赤井秀一:“……”好古早的剧本。你们两个真的该更新一下剧本的版本了。   基安蒂有些迟疑。   她用一种相当怪异的表情看着赤井秀一,半晌忽然说了句:“莱伊,你的头发是真的吗?”   赤井秀一的头发已经快长到腰了,但几个月前他出现在洛杉矶的时候,还是短发。   这个长度还远远不到他原本的头发长度,就算是用来伪装的假发,也不会选这个长度才对。   赤井秀一听到这里,忽然有了猜测,就将琴酒的枪往下放了一点,问:“你们……背叛了组织?”   基安蒂坚持说:“你先说你是不是莱伊。”   赤井秀一看着她,但实在是看不透基安蒂的脑子里装了什么东西,于是他说:“几年前,我确实是莱伊。”   基安蒂倒吸一口凉气。   基安蒂:“所以一直有两个莱伊!几年前从组织叛逃的,和前段时间回到组织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那个莱伊知道你剪了头发,假扮了你,但你本人重新开始留长发了!”   赤井秀一:“……”   蒂塔:“喂喂,基安蒂,我正面见过那个莱伊的,他的脸是真的!除非他们是双胞胎,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像啊!”   基安蒂:“莱伊,你……”   赤井秀一:“……我确实有个跟我一样大、而且各方面都很像的兄弟。”而且他就在我怀里,在你们面前。   其他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你……”   有人试探着问。   赤井秀一觉得前方可能是深渊,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但形势所迫,他「不得不」说点什么,所以他「不假思索」地说:“这段时间我一直在隐藏身份躲避组织的追杀(实话),主要是我弟弟在追杀我(虽然他演),还有,我不是FBI(现在不是了)。”   基安蒂迅速整理好了剧本:“所以你从头到尾都是组织的人,不是什么是卧底,你弟弟是FBI,而波本和你弟弟密谋里应外合狼狈为奸让你弟弟以FBI的身份设计抓捕琴酒,然后嫁祸给你,接下来他们追杀你灭口,等琴酒也就是那位先生死后就让你弟弟用你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回到组织!”   赤井秀一:“……”   如果不是知道真相他都要信了。   蒂塔晃晃脑袋,试图把里面的关东煮倒出来,问:“可你和宫野透不是表兄弟吗,为什么波本和你弟弟要你的身份?还有,你弟弟为什么是FBI?”   赤井秀一刚用抱着黑泽阵的手给降谷零发了这里的地址,希望降谷先生能快点派人来,现在他一心二用,回答:“组织有往FBI派间谍的习惯,而且不止一个,我以为蒂塔小姐会知道这件事?”   蒂塔:“……那确实。所以莱伊二号是被组织派到FBI的间谍。”   赤井秀一沉默半天,还是没说出反驳的话来。   算了,FBI不值得,就当他是MI6派到FBI的间谍吧,到时候跟MI6多卖两百条FBI的情报。   蒂塔:“那波本……波本跟你都是那位先生的后代,你们……”   赤井秀一:“你搞错了,我和波本里只有一个是那位先生的后代。我和他不一样。”是的,波本真的是那位先生的后代,如果贝尔摩德没说谎的话。   蒂塔:“……?所以波本是?”   赤井秀一:“他、嗯……我以为你们都知道了,其实他是琴酒的儿子,人造人,真实年龄是八岁……”   对不起,降谷君,不是我没想到更好的说法,只是你说过蒂塔是【塔】相关的人,我怕她从别的渠道知道了天才波本八岁半的真相,只是在诈我。   以及波本八岁的剧本跟我真的没有任何关系。赤井秀一在心里叹气,到底是谁写了这些剧本,实在是太不考虑用的人的感受了。   他闭上眼睛,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波本是谁的儿子?”   “谁今年八岁?”   “什么人造人?”   随后,是基安蒂颤抖的声音:“琴酒就是那位先生,波本是琴酒的儿子,所以波本他……他本来应该名正言顺地继承BOSS的位置,却因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你弟弟合谋,弑父篡位?!”   “……”   “莱伊,你说话啊莱伊!波本知道他自己的身份吗?”   “他应该也是刚知道……”赤井秀一微微闭眼。毕竟这事就是刚刚被编出来的,还有,降谷君,你什么时候能看到我的消息派人来这里,我快演不下去了。   基安蒂:“不,我不信,琴酒怎么可能是波本的父亲!除非你有证据——”   赤井秀一播放了露比的脑内小剧场录音,并及时在前妻莱伊那句前把录音掐了。   基安蒂:“……”   她的声音好像也被掐了,很久都没有说话,整个曙光商场的门口大厅里也弥漫着诡异的沉默。   很久,基安蒂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看破红尘的空白表情:“所以,波本强行唤醒的是他的亲生父亲琴酒,然后又强迫没能完全复活的琴酒、用琴酒的身体研究长生不老药,琴酒再也无法忍受波本的所作所为,前几天带领组织的旧部终于逃了出去,波本跟想要长生不老的日本政府合作,以抓捕组织BOSS为幌子,其实抓的是琴酒,到这时候波本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   赤井秀一:“……”   基安蒂忽然转向赤井秀一,凌厉的眼神直逼这位老同事:“那琴酒为什么跟你在一起?!”   ——因为你刚才说的没一句是对的,真相是我们几个都是卧底,我送琴酒来见他上级也就是我刚断绝了父子关系的父亲。   赤井秀一叹气,先重新问了一遍他最开始的问题:“所以你们背叛了组织,对吧?”   蒂塔自信地说:“对,你也被波本追杀,我们现在也因为不想跟波本混被组织追杀,我们的立场都是一样的。我们正准备逃离日本。”   虽然情况有点不一样吧,比如说她是越狱出来的,不过没必要让其他人知道这点。   赤井秀一扫了一圈这些人,蒂塔是越狱的,其他人应该是一开始就没被抓到的组织成员,至于基安蒂……他记得被降谷君忽悠了来着,为什么忽然背叛他不太清楚,不过这不是很重要,反正等警察来把他们一网打尽就行。   现在他们都是被波本追杀的人,让他回忆一下刚才的剧本,应该怎么说……   他放下枪,流畅地说:“前几天琴酒在父子相残(他和我爸)的事件里重伤逃出来(逃出【塔】的地下基地),我刚好在附近,他就从波本手里落到了我手里(而且他是在波本面前跟着我走的)。没错,是我绑架了琴酒,我要报复波本,让他痛苦、绝望、追悔莫及。”   蒂塔肃然起敬:“我们只是为了逃命,你是真的恨波本啊。现在我们遇到了,也不可能就当没看到,莱伊,你要跟我们一起离开日本吗?”   她看了一眼沉睡的银发少年,补充了一句:“带上琴酒。”   赤井秀一问你们怎么离开,蒂塔说我们联系了一架货运飞机,到时候我们暗度陈仓,不过为了保密暂时不能告诉你,你带上琴酒跟我们走就可以了,我们都是逃命的人,而且是凑巧遇到的,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害你。   哦,没关系,我要害你们。赤井先生点了根烟,低头看黑泽阵,发现人还是没醒。   而基安蒂……   此时基安蒂正在崩溃地给波本发消息:波本!看看你干的好事!你是怎么让莱伊绑架琴酒的!波本!琴酒可是你亲生父亲啊!   接到消息的降谷零:……?   降谷先生看了一下基安蒂给他发的上一条消息,是骂了他三百字说自己不会再给这个组织卖命的消息没错啊,所以发生什么事了?   基安蒂:算了,你还是个孩子,跟你说不通,总之莱伊绑架了你父亲,马上就要逃到英国去了,你快找人拦住他!!! 第182章 须晴日   公安。   降谷零电话打到一半就去看消息, 看完之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到电话那边传来诸伏景光的声音:“Zero,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 情况紧急, 我们把赤井秀一抓起来吧。”降谷零头疼地趴在了桌子上。   赤井秀一,又是你在编剧本了吧!   他用头撞了撞桌子, 在这个瞬间真的有了把赤井父子都抓起来的冲动。刚才接到赤井秀一没头没尾一个地址的时候他很快就意识到那边出问题了, 让同事带人去找,但同事还没到他就看到了基安蒂的消息——就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赤井秀一,你又创造出了一个全新的剧本是吧?!   基安蒂继续发消息:没想到莱伊是双胞胎, 三年之期已至, 现在过去的莱伊回来了, 他变得冷血、无情, 难道你真要看着琴酒落在这种人手里吗?!   降谷零捂住了脸:“……够了。”   他要脸, 赤井秀一可以不要,但他真的不能, 原谅他还是个八岁的小孩,做不到这种事。   诸伏景光那边的声音消失了好一会儿。降谷零从桌子上重新爬起来, 头疼地想这都是什么事的时候, 听到发小温柔地问:“是黑泽那边有什么意外吗?”   毕竟黑泽阵是跟赤井秀一一起走的, 如果要抓赤井秀一, 应该是黑泽出了什么事,不过听Zero的语气, 好像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情况……   降谷零用拳头锤了锤自己的脑壳, 让自己变得清醒一点:“如果「赤井秀一的双胞胎哥哥莱伊绑架了琴酒并准备跟其他组织残党潜逃到英国」算意外的话。”   诸伏景光听完沉默了一下,然后扑哧笑出了声。   还以为什么情况呢, 原来是莱伊在胡说八道啊,没事了,正常现象。   降谷零给基安蒂发完「你已经背叛我了,基安蒂」,并得到一堆乱码和「琴酒可是你父亲!」的过激言论后,被基安蒂质问了「琴酒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他顿了一会儿,才回答:「我养的猫,我会接他回来,你不用管这件事」。   基安蒂:「你会对他好吗?」   降谷零:「会。」   基安蒂:「我帮你拖住莱伊!」   不用了,谢谢,莱伊也在帮我拖住你们,所以到时候你们被我一窝端的时候谁也别惊讶。   降谷零安排完,回到跟诸伏景光的电话上,说:“总之我找人去接应他们了,你不用担心,先养伤……你在外面吗?”   “嗯,在医院里兜风,风见用轮椅推着我到楼顶了,没走多远。”诸伏景光戳了戳旁边的风见裕也,说小裕说句话,风见裕也回过神来,嗯嗯两声,有点手忙脚乱的。   “那就好。”   降谷零还有工作要忙,寒暄几句就挂断了电话。而另一边,一座大楼的天台上,风见裕也看着正在愉快地哼着歌组装狙击枪、还跟他笑了笑的诸伏景光,冷汗正在刷刷的往下淌。   “景光,真的要这样吗……”   “腿受伤对狙击手的影响没你想的那么大,安心啦,小裕。”   “我说的不是这个吧!你现在应该在医院里养伤啊!我到底为什么会同意帮你来这种地方啊啊啊啊——”风见裕也抱头撞墙。他又双叒叕一次辜负了降谷先生的期待,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被降谷先生辞退了!   诸伏景光回头,笑吟吟地说:“因为小裕没法拒绝我啊。”   风见裕也蹲在地上画起了圈:降谷先生,你快来吧,谁能拒绝诸伏景光,你让我看着他跟给他加个万能小帮手有什么区别啊!   ……   曙光大厦附近。   基安蒂和赤井秀一正在试图拖延时间,并对剧本进行了亿点补充,赤井先生时不时就低头看一眼琴酒,幸好这人还没醒,不然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跟琴酒解释现在的情况。   不过就算醒了他也完全不担心暴露,反正琴酒每次枕着他睡醒的第一反应就是打他……   咳,这不是他的问题,枕头先生郑重声明,换任何人来琴酒睡醒发现身边有人的反应都是下意识攻击,只是琴酒基本上不会在其他人身边睡着而已。   他和基安蒂小姐你一言我一语,就要把波本从出生以来的“八年精彩人生”从头到尾都补全的时候,蒂塔小姐忽然拍案而起。   “不行,既然波本¥%&@#¥……(刚才编的内容),那我们不能再等了,越等风险就越大,我们现在就走!我通知那架飞机提前准备起飞,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抄起地上的关东煮套装,从里面摸出自己的手机,啪啪按了几个键,就招呼其他人快走。   正在拖延时间的基安蒂:……   正在拖延时间的赤井秀一:……   然后他们离开了大厦。   然后他们在路上遇到了追兵。   然后他们一路逃跑,在两大主力划水拖后腿的情况下,终于消耗掉了没有名字的四个路人,跑到了港区货运机场。   最后,他们就要到那架飞机上了,跑在前面的赤井秀一努力放慢脚步,看到琴酒快被带走了的基安蒂奋起直追,就在她要抓到赤井秀一衣服的时候,一枚子弹擦着基安蒂的衣服过去,她一个踉跄……   把赤井秀一推了上去。   千钧一发之际,蒂塔贴心地拉了赤井秀一一把,然后赤井秀一带着琴酒上了飞机,飞机飞走了。   再然后,黑泽阵醒了。   捂着脑袋坐起来的黑泽阵察觉到身边有人,本想攻击,又因为熟悉的气息放松下来。随后他环顾四周,看到昏暗的环境、狭窄的空间、货箱和一个长得像关东煮的玩意儿,以及摇摇晃晃的地面,就抓住身后的人问:“怎么回事?”   声音有点哑,带着灼热的温度。   他对上赤井秀一空洞的表情,发现这人完全没反应,伸手扯了扯这个人的脸,才听到赤井秀一说:“我从波本手里把你救出来,但撞上了波本派去追杀其他组织成员的人,他们没认出你和我,所以我跟这几个组织成员一起逃亡,带着你逃到了离开日本的飞机上。”   黑泽阵:???我穿越了?   他想站起来,没能站稳,飞机穿过云层发生晃动,于是黑泽阵直接砸回到了赤井秀一身上。   没力气,发烧……意料之中的事。黑泽阵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数,或者说验证了他的某个猜测。   “所以……”   “但幸好他不知道你是我双胞胎弟弟,以为我绑架你是为了要挟他,肯定会继续跟他联络。没关系,我们不需要继续联络他了,我从母亲那里知道父亲去了英国,这架飞机刚好飞往爱丁堡,我带你去找父亲治疗身体。至于波本,就让他后悔去吧。”   赤井秀一的声音充满了空灵的味道——翻译一下,是摆烂的气息。   黑泽阵:“……”   所以说他该不会是真的穿越了吧。   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床上睡满了组织成员的时候,呵。   他盯着赤井秀一看。   赤井秀一叹气,伸手把黑泽阵圈在怀里,拍拍他的背,说:“放心,波本想不到我们去找咱爸的,咱爸对洗脑很有研究,他会治好你的,小银,你乖乖跟我——”   他的话没能说完,黑泽阵就用膝盖猛地往赤井秀一的肚子上重重顶了一下。   银发少年挣开,踩着赤井秀一站起来,居高临下地说:“赤井秀一,我对洗脑也很有研究,如果你疯了我现在就可以帮你治一下。”   赤井秀一吃痛地捂住腹部,吸了口气,总算是回归了正常语气:“……你八岁的儿子通缉了我,理由是我绑架乌丸案的重要证人出境。”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就着刚才撞的位置踩了下去,说:“你跟他说一声不就行了。”   他很恼火,也是真用了力气。   赤井秀一眼疾手快地攥住黑泽阵的脚腕,阻止那只没穿鞋的脚继续往下踩,甚至没敢太用力,就怕人摔倒再恼羞成怒一次。   他无奈地回答:“我手机没电了。”   因为在曙光商场附近等了一天,到最后手机没电了,也没法跟降谷零解释。至于黑泽阵的手机,他从一开始就没见,可能被赤井务武丢了吧。   至于其他人,飞机上只有蒂塔的手机,蒂塔在看完通缉消息的最后一刻,手机也没电了。而且就算有电,到这里也没信号了。   赤井先生:我已经能想象出降谷君打不通我的电话时会是什么表情了,而且那个不重要,我应该想象的是我会死在什么地方,埋在哪里,还能不能有个全尸。   黑泽阵眯起眼。   他收回腿,决定暂时不计较赤井秀一的胡言乱语,就倚着货箱问:“所以你是怎么「绑架」我的?”   赤井秀一低头叹气:“咱爸把你给我了……他没对你做什么不该做的吧?”   脑海里瞬间闪过银发少年听从指令攻击他的那一幕,赤井秀一很想说我爸让你打我,你还真打了,但看到黑泽阵现在完全没事的样子,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琴酒他……是不是完全不记得?毕竟那时候没有意识,可能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黑泽阵微微蹙眉,刚要说什么,又忽然顿住,不耐烦地回答:“你满脑子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赤井秀一:“全都是你啊,小银。”   黑泽阵:“……”所以说他讨厌美国人。   就在这几秒的寂静里,黑泽阵背后那团很像关东煮的玩意儿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请问……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蒂塔颤颤巍巍地举起手,单是说出这句话,就好像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黑泽阵向昏暗的机舱里扫视过去,听出了蒂塔的声音,冷冷地说:“哦,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个需要灭口的。蒂塔,你越狱出来了啊。”   蒂塔,蒂塔快哭了。   她哪里知道莱伊和琴酒的关系这么好,她就不应该相信基安蒂跟她说的鬼话,基安蒂说波本要抓琴酒,要毁掉组织里忠于那位先生的一部分,她怎么就信了呢?   虽然她知道琴酒不是那位先生,但基安蒂说得那么有理有据,她还以为是基安蒂因为情报缺失产生了误解,真相是其他几位【塔】的人对付乌丸集团,琴酒是其他人都感兴趣的返老还童的完成品,原来不是吗?!   她艰难地缩进墙角,琴酒和莱伊她一个也打不过,蒂塔女士用捡起她最后的坚强,说:“我死之前,能不能问一个问题……琴酒,你和莱伊,真的是兄弟?波本是你儿子?”   生怕琴酒和莱伊不同意,她当场就把问题给说完了。   黑泽阵:“……”   蒂塔,你不会真信赤井秀一的胡话了吧。   赤井秀一趁黑泽阵沉默,语气轻快地说:“是啊,这是我双胞胎弟弟小银。我刚才说我们父亲的时候他都没反驳,你也听到——”   “闭嘴。”   黑泽阵打断了赤井秀一的施法,按了按越来越烫的额头,半恼地说:“没有什么双胞胎,也没有什么儿子,波本……勉强可以算我弟弟。”   赤井秀一从善如流:“对,波本是我们弟弟,我是大哥。不过我们父亲最喜欢的是小银。”   黑泽阵:“……”   他也不管蒂塔了,冲上去就跟赤井秀一搏斗!两个人在狭窄的空间里扭打在了一起,身体撞上货箱的重响在昏暗的环境里回荡;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蒂塔女士劫后余生,把自己塞进了更小的角落,生怕被波及到。   虽然她觉得莱伊是故意说这些的,但人家兄弟两个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兄弟两个确实没关心角落里的关东煮,打得天翻地覆,除了没上武器之外谁都没有留手,黑泽阵仗着自己体型小,全然利用了这里空间优势,要不是赤井务武送给他的手术刀不知道去哪了,他可能已经找机会划开了赤井秀一的喉咙。   飞机穿过云层,气流让货仓也变得颠簸起来,两个人的战斗仍旧在继续,直到赤井秀一先告饶:“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记忆没问题了,我投降。”   黑泽阵的动作一顿,还是往赤井秀一身上狠狠踩了一脚,这回赤井秀一没来得及阻止,在黑暗里吸气。   “试探得很开心?”黑泽阵抓住赤井秀一的衣领,冷冷地说,“你认为我会被他控制?”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不就是想知道赤井务武有没有对他做手脚吗。   “我肯定会怀疑吧,而且当时你……等等、是我错了!你现在应该休息,而且我们约定好等你变回去再打吧?现在还不是决战的时候。”赤井秀一说到一半就忽然改口,他意识到黑泽阵抓着他衣领的手在颤抖,继续说下去的话可能就要打第二场了。   黑泽阵松开了抓着赤井秀一衣领的手,低笑:“现在还不是时候……呵。”   他有一会儿没说话,赤井秀一试探着给黑泽阵顺了顺毛,黑泽阵没动,也没看他,赤井秀一就放了心,可就在他要收回手的时候,黑泽阵却再也站不稳,跪在了地上。   “琴酒?!”   赤井秀一知道黑泽阵一直在硬撑,还在发烧的身体当然支撑不了多久的战斗,他下意识地去扶黑泽阵,却发现黑泽阵没有在看他,视线……完全没有焦距。   体温已经高到了有点吓人的地步,黑泽阵咬着牙,说了一句什么,赤井秀一没听清。   “什么?”   “……衣服,借我。”   话语从灼热的喉咙里挤出,几乎不成完整的音节,汗水顺着往下滴落,黑泽阵看不清眼前的东西,身体仿佛被撕碎的痛苦正在从四肢百骸传来。   他压抑着不发出痛苦的声音,起码不应该在这个人面前,意识正在逐渐变得模糊,他想用力咬下舌尖让自己变得清醒,却咬到了别的东西。   赤井秀一的声音从极近的地方传来:“这里没有止血的条件,要不然你先咬我的手?”   黑泽阵慢慢松开口。   赤井秀一补了一句:“很疼,真的,你先别咬了。”   他确定黑泽阵不会继续自残,缓缓抽回手,而银发少年用没有焦距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低头去脱自己的衣服,赤井秀一忽然意识到,现在的情况跟一个月前,他曾经见过的某个场景……无比相似。   夏季单薄的衣料撕裂的声音传来,赤井秀一看着银发少年的身体慢慢变化,以一种不太科学的姿态转变,就要变成某个他很熟悉的银发男人的时候,终于反应过来,动作飞快地把外套脱下来盖在了琴酒身上。   谢谢他喜欢穿外衣的习惯,不然他们就得去抢劫那边的关东煮了。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十三四岁的少年就变回了成年人,就算第二次看到变化的过程,赤井秀一也还是没能接受……这竟然是科学研究的结果。   银发男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像他从鹤鸣港把人捡回来的时候。   赤井秀一小声问:“琴酒?”   没有回应。   他小心地伸出手,想试试银发男人体温的时候,却被人猛地按住了手腕。   银发男人撑着身体坐起来,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赤井秀一都要怀疑这人又失忆了,不过就在他试图编个新剧本说服琴酒的时候,他听到了故意压低的、有点恶劣的声音:“现在还不是决战的时候,嗯?”   ……   稍微早些时候。   东京。港区货运机场附近的天台。   科恩收起狙击枪,不出意外地听到了背后的声音:“你打偏了,科恩。”   伏特加走到他身边,往正在起飞的飞机方向看去。他们没能提前确定到底是哪架飞机有问题,也不能直接拦截港口的所有飞机,现在飞机已经起飞,来不及了。   科恩回答:“常有的事。”   就在刚才,他接到了来自组织的任务,拦截想要进入港区货运机场的几个人。科恩负责提供远程协助,但他在那群人里看到了基安蒂。   伏特加听到回答,就侧头去看科恩,说:“你是故意打偏的,科恩。你故意开了那一枪,让她上不了飞机,这样她才能逃出去。”   科恩已经在收拾装狙击枪的箱子了,他低着头,说:“波本会查到那架飞机的去向,跟上去才是死路。”   所以他才会开枪,阻止基安蒂上飞机。   就算不久前他刚刚跟基安蒂分道扬镳,基安蒂下手的时候也是先打伏特加,他很清楚,如果真到了选择的时候,基安蒂会独自逃亡,绝不会带上他。   自私、漂亮,毫不拖泥带水,不会被任何东西困住的女人,就是基安蒂——   但她确实被自己织的茧困住了。科恩想不通基安蒂为什么那么在乎琴酒,他觉得琴酒对基安蒂来说没什么特别重要的,或许基安蒂在意的也不是琴酒,而是属于她的、没人知道的一段过去,她为其冠以了琴酒的名字。   伏特加就站在天台的边缘,风把他的衣服吹起,最后他摘下墨镜,问:“所以,你背叛了组织?”   科恩一顿,看向伏特加,说:“我没有背叛组织,基安蒂也没有,我们只是追随了不同的人。”   伏特加把墨镜别在胸前,又看向科恩背后,那是一片城市的高楼,远处的玻璃正在黄昏的日光里闪闪发光。   很久,他说:“那你刚才就不应该打偏。”   就在下一个瞬间,将手提箱整理完的科恩忽然抬手,一把被从手提箱背后摸出来的枪稳稳地对准了伏特加。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有人会来,而且伏特加这个明明应该跟波本有矛盾,却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的人最为可疑。   科恩打量着没戴墨镜的伏特加,还是很难相信这是同一个人,于是他也摘下了墨镜,说:“就算BOSS变了,组织也变了,几天之内一切形势都发生了变化,我也从未想过对我说这句话的人会是你,伏特加。”   伏特加:“……你是谁?”   科恩:“我是科恩。话说你真的是伏特加?”   伏特加:“……”   科恩:“……”   两个没戴墨镜的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把墨镜重新戴上,这才能正常对话。   太好了,戴上墨镜,整个世界都变得正常了。   伏特加看着科恩的本体,重新找回了自己刚才想说的话:“科恩,你知道波本有问题,就算这样你还是要继续吗?”   科恩看着伏特加的本体,顺利地找回了自己的节奏:“我跟你不一样,伏特加,我是组织养大的。我的履历是组织伪造的,我的一切是组织给的,我所有的真实都在这里,我离开组织就无处可去,所以我不会背叛组织。就算BOSS背叛了组织,我也不会。”   他说这话的时候非常平静,平静得像是天边被染红的云。   黄昏正在沉降,那架飞机已经消失在远方。没有被击落——可能是因为琴酒在上面,就算是那位波本先生也没采取太过暴力的手段。   “BOSS背叛了组织……吗。”   伏特加的声音有点感慨,他知道的比科恩多得多,现在听到科恩这句话,甚至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不过,他刚知道波本是卧底的时候,心情比现在的科恩要复杂得多。   他想,组织里还是有那么一两个忠臣的,可惜对「我们」所有人来说,组织不需要忠诚。   他决定对老同事做个最后的提醒,起码让他能保住一条命:“科恩,你现在回头还有机会。”   科恩摇摇头:“我已经没有机会了,伏特加,我说了,我和你不一样。我会杀死波本,就像你当初做的那样——波本不该是BOSS。”   话到最后已经从闲聊变成了最后通牒,科恩知道如果近战他几乎没有短时间内制服伏特加的方式,所以在话音刚落的时候他就扣动了扳机。   伏特加只退了半步,本想做出应对,却忽然停下了动作。   就在他眼前,科恩的胸口被打穿,鲜艳的红色在他胸口蔓延开来。戴墨镜的狙击手缓缓倒在地上,最后,科恩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个很不错的狙击点位……也是个不错的被狙击的位置。伏特加往黄昏的日光反射的城市高楼看去,似乎有个人影正从那边消失。   而科恩的手机来了一封邮件。   是给他下达任务的邮件地址。他用颤抖的手、拼尽最后的力气拿过手机,看到了邮件的内容——   「感谢你的忠诚,科恩。但我不需要它。」   忠诚……   科恩吐出一口血,胸腔里传来剧烈的痛楚,他想说什么,但没能再说出一句话,手机从他手里掉落,染上了鲜红的血。   血泊从他身下蔓延到了一旁的手提箱,里面是陪伴了科恩很久的狙击枪,科恩挣扎了几下,渐渐地不动了,到最后,他艰难地伸出手,伸向某个方向。   组织……不需要忠诚这种东西。   原来组织早就不存在了啊。在最后的时刻,科恩终于想明白了这点,波本明明已经打出明牌,他却还要相信组织会以另外的方式存在,因为他只能存在于组织,就算波本说的是谎言,他也只能欺骗自己去相信。他挣扎着,翕动着嘴唇,向说什么,破碎的音节从他的喉咙里滚落,变成谁也听不清的临终呓语。   逃、快逃。基安蒂,我离不开组织,但是你可以,从这里离开,再也不要回到组织了。   狙击手的视力让他最后看到了那个黑色的影子,基安蒂拐进小巷,彻底消失在了尽头。科恩看到那只黑色的蝴蝶飞走,终于闭上了眼睛。   黄昏终于彻底消失,天边的最后一抹霞光被黑暗吞没,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寂。   没过多久,城市的灯星星点点亮起,比白昼更加热闹的夜晚来临。   伏特加就站在距离科恩不远的地方,他蹲下来,给科恩摘下墨镜,帮他合上眼睛,又帮科恩戴上了墨镜。   科恩死了。   他死前依旧在追逐着已经不存在的组织。   ……   远处的天台。   诸伏景光发完邮件就收起手机,对风见裕也说:“小裕,我们回去吧。”   风见裕也看看远处的两人,认命地帮诸伏景光提着装枪的手提包,然后推着轮椅下楼的方向走。这座建筑的顶楼是可以直接通过电梯上来的,这也是诸伏景光选择这里的原因。   走到一半,他忍不住问:“真的没关系吗?”   诸伏景光抬起手,拍拍风见裕也的肩膀,说:“没关系,科恩死了,水无小姐去‘接’基安蒂了,飞机就由Zero负责吧,反正大部分人都被抓住,最后上去的应该不剩几个人了吧。”   风见裕也又想撞墙了,他觉得诸伏景光明明知道他在问什么,但就是在假装没听懂:“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本来应该抓他回去的吧。”   诸伏景光轻声说:“但是蒂塔越狱了,她那种人无所谓;科恩不一样,他已经知道Zero的问题了,他会选择杀死‘波本’,只是抓到他……Zero还是很危险啊。”   在医院里的时候,他花时间看了所有组织成员的资料,特别标注了可能有危险的那些人,又在科恩的资料上停留了很久。虽然科恩在组织里是个相当不起眼的人,任务也经常失败,但如果排除跟琴酒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科恩和基安蒂的任务成功率还是个很高的——所以说琴酒才是那个拉低任务成功率的罪魁祸首吧。   风见裕也欲言又止,他当然知道诸伏景光来这里是为什么,但是这个事,这个事它……它就是不对劲啊!不应该这样吧!到底为什么啊!   他不放心地问:“但不告诉降谷先生没关系吗?”   诸伏景光伸了个懒腰,声音轻快地说:“没关系,我已经做好所有工作了,我们今天没来过这里,没人会猜到科恩是怎么死的,除了……”   他低头,刚好看到手机里收到的消息。LINE消息,熟人。   是伏特加发来的。   [大哥就是最好的]:科恩的任务,是你安排的吧。   [我弟弟打网球天下第一!]:帮我保密哦。   [大哥就是最好的]:你们公安的事我管不到,不过我有个问题。大哥那边也是你们安排的?   [我弟弟打网球天下第一!]:……什么?   [大哥就是最好的]:大哥和莱伊也跟着上了那架飞机,这也是你们公安的安排?   [我弟弟打网球天下第一!]:???   诸伏景光给赤井秀一打电话,发现关机。他给黑泽阵打电话,发现关机。   而伏特加给他发了张照片,是赤井秀一抱着昏迷不醒的黑泽阵上了飞机的远景照片,而那架飞机……刚才就在他的视线里,飞向了远方。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   他拨通了降谷零的电话,望着天空,说:“Zero,情况有变,我们先把赤井秀一抓起来吧。” 第183章 须晴日   穿过云层的货运飞机平稳地行进在一望无际的晴空里, 从远东的岛国飞越海岸线,掠过一片古老又神秘的大地,前往草原与雪山的背后, 战争不断硝烟弥漫的边界, 最终将在十数个小时后落于砌在火山灰与艺术之上的海湾城市。   此时飞机的货舱里一片寂静,只有气流掀过机翼的轰鸣声不绝于耳。即使是在地表温度能煎鸡蛋的夏季, 万米高空中也是冷的, 唯一能算得上“热”的就是某个银发男人的体温。   肤色很白的手扼住了赤井秀一的喉咙,银发男人发出了低低的笑声,他缓缓收紧手指,跟身下的黑发男人角力, 手背上的青筋隐约显现。两个人不上不下地僵持了一会儿, 直到机身的颠簸打破了平静, 让赤井秀一获得了一点喘息的余地。   “琴酒……”   “哼。”   墨绿色的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黑发男人看, 像荒原上的野兽盯紧自己的猎物, 但他很快就将视线转到了赤井秀一半长的头发上,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把手放开,先去整理零零碎碎的衣服。   “你要现在打?”赤井秀一问。   “不打。”银发男人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懒洋洋地回答, 用的是理所当然的语气。   打什么打, 困了。   他潦草披上赤井秀一的外衣, 坐过来,靠在赤井秀一身上, 找了个舒适的位置, 闭上眼睛。   赤井秀一:“……”   他觉得……变回成年人后的琴酒,好像更懒散了一点。但也更危险了一点。   黑泽阵微微睁开眼, 对上一双仿佛写着“我有话说”的眼睛,问:“怎么?”   赤井秀一说没事,你休息吧,我只是个枕头,很有职业操守的那种。   银发男人嗤笑一声。   黑泽阵张开五指,把一管针剂丢进赤井秀一手里,说:“你要打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奉陪。”   “这是什么?”赤井秀一把东西接过去,又看看黑泽阵,硬是没想出来这东西原本藏在哪。   赤井务武给黑泽阵穿的衣服就一层,他找黑泽阵手机的时候翻过,连个口袋都没有,可能是藏在袖子里了吧……毕竟手术刀就是从里面掏出来的。   而且这管针剂,里面浅绿色的液体微微晃动,明明是陌生的物质,却给他一种不是很好的感觉。   黑泽阵勉为其难地解释了一下:“λ-AP13,老熟人了。”   赤井秀一的手一顿。   虽然没实际见过,但这玩意也算得上“大名鼎鼎”,赤井秀一不是很想把这种东西跟琴酒放在一起,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   小银应该——赤井秀一是这么想的——应该很怕疼,只是意志比一般人强得多,所以每次都会忍着,特别是在他面前。宿敌先生什么样,赤井秀一自认为还是比较了解的。   他换了个姿势,让黑泽阵靠得舒服点,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不用了。这药没有商标。”   三无产品,用不得。   黑泽阵没搭理他,就要把那管针剂拿回来,却摸了个空。赤井秀一很自然地把针剂放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说,我给你拿着,等需要的时候再给你。   翻译:不给了。   黑泽阵跟他对视了几秒,发现赤井秀一依旧无比坦然,在脸皮这方面他的成就早就超过他父亲了,毕竟赤井务武不演维兰德的时候还是很好对付的。   不过现在确实要用不到这种东西,黑泽阵也懒得管了,就放下手,重新闭上眼睛,说:“随便你。”   赤井秀一看他躺在那里,过了很久,呼吸频率都没有变化,人还是醒着的,就问:“你要睡吗?”   黑泽阵没睁眼,不是很开心地说:“吵。”   赤井秀一了然地看向角落里的蒂塔,蒂塔女士从刚才开始就变成了一只鹌鹑,她希望自己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但以货舱的安静程度,她想换个地方肯定会先惊动那两个感知敏锐的人……   于是她就假装自己是一块石头,两眼无神地坐在那里,希望自己能马上昏过去。他们在说什么?我听不到、听不到,哎这瓜真好吃,偷偷吃一口,所以莱伊和琴酒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和谁是双胞胎,他们的爹是真不干人事啊!   哎,蒂塔啊蒂塔,你可是随时都可能被灭口的人,这瓜不能再吃了!哎,我说得对啊,反正都要死了,再吃一口……   “她……”赤井秀一刚开了个头,就被黑泽阵打断了。   黑泽阵慢悠悠地说:“落地把她送给MI6做礼物吧,最好让他们帮忙找找亚瑟·平井先生的下落。”   赤井秀一:“……亚瑟·平井在爱丁堡?”   黑泽阵:“在伦敦。”   赤井秀一:“……”他怎么记得柯南君应该在调查……哦,他好像也有两天没跟侦探联系了,降谷君太忙也没和他通情报,所以柯南君在这个时间被绑架也是有可能的。   他们聊得太平常,就这么决定了蒂塔女士的下落,被聊的对象趁这个空隙,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是MI6不是警察?”   交给英国警察也行啊!她在英国那边有人的!你们两个一个是FBI(既然莱伊的双胞胎弟弟是琴酒,那版本更新取消,他还是FBI),一个是从小就长在组织里的杀手,把我给MI6没有任何好处的哇!   赤井秀一:“我是MI6的成员。”   蒂塔:“……?”   赤井秀一:“他也是。”   黑泽阵不是很想回答,但赤井秀一悄悄伸出手,想去摸他头发的时候,黑泽阵迅速地打开了赤井秀一的手,说了句“差不多,我在MI6有档案”。   于是蒂塔小姐陷入了沉思。   所以琴酒是MI6,莱伊也是MI6,但莱伊还是FBI……所以乌丸先生什么都不知道吗?她还在思考,就看到琴酒走到了他面前,银发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从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蒂塔解码出了“灭口”、“吵我睡觉”、“送尸体给他们也行”的意思。   等等,她记得琴酒的衣服……   蒂塔刚想到这里,就眼前一黑,人事不省地倒下了。黑泽阵扔下从货箱上拆下来的木板,刚才他就是用这玩意直接把蒂塔敲晕的,好在他技术不错,没敲死,但蒂塔脑门上正在冒血汁,黑泽阵转头一看,木板上还有个钉子。   ……不是他的问题,纯粹是蒂塔运气不好。反正也死不了,先这么放着吧。   他走回去,对赤井秀一说:“我没说她。”   主要是环境吵,要不是刚才昏过去,谁能在这种噪声环境下睡得着觉。当然,就算没有这些声音,蒂塔在那他也是睡不着的。   赤井秀一没搭腔,他正在低头看自己被咬了一口的手。   伤口不深,黑泽阵刚咬到他手的时候就觉得不对,收了力道,现在赤井秀一手上只有两个浅浅的牙印,过两天也就消了。他正在想小银的牙口真好啊,幸亏只是野生了点,还没到跟野兽一样咬人脖子的地步……   “疼?你咬回来?”   黑泽阵弯下腰,对他伸出手,一只有点苍白、几乎能看到血管的手被放到了赤井秀一面前。黑泽阵等了一会儿,等到的是赤井秀一「我没你那么野生」的表情。   银发男人微微眯起眼,还没说什么,赤井秀一就指了指他的肩膀,说:“要不然这边?”   “呵。别想。”黑泽阵坐回去,顺手扯了扯赤井秀一的头发。   他记得昨晚见面的时候,赤井秀一的头发已经长到腰了,但现在一天过去,却没再长多少,估计那种药物的效果已经发挥得差不多了吧。   赤井秀一看他走神,想偷偷把自己的头发抽回去,却被黑泽阵一把拽住。   “……我有个问题。”黑泽阵慢吞吞地说。   “什么问题?”赤井秀一每次听到他用这个语气说话的时候,就知道肯定没好事,但他哄人开心呢,当然不是很介意这点小事。   黑泽阵意有所指地问:“这个东西,是只长头发,对吧?”   赤井秀一:“……”   几秒的沉默后,赤井先生说,难道你不是吗,这种东西不是从你的血里提取出来的吗?   黑泽阵看他。   赤井秀一看回去。   于是两人就都不说话了,黑泽阵也无趣地把头发放开,重新靠回了枕头身上。就算睡不着,他也想休息一会儿,现在他的身体没那么疲倦,精神却依旧卡在失去意识的临界点上,只是他不想在某个人面前陷入完全被动的状态而已。   过了一段时间,他听到赤井秀一问:“所以你这样跟赤井务武没关系?”   黑泽阵看他一眼,没说话。   赤井秀一已经从他的态度里得到了答案,半是笑半是叹气地说:“我真以为他把你洗脑成武器了,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的那种。”   而且后面琴酒开始发烧,他准备带人去医院……现在看来幸好没去医院,不然黑泽先生就得在医院上演大变活人,成为专家会诊的疑难病例,并印在往后几十年的生物学和医学教科书上。呃,也有可能是《远离科学》的节目上。   黑泽阵听他的语气,又想到他刚醒的时候赤井秀一反复试探的反应,微微皱眉,问:“我干什么了?”   “你打我,”赤井秀一加重了语气,“他让你打我,你就动手了。”   幸好后来他发现琴酒是声控的,不过既然琴酒完全没有记忆,就先不说这事了,不然他家小银脸皮薄,肯定是会恼的。   黑泽阵抬眼:“你这是在告状?”   赤井秀一没说话,从裤子口袋里找了块糖,给旁边的银发男人,说饿了吗,没别的东西能吃。   黑泽阵冷笑:“我不是小孩。”   然后他把糖接过去,发现是咖啡味的,而且是黑咖啡味的,对赤井秀一逐渐下降的品味再次表示了嫌弃。   他把糖扔进嘴里,品着微微的苦味,过了一会儿才说:“我那时候还没醒,只是下意识做出反应,不是听他的命令。你想太多了,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也给自己剥了一块糖,然后发现他拿错了,他手里是本来想给黑泽阵的水果糖。他顿了顿,趁黑泽阵还没发现,若无其事地把糖吃掉,说:“他让你叫父亲也是?”   这次黑泽阵迟疑了一下,问:“他那么说了?”   赤井秀一肯定地回答:“他说了,你也真的叫了。”   黑泽阵:“……哦。”   除了这个简短的音节,就再也没有什么回应了。黑泽阵又看了一眼昏暗的货舱,他没带手表,赤井秀一这人也没带,而他的生物时间刚被赤井务武破坏了,无法确认现在是什么时候,只能判断从他醒来后过了多久。   空间变得安静下来,黑泽阵没说话,赤井秀一也没说话,过了很久,就在黑泽阵要不小心睡着的时候,不应该出声的枕头先生说话了。   “如果……”   赤井秀一斟酌着语句,结合他到目前为止知道的情报,还是选择了一个更直接的问法。   “如果你父亲还活着,组织消失后,你会去哪里?”   “……”   黑泽阵没回答,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赤井秀一知道他没睡着,只是不想回答他的问题而已。也是,琴酒对组织的情报总是进行仿佛不要钱的大甩卖,对A.U.R.O的情报却只字不提,只有很偶尔的情况下才零星说到。   他伸手去捏银发男人的脸,手刚伸到一半就被按住了,黑泽阵看着他,依旧发烫的手好像随时都能扼断赤井秀一的手腕……赤井秀一想,成年人的体型确实比少年更有压迫感。   “好吧,”赤井秀一放下手,说,“我只是想问问,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旅行吗?”   “你不是回MI6吗?”黑泽阵终于给了一点回应。   “没关系,我是关系户,什么时候去都行。”赤井秀一开了个玩笑。   不过他确实可以晚点去MI6那边……因为MI6也知道赤井家还有一堆“家事”要处理。明明是自己家的事,却闹到几个工作单位人尽皆知的地步,赤井秀一觉得这件事赤井务武得负全责。   黑泽阵不想听他胡说了,伸手在赤井秀一的外衣里摸了摸,不出意外地找到了烟和打火机,在赤井秀一还来不及阻止的时候点了一根。   “你想问什么,直说吧。”   “有这么明显?”   “你没话找话的样子真的很……”黑泽阵没说完,但有些嫌弃的态度已经写在脸上了。   谁闲着没事找他聊天也不应是赤井秀一,他们两个坐在一起就是没话说,黑泽阵对这件事非常清楚。他还不了解这个人吗?话少到合作的任务搭档来跟他抱怨的地步,当时黑泽阵的回应是我也这样,你跟不上就换人。   组织里能跟赤井秀一“正常”沟通的人不多,幸好组织一向奉行神秘主义,不需要打好同事关系,但他觉得赤井秀一既然能谈到女朋友,应该还是比较能演……哦,冲矢昴那样还是算了,他宁愿要赤井秀一。   黑泽阵用脚踹了踹这个人,于是赤井秀一哑然失笑。   赤井先生揉了揉脑袋,发现自己确实是有点太谨慎了,琴酒不是脆弱的人,惹恼了打一架就行,赤井先生下意识地觉得他应该保护这个人,但琴酒不需要——是他的心态有了变化,不是琴酒变了。所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看着久违地在抽烟的黑泽阵,终于换了个最直接的问法:“我知道赤井务武不会按照正常的程序进行逆向洗脑,他也承认了,所以你真的没察觉到什么异常吗?”   黑泽阵抿了抿嘴,回答:“与你无关。”   这可不像“没事”的回答。   赤井秀一重新审视他旁边的银发男人,除了SIZE忽然变大外跟以前没有任何区别——起码能跟“黑泽阵”和“琴酒”中的一个对上号,所以改变的是他不知道的那部分吗?   而且……琴酒应该很清楚赤井务武做了什么,起码琴酒觉得自己知道。   赤井秀一停顿片刻,问:“「父亲」这个词对你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黑泽阵不说话了。   赤井秀一看黑泽阵的神情,发觉这个人不是不想说,也不是不耐烦,反而是有另一种他暂时没能看懂的情绪在里面。   没等他继续问,黑泽阵就说:“这是我和……你爸的家事。”   赤井秀一安然地说:“……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黑泽阵:“……”   所以说这应该怪谁,赤井务武吗,维兰德吗,总不能怪他自己吧,又不是他想变成这样的。   半晌,他哼了声,不说话了。   赤井秀一却忽然问:“他对你来说,是赤井务武,还是维兰德?”   黑泽阵看他。   两个人对峙了十秒钟,还是黑泽阵先移开了视线,说:“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赤井秀一说有。   黑泽阵不看他,没好气地说:“两个都一样,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必要。”   赤井秀一追问:“如果一定要选一个呢?”   黑泽阵忽然起身,攥住了赤井秀一的衣领,一字一顿地问:“你想问什么?”   黑发男人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从醒来到现在,没说过一次赤井务武这个名字。”赤井秀一看着黑泽阵,叹了口气,“你是不能说,对吧?”   他知道琴酒喜欢叫人的全名,在赤井务武的事上也是如此,就算偶尔会用“你父亲”来指代,却不会特别强调赤井务武和赤井秀一的关系。而且在今天的对话里,所有关于赤井务武的问题都被琴酒轻轻避开,赤井秀一觉得……什么都没发生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两个人都不说而已。   银发男人的表情越来越冷,赤井秀一举手投降:“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再问就要被灭口了。”   黑泽阵放开他,表情阴沉,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不会是灭口,赤井秀一在这方面还是很有信心的,小银不会把他灭口,他们还有没能完成的约定呢。   他维持着同一个动作太久,久到赤井秀一都担心他会站不稳,终于忍不住喊他:“琴酒?小银?小阵同学?黑泽?审——”   “闭嘴。”   黑泽阵坐回去,这次离赤井秀一远了一点,在那根烟烧尽的时候,他才又说了一句:“你去问他。”   果然。   赤井秀一想,不是不想回答、不能回答的问题,只是根本无法说出口,就像琴酒刚醒来的时候忽然停顿的那几次一样。   他主动往黑泽阵的方向靠了靠,既然答应了降谷君,他就会履行枕头先生的职责,赤井秀一特地拍拍肩膀表示我的肩膀可以借你靠一靠,得到了黑泽阵一言难尽的表情。   然后他语气轻松地说:“玛丽说赤井务武来了英国,我们下飞机可以去找他,小银你没事的话陪我去吧?”   英国?那人不是要回挪威吗?   黑泽阵没说话,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我让你去找他,你就真的要去?   赤井秀一坦然地说:“我能相信你,但不能相信我爸,而且这是家庭矛盾,我要找他谈谈。”   怎么能指使弟弟打哥哥呢,太坏了,赤井务武!(指指点点.jpg)   很久,旁边才传来黑泽阵的声音:“你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我只是在关心我道德滑坡的父亲和头发日益减少形容憔悴的母亲。”   “……”   “和我亲爱的宿敌先生。”   “……”   “我上次不是说过吗,你跟我回去,我会好好养你的,我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先把赤井务武赶出家门……”赤井秀一表示他真的想过,但把赤井务武扫地出门不是他说的,是赤井玛丽说的,顺便——赤井玛丽还说把大儿子一起扫地出门,当然这句话就没必要跟琴酒说了。   “睡了。”   黑泽阵没听他说完,就用很干脆的短句打断了赤井秀一的吟唱,他倚在角落里,银发铺散在地上,明明看起来是放松了警惕,可又让人觉得他随时都有可能睁开眼睛扑上来。   赤井秀一看了他一会儿,发现这人是真睡着了,而且作为成年人的琴酒睡着的时候,没有少年版那么可爱。   怎么说呢……   这源自于人类本身对威胁的敏锐性吧。因为在赤井秀一的潜意识里,确实只有这个状态的,才是他认识的“琴酒”。   一个月前,在那座酒吧里,黑泽阵没说错,赤井秀一确实不太想跟小孩子打。现在的琴酒,才是他的宿敌,他的恋人先生。   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他都不想看到已经摆脱组织、脱离前二十年被困在牢笼里的人生重新获得自由的琴酒,再被套上新的枷锁,哪怕拿着钥匙的人是自己的父亲、琴酒能信任的人。   他在插手别人的家务事,但没关系,他是来加入这个家的,赤井秀一自信地想。   ……   7月5日,上午。   货运飞机落地的时候,黑泽阵和赤井秀一业务很熟练地打晕了来搬运货物的工人,换了他们的衣服,把蒂塔当做货物给运了出去。   蒂塔应该跟某个飞行员,或者这架货运飞机背后公司的人有联系,不过蒂塔的手机没电,他们两个也不打算绕圈子去联络,就运用自己在组织熟悉的技巧,丝滑地混了出去。   只是琴酒的头发太显眼,赤井秀一在落地前花了半个小时劝他把头发先扎起来,最后两个人硬生生在飞机降落的时候打了0.1架才算结束。   现在他们走在爱丁堡的街道上,终于给赤井秀一的手机充上了电,两个失联的人回到了有网络的时代里,仿佛刚刚接续上整个世界。打开一看,赤井秀一被通缉是真的,但事情也不是那么回事……   《犯罪团伙C高层成员“莱伊”绑架重要证人逃亡,证人的特征是十四岁的银发少年》。   所以蒂塔说莱伊被通缉,那是真的“莱伊”被通缉,完全没提到赤井秀一,也没说这人长什么样啊!   黑泽阵:“……”   波本的找人方式还是挺新颖的。   赤井秀一:“……”   谢谢你,降谷君,没有直接写我的大名,但好像熟人都知道莱伊就是赤井秀一,这码打得跟没打一样,所以你确定他们不会在此基础上编个新的剧本出来吗?   他无奈地给降谷零打电话解释,那边秒接电话——即使日本现在是深夜。电话接通后,降谷零没出声,等着赤井秀一先开口。   平时的降谷零不是这样的,赤井秀一听这个沉默的开头就知道他今天不好过关了:“降谷君,你听我解释,我们上那架飞机是个意外,我没联系你是因为手机没电,而且琴酒的身体出了点问题……”   降谷零的声音非常平静:“我知道,你说要带他去看医生,然后不小心上了去英国的飞机。”   赤井秀一松了口气。   看来降谷君没怎么生气,还是挺好说话的,果然通缉只是为了方便找他们两个做出的掩饰吧,不然不好在国外找人。   降谷零继续说:“所以你要去找的医生是白川医生,白鹭医生,还是赤井医生?”没差别,反正都是赤井务武和他的马甲。   赤井秀一:“……”   加班到深夜现在才听到消息的降谷先生往后倚,应该说是终于轻松了点,但拖到这个时候他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所以他板着脸,用波本的语气说:“所以黑泽出了什么问题?他又失忆了?变回原来的大小了?还是被人抓走洗脑了?”   赤井秀一:“…………”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如果把没意识的情况算成失忆的话,那你刚才的猜测就全中了,神机妙算的名侦探安室先生。   他叹气,刚想说什么,手机就被人拿走了。   黑泽阵拿着赤井秀一的手机,语气平淡地对电话对面的降谷零:“别问他了,是我有事要来英国,身体没问题。”   他又跟降谷零说了两句,提到诸伏景光,知道他家小孩果然炸毛了,就说他在路上,回去再给诸伏景光打电话,让其他人不用担心。至于他要来东京做什么,反正跟组织、跟赤井务武都没有关系,是为了一位认识的侦探朋友。   打完电话,黑泽阵把手机扔回给赤井秀一,脸上好像写着“连这点事都搞不定吗,莱伊?”。   为什么赤井秀一能读得这么清楚,因为以前在组织里遇到的时候,琴酒每次露出这副表情,就会有上述那句话的配音。这次他只是忘了开声音而已。   “所以我们现在去……”   赤井秀一已经打电话给玛丽,让她找人来接一下关东煮……啊不是,蒂塔了。接下来他们得去找“亚瑟·平井”,那就得先到伦敦。   黑泽阵流畅地接上了话:“去洗个澡。”   赤井秀一沉默。   黑泽阵继续说:“还有,我饿了,先吃点东西。我看了航班的日程,你爸的飞机还没到伦敦,吃完饭我们还来得及去接他。”   至于工藤新一,那是【D】先生找的福尔摩斯代餐,没供起来就不错了,在对决结束前出事是不可能的,【D】先生会比任何人都谨慎地保护他的小福尔摩斯。   黑泽阵看着没动也没说话、晾了他起码半分钟的赤井秀一,语气略有不满地问:“你还有事?”   赤井秀一终于又体会到了“黑泽阵”和“琴酒”的不同,明明是同一个人,明明就隔了这么点时间,却能给人——或许只有他这么觉得——完全不同的感觉。   “没事,我记得附近有家不错的餐厅。”赤井秀一说,“还是说,你非要吃我亲手做的?”   “哼,”黑泽阵笑了声,“你愿意做也行。”   ……   几个小时后。   赤井务武终于摆脱了不听话的儿子A和不听话的儿子B,离开了满是事故的日本,呼吸到了英国本土的新鲜空气,走在阔别多年的街道上,一时间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走出机场,压低帽子,正准备消失在人群里的时候,却看到了刚被自己甩开的儿子,黑发的那个。   赤井务武:“……”   赤井秀一:“爸,好久不见,我来接机。”   赤井务武:“…………”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往赤井秀一背后看去,一个银发男人正站在不远处,靠着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赤井务武用眼神无声询问黑泽阵你带他来找我做什么,黑泽阵慢悠悠把烟掐灭,说:“我是被你儿子绑架来的。” 第184章 须晴日   “你, 绑架他?”   赤井务武怀疑地看看自己的大儿子,又看看维兰德的儿子,目光在这两个人之间逡巡, 最终还是选择问赤井秀一这个问题。   黑发的、戴针织帽的年轻男人无奈地说:“在你眼里我就完全打不过他吗?”   身兼两个父亲职位的赤井务武觉得自己有必要一碗水端平, 就客观地评价道:“其他方面你可能比他强一点,但近距离制服他……还是有点难的。”   他说得很委婉了, 其实是有亿点难。   毕竟Juniper从小到大都是打着打着就会动真格的性格, 一旦落入下风就会下意识开始生死厮杀,受伤越重攻击性越强,想打赢他没那么容易。   当初维兰德花了很长时间来改变他“输赢等于生死”的观念,最主要的原因是维兰德不想哪天被自己养的孩子给杀了, 不过Juniper也就是表面上看起来像听进去了, 实际上真打到“不想输”的时候, 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赤井秀一叹气, 找出莱伊绑架琴酒的新闻, 拿给赤井务武看:“是真的。”   赤井务武看完,沉默了。   秀一啊, 绑架不绑架的暂且不提,你确定这个新闻的重点不是你们两个被通缉了吗?你带人出来的时候不会没跟那几个防你跟防贼一样的警察打招呼吧?   他把手机还回去, 重新打量了这两个年轻男人。   两个人穿的衣服几乎没什么区别, 是新的, 应该是刚买的;他们还都是长发, 眼睛的颜色也很相似,身高也差不多, 走在路上说他们是兄弟都会有人信。   黑发的, 他儿子,这次“偶遇”的罪魁祸首, 很显然有话要跟他说,但不想在这里说,此刻正拦住他的去路,大有“谈不拢就动手”的意思;   银发的,维兰德的儿子,成年版,看表情不是很想继续待在这里,而且困了。赤井务武投去询问的目光,黑泽阵就别开视线,估计是拿秀一没办法才来的。   “换个地方谈吧。”赤井务武说。   十分钟后,他们坐在了一家咖啡厅里。咖啡厅的位置很偏僻,也没有几个客人,赤井务武跟老板打了招呼,赤井秀一和黑泽阵也没问他为什么十几年没回英国还跟老板这么熟。   黑泽阵坐在靠窗的位置,浅色的窗帘已经被拉上,银发男人完全没理另外两个人,靠着卡座上本来就有的巨大毛绒玩具,闭着眼睛休息。   他旁边是赤井务武,对面是赤井秀一。   其实两个年轻人本来要坐在一侧,但黑泽阵觉得他应该找个东西靠一下,就转到有玩具的这边来了。   赤井务武动了动嘴角,用眼神询问赤井秀一你怎么虐待你弟弟了,他到这里还要找地方睡觉;赤井秀一就回了他一个“难道不是你的问题吗”的表情。   黑泽阵:呵,你们两个都有问题。   他当然没睡着,身边放着两个定时炸弹怎么可能睡得着,赤井秀一要找赤井务武他不拦着,但要谈的话题是他,黑泽阵觉得他应该担心赤井务武什么时候忽然就把他卖了。   别问,问就是赤井务武和维兰德都有前科,他在这方面完全信不过这两个人。   “所以你想问什么?”赤井务武点了咖啡,等金发但不是波本的侍应生走后,就直接问了。   赤井父子之间的交流非常节省时间,他问得很直接,他儿子也是。赤井秀一说:“我要知道你对他洗脑的内容。”   ……也没必要这么直接,秀一。   赤井务武开始想自己十八年来教育的缺失造成的后果,但仔细想想秀一小时候就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了,就算他教了估计也没什么区别吧。   他又看向那边的银发男人,黑泽阵没反应,把脸埋在了棕灰色的玩具熊里,一动不动好像是睡着了。   长长的银发险险地停在距离地面几厘米的位置,从手臂的肌肉来看……他应该挺放松的,但不可能真的睡着。   “他没反对?”赤井务武问赤井秀一。   “他让我来问你。”赤井秀一说了句实话。   当然,他觉得琴酒其实是不想让他知道这些事的,但他和赤井务武的关系摆在那里,根本没法避开,于是琴酒选择了什么都不做,反正这件事的结果对他来说「不是那么重要」。   别人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都不会影响到琴酒——黑泽阵本人,他是什么样的人与别人的看法无关。   不过赤井秀一觉得,虽然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琴酒还是很在意他的看法的,毕竟他可是小银从小到大都很在乎的人(自信.jpg)。   “这样啊,”赤井务武非常干脆地回答,“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你确定?”赤井秀一挑眉。   “这是A.U.R.O的内部事务,秀一。”赤井务武很是确定。   “他说不出你的名字,也不能提及跟你有关的任何情报……这让我很难相信你,赤井务武。”赤井秀一叫了父亲的全名,不过问题不大,他叫母亲也是这样叫的,要么玛丽女士,要么直接全名,直接叫母亲的时候,大概都是形势所迫吧。(玛丽:?)   赤井务武往后仰了一下。他不是很想跟自己大儿子对上,某种意义上秀一比玛丽难缠得多,因为玛丽还是讲道理的,年轻人却可以任性地不讲道理。   他问:“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的?”   赤井秀一回答:“家属啊。”   赤井务武觉得自己跟家属这个词更接近一点。   不过他还没反驳,赤井秀一又说:“而且我还是小阵同学的班主任,我来这里是关心自己的学生。”   赤井务武失笑。   他摇摇头,说秀一,其实你跟他【没什么关系】,你也没有立场来问我,不是吗?   赤井秀一看向依旧没动静的黑泽阵,银发男人完全不想掺和他们之间的事,即使对话里的主角是自己。   他转回来,说,既然这样,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赤井务武,你还会利用他、利用你对他洗脑的内容,达成自己的目的吗?”   赤井务武就笑起来。   “会,你不是很清楚吗,秀一。我对他这么做,就是因为我会用到他。”   “你要利用他做什么?”   “无可奉告。”   金发的男人端起被送来的咖啡,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说出了堪称冷酷的话。明明用的是维兰德的外表,但记忆里多年前的赤井务武却与眼前的这个男人重合起来。   赤井秀一并不意外自己会听到这样的回答,以他对过去的父亲、对现在的赤井务武的了解,这个人无论做任何事都带有很强的目的性,如果他一定要做什么,这件事就必然会牵扯到其他目的。   好在赤井秀一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不会对父亲感到失望,也不会因此束手无策,甚至早就做好了其他的准备。   “那就只能说抱歉了,父亲。”   “你要带他走?”   “怎么会,我打不过他啊。”赤井秀一翘了翘嘴角,也端着他的黑咖啡,说,“他不会跟我走,所以我只能对付你和你背后的「那个机构」了。”   赤井务武或者说维兰德,和A.U.R.O。   秀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赤井务武看向自己的儿子,发现赤井秀一的表情非常坦诚,而且他儿子行动力超强,说了去做就真的会去做,考虑到他自己能做到的程度……他不得不对跟自己很像的儿子多了几分无奈。   他叹气,开始觉得头疼了:“秀一,你是个应该顾全大局的稳重的成年人。”   不是跟那群疯子一样来威胁我的神经病,我知道你很正常,你和Juniper也很正常,对吧?   赤井秀一正常地放下杯子,正常地点点头,正常地说:“我是,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维兰德’先生——没人知道你要做什么。”   ——所以我「顾全大局」的时候没必要顾全你,当然,赤井务武,你也是个稳重的成年人,你知道我只是在威胁你,不会真的那么做,问题在于其他人会不会。   关键是确实存在这样的人。   赤井秀一看着他的父亲,赤井务武被儿子叫“维兰德”的时候很明显动了下眉毛,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赤井务武:儿子长大了,还很有能力,很像年轻时候的我,我很欣慰,但他马上就要搞事搞到我身上了,为的还是维兰德的儿子……真是一言难尽。   他点了根烟,但这根烟刚点燃的时候就被一只手生生按灭,银发男人睁眼,不满地看过来,好像刚才在机场拿着烟的人不是他一样。   赤井务武把烟扔了,一把拽住黑泽阵的手,掰开,果然看到手心里的烫伤。   “你……”   “很疼。”   黑泽阵就这么看着赤井务武,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于是赤井务武叹气,说行,我不抽了。   赤井秀一觉得挺有意思,他记得这两个人多年来没怎么见面,但现在看来他们好像……很熟?   他父亲问咖啡厅的侍者要了冰块,放在他弟弟手心里,整个过程里他弟弟都很安静,什么都没说,最后先说话的还是他父亲:“你有什么看法?”   “什么?”   “别当没你的事,他是为你来的。”赤井务武把话题抛给了黑泽阵。   黑泽阵就看向赤井秀一,懒散地靠在沙发上,眼里好像写着“你还没搞定吗”。他又看向赤井务武,这回的眼神是“连你儿子都搞不定啊”。   赤井秀一:……   赤井务武:……   父子两个都完全看懂了黑泽阵的眼神。所以黑泽阵到底是站在哪边的……这件事有待商榷。   银发男人从刚才开始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墨绿色的眼睛里也多了几分烦躁的情绪,他转头问赤井务武:“我做决定?”   赤井务武好像明白了什么,往赤井秀一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随便你吧。”   赤井秀一不知道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不过他很快就不用想这个问题了,因为那个好像还没睡醒的银发男人用审视的、不是很满意的目光向他看来,又在触及到他视线的时候收了回去。   在不算长的一段对视后,黑泽阵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卖身契签不签?”   在那个瞬间,赤井秀一仿佛看到一只不是很好接近的大型动物向他晃了晃爪子,既是友好,也是挑衅,更是宣战。   黑泽阵正在玩那个小小的冰块,好像对刚才说出去的提议并不上心,只是随口一说;但赤井秀一很清楚,这个人的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   他看了赤井务武一眼,发现他们的父亲已经开始事不关己地喝咖啡了,就看回到黑泽阵身上,问:“什么卖身契?”   “字面意思,卖命的工作,随时可能让你去死,不能拒绝。”黑泽阵回答。   “你是在,”赤井秀一顿了顿,不确定地问,“邀请我加入A.U.R.O?”   虽然听起来哪里不太对劲,更像个反派组织,但就赤井秀一对A.U.R.O的了解……他们用的手段也确实跟反派组织没什么两样,看看赤井务武都做了些什么吧。   黑泽阵不置可否。   赤井务武看到黑泽阵的招人方式,觉得他应该替维兰德辩解两句:“没那么严重,就这么两个人了,不至于让人去送死。”   (维兰德:我谢谢你,你还不如不说。)   黑泽阵用手指把那块冰块弹进了旁边的空杯子,慢吞吞地说:“不愿意就走吧,我们的事没必要跟外人——”   他话还没说完,赤井秀一就抓住了他张开的手,特别迅速地说:“我愿意。”   黑泽阵:“……”   赤井务武:“秀一,你……”   赤井秀一:“嗯,BOSS,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赤井务武:“………………”   倒也不必这么快改口。   他看向黑泽阵,意思是你管管我儿子,黑泽阵的脸上写着“你儿子为什么要我管,你才是那个当父亲的”,赤井务武回了他一个“你招进来的人你负责”的眼神。   两个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会儿,最后黑泽阵面无表情地转回去,对赤井秀一说:“放手。”   赤井秀一把冰块放回到黑泽阵手心,若无其事地松开手,等另外两个人开口。   黑泽阵盯着自己的手心,幽幽地说:“我们是不是招了个麻烦进来。”   赤井务武沉吟片刻,无比肯定地回答:“是你干的,不是我。”   黑泽阵:“……”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赶紧把赤井秀一踹出去吧,他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来着?哦,是因为赤井父子要打起来了,而他在旁边说“你们不要再打了,要打来我家打”,于是赤井秀一就一脚踏进了他家的门……   恼了。   他还没说什么,赤井秀一就跟他眨眨眼,说:“你说出口的话,不会反悔吧?”   黑泽阵看他一眼。   半晌,银发男人冷笑:“当然不会,但我们有个规矩。”   漫天风雪将一切覆盖,遥远的极光仿佛在视线里渐渐变化,一道白线横亘在冰海上,灰色的鹰盘旋落上他的手臂,尔后,从他背后的方向传来有谁在喊他的声音。   就在这片声音里,银发的男人傲慢地宣布:“打赢我,我就让你加入。”   这话里带着血、带着风,将一切被碾碎的东西压在最下面,直到新的种子破土而出,将那些依旧闪闪发光的残片带到阳光下。   他站起来,随手丢掉那块对他来说其实没什么用处的冰块,就往咖啡厅外走去。   银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扬起,从咖啡厅的角落掠过,像一片轻盈的雪。   黑泽阵把手插在衣服口袋里,出了咖啡厅的门,风铃声响,最后他向赤井秀一投来视线,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别让我失望,莱伊。   末代莱伊先生看向前代莱伊先生:“打赢他?那我还有命加入你们吗?”   赤井务武怜悯地拍拍大儿子的肩膀,想了想,安慰道:“往好处想,如果你真能打赢,他就是你的了。”   赤井秀一:……   不,他觉得不行,琴酒这个人是不会允许自己输的,上次他们打到最后的时候琴酒就暴露死也不会输的一面了,如果他们真的打起来……很有可能会死其中一个。   他看着窗外琴酒离开的背影,决定先给玛丽打个电话,让她准备好给其中一个儿子收尸。   没办法,他爸胳膊肘往外拐,靠不住。   ……   午后的伦敦街道上人流熙攘,正在罢工游行的队伍正从人潮中穿过,盛夏的伦敦也能有30℃的高温,几乎要将走在路上的人烤化成一滩不需要工作的动物奶油。   几只白鸽落在车站附近的电线杆上,观望着日复一日并不重样又似乎没有什么区别的人海,度过这一年里一个普普通通的日期。   就在这样一个喧嚣的午后,穿咖啡色衣服的少年从车站冲出,环顾四周,咬了咬牙,迅速往某个方向跑去。一只鹰在他的头顶盘旋,为他指引方向,而就在他的前方,有个同样是少年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人群里。   “别跑!你给我站住!”   追上去的少年也汇入了人流,整个街道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每日重复的画面。   他往前追了一段,却失去了自己正在追逐的目标,正四处寻找线索的时候,一位从他身边匆匆走过的高个子女性到了附近的小巷里,光速换掉了这身衣服,变成了……跟他一样的少年,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小巷的另一端跑去。   正在追人的是白马探,他和他的鹰正在满伦敦找人,被追的是黑羽快——你以为是黑羽快斗吗?是我工藤新一啊!   “呼……呼……”   工藤新一注意着天空中的鹰,谨慎地避开那只敏锐的动物,在附近的商场里换了身衣服,又拿了一顶帽子,一刻不停地往远离白马探的方向跑。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几天前他还在跟白马探一起调查蒂塔和六分仪的案件,现在他却被白马探追得满伦敦跑,而且白马好像在打电话叫人了,救命!名侦探的生活不应该是这样的!   电话铃声响起。   工藤新一一边走一边接了电话,那边传来的是“教授”的声音:“甩开你的朋友了?我要提醒你,现在是下午三点钟,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件事要怪你吧!”工藤新一不客气地说,“你不是说你的安排万无一失,没人能找到我吗?那白马怎么查到我住在哪的?!”   事情要从昨天开始说起。   昨天,他跟“教授”约定的第一个案件的案发现场是这样的:有个拍摄福尔摩斯相关电视剧的剧组,剧组里出演福尔摩斯的演员被杀了,嫌疑人是出演莫里亚蒂教授的演员,因为事发的时候录像里只看到了他们两个。   很巧的是,这两个演员都跟工藤新一长得很像——好吧,他觉得不是很巧,是“教授”故意的,因为这部剧的演员被选定的时间,刚好就是他重新作为工藤新一出现、成为尚且叫做《来自黑暗组织的Jin》的电影主演的时候。   而这部电视剧的设定是这样的:其实福尔摩斯先生和莫里亚蒂教授是双胞胎兄弟……   工藤新一只看到这里,就面无表情地把剧本介绍还给了导演,好了,他现在理解那两个演员长得很像的原因了,后面不需要再看了。他怕多看一眼自己就会受到严重的伤害,还没调查出案件的真相来就吐血而亡。   导演正在兴致勃勃地向他发出邀请:“少年,你有兴趣成为我们电视剧的新主演吗?你看,我们现在缺主演啊。”   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的名侦探熟练地拒绝:“不了,我还有别的工作,要不你去找那边那位,我看他长得也很像……”   很像白马探。   当时正伪装成亚瑟·平井的工藤新一沉默了足足五秒钟,才意识到“白马探解决完案件就从日本回到了英国”这个惨痛的事实。现在他被绑架到英国跟一个自称“教授”的神秘首领斗智斗勇,他们的约定里包括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的情况这点,不然“教授”就会出手解决“问题”,而且如果案件被其他侦探抢先破了……那这场就算工藤新一输啊!   所以,白马,为了你和我的安全,以及伦敦不被“教授”炸了,你不要过来啊啊啊——   工藤先生有苦说不出,又不能让黑泽阵帮忙叫走白马,那样等于承认了他的身份,于是他只能凭借他的聪明才智掩盖自己的身份,整个案件的调查过程中他都在跟白马周旋,具体是这样的:   白马探:“……工藤?”   工藤新一:“对不起,你认错了,我是亚瑟·平井。”   白马探:“你起假名的水平一如既往的稳定,我一听就知道是你了。所以工藤,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工藤新一:“你真的认错了,白马先生,现在我们两个都是嫌疑人,不如我们先找到真正的凶手再说吧……”   ====两位侦探&嫌疑人找凶手ing====   白马探:“原来如此,工藤,你怎么看?”   工藤新一:“啊,我觉得(紧急刹车)你认错人了,白马先生,你说的工藤跟我长得很像吗?”   白马探:“对,他和这两个演员也很像,他还进修过演员技巧,虽然演得不是很好。”   工藤新一:“啊哈,哈哈,是这样吗?(转移话题)不过你应该发现了吧,白马先生,死的人不是出演福尔摩斯的演员呢。”   白马探:“(叹气)是啊,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伪装呢?”   ====两位侦探&嫌疑人找线索ing====   工藤新一:“所以真相是出演莫里亚蒂的演员很喜欢福尔摩斯,他是个福尔摩斯厨(叹气)所以跟福尔摩斯的演员在半夜对剧本的时候交换身份演出。”   白马探:“而福尔摩斯的演员有个双胞胎弟弟,他也是个福尔摩斯厨,嫉妒哥哥能出演福尔摩斯,就决定半夜来杀死哥哥,取代哥哥的身份出演福尔摩斯。”   工藤新一:“他把穿着福尔摩斯演出服的莫里亚蒂演员杀了,然后发现自己的哥哥回来,他被吓到逃跑,于是他的哥哥就追了上去,现场就变成了‘福尔摩斯的演员死亡、莫里亚蒂的演员逃走’……”   白马探:“不愧是你啊,工藤。就连录像里衣服的细节问题都能查到。”   工藤新一:“(正色)白马先生,请不要叫错名字了,我叫亚瑟·平井,是英国人,没去过几次日本,也不认识你。”   ====两位侦探&嫌疑人抓犯人ing====   经过一番激烈的追逐,工藤新一抓到了差点就直接逃出伦敦的弟弟,弟弟说出了实情,其实当年他是被抱错的,他们的母亲根本没有生双胞胎,只是后来跟哥哥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他和哥哥就一直这么长大。   而父母的疑虑也与日俱增,双方都怀疑对方出轨,最终家庭破裂,只留下两个孩子。   弟弟跟着母亲后遭到了家庭暴力,终于有一天母亲精神失常进了疯人院,临死前告诉了弟弟真相,弟弟想找到哥哥,却发现哥哥过得很好,他对哥哥的嫉妒不断累积,终于在知道哥哥出演福尔摩斯的时候爆发,他决定去杀死哥哥。   而哥哥告诉他,自己正是因为要实现弟弟小时候的梦想才决定来演出,以及……那位莫里亚蒂的演员说过,他出生的时候其实是双胞胎,但是后来丢了一个。   最后,弟弟不可置信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终于被工藤新一打包送走了。   迟来一步但听完了全程的白马探:“还是有哪里不对啊……这个案件……”   镇定地准备跑路但是被白马探拦住的工藤新一:“有什么不对吗,你是说他们的父亲其实是双胞胎兄弟但因为父母离婚所以姓氏不同这件事吗?”   白马探:“我不是说这个……但你好像很熟练啊,双胞胎什么的。(幽幽)”   工藤新一:“那是你的错觉,我家没有双胞胎。”   白马探:“不,我说的是这个案件背后有哪里不对,包括剧本、错位的演员、弟弟巧合下得知的消息,还有他的犯罪计划太完美了,如果不是搞错人,他根本就不会暴露,不像是他能想出来的。还有,如果不是工藤你反应快,他已经逃离英国了吧。”   工藤新一:“嗯?肯定是你弄错了,弟弟原本的计划是取代哥哥,他不会做出‘如果失败就逃走’的预测,并且为此进行准备吧?所以他应该是刚巧遇到那班列车的,我也是运气好猜到,不是推理出来的。(偷偷抹冷汗)”   白马探:“也有些道理,但是平井先生,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工藤新一:“(大喜,他终于不叫我工藤了!)什么问题?”   白马探:“你不是说你日语不好吗?我刚才说的是日语。”   工藤新一:“………………”   哈哈,哈哈,这个,是意外呢。所以快斗!你平时到底是怎么演的,教教我,教教我啊!(惨叫)   案件记录结束后,工藤新一趁白马被熟人警察缠住的时候,直接逃了出去。   幸好“教授”表示这事只是个意外,工藤新一回到别馆的时候,“教授”对他说:放心吧,你的朋友不会查到这里来,今天的对决是最简单的一次,好好休息,准备进行明天的挑战吧。还有,在调查案件的时候,怎么躲开他们是你的事,我是不会帮你的。   工藤新一信了。   然后第二天一早,白马探来敲门。   工藤新一:“……”   “教授”:“……”   鉴于昨晚“教授”说过白马查不到这里,而现在白马探已经到了门口,“教授”咳了一下,帮工藤新一引开了白马,并换了个落脚点。但今天的案件还是要查的,怎么躲开白马就是工藤新一的事了。   而白马探就一直在追着工藤,工藤新一一边躲开白马探一边调查案件,跑到中午的时候他甚至看了快斗以前给他的“变装速成小技巧”,并彻底失去了对“教授”的所有尊重。   现在,工藤新一幽幽地对“教授”说:“你确定伦敦是你的地盘?夏洛克别馆的事先不提,昨天你刚跟我说完那个茶会组织的人不会在伦敦,我就看到了白马……”   教授慢悠悠地回答:“没人能时刻知道这世界上发生的所有事,工藤先生,我也不例外。白马君的事是意外,他搭乘了其他人的私人飞机回英国,不在航班列表上。我调查了其他所有茶会的侦探,他们近期都不在伦敦,也不会到伦敦。”   工藤新一决定先放一下心。   他抬起头,发现自己跑到了一座老旧破败的剧院附近,从地图上看这座剧院已经废弃很久了,但站在门口,只看经历过岁月剥蚀的外表也能感受到它往日的壮丽与辉煌。   他就要走,又忽然听到剧院紧闭的大门里似乎传来什么声音——枪声?人的声音?明明是应该关停的剧院,却似乎有人在里面……   好奇心打败了侦探,工藤新一推开剧院虚掩的大门,猫猫祟祟上了楼梯,看到了——   他看到剧院倒塌了一半的舞台废墟上,日光从残缺的穹顶照进来,而就在那束光里,一个穿黑风衣的银发男人一脚踹断拦在他面前的老旧横梁,仿佛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扑向了另一侧的黑发男人!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教授,你辞职吧。” 第185章 须晴日   其实黑泽阵不介意赤井秀一拎把狙击枪来跟他战斗, 毕竟杀死敌人的方式有无数种,从规则上限制攻击的手段、强行让自己处于有利地位这种事……无论他还是赤井秀一都不屑于去做。   不过既然赤井秀一不想,不管是出于什么缘由, 黑泽阵都不会管, 他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赢。用自己的长处针对对手的短处, 用自己擅长的东西击破对方的弱点, 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东西——包括情报、信息、武器、地理环境、气候与时间、过往的纠葛以及足够的耐心和计算,只为了将最后的胜利牢牢握在手中。   输?   哦。他完全没想过那种事。   黑泽阵就没想过自己会输的可能,至于赤井秀一……他最好也是。哼。   “北岸有座老剧院,我在那里等你。”   他决定了战斗的地点, 公平地把时间的选择权留给了对手。黑泽阵离开咖啡厅, 将手插在黑风衣的口袋里, 慢悠悠地在下午的伦敦街道上漫步。   他逆着人流, 穿过繁华喧闹的市区, 沿着夏风吹拂的河岸前行,去往一座老旧剧院的方向。偶尔有人注意到这个悠闲的银发男人, 却又无暇驻足欣赏,只一眨眼的功夫, 那道银色的身影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坎特维尔剧院。   剧院的名字或许来源于王尔德的短篇小说《坎特维尔的幽灵》。在大约五十年前, 它还算是一座热闹且华丽的剧院, 不过随着后工业时代的到来, 经济形势瞬息万变,剧院几经易手, 政府规划也在变化, 附近的商业区逐渐走向没落。于是时至今日,剧院的辉煌已经不在, 只有洛可可风格的建筑设计和落灰的装潢依稀能透出多年前的风采。   黑泽阵推开尘封的门——物理意义上的尘封,门一动,上面的灰尘簌簌地落下来。钥匙也不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光顾的小偷早已把剧院的大门给撬开,里面估计也剩不下什么之前的东西。   门被推开一条缝。   暖融融的日光从这道缝隙射入门内,一线明快的光束将灰暗的剧院前厅照亮,满是灰尘的地毯、蜘蛛网、光秃秃的墙壁与已经分辨不出颜色的装饰映入眼帘。这家剧院已经关停二十多年了,无人打扫,也不会再有演出。   黑泽阵走到剧场内,随便找了个位置,掸去座椅上的灰尘,坐在那里往中央的舞台看去。   剧院的舞台已经塌陷了一半,左半部分的钢架与木质横梁砸落在幕布前,原本深红色的幕布已经褪色,与砸落的砖瓦碎石堆在舞台的一角。   穹顶裂了一角,盛大的日光从那道缝隙里落下来,打在伸出式舞台的一侧,被风捧起的灰尘正在这片光里悠然飘荡。   “反正是最后一次演出,我就顺路带你来看看。怎么样,喜欢吗?”   ——那时候维兰德是这么对他说的。   二十四年前,那个金发的男人就坐在前方的一排座椅上,身边是更小一点的他。   剧院被商人们卖来卖去,最后被卖到了维兰德手上;当时的剧团已经面临解散,维兰德买剧院也不是为了延续经典,当然不会继续经营下去,不过他允许剧团在这里进行一次未经宣传的告别演出,并带了自己家的孩子来看。   银发的小孩就坐在观众席上,从头看到尾,没说一句话,直到维兰德问他的时候,他才说:“喜欢什么?”   “人。感情、艺术和世界。”   金发的男人看向正在谢幕的演员,即使观众席上只有寥寥无几的观众——除他们两个外还有剧院的工作人员、几位老客和偶然踏进这方领地的路人,剧团的演员们依旧热情而激动,有人眼里还闪着泪花。   但这场面并没有打动年龄最小的观众,他转过头,用平静的墨绿色眼睛看着维兰德,说:“别把你的想法强加到我身上,维兰德,我不喜欢人类。”   ……是了,他小时候是不喜欢人类的。   黑泽阵记得维兰德当时说长大点你会喜欢的,也记得维兰德那时候的表情,可当时的他没说什么,只等着演员谢幕结束。两个人很快就离开了剧院,剧团的演员也也各奔东西,而不久后,那座剧院里发生了一起群体谋杀案,从此再也无人问津。   维兰德很少带他出门,即使出去,也会让他伪装外貌,或者以原本的脸在特定的、需要的地方出现。维兰德不允许他问为什么,不是因为不能让他知道,而是因为就算他听了也听不懂,甚至有自己的理解……这些理解确实会带来一点麻烦,维兰德为此头疼了很久,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让他别再问了。   后来——大概十五年前,黑泽阵还来过这家剧院一次,但不是跟维兰德来的。那时候他已经在组织里了,维兰德不会来见他,也禁止他跟A.U.R.O的任何人联络,所以,黑泽阵是跟“莫格街下午茶”的侦探们一起来的。   侦探们兴致勃勃地调查当年的群体谋杀案,想找出当年的真相,因为这桩案件也是挂在茶会悬赏上的悬案之一。当时Lord Night先生尚未卸任,在剧院里逛了两圈,询问一直站在门口的他有什么看法;黑泽阵想他能有什么看法,他不但知道整个案件的真相,而且当年就在现场,比谁都清楚发生了什么。   再后来……维兰德死了。   银发的男人闭上眼睛,眼前却还是当年演出的场景,二十多年前的记忆顽固地在脑海里播放,他觉得烦了,想去拿根烟,又发现自己没带。   算了。早就戒了。   他就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却没有真正睡着。他在等人,只是不知道他的对手什么时候会来。   剧院的地址赤井务武会说,赤井秀一来的时候应该也会做点准备,就算先给他一枪,黑泽阵也不会介意——不如说,那样他反而会高兴吧?   全力以赴,赤井秀一,你不是一直叫我宿敌先生吗?不抱着杀死我的觉悟来,可是赢不了我的。   黑泽阵很清楚,在远程狙击这方面,赤井秀一确实比他强那么一点,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这座剧院也不适合进行那样的对决,所以让赤井秀一先打他一枪再战斗或许才算公平。   当然,能不能打中就要看赤井先生的本事了,毕竟琴酒可是在几百米外被瞄准都能清晰感知到并避开要害的人,想要用一把狙击枪杀死他?嗯,是可能的,先跟他商量好,他可以不躲,你说是吧,赤井务武。   他在等。   他在等赤井秀一。   “喝吗?”   他也等到了……等到了试图跟他分享罐装黑咖啡的赤井秀一。赤井秀一甚至没换衣服,就这么出现在剧院里,看到黑泽阵的神情,赤井秀一遗憾地把罐装黑咖啡收回去,重新递过来的是几年前很流行的甜饮。   黑泽阵看着赤井秀一,眼里写着不快。他觉得赤井秀一没看懂他的意思……不,应该说是赤井秀一觉得先出手才是不公平的,所以这个人什么都没做,让自己跟他处在同样的基准线上战斗。   分歧。   他们总是出现分歧,他们有不同的底线、原则和判断的标准,也有截然相反的处世规则,就像相似又相反的两级。   黑泽阵每次都在想,他到底为什么总被跟这个人放在一起说明、谈论和比较,明明无论是在组织里还是组织外,谁都看得出来他不喜欢赤井秀一这个人……在各种方面上。   “你去哪了?”他问。   “在附近走了走,听了一会儿歌,还去逛了逛MI6。”赤井秀一打开了他的黑咖啡,一边喝一边像跟朋友闲聊一样回答,“还回了趟家,看了你小时候写的信。”   “……”   “你要再睡会吗?我不急。”   赤井秀一的语气很自然,他甚至自然地伸手去拍黑泽阵的肩,只是在即将碰到的瞬间,银发男人就扣住了他的手,一双冰冷的墨绿色眼睛冷漠地看过来。   啊,生气了。   不过既然琴酒没有直接开打,那他还有时间把咖啡喝完。赤井秀一在黑泽阵的目光里继续喝他的咖啡,一边想宿敌先生为什么生气,想来想去果然是因为——他没提前做什么准备吧?   可那些对宿敌先生都没用,赤井秀一觉得他还不如出去散个步,顺便让琴酒睡一会儿,毕竟在飞机上的时候两个人都没睡好。   他确实应该先做好精密的计划和周全的准备,一个老练、有耐心的猎人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抓住猎物的机会,但……赤井秀一是个自由的美国人,他觉得那些没必要,与其占据微乎其微的优势,不如想办法跟宿敌先生联络一下感情,省得过会儿打到最后关头的时候被毫不犹豫地捅刀。   咖啡已经喝到了最后一口。   赤井秀一顿了顿,估摸着时间,问刚才一直没说话的黑泽阵:“还发烧吗?”   黑泽阵依旧盯着他、或者说盯着那罐咖啡看。听到赤井秀一的问题,黑泽阵微微皱眉,反问:“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赤井秀一在想应该怎么说琴酒才不会生气,没想出来,既然无论如何都会惹恼人,他就直说了:“也不差这点时间,我不想乘人之危。”   黑泽阵果然磨了磨牙。   好好好,果然生气了,完全不出赤井秀一所料。不过从这只手的温度判断,他知道黑泽阵应该已经没什么事了,最多是不影响行动的低烧。而这种状态,在他的宿敌先生看来就是“正常”。琴酒以前就是这样,赤井秀一在组织里的时候就知道了。   他磨磨蹭蹭地把最后一口咖啡喝完,想让这段暴风雨前的平静时间变得长一点,又遗憾地发现黑咖啡确实不是什么好的饮料,起码不应该在战斗前喝,他刚才应该喝另一瓶的。   哎。   转瞬即逝的懊恼心情并没有影响他的反应能力,就在赤井秀一放下他心爱的罐装黑咖啡的一瞬间,一抹反射的银光从他面前划过,碍眼的罐装黑咖啡终于被黑泽阵砸飞了出去!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出手,方才的平静转瞬间就被彻底打破,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剧院的观众席上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黑咖啡的罐子被高高抛起,几滴残留的液体溅到空中,被射进来的阳光照得晶莹剔透。   它飞上高空的时候那个银发男人正一脚踹向黑发男人的胸口,它又转了个圈的功夫观众席的椅子就被撞倒,两个人在打斗间滚进了两排座椅之间狭窄的走道,黑发男人也毫不留情地一拳往对手身上砸去。   啪嗒。   咖啡罐落地的声音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短短几秒的时间里那两个人就已经打到了难解难分的地步,赤井秀一死死按住黑泽阵的左手手腕,拼着被砸伤要害的风险抽出了黑泽阵袖子里的刀,刚把那截黑色的刀刃抽出一截就被连椅子踹了出去,幸好那把刀飞了出去,没落到任何人手上。   这是把刀刃为黑色的手术刀,琴酒去咖啡厅的路上从赤井务武那里要的。赤井秀一没怎么见过琴酒用这种武器战斗,但既然琴酒在无意识的情况下都能用得那么顺手,还是别让他把那把材质特殊的刀拿出来比较好。   被丢掉武器的黑泽阵没什么反应,他没管那把刀,毫无意外地对赤井秀一进行追击,随手拎起来的半截椅子被他抛了过去,下一秒紧随其后从天而降的就是他本人!   雪原的狼王扑向他的猎物,先截住去路再以自身的重量重重砸落,他将猎物压在地上,墨绿色的眼睛里是一种绝对的冷静,完全没有对自己暂时占上风而感到兴奋和喜悦。长期的敌对让他知道对手的能力也绝不止于此,比起刚才受到的小伤,这场只属于他们之间、必须决出胜负的战斗才刚刚开始,失去冷静才是失败的开始。搏斗与倾轧间他对上黑发男人的视线,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某种笑意,下一秒危机感从背后陡然升起,枪——这种东西当然不可能对他造成威胁,即使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可伴随着枪响而来的,是某种金属被击中的声音!   根本就不需要思考,身体就已经替他做出了反应,黑泽阵往一侧滚了过去,几乎就在他离开原地的瞬间,剧院老旧吊灯的一截重重砸落在他原本的位置,然后失去平衡的整个吊灯摇晃起来,生锈的链条已经支撑不住它的重量,没过几秒就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里坠落在地!   轰然巨响让整个剧院都震了震,两个人的距离被拉开,赤井秀一从地上站起来,调整了呼吸,向另一边的黑泽阵笑了笑。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就在一片飘荡的灰尘里,那个银发男人从地上捡起了刚才被丢出去的手术刀,准确地往他的方向看来。   赤井秀一看懂了黑泽阵的表情——他的宿敌先生,到现在才算是高兴了一点。也就是说到刚才为止都算是热身阶段,两个人都在试探彼此的状态,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战斗,对他的宿敌先生来说,正餐才刚刚被端上来。   琴酒跟大多数人、或者说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于他而言战斗本身并不是需要规避的危险,那就是他“生存”法则中的一部分。越是危险越是兴奋,越是紧张越是理性,越是受伤越是反击,如果被对手轻视或者怜悯,那他一定会杀了对方。   赤井秀一趁这个空隙,问了个脑子里刚冒出来的问题:“既然你叫他父亲,那以后是我跟你们姓还是你跟我们姓?”   他是来加入这个家的,但好消息,赤井务武还没来得及被玛丽女士扫地出门,所以小银也可以加入他们的家。   话被说出去的时候赤井秀一立刻就感受到从脊背处升起的寒意,看来他惹琴酒生气的功力又见长了。银发男人死死盯着他,就像远远地看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让人毛骨悚然。   黑泽阵一步步地往赤井秀一的方向走来,每一步都像踩着尸体和血铺就的道路,他走到几步远的位置,站定,冷笑:“赤井秀一,看来你是真的想死。”   几秒的沉默后,赤井先生耸耸肩,说:“不,我还没听到你给我弹钢琴呢,小银,你答应过我——”   赤井秀一的话还没说完,银发男人就像一道银色的闪电冲到了他面前,一拳往他脸上砸去,全然不想再听他说任何一句话,也可能是现在就想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赤井秀一早有准备地退后几步侧身卸开力道,紧接着黑泽阵抬腿扫上一侧的矮桌,桌子上尖锐的金属道具裹挟着经年的灰尘砸向赤井秀一,刺耳的瓷器碎裂声接连响起,这些满是灰尘的碎片与吊灯的残片混在一起,沾血的陈年玻璃碎片上又有了新的殷红色血滴。   两个人从观众席打到剧场的边缘,又从剧场的边缘打到二楼,最后他们站在舞台的正上方,老旧的横梁终于不堪重负从中断裂,半截悬挂的幕布跟两个人一起坠落!   灰尘飞舞之际,落地的黑泽阵从黑暗里分辨出了赤井秀一的呼吸声,一脚踹断了面前的半截横梁,向赤井秀一的方向扑了过去!   一道扎眼的血色将他的腰腹逐渐染红,从开打到现在受伤自然是在所难免,但黑泽阵的动作没有丝毫减缓,他用手术刀扎进木板撑住身体,先把赤井秀一踹到了地上,却在下一秒被顺势倒下的赤井先生攥住了长发,狠狠地往下拽去!黑泽阵往前踉跄了一下,随后恼火地反击,于是两个人滚在这片废墟里,在断裂的横梁间展开了新一轮搏斗。   狭窄的空间和随时可能塌陷的废墟处处充满了危险,可战斗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两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对方身上,只能分出一点心神来顾及周围的环境,只要没有危及性命的危险,那他们眼下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率先击溃对方!   现在还没到生死搏杀的时候,但不代表接下来就不会有,两个人都在计算彼此的体力,可惜他们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正经以成年人的状态见过了,只从过去的经验推断自然没那么准确,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对手绝不是好对付的角色,跟自己一样。   想到这点,黑泽阵的心情又变得愉快起来。在战斗的下一秒,赤井秀一用腿压住他的胸口,两个人在无限的贴身搏斗中彼此消耗着精力和体力,黑泽阵抓住机会,也用力扯住了这个人的头发,又被赤井秀一重重撞到了背后的墙上,可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在赤井秀一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狠狠咬上了赤井秀一的侧颈!   “……!”   千钧一发之际,赤井秀一长期锻炼出来的反应神经让他往旁边躲了一下,他没想到黑泽阵是真的咬,没能完全躲开,剧烈的痛楚从颈侧传来。幸好他已经下意识地避开了要害,不然这场决斗可能就要在这里结束了。   他感受着顺着脖颈往衣服里流的血,嘶了一声,望向不远处的银发男人。刚才那一下也让他们两个重新分开,彼此都获得了一点喘息的余地,赤井秀一看到黑泽阵身上的伤口正在往外渗血,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几乎都是他造成的,打到现在两个人都已经有点狼狈,但谁也不知道战斗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赤井秀一趁这个空隙拍拍身上的土,还有心情问:“味道怎么样?”   黑泽阵抹掉嘴角的血,声音不是那么愉快,他顿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不怎么样。没什么特别的。”   ……没什么特别的?   赤井秀一挑了挑眉毛,从这句话里品出了别的含义:所以这不是琴酒第一次这么做,他说的“特别”也不是说尝过别的动物的血,那说的就是人类。   不愧是琴酒。此时他心里就只剩下这样一句感慨。   废弃的剧院里,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对峙,都在警惕对方的动作,拖太久对他们两人都很不利。北纬51°的太阳逐渐西斜,夕阳的光正从剧院残破的穹顶缝隙里照进来,赤井秀一站这在大片大片的阳光下,他刚抬起手,黑泽阵就从黑暗的阴影里冲了出来,在那片盛大而耀眼的光里一拳砸下! 第186章 须晴日   “嘭!”   一声闷响宣布剧场里的战斗重新打响, 混合着血味的灰尘在空气里飘散,银发男人在战斗的间隙微微皱眉,为刚才没能一拳砸在对手脸上感到遗憾、非常遗憾。   其实黑泽阵尝不出血的味道有什么区别, 反正都是熟悉的铁锈味, 在他过去的人生里这种味道一直跟随着他,无论是在雪原、城堡还是组织里的时候都是如此, 因此他也没法回答赤井秀一的问题。   人类的血都是一样的成分, 黑泽阵想,难道赤井秀一期待他能尝出烟草味和廉价罐装黑咖啡的味道?呵,那可真是够特别的。   “有人。”   赤井秀一忽然说。距离开打已经过了不知道多久,此刻两人都全神贯注于这场即将决定归属权的战斗, 给对方造成伤害的时候也毫不留情。他们两个都还有余力对付敌人是不假, 但这场战斗注定不容许任何人插手。   “不用管。”   黑泽阵也注意到了剧场入口处传来的声音, 准确来说他早就知道有人在看了, 只是对方一直没什么动作, 也没有恶意,他可以暂时视而不见。反正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他都很少来伦敦, 赤井秀一更是从小就离开了英国,这家剧院的位置也极其偏远, 不至于随便就能遇到认识他们的熟人。   他反手拔出之前插在木板上的手术刀, 漆黑锋利的刀刃险而又险地擦过赤井秀一的脸, 拉出一道扎眼的血痕, 黑泽阵动作顿了顿,忽然反手一刀砍断了身侧绷紧的绳索!   赤井秀一看到黑泽阵抬手的时候就瞳孔一缩, 满是灰尘的绳索连接的是挂在高处的幕布, 连接它的另一端多年前就已随着钢架的坠落彻底崩断,于是这块幕布只剩一角孤零零地悬挂在那里。现在唯一的绳索已经崩断, 而赤井秀一就站在这块厚重幕布的正下方!幕布坠下的一瞬间,赤井秀一想也都不想地往黑泽阵的方向扑过去,既然他躲不开,那琴酒也别想躲开!   幕布轰然落下,尘土飞扬,却全然没影响到那两个人的战斗。他们两个在黑暗中厮杀,赤井秀一徒手攥住黑泽阵手里的刀刃,听到了银发男人相当不满的啧声。   他低笑:“你心疼了?”   回应赤井秀一的是手术刀上骤然加重的力道,赤井秀一倒吸一口凉气,在手掌被切断之前就松开了手。黑泽阵这次的动作毫不留情,再晚一点赤井秀一就别想要这只手了。   粘稠的血顺着手指滴落,却并未影响到手臂的动作,赤井秀一就用这只正在流血的手打掉了黑泽阵的手术刀,一声轻响金属落地,两个人重新展开了赤手空拳拳拳到肉的较量。   幕布抖落的灰尘让呼吸都变得有点困难,但这两个人都无暇顾及,他们打着打着就到了幕布的边缘,黑泽阵一直在心里估算他们所在的位置,此刻他们应该已经到了舞台被砸塌的一侧——就快掉下去了。   下一刻半边身体悬空的感觉疯狂向他发出警告,黑泽阵算好时机把正跟他缠斗的对手往台下踹去,反手抓住从穹顶砸落的沉重钢架,电光石火之间扳机扣动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一枚盲射的子弹精准地打穿了他的手臂!   手在极短的时间里失去知觉,条件反射地松开,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黑泽阵被赤井秀一死死抱住,一起砸向了舞台下的空间!   背部着地,衣服和血肉被锋利的棱角撕裂,老旧的舞台内部还有空间,塌陷后的里层有两米高的落差,黑泽阵撞到地面的时候就感受到了钻心的疼痛,玻璃、碎石和冰冷的钢条堆积在舞台塌陷后的废墟里,他咬牙起身,一拳就往赤井秀一的脸上砸去!   清晰的血味在舞台下的空间里弥散,两个人刚刚落地都还没能稳住身形,赤井秀一听到了风声,却没能躲开这一拳,不过真被打中的时候他却笑了起来,低头咳了两声,说:“一人废一只手,很公平吧。”   黑泽阵的反应是抬腿把他扫到了舞台的机关上,语气里带着森然的嘲讽意味:“呵,真亏你能打中。”   他往自己的左臂看了一眼,被打穿的是靠近手腕的位置,现在还在流血。赤井秀一是在完全看不到的情况下打中了他的手臂,黑泽阵可以保证,在开枪前赤井先生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中,这次根本就是全凭运气。   黑泽阵知道他自己的运气一向不好,在这方面他从来都不会赌,但赤井秀一赌得相当轻松,而且每次都是这样。   “因为是你啊,换成别人我可不知道在哪里。”赤井秀一靠着舞台的机关站起来,刚才落地的那一下他也摔得不轻,虽然有琴酒垫在下面……嗯,他是故意的,如果不让小银先摔两下,赤井先生心里也没底。   毕竟眼前的这个男人有多难对付,他上次面对少年版的时候就已经很清楚了,真打到最后,琴酒可是要开二阶段的啊。赤井秀一在心里叹气,知道接下来还有更难的架要打。   “哼。”   黑泽阵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两个人站在舞台下方的空间里,隔着几米的距离,谁都没动,也没管身上的伤口。浓厚的血味在空气里飘散,黑色的长发看不清楚,但黑泽阵的银色长发上已经沾了星星点点的血。   任谁看到这种场面也不会觉得他们是在切磋,每一招每一式都像是冲着杀死对方去的,只是在最后关头到底谁有留手……这点他们彼此都很清楚。   “啪嗒。”   黑泽阵踢开了落在地上的枪。赤井秀一用来打他的还是他的爱枪,黑泽阵看清这把枪的时候有点微微的恼火,但也没有太过生气,倒不如说……如果这也算是心理战的一部分,那他完全能接受赤井秀一的做法。   只不过等这次回去,枕头先生得赔他一把枪了。黑泽阵漫不经心地想。他不会再用打过自己的枪。   一秒。   两秒。   三秒。   鞋跟与地面发出的刺耳摩擦声骤然响起,对峙中的两个人同时出手,短暂的中场休息已经结束,在那短短的十几秒里他们判断了对方的状态、衡量彼此剩下的体力以及寻找新的突破口……闲聊?不过是转移对手注意力的方式而已。   赤井先生从很早开始就深谙此道,只不过他的对手早就深受其害,甚至免疫了,除了在心里给他多记两笔账外,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不过黑泽阵在想,既然是在这种时候,不管赤井秀一说什么,这次他都可以原……   “我重新读了你写给我的信,原来小银说过等长大就带我回老家,去见你弟弟和你养的狼,还说可以让你弟弟背我们去雪原深处看龙的骸骨。”   “……”   “你还在信里写过,长发很烦人,打架的时候很碍事,还说要我负责,以后让我帮你洗头发。真的吗?你在组织里的时候都不让我碰啊。”   “…………”   “还有……还有很多错别字。(笑)”   呵。你死定了。   黑泽阵在当场灭口和让这人物理失忆间选择了前者,至于他刚才想了什么——呵,他想过吗?没有。(冷漠)   如果这是赤井秀一激怒他的方式,黑泽阵承认赤井秀一这次确实成功了,而且非常成功。他放弃了彼此消耗体力不上不下的打法,在赤井秀一话音刚落的瞬间就换了战斗的方式,以毫无保留的全力将战斗的节奏牢牢抓在手里。   他听到赤井秀一吃痛的声音,知道赤井先生还没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是的,黑泽阵不耐烦了,日头已经西斜,再过十分钟或者二十分钟,天色就会渐渐暗下来,他们从下午打到现在,体力的消耗是一部分,但更重要的是……   饿了。   就快到晚饭时间了。   他和赤井秀一的体力本来就差不了多少,继续打下去也只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消耗战,虽然不是像上次那样用少年的身体战斗体力不够、继续拖延下去就会输的时候,可继续这么下去毫无意义。他们两个人都谨慎、冷静且彼此熟悉,指望对方犯错露出破绽还不如先给自己创造一点优势。   黑泽阵往上方的舞台扫了一眼,记住了那几根钢架的位置,以及七零八落地搭在半空中的结构。不得不说这里是个非常危险、完全不适合战斗的环境,但来都来了,他们两个都没有关心这点的心情,也不会有人跟他们抱怨。   黄昏渐沉。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跌落进这方天地,激烈的战斗似乎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黑泽阵用身体死死把赤井秀一压在地上,右手攥着半截锋利的钢条,就要往赤井秀一的喉咙刺去,而赤井秀一抓住黑泽阵的手腕,钢条的尖端距离他只有几厘米,只要稍有不慎他就真会被送去跟死神见面了。   两个伤痕累累的人都没剩下多少力气,此时的较量跟之前相比力道却依旧不减分毫,黑泽阵那双墨绿色的眼睛被笼罩在长发的阴影下,看不出一丝情绪,被压在地上的赤井秀一却眨了眨眼。   “琴酒……”   “闭嘴。”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打断了赤井秀一的话。他现在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声音,而且真的在想如果照声带的位置捅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得出的结论是好端端的人怎么就长了张嘴,不如他帮赤井秀一把唯一的缺点给去掉吧。   不过这场决斗当然不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在两人都还有余力的情况下,形势随时有可能发生逆转——或许就在下一秒。   黑泽阵的手已经开始麻木了。再这样下去他们中总有一个要先松手,他把目光放到赤井秀一的侧颈,那里还有他咬出来的伤痕,伤口没有继续流血,但被撕开的皮肉周围凝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皮,味道……没什么特别的。即使再回答一遍那个问题,黑泽阵也只会给出相同的答案。   他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的气息变得平稳,语速也很慢:“再说一句,以后你都别想说话了。”   “好漂亮啊。”赤井秀一轻声感叹。   一寸黄昏将垂落的银发浸染成浅浅的金,明明是在最紧张的战斗中,赤井秀一却在想小银的头发真的很好看,就是上面已经沾了血和灰尘,等回去应该洗一洗……   他对上一双暗沉的墨绿色眼睛,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很模糊,只有个大概的轮廓,但赤井先生很自觉地给那个轮廓的脸上贴了“你死定了”几个大字。   啊……   嗯。确实完蛋了。   巨大的力道从黑泽阵的手上压下来,那根钢条锋利的尖端距离赤井秀一的脖颈越来越近,他当机立断放下受伤的手把钢条往一边挡去,生锈的金属擦着他原本就受伤的侧颈过去,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响起!   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赤井秀一从黑泽阵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有——除了他自己的影子——就只有冷静,彻头彻尾的冷静,他知道不用多久他们就能分出胜负,在双方的身体和精神都快要到极限的时候,任何破绽都是致命的,就看他们谁先抓住对方的那一点。   赤井秀一借收力的空隙快准狠地用肩撞上黑泽阵的伤口,大片血迹将原本已经是暗红色的里衣又染了一层鲜红,但黑泽阵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就好像他没有痛觉一样。他毫不犹豫地将那那段钢条甩出,抄起废墟里的道具桌子就往赤井秀一的方向砸来!   两个人在最后的战斗里已经放下了所有漂亮的技巧,也没了说话的空隙,夕阳已经彻底沉没在地平线以下,剧场里的光线也彻底暗了下来,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废墟变得更加危险,上方年久失修的舞台与搭在上面的钢架似乎马上就要坠落。熟悉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伦敦的暗夜里似乎有什么也在蠢蠢欲动,随时会从这座老旧城市的囚笼里破茧而出。   这是个无月的夜晚,暗淡的星辰零散地铺在天空中,一声突如其来的枪响惊醒了刚收拢羽毛准备睡觉的小鸟,在寂静的暗夜里传得很远很远。   黑泽阵还是拿起了他的爱枪,只不过在他即将扣下扳机的时候赤井秀一死死抓住了枪身,将枪口偏移了方向,最后那颗子弹只打到了赤井秀一背后的黑暗中。   啧,黑泽阵想,这把枪确实不能要了。   他背后是冰冷的墙面,右手难以移动,赤井秀一用手臂卡着他的脖颈,用力往里压去,两个人正在最后的僵持阶段。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个致命的破绽。赤井秀一想。他知道琴酒不怎么在意身上的伤,但从少年变成成年是科学不是魔法,需要消耗某种物质或者能量,战斗的体力暂且不提,但琴酒失血昏迷的速度一定比他快。即使琴酒能毫无阻碍地适应成年的身体,他也难以准确把握现在的身体情况,因为谁都没有了解过这个时候的战斗,上次变回去的时候琴酒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或者安静地坐着,偶尔发生战斗也只是稍微活动了手脚,必然没有那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简而言之,赤井秀一在赌,而且他总是能赌赢。   从黑泽阵越来越不稳定的状态和偶尔压不住的喘息声来看,赤井秀一知道战斗结束的时间已经不远了。虽然这可能是个陷阱,但战斗已经进行到了这个地步,伪装已经没什么意义,反而会徒然消耗体力,他很清楚黑泽阵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除非有什么能绝地翻盘的机会……而不是用一个重心不稳的失误让自己被逼到墙角,面临窒息而死的险境。   赤井秀一缓慢地加重了手臂的力道,这就是极限,而且他也不是真的想杀黑泽阵,他在等——   等什么呢?赤井秀一也不是很清楚,因为他知道黑泽阵不可能认输。   银发男人的呼吸越来越艰难,握枪的手也慢慢没了力气,被压了下去,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墨绿色的眼睛也逐渐失去了光彩。就像一片即将枯萎的落叶,一片正在融化的雪,一片被风吹散的云。   可就在这个时候,赤井秀一猛地睁大眼睛,因为黑泽阵忽然笑了一下,垂下的手将那把枪换了个方向,朝斜上方的某个位置开了一枪。   砰。   黑暗里打中的不知是什么,但随之而来的是让人头皮发麻的钢架滑落声,舞台早已在日晒雨淋中被蛀空的木板终于被滑下的钢架压断,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多米诺骨牌般倾塌的舞台架!   上方发出响声的时候赤井秀一的危机直觉就开始疯狂报警,但沉重的金属顺着墙壁滑落也不过刹那时间,他不知道钢架会砸到什么地方,只有一点非常清楚:如果这种东西真砸到他们身上,他和黑泽阵就没命了!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两个人就做出了决断。墙角确实是安全的地方,但赤井秀一能听到那段钢架是顺着墙滑下来的,并非没有可能砸到他们身上,他放下手,抓住黑泽阵的胳膊就往远离墙面的方向——黑泽阵反手抱住了他。   黑泽阵把赤井秀一按在怀里,原本立在舞台边的沉重金属架擦着墙从他们身边滑落,将两个人重重撞到了另一侧的墙上。促狭的笑声在黑暗里响起,黑泽阵没放手,M92F的枪口已经抵上了赤井秀一的后心。   他知道里面还有一颗子弹,赤井秀一也知道。当然,这把枪在遭受了几轮折腾后,现在随时有罢工的可能,但这个可能……黑泽阵没打算赌。   血味的怀抱里是很低的体温,身体被撞到的部分已经麻木到失去知觉,痛觉尚未传递到大脑,只有温热的血溅落到脸上。   不错,没死。   两个人一时间都没说话,直到黑泽阵打破了沉默。   “唔……”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说,“其实我算好距离了。”   赤井秀一低头去看向黑泽阵被压在沉重金属架下面的腿,大片大片的血迹正从他们身下蔓延出来,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至于他自己,先看看手臂还在吗……原来还在啊,只是血糊糊的一片,没事,还在就行。   他的伤不算太严重,主要是内部损伤,甚至没怎么流血,可以再放一会儿;但黑泽阵的伤……再流一会儿的血,他就离死不远了。   这还真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输的打法啊……   他松了口气。   黑泽阵催他:“快认输。”   黑泽阵的手指依旧扣着扳机,毕竟没人认输或者死亡,那战斗就还没有结束。就算赤井秀一还有余力继续打也没关系,他不介意跟这人打到死。   赤井秀一还没说话,黑泽阵又说了后半句:“我饿了,打完去吃晚饭。”   你怎么还想着饭啊。   其实赤井秀一还有点战斗的力气,但这种情况下他几乎不可能扭转局势,他又听到黑泽阵的话,完全没了继续打的心情。他们再僵持下去就要死了,可这只银色的成年狼却在懒洋洋地想今晚应该吃什么。   赤井秀一问他:“不怕死吗?”   黑泽阵无所谓地回答:“那就一起死吧。”   反正组织已经不存在了,他也没有了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复仇的理由,要是打输了……他还不如死。   就是这点,赤井秀一想,他赢了就会失去小银,输了就会失去琴酒,无论哪边都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他全力以赴,黑泽阵也是,到这样的结局也并无遗憾。   黑泽阵在等他。   银发男人很有耐心,明明是再耽搁一会儿就会死的现状,可他耐心地等自己的对手认输,或者继续跟他的战斗。   赤井秀一终于抬起手,扯开自己的衣领,昔年的咬痕还在他肩上。   黑发男人的眼里满是笑意:“再咬一口?”   黑泽阵眯起眼,有点不满地回答:“你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他只是向不听话的族人证明自己依旧是最强,又没真把这家伙驱逐出族群。   赤井秀一遗憾地看着黑泽阵的脖颈,银发男人的衣服在战斗中基本被撕开了,他身上没什么旧伤,当然也没有留下过痕迹,造成这种结果的当然是……   黑泽阵放下枪,往后倚在墙上,伸手:“药给我。”   λ-AP13就在赤井秀一的口袋里,所幸它在激烈的战斗里没有受损,也没被赤井先生当暗器丢出去。   赤井秀一很容易就找到了那管针剂,但要拿出来的时候,他的手顿了顿。有那么一瞬间,他在想,就让黑泽阵的腿这么断着,然后他可以养……   黑泽阵的目光冷了下来。   赤井秀一再次肯定了他一直以来的观点——果然还是危险的宿敌先生比较迷人。他把针剂拿出来,递给黑泽阵,若无其事地说:“我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身上根本就留不下痕迹吧。我咬一下也没用啊。”他用抱怨的语气说。   “……有用。”黑泽阵单手给自己注射药物,略微皱了皱眉,过了一会儿才说,“λ-AP13没有恢复旧伤的能力,除非将那部分的血肉和骨骼摘除再重新长出来。你真想要的话可以试试。”   赤井秀一挑眉。   什么叫试试?   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但是缓慢的速度复原,黑泽阵没找到手术刀,就用刚才那段钢条挖开沾了灰尘的伤口,将里面的异物和难以愈合的组织挑出来。   整个过程里他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这种药带来的痛感他已经习惯,只是被砸断的腿需要更长时间来恢复……   黑泽阵扔掉那截也不算干净的金属,慵懒地扯开原本就已经松松垮垮的衣服,说:   “来咬吧。”   “……你确定?”赤井秀一看向黑泽阵的眼睛,发现他的宿敌先生没有精神失常,也没有在开玩笑,只是因为消耗过度变得有点困——但也没有睡着,他们两个更没有在做梦。   黑泽阵干脆闭上眼睛,慢悠悠地说:“互相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在我们的概念里有另一种含义,这意味着……”   赤井秀一特别快地接话:“结婚?”   黑泽阵差点被他给干沉默了。   少看点胡编乱造就差造字的小说吧,赤井秀一,族群的王不会允许自己属于任何人。还有,你还是别说话了。   黑泽阵哼了一声,决定暂时不跟这个没常识的家伙计较,勉为其难地解释了一下:“死敌。一旦见面就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死敌。”   他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说:“你说是吧,宿敌先生?”   赤井秀一:“哦……”   黑泽阵:“……”   他怎么觉得赤井秀一的反应有点失望?所以说,你们美国人——   赤井秀一若有所思地说:“所以如果我刚才打赢了,就会成为你的仇人?”   黑泽阵冷漠地回答:“我不会输。这座剧院的地下埋了炸弹,我可以跟你同归于尽。”这就是他要选择这里作为战场的原因。   这次轮到赤井秀一沉默了。   所以……他刚才是救了自己和琴酒的命,对吧?   他看着黑泽阵,半晌,才说:“那还是算了吧,我怕留下咬痕就没人要你了。”   黑泽阵:“……”   他攥拳,往赤井秀一脸上砸了过去!   不过就在他要打到人的时候,上方忽然传来了一个幽幽的声音:“我的案子都查完了,你们还没打完吗?” 第187章 须晴日   “工藤新一……”   “我不是我没有, 你认错了,我是夏洛克·平井……啊不是!我是亚瑟·平井,只是个路过的侦探!”   “好的, 江户川夏洛克。”   “………………”   出现在舞台上方的少年侦探捂着脸, 吸气,痛苦地说你们别再说了, 我就是一个路过听到里面有动静进来看看的侦探, 不认识什么工藤新一,也不知道什么琴酒和莱伊,所以黑泽哥和赤井哥你们两个需要帮助吗,我可以帮你们叫救护车。   赤井秀一若有所思地看向黑泽阵——银发男人靠在墙上, 闭着眼睛听他们聊天, 但又无时无刻不警惕周围的环境, 就像一只懒洋洋又充满攻击性的野兽。他看得出来黑泽阵很困很累了, 除了最开始往上看了一眼外, 完全不想搭理其他人。   他也知道琴酒不想去医院。   λ-AP13足够恢复身体的机能,琴酒需要的是休息和补充身体的能量, 这里应该被送去医院的是没有神奇恢复小妙招的赤井先生。但还有一个问题:他们两个是偷渡来的,他还好, 日本公安可以证明他是良民, 可琴酒连个喘气儿的身份都没有。   也许有, 但赤井秀一不知道。   他一往上喊:“谢谢你, 亚瑟侦探,不用了。你能在上面找找我的手机吗?我联络我家的私人医生就好。”   “你家的私人医生?”工藤新一低头找手机, 一边找一边问。   “是啊, 一位有十八年战地从业经验的医生,手法专业、业务熟练, 就连日本公安都找他给重要成员做过手术。”赤井秀一诚实地回答。   正在闭目养神的黑泽阵看了他一眼。   赤井秀一给小银顺了顺毛,幸好黑泽阵不想说话,没有拆穿他。   正在上面找手机的工藤新一就纳了闷了,他能听出赤井哥是话里有话,但几天前就到了英国的他手里缺了一条关键情报,愣是没听出赤井秀一在说谁。所以发生什么事了?就在他走的这几天里,又有新人加入这个家了?   找到了。   他把废墟下面的手机捡起来,刚想转身去给赤井秀一,就听到背后传来了地动山摇的响动。   舞台下的空间里,黑泽阵一脚踹上了倾斜的钢架,老旧的舞台在重压之下终于不堪重负彻底垮塌,七零八落地往下砸。现在他们再也不用担心年久失修的钢架会砸到人了,因为它们已经全部滚到了最下层。   前方是勉强还能看得出形状的往上的阶梯。   黑泽阵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没动的赤井秀一。他身上的伤几乎已经消失不见,刚才踹的那一脚也证明他的腿没什么问题,但赤井先生现在的模样着实狼狈,黑泽阵就走了回去,对赤井秀一说:“上来,我背你上去。”   赤井秀一发现他在黑泽阵这里的待遇突然就变好了,跟以前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跟做梦一样。他眨了眨眼,问:“真的吗小银?”   哇。我还能有今天。   要是早点哄他一下的话,是不是就能……   黑泽阵看穿了赤井秀一的想法,没好气地说:“我还可以抱你上去。”   赤井秀一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副画面,他迟疑了一下,说:“这不太好吧,你也很累了。”   黑泽阵:“……”   在听的工藤新一:“……”   几分钟后,黑泽阵干脆把枕头先生给扛了上去,接过小侦探递来的手机拨通了赤井务武的电话,然后把手机扔到了赤井秀一手里。   电话很快接通了。   赤井务武用的还是维兰德的声音,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你们打完了?”   “打完了,麻烦你来接我们,维兰德先生。”赤井秀一用满是血的手掌托起手机,他试着弯了弯手指,轻轻吸了口气,还是决定等他们家的私人医生来。   赤井务武说好,他马上过来,在挂断电话的前一刻又问了一句:“都还活着吧?”   赤井秀一叹气。   他觉得如果打这通电话的人是黑泽阵,赤井务武肯定是不会问这个问题的,所以说他的家庭地位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爸,有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赤井秀一说,“你的教育很失败。”   赤井务武那边忽然没了声音。   赤井秀一用沉重的语气继续说:“你刚才差点就失去两个儿子了,小银要跟我同归于尽,怎么想都是你教育失败的结果。”   赤井务武:“……”   赤井秀一转头,问黑泽阵:你说对吧,小银?   靠在一边就差睡着的黑泽阵被他吵到,不是很高兴地看过来,跟赤井秀一对视了几秒,才说:“嗯,教出你这种儿子,他确实很失败。”   赤井务武:“…………”   他觉得自己在这个家被排挤了,而且不是错觉。两个儿子翅膀都硬了,很硬,硬得离谱,特别是他大儿子,把维兰德的儿子都带坏了。   赤井秀一反驳道:“那我觉得他的教育还是成功了一半的。”   是的,成功了一半,不算秀吉和真纯,只看他们两个是这样的。不等黑泽阵接话,他就笑了一下,认真地说:“我确实不怎么样,但你很好。”   黑泽阵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电话的另一端,已经沉默了很久的赤井务武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维兰德,你听到了吗,原来我这辈子还能听到有人说你的教育水平不错?”   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   得了吧,看看维兰德都把孩子教成什么样了——冷静、坚韧、绝对的理性,什么都得会一点,维兰德完全是在用一套完整且残酷的间谍培训方案来对待他的孩子——或者,孩子们。   寻常小孩哪里经得起这种折腾,维兰德就是仗着刚从雪山里出来的Juniper什么都不懂,在道德与法律的边缘大鹏展翅罢了。   他挂断电话,往剧院的方向走去。   其实他一直就在附近,也带了药物和必需品,省得打完的时候哪个儿子快死了……他还能救一下。毕竟,他确实是一位有十八年相关从业经验的医生(的替身)。   几分钟后。   他来到剧院内部,看到像是被龙卷风刮过的剧场,塌得更严重的穹顶,完全没了的舞台,到处散落的碎石,正在跟他挥挥满是血的手的大儿子以及靠着大儿子睡着的维兰德的儿子。   还有一只正恍惚地听他大儿子说话的小侦探。   赤井务武在工藤新一身边站定,戳了戳没反应的小侦探的脑袋,小侦探还是没反应,就呆呆地站在那里。   他就问赤井秀一:“他怎么了?”   赤井秀一安详地回答:“我只是把小银单挑FBI地下基地、杀了个七进七出最后成功跟贝尔摩德和她的外甥汇合的事告诉了他——啊,还有我和小银的关系。”   工藤新一:大脑过载ing……   所以降谷哥是贝尔摩德的外甥,贝尔摩德试图拿琴酒吃波本哥哥的代餐,而且波本真的是乌丸的后代,琴酒和赤井哥从小就认识,FBI正在爆发内乱,然后现在莱伊绑架了黑泽阵非法出境离开日本……可他到剧院的时候这两个人正在打生打死啊?!而且听刚才的电话他们是真的差点死了吧?!   喂喂,他就是离开了三天而已,才三天,你们就搞出了这么多事吗?!   他抓着自己的头发,抓狂地问赤井秀一:“还有,这个人是谁?你叫来的家庭医生?他不是上次那个……”   他到底错过了多少剧情?!   赤井秀一回答:“对,琴酒被绑架的事就是他搞出来的。”   他推了推黑泽阵,让他先醒一下,他知道黑泽阵没睡着,但黑泽阵就是没动。银发的男人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把他的手打了下去,完全没有参与话题的意思。   工藤新一不解地问:“可他不是琴酒的父亲吗?为什么赤井哥你也要叫他父亲啊?!”   赤井秀一沉默了一下,才说:“……他也是我的父亲。”   爸,看看你干的好事。   工藤新一看看黑泽阵,再看看赤井秀一,半晌,艰难地问:“你们,是同一个父亲?”   赤井秀一试图解释:“不是,其实……”   他顿了顿,觉得这件事实在不是很好解释,毕竟牵扯到的东西太多,有些事还不适合跟柯南君说。他往赤井务武的方向看了一眼,忽然计上心头,就对工藤新一说:你看我和琴酒在某些方面很像吧?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我父亲跟琴酒的父亲是远房堂兄弟,所以他们……   他还没说完,工藤新一就应激地跳起来,秒退十米,发出了巨大的惨叫声:“你不要再说了!!!”   什么堂兄弟,什么双胞胎,什么长着一张脸的人,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这种东西了!他有心理阴影,他要患PTSD了!   年轻的侦探深呼吸,按着自己的额头,语气飘忽地说:“好了,我知道了,所以你们两个的父亲也长得一模一样,他们会互换身份,今天来的是穿着维兰德皮的赤井先生。没事了,我已经全部理解了,我还有别的事,就先走了,你们继续联络家庭感情吧。”   “其实他们两个长得也不像……”   “啊,长得不像啊,那其中一个人还会易容技巧,太好了,更熟悉了。”工藤新一一边说一边往外走,走路看起来就像是在飘,整个人缓缓飘出了剧场。   “……”   赤井秀一看向赤井务武,赤井务武看向赤井秀一,然后两个人同时看向黑泽阵,黑泽阵根本不理他们。   可两位赤井先生都没有挪开视线,就这么一直盯着他看,黑泽阵被盯了半天,终于不耐烦地睁眼,说:“你再不管你儿子,他的手就要废了。”   这话是对赤井务武说的。   赤井秀一一只手被他差点砍断,另一边的胳膊被最后砸下来的钢架撞上,现在动都动不了,说不定还会骨折,据黑泽阵的估计,枕头先生得养一两个月。   而赤井务武自打来了就站在那聊天,什么都没做……啧。   “也是。”   赤井务武说着,把拎来的白色手提箱放在地上,打开,先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注射器。   他对黑泽阵说:“那先解决你的问题。”   黑泽阵:“……”   赤井秀一本来在安静地当靠枕,但就在这个时候,他意识到黑泽阵的身体僵了一下。   嗯?   他用探究的目光看向赤井务武,赤井务武完全没能理解他的意思,语气平淡地对他说:“你的手暂时没事,骨折什么的都好说,但他的身体也不是真没事,只是看起来还好……”   都说了λ-AP13不能连续使用,之前被迫注射的就算了,维兰德的儿子是把医生的话当耳旁风吗?(维兰德:医生是你的话有这种结果也理所当然吧)(赤井务武:?)   赤井务武用余光看向赤井秀一,反正Juniper这次注射药物跟秀一脱不了干系——你们就不能放在一两个月后再打吗?   赤井秀一:“……”   他看懂了赤井务武的眼神,是在说λ-AP13的副作用对吧,虽然他不清楚连续使用这种药物会有什么后果,但看赤井务武表情的严肃程度,应该远超他的想象。   而且小银看起来……有点怕打针?真的吗?赤井秀一眨了眨眼,他记得琴酒完全不是这样的吧。   黑泽阵瞪了赤井秀一一眼,说:“没必要现在就……”   赤井务武:“秀一,按住他。”   赤井父子表演了有史以来默契程度最高的一集,在赤井务武喊名字的时候赤井秀一就用没受伤的手臂圈住了黑泽阵,然后把整个人的重量压了过去——   黑泽阵完全没防备,猝不及防被他带倒,恼火地喊:“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死死抱住他,闭着眼睛开始说瞎话:“我在我在,小银别害怕,虽然咱爸八成是个庸医……”   赤井务武蹲下来,用膝盖压住了黑泽阵的手,完全没反驳庸医的评价,心平气和地说:“你们这不是关系很好吗?好了,先解决你的问题,再给秀一随便治一下……”   黑泽阵想挣开,又不想真把赤井秀一的手臂给废了,只能磨了磨牙:“我都说了没必要现在就打!又不缺这点时间!”   赤井务武说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赤井秀一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点点头,继续胡说八道(划掉)安抚,黑泽阵杀心渐起,把这两个人灭口的想法越来越按不住了……   就在这一群人闹成一团的时候,一道浅浅的影子从远处投射过来,重新从剧场入口飘回来的工藤新一幽幽地问:“你们又没打完?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是吧?”   不知道为什么,小侦探的语气里已经带了一股缥缈的神性味道,虚无、透彻、不可捉摸。(翻译:精神恍惚)   所以说为什么他来了三次,三次都看到这家人在打架,是他每次刷新世界服务器的时机不对吗?   赤井秀一轻轻咳了一声,缓解场面的尴尬,问:“你回来是有什么事吗?工藤……呃,夏洛克……不对,江户川亚瑟?”   工藤新一:“……”   名侦探有种预感,再这样下去,他真的就要痛失姓名了。   黑泽阵躺在地上,看赤井务武把那管液体推进他的身体,干脆别过头,慢吞吞地说:“你叫错他的名字了。”   工藤新一的心中燃起了希望。   黑泽阵继续说:“他叫五藤诚二。”   工藤新一:“…………”   点燃的希望重新熄灭了。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对吗?江户川亚瑟是谁,五藤诚二是谁?!既然这里没有工藤新一也没有亚瑟·平井,那他走?   赤井务武看到小侦探快碎了,叹气,问:“亚瑟·平井先生是吧,你还有什么事吗?”   “啊,我刚才忘记说了……”   工藤新一回过神来,声音已经重新恢复了冷静,他把手插在衣服的口袋里,夜风从他的背后吹起。   他的眼睛里盛满了星光。   “世良小姐被绑架了,以及,我们的对话正在被监听,我跟对方有约定,可以告知家属她目前身为人质的情况。”   工藤新一抬起手,拉开衣袖,给其他人看他手腕上的白色手环,表情依旧冷静。   赤井务武看向赤井秀一,赤井秀一代为发问:“之前的对话呢?”   刚才他们可是说了不少机密情报,因为小侦探的表情一直没什么变化,他们才说下去的,如果被侦探那边——监听小侦探的人听到的话,可能会有一些不太好的后果。   这是非常委婉的说法,准确来说,那些东西甚至有引起一次战争的可能,绝对不能轻视,所以,工藤新一之前完全没阻拦他们继续说下去的原因是……   工藤新一敲了敲他的手环,说:“出题人说手环里有炸弹,擅自拆卸就会爆炸,但我在追犯人的时候用上个手环挡了一下子弹……”   结果没有爆炸。   于是他知道“教授”只是用这个东西在监听他,就连威胁都是装模作样,手环坏掉后他先给“教授”打了个电话,然后去找白马,但没找到,就扔下手机和一切可能被窃听的设备,先到剧场来看赤井秀一和黑泽阵的情况,这就是之前的见面。   不过,今天的案件他去晚了一步,犯人被杀死了……而且谜团到现在都还没有解开,即使有很多意外发生,但从结果上来讲,是他输了。   一胜一负。   要是下次再输的话,他就得留在英国当什么组织的BOSS了——莫名其妙、真的莫名其妙。到现在为止工藤新一的心情很是恼火,他不知道教授到底是想做什么,就算他输了,难道他就会愿意帮教授经营那个组织吗?   不可能。根本就不可能。他可是侦探,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日本警察的救世主,就算这些都只是虚名,可“侦探”的名号对他来说是实实在在的,他永远也不可能踏入黑暗的领域,跟“教授”这种人同流合污。   正因如此,他才想不通“教授”的真正意图,那位【D】先生绝对不是真的想让他继承组织首领的位置!所以,他一定要找到那家伙的真实目的,揭穿他的阴谋,让一切大白于天下,就在——这剩下的24个小时之内!   “也就是说,我们不能在调查案件这方面上给你提供协助,对吧?”   “这是我的对决,”工藤新一认真地说,“相信我吧。”   其实按照约定,他可以找黑泽阵进行一点特别专业的犯罪咨询;但就像今天这种情况,他明明已经推理出了真正的凶手,却完全没法把他抓获,就算问了黑泽阵也没什么用。   不过他并不觉得自己会输给“教授”,也不会输给……所以说白马别再追我了!整件事里最大的阻碍就是你啊白马!你干什么要那么聪明啊!   工藤新一跺脚.jpg   “去吧,”黑泽阵散漫的声音传来,“不用担心,如果你输了,我们就去把那个‘教授’宰了。”   工藤新一:“……”   不愧是琴酒,轻易就说出了这样的话,你看那边的赤井哥就不会……   赤井秀一非常自然地接上了黑泽阵的话:“嗯,我可以帮忙炸掉伦敦。”   工藤新一:“…………”   他缓缓看向赤井务武,意思是你不是他们两个的父亲吗,管管啊,管管你和你亲戚(重音)家的儿子。   赤井务武沉吟片刻,走到工藤新一身边,用维兰德的声音说:“夜安,【D】。我只是来跟你打个招呼,你也不想跟我见面吧。”   工藤新一:“………………”   在赤井/黑泽家寻找正常人是否搞错了什么,听听你们的话,里面有哪怕一个像好人吗?   他决定跟这群人划清界限。   他离开了剧院,却接到了“教授”的电话,教授的语气里有种感慨的意味:“你认识【A】啊,工藤君。”   “你搞错了,我跟他是第一次见面。他在你们那边很有名吗?”工藤新一非常自然地问,完全没有在套情报的谨慎。   事实上,他觉得“教授”在情报这方面对他有点太慷慨了,像这样的问题他问什么“教授”都会回答,搞得工藤新一都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有个上代的“S”计划。   “确实很有名,有名的「疯子」。”自称教授的人在最后那个词上加重了语气,自顾自地笑起来,“不过我只跟他见过一面,那还是在十三年前……他还不是「他」的时候。”   ……   另一边。   赤井务武给赤井秀一的伤尽可能做了临时的处理,剩下就等回家再解决。期间黑泽阵就靠墙坐着,低着头,好像睡着了,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不可能睡着。   “我把家里收拾了一下,回家吧。”赤井务武去整理他的手提箱,把物品一样样地放回去。   赤井秀一跟黑泽阵说小银,我们走啦,黑泽阵才动作很慢地站起来,好像有点不太情愿。   他把脸埋在夜色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就这么往外走。但他刚走了两步,就被赤井务武拽住了。   “别逞强。”   “……”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㈨ ㈨ . c o m   黑泽阵用墨绿色的眼睛幽幽地盯着他看,两个人就这么对峙了一会儿,直到赤井秀一打破了沉默。   赤井秀一之前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所以你给他注射的药有什么问题?”   赤井务武点了根烟,就站在原地,解释说:“用来中和λ-AP13残留效果的药物。连续使用那种药会损耗细胞的寿命,即使没有需要恢复的伤势了这种损耗也依然会持续,相应的中和剂是较为安全的药物,但也有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   “有点疼。”   “……”   赤井秀一看向黑泽阵,黑泽阵也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从银发男人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在忍受痛苦的痕迹,但本着对这个人的了解……赤井秀一还是多问了一句:“有多疼?”   赤井务武轻描淡写地回答:“λ-AP13的几倍吧。生效期间对肌肉和神经都有影响,使用者基本是没法行动的。”   黑泽阵打断了他的话:“你说完了没有?走吧。”   他转身往外走,动作也看不出来有任何问题。赤井务武叹气,赤井秀一也笑不出来了——好了,赤井秀一已经明白黑泽阵为什么没表现出任何异样了,果然是因为他在这里吧?   赤井秀一用眼神示意赤井务武,意思是怎么办,你干的好事你来收场。   赤井务武掐灭了烟,特别平淡地说:“所以我在中和剂里加了点药。”   黑泽阵忽然顿住脚步。   他怎么觉得,这个场面有点似曾相识?现在是谁都能仗着熟人的身份给他下药了?   他刚想说什么,眼前的景象就逐渐变得模糊,身体重重地砸到地面,却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因为身体的每个细胞本就被浸泡在痛苦的摇篮里。某个金发的男人在他面前蹲下来,低声说了句“长点教训”,被束起来的发尾落到他眼前。他看到维兰德向他伸出手,就像多年前那样,他理应遵从本能的反应将在自己虚弱时接近的所有生物杀死,但属于人的理智阻止了他身体下意识的动作,随后,眼前的世界就变成了一片黑暗。   赤井秀一看着黑泽阵倒下,又看看他胆大包天的父亲,最终还是问了句:“他不会记仇吗?”   赤井务武轻松地回答:“不差这一笔。”   债多不压身。   赤井秀一对他的父亲又有了新的认知——好像在某些方面,他确实远远比不上父亲啊。   他又问:“所以他刚才不想注射中和剂,就是因为这……”   “不,这点疼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完全能忍。他之所以那个反应,是因为……”   赤井务武把地上的银发男人抱起来,说:“他要脸,不想让你看到我抱着他回去。”   赤井秀一:“……”   好像是琴酒能干得出来的事。   幸好赤井务武是开车来的,不会有更多人看到这个场面。他们从无人的街道走到车边,把黑泽阵放在了车后座上,然后去往十几年没有人住、刚刚打扫过的赤井家。   等红灯的时候,赤井务武给了赤井秀一两份文件,说:“你先看看。”   赤井秀一打开,发现这是一式两份的德语/俄语文件,他能看懂,但第一行的文字就让他愣住了。这是……A.U.R.O的文件。   “这是什么?”   “卖身契。”   “我不是输了吗?”   “秀一,”赤井务武看了他一眼,头一回发现他大儿子也有情商下线的时候,“你赢了才是面试失败,老板让你打赢他,你还真想赢啊。”   绿灯,亮了。 第188章 须晴日   7月6日, 晚。英国伦敦。   赤井家正准备举行家庭会议——不对,应该说是A.U.R.O要开会,只是征用了赤井家作为会议地点。   感谢颇有人情味的MI6惦念老员工的功劳, 没有将这座十八年没人住的房子转手卖掉, 也没有将它作为景点开放给各国情报机构,甚至偶尔会派美国FBI来打扫(yes, 詹姆斯偶尔会来), 因此我们说美国FBI是英国家政公司真是一点都没错!   黑泽阵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夕阳的光打在他脸上,将他从沉沉无梦的睡眠中唤醒。他伸出手,下意识地去找猫, 没摸到, 只摸到了一团毛绒绒的……玩具。   于是他睁开眼睛, 坐起来, 看到手里的玩具小熊, 又看到陌生的卧室,陌生的天花板和陌生的街景……   好像也不是那么陌生。   即使卧室的陈设变了太多, 街道上的店铺也几经易主,还是能看出一些熟悉的地方;再加上这里是伦敦, 黑泽阵终于辨认出这里是——赤井家, 赤井秀一以前的房间。他小时候来这里睡过几天, 拜APTX4869的副作用所赐, 他对过去发生的所有事都记得一清二楚。   “……”   头还昏昏沉沉的。不是药物的问题,是倒时差加上睡多了的结果。赤井务武在中和剂里加入了能让他昏迷的药物, 而且毫无疑问用的是过量成分, 导致他从昨晚睡到了现在,就像……就像三个月前诸伏景光给他的那杯有安眠药的水。   一个个的……   黑泽阵放下玩偶躺了回去, 用手臂挡住夕阳的光,准备再睡一会儿,但就在这个时候,卧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某个金发的男人好像刚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提着什么东西,看到他醒了,就说:“别睡了,待会就该吃晚饭了。”   躺在床上的银发男人根本没动,敷衍地说:“没醒。”   都回答了这不就是醒了吗?赤井务武转头去看正在客厅里看报纸的大儿子,赤井秀一正在严肃地看报纸,假装自己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两个年轻人的敷衍程度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赤井务武想,他和维兰德这辈子都别想要听话的儿子了(再次)。   他说:“你该醒了。”   黑泽阵拿开手臂坐起来,把散乱的银发理顺,昨晚他回来的时候是昏迷的,不过有人把他的头发清洗过了,所以他现在的心情也不算太差。   “把我睡醒的时间算得那么清楚做什么……”他看了看赤井务武,又问,“晚饭?谁做饭?”   “我。”赤井务武回答。   “……”   黑泽阵向赤井务武投去了不信任的目光。他们两个就这么对视,直到假装看报纸的赤井秀一真的看完报纸,用包成粽子的手翻了一页,纸张翻动的声音在寂静的赤井家响起。   于是,沉默被打破了。黑泽阵很不放心地问:“你?做饭?”语气里的怀疑几乎要溢出来。   赤井务武发现维兰德的孩子对他确实有什么误解,毕竟他们两个在某些方面很熟,但在另一些方面又完全不熟。   “我会做,”他加重了语气,“我不是维兰德,你可以吃。”   “……哦。”   黑泽阵这才收回了怀疑的目光。虽然某种意义上他还是不太放心,既然赤井务武不至于往食物里下毒,那做成什么味道都无所谓,赤井父子久别重逢,让他们开心一下。   他拿起放在床边的衣服,在赤井务武转身的一刻,忽然问:“你还准备用这张脸到什么时候?”   “过几天就用不到了。”赤井务武没回头,提着买来的食材就去了厨房。   过几天啊。   到时候就再也看不到维兰德了。   黑泽阵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就套上了放在床边衣服——还是新买的,不知道这套能坚持几个小时,最近他穿的衣服都是消耗品,用一套撕一套。他下了床,看到书桌上被拉开一半的抽屉,里面放着一摞信。   有点眼熟的信封。   他拉开抽屉,从信封上看到了熟悉的字……他小时候的字。这里放着十二封信,黑泽阵按住自己的手,终究还是没把二十多年前的黑历史毁尸灭迹。   黑泽阵记得自己应该还寄出去了一封信,但是没在这里看到……当时他没收到回信,后来就再也没有来往,不过没收到也算是好事。   他把抽屉推回去,走到客厅,看到正在沙发上看报纸的赤井秀一,又看到报纸这一面的新闻:《泰晤士河北岸一座老剧院深夜发生爆炸,事故原因疑似管道老化、煤气泄漏……》。   黑泽阵从赤井秀一手里把报纸拿起来,翻过另一面,看看枕头先生在看什么东西竟然笑出声——另一面写的是《从东京潜逃至伦敦的神秘组织C成员“莱伊”已被抓获,被绑架的证人依旧下落不明》,上面莱伊先生的配图是打了码的蒂塔的照片。   感谢蒂塔女士为世界和平做出的贡献。   黑泽阵把报纸放回去,又把赤井秀一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特别是受伤的左手手掌和右侧手臂,最后把嘴抿成一条线,在赤井秀一微微疑惑的目光里,严肃地问:“他真的会做饭?”   他还是不信任。他觉得赤井务武既然能扮演维兰德那么成功,在某些方面上应该也比较相似才对。   赤井秀一瞄向厨房的方向,不太确定地说:“他应该还会吧?我小时候家里是他负责做饭的。”   是的,不管赤井务武现在的厨艺退步到了什么样的境地,肯定是比玛丽大帝……呃,玛丽女士要好的,起码饿不死他们两个,不用担心。   但听黑泽阵的语气,好像那位维兰德先生在这方面更不靠谱?   他问了。   黑泽阵沉默了。   该怎么说呢,他记忆里维兰德的厨艺其实是能说得过去的,但维兰德真的会给他下毒——准确来说是在食物里加入某些特定的药材,他刚从雪原里出来的时候确实没那么适应外面的环境。   所以,很难吃。特别难吃。   为了让他吃药,维兰德煞费苦心(很随便地)地把药材做进了食物里,这样不吃就没有力气,哪里也去不了。他最初离开海拉、从格陵兰到英国的一路上都是这么过来的,那时候他不会说人话,还认真质疑过外面世界的人类生存的艰难程度,食物已经缺乏到这种地步了吗?他们真的什么都能吃吗?   维兰德:端出了一些知名英国菜。   小时候的Juniper:……信了。外面的人活得好辛苦。   等知道真相的时候他跟维兰德打了一架,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吃过维兰德做的饭,他会生理性反胃,虽然真要吃还是能吃进去的,反正每次吃药都是这么吃,只不过维兰德知道他这样,就不再给他做了。后来的一段时间里他还是在吃药,维兰德说那是某个古老东方国家传来的古老神秘药方,只要是了解那个国家的,都知道他们所有的神秘药方很难吃……不过,维兰德给他买了糖。   那会儿他们正在被人追杀,从北欧到了英国,维兰德给他买了糖果、很甜的点心,还有小孩子喜欢的零食,说到这里可以休息一会儿了,有亲戚住在附近。接下来维兰德就把他扔到了「脑子很好用可惜在那个单位上班的亲戚」和「这位亲戚强势又任性幸好在那个单位上班的老婆」家,让他在这里等着,等维兰德解决那些追兵。   当时他觉得维兰德可能会死。   不是错觉,他的直觉一向准确,那次维兰德差点就死了。小时候的他不是个安分的人,也听不懂其他人的话,于是他在赤井家等到第七天,就自己走了,去找维兰德。   他在泰晤士河的下游找到了维兰德,叫醒了昏迷不醒的男人,喊了维兰德的名字:“维兰德。”   也只能叫一下名字了。   那是他离开雪原后说出的第一个词,不过其实他小时候还会一点别的词和短句,比如说「海拉」「死亡」「龙」「芬里尔」「神明」什么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说的时候,那些造访雪原的探险者都惊恐地看着他,久而久之他就什么都不说了。   (探险者们:对你当地民俗传说的身份有点认知啊!我们聊着聊着你忽然来一句“死了”、“没时间了”,真的很吓人,很吓人啊!)   那之后他跟维兰德去了德国,又去了挪威的城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再离开。第一年维兰德在城堡,后来就越来越忙,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来,把他叫到书房,确认他的情况和再次……加固精神的控制。   “琴酒?小银?Juniper——”   “别叫我那个名字。”   某个声音将他从回忆里拉出来,在听到过去的名字和代号的时候,黑泽阵想都不想地就回了这么一句。   他确实在走神,而且已经站了很久,果然是因为睡了太长时间,到现在都不是很清醒。   赤井秀一眨眨眼:“但我卖身契都签了,我们A.U.R.O没有点内部福利吗?比如说叫你的代号什么的。”   那不只是代号。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说:“琴酒不是代号吗?习惯了,别改了。”   至于员工福利?对不起,只有钱,A.U.R.O除了钱什么都没有,别的你想都别想。   银发男人坐到另一侧的沙发上,重新泡了红茶,接上了之前的问题:“反正如果是维兰德做的东西,我是不会吃的。真的很难吃。”   人已经死了,如果维兰德真的还能给他做饭,那他就得考虑先杀了复活维兰德的人,还是先把已经被复活的维兰德干掉这件事了。   赤井秀一点点头,说是这样啊,不知道维兰德先生的厨艺和厨房暴君玛丽大帝比起来怎么样。   刚好走到旁边的赤井务武脚步顿了顿,说:“其实维兰德的厨艺没那么差……”   黑泽阵幽幽看他:“你确定你跟他水平差不多?”   赤井务武:“……你说得对,维兰德做饭很难吃。”他有预感,如果刚才他继续帮维兰德说话,维兰德的儿子就会亲自下厨,而且在晚饭里下毒。   黑泽阵哼了一声,不再理他了。   赤井务武是过来送东西的。他把一部眼熟的手机扔到黑泽阵怀里,是黑泽阵原本用的手机。黑泽阵看了一眼,说你没把它扔了吗?赤井务武说不至于。   “但你不知道我要来英国吧,你拿着它做什么?”黑泽阵眯起眼。   “……”   “你是不是——”   “发生了一些情况,忘了。”赤井务武咳了一声。这件事能怪他吗?他本来是想把手机还回去的,但刚下楼就碰到了他儿子,亲儿子还拿维兰德儿子的枪指着他,叫他维兰德,他跑得太快,就把手机的事忘了。   后来没还是因为这部手机本来就是公安给的,日本公安那边能批发,赤井务武刚好拿着这块研究一下,就拆除了手机里的定位,顺路带到了英国。   想来想去,无论是手机到伦敦,还是维兰德的儿子到伦敦,秀一都得负全责。   忽然接收到谴责目光的赤井秀一:?   他缓缓开口:“所以……”   赤井务武打断了儿子的话。他直觉赤井秀一不会说出什么好话了,这完全是属于他们父子独到的、跨时空刚续上的默契,所以他说:“待会给你办入职手续。”   他说完就走,赤井秀一不解地看着正在喝茶的黑泽阵,问:“还需要正式的程序?”   你们A.U.R.O真是,在某些方面(招人)上很随便,在某些方面(仪式感)上又很正式啊。   他用包成粽子的手摸着下巴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一件比较要紧的事:“我还没正式从FBI辞职,那边的离职手续还没办完……”   准确来说是办到一半,FBI就乱起来了,现在还在内部混乱状态呢。赤井秀一听茱蒂说了一部分,又听詹姆斯说了一部分,至于理查德先生,好像失踪了,毕竟理查德明确地跟他说有炸弹,还知道倒计时,应该不至于自己没逃出去吧?赤井秀一是比较倾向于理查德逃走了的。   黑泽阵:“工作合同和卖身契还是不一样的。”   赤井秀一:“……”   怎么办,他这次好像真的上了贼船。他记得A.U.R.O的前身是某个比较正式的机构,应该不至于吧?   等等,明日隐修会好像跟他们是同一个组织,而他们起源于中世纪,欧洲中世纪那个群魔乱舞的时代,里面什么都有,不乏一些极端宗教组织,而“隐修会”这个称呼听上去就有点不妙,他们会有些奇怪的仪式也,也……   赤井秀一在心里告诉自己要相信小银,脸上带着笑,说:“那,入职手续……”   黑泽阵继续喝茶,语气平淡地回答:“嗯,比较血腥。”   “……”   赤井秀一脸上的笑消失了。   “需要动刀,以生命为祭,用新鲜的血液浇灌,还需要烈火、滚油和碾碎的胚胎,以及蜡烛和赞美诗。”   “……”   “简单来说,就是——”   黑泽阵还没说完,赤井务武就做好晚饭来叫他儿子和维兰德的儿子了。   “吃饭。”   “……嗯,吃饭。”黑泽阵站起来,看了一眼赤井秀一,问需要我扶你吗?   赤井秀一沉默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问:“入职手续?”   赤井务武回答:“是啊,家庭聚餐。维兰德养的孩子太多,就把入职手续变成家庭聚餐了。”   赤井秀一:“……”   他往黑泽阵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了银发男人的背影,但就算没看到,赤井秀一也可以保证,现在黑泽阵肯定是在笑的。某个性格恶劣的男人啊……不过随他开心吧。   赤井务武发觉气氛有点微妙,就问:“怎么回事?”   黑泽阵回答:“饿了,在商量如果你做的东西不能吃我们去哪里。”   赤井秀一就跟着说:“这附近有家我小时候很喜欢的餐厅,昨晚回来的时候我看到它还在营业,待会我们去那吧。”   赤井务武:?   他觉得他在这个家里被排挤了。   餐桌上。   赤井秀一陷入了沉思。   他爸做饭没问题,从下午到晚上确实做了个宴会级别的晚餐,摆满了整张桌子,成色和味道都没问题,甚至比以前进步了——也可能是因为他期待太低,总之比他模糊的记忆里还要好吃一点。   但他的手……不是那么方便啊。   一边手臂不能动,一边手掌不能弯,而且都需要不短的时间来恢复——这个时间甚至可能比苏格兰出院还要晚,从东京塔上完好生还的赤井先生只能沉痛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然后他拿着勺子,可怜地看向餐桌上的另外两个人,期待A.U.R.O的两个老员工带他一下。   银发男人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吃着晚饭,被盯上的瞬间就抬起头来。注意到赤井秀一的困境,还有跟他家小黑猫一样可怜兮兮的眼神,黑泽阵把视线移到别处,慢吞吞地说:“你是病人,就喝点粥吧。”   赤井务武本来想说什么,听到黑泽阵的话,叹了口气,跟着说:“这样对身体好。”   赤井秀一:……   他觉得他在这个家里被排挤了。   好消息是这两个人确实没打算就让他喝点粥,坏消息是黑泽阵从刚才开始就不是很高兴,翻看着手机里的消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赤井先生决定问问:“发生什么了吗?”   “没事。”   “工藤那边呢?”   “那个小鬼说下一个案件是明天,不是今天。”黑泽阵漫不经心地回答。   他刚才在看新闻,英国当地的新闻,不过也没什么好看的。   他又检查了短信和LINE,除工藤新一外,还有几个人给他发了消息,但不多——毕竟其他能给他发消息的“老朋友”们都已经被抓了。   呵。要是真能收到其中某个人的消息,他就要好奇这位老同事现在藏在哪里了。   降谷零有一条留言,说他的猫和乌鸦暂时养在诸伏景光那里了。准确来说,是降谷先生把他的狗、他的Hiro和黑泽阵的两只猫和乌鸦都养在风见裕也那里了。   (风见裕也:那个……当初你们往动物园派卧底的时候,应该考虑一下我的。)   诸伏景光发来了两只小猫的照片,还说他的腿恢复得很好,又托黑泽阵代他向那位“白川医生”道谢。   即使没有明确说明,黑泽阵也看懂了是怎么回事,所以昨天赤井秀一跟工藤新一提到的“给公安的重要成员做手术”是这个意思对吧。   他看向赤井务武,赤井务武在帮他三岁(?)的儿子吃晚饭,父子两个低声说着什么。   看起来还挺温馨的。   黑泽阵顿了顿,没说什么,重新把手机拿起来,敲了两行字,发给诸伏景光。   -我找时间再把他打一顿。   -英国的事不会拖很久,我过几天就回去。   他把消息界面往下划,还看到了夏目渚的消息。夏目渚发了一串“爹!爹你怎么被绑架了!我现在就去……不对我的腿断了不能去救你,但是没事,小林可以,我现在就派小林去英国救你”,并把夏目财团的理事长助理林先生送了过来……   黑泽阵给他发了一句话:我没有被绑架。   夏目渚回消息的速度飞快,他说太好啦,哥,原来你没被绑架,我还以为那个传闻是真的……   黑泽阵:什么传闻?   夏目渚:在MI6卧底的KGB夫妇生下的在FBI卧底的组织代号莱伊的卧底,在跟公安和CIA的合作结束后,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为了复活他们的领导人把你给绑架了!   黑泽阵:………………   黑泽阵:再说一遍,我没有被绑架,你的助理也不用来英国,没了他夏目财团转不了。   夏目渚:但是财团还有我啊。   夏目渚:?   夏目渚:琴酒,你怎么不说话了?哥?[流汗表情]我也是管过财团的,没有那么没用,真的,虽然小林很能干,我知道小林有那么能干,但我也能做好工作的!爹你要相信我啊爹!   黑泽阵:哦。   夏目渚:但是小林他已经出发了,当时买不到票,他就搭了朋友的黑船,现在应该已经到伦敦了吧。   黑泽阵:偷渡?有必要吗?   夏目渚:其实是小林本来也有事要去英国,刚好遇到了他那个朋友,好像是他的后辈什么的,写小说的,之前犯事被关进去了,现在刚放出来。他找了点门路,小林就跟他一起去了。   黑泽阵:……   听这描述怎么这么像普罗塞克。所以那个所谓的前辈后辈关系是茶会的第十五代和第十六代首领间甩锅接替的……同事情?   林先生该不会是被普罗塞克绑架了吧?   黑泽阵记得普罗塞克虽然可能被公安放出来,但应该没这么快才对,起码要等组织的资料整理完毕、各方面的调查和审判流程结束后……普罗塞克,你,又跑了?   算了,这是降谷先生应该考虑的问题。   黑泽阵把这件事相关发给了降谷零,又看了一眼贝尔摩德发给他的电影备忘录——这个女人怎么还拿他当备忘录,不是有亲外甥了吗——和天城老师的问候,以及加尔纳恰发来的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加尔纳恰:琴酒,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黑泽阵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他完全看不懂加尔纳恰在说什么,加尔纳恰可能是最近一直在逃精神出问题了吧。   黑泽阵记得地下基地爆炸的时候加尔纳恰不在,至少他没见到加尔纳恰的人,降谷零给他的组织整合资料里加尔纳恰也是失踪状态,这人八成是觉得不对提前跑了。现在【塔】和FBI都出了问题,各国机关虎视眈眈,加尔纳恰跟两边都有关系,肯定找了个下水道躲起来了。   他把手机放到桌子上,继续吃晚饭,慢慢把食物咽下去,有点心不在焉。味道……赤井务武做饭还行,嗯。   就在这个时候,赤井秀一的声音传来:“所以,既然我已经是你的人了,现在能回答我最开始的问题了吗?”   黑泽阵抬起头,对上了赤井秀一的眼睛。   啊……他为什么要让赤井秀一加入A.U.R.O来着?哦,是为了洗脑内容的事啊。   他没说话,看向一旁的金发男人。   赤井务武无奈地说:“可以。那就告诉你吧。” 第189章 须晴日   “也没什么, 除了维兰德以前做过的之外,我只按照A.U.R.O的常规流程对他进行了记忆和认知调整,然后附加了两条限制而已。”赤井务武也没卖关子, 就直接说了。   赤井秀一不得不问:“常规流程?”   你确定这是什么正常组织执行任务后的常规程序?跟你们A.U.R.O放在一起, 在东京地下挖洞的FBI都能自称人道主义的标杆了……   哦,已经是我们A.U.R.O了。一想到这点, 赤井秀一就觉得他的前途一片琴酒。(黑泽:?)   “对, 常规流程,里面包含不少条例……看我干什么,又不会用在你身上。”赤井务武说到一半,就知道自己儿子在想什么了, 赶紧了打断他儿子的剧本生成被动技能。   等一下, 难道秀一还很期待?   赤井务武开始怀疑自己的教育真的有什么问题了。   赤井秀一又问:“具体包括哪些?”   赤井务武斟酌了一会儿, 说:“从稳固人格、恢复认知、还原被「遗忘」的底层记忆, 到抹平部分感情、完全清除任务相关记忆……视任务情况决定具体做什么。不过我只是安抚了他一下, 我又不是维兰德,不会做那么离谱的事。”   “哪两条限制?”   “第一条是承认我是他的「父亲」, 另一条……”赤井务武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看向黑泽阵的方向, 但黑泽阵完全没在看他, 估计也是对这件事非常不满吧。   赤井秀一了然:“另一条是不能透露你的情报?”   赤井务武摇摇头:“不是, 他本来就没法说出跟「父亲」有关的任何情报,维兰德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自己会死的准备。我给他的第二条限制是——「不能自杀」。”   赤井家的空气忽然变得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 那个银发男人才冷哼一声, 低气压地说:“多此一举。”   赤井务武的语气倒是非常自然,他往后靠在椅子上, 说:“就当我做了多此一举的事吧,反正对你没什么影响。”   他知道维兰德的儿子对这件事很恼火。这就像明晃晃地说“我觉得你心理很脆弱很有可能在什么时候自杀”一样,但维兰德的儿子跟“脆弱”两个字根本沾不上边,但凡他有一丝动摇,这二十年都是不可能坚持下来的。   至于赤井务武到底为什么这么做……面对死死盯着他的黑泽阵,赤井务武点了根烟,说:“这是维兰德的要求——是他拜托我的事的一部分,有问题你可以等再见面的时候问问他。”   再见面的时候?   黑泽阵不满地磨了磨牙。维兰德已经死了,连个墓碑都没有,他要么找个魔法师给他复活维兰德谈谈,要么就等自己死了试试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死后的灵魂。   而现在,他不能自杀——虽然他本来也就不会这么做,但毫无疑问,维兰德觉得他会死,会在所有家人死去、为他们报仇后自杀,与死去的家人一同葬在灵魂的归处,那也确实是十三年前他刚得知噩耗时候的想法。   如果没有某个人的存在,维兰德的猜测就是正确的,这个做法也是保住A.U.R.O最后一个代号成员的……唯一方法。   但是,维兰德的做法完完全全违背了他的意愿,也违反了他们当初的约定!   维兰德说过不会动他最基本的认知,而且在摧毁明日隐修会后他本来应该回雪原,他和维兰德一开始就是合·作·关·系,等隐修会消失后,他也就没有继续留在A.U.R.O的理由。他会将城堡里的孩子视为家人,那是另外的事;十三年前他将约定延续到乌丸集团被摧毁后的时刻,是因为维兰德死了、城堡里的人也都死了,他会留在这里,他会将回到雪原的时间一再推迟,维兰德对他来说很重要,非常重要,可这不代表他允许维兰德继续摆布他剩下的所有人生!   维、兰、德!   黑泽阵钻攥着拳,垂着头,有一会儿没说话,赤井务武看了他半天,才说,我本来没想告诉你的,不过我自己也干不出这种事,就不背锅了。   赤井务武也觉得维兰德这件事做得不地道,虽然他不介意给维兰德多背两个锅,但维兰德的儿子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谎言,还是没必要说了。   “我……”   黑泽阵刚开了个头,就忽然弯下腰,猛地咳了起来。他动作迅速地捂住自己的嘴,却还是咳出带着碎肉的血块,几乎要将整个肺给咳出来。   他的反应来得太突然也太激烈,赤井秀一下意识地想去扶他一下,然后……然后他用自己包成粽子的手戳了戳黑泽阵。   赤井秀一:“……”   其实他刚才是忘了,不是故意的,等发现的时候手就已经收不回来了。   黑泽阵:“……”   赤井秀一,你是来搞笑的吗?   他缓了缓呼吸,把赤井秀一的手放回桌子上,刚才他差点就下意识反击把赤井秀一的手给折了,那样赤井先生就不用花时间养伤了,可以直接去做义肢。   赤井秀一秉承着“只要我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的真理,镇定地把手收回去,递给了黑泽阵一块纸巾,体贴地问:“你没事吧?”   黑泽阵擦掉手心的血,回答:“正常反应。”   赤井秀一:正说着话忽然咳血,你们A.U.R.O管这个叫正常反应……   “是正常反应,”赤井务武解释道,“产生的情感和固定的认知发生冲突,他无法憎恨自己的父亲,不管维兰德对他做了什么,他都做不到。”   至于咳出的血沫,那是因为他在受伤足够严重的情况下注射了λ-AP13,修复身体内脏同时不断排除不够完整的部分,跟情绪的变化没有直接联系。   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你现在也是他的父亲。”   赤井务武坦然回答:“没错,我利用了这一点。”   就结果而言,「维兰德的儿子恨他」的问题彻底解决了,只是那天晚上黑泽阵的反应有点大,如果不是早有准备,黑泽阵本人也配合,赤井务武觉得自己已经被杀了。   其实他不是很赞成这个做法,但既然是维兰德的儿子自己提出来的,他也不会反对就是了。毕竟这总比他们最坏的选择要好得多。   赤井秀一沉默。   赤井先生觉得他现在已经不是上贼船的问题了,他要好好考虑一下是不是应该给亲爹挂个精神科,看看赤井务武的脑子有没有什么问题。琴酒就算了,反复遭到洗脑……没有问题才不正常。   黑泽阵一直低着头,等他们父子两个聊完,才低声说:“就算维兰德真的说过,要不要做这件事也是你决定的,赤井务武。”   唔……所以只有自己人在场的时候就能说出名字来吗?赤井秀一听到赤井务武的名字,走了下神。   赤井务武摇摇头,说:“我答应他的事就会做到,我也有我的理由。”   黑泽阵忽然单手撑着翻过餐桌,一把攥住了赤井务武的衣领,两个人眨眼间就摔到地上,打了起来!   这跟昨日黑泽阵和赤井秀一打的那一架不同,很明显黑泽阵只是冲着发泄情绪去的,两个人都没想置对方于死地,而且赤井务武先生对自己要被打的事有非常明确的认知,甚至没怎么还手。   赤井秀一就坐在那里OMO……就看着父亲和宿敌先生打,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劝架,但他没有,甚至没喊一句“你们不要再打了”。毕竟他现在是个柔弱的伤员,没有他们那样的力量,还是不掺和那两个人的战斗了。   ——他并不是想看赤井务武被打,真的不是。他可是赤井务武亲生的。   就在那两个人快打完,黑泽阵攥着拳对维兰德的脸完全打不下去的时候,围观他们打架下饭的赤井秀一也终于吃饱了。   赤井秀一问:“所以,在小银现在的记忆里,赤井务武就是维兰德?”   黑泽阵要打赤井务武的手都停住了,不解地看过来:“不是——你在想什么东西?”   赤井务武继续担任这个家唯一的解说员:“记忆和认知不是一回事,他能分得清。而且无论记忆还是认知,他一直都很清楚我不是维兰德。”   他想了想,既然开始解说,那就进行到底吧:“这些年他把我当做维兰德,但并不是维兰德本人,而是使用维兰德身份的代理人。我可以是「维兰德」,但不是他的「父亲」。”   赤井秀一点点头:“所以现在你也是他的父亲,维兰德也是他的父亲。”   赤井务武就躺在地上叹气:“唉……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本来想修改他的记忆,但他不愿意。”   黑泽阵终于一拳砸了下去!   别以为用着维兰德的脸他就真的打不了了!不就是维兰德吗?他小时候也跟维兰德打过无数次,而且现在他对维兰德正在气头上呢!   就在这两个人即将再打起来的时候,赤井秀一趴在椅子上,悠悠地说:“所以,我们家的关系从维兰德和玛丽女士各自带着孩子再婚,变成赤井务武和维兰德私奔了,那玛丽怎么办?”   黑泽阵:“……”   赤井务武:“…………”   沉默,沉默就是今晚的赤井家。   很久,赤井务武才说,幸好玛丽没来,不然让她听到这段话就完了。秀一,你少说点。   就在这个时候,赤井家的门被猛地踹开了!   一个背着旅行包,额前有一缕金色小卷发的初中女孩——赤井玛丽,出现在了被踹开的门口!   赤井玛丽环顾四周,犹如帝王巡视她的领土,然后她看着正在打架的银发年轻人和金发男人,以及坐在餐桌旁无辜眨眼的黑发年轻人,问:“刚才谁说幸好我没来?”   黑泽阵没说话。   赤井秀一用包成粽子的手坚定地指向赤井务武。   赤井务武从地上坐起来,维兰德的儿子还扶了他一把。他小心地问:“是我……(迅速转移话题)玛丽,你怎么回来了?”   赤井玛丽冷笑:“这里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回来?别忘了,赤井务武,现在你是失踪人口,用的是维兰德的身份,没事别在我家待着!”   赤井务武:“……”   终于有一天,这个家容不下他了。他可以保证,玛丽已经在门口听了有一会儿了,不要怀疑MI6特工的听力,当年玛丽就是他们里听力最好的一档,就算站在门口也完全能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赤井务武举手投降,说玛丽,我只是送秀一回家的,他受伤了,你也看到了……   赤井玛丽根本没理他,直接问赤井秀一:“秀一,你不是说要留在日本吗?”   她停顿了一下,又看向赤井务武:呵,这个男人还说他要回北欧。不愧是父子,两个人都没一句实话。   至于Juniper……赤井玛丽看着正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脸色苍白跟她打了个招呼的黑泽阵,表情变得柔和了一些。前几天发生的事她并不完全了解,只从“老朋友”那里听到了大概,现在她只觉得Juniper刚被从那种地方救出来,就被人带到英国,不是她失踪十八年到处搞事的混账丈夫的问题,就是她从小教育D100=100(大失败!)没一分钟听过话的儿子的问题。   赤井秀一沉默了一下,艰难地说:“妈,你听我解释,我和小银是被绑架到英国来的……”   赤井玛丽已经把大门关了,把背包扔到沙发上,接过了黑泽阵给自己倒顺便也给她倒了一杯的茶,摆出家长的架势,说:“秀一,你只有犯事的时候才会叫我母亲。”   赤井秀一:“……”   赤井玛丽又问:“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按理来说无论去哪也没必要到赤井家,毕竟他们两个曾经被盯上,就算组织不在了,也有不少人知道了他们的身份,特工的身份一旦不再隐秘,就得抛弃过往所有的痕迹,她还以为回来的时候家里怎么也不可能有人呢。   一片寂静。   很久,黑泽阵喝着茶,悠悠说了句:“家庭聚餐。”   赤井玛丽:?   什么东西,这三个发色姓氏全都不同的男人在她家里进行家庭聚餐?你们确定?   她的目光在三个人之间逡巡,直到赤井务武咳了一声,艰难点头。赤井秀一说他是被绑架来的,看,他的手都受伤了,就是在反抗某个“会雇佣童工、虐待儿童、给人洗脑和研制非法药物的邪恶组织”的时候被打的,他真的努力过了,只是没打赢那个组织的首领。   黑泽阵缓缓转头看向他,杀心渐起。   赤井秀一眨眼:可我说的都是实话。   赤井玛丽敲了敲桌子,问:“家庭聚餐?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是什么家庭?”   赤井务武:“MI6。”   赤井秀一:“A.U.R.O吧?”   黑泽阵:“乌丸集团。”   赤井玛丽一拍桌子:“这里是赤井家!你们几个不姓赤井的给我滚出去!Juniper除外。”   黑泽阵:“……”但这里好像只有他不姓赤井。算了,怎么说他小时候也是认识赤井玛丽的,在这里待一下也没什么问题。   几分钟后,刚下飞机还没吃饭的赤井玛丽坐在桌子边,赤井务武把晚饭重新热了一下,反正做得太多,有很多都没怎么动,玛丽也不怎么介意。   于是刚才就没怎么吃饭的赤井务武和赤井玛丽吃完了晚饭,整个过程中赤井玛丽都没说话,最后吃完,她幽幽地说:“所以现在是跟赤井务武私奔的维兰德回来和我再续前缘是吗?”   赤井务武噎了一下。   他手忙脚乱地找了杯水,喝完好不容易缓过来,才说:“你回来得太早了,我本来想变回原来的样子再去见你……我也不想变成这样啊玛丽!”   赤井玛丽已经开始收拾餐桌了,她不得不承认家里有人做饭真好啊,她都快不记得赤井务武做饭什么味道了,十八年了,好不容易才能吃上一顿老婆(?)做的饭,哎。   她端着盘子走到厨房门口,忽然回头,说:“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们当时也没有选择,而且维兰德死了……”   背负着整个A.U.R.O的维兰德死了,维兰德那个疯子……赤井玛丽从第一次见到维兰德开始就知道那个人已经疯了,她知道维兰德总有一天会把他们家的人拉下水,却没想到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会是一场长达十八年的漫长噩梦。   维兰德怎么就死了呢?!   赤井玛丽恼火地刷着盘子,几乎要在盘子上擦出火星来,充分体现了MI6特工的优秀素养,不过就在盘子要发出哀鸣的时候,她身边传来了黑泽阵的声音:“我来吧。”   黑泽阵接手了她的工作,把桌子也收拾好,他还是挺习惯做家务的,毕竟单身自己住,后来又养了小苏格兰。   他把所有工作都做完,赤井玛丽就一直站在他旁边,忽然说了一句:“我应该从维兰德手里把你抢过来的。”   她是想过的,毕竟Juniper最后也没有进入隐修会,维兰德的准备也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如果他没有被维兰德带回挪威,也就不会经历这颠沛流离、曲折痛苦的前半生。   黑泽阵正把刚才绑起来的银色长发解开,一边往外走;听到玛丽的话,他转过身,说:“应该是我代他向你道歉。对不起,让你们家变成现在这样……至于我和维兰德的事,我从未后悔过跟他离开海拉。”   那是他和维兰德的「家事」。   这里有四个人,可以按照关系的不同凑出好几个完全不同的家,甚至可以是五个人。   “Juniper,”赤井玛丽轻轻叹气,“太看重承诺,可是会吃亏的啊。”   这话她多年前就已经说过了。就是因为这样,就是因为小孩是这种性格,所以她才不想让维兰德把人带回去。当然,她一直在警惕维兰德,维兰德也不会让她带走自己的孩子,谁都要保护自己的家庭。唯独在这点上,她和维兰德是一样的。   她说算了,维兰德的事找你有什么用,你自己都是被维兰德拐骗的,不用为他的事负责。对了,我有件事想问你……   赤井玛丽比划了一下她和黑泽阵之间的高度,说实话她没变小的时候跟黑泽阵之间的高度差就很大,现在是小孩的姿态,跳起来都摸不到黑泽阵的头顶。   她问出了从进门开始就想知道的问题:“你是怎么变回来的?”   艾莲娜的女儿不是说过他们两个因为吃的药特殊,完全没有变回去的方法吗?上次Juniper落海失忆的时候是意外变大,后来再也没能试出恢复原本模样的方法,那现在是?   黑泽阵看向客厅,发现赤井秀一和赤井务武也在看他,看起来都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嗯?所以……   “你们之前没问是以为我不知道?”他忽地笑起来,问。   没等其他人回应,他就漫不经心地给出了答案:“λ-AP13,加一点酒,能暂时变回原本的模样。玛丽就不用试了,这种药副作用很大,我留了血样,说不定能从里面找到让你恢复的方法。”   他想来想去,那晚在游轮上吃过的药都是普通的药,降谷零也给了他清单,都没有用,但当时,他还用过另一种药——λ-AP13,刚好在地下的时候被那群人注射了不少这种药物,他打算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所以才喝了赤井务武给他的那杯酒。   他从降谷零那里要了样品,本来是打算拿去给雪莉去研究的;而且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就算变回去、就算失忆也是在日本东京,在降谷零的地盘,虽然公安跟他不太对付,可降谷零本人他还是能信得过的。   只是没想到计划不如变化,他醒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在飞机上了,而且马上就到英国了,啧。   怎么想都是赤井秀一的错。   “等等,也就是说你随时都可能变回去?”   “有可能,”黑泽阵自己不是很在意这件事,反正他跟赤井秀一已经打完了,无论什么体型对他的影响都不大,“不过我短时间内用了那么多次λ-AP13,应该能多坚持几天吧。”   赤井玛丽按着自己的额头,说你先慢着,你刚才不是说这个药有副作用吗?而且你的身体根本就没恢复吧?如果再失忆了怎么办?   黑泽阵:嗯。   赤井秀一:中和剂的影响……   黑泽阵:嗯。   赤井务武:如果你和秀一打到一半的时候就出问题……   黑泽阵:嗯嗯。   不管这群人说什么,他都点点头,最后他问你们说完了吗,我没睡够,准备继续睡。如果你们家没地方了我可以去外面,在哪里都一样。   赤井家一片沉默。   最后黑泽阵去睡了,在他们面前关上了门。   很久,赤井玛丽对赤井务武说:“你现在是他父亲,你管管他。”   赤井务武转头对赤井秀一说:“维兰德都管不了他……秀一,你不是他哥哥吗?你管管他。”   赤井秀一转头对赤井玛丽说:“玛丽女士,我和爸刚才被你逐出赤井家了,这个家里只有你和小银,所以你来管管他吧。”   三个人面面相觑。   最后,赤井秀一拿出手机,镇定地说:“不用担心,我打电话给能管到他的人。”   他拨通了诸伏景光的电话。   果然,这个家里不能没有苏格兰。 第190章 须晴日   他做了个……做了个梦。   他清晰地知道这是一场梦, 因为这场梦里的他没有经历鹤鸣港的意外:在那座游轮即将靠岸的时候,他没能离开,从此加入了……明日隐修会。   西泽尔——Cedrus死了。他是几天后才知道这个消息的, 他的同伴就死在那座游轮的血案里, 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他联系上维兰德的时候,维兰德没说什么, 让他做好自己的任务, 别关心多余的事。他知道Cedrus的死另有隐情,可既然维兰德说了,他就什么都没做。维兰德会去调查,而他的工作是潜入到隐修会内部。   明日隐修会的结构很松散, 甚至好几年才开一次会, 于是等他们下次集会的时候, 他已经成为了隐修会的高层, 代号是天琴座(Lyra)。至于原本的天琴座, 不久前刚死于了“意外”。   他在隐修会内部见到了自己的同伴,也在某个时刻再次见到了维兰德。维兰德给了他一把钥匙, 是Cedrus的钥匙,那天晚上他们没能找到的钥匙。   “你会为他报仇吗?”   “会。等一切结束后。”   七年后, 他们与A.U.R.O的昔日“同胞”——明日隐修会展开了最终决战, 并将那个组织彻底摧毁, 于是, 一切都结束了。   他回到挪威的城堡,站在维兰德身后, 眼前是一大片新修的坟墓。墓碑上写的是他熟悉的名字, 或者代号。这些年来他们踏出的每一步都踩在同伴和敌人的尸体上,好在所有的一切终将落幕。   “哥哥, 你要走了吗?”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孩问他。她抱着画板,长高了许多,但在他面前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孩。   “嗯。”他看向远处,越过天空与冰海的交界线,落在数千公里外的巨大岛屿上,那里有他的家乡、他的族人,还有他守护的另一片远离尘世的墓地。   “哥哥还会回来吗?”   “也许。”   他走了,没跟其他人告别,当然城堡里也没剩下几个人了。维兰德没来送他,但他站在远处,往城堡的方向回望的时候,那个金发的男人就站在城堡的塔楼上,目送他远去。   他向维兰德挥了挥手,然后带着那只鹰离开了挪威。   以后还会回来吗?他不清楚,他跟维兰德的约定已经结束,他该回到雪原,回到真正属于他的地方。不过在回去之前,他还有两件事要做。   他先去见了Linnea,那个孩子是他离开雪原、与维兰德约定摧毁隐修会的理由。   她在瑞典,像个普通的孩子一样长大,见面的时候也没有认出他。他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确定她过得还不错,就转身离开了。   然后,他去了英国伦敦。   他准备去找小黑。   就是那个好几年没回他的信,不知道在做什么的黑毛。他找到那个黑毛的家,却发现那家人已经人去楼空,邻居说他们五年前就搬走了。   他记得他给那个黑毛写了一封信,当时他要去英国执行任务,本来跟那个黑毛约了见面的,但没跟往常一样收到回信,也没在约定的地方见到人,任务的时间又很紧张,他就回去了。   这次也没见到。   他没有继续找,就离开了伦敦,回到雪原,回到海拉,回到了属于他的漫天风雪里。   白狼在等着他,白熊弟弟没能认出他的气息,还以为他是入侵领地的外来者,被他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维兰德给他的鹰在风雪的天空中盘旋,又收拢羽毛钻进他的衣服里。   十多年过去,当初成为死地的海拉小镇里又渐渐有了住客。   极少数是当时没在镇子里的幸存者,他们都认识海拉的芬里尔;更多是因为某些传说、故事以及隐秘的消息来寻找秘密的探险者——就跟当年那些人一样。这片大地从来不缺少有好奇心的人。   他给了当地人骨哨,一如既往地回到雪原深处,在一片纯白的天地里安然生活。   海拉好像有了关于他的新传说,他不是很在意,那些人以为他还是听不懂人的语言,小声谈论的时候也没有真的避开他;于是他听了一下,好像是在说「有人触怒了雪山里的神明,海拉的芬里尔离开的几年是去平息神明的愤怒、希望神明能放过人类」了什么的。   完全搞错了。他离开的几年是去外面杀人放火了。   在他看来,踏入雪原的人类和生活在这里的动物没什么不同,他不会因为自己也是人类就多看他们一眼,也不会因为人类从外面来就将他们视为敌人,反正这片大地本来就不会拒绝任何族群。   第二年,开始有陌生人有意识地来海拉找他。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他对当地人说。而那个跟他熟悉的年轻向导震撼地看着他,半晌才问,您要去哪里?   他说,去找人。   他告诉向导,二十世纪最大的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如果不想死,就不要在这个时候进入海拉。   他离开雪原,从格陵兰去了意大利,又从杜布罗夫尼克去了日本,从鹤鸣港的那座游轮查起,从西泽尔在隐修会的经历查起,从那些来找他的人身上查起,最后,找到了——   名为乌丸集团的组织。   就在他打算深入调查的时候,有熟人找到了他,并且拦在了他面前。   “维兰德。”   “好久不见,Juniper。”维兰德跟他打招呼,请他到附近的咖啡厅坐坐,然后说,“有兴趣再合作一次吗?”   有啊。如果是这个组织的人杀死了Cedrus的话。   但是他有个问题。   “你要彻底摧毁那个组织,肯定不只是因为西泽尔的事吧。还有什么理由吗?”   “啊……去年我们行动的时候,这个组织向隐修会提供了不少情报。阿法纳西他们会死,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个组织的存在。”   “是这样啊。”   “还有我个人的理由。有个关系不错的亲戚——还是说朋友比较好,你见过,他被他们杀了。所以,就算是个人原因,我也想找他们报仇。”   他们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维兰德告诉他,他们根据当年西泽尔的母亲说过的话,找到了西泽尔的弟弟,问他想不想去见见。   于是他见到了那个还在上学的小孩。那个叫做零的少年马上就要高中毕业了,是个很敏锐的小孩,甚至注意到了他在看自己。他也没想跟西泽尔的弟弟打招呼,但那个小孩已经到了他面前,问他有什么事吗。   他说没有。   离开后,他问维兰德,当年那个黑毛在哪里,维兰德说那个黑毛在父亲死后就去了美国,希望能调查那个组织、找到父亲的下落,目前正准备加入FBI。   “卧底工作?既然如此……”   “你不行,”维兰德说,“认识你的人太多了。”   “……哼。”   他当然知道。   作为隐修会高层存在的他相当显眼,身为卧底最后离开的事让他在某些组织和机构的视线里变得更显眼了,如果不是海拉地处雪海之内,他住不了多久就会被人认出来。   他跟维兰德回了挪威。   馆长还跟以前一样,说你可算回来了,管管维兰德吧,我没有这样的儿子;Daisy去外面上学了,听说他回到城堡就请假跑了回来;Abies人在外面,特地给他打电话,问:“海拉的芬里尔大人,你不是预言了一场暴风雪,然后去找雪山里刚从沉睡中醒来的古老神明了吗?”   都是什么跟什么。   他才离开几个月,海拉那群人就给他编出新故事了吗?   他在暴风雪停息后回到海拉,发现那些人确实开始把他当神明,最让人欣慰的一点是,当地人终于知道他会说话了,只是他不爱说话而已。   说实在的,那么低的温度,谁要在风雪里跟打听消息不要命的探险者聊天啊。   他在雪海的王国与人类的城池间往返,跟维兰德调查那个组织的事,A.U.R.O本来就不剩几个人了,也没有深入到那个组织里,不过这次他们应该有很多盟友,比如说FBI,和FBI,和FBI什么的……   过了几年,西泽尔的弟弟从大学毕业,要跟朋友一起去考警校。临走的时候西泽尔的弟弟拉着朋友来找他,问他是不是在做秘密工作的警察,他回答:“不是,我不是警察,也没有别的身份,我就住在乡下,偶尔种种地,养几只动物,和邻居出去散步,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来城里是探亲。”   乡下——基本没人住、交通极其困难,甚至没有信号的海拉雪原当然是乡下。   种地——雪原里还是有植物生存的,而且他在维兰德的城堡里养了一些跟同伴代号相同的花草树木。   动物——温顺的狼,听话的熊,亲昵的鲸,还有一只很讨巧的鹰什么的。   邻居——海拉小镇里的居民,基本都是探险者,偶尔会来找他,他就带他们去雪原的深处,别人怎么想他不知道,反正对他来说深入风雪只是散步。   至于探亲……   他看着满脸写了“我不信”的金发年轻人,终于从衣领里摸出一根线,把当吊坠挂着的钥匙放到了西泽尔的弟弟手里,问:“你认识这个吗?”   西泽尔的弟弟拿着这把钥匙,打开了他母亲的抽屉,然后……   “难道你是我哥哥?”   “不是。”   “我不信!”   他走了。   没几个月,他听说西泽尔的弟弟加入了那个组织,做卧底工作去了。   消息是Abies给他的,Abies也在那个组织里做卧底工作,猎人的儿子总在注意他的动向,所以也认识西泽尔的弟弟,在那个组织里见到人的时候,Abies显得非常震撼。   “Juniper,这样吧,我把他骗出来,你把Cedrus的弟弟打晕带走……”   “没用,他的朋友也在那个组织里。”   “……所以说啊,卧底工作能不能不要拖家带口啊!”Abies抱怨道。   “我去找维兰德。”   他知道维兰德有别的消息渠道,或者说,对那个组织有其他方面的了解,只是维兰德没说,他也就一直没有问。   他找到维兰德的时候,维兰德正在跟其他人见面,应该是很严肃、相当需要保密的场合,维兰德却让他直接进去。于是他看到正在跟维兰德交谈的人,明明看上去像是壮年,但腐朽的气息却从那个人身上传出来——他的直觉一向不会错,后来维兰德说那就是那个组织的首领,活了一百多岁的老人。   那位先生多看了他好几眼,好像觉得有点可惜,但他完全没理会,等着维兰德说话。   维兰德对他说:“接替一下我的工作吧,Juniper。不然我腾不出手。”   “什么工作?”   “和一群想要永生的神经病周旋,你就当……哄位高权重的老年痴呆们开心吧。”   于是,他成为了【A】。   他代替维兰德出现在那些隐秘却复杂的社交场合,他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反正维兰德的名声本来就不怎么样,维兰德的儿子自然也可以。   后来西泽尔的弟弟见到他,知道他是跟组织合作的人,当时那个金发的年轻人就站在那里,脸色一点点变白,直到他笑了一下,轻轻放过。   西泽尔的弟弟还有勇气跟他打电话,质问他为什么,他回答:继续做你的卧底工作吧,我不会拆穿你的,你的Hiro也是。   回家的时候Daisy跟他说:“哥哥真像大反派。”   “……我本来就是。”   而且还是能让不少人忌惮的那种,走在街道上都会有人追杀他,只是从头到尾就根本没人能成功,最后他们越来越害怕,就像他们曾怕过维兰德一样。   维兰德有时间后,计划一直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有人问他,他就说上代的【A】已经被他杀了,鉴于用过这个名号的人都不像什么正常人,【塔】的人就信了他的鬼话。   乌丸集团,正在那逐渐收紧的网里,在不知不觉又或者察觉到也无能为力的时日里,慢慢走向末路。   直到有一天,西泽尔的弟弟失踪了。   他没能找到人,也没能找到原因,但很快他就没有找人的余裕了,因为乌丸集团的人开始追杀他——铺天盖地、不择手段,似乎是要将原本就快要“断气”的组织利用到尽头,只为了追杀他一个人,最后把他逼得也有些狼狈。大概是知道了他和维兰德的真正目的?   不过,想杀他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被他解决的杀手暂且不提,维兰德出手的速度也很快,一夜之间局势天翻地覆,明明昨天还是卧底间谍相安无事的平静戏码,今日就被迫奏响了总决战的序曲,恐怕再过几天名为乌丸集团的组织就会成为历史。   不过他没活到那个时候。   被围攻的他确实已经到了末路,Abies为了保护他而死,他被Abies推开,踉跄了一下,还没站稳,从背后来的一颗子弹就打穿了他的身体。   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即将倒下的时候,他往高处的天台看去,看到了一片在视野里被风吹动的黑色长发。   来迟一步的维兰德接住了他的身体,往天台的方向看去,低声说了什么,又喊他——应该是在喊他的名字,但他已经听不太清楚了。最后,维兰德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世界变成了一片黑暗,而他想的是……   维兰德会记得把他埋回雪原吧?他一直知道,维兰德其实很爱他。   ……   雨声。雨淅淅沥沥地打在屋檐上,落在窗户上,跌进一场很沉很沉的梦里。   湿蒙蒙的雨雾笼罩着深夜的街道,月光从轻薄的云后透出一层浅黄色的光晕,滴答滴答的响声将睡梦中的人惊醒。躺在床上的银发男人将身体蜷成一团,慢慢睁开眼睛,幽绿色的虹膜反射着微弱的光。   他呼吸很乱,银发的根部被汗水浸透,整个人就像刚从外面湿淋淋的雨里回来一样。他试着站起来,在下床的时候踉跄了一下,不自觉地攥住了心脏的位置,又弯下腰,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足足几分钟后,他缓缓站起来,推开门到了客厅。   昨晚他睡的是羽田秀吉的房间——那时候这小孩还叫赤井秀吉,他们比较熟,反正秀吉是不会介意的,甚至还几次邀请过他到自己家。   黑泽阵的目光从其他房间的门上扫过。玛丽睡主卧,赤井秀一睡他自己的房间,赤井务武在书房,现在是凌晨三点钟,昨晚赤井家应该是开了个会,这会儿没人醒着。   他踩在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一片影子一样穿过客厅,到了洗手间的镜子前。   镜子里的他脸色苍白,银发也无精打采地垂落,他把额前的头发拢到一侧,对着镜子里的人看了很久,最后微微垂下眼睑。   现在的他跟二十六年前、二十年前、十三年前的他,只是看着相似而已,内里已经完全不同。   他弯下腰,终于还是把晚上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胃里仿佛翻卷一般的不适感一直纠缠着他,到现在他已经分不清这是下意识的反应还是纯粹的幻觉,新生没几天的内脏被搅成一片,到最后他吐出来的已经是粘稠的血水。   ……中和剂的影响。从再生的内脏里挤压出来的血沫而已,并不是吃了什么有毒的食物造成的影响,这点他很清楚。   他深呼吸,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原本的模样,虽然原本到底是什么样子他也已经没那么清楚了;他把这里清理干净,将所有的痕迹扫除,却在抬头的一瞬间忽然顿住了动作。   “……” %51%69%53%68%75%39%39.%63%6f%6d   有人在他背后站了好一会儿了。没盯着他看,也没有恶意,更没什么声音,所以他也一直没有察觉。   像是维兰德的声音叹了口气,说:“吃不了就别吃,强迫自己吃下去做什么?”   黑泽阵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表示,只低头看自己的手。   在背后的人终于挪动脚步,往他这边走来的时候,黑泽阵忽然转身,将左手攥成拳就往背后那人的身上打了过去!   对方略退半步,接住了他的拳,两人在昏暗的环境里对峙,直到外面传来了遥远的、沉重的钟声。那钟声已经很淡了,却清晰地穿过寂静的黑暗,穿过湿漉漉的雨夜来到这里,又片刻不停地传往更远的地方。   他放下手,越过那个金发的男人往外走。   在错身的一刹那,那个人拉过他的手臂,把他扯进了怀里,就这么抱住了他。   他没动。   突如其来的怀抱比他想得温暖,那双手的温度也比他的体温要高。十三年的距离忽然被无限拉近,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那场漫长梦境里最后的画面重新出现在他眼前,包括维兰德,满是血色的拥抱,以及逐渐模糊的、被黑暗吞噬的视野。   过了很久,他闭上眼睛,又问了一遍那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   清晨。   一缕阳光驱散了晨雾,也将在伦敦停驻了一夜的积雨云驱赶到不知名的远方。街道上已经看不见积水的痕迹,只有被遮掩的枝叶间反射着晶亮的光。   银发男人就坐在屋顶的边缘,遥望远方几乎被城市吞没的塔桥,以及更远处教堂的尖顶,不多时就有道白色的影子从黎明的天空中掠过,警笛声从城市街景的背后响起。这仿佛一个信号,在这个瞬间,城市忽然“醒来”了。   无论是商店,还是公寓,又或者惊醒的鸟儿都被染上了白昼的色彩,整个伦敦瞬间就变得热闹起来,人世间的喧嚣将深夜残留的最后一丝寂静吞没,于是世界又变回了那幅五颜六色异彩纷呈的画卷。   黑泽阵站起来,三两下就从屋顶翻了下去,从窗户进了卧室,找到被他扔在床上的手机。   昨晚诸伏景光给他发了消息,内容大致是:在伦敦怎么样?有好好休息吗?如果赤井家的人找你的麻烦,记得告诉我,Zero会派人去跟英国方面交涉。   为什么忽然提到赤井秀一?   黑泽阵想了半天,还是没搞懂这两个人的关系,不过他记得莱伊和苏格兰在组织里的时候就都是狙击手,偶尔会被一起叫走出任务,跟黑泽阵这种总是在安排任务的人不同。所以这两个人很熟,开开玩笑也是理所当然……吧?   在他家的时候这两个人基本没怎么见过面,不过每次见的时候气氛都不错,秋田那次倒是像争风吃……吵架了,但很快就和好,黑泽阵总觉得苏格兰和莱伊的关系应该是很好的。   所以他回复诸伏景光:他跟你告状了?我下次会注意。   他决定注意一点,别把赤井秀一搞残废了,莱伊先生跟他不一样,没法按F5刷新一键还原。   诸伏景光很快回复:那就好^_^   嗯嗯,黑泽肯定听懂了他的意思吧,能不折腾自己真是太好了。   ——所以说你们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吧?!   黑泽阵完全没理解到诸伏景光的意思,放心地退出聊天界面,又看了一眼夏目渚给他发的《小林先生海上奇遇记:生死一线抵达伦敦篇》,以及贝尔摩德发的“好~接下来剧组去伦敦取景,要带的东西清单是xxx……”,总觉得自己跟他们完全不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   他正准备关掉手机,却接到了小侦探给他发来的消息,而且小侦探一发就是十几条,手速快赶得上黑羽快斗的一半了。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怎么会这样,琴酒救我,这次我真的顶不住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一长串的消息看得黑泽阵头疼,他先给小侦探发了个“1”,于是工藤新一很快就停止了发无意义消息的行为。   小侦探在那边输入又删除,终于编辑了一条能看懂的消息给他。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教授”出题了。M国的一位公主来访英国,带来了他们王室祖传的红宝石,她称自己的先祖曾留下预言,这颗红宝石内有着能毁灭世界的诅咒,而她需要在下一个满月来临的时候,找到预言中能解除诅咒的人,将宝石交给他。但是,就在今天早上,这位公主失踪了,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下落。   看到这个熟悉的开头,黑泽阵挑了挑眉毛。   他记得,自己在八年前,跟某个魔术师先生认识的时候,就曾经见过无数次类似的开场白了。乌鸦先生每次曲折迂回地找他帮忙,都会先给他讲个大同小异的故事……   他问小侦探:有怪盗来了?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不是“有”怪盗来了,是“有很多”怪盗来了!怪盗基德、怪盗乌鸦和退休二十年的怪盗淑女同时发了要偷走那块宝石的预告函!他们想干什么啊?!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还有不知道打哪里冒出来的怪盗魔女和怪盗夫人!幸好这两个人我不认识![猫猫打滚表情包.jpg]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而且白马把服部叫来了,我今天看到他们了,他们在找我啊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琴酒,救救我,我真的要演不下去了!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琴酒哥哥帮我——帮我啊——   小侦探打出来的字仿佛都带着哭腔。   黑泽阵顿了顿,还是没把刚才随手打出来的“你需要怪盗夜莺吗”这行字发出去,他删掉这行,改成了“你需要名侦探诺瓦利斯,还是杀手琴酒,还是犯罪导师Juniper?”。   其实也有别的可选项,比如A.U.R.O的首领、海拉的神明什么的,不过没必要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吓唬小侦探。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要诺瓦利斯!要诺瓦利斯![猫猫蹦蹦跳跳.jpg]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正好让“教授”看看他说的“不可能再有茶会的成员来伦敦”到底错得有多离谱!你和白马明明都在伦敦!   [名侦探诺瓦利斯]:嗯,好,我先去找第十六代的普罗塞克和第十五代的林先生汇合,到时候一起去见“教授”。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   名侦探工藤新一对着手机陷入了沉思。所以说,教授,你真的调查清楚了吗?你再不管管,茶会的历代首领就都要来伦敦了啊!   教授!你管管啊!教授!再不管管你的地盘上就要长满侦探了!   ……   机场。   做了伪装的知名小说家工藤先生和日本警视总监白马先生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走下飞机,从高处遥望这座有两千多年历史的古老城市。   他们隐藏身份来到伦敦,一方面是因为白马警视总监的身份比较敏感,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作为“相关人物”,一旦出现可能就会被注意到。   就在昨天,白马探向工藤优作告知了他在伦敦遇到工藤新一、但工藤和他都可能被某个势力盯上了的消息。工藤先生与已经前往伦敦的有希子商量后,决定也去伦敦看看,不过在考虑怎么隐蔽一点地出发的时候,他接到了白马警视总监的电话。   白马警视总监说自己对这件事有点头绪,最近似乎有人在调查他的行踪,而茶会的那位No.13也被“绑架”到了英国。结合他们几个和两位少年的身份,白马警视总监怀疑这件事跟“莫格街下午茶”有关,并对另外两位在日本境内的茶会首领进行了调查,发现他们都已经失踪。   潘·迪特里希(普罗塞克),从六月下旬开始一直安分地待在公安的监控范围内,闭门不出。前日或昨日,他从公安的监控范围内失踪,下落不明。   林长洲,据夏目财团的人称,他们家管事的林先生已经好几天没出现了,他们非常希望能把这个没用的老板(夏目渚)换掉,让能管事的人来。   白马警视总监认为,这次的事件很有可能是针对“莫格街下午茶”来的,所以他安排好了警视厅的工作,来找工藤优作——茶会的第十二代首领Lord Night先生,并做好了秘密前往英国的准备。   于是,就在今天上午,茶会的这两位首领一同来到了伦敦。至此,演员齐聚,大幕即将拉开。 第191章 潮生   秘密情报局。   寂静空旷的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在MI6的某个房间里等待了许久的关东煮……不对,是蒂塔小姐终于迎来了下一位访客。   她一直计算着时间:两次日落、两次日出,她已经在这里度过了超过四十八个小时。而在过去的一个星期里, 无论是她还是跟组织相关、跟【永生之塔】相关的任何人, 都不可避免地被卷入到了一场将整个灰色世界重新洗牌的巨大漩涡中。   6月29日,她刚从美国回到日本, 很快就察觉到了平静城市下涌动的暗流, 她当机立断躲起来,却没想到事情远远不止那么简单,接下来迎接她的是整个乌丸集团的终结。   她因为没能吃到关东煮……不是,是因为一些不可抗力的影响被日本公安抓住, 本想等老板捞她, 却从琴酒口中得知了组织灭亡的事和“五十岚首相”的死讯。于是她接受了加尔纳恰的邀请, 越狱, 然后甩开加尔纳恰逃离东京, 前往伦敦。   可惜她选错了一起偷渡来英国的队友,没想到琴酒和莱伊都是MI6的人!这两个人不但在她面前上演宿敌相会兄弟情深, 还在刚落地的时候就把她打包送到了英国秘密情报局!   今天已经是她在MI6待的第三天,阴雨天气, 依旧没有她的关东煮……啊啊啊不要再往她的脑子里塞关东煮了!都怪琴酒!都怪琴酒!全都是琴酒的错!!!   “看, 关东煮。”   有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关东煮的香气, 不是幻觉,竟然是真的, 有人在遥远的英国做了一份关东煮, 还端到了她面前。   蒂塔期待地抬起头,眼里充满了希望, 然后她看到……看到强化玻璃后面端着关东煮、一边吃一边从容坐下的六分仪真理。   六分仪真理没穿她标志性的绿衣服,只在学生衬衫外面套了件米色外衣,看起来看比之前要成熟很多,蒂塔第一眼甚至没认出来。   她跟蒂塔打招呼,拉长声调,用无比遗憾的语气说:“不过按照这里的规定,我没法把关东煮给你,只能吃给你看了。”   蒂塔:你还不如不来。   她对六分仪真理,或者说菲莉娅·M会出现在这里不是那么意外,毕竟菲莉娅的老板就在英国,那位【D】先生的触角遍布整个伦敦,就算英国秘密情报局这种地方也进得来。就像日本东京,就像美国洛杉矶,就像每个在漫长的时间里被蛀空的城市一样。   关东煮的香味从玻璃的另一侧传来,蒂塔的心情没有任何波动,她在日本和英国的监狱里摸了五天的鱼,现在她的心就像朗姆的嘴一样硬,已经不会再痛了。   她托着脸,看六分仪真理吃得津津有味:“所以你来找我做什么?看热闹的?”   六分仪真理用纸巾擦擦嘴,伸了个懒腰,往后躺倒在椅子上:“在你眼里我们的友情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蒂塔的视线不经意地往已经被吃完的关东煮上扫过,她对这种东西没有任何留念,也完全不想吃关东煮。   她对自己有非常清晰的认知,坦然地说:“我现在可是乌丸集团相关的要犯,而且我老板都死了,你们没有捞我出去的理由,除非你现在告诉我其实我是哪个国家的公主,家里有王位等着我继承……”   “别想了别想了,确实有个公主失踪了,但不是你。”六分仪真理摆摆手,“是位已经七十岁的老公主,从一个阿拉伯国家来的,不过她很漂亮,即使在这个年纪也能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当然,蒂塔本来就是老女人了,要是你愿意的话——”   “你还是闭嘴吧!”蒂塔不客气地打断了六分仪真理的话。她就知道菲莉娅小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呵,女人,特别是胸围小的女人。   “那就没人来救你了哦?”六分仪真理哼哼两声,特别得意地笑起来。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是来带你出去的,已经跟他们谈好了。走吧,出去请你吃关东煮。我特地让朋友从日本捎了几分关东煮的材料。”   “哈?”   蒂塔看了六分仪真理好一会儿,脸上写着你老板是疯了吗,还是说我老板真的没死。   说实话,自从琴酒优哉游哉地到她面前说乌丸集团没了、她老板死了,蒂塔就开始觉得她老板其实是诈死,毕竟“前前前首相五十岚”和她老板肯定是两个人,起码有两人在经营【F】先生和五十岚的身份,死的究竟是哪个还不好说。   她记得她老板跟乌丸的关系不是很好,具体表现在她经常从老板那里接到跟组织截然相反的任务,蒂塔一直觉得老板热衷于给乌丸先生暗地里使绊子,说不定背地里是冤家来着……   蒂塔狐疑地问:“你确定?你该不会是假装救我出去,实际上准备把我灭口吧?”   六分仪真理呵了一声,说:“那你来英国的路上飞机就会爆炸了,相信我,我老板不会让你落地的。”   蒂塔摆摆手,是一个字也没信。   六分仪真理站起来,说,行了,来救你是我个人的举动,跟我老板无关,都说了你相信一下我们的友情吧?   蒂塔撇撇嘴,说我不信,咱俩的友情还不如宾加的假睫毛……   “那算了,你自求多福吧。”   六分仪真理说完就要走,蒂塔跳起来,隔着玻璃对她大喊:   “哎哎哎等等,菲莉娅,亲爱的菲莉娅,你来救我真是太好啦!”   “哼。”   半个小时后,办完手续的蒂塔女士和六分仪真理离开了秘密情报局,蒂塔女士终于呼吸到了外面的新鲜空气。刚才去签文件的时候她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走的是正规流程,不是越狱啊!   在组织待太久了,前几天刚越了一次狱,她还以为在英国也要“这样这样那样那样”钻进没人知道的通道,被发现、被追杀、被背刺,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大逃亡,就跟某些动作电影里拍的那样……   六分仪真理听她的叙述,吐槽道:“这个题材,这个演出效果需要的经费,再加上演员和票房的要求,你说的电影主角怕不是克丽丝·温亚德?”   蒂塔扯了扯嘴角:“那个女人还是算了。”   行吧,贝尔摩德确实演过几次类似题材的电影,而且票房大爆,深受欢迎,所有人都说她演得特别像——能不像吗,她连替身演员都不用,那根本就是她的老本行。那几部电影里所谓惊心动魄的刺激场面,跟她平时喝着咖啡出去溜一圈期间做的事没什么不同。   蒂塔耸耸肩,又好奇地问:“所以你走的什么路子?”   刚才MI6的人就那么轻易地放她走了,就好像抓错人了一样,但事实上琴酒和莱伊亲手把她丢过去,抓错人是不可能的,所以,是菲莉娅在MI6还有人?   六分仪真理耷拉着脑袋,幽幽叹气:“我老板的,他最近有事要忙,就把伦敦的一部分人脉交到我手上了,刚好有个笨蛋被抓了——我说蒂塔女士,我可是付了很大代价才把你从MI6捞出来的,这份人情你得还啊。”   “好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我卖身给你吧。”   “别,我不喜欢三十多岁的老女人,而且还是男朋友从纽约一路排到摩洛哥的老女人。”六分仪真理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哎,你这——”   “还有啊!”   六分仪真理发出超大的声音,把这个话题给遮掩过去,继续聊下去就没完没了了。   她加快脚步,跳到蒂塔前面,又转过身来,面对蒂塔说:“这几天伦敦也会有大事发生,你就待在这里别出去。还有,你刚才跟MI6签的是保证协议,两年内都得待在英国,他们叫你的时候记得去。”   “我就知道……”   “哪有那么好的事,能放你出来就不错了。对了,如果遇到组织的人,你记得给我打电话。”六分仪真理又在她的手提包里翻了翻,递给蒂塔一部新的手机。   蒂塔把手机接过去,语气还是不太甘心:“那琴酒和莱伊算组织的人吗?就是那两个混蛋把我送进去的。”   凭什么,凭什么嘛,她也算是潜入到组织里的卧底,还是前前前首相那边派去的人,为什么只有她被抓了啦——   六分仪真理微微后仰,看着她:“他们真是MI6?”   蒂塔摊开手,说:“不知道,反正琴酒和莱伊那么承认了,而且莱伊还说他有个双胞胎弟弟,不知道说的是琴酒还是其他人,我看他们两个也挺像的,说不定真是兄弟……”   “不可能!”六分仪真理斩钉截铁地说,“他们两个绝无可能是兄弟!”   “就这么肯定吗……”   “当然肯定了,赤井秀一的父母是金发和黑发啊,他们家祖上就没有高贵的白毛基因,怎么可能生出银发的琴酒啊!”   “但,贝尔摩德不是说琴酒以前是金发,后来被乌丸先生做实验才变成白发的吗?”   “你信贝尔摩德的鬼话,那你信八岁的波本是琴酒的儿子吗?”   “……”   两个人面面相觑,最后都不说话了。   最后六分仪真理说这样吧,你暂时住在附近的酒店,我还有工作要忙,这是房卡和地址。   她摆摆手就要走,蒂塔拉住她问你要去哪里,六分仪真理说工作啊工作,你还记得我是个侦探吗?我是英国侦探协会的业务员,刚做完调查任务回来,还没去述职呢。   于是六分仪真理转身离开,蒂塔拿到了房卡,到了六分仪真理说的酒店房间,还在桌子上发现了专门从日本带来的关东煮。   关东煮小姐……不是,蒂塔小姐深受感动,感动到眼泪都从嘴角里出来了,于是她丢下房卡和手机,丢掉关东煮就打晕酒店的清洁人员、换了衣服离开了酒店。   相信菲莉娅·M?   她宁愿相信波本是琴酒的儿子,也不会相信菲莉娅·M真的好心来救她!   呵。   一向谨慎的蒂塔没有吃关东煮的心思,她转身回望清晨的街道,心里想的是“拜拜了您嘞”,既然菲莉娅在这里,那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回到伦敦了,谁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被坑。她对自己和菲莉娅小姐之间的塑料友情有非常明确的认知,她现在甚至想不到自己有什么被救的理由,所以菲莉娅和【D】先生一定另有图谋。   车站并不安全,机场也是一样,所以蒂塔搭了一辆去乡下的顺风车。开车的司机是个年轻人,他住在乡下的母亲生了急病,所以才会选择在这个时间出发。   蒂塔上了车,跟他到了一座小镇,又前往下一座城市。   她将换上新的身份,在没人能注意到的时候越过英国边境,回到她在美国的快乐老家,然后找两位朋友帮她摆脱后续的麻烦。毕竟是干这行的,她对这种事熟得很。她已经想好回去后要做什么了,首先买两份关……   “蒂塔小姐。”   就在她即将离开小镇的时候,有声音骤然从她侧前方响起。有个棕色头发、穿着不起眼衣服的男人站在路边,靠着树,好像已经等她很久了。   没见过的男人。来追她的人?蒂塔猛地退了几步:“你是谁?”   棕色头发的男人站直了身体,上上下下地打量蒂塔,回答:“看来蒂塔小姐的记性不是很好,7月3日,我让人给蒂塔小姐送了点东西……”   他说话的语气毫无起伏,就像正在朗读课本的学生,或者播音电台的主持人,虽然流畅动听,但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蒂塔反应过来了:“你是……加尔纳恰?!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7月3日她还在东京的监狱里,那天除了去找她的琴酒,唯一遇到的事件就是加尔纳恰让人给她送了张纸条,然后在7月4日凌晨,她逃出了监狱,却没跟加尔纳恰的人汇合,自己离开了……   现在她在英国见到了加尔纳恰?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蒂塔在心里吸气,比起还有点塑料感情的菲莉娅小姐,她跟加尔纳恰毫无渊源,而且在此之前压根就没见过!   “为什么?你问了个好问题,蒂塔小姐。”加尔纳恰点点头,“有人约我在这里见面,但我等了很久,见到的却是你。”   他叹气,说,被摆了一道啊。   唯独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加尔纳恰的语气里带了点感情色彩。   他跟越来越警惕的蒂塔对视了一会儿,说:“我有件事想问你,蒂塔小姐,琴酒和莱伊……”   话还没说完,蒂塔就忽然扼住了自己的咽喉,弯下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跪在了地上。   “怎、怎么会……”   她低下头,看到自己手心里的血,她的体温正在逐渐变冷,而在这种偏僻的小镇上当然也找不到能救她命的医生。   加尔纳恰做了什么?不,菲莉娅!是菲莉娅!她就知道这个女人根本没安好心!   她就要死了。   蒂塔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她抬起头,艰难地对加尔纳恰说:“我告诉、告诉你,关于他们的……秘密……那位先生最后的研究成功了,我怀疑琴酒是……”   “我不关心这个,”加尔纳恰蹲下来,还是用那种古井无波的语气说,“你和那两个人是一起来英国的,告诉我,琴酒和莱伊现在是什么关系?”   蒂塔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我都快要死了,你就关心这种八卦?!琴酒和莱伊能有什么关系,难道你真信他们两个是双胞胎吗?!你听我说完组织最大的秘密啊啊啊——   加尔纳恰道:“先说再死,我会考虑帮你报仇。”   报个鬼的仇!这里是伦敦,你要在伦敦对【D】先生的手下下手?啊哈?整个伦敦都是【D】先生的地盘,这里是他们的大本营!大本营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老娘信你个鬼!   蒂塔在生命的最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对加尔纳恰大喊:“你想知道琴酒和莱伊的关系?!他们是兄弟,是手足,是双胞胎!他们肯定有染!波本就是他们的儿子!”   她大笑着,这些天里她从未有一刻这样畅快!她声嘶力竭地喊出了没有人可能会相信的鬼话,什么真相都没告诉加尔纳恰,就这样吐出最后一口血,淡笑着安心地死去了。   然而……   加尔纳恰看着他躺在地上已经死去的蒂塔,沉默了很久,才自言自语:   “所以波本的另一半DNA来源于赤井秀一……那我算什么?不对,被她绕进去了,我想问的是赤井秀一到底有没有忽悠我!啊……真是的……”   他捂着额头,终于从某个可怕的误区中摆脱出来,低头看自己的手机。他的手指停在某个号码上,但终究还是没把电话给拨出去。   “但,”他犹豫了一下,“如果他们真有血缘关系,岂不是说……赤井家……”   “就是他!抓住他!”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声音,有穿着警服的人向他冲了过来!   加尔纳恰听到了那几个警察的喊声,有人报警称他持枪尾随一位女性,警察们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了蒂塔的尸体……加尔纳恰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几个警察追了上去,眼看着就要追上前面那个可疑的男人了,可就转过一个弯的功夫,眼前的人忽然消失不见,整条街道上空荡荡的,只有下水道井盖安静地躺在那里。   人呢?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加尔纳恰叹了口气。还真是被人摆了一道啊,果然不应该离开日本或者美国,英国可不是那位先生的地盘。   算了,先找到琴酒再说吧。都怪赤井秀一,闲着没事把琴酒绑架到英国来干什么——加尔纳恰看着“犯罪团伙C代号成员莱伊绑架证人银发少年”的新闻,在心里把他曾经最看好的FBI后辈从头到尾骂了个遍。   ……   伦敦,一处街道。   “死了吗?嗯,好,我知道了。”   六分仪真理一边用肩和脸颊夹着手机打电话,一边打开了住宅的门锁。她走进门,把手里的小记事本和笔扔在沙发上,又脱掉了那件很新的米色外衣。   她把衣服挂在衣帽架上,继续说:“如果蒂塔女士愿意乖乖待在酒店里,她就能活下来,可惜她是个谨慎且多疑的人,从来不相信任何人。我明明说过我是去救她的,哎——没良心的老女人,一点也不信我啊。”   她摇摇头,语气颇为遗憾,拿着手机往盥洗室走。   “不过,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会死的,我不是说过了吗……”她垂着眼,轻声说,“「故事与仇恨都属于我们,别擅自走进不属于你的故事」。”   蒂塔女士,你应该知道你是为什么死的吧?   电话里的人又说了什么,六分仪真理撇撇嘴,回答:“没关系,我已经知道了,不就是来几个侦探吗,一切都在‘教授’的计划中。”   “……”   “哦,再来几个也没关系,反正只是侦探而已,侦探们都是守规矩的生物啦。”   她站在盥洗室的镜子前,打开了水,摘掉美瞳,用放在架子上的东西开始洗脸。她从脸上洗掉的不只是灰尘和妆容,也有零碎的假皮、垫在皮肤下的材料,和正在溶解的胶状物质。半永久性的易容,洗了就做不回来了,毕竟她可不会这种技术。   呼。   她擦干脸,重新抬起头,出现在镜子里的已经是一张截然不同的、斯拉夫民族的脸。她眨了眨眼,青蓝色如同天空般的眼睛倒映着光。   随后,她将头发上的染发剂洗掉,橙红的颜色逐渐褪去,露出的是浅到几乎像是白色的浅金头发。   “好久不见。”她对镜子里的自己说。   她换了一身衣服,相当正式的礼服裙子,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位即将参加宴会的淑女。她对着镜子戴上一顶帽子,确认自己的仪表没有问题,又对着镜子行了个礼,才转身出门。   离开住所的时候,她把原本的衣物和手机都扔进了垃圾桶。不出十分钟就会有人来将它们处理掉。   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六分仪真理”这个人。   菲莉娅·M小姐来到了一座庄园前,走进庄园的大门,佣人接待了她,带她来到庄园的会客室。她提起裙摆,向里面的年长女性行了个相当正式的礼:“萨菲尔殿下。”   坐在会客室里正在喝茶的,是一位穿着繁复衣物,正笑着看过来的老人。她的眼睛很亮,就像个跟菲莉娅小姐一样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但她脸上的皱纹讲述着岁月的故事,从她的动作和气度来看,至少已有半个世纪的时间从她的生命中走过。   被称为萨菲尔的年长女性放下茶杯,对来拜访她的女孩说:“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嗯,是啊,”菲莉娅回答,“刚刚解决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虽然也可以放着不管,但如果她把我的事说出去,我还是会很头疼的。”   她拿出一个黑色的信封,放到了会客室的桌子上,说:“这是‘教授’给您的信。”   “他知道了?”萨菲尔女士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   年轻的女孩终于也笑了起来。   “不,‘教授’已经老了,再也无法将这座城市里发生的所有事都纳入他的蛛网中,即使命运的细丝微微颤动,他也难以像以往一样察觉到真相。跟您合作是我的个人想法,萨菲尔殿下,‘教授’是不会知道的。”   他老了。   他老了。像风中的残叶,像枯萎的老树,像干涸的大地,像湮灭的星辰。时间将抹除所有痕迹,夺走人来到这个世界上获得过的所有东西,从健康到知识,从财富到牵绊,从躯壳到灵魂。   他活着的时候有人景仰他、爱慕他,也有人厌恶他、憎恨他,可当他死的时候,这些东西都会化为虚无,成为被人书写的纸片,为后来者被津津乐道的故事,又或者人们总以为并不存在的遥远传说。   时间从不区别对待任何人。   当这些旧时代的残留物一点点被驱逐出命运的棋盘,笼罩天空的暗影被明艳的日光驱散,所有的一切推翻重来,历史的空白页被摆在眼前,在这个崭新的世纪里,总有人要说出那句话——   “接下来是我们的时代,萨菲尔殿下。” 第192章 尘世雾都   7月7日, 昨夜微雨。   当太阳升上来的时候,天已经晴了。伦敦已经持续了数日的罢工游行活动仍在继续,黑泽阵出门买菜的时候还遇到了他们的队伍, 不过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从不需要考虑薪资和待遇问题, 所以他只是靠在街角,静静地等待那些人过去。   他从抽屉里找了一副平光眼镜, 也不知道是谁的, 但这个世界上戴上眼镜就没人认识的魔法对所有类型的眼镜都能生效,因此他戴着眼镜、扎起头发,以“诺瓦利斯侦探”的形象在市场买完了早餐的食材,回去的路上又从报刊亭买了一份报纸。   伦敦报纸的头条当然是M国的公主失踪, 然后有五六七……个怪盗发出预告函, 声称他们将在满月的夜晚偷走那块预言中会带来灾难的红宝石。   这个月的满月, 就是今晚。   等等, 他记得小侦探对他说的是五个怪盗, 出个门的功夫报纸上就变成了七个,所以今晚这些怪盗是要在伦敦开party?接下来不会还有吧……那二十一世纪的福尔摩斯就要哭出来了。   黑泽阵想, 看来从“教授”的后花园里不断长出来的不只有侦探,怪盗们也在随随便便地刷新在伦敦, 接下来这里即将变成侦探和怪盗们的舞台, 再没人管就没“教授”先生什么事了吧?   他一边往回走一边看报纸上的新闻, 正在撒娇打滚的小侦探(黑泽阵视角)没能把事情说清楚, 这张报纸倒是对宝石的来历和那位公主的生平做了详尽的叙述。而且因为太详细了,没用的情报足足占了三页纸, 足以见得伦敦居民的生活到底有多单调, 黑泽阵的建议是他们可以去东京交流学习。   阿拉伯地区M国的公主萨菲尔,六十七岁, 她的父亲是那个国家有史以来最为长寿的国王。这个国家王室的先祖在九十九年前得到了这块名为“玛特(Maat)之羽”的红宝石,并给出了一个预言:这颗宝石中有着能毁灭世界的诅咒,不能被任何人知晓,倘若有外人发现了宝石的秘密,灭亡的晚钟将被敲响,这个世界就会开始走向终末。   二十多年前,有人拜访了那个国家,发现了宝石的秘密,预言被打破,这个国家的王室对预言深信不疑,因此他们惊慌失措,想要将所有已经得知秘密的人留在国内;但是已经晚了,热衷于聆听和传播八卦的人们已经将这件事用新闻媒体传了出去。   于是,就在那天,这个国家的王室决定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用整个王室的血脉向神灵(Jinn)献祭,试图延缓灾难的降临……   不过,也就是在那天,萨菲尔公主的女儿发现了当初那个预言的后半段,拯救了整个王室的性命:在“玛特之羽”坠落地面的第九十九年,将有能解除诅咒的人在满月的夜晚出现,将被诅咒的宝石交给它,就能将濒临毁灭的世界修补回原本的模样。   人们将这件事当做笑谈,没人相信这些具有童话色彩的故事和预言,就像几乎没人相信“玛雅预言”里的世界末日真的会到来。“玛特之羽”的诅咒和预言逐渐被人遗忘,再往后它最常出现的地方甚至是某些国家中学生的英文阅读理解题目……但这并不影响那个国家的居民依旧对此深信不疑,他们完全没受到那些苦心劝说的人的影响,坚定地相信预言是真的,诅咒也是真的,仿佛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里。而随着第九十九年的到来,他们也开始寻找预言中的那个人。   因此,今年年初开始,M国最年长的公主、第一顺位继承人萨菲尔带着宝石出访各个国家,希望能在命运的洪流冲塌世界前阻止一切的发生;她翻阅了王室留下的大量古代文献,从中找到了与“末日”与“预言”有关的内容,并按照古代文献的提示,在每个月份的满月前往命运指引的方位,从一月到七月,终于到了英国。   最开始的几个月,因为她从某个古老而神秘的东方国家开始找起,又穿过了一些消息传播没那么快的不毛之地,还没怎么引起怪盗们的注意,直到五月份和六月份,她途径罗马尼亚去了挪威,才有几位怪盗盯上了她的宝石。   得知怪盗们的打算后,这位年老的公主宣称:如果怪盗是预言中的那个人,她也会将宝石送出,这颗宝石不属于他们的国家,也不属于正在崩坏的世界,“玛特之羽”应该回归于天上,回到它来的地方。   可惜五月份的怪盗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六月份的怪盗碰到一群侦探正在挪威开会,他们都没能偷到宝石。   于是到现在,七月份,不甘心的怪盗们给自己的同行发了消息——他们自己是不会再偷一次没能偷走的宝石的,丢不起这个人,但有话是“有福独享,有难同当”,叫同行来丢脸也是一种策略,所以他们呼朋唤友叫来了其他怪盗,自己吃着爆米花走上了观众席。   今早多出来的两位怪盗就是这么来的。其中一位在公开的预告函里写着“怪盗xx先生对上次的失败耿耿于怀,特地请我来为他一雪前耻”,就是不知道那位怪盗xx先生看到这行字的时候会不会气得跳脚。   以及,另一位怪盗写的是“怪盗基德,我知道你会来,让我们完成八年前未完成的对决,一较高下吧!”,指向性也非常明确。   就是他好像没有搞清楚,八年前的怪盗基德已经染黑了,黑的不能再黑,现在是怪盗乌鸦,而被他宣战的这位怪盗基德……还是个十八岁的未成年小孩。新任怪盗基德来这里的原因八成也不是找什么宝石,毕竟ANI结社已经被爆破,他也没有继续偷宝石的必要,现在继续怪盗活动全凭爱好(也可能是公安的合作,虽然暂时还没有合作,但以后肯定会有的),而且在那只小白鸽眼里,整个伦敦最珍贵的宝石,应该是那颗挂在东京侦探塔最高峰的年轻蓝宝石。   到时候小白鸽会先去偷哪块宝石呢……这好像是根本不用想都能知道答案的问题吧。   黑泽阵这么想着,回到了赤井家,用家里唯一的钥匙打开了门。   这一家人目前只有赤井务武有钥匙,据赤井玛丽说她回来原本是打算撬锁的,毕竟钥匙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至于赤井务武为什么还有十八年前的钥匙……   赤井务武:我的钥匙早丢了,是维兰德那里有备用的。   赤井玛丽:?所以我老公丢了,维兰德那里也有备用的是吧?   赤井秀一:那我在柏林弹钢琴的小银……   今天的赤井家,也非常和平。   不过黑泽阵回去的时候还压根没人睡醒,不知道昨晚都干什么去了,反正早上他走出卧室的时候,其他的门都紧紧闭着,他也没有叫醒这家人的打算。   他直到做完早饭,甚至吃完的时候也没见到有人开门,就挨个敲了敲门,留了“反正不是英式能吃就可以别计较太多”的早饭给他们,走了。   他看手机。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我在调查萨菲尔公主失踪的案件,虽然“教授”那个谜语人不会明说,但要“解决”这个案件,要做的不只是找回公主、保护宝石,还有探寻这背后的秘密吧……完全不是一天内能解决的事件啊!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偏偏那群人都在这个时候来找我,基德肯定是白马那家伙叫来的,倒是想想我为什么不跟他相认啊!现在根本就不是时候,白马!你在干什么啊白马!你平时不是很聪明的吗?看懂我的潜台词啊![猫猫抓狂.jpg]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琴酒哥——   [名侦探诺瓦利斯]:你叫错了,我现在是诺瓦利斯。[哈罗戴墨镜表情包.jpg]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蓝花系列畅销书的主角、城堡里的大家长诺瓦利斯先生!茶会的银翼天使!“蓝花诗人”组织的首领!徒手跟两头熊搏斗的名侦探!   [名侦探诺瓦利斯]:嗯,五藤诚二先生。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诺瓦利斯哥哥。   某年某月某日,东京的名侦探、日本警察的救世主、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不得不屈从于邪恶的杀手组织首领,简直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坐在另一座别馆的书房里、趴在桌子上滚来滚去的工藤新一想,幸好还有个能说话的人,不然他就得对着房间里的《福尔摩斯探案集》吐槽了。   [名侦探诺瓦利斯]:说说案件。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因为基德他们在,我从朋友那里打听消息也变得顺理成章了一点,还有人问我是不是想来英国……总之,萨菲尔公主在7月4日抵达伦敦,没有住在大使馆,她在伦敦附近有一座城堡,是二十三年前她来英国时买下的。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从7月4日到昨天,她都住在自己的城堡里——萨菲尔公主是个相当活跃的外交人员,在此期间她拜访了不少人物,甚至跟克丽丝·温亚德在社交网络上约定见面,还表示她希望能在那部电影里出演一点花边角色。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而且贝尔摩德还同意了……不说贝尔摩德了!就在今早,这位公主从那座城堡里失踪了,无论通讯设备、证件还是钥匙等物品都被留在了她的卧室里。英国政府想尽快压下新闻,所以没什么详细的情报,我查看了所有能找到的公开新闻,从萨菲尔公主这几天的活动轨迹来看,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录像里她的神情一直很正常,但也不排除她是个熟练的政客的可能性。   [名侦探诺瓦利斯]:嗯,比起寻找虚无缥缈的预言里的人,她更像是以此为借口在进行外交活动。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而且还从怪盗那里得到了免费宣传——你是想说这个吧!不准删掉,我知道你在打字了!   [名侦探诺瓦利斯]:我见过她。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啊?   小侦探一连发来了成串的表情包,不过黑泽阵这次还真没忽悠小孩,他确实见过这位年老的公主,就在今年上半年——大概三月份的时候,当时他正在斯里兰卡执行那位先生给他的任务。   从大概两年前开始,那位先生知道自己要死了,开始疯狂地攻击可能在这个时候对他造成威胁的人。当然,“疯狂”只是从行动的频率上来说,那位先生的表现跟以前依旧没什么不同,黑泽阵只是从细微的差异中意识到了那位先生的“恐惧”。   越贪图长生的人就越害怕死亡,乌丸在这方面跟其他人没什么不同。他和【塔】的大多数人一样,当察觉到自己无法达成长生的目的时,就想要拉其他人一起死,特别是那些可能在他死后落井下石、抢夺他拥有的一切的人。   那段时间里黑泽阵一直在世界各地执行任务,帮那位先生销毁资料、清理痕迹,将某些纯粹烧钱没有一点用的研究关停,比如说有个实验室的研究项目是:《如何让人类变成一棵树,成为一棵会思考的树,从而达成永恒的生命》。   黑泽阵看完,把资料拷贝了一份给酒井,说闲着没事的时候可以看着玩,然后销毁了所有的研究记录,走了。   至于那些研究员,且不说灭口的工作完全不是他做,就算是,他觉得这些人的脑子也没有被灭口的价值。嗯,也没有被保护的价值,除非说的是极端动物保护组织,这些研究员可以说是一种需要保护的新奇生物了。   组织在斯里兰卡也有个实验室。三月初,黑泽阵被派到了那边。   彼时那位先生已经不怎么在他面前出现,跟他联络多半也是打电话,黑泽阵推断当时那位先生的身体已经开始急剧衰弱,随时都有可能被有异心的下属杀死。乌丸虽然还愿意见他,但也没那么频繁了,而且总是在他刚刚超负荷执行任务回美国的时候把他叫过去,好像这样就能稍微安抚一下那颗年迈的可笑自尊心。   那位先生说:“斯里兰卡的第八十七研究所有个很有趣的研究,不过里面有人背叛了组织,你去处理一下。”   没有其他提示,任务描述就到此为止。   这是“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也知道什么不该问”的意思,也隐藏着“事情不是很重要,你可以随意决断”的含义。   黑泽阵一向不觉得那位先生的信任有多珍贵,所以他随便应了一声,就离开了洛杉矶,那位先生甚至没给他休息的时间,他也只能在飞机上睡一会儿。   第八十七研究所,这里的研究员确实研究出了不得了但毫无用处的东西:他们认为矿石是有生命的,而且他们可以用某些方式来读取出天然矿石的“灵魂”。这项研究因为没有得到组织的认可,他们就擅自拿到了外面,反而招致了某些人的注意,在学术界引起了轩然大波——主要是因为他们对这个东西研究了十几年,让学术界的人摸不着头脑,而且这家研究所挂靠的是一家做生猪饲养生意的鲜肉公司……   当时那家公司的生意忽然爆火,有人怀疑这是他们的营销手段,于是那群研究员就公开跟对方打擂台,捍卫自己的学术成果,在此期间有人偶然泄露了一部分组织的秘密。虽然参与那次学术辩论的人不一定能听懂,但这毫无疑问惹火了那位先生,这就是琴酒被派来的原因。   他到研究所的时候,研究所的负责人满头冒汗地接待了他,说他们的核心研究员被请去展示他们的研究了。   具体地说,有位对他们的研究很感兴趣的女性希望他们能测试一块珍贵的宝石,不过她年纪比较大、身份也特殊,不好到这种研究所——生猪饲育公司来,于是研究所的核心研究员们就兴高采烈地带着设备去见这位认可他们研究的女性了。   黑泽阵说,既然如此,那我也去看看你们到底做出了什么东西吧。   负责人头上的冷汗就更多了。   他有心拒绝,可惜在组织里,没人能违抗那位先生的命令,即使在这个偏远的研究所没人认识“琴酒”。   黑泽阵跟着负责人到了科学研究院的接待大厅,找到了那群大呼小叫的研究员,也看到了那位年长的公主。   他们还打了招呼。   这位年长的公主依照礼节询问黑泽阵的身份,因为他是这群研究员的“上级”,黑泽阵还没说话呢,负责人就说这是我们老板的儿子,是来视察的。   黑泽阵觉得负责人是怕他忽然说出一句“我是个冷酷无情的杀手,来把研究所里所有人灭口的”,虽然他当时因为被迫连续好几天做任务一直保持低气压状态,但也没那么像是走到哪灭口到哪的丧心病狂的罪犯吧?   嗯,不过他确实是个冷酷无情的杀手就是了,起码二十岁之前他是。   这位叫做萨菲尔的公主有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跟放在实验台上的红宝石非常相似;即使年过半百、皱纹爬上眼角,她依然美丽,柔软细腻的红发顺着她的脊背铺开,像一片夕阳漫漫、秋枫遍染的山坡,每个见到她的人都会说这是个美人。   当时她说自己对这项研究很感兴趣,希望能跟黑泽阵谈谈,黑泽阵没有拒绝,反正研究对组织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但就在那群研究员记录研究数据的时候,意外发生了——不是什么灵异现象,只是同行的小把戏而已。   接待大厅停电,内部一片混乱,人们开始尖叫,杀手混入其中。但不管那群杀手想做什么,他们最终都什么都没有做到,毕竟黑泽阵在这里——他可以什么都不做,但有人先惹到他,就别怪他动手了。   不过就在打的时候,他踩到了什么东西差点摔倒,等把所有人都解决完,他把那样东西捡起来,发现那好像是一块宝石。   嗯……   嗯。   他把宝石还给了萨菲尔公主,还回去之前稍微擦了一下,幸好当时接待大厅的依旧是断电状态,没人看到他在黑暗里干了什么。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后来呢?   [名侦探诺瓦利斯]:我走了。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   [名侦探诺瓦利斯]:哦,走之前我把那个研究项目毙掉了,研究所也炸了,所有资料都没留下。至于那群研究员,我把他们分散调到别的研究所了。那个身份也被我死亡处理了,完全没留下尾巴。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所以关于宝石的事你一句也没问,唯一的线索还被你亲手掐灭了,你认识公主不假,但认识她的那个身份已经死了——这不是完全没用吗!你就是这么当侦探的吗琴酒!   [名侦探诺瓦利斯]:我觉得……我本来就不是侦探,而是挡在侦探路上的反派NPC,随时都可能跳出来给名侦探一闷棍的那种。   他故意慢吞吞地打字,几个字几个字地发出去,反正小侦探能看懂他的意思。   黑泽阵想,他明明就是反派角色,是某个小鬼一次次地要贴上来,别的没那么重要,但小侦探确实很会撒娇。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这种时候就不要开玩笑啦![猫猫生气.jpg]   [名侦探诺瓦利斯]:(笑)   [名侦探诺瓦利斯]:那次的身份确实已经处理掉了,不过“道尔先生”还有个侄子,你用侄子的身份出现就没什么问题。萨菲尔女士给我留了联系方式,你可以试着联络她,以此为借口去那座城堡里调查看看。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这个姓氏,你是生怕我不会被人认出来是吧!你就是故意的吧![猫猫生气.jpg]   工藤新一就差跺脚了!   他喜欢的推理小说作家和角色的名字就快要被他用个遍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喜欢福尔摩斯,那写了福尔摩斯系列的柯南·道尔的姓氏……用道尔这个姓氏起名无论起什么,都跟“江户川柯南”一样等同于往脸上写着“我是工藤新一”啊!   ——所以你其实很清楚你起名水平什么样吧。亚瑟·平井先生。   不过既然有去调查的机会,这还算是个好消息。用其他方式也能达成目的,但现在白马和服部在找他,他又不是基德那样精通易容的好手,戴个假发换个衣服已经是他伪装的极限,在街上多待一点时间都有可能被熟人认出来。   [名侦探诺瓦利斯]:这是个意外,姓氏是后勤选的,套用了已经死亡的组织成员的身份。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好吧,我相信你。[气鼓鼓.jpg]   [名侦探诺瓦利斯]:但我刚给你起好了名字,雪林福特·道尔,还让朋友给你做了身份资料。那边有警察和政府的人,我不方便公开露面,接下来就靠你了,我的小福尔摩斯。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琴酒!!!   雪林福特不就是福尔摩斯吗?组织还用试用期的名侦探当过软盘的密码啊!琴酒,你还说你不是故意的!   好恶劣的男人!   小侦探想骂人,但一时间没想到合适的词,就愤愤地跺脚,出门去了。   另一边,茶会的诺瓦利斯先生慢悠悠收起手机,对比了不远处的河岸和夏目渚发给他的照片——嗯,就是这个地方没错。   夏目财团的林先生成功抵达英国,即将靠岸的时候船只遇难,他艰难上岸,却完全找不着北,只发来了一张附近区域的照片。幸好夏目渚表示他在英国有人(爹),马上来接小林和小林的朋友,让他在原地不要走动,于是刚从河里爬上来还没晒干的小林就跟正在把自己晒干的咸鱼普罗塞克一起躺在了河岸边。   普罗塞克有气无力但顽强地说:“太可怕了,我们一路上就像是被诅咒了一样,怎么什么事都能遇到,不过十五哥啊,当年就是你把茶会传给我的,这份信任我到现在都记得。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你死的。”   他们这一路上遇到了暗礁、暗流、鲨鱼群、海盗、暴风雨、海上军队交火、战斗机轰炸和临近靠岸的船只爆炸事故,而且林先生还感冒了,一直在昏睡,等他们终于到一艘小渔船上,却又遭到了绑架,而且渔船上还有第三个被绑架的人。幸好普罗塞克是一名有充分绑架经验的专业人士,反手就把绑匪给踹下了海,划着船就跑!   然后船漏了。   好消息,此时他们已经快要靠岸了;坏消息,快到岸上的时候,他们发现有好心人正在往水里放生电鳗。   普罗塞克:……   普罗塞克:生活为什么会这么艰难我不活了啊啊啊啊啊啊——   他确实很想放生自己,但他还带着两个拖油瓶呢,看起来就不能打而且生病的小林先生和被海上绑匪绑架的那个脸色苍白一看就营养不良的倒霉蛋,所以普罗塞克,不要停下来啊!   终于,在经历了无数艰难险阻后,普罗塞克带着两个人奇迹生还,安详地躺在了不知道哪里的河滩上,等待救援。   他转过头,虚弱地对小林说:“十五哥,如果你老板的人到的时候我已经死了,你能帮我做一件事吗?”   小林问:“什么事?”   普罗塞克,也就是知名小说家潘·迪特里希先生深吸一口气,说:“你知道的,我是个小说家,我写的‘蓝花’系列侦探小说是以我们家十三哥诺瓦利斯为原型创作的……”   侦探小说,不是推理小说,只能说主角是侦探而已,传统本格派推理作家都很想把他开除出去。至于诺瓦利斯——哎,当年他记忆里的琴酒还是个少年,多年后再见面,琴酒已经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哎。   普罗塞克向天空伸出手,安详地说:“我有几本已经整理好的手稿,希望你能帮我发表。其实我写了幼年诺瓦利斯探案集《蓝花森林》,就藏在我家的地下室里,因为怕被本人打死就一直没有发表,我是打算等我死的时候再发布这部分小说的,反正诺瓦利斯不可能把我从坟里挖出来再打一顿……”   “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打一顿。”   一个幽幽的、低沉的声音从他正上方传来,随后,普罗塞克的视野里出现了几缕无比熟悉的银发。他顺着银发往上看去,看到了……   普罗塞克:……   普罗塞克:…………   几秒后,普罗塞克发出了不可名状的尖叫声! 第193章 尘世雾都   “我真傻, 真的,”普罗塞克双眼无神,喃喃地说, “我单知道人活着的时候会出现幻觉, 不知道人死了也是;我一定是已经死了,才会从幻觉里看到琴酒……”   他把脑袋一卡一卡地缩回去, 又像没有上油的机械萝卜一样咔嚓咔嚓地转向林先生, 精神恍惚地说既然我已经死了,你记得把我的书出版,那部分手稿是我一生的心血,只有它出版, 我的灵魂才能升天。   可他还没说完, 就听到上方的冷漠声音在打电话:“喂, 波本先生, 我捡到了一条晒干的普罗塞克, 就在——”   普罗塞克暴起:“不要啊!那种事情不要啊!”   他跳起来,死死扒住了黑泽阵的手机, 生龙活虎就像刚刚生吞了菠菜的大力水手,哪还有刚才气息奄奄快要死了的模样。普罗塞克眼巴巴地望着黑泽阵, 脸上仿佛写着“琴酒大哥悬壶济世妙手回春投我复活币实乃当世神医”, 以及“别——找——波——本”这几个加粗醒目的震撼体大字。   黑泽阵慢悠悠挂断了打给赤井秀一的电话。   他面无表情地看看普罗塞克, 又看看躺在一边装死的林先生以及另一边是真没醒的陌生人, 最后说了句:“来救你的人是我,不满意?”   普罗塞克委屈地说:“满意满意, 怎么可能不满意呢, 你是电你是光是我唯一的神话,所以琴酒你怎么来了, 不对,库洛牌,你怎么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不等黑泽阵回答,他就猛地一拍手,用他多年来写诺瓦利斯(ooc版琴酒)的丰富经验得出了结论:“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啊!”   林先生不得不睁开一只眼睛,小声提醒他:“夏目先生还在……”   普罗塞克骤然提高了声音,喊道:“所以这才是琴酒!所以你才是琴酒!东京那个到处乱跑的恼人小鬼只是你的替身啊!其实你根本就没死,也没有变小,刻意放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出来掩人耳目,不愧是琴酒啊!”   他都想好了,那个小孩不是琴酒的儿子就是琴酒的克隆人,反正组织也有相关的实验,当时不是有消息说“黑泽阵”的父亲也是个银发的男人,而且还是警察吗?琴酒是日本公安!他跟日本警察是一伙的,对上了,全都对上了!   他高兴得手舞足蹈,好像自己发现的不是黑泽阵的身份,而是世界的真理,当然真正的原因是如果之前那个小孩不是黑泽阵,那当时的事就一笔勾……   “普罗塞克。”   “哎,我在呢。”(字正腔圆)   黑泽阵收回手机,拎着普罗塞克的衣领,心平气和地对旁边的小林说:“林先生,帮我看一下周围的人。”   林先生推了推眼镜,很专业地点点头,说:“我帮您望风,夏目先生。”   他坚持叫黑泽阵夏目先生,即使他的老板爱尔兰——嗯,现在已经只是夏目渚了——偶尔叫夏目先生为“爹”、“尊敬的父亲”、“混蛋琴酒”、“装嫩的老男人”等等,林先生觉得他没必要跟脑子进化得很快的老板同流合污,称呼黑泽阵的时候一直用的是他最初知道的那个名字,夏目理人。   因为老板、老板的养父做的都是不太正常的工作,而且他本人也是个见惯大风大浪的茶会首领,所以林先生对一些事的接受程度相当高——比如说那边正在惨叫的普罗塞克什么的,林先生表示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天气真好啊。”林先生感慨。   黑泽阵把普罗塞克给打了一顿,连上次和上上次的仇一起报了。这里没有警察,也没有茶会的侦探(真的吗?),醒着的全都是组织的人,没人会阻止他把普罗塞克打一顿。   最后他拍拍手,把地上鼻青脸肿的普罗塞克饼捡起来,抖了抖,问:“你家的地下室在哪?”   还有一件事。他要毁尸灭迹。   普罗塞克挣扎着,发出坚韧的声音:“不,士可杀不可辱,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手稿在哪里的,十五哥会帮我,帮我把它出版……”   小林镇定地说:“夏目先生,您需要我帮忙找到并销毁手稿吗?”   黑泽阵松手,让普罗塞克饼拍到地上,说:“嗯,辛苦了。”   小林点头。   是的,他跟夏目先生才是一个世界的人,什么茶会的第十六代首领,什么小说家潘·迪特里希,他不认识。   普罗塞克:“……”   普罗塞克:“十五哥!十五哥你背叛了革命啊!不可以这样的呀!他不是什么银发天使,是魔鬼,No.13是魔鬼啊啊啊啊——”   他喊得撕心裂肺,可惜并没有人在意他,黑泽阵正蹲下来检查躺在地上的陌生人,发现这人还有气儿,只是晕过去了,看起来就像是被电得一样。这是怎么做到的,在海里还被电晕过去了?   可能偷渡的船爆炸的时候发生泄露事故了吧。黑泽阵平淡地想,他并不关心这种事。   “他是谁?”   “我们在海上遇到了一些情况,”林先生客观但轻描淡写地说,“这位先生是被绑架的,我们也不清楚他的来历。”   黑泽阵点头,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就问:“所以你们绑架他的理由是?准备处理到哪去?”   林先生:“……不是我们绑架的。”   收回前言,他觉得他跟夏目先生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要不然还是让迪特里希先生跟夏目先生站在一起吧。   “啊,我知道啊……”   普罗塞克快乐地举手,把自己从黏在地上的窘境里挣扎出来,说道:“十五哥你在船上睡着的时候,他醒了,我跟他聊了一下,知道了他的来历。”   林先生沉默了一下:“你不睡觉的吗?”   普罗塞克沉痛地说:“你知道的,十五哥,我们小说家经常熬夜赶稿,再往前我还跟一个007的卷王杀手做过搭档,他实在是太卷了,搞得我学会了可以一个星期都不睡觉的绝技……”   他看向卷王。   银发的杀手正把手往口袋里伸,他左侧对应的口袋里一般放的是——他的爱枪!   普罗塞克顿时发出一声尖叫,赶在自己的生命即将抵达尽头的前一刻光速转移了话题:“他说他是吸血鬼!”   “……啊?”   “对对对,他说他是刚醒来的吸血鬼,原本好好地在棺材里睡觉,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的棺材被放在船上,马上就要运出海外。于是他想跟偷他棺材的人说这样不好,这样是犯法的,结果那些人忽然就开枪攻击他!”   “……”   “他没办法,就跟黑心商人打了起来,最后那些人要弃船逃走,还把船给炸了。但他不会游泳,在海里漂了一段时间,终于找到了一条渔船,上船后不久就遇到了从我们那条船上生还的海盗,海盗看他手无缚鸡之力就把他绑了,准备把他带到岸上当神奇生物卖了,再然后他们就遇到了我们……”   普罗塞克说到最后,沉痛地说那个海盗绑架他们两个肯定是因为看上了他和小林的美貌,准备把他和小林一起当吸血鬼卖了。   黑泽阵:“……”   他觉得以这几个人的颜值,要做到这点还是有点难度的,特别是那边的“吸血鬼先生”脸上还有一道纵长的疤,也许那个海盗的审美比较特别,觉得“吸血鬼先生”很符合海盗的风格吧。   林先生张了张嘴,先看向黑泽阵的方向,发现黑泽阵无话可说,就委婉地提醒:“迪特里希先生,人贵有自知之明。”   起码林先生自己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能躲开茶会的追踪,就是因为他长了一张平平无奇放在人堆里就分不出来的路人脸。   普罗塞克特别赞同地点点头,说:“是啊,我看吸血鬼先生就很没有自知之明,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吸血鬼呢,你看他晒太阳晒得这么舒服,甚至都没睡醒,那些话肯定是他在海上漂了太久出现幻觉才说的。”   “……其实我醒了。”   一个幽幽的声音从普罗塞克的背后传来,还有一双冰冷的、湿漉漉的手攀上了他的肩膀,于是普罗塞克先生陡然发出一声尖叫,钻到了黑泽阵身后,抱住了黑泽阵的腿。   “有鬼啊!诺瓦利斯先生救我!”   “……”   黑泽阵很想把普罗塞克扔回到海里去,真的很想。普罗塞克,当年你加入乌丸集团只为了小说取材的勇气呢?你三番五次在我面前说我坏话的胆量呢?   他把普罗塞克拎起来,放到了“吸血鬼先生”旁边。   “吸血鬼先生”抖了抖满头钢针乱草一样的灰色头发,说:“什么鬼(Ghost),我是活的。”   普罗塞克缓缓转头:“不可能,我不信,如果你是活的,为什么你的手到现在都这么冷?!”   “因为你把我半边身体放水里了。”   “对不起!”   普罗塞克探头一看,果然发现“吸血鬼先生”的半个身体都在河水里,现在还是清晨,河水的温度很低,虽然能晒到太阳,但泡在水里是一样的冷。   泡水的“吸血鬼先生”坐起来,脾气倒是很好,完全没介意这件事,说:“没关系,感谢你救了我,但我真的是吸血鬼(Vampire)。”   普罗塞克后仰,当即否认:“不可能,你明明可以晒太阳!”   “……吸血鬼不能晒太阳是谣传。”   “可你也不怕十字架,你甚至戴着个十字架呢!”   “这是希腊十字……而且那个也是谣传。”   “那你肯定怕银质物品吧?”   “这个倒是……”   “呵,被我发现破绽了吧!”   普罗塞克摆出名侦探的推理姿势,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站起来,亮出站在一旁的黑泽阵,特别大声地说道:   “刚才他可是碰到你了,但你没受到一点伤害!所以你根本不是吸血鬼!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可是暗夜的审判者、暴风雨的银色道标、制裁一切罪恶的审判之——嗷哇哇哇哇救救救命十五哥救命啊啊啊!”   普罗塞克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几分钟后,黑泽阵甩了甩手,把普罗塞克嵌进河滩上的地里,正在考虑要不要灭口的问题;而“吸血鬼先生”偷偷问小林:“刚才迪特里希先生想说什么?”   林先生:“他……他可能是想说伤痛之赤吧。总之你不要提那个名号。”   说了可是会出事的,会死人,真的会死。   他看向地上一团看不出形状的普罗塞克饼,再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夏目先生,应该是个好人,大概,可能,也许,是吧。   于是他问:“夏目先生,我们是不是可以先换个地方说话?”   是的,迪特里希先生的惨叫声太大,虽然附近没什么人,可如果有人听到,估计就要报警了。   他和迪特里希先生是偷渡来的,要解释身份当然容易,但那样的话他们肯定会被送回日本,还会面临各种各样的麻烦,他可是有事来英国的……   黑泽阵往地上惨兮兮的三人扫了一眼,说:“行,跟我走吧。”   他拖上普罗塞克,林先生扶着倒霉落海的“吸血鬼先生”,三人一饼往河滩外的居民区走去。   那里有个A.U.R.O的据点。具体来说是一座公寓,公寓里有几套常年被留置的住房,去年酒井到英国的时候还住了几天,平时也会有人打扫。这是基金会下属公司的连锁公寓,公寓的管理人当然不知道他们是谁——从管理人的角度说,他了解到的部分就是“大老板的亲戚又要来住了”。   上午九点。   几个人在公寓里落脚,换了衣服,终于能把自己整理得像个人样。一边看新闻一边等小侦探消息的黑泽阵接到了赤井秀一的电话,赤井先生可怜巴巴地问他去了哪里。   黑泽阵看了地上的普罗塞克一眼,说:“出门散步。”   赤井秀一了然:“苏格兰场的警察快追上你了?那我待会再给你打电话。”   黑泽阵:“……”   他不爽地磨了磨牙,说赤井秀一,在你眼里我就是走到哪杀到哪的人吗?   不只是赤井秀一,他最近觉得有些人对他的误解很大,特别是某些人老熟人。在组织里的时候无所谓,现在组织都没了,他们是不是应该摘掉滤镜,好好思考一下琴酒是什么样的人?   赤井秀一镇定地说:“不,不是在我眼里,你是在我心里,亲爱的宿敌先生。”   黑泽阵:“…………”   他就要挂电话,赤井秀一说你再不管我我就要饿死了,黑泽阵问我不是留了早饭给你们吗?   赤井先生难过地回答:“玛丽吃完早饭就把桌子收拾了,她以为维兰德先生会给我重新做早饭,但赤井务武他走得比玛丽还早,没吃饭就走了,书房里根本没人。”   所以他睡醒的时候只看到了赤井玛丽和赤井务武分别发给他的消息,玛丽说让你爸做饭,赤井务武连厨房都没去,说你妈做饭虽然不行但是你可以勉强吃一点。   于是赤井秀一沉默了很久,又看看自己受伤的手,(假装)可怜地给黑泽阵打电话,家里那两个像爹的妈和像别人妈的爹靠不住,他还是找小银吧。   黑泽阵:“你自己出去找……”   赤井秀一:“我没钥匙,出去就回不来了。”而且英国的叫餐业务实在是不行。   黑泽阵:“…………”   你们赤井家的人!出门的时候都不知道配一把钥匙吗?!把你们儿子留在家里当开门道具是吧!(恼了)   他说那你等等,我回去找你,现在手上有点事,希望你别饿死在家里,不然苏格兰会找我的麻烦。   黑泽阵挂断了电话,徒留赤井秀一在电话的另一边打出问号:这事跟苏格兰有什么关系?难道苏格兰特地跟琴酒说过要照顾他?不可能吧,苏格兰跟他就是普通前同事……   赤井秀一开始认真思考苏格兰跟他的关系。难道苏格兰其实挺在乎他死活的,只是他完全没有发现?   (加尔纳恰:哈哈,赤井秀一,你也有今天!接下来要发生的就是……)   赤井秀一:所以苏格兰真是性格温柔的好人啊,而且跟我一样对琴酒不放心。安心。   (加尔纳恰:……)   黑泽阵把手机收回去,他到现在都没看到小侦探的消息,倒是赤井务武给他发了条消息,说“我去调查【D】最近在做什么,你玩够了就回来,身体没恢复别跟人动手”。   嗯,打普罗塞克不算动手,连热身都不算。   不过赤井务武去调查【D】先生……黑泽阵还以为他会让这件事到此为止,毕竟【D】马上就要死了。   两年前的时候,他们猜到乌丸要死,本来也有无数动手的机会,却没有立刻动作,就是想让事情结束得平稳点、少死几个人。毕竟以他们对那些老东西的了解,在原本要死的时候忽然被人挑衅,这些老不死的会死死咬着他们不放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这些人手里的牌本来就生带不来、死带不去,用掉手里所有能动的牌也无所谓,反正,这已经是“临死”反扑了。   现在【D】先生跟乌丸一样也到了生命的尽头,塔的人在东京被杀了或者抓了不少,位高权重的几个要么死了要么消失,“维兰德”又是不管按什么标准分类都得排除的例外,于是整个【塔】的大人物里就只有这位【D】先生依旧明牌,坐镇于他的伦敦。   该结束了。   黑泽阵给赤井务武已读不回,前半句已读,后半句不回,然后抬起头来,看到三位从海里捞起来的先生们已经恢复了精神,起码吃了点东西。   林先生是东方人,到这个时候还是吃得很矜持;普罗塞克正在进行一个狼吞虎咽,不过黑泽阵觉得这有点侮辱狼崽子和小老虎的水平;至于最后那位先生,他左看看右看看,这么吃也不是,那么吃也不是,陷入了沉思。   黑泽阵没等几秒,就说:“No.15和No.16,你们可以暂时住在这里,身份的事待会再说,我临时有点事,要回去一趟。今天还需要你们帮个忙,应该有空吧?”   普罗塞克点头点头,说他很有空,反正他只是个小说家,被“邪恶的波本和他的爪牙”抓住后他已经很长时间(指一个月)没更新了,再咕几天也完全没关系的,反正他不会回家,谁给他寄刀片他都收不到,非常自由!整个人都已经到达了自由的巅峰!   黑泽阵对林先生说:“跟你老板说潘·迪特里希在这里,让他亲自来催更。”   林先生:“好的。”   普罗塞克:“不要啊啊!那种事情不可以,真的不可以的啊啊啊!”   夏目财团的林先生说,他是来英国看亲戚的,很多年没见了,忽然有了消息,待会去见一面,之后就没事了,需要帮什么忙都可以。所以夏目先生需要他帮什么忙?   小林的脸上好像写着“虽然不是很想做违法犯罪的事但早就上了贼船,下不来了,就跟夏目理人先生走吧,谁让我是夏目财团的员工呢”。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说别想太多,不是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冷漠看透),是No.18那边,他遇到了点麻烦,暂时不需要我们插手,不过我打算提前做点准备。   No.18,茶会的第十八代首领,名侦探工藤新一&黑羽快斗。   基于某些特别的理由,黑泽阵觉得还是把黑羽快斗也算上比较好,毕竟小侦探和小白鸽两个人经常互换身份,他在飞机上见到蒂塔的时候,蒂塔还当工藤新一是黑羽快斗……   他转身,看向唯一一个外来人,也就是这位正在跟英国快餐作斗争的、有着坚韧野草般灰色头发的男性。这位先生正值壮年,体格健硕,肤色有0.6个降谷零的程度,脸上还有一道疤,实在跟他自己说的睡了一觉发现自己连棺材一起被偷了的吸血鬼身份沾不上边。   不过黑泽阵不是很关心对方的身份,就算这人是美国总统也不关他的事,他能做的最仁至义尽的事就是问问这人是哪个国家来的,然后把人送去大使馆。   “还有这位……”   “格雷。”   “格雷先生,你是躺在棺材里,然后被人带到海上的吧?你在伦敦有认识的人吗,我可以送你过去。”黑泽阵问。希望这位格雷先生还记得他来自哪个国家。   “唉,好吧,”从海上漂流来的“吸血鬼先生”说,“其实我经常在海上航行,所以为自己能够舒适生活就做了些高端的准备。那个不是棺材,就是用来减震的床,他们没见识搞错了。至于吸血鬼,这是我在海上航行的人设。”   格雷先生说他是在南半球海域探索的海洋生物学家兼调查员,原本是美国人,家里只有个多年不见的弟弟,但最近的十年里他一直在海上活动,对陆地上的新闻都不太清楚了。   这次他来英国附近的海域是接受了朋友的邀请,那个朋友用一封十万火急的信把他叫了回来,当然也有其他原因,他本来就打算回到陆地上,于是顺势来了英国,却没想到在附近的海域里遇到了北大西洋本地海盗……   “我的事不急,我就是回陆地上随便逛逛,不过我朋友那边比较急,他说我们家的孩子被人绑架了什么的,让我来帮忙撑场子。”格雷先生如是说。   “你家里不是只有个多年没见的弟弟吗?”普罗塞克像只松鼠一样往嘴巴里塞满了食物,嘟嘟囔囔地说。   “啊,不是我家里的人,是……我以前加入过一个类似兴趣结社的组织,虽然多年不见但大家的关系都不错,偶尔还有生意往来,既然老朋友开口,我也准备上岸,这个忙肯定是要帮的。失踪的是我走后才加入的小孩,绑架他的好像是英国本土势力,牵扯比较大,懂得都懂,我就不跟你们多说了。”   “哦哦。原来如此,我大概明白了。(翻译:什么都没听懂但是只要做出高深莫测的样子站在那里就可以了)”   普罗塞克很懂地点头,他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他能始终做到不该问的不问,除了琴酒的事,反正琴酒不会真的杀他……他可是有相当出色的逃跑和求饶技巧的!此乃千锤百炼之绝技!   格雷先生站起来,感谢地看向黑泽阵,说:“这位夏目先生,如果可以的话请把我送到英国侦探协会,我现在手机不在身上,也没记住号码,哈哈哈,很多年没见了,看来只能通过侦探协会跟那边的朋友联系上了。”   黑泽阵说可以,但听到后面,他的动作微微一顿。   “侦探协会?”   “对,我的朋友是侦探……”   格雷先生发现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房间里的其他三个人的表情都发生了相当细微的变化。   那个银发男人重新打量了一眼格雷先生,问:“你是茶会的人?”   嗯?   格雷先生听到茶会的名字,瞬间就警惕起来——疑似杀手的银发男人、似乎在金融行业做灰色生意的东方男人,以及那个自称小说家但处处透着诡异的男人,他们似乎还有不知道做什么的代号,而且互相之间都很熟,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   难道说?!   格雷先生退了半步:“你们就是绑架我们家孩子的英国非法组织?!”   普罗塞克脱口而出:“我们是驻日美国非法组……唔唔唔唔……”   林先生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巴,语速飞快地说:“不是!别听这家伙瞎说!我们是莫格街下午茶的前前代和前前前代首领,我是十五代,他是十六代,刚才他一直叫我十五哥格雷先生你也听到了吧!”   格雷先生:“哦……”   好像是这么回事。所以现在的茶会已经不是侦探组织,而是别的什么东西了啊,唉,你们都找什么人来当首领,我们这还算是侦探组织吗?真是的,害得他紧张了一下。   他又看向那个银发男人,格雷先生敢保证,这绝对不是个好惹的角色,他从刚才开始就想说了……   “所以你是?”格雷先生问那个银发男人。   黑泽阵语气平静地回答:“第十三代。”   格雷先生点点头,说:“唉,我很久不上陆地了,没想到茶会已经不是纯粹的侦探组织了——对了,我是茶会的第十一代首领,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伊莱·格雷,是个海盗首领。” 第194章 尘世雾都   格雷先生, 是个海盗。   特别声明,当年他在任“莫格街下午茶”第十一代首领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学生, 兼职侦探, 跟海盗没有半点关系。所以伊莱·格雷表示他不会对茶会走上歪路的事负哪怕一丁点的责任。   至于他从海洋学的研究生变成路过的海盗这回事,完全是个意外。   格雷先生的老家是美国亚利桑那州, 他家就住在莫哈韦沙漠边界, 一百年的降雨量加起来都比不上前几天把东京淹了的那场暴雨,于是他从小就有个梦想,要换个水多的地方居住,起码他要做到每天都能洗澡……但很可惜, 他父亲作为沙漠向导去世得很早, 他是在叔父家长大的, 叔父家里还有个弟弟, 一家人再加上他生活过得非常艰难。   于是, 在十五岁那年,他给叔父留下了一封“拖累你们多年实属羞愧再见了叔父今晚我就要远航”的信, 离家出走,从此离开沙漠奔向了自由的大地。   他先是到处打工赚足路费, 徒步走到了西南海岸, 在看到大海的一瞬间, 他想:以后我要留在海边, 在有水的地方生活,那将是一件多让人开心的事啊!当时的格雷先生满心欢喜, 完全没想过多少年后, 未来的他会无比想穿越回来一巴掌打死这个还在做梦的自己。   不过此时的少年格雷意气风发,给自己定下了一个新的小目标:成为一名水手。   但坏消息, 他晕船。   当时格雷先生在船上吐的七荤八素面如金纸,被人抬下去抢救,于是他驰骋大海的梦想在他登船的第一天就破灭了。但他并不气馁,毕竟这只是一点小小的挫折,他坚信是现在的船不行而不是他不行,总有一天他会有机会。因此,他改变了策略,他想研究新型的航船——既然是船不行,那我们就来改造船!   但坏消息,他没钱。   打工的钱可不够他造一艘船,而且帮他进行就业咨询的好心人告诉他,有钱的老板们或许不会采纳他三重重力球结构的新船设想,起码不会花大价钱来研究这种东西,他们更关心能不能在船上建个能恒温且上下透明的游泳池……好心人说得很耐心,但格雷先生不懂为什么有钱人要在船上建淡水游泳池,还要在里面养咸水鱼,他是真的不懂。   于是他再一次改变了策略,现在他只打算找一份跟大海相关的工作,好心人表示最近两年(1990-1991年)正在爆发经济危机,失业的人比较多,而且海洋学是高端学科,要想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需要有相关的证书和学历。   “那我应该怎么才能……”   “去上学吧!”   从沙漠小镇里走出来的格雷先生被忽悠瘸了,完全没想过还能有别的出路,就被特别好心的好心人送去读书,一路报考了海洋学专业,随后稀里糊涂继续深造。   他每年都给叔父和叔父家的弟弟写信,而且上学期间他一直在努力克服晕船的毛病,吃药、锻炼甚至参拜海洋之神,还使用了来自神秘东方的古老药方,喝完后他整个人都像死掉了一样,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同学还以为他是普通失恋喝酒自杀很常见,就没有管他,于是格雷先生第二天真的被送往了医院。从医院出来后,格雷郁郁寡欢,同学为了让他变得精神一点,就给了他一本推理杂志,推荐他加入了学校的侦探社团。   现在想来,那就是格雷先生半生不幸的开端。   二十多年前,他年轻气盛,试图用推理和案件麻痹自己的大脑,让自己忘记远洋航海的梦想。格雷先生废寝忘食地研究案件,到处寻找能占据自己大脑的方式,并最终加入了一个叫做“莫格街下午茶”的侦探组织,并在这个侦探组织里见到了资助他上学的好心人。   好心人表示茶会的邀请函就是他发给格雷先生的,当初那本推理杂志也是他委托同学給格雷的,能看到格雷恢复精神他很高兴,以及——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伊莱,你适合成为一个侦探。”   伊莱·格雷先生觉得哪里不对,但好心人帮他指点迷津,供他上学,甚至关心他的心理健康,到现在都没有向他提出过任何要求,他也很茫然,甚至想不出如何报答这份恩情。   他决定询问好心人:“我该怎么报答你?”   好心人回答:“成为更好的你自己,就是对我的报答;如果你感到不安,可以帮忙管理‘莫格街下午茶’?”   茶会?   格雷先生不解,所以好心人和茶会的关系是……   “啊,我没说吗,‘莫格街下午茶’这个组织,就是我年轻时候建立的。现在首领的位置空缺,我正头疼着呢。”好心人,一位热情又风趣的英国老绅士这么对他说。   于是,格雷先生成为了茶会的第十一代首领,并且朝着侦探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但就在他经历了一系列侦探事故,准备去找导师退学从此奔向名侦探大业的时候,格雷先生发现自己的晕船症好了。好了很多,没全好,但航海肯定是没什么问题了。   格雷先生陷入了沉思。   格雷先生放弃了思考,决定投奔大海的怀抱!   那可是他最初的梦想啊!   于是格雷先生欢天喜地地跟着紧急出发去南半球海域进行考察的导师一起出海,临走的时候还给弟弟写信让弟弟来找他,至于茶会……那是兼职工作,他只是出海半个月,又不是失踪。   几天后,格雷先生失踪了。   呃,准确来说他跟导师坐的那艘船在南太平洋遭遇了海盗。原来那艘船上暗藏玄机,运载的货物里有某个伪装成动物园的非法组织运送的昂贵宝石,于是海盗们和那个组织的人进行了激烈的海上厮杀,格雷先生和导师在船舱里瑟瑟发抖,最后那个组织的人弃船逃走,他和导师成为了海盗们的盘中餐……不是,阶下囚。   海盗们不吃人,但吃钱,向他们提出了索要赎金的要求。可惜格雷先生老家在一个穷得鸟不拉屎的地方,他导师更是光棍一个,没人能来给他们交赎金,最后他们跟海盗们达成的协议是:把在冲突中腿受伤而且轻微晕船的格雷留在这里,他的导师回去凑赎金,导师跟格雷情深意切地告别,发誓一定会凑够去回来救他,然后就一去不复返了。   格雷先生:……   随后,身无分文的格雷先生不得不给海盗打白工,一边跟着海盗船航海一边等导师,一边晕船一边在海上奋力挣扎,此时的他俨然已经完成了小时候的梦想:成为一名驰骋于大海上的冒险家(海盗ver)。   第一个三年,他想,如果导师来救他,他就以身相许,一辈子给导师当牛做马,论文名字写导师五岁的儿子。   第二个三年,他想,如果导师来救他,他就照顾导师到老,等导师死后他要给导师供个神位年年给导师烧香。   第三个三年……他当上了海盗团的首领。(点烟)   嗯,好像不需要人来救他了。   他甚至给自己研究了能完全抵消晕船的床,每天晚上睡进去,能得到婴儿般的安稳睡眠。   他终于联络上了以前的同伴,是从侦探协会里联系到的,因为导师什么的都没音讯了,他家里也没给他回信,唯一传来的就是他的叔父已经过世的消息。   不久后,格雷先生从茶会以前的朋友那里听说了这样的消息:九年前,他的导师从海盗那里返程的时候,遇到了另一波海盗,当时就嘎掉了。他弟弟和同学们以为他也死了,还给他办了葬礼。葬礼后他弟弟就离开了,也没人知道他弟弟去了哪。   朋友问他最近怎么样,格雷先生说——呃,他说他前几年失忆了,所以没能联系大家,现在正在海上做生意。对,很大桩的生意。   海盗们在他的改革下,改变了业务方向,他们随时打劫路过的其他海盗,以及追着那个伪装成动物园的组织打了好几年,导致那个组织的人都不敢经过他们的海域了。但是没关系,格雷船长会换个海域追着他们打,那个组织可太有钱了,干一单能吃一年。而且因为他们不会袭击路过的其他船只,格雷船长在公海几乎不会被海上的条子抓住……   茶会的朋友——第十代首领欣然道:我刚好想找个合作伙伴做海上生意,格雷你看?   格雷船长:……   随后的十多年里,他都在跟No.10进行海上贸易合作,但因为那个动物园组织的人在追杀他们,特别是有个代号叫“灰狼”的,这个人对海盗极其痛恨,逮着海盗就杀,所以格雷船长一直不敢上岸;直到最近,他打听到那个动物园组织好像没了,彻底没了,于是他准备上岸来看看,刚好又收到了朋友的信。   朋友在信里说茶会的第十八代首领在伦敦出了点事,第十七代首领也可能被盯上了,虽然白马君说得很委婉,但他们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就开始召集人手,前往伦敦调查情况,解救两位甚至未成年的小首领。不过朋友本人是某个国家的外交官,很忙,没时间来,只能找其他人,比如格雷。   格雷船长欣然应邀前往,并且表示自己会带一帮人手去撑腰。   但,就在格雷船长的船快要接近英国的时候,他们连续遭遇了暗礁、暗流、鲨鱼群、黑商船、海上军队和跟他们有过节的其他海盗交火、战斗机轰炸,最后跟有仇的海盗打了起来,两边的船都被炸沉,距离陆地还有很远,于是格雷船长就躺在他能漂在海上的床(棺材)里,决定睡一觉再考虑别的事。   等醒的时候,他就被绑架了。   绑架伟大的格雷船长的是个不识货的本地海盗,甚至不知道他是谁,没眼光。格雷船长是个平和的人,他决定跟这个本地海盗优哉游哉地到岸边再脱身,但没想到在渔船靠岸的路上……没眼光的本地海盗又绑架了两个人。   要是让格雷船长来说,就不该救这两个人上来,以他的见识能看出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是罪犯就是资本家,但没见识的本地海盗不听。   于是格雷船长叹气,干脆倒头就睡,果然发现新上船的把本地海盗踹了下去,而且看起来也很想把他踹下去——不行!格雷船长用自己丰富的航海经验和编故事能力,以及做侦探时候的存货,给那个叫迪特里希的小说家讲述了一个生动的吸血鬼故事,小说家大为震撼,忙问他能不能把故事作为背景写进他的小说,格雷船长欣然同意。   他本想到了岸边就把这俩人打晕丢下,却没想到英国伦敦跟佛罗里达州有类似的风俗,他们到码头的时候竟然有人在放生电鳗……OK,fine,他晕过去了。   这就是伊莱·格雷船长波澜壮阔的半生,以及他从沙漠小镇到海洋霸主的……呃,倒霉事。格雷船长表示他已经不做海洋梦了,既然那个动物园组织已经完蛋了,他要回到陆地上,找到他弟弟,过上平静的退休生活。   “唉,我还想跟那啥动物园的人一决胜负呢,没想到他们上个月就被各国条子一窝端了。”格雷船长叹气。   “你说的动物园是指……”   “ANI结社,他们好像叫这个名儿,我打听了,这件事跟一个叫‘蓝花诗人’的组织有关,还有个什么财团——据说他们惹到了那个财团的人,结果人家联合警察去抓他们。”   格雷船长摇摇头,反正他也没有亲手报仇的必要,导师都死了二十多年了,他主要还是想回到陆地上。那群人被抓了,还不用他动手,完全是好事嘛。   他感叹完,发现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没声了,就问,有什么问题吗?   “蓝花诗人”组织的“创造者”普罗塞克先生:……   “某个财团”夏目财团的理事长助理林先生:……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虽然黑泽阵已经走了,但同时掌握着夏目财团和杀手组织的琴酒先生高大伟岸的身影……仿佛还在那里闪现。   林先生捂住了眼睛。   普罗塞克后仰,对格雷船长说:“十一哥,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千万别惊讶。”   “什么事?”   “那个动物园组织的灭亡……是因为有个初中生要拍个人电影,顺手就把他们给灭了。”   “?”   ……   几只乌鸦从法国梧桐间飞过,风带来不远处面包店的甜香,黑泽阵正走在雨后的伦敦街道上。   他得回去给某个没手的家伙做饭,因此没听格雷先生的故事就走了,但他听了普罗塞克的转述版本——《文明7:从沙漠之子到海上霸主,南太平洋海盗帝国的崛起》。   黑泽阵觉得其中的某些部分有失偏颇,特别是关于格雷先生意外得到东方的古老神秘地图前往埃及找到一支箭经历千难万险变成吸血鬼的经历。黑泽先生不想说得太失礼,但普罗塞克,再这么转述内容你还是死吧。(冷漠)   他熟练地抽干了普罗塞克故事里的水分和艺术改造成分,面无表情地提取出了其中的关键词:灰狼,格雷,茶会创始人,动物园。   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成分。   他收起手机,继续往赤井家走,刚走了两步,他想到一出门遇到三个茶会首领的意外,迟疑地重新拿出手机,拨通了赤井务武的电话。   赤井务武很快就接了:“有意外?”   “没有,”黑泽阵看到赤井家已经出现在了视线的尽头,继续不疾不徐地往前走,说,“我有一件关于维兰德的事想问你。”   反正维兰德什么都跟赤井务武说,那这件事赤井务武可能也知道吧。   黑泽阵心情平静地问:“维兰德有没有当过茶会的首领?茶会,莫格街下午茶。”   赤井务武:“……”   黑泽阵:“……”   赤井务武:“没有。我可以确定他没有。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黑泽阵若无其事地说没事,他只是忽然想到所以问一下,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然后就挂了电话。   哼。他想,维兰德,你连个茶会首领都没混上。   银发男人在上午的微风里前行,一片璀璨的银光被反射进路人的眼睛。他不知不觉笑起来,但这笑容在看到赤井家现状的时候,消失了。   门被破开,一片混乱,赤井秀一消失不见。   黑泽阵足足沉默了五秒钟,才打电话给赤井务武撤回了一个没事。   “你儿子好像被绑架了。”   “秀吉不是在大阪比赛吗?应该没人知道他跟我们的关系,他是怎么被盯上的?”   “……不是秀吉。”   “真纯本来就被绑架了,我在调查她来伦敦后的活动轨迹。你不用担心。”   “也不是真纯。”   电话那边的赤井务武明显地停顿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你怎么又被绑架了?”   黑泽阵:“……”   黑泽阵:“是赤井秀一被绑架了!你放在家的儿子不见了!”   家里有被人侵入过的痕迹,来人显然不止一个,而且经验丰富,肯定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他们甚至专业地抹除了痕迹,只把人绑走了,各处都没有留下指纹。   考虑到现在赤井先生手无缚鸡之力……算了吧,黑泽阵很清楚,就算是一只手臂不能用的赤井秀一,要放倒三四个人也很容易,他被带走只能说明对方持有武器,且很有可能不遵守规则。   黑泽阵蹲下来,在地面上找到了一段染血的绷带,似乎是在争执中掉落的。   在那段绷带上,有个血写的字母“P”。   他将手指覆上去,血还没有干透。   “你儿子被绑架了,就在刚才。”黑泽阵重复了一遍。   “你找到了什么?”   “写着字母P的绷带,所以他总不会是被警察(Police)抓走了吧。”黑泽阵站起来,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   这当然是开玩笑——就算警察真的来抓某个被日本公安假装通缉的还没从FBI辞职的MI6的A.U.R.O成员,那他们也不会把赤井家搞得跟台风过境一样,警察们一般比较注意现场,而且赤井秀一很清楚自己马上就能被捞出去,也不会太反抗。   黑泽阵把绷带放到衣服口袋里,转了一圈儿,没找到什么线索,接下来得去问附近的邻居和警察了。但他觉得,既然被绑架的人是赤井秀一,那他用这些常规的手段,估计也找不到真正有价值的线索。   “字母P吗?”   “嗯。”   “我知道了,我会托朋友去调查,我们两个的身份都不方便——”   赤井务武还没说完,黑泽阵就打断了他的话,问:“教授(Professor)在哪?”   从那道声音里,仿佛能听出一双墨绿色的、冷静的眼睛。   黑泽阵重复了一遍。   过了一会儿,赤井务武才叫了他的名字:“Juniper。”   黑泽阵的语气依旧平静:“你不是在找【D】的下落吗?以他的年龄,他也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所以你找了这么久,应该知道他或者帮他做事的人的下落吧。”   赤井务武叹气。   他说好吧,我确实有点线索,【D】在外的身份已经几年没出现过了,对外宣称是养病,但【D】的住处没人,不能确定这个人是否还在伦敦。   “不过也还有别的情报,在【D】半隐退后,他有几个手下在伦敦活动,偶尔会替他接受一些不好拒绝的邀请,出席某些场合。”赤井务武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在考虑某个问题。   “怎么了?”   “今下午有场级别很高的音乐会,应该有王室成员到场,【D】也在邀请列表中,他的代理人可能会去。但我的身份不方便出面,他们也没给我发邀请。”   其实赤井务武觉得如果真是维兰德来,说不定就毫无顾忌地直接去了,毕竟维兰德的“朋友”很多;但现在【塔】的人跟受惊的兔子一样,听说去日本的人都死了(或者少数被扣留)后,各方面就开始人心惶惶,生怕被不知道谁——疯疯癫癫的【A】、野心勃勃的【B】、可能复活的【C】、自焚身亡的【F】——给拉下水,能少一事就少一事,打死也不会出头的。这给赤井务武带来了一点小麻烦,他正在想从哪里开始下手调查,当然抓一个【D】的手下来问问是最方便的途径了。   那场音乐会不是没做准备就能混进去的,当然,以他们两个的能力要进去不是什么难事,关键在于里面可能有些“熟人”,进去后他们没法全身而退,无论“维兰德”还是“琴酒”都是在某些间谍机构里挂过号的身份,被查出来可不是开玩笑的。不过,现在有个机会……赤井务武本来不想说的。   听筒里传来黑泽阵的声音:“还有什么话,一并说了。”   “有个机会,”赤井务武说,“比其他手段都方便。”   “什么机会?”   “他们邀请了一位德国音乐家,是你在柏林学钢琴时候的老师。”   “……”   那不都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吗?而且那位老师……老师当时对他说「你对我在音乐界的地位毫无威胁,但可能让我在教育界声名扫地,我要隐退了,希望我们这辈子不会再见面」。   黑泽阵记得清清楚楚!那个教他钢琴的音乐家每次都用很痛苦的表情听他弹,说你弹得很好,但不要把每首曲子都弹得像狼群准备扑咬人类一样,听你弹琴的人会被吓跑的。   然后维兰德对音乐家说你真有眼光,我家孩子就是这样的。   音乐家:……   如果这位音乐家不是维兰德母亲的朋友,还欠过天大的人情,这人当时就摔门走了!   黑泽阵把回忆反复品了几遍,磨了磨牙,仿佛要将每个字都嚼碎了再吐出来:“行,我去弹钢琴。”   这次过去,赤井秀一也得欠他天大的人情,这辈子都还不了的那种。   ……   海上,被绑架的赤井秀一惆怅地望着海面,正在想他到底为什么会在家里打着哈欠等着饭,就被一群海盗给绑架了。   那是海盗!海盗啊!不是满地都是随便就能路过的组织卧底和炸弹犯,说到底这里是英国,到底哪里来的南半球海盗啊?!   被绑在桅杆上的赤井秀一叹气。   希望琴酒回家看到他留下的线索,能尽快找到他——他被绑架的时候只来得及写了个首字母,还特地把“P(Pirate)”的尾巴写得很长,生怕被认成“D”,琴酒应该不会把它当指向【D】先生的线索吧。   至于被绑架这件事,真不是赤井先生没努力,是一群海盗扛着武器忽然闯进他家,破坏了沿途所有监控,把他绑上船,直接出海跑了。   他问为什么,这群海盗是这么回答的:“你的兄弟把我们首领绑架了!我们要拿你去交换人质!”   “哪个兄弟……?”   “那个白毛!不要狡辩,我们的人都看到了,就是他!”   “……”   所以琴酒在散步的时候绑架了不知道哪里来的海盗首领,然后失去首领的海盗绑架了他,准备拿他换回首领。   这群海盗还挺文明的,不知道从哪听说他被白毛兄弟家暴打伤了手,还给他做了饭吃,虽然真的不好吃,但比丢下儿子就走的赤井夫妇要高出0.1个小银的程度。   海盗里的二把手拿着赤井秀一的手机问他:“你兄弟的电话是哪个?我们要跟他谈判。”   喔,看来没必要留线索,他们会主动联络琴酒——小银啊,你不会真绑架了人家海盗的首领吧?   赤井秀一配合地说他马上就到家了,应该会打电话来,号码是……   “啊,打来了。”   海盗团二把手接通电话,表情随即从严肃变成凶神恶煞,他恶狠狠地对电话那边的人说:“听着!你哥哥被我们绑架了!如果不想他死的话就来xx海域xx经纬度交换人质!我们只给你十二个小时的时间!”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脸上的表情也恢复了原状。   海盗们纷纷表示他的声音很有威慑力,鼓起掌来。   只有赤井秀一看着被放下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刚刚被挂断的……降谷零的电话。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闭上了眼睛。 第195章 尘世雾都   与此同时, 服部平次的心情很复杂,非常复杂。他不知道什么乌丸集团,也不知道什么【塔】, 他就是忙了几天终于可以回家睡觉的时候被白马探一个电话叫到了英国, 直到坐上飞机他都在思考一个问题:他跟白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他记得他们之前也不熟啊,起码没有到打个电话只说一句“有工藤的消息, 来伦敦”就把他叫来的地步……   虽然工藤那家伙确实已经失踪好几天了, 忽然传来消息,不管谁打电话服部平次都会来,但白马这家伙也太理所当然了吧,搞得就跟他们很熟一样!   “啊, 烦死了, 真是的!”   服部平次跺跺脚, 反正来都来了, 他跟学校的老师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从大阪到了伦敦,见到了白马探, 从白马那里听说了工藤现在的情况:   在查案;死不承认自己是工藤新一;躲着所有认识的人走;疑似被人胁迫和监视。   就是最后这点他们搞不清楚,有人绑架或者胁迫了工藤新一, 希望他……他……查案?   听起来好像是某个肤色纯度不如他的公安警察曾经干出来的事, 服部平次想, 虽然工藤没有明确跟他说过那是谁, 但他听过三言两语,再跟那位安室先生——哦, 现在是日本大名鼎鼎的降谷警官——联系在一起, 想想也就知道那件事说的是谁了。   所以,这次的事也是有人想借用工藤聪明的头脑, 让关东的工藤给他查案……个鬼啊!那为什么不绑架白马探,虽然服部平次觉得他们这群同时代的侦探里谁推理水平最高还不好说,只能说是各自有擅长的地方,但白马探他起码是在英国上学的!闲着没事把工藤新一绑架到英国来干什么,是嫌白马探不好用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所以对方肯定是另有所图,不可能是找工藤来查案的!工藤新一只是假装在调查案件,试图给他们传递消息罢了。   他问白马:“所以还有其他人来吗?”   白马探回答:“我跟茶会的人打听过消息,他们好像从我的话里判断出了一些蛛丝马迹,如果有人比较闲的话,可能会来伦敦……”   服部平次挑了挑眉毛:“就你们那个侦探八卦互助协会?”   白马探深深看了服部平次一眼:“是莫格街下午茶,我和工藤都说过可以邀请你,是你自己不来的。”   服部平次哼了一声。   那个叫莫格街下午茶的组织没有在他听说工藤和白马当上首领之前就邀请他,是他们组织的损失。   他重新把目光放回到手头的资料上,说:“也就是说,7月2日工藤在东京失踪,7月4日你在英国遇到了他,当时他在调查一个跟福尔摩斯相关的案件;第二天,你找到了他的住址,但被他跑了,那天他还是在调查案件……”   “7月5日,也就是前天,他在调查一一起绑架和贩毒案件,中途一直隐蔽行踪,而且没有求助警察或任何官方势力。但当晚,苏格兰场接到了匿名报案,我从熟人警察那里得到了验证,打电话报警的人就是工藤。”白马探接上了话。   然后,他们两个都把目光放到了昨天,也就是7月6日上。   工藤在7月6日没有任何行动,可能是遇到白马的事让他变得更谨慎——或者胁迫他的人提出了新的要求;也就是在这天,白马通知了工藤优作,不知道能否从工藤先生那里得到一些线索。   同一天的夜晚,一连串的新闻轰炸了整个伦敦:M国的公主失踪,一块被诅咒的红宝石,神秘的预言和一群怪盗……   “这里为什么会有怪盗基德?”   “你问我?”服部平次震撼地看向白马探,“你跟他才是同学吧?”   黑羽快斗不是江古田的吗?你白马探在日本读书的时候也是江古田高中的,你们两个才比较熟悉,我还以为怪盗基德是你叫来的啊?   白马探把他的帽子往下拉了拉,说:“工藤新一现在是黑羽快斗,那黑羽快斗就是工藤新一,你和工藤不是很熟吗?那问你没什么问题吧。”   服部平次正在推断工藤的想法,心思完全没在这方面,差点被他给绕进去:“哦,也对……不对!白马!你在说什么啊?我跟怪盗基德完全不认识!”   就算那个小偷跟工藤和白马私相授受(哪里不对,算了就先这样),他服部平次也是没跟那家伙见过几面的。他说的是黑羽快斗,而不是怪盗基德,他很有分寸感的,根本没想过介入怪盗摘掉面具后的正常生活!   白马探转过头去,偷偷笑了一下。   在服部平次攥拳之前,他就把话题拉回到了正轨:“至少怪盗基德已经出现了,工藤也有很大概率会调查这起案件,昨晚我联络怪盗基德了,他说他那边也没什么线索,他来的时候……完全不知道工藤在这里。”   服部平次:“……”   白马探又说:“毕竟工藤又消失了一整天,昨晚我让怪盗基德尽量吸引工藤出来,把事情搞大一点,过了一会儿他跟我说他叫了四个外援,还用外援的身份发了四封怪盗预告函。”   服部平次:“…………”   他重新看向新闻里整整齐齐的怪盗预告函,总觉得侦探和怪盗的世界并不相通。   但好消息,今晚他们就能集齐怪盗七龙珠,召唤工藤新一,实现愿望……希望工藤会来吧。   现在他和白马要去调查M国公主失踪的案件了,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他们能在调查的过程中碰到亚瑟·平井。服部平次已经准备好了,一旦碰到工藤,他就冲上去一个闷棍把工藤打晕扛回家!   “约定的时间快到了,”白马探忽然说,“我们去萨菲尔公主的城堡。”   “……?”   服部平次用怀疑的目光看向白马探。   不是封锁了现场,不让任何好奇的人进去吗?他们两个就是高中生侦探,怎么也轮不到他们来调查这件事吧?   白马探将视线移到了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假装很自然地说:“我找了朋友,她帮我们得到了进去调查的机会。”   “你还有这种朋友?”   “有。其实是不怎么见面的亲戚,她在这种事上还是有一些话语权的,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我也不会去打扰她。”   “你……”   服部平次几次想说话又咽了回去,到最后他说白马,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白马探就露出了非常平静的微笑,并说:“王室的亲戚。”   服部平次:“………………”   他就不该问这个问题!白马啊白马,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白马!服部平次终于是把悬着的心给按了回去,跟白马探一起前往萨菲尔公主的城堡。   开车的是白马家的司机,现在服部平次看司机也觉得像哪里来的王室密探。   “对了,”白马探说,“其实工藤可能还调查过另一起案件,你知道昨天凌晨失火的坎特维尔剧院吗?”   “是那个很有名的悬案的发生地吧?案件的真相还没有被查清,剧院就已经被彻底烧毁了,我都还没去过……”服部平次觉得很遗憾,他本来想这次来英国顺便打卡一些只有侦探才会感兴趣的地点呢。   “就是那家剧院,我从朋友那里得到了消息,今天上午有一群形迹可疑的人在调查那边的情况,他留意了一下,结果发现7月5日下午到晚上,工藤有三次前往那家剧院,他离开后不久,剧院就被烧毁了。”   “也就是说工藤很有可能在调查那个悬案……可疑的人是指?”   “可能是海盗。”   “哈?”   “他们是非法偷渡到英国的,我这边也不能完全确定他们的身份,”白马探摊开手,说,“但前日有海盗在海上交火,船只遭到破坏,可能有一部分海盗来到了伦敦。剧院附近的监控录像里有那些可疑人员的身影,我观察了他们的行动细节,推测他们可能长期在海上生活,极有可能就是昨天夜间到今天凌晨登陆的海盗。”   至于海盗为什么在调查工藤新一,他们也不是很清楚,但白马探相信,他已经距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半个小时后。   萨菲尔的城堡。   “什么?有个叫雪林福特·道尔的少年侦探来过,是萨菲尔公主朋友家的亲戚?他现在已经走了?”   “……”   “还是接到一条短信后突然走的?”   服部平次和白马探面面相觑,最后白马探拿起手机,说服部,来不及解释了,快加入茶会,现在我要以前代首领的名义发动茶会的力量找工藤那家伙了!   【悬赏挑战:第十八代首领-工藤新一】   【No.18工藤新一于2009年7月2日失踪,已确认其正主动避开我等“莫格街下午茶”的成员,首领叛逃证据确凿,现在就是开启挑战的时刻!】   【已建立只有No.18不在的群聊。已公开与No.18目前行踪相关的线索。(注:存在工藤新一被胁迫的可能,请尽量规避直接接触和情报泄露)】   【在No.18被找到或新任首领上任前,茶会由前代首领白马探代为管理。】   【当前线索:*******】   【悬赏奖金:4000万美元(正在不断追加中……)】   茶会的第十八代首领,终于还是(被迫)走上了和前几位一样的路——跑路。   此时,刚刚接到怪盗基德消息、紧急离开萨菲尔的城堡避开服部平次和白马探的雪林福特·道尔——也就是工藤新一先生,正躲在墙角,抹掉头上的汗,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在想:幸好就来了服部和白马,茶会的其他人只是意外到伦敦而已,要是他们都凑上来找我,那就完了啊。   他给黑泽阵发消息:萨菲尔公主应该是自行离开城堡的,我倾向于她是被熟人约出去见面、又或者本身就有隐藏身份离开城堡的想法。我还找到了一些新的线索,我推测她来英国另有目的,不是为了宝石和诅咒的事……   [名侦探诺瓦利斯]:不用推理过程,直接告诉我结果。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你怎么又这样!看看你现在的名字,你可是名侦探啊!推理过程是很重要的!   [名侦探诺瓦利斯]:嗯嗯。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气鼓鼓.jpg]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好吧,简单来说这位公主可能想在伦敦完成某个仪式或者计划,我在她的卧室里找到了记录草稿的本子,用铅笔涂抹还能看清一些字迹,主要是符号和一些难以理解的语句。我认为这是重要的线索,但苏格兰场的警察认为这是诅咒和预言相关的内容,拒绝深入调查……可能是怕产生政治方面的影响。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不过我找到了一条新的线索,在萨菲尔公主的日程里,她受到一个姓名简写为“D”的人的邀请,原本要在今下午去听一场古典音乐会。我正在想办法混进去,也许里面有什么线索。   [名侦探诺瓦利斯](秒回):别去。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为什么?我觉得这应该是个好机会,而且那场音乐会的观众里有不少重要人物,安保等级相当高,几乎不可能遇到危险。   [名侦探诺瓦利斯]:让你别去就别去,别问那么多。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   工藤新一撇撇嘴,但他知道黑泽是不会害他的,唯一的可能就是音乐会上会有别的危险。他说那我不去了,你有那场音乐会的门路吗?我还是觉得里面可能会有线索。   黑泽阵回答有,我有一个朋友会去,所以你不用去了。我会让他留心。   于是工藤新一就整理了目前的情报,发给黑泽阵,又说在音乐会里需要注意的有以下四十八条,还有他暂时没能证实的推理线索三四十条,以及猜测多少多少条……   他没发完,沉默了一段时间,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发了一串乱码给黑泽阵,再往后——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啊啊啊啊白马和服部追来了!他们不是要查案吗?为什么要先追我啊!给我去查案啊你们两个!   名侦探在英国的街道上狂奔,最后不得已给某个人打了电话:“快斗救我!”   至于正在监听他的“教授”怎么想?   工藤新一理直气壮地说:“我跟黑羽快斗可是双胞胎!他是我的半身、我的手足,我们一起当的茶会首领!找他帮忙怎么能叫找外人帮忙呢?!”   “教授”倒也没有在意,反而在电话那边笑了:“我让你联络一位朋友,本意是让你选择一位‘华生’,但现在看来,这位姓黑羽的少年,才是你的‘华生’?”   福尔摩斯的助手?哈?   工藤新一在心里把黑羽快斗和约翰·华生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不自觉地吸了口气,还打了个哆嗦。   不不不,绝对不可能。怪盗基德那家伙,怎么看也是亚森·罗宾的来头吧?!   只是教授并不清楚黑羽快斗就是怪盗基德这回事,工藤新一也不可能主动暴露“双胞胎弟弟”的身份,就换了个方式,委婉地对教授说:“教授,我觉得,他跟华生不是很像,准确来说是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   “那样的话,你这通电话就算违反我们的约定了,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先生。”“教授”说。   他虽然这么说了,却什么都没做,还是在等着工藤新一的回答。   “不——”   工藤新一摇头,看着正在不远处跟服部平次打手势的白马探,在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笑了一下。   “从‘福尔摩斯’的故事来说,偶尔有立场不同的朋友帮忙也是合理的。他是我的……艾琳·艾德勒吧。”   就在他前方不远处,服部平次得到了这边没人的信号,就跑到另一边去找了;而“白马探”卸掉了身上的伪装,变回了头发乱翘的工藤新一,当然,是黑羽快斗。   没穿怪盗衣服的怪盗基德对他的侦探眨了眨眼,说:“终于向我求救啦,侦探先生?”   工藤新一说是啊,要是没有你的话,我就要被白马他们抓住了。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会儿干脆趴在黑羽快斗身上缓缓,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了。天知道这几天来他被白马追着跑了多久,他都快得白马PTSD了,再这样下去他就得邀请白马一起去踢足球拿世界杯了。   微型耳机里传来了“教授”的声音:“我认可你的‘艾德勒先生’了,小福尔摩斯,不过作为允许他加入游戏的交换,你帮我做一件事吧。”   工藤新一抓紧了黑羽快斗背后的衣服,冷静地说:“我有我的底线。”   “教授”笑道:“别这么紧张,只是让你们替我去参加一场下午的音乐会而已。”   工藤新一:“……”   等一下,听起来好像有点耳熟。   萨菲尔公主原本要去参加的音乐会?应该就是这个吧,恐怕“教授”也受到邀请了。可是琴酒说不让我去啊……   他还在犹豫,黑羽快斗就摘走了他的微型耳机,说好啊教授先生,届时我会跟侦探一起去的,请您放心——   “喂!快斗!”   “哎呀,我可是你的半身,我答应就是你答应啦!而且你不是很想去的样子吗?”   “那是……”   工藤新一捏了一把自己的脸,他刚才露出很想去的表情了吗?虽然他确实有些想去,只是碍于黑泽阵的提醒而犹豫了一下,给他点时间考虑的话,他应该……还是会去。   但快斗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啊!还有,你知道“教授”这个称呼代表什么含义吗?不要随便听了几句就擅自决定我的事啊!   “走吧,我们去听音乐会,还有,我饿啦,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你倒是听我说话啊,快——斗——”   两个少年的身影一前一后地消失在街道尽头,停在屋檐下的几只鸟扑闪扑闪翅膀飞走,其中一只身上绑着的监控装置正散发着微微的红光。   ……   一家酒店。   顶层套房。   黑泽阵正在跟一位扎着小辫、穿着燕尾服,看起来非常和善优雅的人面面相觑。   给他开门的是一位有着浅棕色头发和绿色眼睛的先生,四十余岁,有一双保养得很好的手,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而整齐,而此时这双手里正拿着笔和一张刚写了一半的乐谱。   黑泽阵从容地跟他面前的音乐家打招呼,就好像他们昨天还见过面一样:   “上午好。”   “……”   他们两个站在门口对视了足足一分钟,刚打开门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他眨了眨眼,脸上僵硬的笑容开始解冻,身体也晃了一下,然后他猛地抬手,就要关上那扇门!   黑泽阵抬手按住了门。身材高大的银发男人只需要站在那里,酒店套房的门就纹丝不动,像是被焊在地上了一样;那位音乐家用了吃奶的劲儿也没能把门给关上——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需要保护自己的手。   最后音乐家恼火地喊道:“你给我滚出去!”   黑泽阵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所以他只是镇定地按着门,一点点把门掰到最开,礼貌地打招呼:“老师,好久不见。”   被他喊老师的人瞬间就退了半步,厉声呵道:“谁是你老师?!我从来——从来都没有收过学生!我发过誓,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收学生了!”   是啊是啊,你没有学生,不然你真的要在音乐界和教育界同时声名扫地了。这点你的学生比你还要清楚。   黑泽阵点点头,甚至说的敬语(德语):“嗯,您还发过誓,说您再也不会参加任何音乐会,因为您怕有人提起我的名字,问这是不是您的学生。”   他一边说,一边走进来,还顺手关上了门。即使他昔日的老师竭力试图阻止他,但对黑泽阵来说,他老师的那点劲儿就跟没有一样,他关门很快,啪的一下就给关上了。   老师气得浑身发抖,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既然你知道还来找我做什么?我就没有你这个学生!”   虽然过了二十多年,当年的小孩已经长成了只是站着就很有侵略性和威胁性的成年男人,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当年跟他学过钢琴的小孩,可谓记忆深刻。   哈,记忆不深刻是不可能的,那就是他一生最大的阴影!   当年他身为刚刚踏入乐坛的少年天才,初出茅庐就斩获一大堆成就,本以为自己能成为贝多芬、巴赫那样举世闻名的音乐家,却在帮人教一个小孩弹钢琴后彻底失去了信心。   是的,他被打击得体无完肤,最后收拾包袱回了老家,再也没有出现过。   但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虽然没有三十年,但四舍五入就有了!二十五年后,他重振旗鼓,带着二十多年前的沉淀,放下了年轻时候所有虚浮的骄傲自满,脚踏实地地进行聆听、创作、谱写独属于他的乐章,成为崭新的自己!   他回到柏林,回到维也纳,回到他熟悉的地方,年轻时候的盛名已然不再,多年过去,人们自然也不会记得昙花一现的少年天才。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大了,每隔几年都会出现一个这样的天才,他没那么特殊。但现在不同了,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水平,距离世界顶级的音乐家还有多远的距离,而且他相信再过几年,或者十几年,他就能站在那样的顶端!   音符与艺术的世界果然很快就重新接纳了他,往日的友人惊叹于他的成就,询问他蜕变的秘诀,对此,他的回答是:只有挫折才能让人成长。   朋友说,当年让你离开乐坛的,一定是一场极其痛苦、难以跨越的挫折吧,没关系,一切都过去了。   他说,是啊,都过去了。反正我不会再遇到那个人。   很快,他就在接近顶端的那一小撮艺术家里获得了一席之地,也拥有了通往大师级音乐家的门票,当朋友邀请他来参加这场只有某些达到极高成就的现代音乐家才能参与的音乐会时,他的心情依然非常平静。   二十五年的积淀让他学会了更多,也变得更加沉稳,如今已经没有什么能波动他的心弦。没错,他早就——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警告你,如果你再不滚出去的话,我就……”老师深吸一口气,“那我可以滚,我现在就走,不要跟着我!”   他果然还是不想看到这个人!为什么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他已经做了半辈子的噩梦,不想下半辈子继续做同一个噩梦啊!!   黑泽阵依旧挡在门口,反正这里是二十多层,他老师是不会从窗户跳下去的。只要他不让开,老师哪里都别想去。   他微微抬了抬眼,慢吞吞地说:“老师,你是知道我的,我做事向来很有目的性。”   老师抓了抓自己的小辫子,整个人就好像要背过气去了一样:“你说的目的性是指一晚上背了一整本的谱只为了让我跳过基础训练教你点别的?”   黑泽阵把手插在外衣的口袋里,说:“起码我真的记住了,不是吗?”   他小时候记忆力就很不错,不过那天晚上他确实没睡,因为他不想在柏林待太久,他赶时间——从维兰德的城堡离开前,他跟阿法纳西约好了尽快回去。   老师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终于从他们两个极其悬殊的战斗力差距中意识到一个悲伤的事实:他以前不到一米四的可爱学生现在能轻易扭断他脖子了……哦,他的学生不到一米四的时候也能轻而易举地做到这点,那没事了。   所以说他到底为什么要答应维兰德,为什么要来教这种学生啊!二十年前了,还阴魂不散呐!   老师绝望地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酒,还没喝呢,酒杯就被拿走,他银发的学生正在熟练地给他泡茶,还说:老师,您下午有演出,不能喝酒。   老师:……   我的人生都已经整个变成灰的了,你还要跟我说为了演出不能喝酒?你到底有没有自己身为罪魁祸首的自觉啊!   “所以,Silber(小银),你来找我做什么?”   老师端着茶杯,终于自暴自弃地问。其实他唯一的学生长得很好看,泡茶的手艺也很不错,而且表面上一直很尊敬他——但也只是表面上,你跟他说话他是从来不会听的,就算这次点头下次依旧我行我素,让人绝望。   而且当年老师就看出来了,他的学生根本就不想弹钢琴,是出于别的理由把钢琴作为一种需要学习的工具,才被送到了他面前。就是这点让他耿耿于怀,一直惦记到今天。   已经成年的银发男人把茶壶放回去,用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看着他二十五年没见的老师,认真地说:“老师,我想弹钢琴。”   老师咬牙切齿:“……滚。” 第196章 尘世雾都   “约纳斯(Jonas)老师, 我没有说谎。”银发男人坦然地说,一双墨绿色的眼睛里却带着促狭的笑意——他从未对这位老师说过谎,二十五年前如此, 现在依旧如此。   “你弹个鬼的钢琴!”老师当场拍案而起, “你看着你的手再说一遍,你是来要学琴的吗?你是来要我的命的!”   黑泽阵低头看自己的手。   一双肤色略显苍白的、一点茧子都没有的、干干净净宛如新生的手。   那是当然的, 就在六月底到七月初的短短一个星期里, 他这双手已经从血肉模糊到恢复原状好几次了,从皮肤到内部组织还真都是新的,什么伤都没受过,上次恢复后做的最剧烈的活动就是把普罗塞克锤成饼。   他把手摊开给老师看, 附带一句:“很像弹钢琴的手。”   老师:“……”   老师看着他的手足足沉默了一分钟, 掰过来又掰回去地看, 硬是没从上面找到半点受过伤的痕迹。半晌, 他才抬起头, 问:“现在的换皮手术已经进化到这种地步了?”   黑泽阵自然地收回手,回答:“现代医学还做不到这个地步, 这是原装的。”   原装,但崭新出厂。   他从不对老师说谎, 不过他这位老师的精神比较脆弱, 二十五年前他就已经知道了。   “你以为我会信吗?”老师幽幽地说, “当初我亲眼看到……”   “看到什么?”黑泽阵轻松地接话。   “看到……看到……”   老师不肯往下说了, 闭上眼,黑泽阵就等着他说话, 最后老师破罐子破摔地说:“你不是去当杀手了吗?音乐只是你完成任务的工具而已!你给我走, 别来祸害音乐界了!”   想弹钢琴?   你怕不是又有什么任务才来找我的吧!老师心里一清二楚,虽然他确实对学生回心转意有那么一点希冀, 但理智告诉他:Silber可能对艺术感兴趣?他的好学生只对在刀尖上跳舞的杀戮艺术感兴趣!   这事得从二十五年前说起。   当年他刚到柏林,初出茅庐就小有名气。但他自幼时便家道中落,又父母早亡,花的钱主要来源于朋友的资助和做数学家庭教师得到的薪水,完全不足以让他心无旁骛地追求音乐,更不够他买一架稍微好点的钢琴。不过二十岁的他怀有热忱、期待和足够的傲气,坚信自己能在柏林找到自己的伯乐。   然后他果然在柏林找到了自己的“佛伯乐”,资助他的朋友原来是FBI的间谍。朋友被抓走后他也受到了调查,并因此错过了一次重要的演出,得罪了原本对他很赏识但在守时这点上异常严苛的大师。   心灰意冷之际,他一位朋友的儿子找到了他。   事实上,那位朋友的儿子跟他差不多大,甚至要比他大几岁;他跟那位朋友是在一场音乐会上结识的。   那时候小约纳斯的家境还算不错,他的外祖父是一位颇有名望的音乐家,但母亲和舅舅们都没有继承音乐方面的天赋,舅舅们天高地远各奔东西,母亲则嫁给了一位商人,也就是他的父亲。母亲没能走上跟外祖父相同的道路,就将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幸好他确实有这个天赋,并且对音符与旋律的世界有浓厚的兴趣。于是他从小就缠着母亲带他去听音乐会,运气好的时候还能碰到外祖父的演出,直到有一天他偷偷溜到音乐厅的休息室去找外祖父,刚好碰到外祖父正在跟人谈话。   跟外祖父谈话的是位漂亮的金发女性,他至今还记得那双翡翠一样晶莹剔透好像会说话的眼睛。当时很小的他站在门口,意识到自己打扰了外祖父,正要小心关上门的时候,那位金发女性却蹲下来跟他打招呼。   “这是乔安娜的孩子,”祖父向那位金发女性介绍他,“他很有天赋,我想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拥有超越我的成就。”   乔安娜是他母亲的名字。外祖父的夸奖让他很不好意思,毕竟当时他还小,小手一张连琴键都摸不全,而且他最喜欢的乐器其实是大提琴。   不过那位漂亮的金发女性却对外祖父的话深以为然,对他说“你一定能成为比这个老家伙更厉害的音乐家”,还送了他一架昂贵的古董钢琴——据说是她家里的收藏,价格是母亲告诉他的。   后来那位女性一直跟他保持书信联系,并在信里开玩笑般称呼他为“我的朋友”,他也一度认为自己的人生将跟家人与朋友祝福的那样一帆风顺下去。   可是没过几年,他的外祖父过世,父亲的生意出了问题,又出了车祸,为了填补资金的空缺,他和母亲只能把那架钢琴卖掉了。他感到十分羞愧,给那位朋友写了一封道歉的信,并搬离了原本的家,住到乡下去了。又过了几年,母亲也过世了,他好不容易还清债务,才重拾梦想,再次从零开始走上自己的音乐大师之路。   这一年是1984年,距离他上次跟那位朋友联络已经过了十五年。他本想再过段时间,等自己有更高一点的成就时再去见那位朋友,毕竟当年卖掉那架钢琴的举动实在让他难堪,他自觉辜负了那位朋友和祖父的期待,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作品就没有脸面跟她再次相见。   可朋友的儿子说,他那位朋友在十五年前就死了,死前还在念叨没能收到他的回信。   他脑子一片空白,如遭雷劈。   朋友的儿子叫做维兰德,维兰德告诉他,十五年前他的那位朋友过世,维兰德为母亲举办葬礼的时候本想邀请他来参加,却只得到了他家破产、母子二人搬走的消息,随后一直没能联络上。   维兰德先生对当年没能帮到他表示非常抱歉,不过维兰德先生把当年那架钢琴买了回来,并带来了柏林,交还到他的手里。   他……他还能说什么呢?   无论那位朋友,还是维兰德先生,都是举世难得的好人啊!他只是个还没有任何成就的年轻人,何德何能让他们如此惦记呢?   可他完全没能想到报答他们的方式,因为他现在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只剩下一身才华。最后,他羞愧又窘迫地问:“我,我能帮你做什么吗?”   维兰德想了想,给了他一个明显是刚想出来的答案:“我有个孩子,我想让他学钢琴……”   天哪,维兰德为了不让他难堪,竟然真的找了一件事让他“帮忙”!   他当时就答应了,说自己不才,但教个孩子的水平应该还是有的,他一定会倾尽毕生所学教会那个孩子弹钢琴!   维兰德迟疑了一下,说那个孩子的性格比较怪;他回答没关系,他小时候也不怎么合群,而且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了,越伟大的艺术家,就越可能拥有某些怪癖,所以他一定能教会那个孩子的,相信他!   多年后,他很想回去掐死那个说大话的自己,他宁愿一头撞死,也不想再回忆当初的那段时光。当初说得有多自信,后来他就有多后悔……   维兰德带来的是个八九岁的银发小孩。   小孩很安静,不怎么说话,但很懂礼貌,漂亮的银色头发披到肩后,让他一度以为这是个小女孩。不过维兰德特别说了,这是他儿子,不要叫他小女孩,不然这孩子会生气,而且后果很严重。   他想怎么会呢,维兰德家的孩子是多安静、多优雅,多适合弹钢琴的小孩啊,他小时候都没有这么听话,真是太合适啦!   他问这个孩子叫什么。   维兰德说,嗯,叫小银(Silber)吧?   用的还是不太确定的语气。   当时他看到那个孩子踩了维兰德的脚,维兰德就笑了,说孩子没有德语名字,就先这么称呼吧,而且小银不说话只是因为还不熟悉德语,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维兰德走了。   他,约纳斯,这个孩子的老师,开始正式教维兰德的孩子、自己的第一个学生弹钢琴。   他想,从现在开始,他最喜欢的乐器就是钢琴了。   不得不说他的学生是个很认真、而且认真过了头的孩子,不管提出什么要求都会一丝不苟地完成,有做错的地方只要提醒也会很快改正,也从不喊苦喊累,甚至如果没人叫停的话,那个孩子就会独自练习到深夜……最开始他没意识到是怎么回事,还以为自己家里闹鬼了,从床上挣扎起来发现是他的学生在练琴后,他每天都在被学生卷死的边缘徘徊。   为了不被学生用“老师很厉害,是不练习也能成为钢琴大师的天才”的眼神一直看着,他不得不跟学生一起在深夜练琴,并掐着点对学生说该休息了,我们得劳逸结合,音乐家的手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幸好他的学生很乖,听进去了,再也没有在深夜练琴过,而是早上五点叫他起床练琴。   他:……   他很痛苦,但有个努力的学生真的很快乐,而且自从他开始教这个孩子,维兰德就用他们家的人脉和影响力帮他争取到了很多机会,包括演出、交流、向久负盛名的老音乐家请教的机会,还为他提供了资金和住处,让他过上了轻松的生活。   他很感激,这份恩情……还不完,根本还不完!事到如今还数得清吗?   说实话,如果不是维兰德就来柏林见过他两次,他会觉得自己这是拿了《豪门养子和花瓶小妈》的剧本,幸好维兰德是个好人,对他一点企图都没有。所以他一定会做好维兰德托付给他的事,就算维兰德的孩子对音乐艺术一窍不通,他也会让自己的学生成为合格的音乐家!   第一个星期:   “老师,是这样弹吗?”   “不对,不对,钢琴不是这么按的,轻一点,你现在还小,要养成好的习惯……来,跟着我的手走……”   第二个星期:   “老师,我记住了。”   “……看一遍就记住了吗?”   “我给您弹一遍。”   “……”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天才?不行,不能让他的学生知道自己这么厉害,小孩子会骄傲自满从此走上歪路的!他决定让学生继续打基础……   于是他对学生说:“你先把这本谱子都学会,我们再学新的内容。”   第二天,他的学生:“老师,我昨晚把这本乐谱全都背下来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学新的内容了?”   他:“…………”   维兰德先生!维兰德先生管管你儿子吧!他晚上不睡觉就是为了背一整本乐谱,见鬼的他还全都背过了!这种记忆力你送他来学什么音乐,让他去当间谍都比这靠谱吧!   第三个星期:   “老师?该起床练琴了。老师?”   “什么?这就天亮了?!我再……呃,今天我们出门、出门,先不练琴了,我带你去听其他音乐家的演奏,观摩学习也是必要的一环。”   “好。”   A few hours later……   “你觉得怎么样,Silber?”   “跟老师弹得差不多。”   “啊?真的吗?”   刚才听的可是大师级别的演奏啊,难道老师我真的有这么厉害?(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年轻的老师还是非常高兴)   第四个星期:   “老师,该起床练——”   “今天出门!出门!出门!”   A few hours later……   “你觉得刚才酒吧里那个钢琴师弹得怎么样?”   “跟老师弹得差不多。”   “……?”   等等,那种水平也叫差不多吗?你老师我好歹也是能登上大厅的音乐家啊!不对劲,很不对劲!   “Silber,你不觉得老师跟他弹的,有亿些细微的差距吗?”   “嗯……刚才的曲子他弹错了4个音,按下每个琴键的间隔也不同,但公差在0.5秒内,完全可以接受。人的手无法做到100%的精密度,出现误差在所难免,老师跟其他人弹钢琴的时候也有类似的误差……”   “不不不不不不完全错了!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东西?!你学的是钢琴不是在工厂冷血无情地加工螺丝钉!”(不可名状的钢琴老师尖叫)   第五个星期:   “听着,Silber,钢琴是一种感情的艺术、灵魂的表达,你要用心去体会……”   “没听懂。”   “啊,啊……总之,你所谓的‘误差’都是音乐情感表达的一部分,包括按下每个琴键的轻重,偶然间加快或者放缓的节奏,都是随着音乐家的心情来的,每一处细微的不同正是音乐家的‘个性’所在,尝试将你的心情灌注到音乐中……”   “嗯。”   “让我们从最简单的开始,你想象一个平静、安逸的场景,想象你的家,想象故乡一样的宁静与温柔……”   虽然学生在情感表达方面有些欠缺,但老师还是很欣慰的,因为他的学生真的很听话。除了不是很听人话(?)之外,他的学生真的很听话。   第六个星期:   朋友问他:约纳斯,你最近心情不好吗?我刚才路过你家,听到你弹的曲子像是要杀人。   他:……你听错了,那是我的学生在练琴。   朋友:天哪,那你的学生真的是个天才,我仿佛从他的曲子里听出了凌冽的寒风、厮杀的狼群和血色的月光,所以他弹的是什么?我怎么听着有点耳熟,是你的新曲子吗?   他:你真没听出来吗……这是德彪西的月光……   朋友:………………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朋友看他的眼神相当一言难尽,好像是在问你是怎么教的学生,把好好的小孩教成这个样子,这是人干的事吗?!   他,他,他很无辜啊!那孩子弹什么曲子都一样,都会被他弹成这个鬼样子啊!   他也很想对他的学生说“要不然我们不给曲子注入感情(灵魂)了吧”,但他不甘心,他就不信了,只有做不到的老师,没有教不会的学生,等着吧,他一定能教会学生正确用音乐表达感情的!   第七个星期:   “老师,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对?”   “Silber,你实话告诉我,你在弹琴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家。故乡。就是您说的那些。”   “不应该啊……不对啊……难道真的是我的问题……”   他陷入了深刻的自我怀疑,最后决定去问维兰德,但就在他这么说的时候,维兰德问,为什么不直接让那孩子弹一些适合这种情感的曲子呢?   诶,说的对啊。   他被维兰德糊弄过去了,并答应带那孩子一起参加一场非常盛大的音乐会。这次机会仅次于他因为那个FBI的间谍朋友被抓走时错过的那次,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准备好了,他非常有信心,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   第八个星期:   期待已久的音乐会现场,他和他心爱的学生正在紧张得等待上场。当然他不是在为自己紧张,他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他是担心他学生的心态。   他看向他的学生,发现那个银发小孩的神情非常冷静,但也有不易察觉的一丝严肃。是的,他的学生平时是没有这么严肃的,这让他有点担心。   “马上就要上场了,你紧张吗?”   “没有。”   “没关系,每个人都有第一次,不要紧张。无论你做得怎么样,不管别人怎么评价,老师都会相信和支持你的!”   “好。”   然后……   然后音乐会的现场就出现了成群的间谍,灯光瞬灭,枪声四起,潜入的间谍们攻击了在场的观众和演出者,而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杀死参加这场音乐会的某个重要外交官,借此造成国际形势的混乱等等。   这些内情都是他后来才知道的,当时他被吓得心惊胆战,转身去拉自己的学生,想带着学生尽快逃走,就见到他年幼且柔弱的学生正掐着一个潜入者的脖子,把人随手扔在地上,从地上捡起一把枪,然后熟练地开……   不对,哪里不对啊?!   约纳斯老师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的学生像一只轻盈的银色蝴蝶,穿梭在只剩皎洁月光的昏暗音乐厅里,那头银发被映得像一团朦胧的云雾。   他的学生击倒了一个间谍……   他的学生击倒了想要袭击自己的保安……   他的学生击倒了不重要的路人,从路人身上拿了什么东西……   他的学生看也没看就往背后随手开枪,击倒了想要袭击他的黑衣人……   最后他的学生到了外交官面前,表情依旧冷静地把准备把外交官干掉的人打晕,就在这个时候大厅的灯重新亮了起来,外交官对这个见义勇为的少年表示非常、非常感激!依旧在目瞪口呆的约纳斯觉得他的学生是想走的,甚至挪了一下脚步,但没走成灯就亮了。   然后,他的学生背过手,往自己手心里划了一道,说自己的手刚才被歹徒划伤了,很遗憾不能继续参加今天的演出,再次道歉后就跟医生走了。   他,约纳斯,这位学生的老师,精神恍惚地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有人跟他说:“约纳斯,你不去看看你的学生吗?他的手受伤了。”   他:……   他觉得他的学生其实不是很需要他的关心。   朋友在那里长吁短叹,说一个钢琴家的手是多么的重要,你的学生为了救人划伤了手,几乎是断送了作为钢琴家全部的未来,一边走一边说,一边走一边说……   而他就表情木然地听着,满脑子都是他的学生流畅自然地往自己手上划了一道的画面,他发誓,当时就他一个人看到了——哦,还有被他学生砸晕的间谍,哈哈,难道那个间谍能为他作证他看到他柔弱的学生在混乱的音乐厅里大杀四方吗?   他见到了他的学生。   银发的小孩低着头,好像真的在为自己的音乐生涯面临危机而难过;朋友就叹气,说约纳斯啊,你的学生以后该怎么办,哎,还好,孩子还小,手还能恢复,就算不能,转行做其他的也来得及;而他……他开始回忆他跟学生相处的点点滴滴,以及维兰德当时没说完的话,还有他的学生弹的曲子。   “……”   可维兰德是个好人,维兰德是不可能害他的!   他决定去找自己的学生谈谈,毕竟维兰德不在柏林,还是直接问当事人来得更快一点。   于是他领走了自己的学生,两人回去的路上都没说话,等到家,他关上门,转身,刚想说话,就听到自己的学生说:“老师,我该走了。”   他:“……”   他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背过气去了,但是没关系,他还能喘气,于是他气得问:“所以你学钢琴就是为了这个?”   银发小孩特别诚实地点头,清澈的墨绿色眼睛就像是一块满盈月光的宝石。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老师没问。”   “……”   他闭上眼睛,说,你走吧,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的学生眨了眨眼,看起来很无辜,问他,老师,您是生气了吗?我什么都学不会,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到您说的用音乐表达感情……   维兰德家的孩子确实从来不对他说谎,只是有些东西没说而已,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但就在他家学生自我反思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抬起了手。   “你先等等。”   “老师?”   “你小时候住在哪?老家是什么样的?”   “雪山。”   “所以你被维兰德收养前是在北方生活的,那也情有可原吧……你的朋友是什么样的人?”   “不是人,是狼群和白熊。”   “……”   “老师?”   “等等,那我让你想象春暖花开和静谧的河流,以及飘雪的冬日和温馨的午后……”   “雪原里只有暴风雪,春天来临的时候雪会小一点,那会儿是抢地盘的时候。外面的春天我还没见过,柏林的河流竟然不会结冰,很没有纯度。”   “……你别说了。”   他蹲下来,觉得自己的人生都变得灰暗无光,所以他的学生根本没学错,从头到尾就是他教错了。   他已经能想象出有人问他的学生“你的老师就是这样教你的吗”,然后他的学生把《蓝色多瑙河》弹得慷慨激昂,说“老师当年就是这么教的,但是老师说我没有天赋,所以我把自己的手划伤,这样就不会让老师丢脸了”……于是人们大惊失色,接下来他们会发现其实他的学生是个天才,完全是他教错了,他将在音乐界和教育界声名扫地……不不不,他的学生划伤手完全是因为不想上台弹琴吧!   “Silber。”   “老师?”   “抽屉最下面有张乐谱,你弹一下我听听。那是我外祖父去北方雪山旅行时写的曲子。”   他指了指钢琴,是那位朋友送给他,维兰德又重新找回来给他的那架钢琴。   他的学生找到乐谱,垫了两本厚厚的书,坐在那架古董钢琴前,又问他:“老师,这首曲子写的什么?”   “你不用问,弹就可以,按你喜欢的任何方式弹。”   “好。”   弹完了。他沉默不语。   他的学生从椅子上跳下来,把乐谱还给他;他叹气,对着乐谱叹气,又对着学生叹气。   他还没想好应该怎么跟学生说“其实你是天才”这件事,就听到他的学生说:“抱歉,老师。虽然我没有天赋,但您不用担心,我以后不会再有机会弹钢琴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我会离开柏林……老师?”   没说出口的话就卡在喉咙里,他愣了半天,才问:“你确定你以后永远不会再弹琴了?”   他的学生点点头,回答:“我还有其他的工作。”   “你走吧,”他把乐谱塞给学生,重复了一遍,“你走吧,这份乐谱就当做我给你的饯别礼——我没教过你,也没有你这个学生,你记住,我从来没教过你。”   “好。”   答应得这么快干什么啊!一般人这时候不是应该努力劝一下的吗?!   哎,差点忘了,他的学生才八岁,八岁啊,还是个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的小孩。   他苦涩地想,就这么结束吧,让一切都结束,就像做了一场梦。他会去找维兰德,问清所有事情的始末,毕竟维兰德收养一个孩子,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孩子真正的“工作”。   可就在他打点好行装,出发去找维兰德的前一天晚上,他看到了当天的报纸头条:   《天才钢琴少年出席顶级音乐会,演奏如冰雪般通透的天籁之声!》   《虽然他不愿意说出自己老师的名字,但据相关人士透露,他的老师是柏林风头正盛的年轻音乐家约纳斯,师生两人疑似已断绝关系?》   《极光下的雪原?已故音乐大师佛洛里安的遗作!让我们走进佛洛里安及其外孙约纳斯之间的往事……》   正在看报纸的他陡然发出一声尖叫!佛洛里安是他外祖父的名字!这些记者在做什么?!他不想被人知道他和外祖父的关系,更不想被人知道他的学生!   还有,他的学生不是说过再也不会弹琴了吗?为什么今天还去参加音乐会了啊!混蛋,那个音乐会他也很想去啊!   他还没去找维兰德或者他的学生问,大批记者就涌入了他的家门,问他为什么要跟学生断绝关系,以及为什么要数次向好友提起自己的学生“没有弹钢琴的天赋”——见鬼,他说的没有天赋只是在心里想想,他对朋友说的是“在教学生的时候遇到了一些困难”!   他试图解释,但就在这个时候,有个记者问他:“约纳斯先生,您的祖父曾经说过‘我的外孙是个音乐方面的天才,他迟早会有超越我的成就’,难道说其实是Silber的音乐没能达到您的要求,所以您才放弃了他对吗?请问您打算什么时候展现您真正的水平呢?”   他:“……”   当晚,他应付完记者,连夜逃离了柏林,再也没有回来过。他发誓,收了那个学生,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直到二十五年后,他终于觉得自己能配得上当初记者给他的赞美,以及他自己在学生心里的评价,才重新出现,幸好人们也已经忘记了他当年的事。   然后,就在他即将登上人生中最重要、最重量级的一次音乐会的舞台(再次)的前一刻,他唯一的学生找到了他,对他说:“老师,我想弹钢琴。”   弹个鬼!你不要过来啊!   约纳斯先生的手都气得发抖,但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万一他的学生从杀手的工作上退休,想改行弹钢琴了呢?他不能打击一个音乐天才的热情啊。   所以他问:“Silber,你为什么想要弹钢琴?”   他的学生坦然回答:“有任务。”   他:“……”   其实你可以委婉一点说话的,Silber,老师真的不介意你骗我,哪怕你说有那么一点喜欢钢琴、怀念当初跟我相处的时光呢?   算了,他打不过自己的学生。约纳斯悲伤地想,他该怎么对付自己的学生,一个从小就训练有素的杀手?   他叹气。   麻烦是麻烦了点,理由是无礼了点,但约纳斯确实想挽回自己当年的失误,于是他说:“你已经很多年没碰过钢琴了吧,那我们得从头学起……”   那个银发的男人眨眨眼,就跟他小时候一样,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人震撼的话:“我确实很久没碰过钢琴了,但我们没那么多时间。准确地说,我想借老师的名义,参加今下午的音乐会。”   “……”   “老师?”   约纳斯再也忍不住,暴躁地大喊:“二十五年!你二十五年没碰过钢琴了,要跟我一起去参加这种级别的音乐会?!维兰德呢,维兰德他不管你吗?!”   可他的学生只是安静地看着他,说:“维兰德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他死前跟我说过,如果找到老师,就把那架钢琴给您。” 第197章 尘世雾都   约纳斯没有答应。   他送走了一向听话的学生, 在酒店的套房里来回踱步。   “我真该死啊”,他想,那位朋友死了, 维兰德也死了, 如果再逃避一场,离开伦敦, 那等他回来的时候, 是不是就会听说Silber也死了?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他就已经头皮发麻了!   他从幼年起就受到那家人的关照,早已欠下了还不清的恩情,即使中途有些误解和意外,他得到的帮助却都是实打实的。现在他的学生来找他, 他却再一次因为恐惧和不安选择了回避, 甚至有离开伦敦的打算。如果这次Silber死了——Silber怎么可能死呢?就算他儿子死了Silber都不可能死!   哦, 他还没有儿子, 也没结婚, 但这不重要,他的学生从小就身手很好, 随随便便就能放倒身高是他一倍半的成年人,除非遇到了不能解决的难题, 不然是不会死的;可话又说回来, 如果不是遇到麻烦, 他的学生也不会来找他吧?如果因为他没有帮忙, 他的学生铤而走险,死在……不不不, 他的学生是不会死的!   约纳斯躺在酒店套件的床上, 想休息一会儿再去参加下午的音乐会,可他翻来覆去睡不着, 瞪着一双浅绿色的大眼看天花板,看着看着洁白的墙面变成了银色,而红色的烟雾报警器变成了鲜红的血点,并且在逐渐扩大……   最后变成了他学生染血的尸体。   约纳斯猛地坐起来,给了自己一巴掌,来不及穿外衣就跳下床,打开酒店套房的门往外跑。他得把自己的学生找回来,一次演出算什么?哪个大名鼎鼎的音乐家一辈子从头到尾都没搞砸过演出?   维兰德已经死了,他不能再对不起维兰德,不能再对不起他的朋友,哪怕赌上他在教育界的名声……   “……?”   他跑了两步,忽然倒回来,看到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银发男人、他的好学生就倚在套房门口的墙边,安静地站在那里,听到开门的声音才往他的方向看来。   约纳斯:“你没走?”   银发男人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我知道老师不会丢下我。”   约纳斯:“……”   啊啊啊啊啊怎么会这样!他这不是完全被套进去了吗?!所以说Silber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会真的拒绝,就等在门口等他出来是吧?   仿佛被戏耍的无名怒火从心头升起,约纳斯转身就往回走。很好,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就是他的学生拉住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然后他要狠狠地说NO,让他自以为是的学生体会到被拒绝的滋味,再答应……   等等,他的学生没跟上来。   约纳斯回头,看到那个银发男人还站在门口,就这么看着他。直到注意到约纳斯的视线,他好像才意识到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就问:“怎么了,老师?”   准备好的剧本毫无用处,约纳斯几次想关门,最终愤愤地说:“你怎么不跟上?不是要跟我去音乐会吗?!”   哼。   约纳斯发誓,他在转身的时候,听到了很低的笑声——他可爱的学生呢?他那单纯又听话,勤奋还认真的学生呢?   这个明知道他脸皮薄还非要他先开口的恶劣男人是谁?到底是谁把他可爱的学生教成这样的,总不会是维兰德吧?不可能,维兰德先生可是个大好人……吧?   正在收拾东西的约纳斯,停止了思考。   黑泽阵看着他昔日老师走神,就帮老师整理了要带的东西。虽然住的是昂贵的顶层套房,但约纳斯自己没钱,是被邀请来的,要带的东西并不多——就跟1984年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一样,不知道他心理脆弱的钢琴老师到底是怎么度过这二十五年的。   不过有一点老师可能搞错了,那就是他和维兰德一直知道约纳斯住在哪里,也知道约纳斯在苦心钻研音乐,想写出超越外祖父的曲子,只是他们一直用不到这个人,就没联系而已。   嗯,说得好听一点,他和维兰德的身份毕竟有些特殊,跟他们过多接触只会带来麻烦,而且A.U.R.O某个下属的基金会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以“朋友”的名义给约纳斯打钱,省得他饿死在追求音乐的道路上。所以如果约纳斯觉得他被维兰德包养了,不用怀疑,那就是事实。   他也知道老师不会拒绝他,因为这位老师是个好人——有良心的那种好人。   他甚至什么都不用说,约纳斯就会选择帮助他,就像当初隐瞒自己看到的一切,离开柏林那时候一样。   (老师:你好,我那次跑路完全是被你们吓的)   黑泽阵收拾好东西,拍拍他老师,把依旧在走神的老师吓得浑身一激灵。   “约纳斯老师,”他慢悠悠地说,“我们该走了,您打算直接去音乐会吗?”   “现在?”约纳斯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把眉毛拧成一团,“你想就这么上场吗?你,二十五年没碰过钢琴,现在要跟我去……”   他闭上眼睛,吸气,告诉自己不管怎么样事情都不可能变得更糟了,不就是教出个不会弹琴的学生吗?又不是他自己的音乐水平不行,就算他在教育界声名扫地变成笑柄,这对他在音乐界的地位也毫无威胁。   “我去跟格温先生——音乐会的主办人联系,告诉他我会带唯一的弟子一起演出;而你,你练一下这首曲子,起码上场的时候别弹错音。”   这首钢琴曲是他在沉寂的二十五年里刚写的,Silber自然没有练过,约纳斯本来想说能按对几个就行,实在不行我们换一首;可他又转念一想,他的学生在那么小的时候就能一晚上背完一本乐谱,他把期待稍微放高一点,也是可以的吧?   他把他的学生拉到酒店楼下的大厅里,大厅的角落里有一架钢琴,反正就算有人认识他也没人认识他的学生,约纳斯说你先弹一下试试,听完再决定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黑泽阵接过乐谱,认真地看了一遍。   这张钢琴谱应该是他老师的心血,光看谱面就不是废了武功二十五年重修的人能摸的曲子,怪不得他老师的脸上写着“实在不行我们换一张”。   但他老师一定很想在这场音乐会上演奏他自己写的乐谱——黑泽先生也不是那么不懂人心,这点东西还是看得出来的。于是他从二十多年前的回忆里找出当年学钢琴时候的片段,找到感觉,试着按了按琴键。   约纳斯屏住呼吸,比他还紧张。   黑泽阵抬手,把琴键从头按到尾,就像个拿着钢琴在玩耍的小孩。   约纳斯欲言又止。   黑泽阵对着曲谱弹了一遍,弹错了几十……也可能上百个音,然后抬起手来,认真地端详自己的手。   约纳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黑泽阵把乐谱倒扣着放下,重新确认了手指的位置,试了几个音后又弹了一遍。这次他没按错多少,好歹能听出是一首曲子了。   约纳斯的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他小心翼翼地睁开了一只眼睛。   黑泽阵又流畅地弹了一遍。   约纳斯睁开了另一只眼睛。   黑泽阵再弹了一遍。   约纳斯看着背对着他的银发男人、他的学生正在弹琴,一遍又一遍,动作变得越来越干净流畅,就像二十五年前还是他的学生时候那样。   过去的时光仿佛被压缩进短短的几十分钟里,脑海里的画面如电影般切换,从初学到熟练,从幼年到少年,还有这一路上的艰难与挫折……约纳斯看着学生的背影,回想起的却是自己几十年跌宕起伏的经历。这首曲子所描绘的,也正是他自己一波三折的人生。   当然不是他学生的,约纳斯叹气,他的学生就学了两个月钢琴,让他回忆他也只能想起自己跟看起来很单纯实际上难搞到让人绝望的学生斗智斗勇的短暂教学生涯。   不过,至少现在他不用担心自己在教育界声名扫地了,约纳斯听着从酒店大厅没仔细调音的钢琴里演奏出来的音乐,不自觉用手指轻轻敲着节拍。   是的,他的学生果然是天才。听黑泽阵又弹了一遍的时候他这么想。   黑泽阵又闭上眼睛弹了几遍,动作越来越轻松,也没再因为手指的长度跟小时候不同按错琴键。有路过的人投来欣赏的目光,好奇的鸟雀抖抖羽毛落在窗外,约纳斯就听着他弹,笑容越来越大,又越来越小,最后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   “…………”   等到黑泽阵站起来,说“老师,时间快到了,我们得出发了”的时候,约纳斯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尊正在思考的雕像。   黑泽阵把乐谱还回去,却发现他的老师毫无反应,就伸手在约纳斯眼前晃了晃,问:“老师?”   约纳斯沉默了一会儿,才幽幽地回答:“Silber,我错了,你对我在音乐界的地位极具威胁,而且能让我在教育界载入史册。”   这可能是一件好事。   他的学生是音乐界的天才,而且终于学会了正常的演奏,甚至能让作曲家本人共情——虽然评价这么高可能是有些往日情分在里面,可约纳斯保证,他学生的音乐天赋是半点水分也不掺的。   但……他的学生根本就不会走上音乐家这条路啊!他的学生是杀手、是特工,管他是自由职业还是政府或者其他组织培养的人才,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来搞艺术……   约纳斯叹气,接过那张乐谱,努力板着脸说:“看来我不用担心演出了,但你只是记住了所有琴键的位置和顺序,这根本算不上演奏……”   “嗯。”   “这种时候你不应该失落或者反驳一下我吗?”约纳斯觉得他学生的反应实在是太过平淡了,忍不住问。   那个银发男人这才回答:“因为您刚才一直在笑,我想直接拆穿您不太好。”   约纳斯:“……”   黑泽阵:“我有完全的记忆能力,刚才只是将小时候会弹琴的感觉复现过来了,确实算不上演奏。而且花几个小时熟悉一首曲子勉强够了,其他的我依然不会。”   约纳斯:“……”   可以了,你不用说了,真想录下来给我的朋友们听听,让他们见识一下真正的天才是什么样的。   话说原来他的学生不只是记性很好,根本就是有超忆症啊。怪不得小时候就能一晚上记住整本钢琴谱……这么一想心情就平静了许多,原来如此,原来他的学生不是那种让人绝望的天才,太好了。   “对了,”约纳斯又说,“你已经学会用音乐表达你的感情,不会再把《月光》弹成《革命》,虽然不知道是谁教你做到的,但Silber,你一直是个天才,作为老师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银发男人微微一顿,笑了一下,将目光转向窗外的夏日流光:“生活教会了我很多。老师,您也是。”   什么?我的学生忽然说人话了?   约纳斯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他缓慢地眨眨眼,正要趁这个感动人心的时刻说两句应景的话,他的学生慢悠悠地说了后半句:“但是我们已经迟到了。”   约纳斯:“……”   所以说是故意的吧,根本就是故意的吧!到底是谁把他的学生教成这样的?维兰德先生,肯定是你吧,当年就是你把我骗得团团转啊!   A few minutes later……   换了身白色衣服的银发男人和他的老师抵达了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四周静悄悄的,音乐会已经开始。不过幸好这不是某个乐团的专场,而是一场持续数日的音乐盛典,约纳斯先生还能赶上他的演出。   悠扬的乐声从走廊深处传来,守在门口的人检查得非常仔细,半天才放他们进去,还要求将手机和电子设备全部关机。期间约纳斯一直在提心吊胆,生怕他的学生随身带了十几把枪什么的……   不,那是不可能的,只有卡尔瓦多斯才会干出那种蠢事,武器从来不是决定结果的唯一标准。   黑泽阵当然不会带什么违禁武器进来,对他来说这种东西随处都可以拿到,音乐厅里就有的是;他配合地把手机关了,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门口的几个人——这可不像是普通的保安,更像军队的来头,也就是说,在这场看似平常的音乐会里,应该有些了不得的“大人物”。   不过,这种程度的大人物,他已经宰得……见得多了,没什么好惊讶的。   他一边走,一遍慢悠悠地说:“老师,别紧张,不管你弹成什么样,我都会相信和支持你的。”   约纳斯摇头:“我不是在担心这个,我是说……Wait,你刚才说的话怎么有点耳熟?”   黑泽阵就笑。   他的老师差点恼羞成怒,但这会儿他们已经走到了可能被人注意到的地方,约纳斯的朋友来接他们,正在偷偷向他们招手,完全不是做出失礼举动的时候。   所以约纳斯决定忍了。跟学生再会的第四个小时,他终于接受了当初单纯但懂事的小孩已经变成性格恶劣的成年人的事实,这肯定是维……肯定是世界的错!   不过现在他关心的不是这个,他压低声音,问:“你真要用这个发型上场?”   黑泽阵反问:“不行?”   约纳斯有点犹豫,半晌才说:“我觉得你不像是会用这种发型的人……”虽然很多年没见了,他早已不那么了解他的学生,但他总觉得他的学生应该打扮得更炫酷一点才对。   黑泽阵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轻松地说:“老师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毕竟这个音乐厅里……搞不好会有我的熟人。”   而且还不止一个。   他继续往前方的黑暗里走,踏过一段轻快的旋律,重重叠叠互相激荡的声音在漆黑的走廊里回响——呼吸声、心跳声、脚步声,以一个完美的音符落地收尾的乐声,以及在整个音乐厅里响起的沸腾的掌声。   ……   与此同时,赤井家。   下午的阳光照在赤井家大敞的门口,里面依旧是一片狼藉,却无人关心。这个家的主人就站在门口,赤井务武给黑泽阵打了五个电话,都没打通,惆怅地靠着门点了一根烟。   这几个小时里,他先调查了“教授”近几个月来的情报,又向朋友询问了跟那场音乐会相关的消息,把这些告诉Juniper后才回到家,想看看他家里有没有跟他失踪的大儿子赤井秀一有关的线索。   刚到门口他就看到了詹姆斯——FBI的詹姆斯·布莱克,他多年没见的老朋友。这位老友用一种“你何必呢”的眼神看着他,最后两个人拥抱了一下,就开始说正事。   几个小时前,赤井务武不在家,就委托詹姆斯来他家附近调查秀一被绑架的事,到现在调查已经有了结果。詹姆斯沉稳地说:“既然你对幕后的人有所了解,我就直接说结论了:这群海盗可能来自南太平洋……”   赤井务武只听了个开头就打断了詹姆斯的讲述:“……等等,什么海盗?”   詹姆斯:“绑架你儿子的海盗。”   赤井务武:“……”   詹姆斯:“……”   很久,赤井务武捂着脑袋,说詹姆斯,你还是从头开始说吧,事情可能出现了一些误差。   然后他就听老友说他大儿子是被一群闯进他家里的海盗绑走的,从附近店铺的监控录像看那群海盗还比较礼貌,他儿子也比较配合,没有再次受到什么伤害;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绑架了赤井秀一后,这些海盗带着人质飞快地离开了陆地,回到海上,很快就驶离了附近的海域,现在他们已经彻底摆脱了追踪,短时间内要找到他们十分困难。   这群海盗疑似平时在南半球活动的海盗团“TEN”,他们自称“只是路过的海洋学考察团队”,主要业务是打劫其他海盗,极少与商船发生冲突,此次来北大西洋海域的原因不明。数日前他们的船队在海上与本地海盗交火,几艘经过那道航线的货轮被卷入其中,最后军队赶到,混乱才算结束。两方海盗都损失惨重,“TEN”的主舰被击沉,部分幸存的海盗可能随着洋流漂到了英格兰。   詹姆斯推测,这群海盗可能受到了比想象中更严重的打击,不得不选择与英国的某个势力合作,来获取用以恢复的物资和其他方面的支持,而他们的合作对象就是赤井务武说的“幕后之人”——本来他是这么推测的,但看到那个陌生又熟悉的金发男人越来越无奈的神情,詹姆斯知道,这里面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詹姆斯……”   “你说。”   “所以‘P’指的是海盗……我可能搞错了什么,我们正在调查某个人,误以为秀一的事跟他有关。”赤井务武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苦笑着弯了弯嘴角。   【D】跟海盗肯定是没关系的,而且是长期在南太平洋活动的海盗,他多年不出伦敦,势力也只在英国,是个做事相当谨慎的人,不会闲着没事忽然跟什么海盗团合作。还有,这个海盗团的名字,“TEN”,“十”,该不会意思是前面还有九个数字海盗团吧?   詹姆斯哭笑不得,拍了拍赤井务武的肩膀,赤井务武叹气,站起来,靠着家门,说你等我打个电话。   他打了黑泽阵的电话,半天没打通,表情逐渐变得空白。   詹姆斯问他:“怎么了?”   赤井务武艰难地说:“……我得去救我儿子。”   詹姆斯觉得自己的老友太心急了,就劝他:“我们暂时还不能确定那些海盗的位置,就算你想去,也……”   赤井务武把手机放回去,往门外去,边走边说:“不是说秀一,是我另一个儿子。这里先交给你,詹姆斯,拯救秀一的事就拜托你了。”   忽然就被委以重任的詹姆斯:“……?”啊?秀吉出什么事了?秀吉什么时候来英国了?   赤井务武来不及跟老朋友解释,开车就往音乐厅的方向去,他不是很担心黑泽阵的安全,毕竟那孩子无论遇到什么都能全身而退;他比较担心维兰德的儿子得知秀一被绑架的事跟【D】无关后,要来跟他拼命。   现在他得去阻止黑泽阵参加音乐会,少挨一顿打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既然秀一没被“教授”绑架,他们还没有跟【D】撕破脸的必要,也就没必要让维兰德的儿子暴露在【D】的人面前……起码现在还没必要。   他刚发动了车,就接到一个电话。没有备注,但不算陌生号码,是日本那个公安警察打来的。   这是他用来跟A.U.R.O以外的人联络的电话,号码应该是秀一给的……也许这位公安知道Juniper那边的情况?赤井务武这么想着,接通了电话。   “降谷先生。”   “赤井……维兰德先生,”降谷零停顿了一下,换了个称呼,又听到那边的引擎声,就不多废话了,直接问,“你儿子被绑架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嗯?说的是秀一那边的事?赤井务武还以为这位年轻公安跟维兰德的儿子关系要更好一点。不过也是,维兰德的儿子习惯在行动的时候避免跟其他人联系,日本公安不太可能知道黑泽阵在做什么。   赤井务武回答:“是,我儿子被绑架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降谷零那边沉默了足足两秒,才回答:“绑匪把电话打到了我这里。”   赤井务武听到这话也不得不顿了一下:“……你们两个的关系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他怎么不记得秀一跟那个公安有这么熟,难道只是没发现?也是,他一直只是在远处关注秀一的情况,对儿子的交友状况没那么了解很正常。   也许他们在那个组织里的时候,就只表面上不熟,其实已经是朋友了吧。   赤井务武看着眼前的绿灯尾巴,毫不犹豫地踩了油门,对电话那边的降谷零说:“我有另一件重要的事要去做,救我儿子的事我交给一位朋友了,我让他跟你联系。”   降谷零说好。   两个人的联络干脆利落,本来也就不熟,没有其他可以说的话。   赤井务武很快挂了电话,又通知詹姆斯绑匪把绑架FBI兼MI6(兼A.U.R.O)的勒索电话打到日本公安那里去后,就放心地前往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去找维兰德的儿子了。   而赤井家门口,隶属于FBI的詹姆斯举手投降,诚恳地对赤井玛丽说真不是FBI绑架了你儿子,我也是刚来,至于赤井务武在哪我也不清楚。   就在这个时候,赤井务武打来了电话,赤井玛丽拿着詹姆斯的手机接了。然后他们听到赤井务武说日本公安会协助他们找到秀一,联络日本公安和救我儿子的工作就交给你了詹姆斯,记得别告诉玛丽。   赤井务武没等詹姆斯说话就挂了电话,再然后,赤井玛丽看着詹姆斯,冷笑了一声。   “詹姆斯,你还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   詹姆斯·布莱克,赤井秀一的前上级,FBI,赤井家的老朋友,此刻真的很希望自己没回英国。而且他冤枉啊,赤井务武确实没对他说自己要去哪啊! 第198章 尘世雾都   音乐厅。   舒缓的曲调将所有的疲惫驱散, 柔和的灯光打在中央的乐队上,坐在观众席上层私人包厢里的两个少年正在低声交谈。   “名侦探,我们还要在这里坐多久?”   “大概四个半小时吧。”   “……我能放个假人在这里假装是我吗?”做了伪装来参加音乐会的怪盗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不是他不喜欢音乐, 只是他要坐在这里五个小时, 听一堆他不认识的现代音乐家演奏,还不能中途离开或者表现出毫无兴趣的模样, 想想就觉得可怕。   坐在他身边的是同样做过了伪装的工藤新一, 感谢黑羽快斗家传的易容技巧,他们两个伪装成了二十来岁的英国青年,起码没人能认出这是工藤家的双胞胎——前几天被白马探等人追着跑的工藤新一落下泪来,要是早点找到黑羽快斗, 他就不用受这么多磨难了。   工藤先生, 哦, 现在是雪林福特·道尔先生,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 虽然他所处的位置不可能被绝大多数人看到,但他很清楚, 黑暗里一直有投向他们的视线。   “不能,我们是代表教授来的, 有人在注意我们。”他把想偷偷跑路的黑羽快斗拽回来, 说, “怪盗不该很有耐心吗?是你擅自答应来听音乐会的, 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到最后。”   “怪盗”这个词他是用口型说的,没有发出声音。虽然这个音乐厅里似乎有屏蔽信号的装置, 但他还是不能排除“教授”在监听的可能, 说话的时候也相当小心。   只是他的同伴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这点,也不在乎自己身份的暴露——   “什么怪盗?”黑羽快斗理直气壮地说, “我现在是亚森·道尔,从约克郡来的珠宝设计师,你不要诬陷我跟什么怪盗有关系啊!”   “……”   工藤新一看着他面前的怪盗基德,又想到黑羽快斗当怪盗的爸,当怪盗的妈以及他们怪盗师门的贝尔摩德……呵,除了我妈都不是什么正经人。至于怪盗基德的身份可能会因为监听暴露的的事,算了,“教授”应该不会对快斗下手,起码现在不会,到时候让基德先跑了就行。   他把黑羽快斗扯回来,叹着气说:“如果你实在不想听,我带了耳塞,你可以在这里睡一会儿。外面不一定安全,从这个私人包厢出去我们就有可能被盯上。”   就连“教授”本人都说不要在音乐厅里闲逛,因为他也不确定会不会有哪里来的疯子出没;工藤新一怀疑“教授”说的这个“疯子”指的是他认识的某个人,但他没有证据。   “不用了,我既然来了肯定会陪你听到最后的。”黑羽快斗摆摆手,从沙发后翻下来,再坐起来的时候已经连衣服的褶皱都整理好了,他聚精会神地看着音乐厅中央的演奏,以他的视力当然能看清楚,只是一张张都是他不认识的脸。   哎,还有四个多小时要熬,而且等音乐会快结束的时候,那颗宝石都要……话说,为什么这场音乐会有这么长啊!   假扮成珠宝设计师的宝石怪盗托着脸听音乐会,听着听着就把目光转到了侦探的侧脸上去。即使做了伪装,这双晴空一样的蓝色眼睛还是明亮又清澈,那是镶嵌在侦探界最顶端的一颗蓝宝石,音乐厅的光影在他的眼底流转。   黑羽快斗看得认真,猝不及防被工藤新一按了下去。   工藤新一从刚才开始就注意到了,等了半天都没等到黑羽快斗移开视线,终于忍不住怪盗的脑袋按下去,问:“你在看什么?我的脸有什么好看的吗?”   “宝石……”黑羽快斗没防备,当场就趴在了地上,他坐起来,揉揉脑袋说,“工藤,你说那块叫做‘玛特之羽’的宝石,有没有可能是指一个人呢?”   “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因为……啊、啊,这个不是很重要,”黑羽快斗清了清嗓子,用自己IQ400的大脑瞬间就编出了一个理由,“你想,公主带着宝石到处跑,但半年过去了,无论怪盗或者其他什么人,谁都没能拿到那块宝石,它的模样也没有被公开,万一宝石就是公主本人呢?谁偷到宝石就要娶公主拯救世界什么的?”   “……”   工藤新一捂住了脸。很久,他才说,快斗,那位公主已经快七十岁了,而且她还有女儿,你确定你要去偷走宝石娶公主?   黑羽快斗坐回到沙发上,说他才不要,而且比起红宝石,他更喜欢青蓝色的宝石啊。   他来这里,发出偷宝石的预告函只是因为有同行邀请了“怪盗基德”,偷不到宝石也没有关系,毕竟那个组织——ANI结社已经没了,他那八年杳无音讯的老爹也回家了,怪盗基德已经不需要继续找名为潘多拉的宝石。   “所以,”工藤新一看了一眼时间,“你准备在音乐会结束的时候去‘工作’?”   说的是偷宝石。虽然黑羽快斗可能已经把自己的身份暴露了,但工藤新一还是坚持这么说话。   七个——不,更新一下数目,现在是九个怪盗发出预告函要去偷萨菲尔公主的宝石。但现在还没人知道宝石在哪里,可能在失踪的公主身上,也可能就在城堡里。至于宝石最终花落谁家,就要看各路怪盗侦探大显神通了。   黑羽快斗说是啊,时间卡得有点紧,我还有个特别精彩的大魔术要准备,要不然名侦探你跟我一起去吧。   工藤新一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我们一起?”你是怪盗,我是侦探,你确定偷宝石的时候要带上我?黑羽快斗,你是认真的吗?   但很显然,怪盗先生比他要清醒一点,黑羽快斗说:“当然了,我们现在可是一伙的,工藤先生,你也不想被白马他们知道你就在我身边吧?”   工藤新一:“……”   黑羽快斗继续说:“而且我又没打算偷走那块宝石,如果我拿到手,就直接给你,你还给那位公主好啦,这样我们两个的任务都算成功!”   他快活地比了个手势,名侦探无奈地把他的手按下去,别过脸,说:“我会阻止任何怪盗偷走宝石,无论这个怪盗是谁。而且其实我也有别的准备……”   他说到这里,就没有继续往下说了。快斗想暴露自己来吸引视线,那就暴露吧,但如果“教授”真的还在听,那他没说完的东西是绝不能透露出去的。   “好好好,有原则的大侦探,但只做评论家的话,是永远追不上艺术家的——雪林福特先生。”黑羽快斗往后仰倒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听了一会儿曲子,好,又是没听过的,所以今天其实是音乐家们的新曲发布会吧?   他觉得工藤新一在看他,但偷偷睁开眼的时候又什么都没发现。   过了一会儿,这首曲子结束,他听到工藤新一问:“你记得小心,而且等你走后……”   黑羽快斗笑着拍了拍工藤新一的肩膀,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啦,没人能认得出我,师姐的易容技术都不如我呢!你就这么离开,找到没人的地方把伪装换掉,小心白马他们,先去之前约定的地方等我。”   “你这么一说,我怀疑白马有可能会来这里……”   “真的?那个教授不是说这场音乐会的位置都是提前定好的,几乎不可能临时进来吗?而且白马那家伙怎么可能知道我们在这里啦!”   “你说的也是,是我想多了,怎么可能这么巧就在这里遇到熟……熟……熟……”   工藤新一说到一半忽然卡住,他看着音乐厅的中央,轻轻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他的脸上是震惊又茫然的神色,完全被眼前的画面震住了。   黑羽快斗没看那边,伸手在工藤新一面前晃了晃,问他怎么啦。   工藤新一动作缓慢地把黑羽快斗的脑袋往私人包厢外、音乐厅中央的方向转过去,然后就在黑羽快斗要发出不可名状的尖叫声的时候,死死捂住了黑羽快斗的嘴巴!   黑羽快斗用手指着那边胡乱扑腾:“唔唔……唔……”   工藤新一表示这是他力气最大的一集,他把黑羽快斗往后拖,尽量压低声音说:“别出声,别出声,千万别让他注意到这边。”   不然我们两个就死定了!   虽然不是什么惊心动魄的场面,但他现在的心情比某次遇到歹徒用直升机扫射东京塔的时候还要紧张。   名侦探胆战心惊地看着出现在演奏大厅里的银发男人:他个子很高,穿着一身剪裁合适的纯白色礼服,漫不经心地往那架钢琴的方向走,墨绿色的眼睛从观众席上扫过,这双眼睛在暖色灯光的映照下仿佛落入了点点金色。   他银白色的长发被编成了一条松松的麻花辫,垂落在肩侧,当他坐下来的时候,垂落的几缕没绑住的银发堪堪遮住了他的侧脸。他把头发的末端放在腿上,然后,手指按上了琴键。   是的,虽然好像哪里出了什么问题,但毫无疑问,这是琴酒,是黑泽阵,他是来这里演奏的。   一个很轻很轻的低音昭示着演奏的开始。   随后,是如同坠落的雨滴与朦胧的雾气一般的开场,跳跃的音符将微雨清晨的画卷在听觉的世界里铺开。这短短十几秒的序幕中,仿佛有遥远的群山,一座老旧的小镇,微微吹来的风,还有来来往往的人。   安静的琴声流淌在整个音乐厅里,周围寂静得像是一片空无的长梦,置身其中的人只能听到从远方传来的呼唤,和属于自己的心跳声。   “工藤……”   黑羽快斗不知道什么时候掰开了工藤新一的手,目不转睛地望向音乐厅中央的银发男人,眼睛忽然变得亮了起来。   他戳了戳工藤新一,超小声地说:“工藤,你看到了吗?夜莺叔的腰好细。”   正在试图欣赏这首曲子的工藤新一:“……?”   没等他发话,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的黑羽快斗就说完了后半句:“应该让他来学魔术啊,他天生就适合学魔术。”   身手好,擅长伪装,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保持冷静,而且他这个身材很容易藏东西啊。究竟是谁让他天天穿厚重的风衣和宽松的衣服,虽然一直有所察觉,但直到这次黑羽快斗才感叹:哇!天生魔术圣体!   工藤新一侧目。但黑羽快斗完全没有发觉,他就转过头去,说:“我倒是比较担心他的健康,他有点太瘦了……”   两个人就这么小声说着,渐渐地声音小了下去,两个少年就趴在栏杆边,听那位银发音乐家的演奏。从那首他们确实没怎么听懂的曲子里,好像能听出一点属于黑泽阵的感情。是什么呢?完全没法解读。   不是因为不懂音乐,工藤新一想,应该是他还没到能听懂的时候。   他正在回味刚才的曲调,却听到了黑羽快斗的声音:“对了,工藤,夜莺叔旁边的人是谁,你认识吗?”   “啊,他旁边?”   “是啊,跟他一起弹钢琴的大叔啊?你没看到吗?不会是音乐厅里的幽灵吧?”黑羽快斗面露惊恐,攥住了工藤新一的衣服。   “……啊,我看到了。”   工藤新一确实看到了,但下意识就把这个人忽略了,因为完全不是他认识的人,也不像黑泽阵会认识的类型,他还以为是临时找来的帮手什么的。   那是个四十五岁左右的男人,浅棕色头发、浅绿色的眼睛,从皮肤看这个人没怎么保养过,但显得很年轻,此刻正沉浸在他的演奏中。是个很纯粹的音乐家,工藤新一很快就做出了判断,这也是他第一眼觉得这个人跟黑泽阵没什么关系,甚至下意识忽略掉的原因。   不、不,仔细看的话,这两个人其实是很有默契的,就好像已经共同演奏过一段时间,这种默契程度不是几天内就能培养出来的。但现在的问题是:   琴酒会弹钢琴吗?   可能会,但要在这种音乐会上演奏,起码要做点准备吧?至少不会是一拍脑袋决定要来,还能做到这种程度……工藤新一记得前天看到黑泽阵的时候,这个人还满手都是血,手腕被赤井秀一打穿,虽然有能快速恢复的方式,可神经还是会受到影响才对。   而且,琴酒真的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吗?工藤新一把目光放在黑泽阵的麻花辫上,又想起几个小时前黑泽阵跟他说的“别去”“我有一个朋友会去”,表情渐渐变得空白。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两个选项:   一,其实这是琴酒的朋友,或者琴酒的双胞胎兄弟,是个很厉害的音乐家,甚至能在这种场合进行演出,至于琴酒,他真的没来,也没有扎麻花辫弹钢琴;   二,琴酒来了,这就是琴酒,而且琴酒不想让其他熟人知道这件事(所以才会发那两条消息),如果被琴酒知道他和快斗看到了这场演出,那他们两个就真的死定了。   无数念头从工藤新一的脑海里闪过,他闭上眼睛,在短短的几秒钟里想到了很多东西,最后说:“快斗,你听我说……”   黑羽快斗:“啊,他往我们这边看过来了。”   工藤新一:“……”啊啊啊啊救命啊!快斗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跟他挥手,被他记住的话我们两个就死定了了!你还记得我们现在用的是易容不是原本的脸吗?不要把唯一的优势给浪费掉啊!   演奏已经到了尽头。   最后的曲调像一场湿淋淋的雨,迷途的旅人穿过仿佛没有尽头的雨幕,终于在漫长的跋涉中看到了黎明。沉重的音符忽然变得轻快起来,似乎也代表了演奏者此刻的心情,或许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这份感情却切切实实地传递到了跳跃的音符中。   一场漫长的旅途,一段无从讲起的往事,跌宕起伏的人生,关于那早已成为过去的七年。十年。十三年。二十年。二十五年……二十六年。   三十三年。   不管怎么样,结果还是好的,不是吗?   正在演奏的银发男人敲下最后一个音符,这首曲子原本到这里就应该结束,可他的老师好像兴致上来了,接续着他敲下的余音,即兴演奏曲谱上没有的部分。   他笑了笑,就随老师开心,跟着继续演奏了下去,至于弹出来的是什么,听的人又会有什么样的心情,他想老师应该不会太在意。   原本应该结束的曲子,又被续上了一段新的旋律。   它轻快、活泼,像个新生的孩子,又像自由自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风。   等他的老师终于意犹未尽地结束演奏,黑泽阵想,其实他今天还是很开心的,不过……他看向观众席,想,听完这场演奏的他的某些“老朋友”,可能就没那么开心了。   此时此刻,某个包厢里的名侦探正抱着脑袋想自己应该怎么带着笨蛋怪盗逃离这里,不管怎么想现在不走就都是死定了,而刚演奏完的黑泽阵却只是随意地往有扎人视线的方向看了一眼,说实话整个音乐厅的人不是在看老师就是在看他,如果不是带有相当程度的恶意的视线,他根本就分不出来是哪个方向的,更不用说找到在注视他的人了。   他把银色的长辫从腿上拿下来,从容站起,就要去扶他的老师然后向正在鼓掌的观众致谢,但就在这个瞬间,整个音乐厅里的灯忽然灭了。   刹那间,世界陷入了黑暗。   死寂又粘稠的黑色仿佛要将一切吞没,就连声音也变得混沌起来,在这片黑暗里的观众们刚开始还能保持冷静,但很快就开始了低声询问。   空荡荡的黑暗里传来观众的低语,有人在询问,有人在安抚,有人去查看情况,脚步声掩盖了风声,接下来是擦着他的脸过去的利器。没打中,他一开始就知道对方准头不行了。   黑泽阵在这片黑暗里笑了一声,嘲弄的意味不言而喻。   他曾见识过失明的世界,所以没有光线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阻碍,某种意义上或许还是优势;他进来的时候就记住了整个音乐厅的地形,而且他以前也来这里听过音乐会,他习惯记住所有见过的建筑。   他从不惧怕黑暗里的敌人,因为那往往意味着他们比他弱小,而黑暗将把他们的弱点无限放大。   “老师。”   他对旁边有点慌张但还是试图保持冷静,还在跟他说“只是出故障而已,音乐厅的人马上就会修好”的老师说:   “我身边不安全,你去人群里,离我越远越好,他们还不敢在这里无差别动手。”   “Silber,你——”   “刚才是我和老师的工作,现在是我自己的‘工作’了。老师,你的演出已经结束了。”他说到最后,声音忽然冷了下来,有人在黑暗里开枪,对准的是他老师的方向,黑泽阵反手就将约纳斯推了出去。不管是谁,这次在黑暗里出手的人切切实实地惹到他了。   约纳斯被推了出去,他本想转身去抓住什么,却只听到了枪声,伸出去的手抓了个空。   他的学生呢?   枪声让音乐厅里变得混乱起来,人群终于有些慌了,在这混乱的杂音里,约纳斯没能再听到他学生的声音。他想往回跑,却又分不清方向,只能向有人说话的位置靠近——他就是个普通的音乐家啊,他帮不上学生的忙,他的学生可是很厉害的杀手,是不会死的。   是的,Silber是不会死的,在听到枪声响起、音乐厅里一片混乱的时候,他一遍又一遍地这么告诉自己,但还有个声音在对他说,人都是会死的。   他胆小,他逃避,他甚至不敢问他的学生到底为什么要来这场音乐会,他可以对一切都视而不见,可是当眼前真的变成一片漆黑的时候,他又开始恐慌了。   耳边是连续传来的枪声,夹杂着人的尖叫声、呼喊声,间或有保安在维持秩序的声音,刺耳的轰鸣从不知道什么传来,血的味道在大厅里蔓延!整个音乐厅都乱了起来!   地面在摇晃。   剧烈的爆炸声打破了勉强维持的平衡,也打碎了人们内心最后的希冀,爆炸的火光短暂地照亮了黑暗的音乐厅,刺目的光散去时,摇曳的火苗正从观众席上蔓延。这仿佛只是个开始,火光升腾,混乱陡然加剧,人群里传来了哭声,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从上方砸落,重重坠落到了地面。   悬挂在音乐厅穹顶的装饰物轰然坠地,砸落的方向就是中央的舞台!   而就在这座富丽堂皇的建筑内部,在几乎所有人都惊慌失措、不知道这场混乱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时候,在砸落的装饰物后,身穿白色礼服的男人就坐在钢琴旁,似乎完全没被这混乱的局面影响。   他按下了纯白的琴键。   摇曳的火光依稀照亮了舞台,单独为他在黑暗里开辟出一片空间,银发的音乐家重新开始了演奏,靠近舞台的座椅正在燃烧,火势马上就要蔓延到他的身边,但他毫不在意。   轻快的音乐自他的指尖流淌,没人听过这首曲子,却能轻易地从中感受到演奏者的心情:平静,安逸,像宁静的冬日,落雪的天空,和隐藏在雪下的……   危险。   仿佛正在休憩的银白色野兽,在寂静的午后安睡,但这只是错觉,任何靠近的动物都会被它毫不犹豫地咬断喉咙。它慵懒地、心情颇好地等着,至于有没有猎物会来,这只能决定接下来的时间是否有趣,它并不在意。   他的音乐很轻松,但每一个音又很稳很重,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不过正在弹钢琴的人其实并不关心其他人能不能听懂,他也不是弹给他们听的——他弹给自己,弹给三十三年的过去,弹给死去的同伴,他想到哪里就弹到哪里,想换风格的时候就随心去换,他学音乐的时候还是正在学各国语言的年纪,音符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门跟人类文字相似的语言。   明灭的火光照亮他的侧脸,就要顺着那头银发的长发向上攀爬,却被他在演奏的间隙抬起一只手,生生按灭。他像火光中的精灵,像一片银色的羽毛,像一场好像只要触碰就会飞走的梦。   音乐厅里逐渐安静下来。混乱不知何时已经平息,只有尚未被彻底扑灭的火焰,簇拥着他,依旧在这片乐声里静静地蔓延。   有人问:“这首曲子叫什么?”   他回答:“尘世故事(Melodia Mundi)。” 第199章 尘世雾都   火焰熄灭了。   寂静黑暗的大厅里, 人们最后看到的,是那个穿白色礼服的银发男人抬头,往观众席的方向看来, 然后轻轻笑了一下的画面。   啪。   有人按下了相机的快门。这场音乐会禁止携带摄影设备是不假, 但刚才混乱发生的时候,已经有人重新打开手机想要报警了。不过音乐厅里完全没有信号, 工作人员进行事故处理的速度也很快, 手机没能有别的用途,就被用来拍下了在黑暗与火光中独自弹奏钢琴的银发音乐家的身影。   明明再次陷入黑暗,整个音乐厅里却依旧是一片寂静。就在刚才,那位音乐家演奏的时候, 人们慌乱的心情已经逐渐平静下来, 音乐厅里的混乱渐渐平息, 那钢琴曲的旋律中好像蕴含着一种魔力, 让人们抛开心中的杂念, 坐回观众席上聆听这场特别的演出。   当然,更现实的原因是刚才两眼一抹黑, 而且没多少人成功通过逃生通道离开,工作人员也很有经验, 会场里的混乱很快就得到了控制。整件事解决得非常迅速,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 音乐厅内的骚乱已经彻底结束。   但无论如何, 在这场意外里,他们听到了一场“额外的演出”。忽然间, 在这片黑暗里, 有人拍了下手,然后, 整个音乐厅里响起了沸腾的掌声。   “约纳斯,”依旧注视着舞台位置的朋友说,“那是你的学生吧?你当年教过的那个。”   “是、是他……”约纳斯回答的语气有点恍惚。   “他这些年没怎么练琴吧?技巧有些生涩了,但这场演出的情感远远比熟练的技巧重要,你的学生已经成功找到了‘那条路(The Road)’,他将自己的感情完美地传递给了今天在场的所有人!约纳斯——约纳斯!你的学生要出名了!你将在音乐界和教育界青史留名啊!”   朋友激动地做出了预测,他觉得约纳斯的学生是最有天赋的那种人,而且这个年龄重新开始学音乐也不算太晚,毕竟约纳斯的学生小时候也是系统地学过钢琴的!   他用力拍打着约纳斯的背部,说约纳斯,你的学生将来一定能成为最顶尖的音乐大师;而约纳斯就愣愣地站在那里,半天,他沮丧地哭了出来。   朋友吓了一跳,忙问他怎么了。   约纳斯难过地说,可是我的学生根本不会来弹钢琴啊,他有自己的工作,跟我们完全不是一类人,而且他的父亲已经死了,我欠了他们家太多人情,怎么能要求他放弃自己的事业来跟我学钢琴呢?   朋友不解地问,你的学生是做什么的,难道他的工作能比成为一名钢琴大师更激动人心吗?   约纳斯哽住了。   他学生的工作是杀手,也可能是特工、间谍、赏金猎人,雇佣兵,等等等等,但不管是哪种,他都能保证他学生工作的每一天都比在音乐会上演出要刺激,还要“激动人心”。   但他没法对朋友说,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你不懂,我也没法跟你解释,只能说懂得都懂,不懂的最好别懂……   满脑子是音乐的朋友就纳了闷了,他不理解,就转身问一直站在旁边、肯定听到了他们谈话的人:“先生,打扰一下,请问你觉得呢?如果他成为一名音乐家……”   “他没法改行弹钢琴。太显眼了。”站在旁边的人很平静地给出了答案。   “啊?”朋友皱眉,觉得自己好像问错了人,“用外貌来评价一名音乐家未来的成就是很失礼的,而且美好的外表和音乐总是相得益彰,要知道……”   他还没说完,音乐厅里的灯就被重新点亮,没过几秒,明灭的灯光趋于稳定,世界变得亮堂起来。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狼藉的音乐厅,坐在钢琴旁的银发男人已经不见,能看到的是烧焦的前排观众席,或站或坐的观众们,医生、维持秩序的保安、正在搬走坠落物的工作人员……还有目瞪口呆的约纳斯。   “约纳斯?”   他喊约纳斯的名字,但约纳斯依旧一动不动,保持着那个表情,张大嘴巴,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   “维……”   “约纳斯?约纳斯你怎么了?!”   朋友刚想叫医生,就看到约纳斯猛地冲过来,抓住了站在他身边的人——就是刚才回答他的那位先生,这是个金发的男人,个子挺高,穿着白色的礼服,金色的发尾被放在肩侧,从打扮和气质上看有点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约纳斯抓住了这个男人的衣领,结巴半天终于喊出了完整的单词:“维维维维维……维兰德!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你不是死了吗?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你不是十几年前就死了吗?   “死而复生”的金发男人没用多少力气就把约纳斯的手拿了下来,理所当然地回答:“来看我儿子演出,可惜来迟了一点。”   还是来晚了,赤井务武想。   他到音乐厅的时黑泽阵的演奏都已经开始了,于是他本着来都来了反正维兰德的儿子要炸毛的愉快心态坐下,悠哉悠哉听完了黑泽阵的演奏,又在音乐厅陷入黑暗的时候解决了几个不对劲的人,确认隐藏的敌人暂时没什么动作后,就找到了当年那位钢琴老师。   赤井务武觉得维兰德的儿子还是比较在意这位老师的,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应该顾不上,刚好他离得不远,可以帮忙保护一下这位老师……主要是希望维兰德的儿子找他算账的时候能下手轻一点。   “不是,你……%&*&@#¥%¥……”   约纳斯半天没说出话来,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倒是他的朋友先反应过来了,原来这是约纳斯学生的父亲啊!他跟“维兰德先生”道歉,说自己刚才没认出维兰德先生,说话有些失礼。   赤井务武当然不觉得对方失礼在哪里,毕竟他也不是维兰德本人,而且他跟音乐家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以及……真正的失礼是[扛着RPG踹开你的家门绑走你的儿子还要给日本公安打电话.jpg]。   他跟约纳斯的朋友聊了几句,又解释道:“是音乐家的工作太显眼了,那孩子不喜欢。”   Juniper不喜欢被人盯着,也不能做这种抛头露面的工作,过去二十多年的经历让他永远也无法安心地出现在公众面前。   约纳斯的朋友害死不死心:“真的没有机会了吗?他可能成为这个十年最有天赋的音乐家啊!”   金发的男人笑了笑,回答:“我家的孩子在很多事上都有天赋。”   他看向不远处,那个银发的年轻男人站在安全通道的出口,被人围住,仿佛不经意间向他投来了代表询问的视线。   好了,赤井务武叹气,他现在得想想怎么跟维兰德的儿子解释“秀一是被路过的海盗绑架了,跟【D】没有任何关系”这件事。毕竟维兰德的儿子打人还是很疼的,他担心秀一被失手打死。   ……   音乐厅的另一侧,黑泽阵也看到了赤井务武。他想了半秒,在“有新的意外发生”和“这人是故意来看他演出的”之间选择了后者。   如果有什么紧急情况,刚才黑暗的环境就是传递消息的最好掩护,但赤井务武什么都没跟他说,应该只是来看他乐子的。明明儿子被人绑架了,这个男人还是表现得那么悠闲……跟维兰德一模一样。哼。   “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就在黑泽阵面前,一个中年男人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语气感慨,“二十多年前我们曾经见过,那也是在一场音乐会上,你救了我的命……”   “……泰恩·加罗先生。”   黑泽阵顿了顿,还是准确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啊,他确实记得,这不就是他上次(二十五年前)和约纳斯一起上台演奏时遇到的那个倒霉外交官吗?   中年男人非常感慨,用流畅的英语说他记得约纳斯的学生,虽然当年的救命恩人还是个小孩,但这次刚一见到,他立刻就认出来了(主要还是因为在约纳斯身边);当年他本想跟救他的孩子好好道谢,但那件事后不久约纳斯就失踪了,没能再联络上,直到最近这位外交官听到了约纳斯重新出现的消息,就来找人了,没想到还能直接遇到多年前的那个孩子本人。   外交官先生回忆完往事,又说:“我记得你的名字叫Silber……”   一直安静地听着的银发男人抽回手,终于说了第二句话:“那只是父亲给我起的昵称。”   哪有人真叫“小银”的。   外交官先生忍不住笑起来,说他也觉得这不像是教名,然后正式询问了这位年轻音乐家的姓名。   黑泽阵意识到了什么,往四周看去: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有年轻或年长的音乐家,有西装革履的先生、踮起脚来看他的孩子,也有没带相机的记者和安静等候的侍从。他们看他的目光里不含恶意,也并非对物品的欣赏,而是对一个人的、对他本身的赞许与期待。   他们想知道他的名字。   名字将代表很多东西,一场演出,一首曲子,一段过去。无论他的回答是什么,这将是一个被记住的名字,他清晰地认识到了这点。   “维兰德,”他说,“Wieland Juniper,我继承自父亲的名字。”   他向在场的人道歉,说自己还有事要做,从侍从手里接过烫金的邀请函,转身就离开了大厅。整个过程都相当顺利,没有任何人拦住他。   他转身的时候,银色的麻花辫被他的动作带起,扫过被火烧焦的墙壁,又缓缓落下。   编在头发里的一朵蓝色小花悄然落下,掉在人群中一个小孩的手里。   小孩蹦起来,向他挥动手里的花,大声说:“维兰德先生!你的花掉啦!”   他头也不回地挥挥手,说:“花是送给这里最幸运的人的。”   黑泽阵穿过走廊,离开了演奏大厅。   他转过拐角,看到零零散散离开音乐厅的观众,事实上音乐会仍旧会继续,他走的时候工作人员已经将舞台清扫得差不多了,现在离开的人要么有急事,要么就是担心会场里还有潜在的危险,不打算继续留下。   不过从在场的人数来看,留下的观众还是大多数,黑泽阵对音乐界不是很了解,但想必有些人来一次不容易,自然是要听到最后的。   他没打算现在就出去,只远远看了门口的情况,确认所有提前离开的人都需要登记后,就转身要走。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用眼角的余光瞟到两个正往音乐厅后门走的年轻人——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性,动作略微有些僵硬,没往他的方向看,正在交谈,似乎准备离开。   这是条偏僻的走廊,离开音乐厅的人一般不会选这条路。两个年轻人一边说一边往外走,一切看上去都非常平常。他们从黑泽阵不远处路过的时候,倚在墙边的银发男人也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两个人松了口气。   但他们还没迈出下一步,身后就传来了一道冷冷的声音:“站住。”   试图蒙混过关的黑羽快斗&工藤新一:“……”   两个易容过本以为不会被发现的少年动都不敢动,生怕被身后的人发现什么问题;黑羽快斗给工藤新一使眼色,意思是你不是说他不可能走这条路吗,为什么还是碰上了?!   工藤新一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是按照黑泽阵在演奏完后会尽快离开音乐厅来推理的,这样的话黑泽阵绝对不会选这条路离开;但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黑泽阵根本就没打算走,这样他们会有很小很小很小的概率遇上……所以说为什么会是这条路啊!   黑泽阵隔着这么远都能听到这两个人慌乱的呼吸声了,但他们好像还以为自己没有完全暴露,呵。   他把手插在白色礼服的口袋里,一步步往那两个人的方向走去,慢悠悠地说:“你们两个……”   黑泽阵还没靠近,黑羽快斗就感受到了背后传来的巨大威胁,那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危机感,一股寒意直透脊背,他瞬间炸毛,拖着工藤新一就往前跑:“快跑!”   就算是在这样紧张的情况下,他还不忘了变声!   他已经听工藤说了,以他夜莺叔那个脸皮很薄又容易恼羞成怒的性格,要是被夜莺叔发现他们两个听了这场音乐会,他们就完了!   工藤新一猝不及防被拉着跑,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怪盗的逃跑技能和感知技能比他强,黑羽快斗说跑他就立刻跟着跑了起来!   跑!快跑!逃出这个地方!   他在心里呐喊,望向远处走廊尽头的光,心想只要到达那里,只要到达那个地方……然后他就被人拎着后衣领提溜了起来。   工藤新一:“……”   名侦探没能逃走,被背后的人拎猫一样拎了起来,已经跑了一半的怪盗紧急刹车,倒了回来。既然同伴已经落到大魔王手里,那看来他们今天是跑不掉了。   黑羽快斗心里的小人垂头丧气,但他还是要做最后的努力:“请问,您有什么——”   黑泽阵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黑羽快斗:“……”被认出来了,不会吧?不会吧?!我们可是做过易容的!   他硬着头皮,说先生,您肯定是认错了,我们只是来听音乐会的,我刚才听了您的演奏,真的非常出色,期待您能成为举世闻名的音乐家……   黑羽快斗一边说,一边艰难地保持他的扑克脸,目光却忍不住地往黑泽阵的头发上飘。隔那么远的时候看不清楚,近距离看他才发现黑泽阵的麻花辫里是编着几朵小花的,而且头发已经有点乱了,末端还沾了点血色,被染成了亮眼的殷红。   他正在想要不要提醒,就听到黑泽阵平淡地说:“嗯,期待你成为举世闻名的魔术师。”   黑羽快斗:“…………”   黑泽阵看小白鸽的表情忽然变得有点委屈,就问:“怎么,你想当举世闻名的怪盗?不用等,你已经是了。”   黑羽快斗扁扁嘴,一头撞进了黑泽阵怀里,开始扑腾:“我不管!你是怎么认出来的,我明明做过易容了,就连师姐的易容水平都不如我,不可能看出来才对!”   小白鸽正胡乱扑腾,黑泽阵拎着正心虚不敢看他的侦探,面无表情地说:“我也能认出贝尔摩德的伪装。”   他跟贝尔摩德很熟,只要不是专门针对他花大心思做的易容,黑泽阵都能把那个麻烦的女人认出来,大多数时候都只需要凭借感觉。当然,他跟这两只麻烦的小鬼还没熟到那种地步,能认出来全靠他们自己暴露。   以及味道……靠近的时候就分辨出来了,黑泽阵觉得,如果他们两个下次做伪装的时候不想被他认出来,最好还是用点香水,但他是不会主动提醒的。   他戳戳无精打采怀疑人生的小白鸽,又抖抖抱着脑袋假装自己不在的小侦探,问:“所以谁给我解释一下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工藤新一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回答:“是‘教授’,我跟教授做了交换,我让快斗加入了我们的对决,他要求我们来替他听这场音乐会,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只是你好像不希望我来……”   现在他也知道黑泽阵为什么不希望他来了。但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自己不知道。   黑泽阵没说话。   工藤新一低着头,拽了拽黑泽阵的发尾,像是在撒娇。不过事实上他是在摸发尾的那截红色,不出他意料,这不是染的,上面的红色有些黏,是血。   不对劲。   工藤新一记得在“教授”的包厢里看到黑泽阵的时候,被放在腿上的那截银发上没有这点颜色,现在黑泽阵纯白的衣服上也没有血迹;可从演奏大厅陷入黑暗到灯光重新亮起的一段时间里,黑泽阵几乎一直在舞台中央,唯一的空隙就是火被扑灭、灯光还未亮起的短短几分钟。在这段时间里黑泽去了哪?   名侦探一时间陷入了沉思,不过黑泽阵完全没想到小侦探一直低着头是又开始推理了,就伸手摸了摸小孩的脑袋,问:“演出怎么样?”   “诶……诶?”   “都来看我弹钢琴了,你不会完全没听吧?”黑泽阵松开手,把小侦探的后衣领折回去,说。   工藤新一缓慢地眨了眨眼,虽然大脑瞬间就理解了黑泽阵的意思,但他已经出窍的灵魂还没回过神来,等到他彻底意识到黑泽阵没打算为这件事找他算账的时候,名侦探往上翘的嘴角已经压不住了:黑泽哥他完全不介意我看到他弹琴诶!   他大声说:“世界一流的音乐家!”   黑泽阵忽然收起了脸上的笑,面无表情地说:“看来你什么都没听。”   工藤新一:“……?”   那要我怎么说?!说你弹得很差吗?为什么快斗夸你弹钢琴你就会笑啊!这不公平!   黑羽快斗:因为我是隔壁乌鸦邻居家的小白鸽,你才是他养的小侦探,要求肯定会高一点咯!(事不关己地吹口哨)   黑泽阵按住工藤新一的脑袋,说:“以后别来这种地方,今天制造混乱的那些人未必是冲着我来的,只是认出了我才选择动手,如果他们的目标本来是‘教授’的人,你们知道会发生什么吧。”   工藤新一蔫蔫地点头。   灯刚灭的时候他就发觉不对了,当场带着黑羽快斗从栏杆上跳了下去——准确来说是黑羽快斗带着他,但细节不是很重要。在离开包厢的前一刻,他听到有人闯入的声音,到现在都还有点后怕。   黑羽快斗的反应完全不同,他拍拍自己的胸口,自信地说:“放心啦,我肯定会带着工藤跑掉的,我的逃跑技术可是一流!”   黑泽阵漫不经心地说:“是吗?我还以为你到现在没被抓住是因为知道你身份的那群侦探小鬼在放水……”   “喂!这种事就没必要说出来了吧!”黑羽快斗气得跳了起来,“今晚,今晚我一定会偷到那块宝石,证明我身为怪盗的实力!”   黑泽阵问:“那块红宝石?‘玛特之羽’?”   黑羽快斗点头:“对,到现在为止还没人见过那块宝石的模样,我怀疑这块宝石指的其实是个人,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偷过各种各样的‘宝石’啦……”   黑泽阵:“哦,我见过,还拿着玩了。”   黑羽快斗:“……”   他瞪着眼睛看黑泽阵,半晌忽然拉过工藤新一,大声说:“工藤你看他!夜莺叔太坏了!”   工藤新一正在研究黑泽阵的长发,忽然被拉过来,手里还攥着黑泽阵的麻花辫,他跟高大的银发男人面面相觑,最后小心翼翼地、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地把头发给放回去了。   他坚定地说:“怎么会?琴酒哥哥是个好人。”   黑羽快斗:?   名侦探,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睁眼说瞎话了?就算你忽然掌握了逢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巧,也用不着拿来坑我吧!我才是你现在唯一的盟友啊!   黑泽阵看这两个小孩用眼神打架,完全没看懂小侦探和小白鸽正在传递什么信息,不过他听到走廊尽头传来了第四个人的脚步声。这里虽然是相当偏僻的走廊,但也可能有其他人踏入,因此,他们的闲聊时间已经结束了。   他伸手挡住了两个小孩的视线对决,说:“好了,你们走吧,下次别被‘教授’牵着鼻子走了,他让你们做什么一定另有目的。”   “那你呢?”工藤新一追问。   “我还有别的事要做。”黑泽阵转身离开。   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看着那个银发的背影,以及飘来荡去的麻花辫,过了几秒,黑羽快斗戳戳工藤新一,说快走,现在还来得及布置我的魔术,你被征用为我的魔术助手啦,工藤!   “啊?你在说什……”   “快走快走,万一被人发现了就不得了了,你不是说白马那家伙可能来吗?”   “喂!”   两个少年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而往回走的黑泽阵跟一个戴着兜帽、穿着黑衣服,整个人都好像前行在黑暗中的人擦肩而过,下一秒,对方忽然顿住脚步,转身问他:“请问你看到——你看到工藤了吗?”   在看清黑泽阵脸的时候,黑暗里的人明显顿了顿,随后他摘下兜帽,露出一张跟工藤新一非常相似的脸来。   黑泽阵还记得这个人:“服部君。”   来人正是服部平次,他点点头,说:“我找到了工藤留下的记号,但没找到他的人,白马让我来这里……啊,所以你是黑泽先生吧?”   服部平次有点不确定地问。   他只知道黑泽阵是“实际年龄三十多岁的初中生”,却没见过黑泽阵成年时期的模样,不过既然对方先叫出了他的名字,那应该就是他认识的那位黑泽先生吧?   “你认错了,”黑泽阵悠悠地回答,“我是个音乐家,去过日本,知道‘关西的服部’,所以才叫出了你的名字。不是你说的什么黑泽先生。”   服部平次连忙道歉:“啊、啊抱歉!因为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那,既然你知道我,肯定也知道工藤吧?你见到‘关东的工藤’了吗?拜托了!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找他!”   诶——   服部平次想,这两个人长得还真像啊,他还以为这是黑泽先生长大后的模样,哎,果然是找工藤找得太心急导致判断失误了吧。   黑泽阵想了想,回答:“我没在这里见到长相跟他相似的人。”嗯,是实话。他见到的是雪林福特·道尔先生和亚森·道尔先生。   他跟服部平次告别,继续往音乐厅内部走。此时的音乐会已经重新开始,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新一轮的演出上。黑泽阵先走上了一侧的楼梯,顿住脚步,往音乐厅中央的舞台方向看去——   灯光照亮整个舞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音乐家身上,那个人看上去甚至闪闪发光。   所以他在上面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黑泽阵不自觉地笑了笑,抬起脚步,转到了后面的工作通道里。在一片黑暗中,他闭上眼睛听了一会儿,就往某个方向走去。   ……   黑暗里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加尔纳恰靠在柜子上,听到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才松了口气。这里是音乐厅的仓库,没有开灯,只有相对昏暗的光线,只要不特地进来查看,就几乎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刚才混乱发生的时候他本想离开音乐厅,都已经摸到门口了,却没想到外面的守卫相当不近人情,就算里面发生了爆炸,要离开音乐厅也要做登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女王带着全家来听音乐会了。   他可不能把自己的名字留在这种时候的登记簿上——出了这种事,还跟那些人有关联,事后一定会有人调查。加尔纳恰往后退,准备离开出口附近的时候却被人盯上,他跟黑暗里的不明人物交手,确定今天来这里而且别有用心的人不止他一个,但他不是对方或者警卫的首要目标,所以他只需要找个地方躲起来,或者重新混入人群就可以了。   现在,他屏住呼吸,刚准备离开仓库、若无其事地回到演奏大厅中去的时候,门口却重新传来了脚步声。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不妙,这个人知道仓库里有人,甚至可能就是冲着他来的!是刚才的追兵吗?混蛋,你们找错人了,我真的只是路过想离开的无辜路人啊!   在那个脚步即将越过这排的箱子、马上就要暴露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时,加尔纳恰果断地将手枪上膛,对着那个人就扣下了扳——   什、什么?   几乎就在同一个瞬间,出现在他眼前的男人微微压低身子,早就预判了他开枪的高度,然后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冲到了他面前!   天旋地转,眨眼间加尔纳恰就被人掐着喉咙按在了地上,皮靴碾过他的手,来人用膝盖顶住了他的腹部,把他手里的枪扔了出去,然后笑了一声。   银色的发尾落到了加尔纳恰眼前,再往上,是开着蓝色小花的麻花辫。   “琴……酒……”   加尔纳恰抬起头,果然看到了一双熟悉的幽绿色眼睛。   制住他的男人低笑,俯下身来凑近他,问:“好久不见,加尔纳恰,看起来……你在怕我?” 第200章 尘世雾都   墨绿色的眼瞳像透彻的祖母绿宝石, 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稀透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危险色彩,银白色的发辫轻飘飘从侧肩滑落,几朵浅蓝色的小花随之坠进月光的怀抱。   很低很低的笑声从上方传来, 加尔纳恰的心猛地收紧, 险些把那双眼睛看成野兽一般的竖瞳,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当初琴酒跟他还是同伴的时候就不怎么让人安心, 现在变成敌人, 更是给他一种随时都有可能动手杀人的错觉。   他当然怕眼前的这个人。   忽然在伦敦出现、冰冷的体温、跟以往完全不同的穿着、舞台上安静优雅的演奏……一切的一切都透着诡异。再联想到东京地下基地爆炸后琴酒的失踪,加尔纳恰知道,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最关键的是,他打不过琴酒。加尔纳恰在这方面很有自知之明, 只要不见面, 他就有无数种方式给琴酒找麻烦, 而且他真的会做;可一旦他们面对面站着, 那对不起, 琴酒干掉他甚至不需要五秒钟。   想到这里,加尔纳恰闭上眼睛, 用干涩的喉咙说:“对不起。”   不等黑泽阵回应,他就继续说:“我认错人了, 对不起, 我还以为你是我认识的朋友。”   就算这个人长得再像琴酒, 像到加尔纳恰第一眼认错的地步, 无处不在的违和感也让他难以忽视。   黑泽阵:???   他用疑惑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被自己按在地上的棕发男人,确定这就是加尔纳恰, 虽然他们两个见得不多, 但黑泽阵觉得自己还不至于认错人。   既然他的认知没有问题,那出问题的就是加尔纳恰了,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说:“加尔纳恰,你瞎了可以直接说,我不歧视瞎子。”   这语气听起来也很像琴酒。   加尔纳恰迟疑了一下,才问:“你是琴酒?”   黑泽阵不满地将掐着加尔纳恰喉咙的手收紧了一点,但还给加尔纳恰留了点喘气的空隙:“我说过‘好久不见’了吧,还是说你认识其他跟我长得很像的人?”   加尔纳恰:“……”那确实没有,他没见过天生就跟琴酒长得这么像的,而且上一个自称琴酒兄弟的人是赤井秀一。赤井先生吧,他和琴酒哪里都像,就是长得不像。   于是加尔纳恰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盯着黑泽阵看了五遍,最后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你绝不可能是琴酒!”   黑泽阵本来想快点解决加尔纳恰,看加尔纳恰这副模样他就知道今天的事不是这个人搞出来的,但现在加尔纳恰把他给气笑了。   “为什么不可能?”   “琴酒不会弹钢琴,”加尔纳恰幽幽地说,“他说那是小孩子的玩具,他是不可能会碰钢琴的,我听了你的演奏,琴酒没这个水平。”   黑泽阵:“……”   那确实是我小时候的任务工具,加尔纳恰,不要把我的话自动衍伸出其他的意思。   加尔纳恰看到他沉默,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继续说:“而且琴酒绝不可能用这个发型,上次不知道谁给他把头发扎成这样,那位先生强行让他这么出任务,琴酒从出门到回来一直低气压,直接炸了目标的公司,还把当时的爱尔兰打了个半死。”   黑泽阵:“……”   雪莉给我扎的头发,我恼火是因为那个老东西又在监视我,就连雪莉家里都是监控装置。换你被二十四小时监视两个星期你也会恼。   “最重要的是,”加尔纳恰深吸一口气,终于把按着他的手推开一点,艰难地说,“琴酒已经变小了啊!他现在是个小孩,而你是个成年人,根本不可能是琴酒!”   “……”   “而且琴酒从不穿白衣服,他嫌不耐脏;他对浪漫过敏,也不喜欢花;他不会出现在公众面前,他被监视太久了对视线很敏感;他……”   “看来你很了解我,加尔纳恰。”   加尔纳恰还没说完,就看到黑泽阵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那个有着墨绿色眼睛的银发男人忽然冷笑了一声,将刚松开了一点的手彻底收紧。   黑泽阵看着无法呼吸、开始拼命挣扎的加尔纳恰,嘴角多了一丝嘲讽的笑。   有趣,但也没那么有趣,他已经听够了。   他不紧不慢地说:“你知道得太多了,所以,就死在这里吧。”   再见了,加尔纳恰。   就在加尔纳恰先生要窒息而死的前一刻,桂……不是,滋啦的电流声在他们之间响起,远超安全阈值的电流传到人身上,就连黑泽阵也不得不松开手,离加尔纳恰远了一点。   “啧。”   黑泽阵看着被强电流灼伤了一部分的手腕,毫不在意地放下,这点程度对他来说完全不算什么。   没本事跟他战斗,只会玩这种小手段,加尔纳恰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生死之间加尔纳恰终于启动了携带的微型电流装置,为自己寻回了一线生机,他把装置甩到了脚边的插线板上,烧焦的味道、淡蓝色的电弧和小型爆炸燃起的火花在光线昏暗的仓库里迸射跳跃。   警报声陡然拉响。   不用多久就会有人过来查看,考虑到有人在音乐厅制造过混乱的事,警卫也会过来。加尔纳恰知道只要有人来他就会相对安全,因为「这个琴酒」可是作为音乐家抛头露面、刚刚被整个音乐厅里的观众看见过的。   不过刚才他离黑泽阵太近了,也被结结实实地电了一下,现在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看着跟没事人一样但表情变冷了许多的琴酒,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你别过来。虽然我打不过你,但跟你同归于尽的把握还是有的。”   加尔纳恰攥着某样东西——看起来像是开关——警惕地往后退,一边退一边说:   “你看,无论你装得多像,你都不可能是琴酒,起码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琴酒。如果他想杀我的话,根本不会给我还手的机会,你比他差远了。”   “呵。”   黑泽阵已经被加尔纳恰的话气得笑不出来了。   他确实没想在这里杀了加尔纳恰,加尔纳恰还有用,而且他有事要问,不然不至于单独来找这个人,随便找几个MI6来把这个鶸打包带走也一样,还不用他亲自动手。但现在他觉得自己过去二十年对加尔纳恰的认知全是错的,这人就是个蠢货,跟组织里的其他蠢货没什么区别。   银发男人眯起眼,好像根本不担心警卫会过来,也不担心加尔纳恰打算怎么跟他同归于尽,问:“既然我不是琴酒,那我是谁?”   “好问题,你是谁,让我想想你是谁……”加尔纳恰已经退到了墙边,背后也没有窗户,他确实被逼上了绝路。   站在他面前的人很像琴酒,太像了,可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琴酒,加尔纳恰对这件事很有信心。   他背靠着墙,仓库墙壁冰冷的温度让他的脑子也冷却下来,只需要短短几秒的思考,他就得到了一个最为合理的答案:“组织做过人造人相关的实验,其实你是琴酒的复制体吧。第十六研究所里还有琴酒身体的留存,本来是那位先生留下给琴酒换器官用的,但现在组织被摧毁,那些「备份」也不知道落到了谁的手里。”   加尔纳恰看向了黑泽阵的衣服,以及绑起来的头发,抿了抿唇,说:“所以琴酒已经死了,死在地下基地里,然后【A】让你做琴酒的替身,是吗?但不管怎么样,你也不像他,也根本就不可能他!没有人可以取代琴酒!”   他说到最后,就连一直平缓如死人心电图的语调都有了起伏,加尔纳恰难得有明显的情绪,声音也变得激动起来。   黑泽阵:“……”   黑泽阵:“你是琴酒的粉丝吗?”   加尔纳恰:“怎么可能!我跟那家伙的关系不能再差了,我们互相都想杀了彼此!”   黑泽阵:“嗯,我知道,所以你是琴酒的粉丝吗?”   加尔纳恰:“……”   他不是,他没有,他跟琴酒那家伙根本就没什么好说的!所以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哪里表现得像琴酒的粉丝吗?琴酒那种人怎么可能有……呃,组织里好像还真有他的粉丝,算了,这不是很重要。   都怪赤井秀一!跟他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加尔纳恰自己就是FBI,他很清楚,FBI的话那能信吗?赤井秀一以前可能是乖小孩,但进了FBI的门,就算是块玻璃也得给你全染黑了!   而黑泽阵若有所思地看着加尔纳恰,又想起他收到的那句没头没尾的话来,问:“所以‘问心有愧’是这个意思?”   加尔纳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是!”   “那你在愧疚什么,加尔纳恰?从乌丸的死开始,你跟我就已经是敌人了。”   “你、你……”   “第十六研究所里没有我的复制体,要让你失望了。乌丸确实有过这个心思,但在他们产生意识之前,我就把他们全都杀了。”   “……”   这确实是琴酒能做出来的事。   加尔纳恰反复看着黑泽阵,发现这个人说话的时候非常坦然,琴酒不会说谎,但这个人不一定——可或许是那张跟琴酒一模一样的脸在作祟,他还是决定相信这个人的说辞。   既然不是被唤醒意识的复制体……加尔纳恰迟疑地问:“那你是琴酒的双胞胎兄弟?”   黑泽阵嗤笑一声,反问:“你觉得会有吗?”   他要是真有什么双胞胎兄弟,前半的人生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维兰德可不是会将好用的底牌收在柜子里的人,用他一直不怎么顺心的乌丸也会出手……   哼。琴酒只有一个。   手电筒的光透过仓库箱子的缝隙传了过来,虽然只是从走廊另一侧扫过来的,但警卫的说话声已经越来越近。那道光有一瞬打在加尔纳恰的脸上,他难得露出了相当纠结的神色。   他姑且相信这是琴酒,但不管怎么看这个人都跟琴酒有极大的差别,对于熟悉琴酒的加尔纳恰来说尤其如此。   “你,”加尔纳恰艰难地说,“如果你真的是琴酒,那……【A】对你做了什么?”   “……”   “我明白了,我已经彻底明白了,赤井秀一始终和【A】是一伙的,他来找我、跟我说那些话只是为了跟我一起接近你,让你放松警惕,取得你的信任,然后他就会把你带回到【A】的身边。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你也好,我也好,FBI也好,都不过是【A】手里的棋子罢了。”   “……”   “他回收了你,就像那位先生对你做的一样,重新对你洗脑,把你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又变回了他听话的孩子,他还手动给你点了钢琴技能、不,你本来就会,只是以前忘记了吧?琴酒,你现在真的很像他……你还记得当初就是他把你卖给那位先生的吗?”   穿着白色礼服、绑着麻花辫,安静地任所有人围观,这不是琴酒,加尔纳恰想。琴酒不应该像个宠物一样任人观赏,也不应该连人都不会杀,这不应该是琴酒。   在漆黑的暴风里、穿着黑风衣冷酷无情地将一切阻碍他的目标杀死,这才是他认识的琴酒啊。   琴酒,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啊琴酒!   黑泽阵皱眉:“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还有,赤井秀一对加尔纳恰说了什么,搞得加尔纳恰的脑子都不对劲了。他忽然觉得加尔纳恰变成这样,赤井秀一可能要负很大的责任。   加尔纳恰低头叹气:“果然。”   黑泽阵面无表情:“我没有被他洗脑,顶多是摆脱了组织的控制,变回原本的模样罢了。”   这人对他的误解也太多了,真不知道这些认知都是哪里来的。   他决定不跟加尔纳恰闲扯了,如果警卫过来的话,虽然他有100%的把握顺利离开并把加尔纳恰塞给哪个机构的人,但他要问的问题就难说了。   黑泽阵直接问:“你来英国做什么?你现在应该躲起来吧,加尔纳恰,这不像你。”   加尔纳恰沉默了半天,才低声说:“我跟你不一样……我没有被洗脑。”   黑泽阵一拳砸在了旁边的箱子上,沉重的杂物箱轰然倒地,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银发男人收回拳头,似笑非笑地说:“我数三秒,给我把你的洗脑剧本忘掉。”   加尔纳恰:“……”   好的,他暂时忘掉那个剧本了,都是赤井秀一的错,搞得他胡思乱想,怎么看这都是琴酒嘛。   所以说琴酒就是脱离组织后放飞自我了,根本没有被洗脑,没想到琴酒冷血的身躯里还藏着一颗成为音乐家的心,也是,在注意到琴酒喜欢古典文学和古典音乐的时候,他早就应该想到这点了。   加尔纳恰顺利地把自己的脑回路扭了过来,现在他看眼前的银发男人,忽然觉得对方越来越像琴酒,之前被他忽略的细节也重新浮出水面。   所以不是琴酒的替代品不敢杀人,而是琴酒不想杀我,他在乎我!加尔纳恰已经彻底想清楚了!   他松了口气,说:“我来英国是因为那位先生……”   加尔纳恰的话还没说完,仓库门外就响起了清晰的脚步声,他顿时收声,这会儿反倒不希望自己和琴酒被人发现了,可事与愿违,那个脚步声已经明确地往他们这边来了。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对方马上就要到能看到他们的地方了,加尔纳恰紧张地看向琴酒,却发现那个银发的男人依旧站在原地,姿态从容,甚至没打算回头。   “琴——”   “还没问完?”   来人用熟稔的语气询问。   那是个金发的男人,穿着跟黑泽阵相似的衣服,如果不是头发短一些没法编起来的话,那他们两个的穿着打扮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维兰德,【A】,有名的疯子,谁都不想惹的男人,知道他的人都会这么说。   加尔纳恰震惊且茫然地看着黑泽阵转过身,不耐烦地对那个金发的男人说:“你来做什么?”   金发的男人语气轻松:“帮你们解决了接近的警卫,没关系,他们不会来了。”   这两个人又说了几句什么,而加尔纳恰已经听不到了。   他看着不远处的画面,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回响: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所以琴酒真的被洗脑了这都是真的琴酒你的命好苦啊……   赤井务武是来找黑泽阵的,他看到逐渐接近的警卫,就知道会有点小麻烦,就用了点小手段把他们给引开了。随后他找到这条走廊,还没找到地方就听到一声巨响,就无奈地找到这边来了。   看来维兰德的儿子是真被气到了,完全不管可能被这声音引来的其他人,不知道墙边那个人说了什么,才让心情原本不错的小孩这么生气。   他看到黑泽阵有点乱的发型,就伸手帮黑泽阵整理了头发,把发尾的部分重新编了一下,才满意地放下手。   然后赤井务武转向加尔纳恰,他确实不认识这个人,就问黑泽阵:“你要问他什么?”   黑泽阵回答:“一件想确定的小事。”   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加尔纳恰那边,刚想说什么,就看到了加尔纳恰无比复杂的眼神。   加尔纳恰幽幽地说:“你还说你没被洗脑,你只是自己没察觉到而已。也是,我怎么能指望一个被洗脑的人知道自己的情况。”   黑泽阵:“…………”   赤井务武用眼神询问黑泽阵发生了什么。   黑泽阵呵呵一声,他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就是换了身衣服,加尔纳恰脑补的剧本已经从人造人替身双胞胎上升到洗脑换人格上了。   他简单解释:“这是加尔纳恰,乌丸的‘资料库’。他认为赤井秀一把我从日本绑架到英国,以及你给我洗脑,让我听你的话……”   赤井务武:“这不是事实吗?”   黑泽阵:“……”   加尔纳恰:“你看!”   黑泽阵:“…………”   【A】都承认了,还说你没被洗脑!琴酒,你果然还是变成了这样,早知如此,当初我就应该杀了你,至少不会让你再面临一次这样的命运……   加尔纳恰为数不多的良心正在隐隐作痛,然只有那么一丁点,可琴酒对他来说确实算是“朋友”,不管琴酒怎么想的,加尔纳恰一直希望自己有个朋友——虽然他清楚地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他叹气:“你们不用说了,我已经彻底明白了,我的朋友——赤井说得对,琴酒,身为我友人的那个琴酒已经彻底不在了,我不应该抱有期待的。那我算什么……”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看向赤井务武,虽然没开口,但赤井务武看懂了,他的意思是:看你干的好事。   赤井务武:可我说的也是事实,洗脑是真的,你也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秀一带上了来英国的飞机。   黑泽阵:恼了。   他走过去,也不管加尔纳恰能有什么后招,抓起加尔纳恰的衣领就说:“行了,加尔纳恰,我不会杀你,你也用不着跟我同归于尽,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墨绿色的眼睛在黑暗里反射着冷光。   “你这种胆小鬼,不可能在被追杀的情况下还有心情来别人的巢穴,还要来这种地方……是谁让你来的?”   “……”   加尔纳恰沉默了很久,忽然笑了出来。   他笑得很畅快,语调也不像平时说话那样毫无起伏。这次他是切切实实地在说自己想说的话了。   “琴酒,你真的想知道吗?我怕你听了会后悔。”   加尔纳恰的声音很轻,他抬起头看琴酒的时候,眼里又有一种看不明的情绪。   黑泽阵微微皱眉。   不对,加尔纳恰的反应很不对,一切都仿佛指向了他最不想听到的那个答案。   就在他的注视下,加尔纳恰给出了答案:“那位先生。是那位先生让我来的。【D】的动作触及到了他的底线,那位先生让我来解决【D】的代理人。”   整个仓库里都一片寂静,只有加尔纳恰说话的声音。   他说他也不想来的,就跟琴酒说的一样,他从头到尾都是个胆小的人,从不敢出现在任何人面前;但那位先生知道他背叛组织,还找人杀琴酒的事了,这次不来他就会死——或者他的那些同族就会死。他对同为“加尔纳恰”的家族成员没什么感情,但失去了他们,他自己也不会落到什么好下场,所以他别无选择。   加尔纳恰说到最后,目光毫不避让地跟黑泽阵对视,说:“琴酒,这就是你要的答案。”   黑泽阵的声音依旧平静,抓着加尔纳恰衣领的手却慢慢收紧:“加尔纳恰,你在开什么玩笑,那个老东西已经死了。”   加尔纳恰回答:“是啊,他死了,我知道他死了。不管那副皮囊下面的人是谁,现实就是那位先生重新出现了,而且就算没有了组织,他也依然能联系到我,以及……”   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有点怪异。   “他告诉我,【D】先生已经死了。早在一年或者更久之前,他就死了。”   音乐会仍在继续,从走廊外传来了激昂的乐声,与之前柔和的旋律不同,这热烈的、欢腾的声音穿过厚厚的墙壁,越过曲折的走廊,传递到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黑泽阵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变化,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说,好啊,我会去查查那个人是谁,还有,如果【D】已经死了,那现在就是两个死人在过招,呵,有趣。   明确已经死去却“复活”的乌丸,和没人知道死亡却有人在冒充的“教授”,这局面可真够好笑的。   哦,还有死了的【A】。黑泽阵看向赤井务武,维兰德也死了,现在是三个死人在下棋,所有人都只是套着壳的人偶,就好像在上演一出滑稽的木偶戏。   他转身就要走,却听到背后传来了加尔纳恰的声音:   “琴酒。”   “我会找到冒充他们两个的人,你就活着等结果吧,加尔纳恰。”   “我不是在说这个。”   坐在地上的加尔纳恰低着头,声音很平静,又恢复到了他习惯的、每个字都毫无起伏的语气上。   他看了看黑泽阵,又看向不远处的“维兰德”,说:“不管那位先生是复活了还是谁冒充的,他都很介意你的事;如果不是因为要杀你,我也不会被逼到这个份上。现在我很好奇,琴酒,如果「那位先生」知道你回到了【A】手里,他会做什么?”   加尔纳恰的话还没说完,黑泽阵就重重一脚踹在了加尔纳恰身上。   说实话,他很不爽。   从加尔纳恰开始胡说八道的时候黑泽阵就想动手了,只是怕不小心把人打晕才准备等到问完再打,可现在他没有耐心了。   他把加尔纳恰提起来摔到墙上,动作不比拎一只兔子费劲,唯一的不同就是加尔纳恰接触墙面的时候发出了一声重响;棕色头发的男人咳了两声,血顺着被磕破的额头往下淌。加尔纳恰觉得他的头有点晕,琴酒这下可能把他撞成脑震荡,都说了他是文职,跟战斗人员不一样……哦,忘了,这个琴酒已经不是他认识的琴酒了。   黑泽阵踩上他的背,加尔纳恰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剧烈的痛楚顺着神经传递到大脑,他甚至好像听到了自己的骨骼碎裂的声音,也感受到了琴酒恼怒的心情。可事到如今加尔纳恰却不怕了,可能是因为琴酒不会对他说谎,又说了不会杀他的话吧。   他吐出一口血来,发觉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抽离,眼前已经快要看不清了。   可他仍旧要坚持把话说完,哪怕这可能是遗言:“音乐会的消息会传出去吧,「那位先生」迟早会知道的。琴酒,这是【塔】仅剩的两位顶端为了抢一个人而即将展开的大戏,而你是这场大戏的主角,哈……赤井秀一来找我的时候,有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吗?”   即使到了意识模糊的时候,他还在想:赤井啊赤井,你确实是很聪明的人,骗过了那位先生,骗过了FBI,也骗过了我。但你总会在琴酒的事上栽跟头,以前是,现在也是。   黑泽阵收了手。   他就是随便打了两下,加尔纳恰就已经在吐血好像快要死了,这就是黑泽阵一开始没直接动手的原因。   只是晕过去还好说,但他不知道加尔纳恰到底有多脆,要是一不小心打死了……啧。   他按着加尔纳恰的脑袋,俯下身,问:“赤井秀一对你说了什么?”   黑泽阵怀疑赤井秀一在整件事里起到了非常、非常重要的作用,并准备给赤井秀一再记一笔账。   加尔纳恰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也可能没有,毕竟他很少受伤,可能对自己的情况有所误判——琴酒这么熟练,应该不至于失手把他打死吧?   他从模糊的视线里看到垂落的银色发辫,一朵蓝色小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正在轻轻晃动。   “赤井啊,他说……哈,我忘了,跟现在的你已经没有说的必要了,你又不是以前的那个你。”   “……?”   黑泽阵扔下快要昏过去的加尔纳恰,起身对赤井务武说:“没办法了,我们去杀了你儿子吧。”   赤井务武轻轻咳了一声,替他即将被打死的大儿子辩解道:“我觉得……秀一应该不是故意的。”   虽然就目前的情况看,加尔纳恰的误解可能确实跟秀一有关吧……大概……吧……   地上,加尔纳恰听到这两个人的对话,恍惚地想:赤井秀一有一点还是没骗他的,那就是他真的是【A】的儿子,琴酒的兄弟。赤井,你们家的事真复杂啊,家庭纠纷就不要把这么多人都牵扯进来啊……   他彻底昏了过去。   黑泽阵根本没看他,还是在对赤井务武说话:“你对你儿子倒是放心。”   赤井务武顿了顿,才说:“你也是我的儿子。”   他察觉到维兰德儿子有点微妙的心情了,虽然就这么让还在被绑架的秀一预定了被打的结局不是很好,但他真的在尽力做好一个……一个……根本没法一碗水端平的父亲。   因为他们家的情况实在是太复杂了,端不了,根本就端不了水。(闭眼叹气)   黑泽阵看了他一会儿,别开了视线,冷淡地说:“你不是他。”   用着维兰德外表的赤井务武伸出手,拍了拍黑泽阵的肩,说:“我确实不是维兰德,但我也是你的父亲。还有,我有件关于秀一的事要告诉——”   这话没能说完。   因为就在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很轻的响动。特别轻,外面有人,如果不是对方露出破绽,他们根本就听不出来。   黑泽阵没听赤井务武说完就追了出去,只留下一句“他(加尔纳恰)交给你了”,银白色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昏暗的仓库里。   赤井务武沉默。   他本来想把秀一被海盗绑架的事解释清楚,毕竟这件事只是意外,只要说得及时就没什么大问题——大概吧,看黑泽阵的表情,在音乐会上弹钢琴也不是特别为难的事。但现在,他怎么觉得……他要跟秀一一样被打了?   要不然还是回去救秀一,然后他们父子两个逃往海外,躲避维兰德儿子的追杀吧?   ……   跑快点、再快点。   浅金色头发的年轻女孩几乎是冲出了走廊,她从小就很擅长隐藏自己,如果没听到那句话气息不稳露出破绽,仓库里的两个人也发现不了她在门外。   她在下一个拐角处急转弯,钻进了隐蔽的通道,但背后的人根本不用犹豫,就沿着正确的道路追了上来,并且离她越来越近。   要被追上了。   青空色的眼睛里倒映着安全出口提示的光,菲莉娅·M一咬牙,转身就往楼上跑。要是离开了音乐厅,她没了对地形熟悉的优势,不用多久就会被追上,还不如在这里跟对方兜圈子,直到接应她的人来。   她一边跑一边给某个人发消息:哥,出事了,有人知道教授已经死了!   而且……   她没能发出下一条消息,就听到那个人马上就要追上她了,现在她所处的位置是四楼包厢的走廊,刚才发消息的时候来不及转弯,幸好演出仍在继续,现在的走廊里没有人。   前方的道路尽头有其他人的身影,巡逻的警卫好像正在寻找什么东西,她来不及多想,就钻进了其中一扇门。   她反手关门,前方是依旧在演出的大厅,耳畔是节奏紧促的交响乐,房间里几乎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就算躲起来也难以脱身。不过还好这边的光线没那么亮,她可以从包厢翻下去……   脚步声逐渐逼近,外面的人好像根本不需要犹豫,就慢慢走到了这扇门前,然后,随手推开。   菲莉娅屏住了呼吸。   她没出去,只将半件衣服丢在了地上,制造出她已经从这里逃出去的假象;包厢里有个放茶和酒的柜子,下面的空间很难藏住一个成年人,不过她身材比较矮,而且真的在马戏团混过,躲进这种地方轻而易举。   只要她不发出声音,只要她不犯错误,就没人能找到她。她可以躲起来,她可以做到,就跟当年一样……   打开门的人走了进来,往里走了两步就停下,或许在环顾四周,不过房间里没什么好看的,跟其他的包厢一样。这里也不是女王的豪华私人包厢,里面的陈设一目了然,从对面都能看得清楚。   脚步声继续,对方站在了包厢的边缘,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可能是在观察,也可能是在判断情况,总之不会是听了会儿音乐。   躲在柜子里的菲莉娅将自己蜷成一团,尽力压制住呼吸,就连心跳也几不可闻。   她知道,自己躲在这里仍旧有被发现的可能,但如果从那边跳下去——对方也能这么做,而且比自己动作更快,到时候想跑就真的跑不了了。她得赌一把,只是她的运气一向不好,总是会输,命运只在极其偶尔的情况下才会垂青于她,而现在她只能闭上眼睛祈祷。   不可以,现在绝对不能被抓到。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可就在这个时候,站在那边的人动了,他走了两步,像是要离开,又忽然走到了这个柜子前。   很低的笑声从外面传来。   菲莉娅睁开眼睛,咬着牙,竭力阻止自己身体的颤抖,她记得蒂塔——她记得那个女人说过,琴酒不喜欢翻柜子,蒂塔也是这么活下来的,虽然她跟蒂塔的感情相当塑料,彼此说过的谎话有一箩筐,但现在她希望蒂塔那时候说的是真话。   对方就在柜子外面站定,从上面拿下来了什么东西,应该是一瓶酒,然后他说“多了瓶朗姆”,就把那瓶酒放到下层去了。   那语气像是看到了很有趣的东西,菲莉娅松了口气,但依旧不敢放松,她得等这个人离开。   脚步声逐渐远去,门被关上,整个包厢里重新变回了寂静,没有脚步声,没有人的呼吸声,只有大厅里的乐声从音乐家的手里流淌进这个狭小的空间。   新的曲子很舒缓,像一阵柔软的风,抚平人心中的创伤,让不安的心情也随之平静下来。   菲莉娅闭上眼睛听了很久,确认房间里没有声音,才轻轻抬手,准备出——   有人帮她打开了柜子的门。   一颗心瞬间凉透,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裤脚,菲莉娅缓慢而惊惧地顺着往上看去,那个银发的男人就站在她面前,问:“你不会真以为我不会检查柜子吧?”   到底是哪个蠢货谣传他不会打开柜子的。 第201章 尘世雾都   插播一条新闻:《名侦探夏洛克·平井表示不对江户川亚瑟曾做出的“琴酒不会打开最后一个柜子”的判断负责, 因为他现在是雪林福特·道尔》。   再插播一条新闻:《赤井秀一试图向海盗解释打错了、电话那边不是他弟弟未果,因为这群很有学术精神的海盗打电话给降谷零时,得知家属的哥哥是个长银发的男人, 由此可得他们是三兄弟》。   再再插播一条新闻:《本想回家做饭的赤井玛丽前往海上营救被海盗绑架的儿子, 先定一个小目标,征服北大西洋, 玛丽大帝崛起的传说即将传遍四海!》   (PS:讲述海上霸主故事的全新电影《玛丽大帝传奇》将在7月7日震撼上映!克丽丝·温亚德称自己对主演的位置很感兴趣)   再再再插播一条新闻:《近期有多名人士接到来自英国的电话后突发癫痫、口吐白沫被送往医院就医, 电话均提到了音乐会关键词,反诈中心提醒您,谨防新型诈骗手段、远离音乐会骗局、保护自身安全》   再……   “别插播了!快点把频道切回去,没看到大家更关心伦敦发生的事吗?!”   “好好, 那就不讲茶会侦探开会的事了……”   (雪花屏)(桂……不是, 滋啦滋啦的声音)(醋昆布的声音)(扒饭的声音)(遥控器坏了)(敲打电视机)(咚咚咚)(成功换台!)   ……   音乐厅的包厢里。   黑泽阵看着躲在柜子里、脸色煞白的年轻女孩, 对方好像吓得魂都掉了, 睁大青空色的眼睛看着他, 半晌愣是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这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正装礼服, 地上那件外衣也应该是她的;她的头发是很浅的浅金色;从面孔来看属于北方民族,不过如果是这样, 她的身高确实有点矮了, 一般人也躲不进这么狭小的空间。   过了很久, 缩在柜子里的女孩才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听你们对话的……我听到仓库里有很大的响声,还以为有人需要帮助。”   她确实是听到声音才过去的, 只是听到的东西有点超乎她的想象。   黑泽阵嗤笑一声:“那你这么怕我做什么?”   如果她真的只是路过, 并且认为仓库里的是恶人,那她看到走廊尽头的警卫时就应该向警卫寻求保护, 而不是自己躲起来。无论怎么看,这位小姐都不像个普通路过的无关人员,而且……   先不用提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自己完美塞进柜子里的技术,单看她这几乎毫无动静的隐蔽能力,黑泽阵也知道这不是什么普通人。   这副无害小动物的模样根本就是装出来的吧。黑泽阵眯起眼,懒得跟对方虚与委蛇浪费时间,直截了当地说:“你认识我。”   “……”听到他的声音,年轻女孩下意识地抖了抖,还是坚持刚才的说辞,很小声地说,“不,没有吧……我们应该不认识吧?”   呵。是吗?我确实不认识你,但你却未必不认识我。   黑泽阵对有很多人单方面认识自己的这件事非常清楚,不管是组织里的人、那群想追求长生不老的老年痴呆,还是各个国家情报机构的成员,知道他的存在和长相根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事。在某些领域,他确实比贝尔摩德那个女人更有名。   不过他对其他女性向来要友好一些,如果今天来找他的是贝尔摩德,他已经跟贝尔摩德打起来并想办法灭口了。   他把手搭在柜门上,微微俯身下来,说:“我还以为你听了我的演奏。”   被重新编好的银发落在半空中,发尾柔软而蓬松,跟音乐厅里流动的音符一同晃动。   菲莉娅盯着那截头发,目光随着银发的末端晃来晃去,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是的,我听了,弹得特别好听……”   诶、她刚才说了什么?   诶诶诶?   她倏然睁大眼睛,整个人往后缩去,但她本来就在柜子里,这下结结实实地用后脑勺跟柜子撞了一下,疼得她吸了口气。   坏了,把真正的想法给说出来了。菲莉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以她面前这个人的性格——以之前的情报来说,搞不好她刚才说了个最错误的答案!   就在她忐忑不安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外面是之前在走廊尽头的警卫,他们敲了下门,礼貌地问这个包厢里的客人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陌生人。   他们在找人。   黑泽阵跟柜子里的女孩对视,在菲莉娅的注视下,银发男人微微皱眉,好像在思考什么……   一种极端不祥的预感骤然涌上心头,菲莉娅觉得自己头上好像顶了个大大的危字,强烈的求生意志告诉她: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她在这里被灭口的可能性是100%!   她直接撞出了柜子,捂着自己被撞疼的脑袋,向外面喊:“等、稍微等一下,我这就来开门!”   十几秒后,头上顶着个包的年轻女孩打开了门,对警卫说她没看到任何可疑的人物,至于她头上的包,是刚才拿酒的时候撞到了柜子。   而她背后的包厢里,有个银发的男人正坐在那里喝茶,茶水悠悠冒着热气,不过大概不是开水,毕竟那个银发男人真的在喝茶。   警卫觉得那个银发男人有点眼熟,但肯定不是他们要找的目标,就放缓了语气,说:“我记得这个包厢登记的客人是……”   菲莉娅小姐很快地回答:“原本预定了这里的是我的朋友,但刚才演出事故发生的时候他们离开了……”她甚至准确地说出了客人的名字,并跟警卫核对了相关的信息。   门外的两位警卫不疑有他,道谢后就要离开,菲莉娅扒着门框多问了一句:“请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警卫回答:“请放心,刚才制造混乱的肇事者已经被抓住了,危险也已经排除,我们正在搜索他的同谋,很快就能排查完毕,请您不用担心。”   门关上了。   菲莉娅小姐背靠着门,松了口气,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重新抬起头来看黑泽阵,发现那个银发男人端着茶杯皱眉,在她惊恐的眼神里颇为不满地说了句:“啧。好烫。”   菲莉娅:“……”   看起来还是挺好相处的,吧?   可能她对这个人的理解有点偏差、不对,明明偷拍了那么久的时间,怎么会出这种问题……她移开视线,正在想应该怎么脱身,毕竟现在用的可是她本来的脸啊!   “那个、这位先生,其实我……”   “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吧。”   黑泽阵放下茶杯。   他刚才其实没喝,作为一名经常被派去做商业交涉任务的组织成员,他早就掌握了拿着酒杯看似喝了其实什么都没喝的技巧,他说烫完全只是因为……茶杯烫到手了。   他看向那边的年轻女孩,也不怕她现在就打开门跑掉,就这点距离,在她开门的功夫,黑泽阵就能直接把人给放倒,甚至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又不是所有人都像赤井秀一那么能打。   菲莉娅也知道这点,才一直没动,既然已经被追上了,那她就跟之前在仓库里惨遭殴打的某位先生一样,根本就毫无还手之力。   至于名字,这是个选择题。菲莉娅还记得这个银发男人刚出现在音乐厅中央舞台上的时候,当时被介绍的名字是……她没听到。   她完全没听到!   菲莉娅当时正在喝水,看到正在往上走的银发男人,整个人都是懵的,她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发现自己没有出现幻觉,终于倒吸了一口凉气,在“本人会弹琴”和“刚好长得像”之间选择了后者。   哈哈,如果是那个人,怎么可能会来这里弹钢琴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安心地听到最后,正高高兴兴地准备跟其他人一起热烈地鼓掌的时候,忽然,大厅的灯灭了。黑暗里,菲莉娅小姐的笑容逐渐消失。她觉得这应该不是什么意外,而是有人看到那个银发男人,选择了动手。   有人开枪,她坐着纹丝不动。   发生爆炸,她甚至喝了口水。   那个银发男人镇定地继续弹钢琴,菲莉娅沉默了很久,默默地横着挪动脚步离开了原地。不管怎么样,STK的是六分仪真理又不是她,不要慌,问题很大,现在走还来得及。   于是她小心地在黑暗里潜行,想要偷偷离开音乐厅,却没想到在漆黑一片的走廊里遇到了一个悄无声息接近她的敌人,紧张的菲莉娅小姐下意识地就跟他打了起来!   而且对方竟然是跟她势均力敌的对手——她的意思是,以她只有五的战斗力,在平时接触的圈子里,她很久都没碰到跟她一样菜的人了:D,真是少见啊,这种鶸水平到底是怎么好意思出来混的。   幸好他们菜鸡互啄没打多久,就发现对方也是准备跑路的,默契地收手,避开巡逻的警卫。两位势均力敌的对手在黑暗里无声作别,希望再也不要见面,也不用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大家互相不认识最好。   不过耽搁的这段时间也让她错过了离开的最好机会,走廊里传来激烈的搏斗声和枪声,有数人在不远处的黑暗里交手,她在楼梯下的空间里屏住呼吸,等安静下来的时候,音乐厅里的灯光也就恢复了。   她正准备悄悄离开,却听到了仓库里传来的声音,因为那个说话声实在是太熟悉了,她没能按住好奇心,就小心地躲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然后……   嗯,然后就被追到这种地方来了。   所以说她真的不知道这个人用的是什么名字,总不能说“嗨,黑泽先生你好,我是在东京STK偷拍你的路人,我们还在秋田县见过”这种话吧!喂,那样只会死得更快啊!   “抱、抱歉,我没能听到你的名字……”   “你的手机刚才收到了消息,记得看一看,说不定是什么重要的通知。”   黑泽阵打断了她的话。   手机就放在外衣的口袋里,刚才亮了起来。但他们都知道,这座音乐厅里屏蔽了信号,所以这部手机的消息是从哪接收到的?   菲莉娅低着头,没说话。   黑泽阵拿着正慢慢变温的茶杯,漫不经心地说:“我仔细想了想,虽然组织里一直有我不会翻柜子的传闻,我也放过几次水,但几乎没人把它当真,毕竟真正从我手里逃走的人又不会把事情说出去。”   就算猜到了琴酒有问题,是故意放过了他们,卧底或者间谍们要么领这个情,要么变得更加警惕反而怀疑是陷阱,总之不会说出去,而且他们也几乎没有再跟组织成员讲八卦的机会。   当然,也有不是组织成员的,比如说……一些很小只的侦探什么的。   他慢悠悠喝了口茶,才说:“不过要说最近可能相信这个传闻的人,我倒是想起一个来,而且她最近还跟一位单方面认识我的‘熟人’见过面。”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黑泽阵一直没看门口的年轻女孩,他在走神,想的是这里的茶还不错,这个包厢真正的主人还算是个有品位的人。   他放下茶杯。   “你认识蒂塔吧?还是说,你就是在东京跟踪我的那位——Sextans(六分仪)?”   “……”   “哦,所以就是你满大街追着我偷拍啊。”   黑泽阵看到那个年轻女孩略微迟疑的表现,已经理解了一切。不用他怎么懂,正常人如果真的无辜的话,听到这种话不是应该立刻反驳吗?就算刚才没有,他说到这个份上也该否认一下了吧。   啧。他今天怎么一直在遇到莫名其妙的人和事?莫名其妙被绑架的赤井秀一,莫名其妙的海盗侦探首领,莫名其妙的加尔纳恰,还有这位莫名其妙的跟踪狂小姐……而且他们之间都没什么联系,麻烦。   黑泽阵想,下次出门之前让露比占卜一下吧,不是因为他相信露比的占卜能力,只是因为这样等出事的时候还可以找人背锅。   他看那边的年轻女孩一直没什么反应,就问:“隐修会还好吗?”   年轻女孩抿着唇,小声回答:“我不是隐修会的人。真的不是。”   仿佛为了强调自己的身份,她在后半句话上加重了一点语气。   “你叫什么名字?”   “……菲莉娅·D·M。”   黑泽阵终于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了那个年轻女孩面前,在对方的表情一点点变得惊恐之前,他伸出手,问:“照片呢?”   菲莉娅一时间没有回答,黑泽阵就重复了一遍:“你拍的照片呢?”   菲莉娅:“……”   你的关注点只有这个吗?   她踌躇地说:“相机和照片都在日本,我没带过来……”   黑泽阵:“你带了。”   菲莉娅:“………………”   她闭上了眼睛。到底是谁说琴酒不懂人心的,他这不是随便听一句就什么都知道吗?!   黑泽阵花了几分钟从菲莉娅这里问到了照片和相机存放的位置,又从她的手机里——包括相册、社交软件和常用邮箱里删除了所有的照片存档。看到自己被打中心脏从悬崖摔下的那张照片时,他的手顿了顿,冷静地把黑历史给删了。   然后他把手机还回去,问:“你家长在哪里?”   菲莉娅震惊地看着他,几近失语,过了好几秒才说:“我成年很久了。”   黑泽阵很随意地点点头,重新问了一遍:“所以你的家长在哪里?”   菲莉娅:“……”   她终于明白了,这个男人看起来很好说话,可其实他根本就不听任何人说话,他有自己的逻辑和行为方式,要想说服他,八成得打一架。   至于她……诶?我打琴酒?还是算了吧!   她小声说:“我家里的人在我很小的时候就都离开了,只剩下两个哥哥,一个躺在床上病了很多年,另一个……”   “他人呢?让他来接你,我要跟他谈谈。”   “我哥哥他、啊……我们很久没见了,他应该不认识我了吧……”菲莉娅有点迟疑,她甚至没敢看黑泽阵,只在看他编起来的头发。   黑泽阵听懂了。所以意思是知道在哪,但完全没相认吧。既然这位菲莉娅·D·M小姐本人都能跟隐修会扯上关系,那她哥哥估计也简单不到哪里去。   他面无表情地评价:“听上去不像什么好人。”   菲莉娅:“……”   菲莉娅:“不准你这么说我哥哥!他可是、他……虽然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不准你这么说我哥哥!”   黑泽阵:“……”他果然不懂别人家的兄弟姐妹,还是秀吉听话又懂事,还不会跟明美一样没大没小。   他站起来,说既然没人来接你,我会把你交给警察,等音乐会结束你就跟他们走吧。   还没等菲莉娅接话,他就补了一句:不是说普通警察。   嗯,其实是MI6。虽然小女孩(?)自己说跟隐修会没关系,但黑泽阵可不是听一句两句话就能相信的人,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来解决。这里是英国,等出去的时候他给赤井玛丽打个电话吧。   赤井务武不行,他都“死”了十八年了,谁知道他跟MI6怎么重新谈的。   “等、等等,黑泽先生!”   菲莉娅小姐看到他要开门,终于还是叫出了自己知道的那个名字。   她用肩膀死死压住了门板,虽然她这点力气对黑泽阵来说跟没有差不多,但黑泽先生也没打算把人直接掀翻,就放开了手,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他可没时间陪小孩玩过家家。他也没这个经验,毕竟明美小时候很懂事,而雪莉九岁的时候娱乐活动就是医学研究了,用不着他陪。   (灰原哀:……你以为那是我想的吗?还有,你明明可以陪我玩的吧!)   菲莉娅说:“我真的跟明日隐修会没有关系,两个月前我为了追踪代号为Lyra(天琴座)的隐修会成员,就借用他们的身份进行了联络。真正的Sextans(六分仪)是天文台侦探社的社长,他已经死了。”   黑泽阵问:“你杀的?”   菲莉娅:“我怎么会……嗯,好吧,是我杀的。”   她本来想说不是,但好像说了也没什么用,毕竟社长已经死了,这件事跟她也脱不了关系。确实不是她动的手,但主谋是她无疑。   黑泽阵看了她一会儿,又问:“那你追查的结果呢?”   菲莉娅:“……不知道为什么,你经过的地方人都死了,我就去调查你了。”   隐修会也好,那个组织的人也好,【塔】的人也好,黑泽先生走到哪里人就死到哪里,抢人头的本事一流,谁看了不会在意啊。   虽然她跟踪调查这个人不是因为那种理由就是了。   她看到银发男人在想什么,紧张地等待结果,黑泽阵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说:“可以,蓄意谋杀,更需要交给警察了。”   菲莉娅:“……”   她今天沉默的次数比以往一整年都要多。   菲莉娅盯着黑泽阵看了好几秒,发现自己确实没认错人——之前仓库里的倒霉蛋也没认错人,这就是琴酒,就是黑泽阵,就是她STK的对象。   她困惑地自言自语:“不对啊……你这么遵纪守法,不科学啊。”   黑泽阵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聊了,摸上了门把手,说:“我赶时间,我们现在就……”   菲莉娅急得差点跳起来了:“我为【D】先生工作!我调查Lyra是因为隐修会的残党在伦敦频繁活动!所以你把我交给MI6之类的机构都是没用的!”   她能捞出蒂塔,就能把自己捞出来,问题是这需要时间,而这几天大家都在加班啊!所有人都在忙啊!她真的不能被关进去!本来她是不应该直说的,但马上也就没有必要了,告诉他也没有关系……   一道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菲莉娅能感受到,这是到目前为止最认真的一次注视,在这之前黑泽阵就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甚至完全拿她当小孩。   黑泽阵确实没想到从她口中听到【D】这个代称,而且听她的意思,显然不是只偷听了他们的谈话临时编造出来的内容,也就是说,这个名字里有字母“D”的女孩确实知道“教授”的存在。   局内人。   他重新打量了这个看起来弱得可以,除了很会隐藏外好像就没有其他技能的年轻女孩,问:“你给那个到处吃代餐的福尔摩斯狂热粉丝打工?”   菲莉娅被他噎了一下:“……对,就是教授,幸好教授已经死了听不到你的评价。”   虽然他们家的教授对自己什么情况非常清楚,但教授这个人好面子,他可以知道,但别人不能说,真说了是要找上门去的。就比如【B】先生,那个老不死的做梦也想不到教授要针对他的原因是六十年前他曾经对教授说了一句“别犯蠢了,福尔摩斯是不存在的,来跟我追求永生吧”。   是的,教授很记仇,特别是跟他吐槽过福尔摩斯的,菲莉娅不是很懂,但老板这样,她只能理解尊重。   黑泽阵问她:“真死了?”   菲莉娅回答:“本来不应该暴露,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教授已经死了,而且我们原本会在明天公布这件事。”   准确来说,是今晚零点,距离现在只有七个小时。她之所以不打算继续保守秘密,就有这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是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比较特殊。   黑泽阵还没说话,菲莉娅就又说:“其他情况恕我不能透露,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尽量帮助你……你来这里是有原因的吧?”   她完全想不出来黑泽阵到底为什么忽然来这里,来伦敦也就算了,毕竟有那个什么绑架新闻,她也做过了相应的准备,可这人来参加什么音乐会啊,该不会真的是杀手工作退休要追求音乐梦想了吧?   虽然不是不可能,但、但现在就放心是不是太早了,你们组织的残党都没抓全呢!等等,这么一想,难道他是拿自己做诱饵来钓鱼的?菲莉娅想到这里,觉得自己终于领悟到了黑泽阵的想法。原来只是钓鱼啊,那没事了,她还以为这个人真的想当音乐大师呢。   “确实有事。”   黑泽阵察觉到了菲莉娅情绪的微妙变化,但他完全没搞懂为什么她忽然就想通了,还如释重负,他也没有去搞懂的想法。不过其实他并不相信这个小女孩是“教授”的人,起码不应该是“教授”信任的下属,无他,菲莉娅小姐看起来太不靠谱了。   他赶时间,也不废话了,直截了当地问:“赤井秀一在哪里?”   菲莉娅:“……啊?”   这里为什么会有赤井秀一?   黑泽阵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还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赤井秀一在你们手上吧,所以你知道他在哪吗?”   菲莉娅:“啊???”   黑泽阵已经彻底明白了,他拎着菲莉娅的衣领,把比他矮整整两个头的女孩拎到一边,去开门,说可以了,剩下的话你跟警察说吧。   菲莉娅:等等,等等,啊啊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里为什么会有赤井秀一?   黑泽阵:嗯,跟你没关系。   菲莉娅:你听我解释,我真的是教授的人,你们家小侦探还是我骗到伦敦来的!他今天也在这里!   黑泽阵:嗯,诱拐罪加一等,我会跟警察说的。   菲莉娅:啊啊啊——   黑泽阵:嗯。   他们刚出门,转过走廊的拐角,幸好现在正在演奏的是一首非常激烈欢快,几乎能掩盖一切说话声的交响乐,因此也没人听到他们两个的对话。   黑泽阵就要把她提着衣领带出去,随便找个MI6送了的时候,楼梯的拐角处传来了一位年长女性的声音。   “劳驾,道尔先生。”   一位穿着深红色华服的老妇人站在他们面前,她年过花甲却风韵犹存,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美人,光看外表就很难让人生出恶感,她笑起来的时候,就连眼角的皱纹里也溢满了温柔。   黑泽阵看清了眼前的人,从容地跟她打招呼:“好久不见,萨菲尔女士。”   这位老妇人就是传闻中失踪的公主、小侦探正在找的对象,M国的外交官萨菲尔公主。黑泽阵三月份的时候还跟她见过,双方都不至于认错人。不过他没问这位女士关于她失踪的事,对方也没有提。   被他拎着后领的菲莉娅也不挣扎了,垂头丧气地跟着,她闷闷不乐地伸手想去摸黑泽阵头发,被早有预感的黑泽阵又给拎开了。   怎么一个个都想摸他的头发?   “听说道尔先生的侄子来找我,却扑了个空,是我考虑不周了。”萨菲尔女士点点头,又说,“不介意的话,明日我们约个时间再见面吧。”   黑泽阵看了她一会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把菲莉娅拎到了前面,问:“你来接她的?”   萨菲尔女士微笑颔首:“这是我朋友家的孩子,希望道尔先生能给我个面子。”   你说的“朋友”,该不会就是教授吧?   黑泽阵看向菲莉娅,又看向这位萨菲尔公主,他有种预感,这位女士还不知道【D】已经死了的事。   而她假装“失踪”,却出现在这里,又跟【D】的人——姑且算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孩是他的人吧——有关,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问题。   这几天的伦敦,还真是乱啊。   “我本来要带她去见警察,”黑泽阵放缓了语速,说,“我很少给任何人面子,不过……”   “当群星莅临、一切终末之时,所有的罪都将被公之于世,无论大小,犯下罪过的人都将得到惩处。我向你保证,道尔先生。”萨菲尔女士很快就接上了话。   “……”   装神弄鬼。   黑泽阵在心里皱眉,但表面上没有露出任何情绪,他把菲莉娅放开,说:“我不相信任何保证。”   不过他确实可以把麻烦的小女孩交给这位公主。不是因为相信她,而是因为事情到了“失踪”的人要出面的地步,就代表他确实打乱了别人的计划。   黑泽阵是来找赤井秀一的,不是来跟【D】的人撕破脸的,他一直很清楚。换句话说,等赤井秀一找回来,再跟他们撕破脸也不迟。   菲莉娅女士优雅地回答:“非常感谢。”   老妇人看着菲莉娅磨磨蹭蹭地挪到她身边,又看向准备离开的黑泽阵,提醒道:“那位给你邀请函的女士,在音乐会结束前都不会离开。”   说的是刚才离开大厅的时候,那个侍从给他的邀请函。黑泽阵根本没拆,随手扔到了……哦,在仓库里,现在应该是在赤井务武手上。   他随意点点头,也没有现在就去见那位女士的打算,他还有正事要干,接下来他准备去找刚才想在大厅里杀了他的人,以及知道赤井秀一下落的【D】的人。   (菲莉娅:……)   (菲莉娅: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们真的不知道赤井秀一在哪里,而且我真的是教授的心腹,我没有那么不靠谱的!有问题的人是你!)   “那我就先告辞了。”   黑泽阵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   萨菲尔女士忽然出声。她弯下腰,捞起了黑泽阵垂落在身后的麻花辫,用一双养护得很好但不知为何有几点褐色痕迹的手帮他重新整理了一下,然后笑着说,你的花快掉了,我帮你放了回去。   黑泽阵一直站在那里,足够警惕,但也足够尊重地没动,等那位公主直起身来,跟他告别的时候,他礼貌地道别,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离开后。   菲莉娅看向身边的年长女性,有点疑惑地问:“您怎么来了?”   其实她们两个不熟,只见了几面而已。所以菲莉娅小姐很有自知之明,萨菲尔公主应该不是专门来救她的,如果真的需要,让人去警局或者MI6捞人会更方面,没必要暴露她根本没失踪的事。   年长的女性笑了笑,说:“我因教授的托付而来伦敦,当然不可能看着他的计划泡汤,不是吗?”   菲莉娅直觉并非如此。   但她没有多问,而且关于教授和萨菲尔公主之间的事她也没有那么清楚,就换了个话题:“那您刚才给他……”   黑泽阵自己没注意到,但菲莉娅看到了,这位年长的公主哪里是给他戴花啊,根本是把一枚饰品戴在了黑泽阵的头发上。得益于那头银发来就很长,且沉,从头到尾黑泽阵都没有发觉。   不过萨菲尔公主过去的时候手里明明没有任何东西,也不像能藏东西的样子,刚才那手更像忽然变出东西来的魔术。   “那个啊……是潘多拉的礼物。”萨菲尔公主这样回答。   她望向银发男人离开的方向,很快收回目光,对菲莉娅说:“走吧,我们该回去了,接下来的剧目还需要你我的出场。”   ……   几分钟后,菲莉娅沿着音乐厅的走廊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联络她之前发消息的人:哥,我见到他了。我……我怀疑,他被人洗脑了,不记得我了。   对方很快回复:谁?啊、你说的“那个他”吗?   菲莉娅:他没认出我。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有没有可能,他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有五岁,所以他根本不知道你长大后是什么样?   菲莉娅:……   好、好像是这么回事。但在见面的那一瞬间,她是期待过自己能被一眼认出来的……期待落空,还是有点失望的。   她叹气。   就在她叹气的时候,对面的人开始说正事。   他让人调查了音乐厅里发生的状况,发现这不是他们的人擅自做的,是【塔】有些还活着也没被抓的人应激了,看到长得像“乌丸的送葬人”的音乐家出场就以为自己要死了才做出来的,只能说他们跟以前一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然后他问:你在现场吧,那个人真的是“乌丸的送葬人”吗?   菲莉娅很快回复:我不确定,没近距离看过,但长得真的很像。但根据我们调查的资料,琴酒是不会弹钢琴的。   嗯,她的这位哥哥虽然知道她要找的人,却不知道那就是“乌丸的送葬人”。   大家都是给老板打工的,彼此间有秘密很正常。   前方有人,这里毕竟本应没信号,菲莉娅就收起了手机避免被人看到。此时她已经走到了最外侧的走廊附近,却忽然顿住脚步,她听到了路人的谈论,他们在讨论……维兰德?   维兰德虽然也不是不太常见的名字,但为什么会在这里听到?而且这群人讨论那么热烈,好像这个维兰德先生是个很有前途的音乐家?她没听过最近有音乐家叫这个名字的啊。   菲莉娅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她凑上前,问:“请问……你们说的维兰德先生是指?”   路人说,你不知道吗,就是今天在黑暗里演出的那个年轻人,他的名字叫维兰德呢。   菲莉娅睁大眼睛。   维兰德这个名字,可是,无论如何Juniper都不可能用这个名字才对……   她又想起自己在仓库门口听到的话——“你不是他”、“但我也是你的父亲”“【D】已经死了”。   不,不只是【D】,维兰德也早就死了。   她知道十三年前维兰德就死了,比任何人都清楚,维兰德的尸体都是她亲手砍下头颅然后烧毁的。   有人取代了维兰德,冒用了维兰德的身份,并且用维兰德的身份对Juniper进行了洗脑,就算Juniper清楚这件事也没法反抗他。   他怎么、他怎么敢的!   怎么可以用维兰德的身份做这种事?!维兰德那个对所有孩子都小心翼翼的人,那个无论如何都那么温柔的人,那个最喜欢Juniper哥哥的父亲,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给哥哥洗脑这种事!   杀了他。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我要杀了那个冒充维兰德的家伙!浅金色头发的年轻女性站在角落的阴影里,咬着牙,攥紧了自己的手腕。   她低着头,一字一顿地说:“我会杀了他……再杀死Juniper。”   ……   音乐厅内。   黑泽阵随手把想要袭击他的人扔在地上,拍了拍手,总觉得自己好像找错了方向。   这里确实有人想杀他,也有人差点就把这座建了一个半世纪的音乐厅给炸了,但他们不是【D】的人,只是像惊弓之鸟一样看到他就吓得跟他拼命的蠢货,要不是正面碰到,黑泽阵甚至不想亲自出手。   银发男人坐在楼梯的扶手上,昏暗的楼梯间里扔了满地昏迷不醒的人。   他从衣服口袋里找了根烟,正准备点的时候,有人按住了他的手。   终于找来的赤井务武把烟给他掰了,叹气:“你已经戒烟了。”就算点了也只是放那不动,而且你本人就已经够深沉的了,没必要再点根烟加重路人的印象。   赤井务武把那张被遗落的邀请函还给他,说这是你掉的东西,还有,你追的人呢?   黑泽阵回答:“放跑了。”   赤井务武闻言挑眉,目光新奇地打量着他:“你还有放跑人的时候?”维兰德的儿子以前可是不管对什么猎物都咬住不放的,想让他放弃,还得先跟他打一架呢。   黑泽阵漫不经心地说:“长得像我家的小孩,心情好,就放过了。”   他从楼梯扶手上跳下来,接过赤井务武手里的邀请函,也没看,就转身往上走,说,既然女王都亲自邀请我了,我就去看一眼吧。   赤井务武还没从女王这个词里回过神来,就瞄到了一样东西,忽然叫住了黑泽阵:“先等等,你头发上有什么?”   黑泽阵的脚步一顿。   他抓起银发的尾巴,看到在麻花辫的末端,赫然多了一件镶嵌着红宝石的银色饰品。整个饰品连同宝石都没什么重量,轻到他甚至没有察觉。   赤井务武知道他不喜欢戴这种东西,而且黑泽阵离开的时候,头发上也没有这样东西。   黑泽阵沉默。   很久,他说哦,这应该是那群怪盗正在准备抢的红宝石。   黑泽阵:“……”   赤井务武:“……”   黑泽阵盯着宝石看了一会儿,随手就把头发扔回去了,说:“算了,不重要,我们还要去找你儿子,宝石就先放在这吧。”   那位公主不可能把宝石给错人,这只能是她故意给的,黑泽阵也不可能现在回去找她还——他甚至能想到,就算现在折返,也是见不到人的。既然如此,他就先戴着吧,不过见招拆招罢了,他也想知道这些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转身就要走,却听到赤井务武轻轻咳了一下,在他背后说:“我刚才就想跟你说,其实秀一没被【D】的人绑架,你在这里也找不到线索的。”   “……?”黑泽阵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第202章 尘世雾都   楼梯间里一片寂静。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说:“我本来打算继续睡觉, 你知道λ-AP13和中和剂什么副作用,如果没有意外我能睡几天。”   赤井务武:“嗯……”   确实如此。组织的研究毕竟属于科学范畴,APTX4869也好, λ-AP13也好, 这些药物能让组织细胞快速发生变化,但组成身体的物质却不可能凭空产生, 因此药物的起效其实是消耗了身体的某些固有部分, 使用者的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   以前黑泽阵也没休息过,任务期间没有这个机会……或者乌丸不给他休息的时间。他本来想这次组织都没了,终于能好好睡一觉,结果他出门去接两位茶会Leader的功夫, 赤井秀一就被绑架了。睡觉计划再次泡汤。   黑泽阵继续说:“然后我穿着这身衣服上台弹钢琴,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来伦敦了——哦, 还有人怀疑我被冒充被洗脑或者有个双胞胎兄弟了。”   赤井务武:“……严格来说, 有些猜测也不算错。”   黑泽阵哼了一声, 抬脚踩在了楼梯的上一层:“就在刚才,教授的人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我把这群罹患老年痴呆的蠢货给打了,还让他们砸了英国吉祥物……那位女士的场子, 而现在你告诉我, 搞错了, 你儿子没被绑架?”   他说到最后, 声音已经毫无起伏,虽然跟加尔纳恰的功夫还要差很远, 但是个人就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平静语气下的恼火情绪。   赤井务武叹气, 说,也不是, 秀一确实被绑架了,只是我们搞错了方向,不是【D】的人做的,那个字母“P”有其它的含义。   黑泽阵冷笑。   搞错调查方向的事他们两个都有责任,可事情发展到现在……但凡赤井务武能早说半个小时,局势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起码刚才在大厅见面或者在仓库里的时候,赤井务武就已经知道他们搞错了,而且绝对是有机会跟他说清楚的。   他跟赤井务武对视,那个金发男人心虚地咳了一下,对他说这不是没来得及吗,没想到你动作这么快。   黑泽阵走下楼梯,一把攥住了赤井务武的衣领,问:“你知道我现在很想打你吧?”   赤井务武用着维兰德的脸,换回了自己的声音,叹了口气:“你想打就打吧。”   他快要习惯了。   自从组织没了,他跟维兰德的儿子好像见一次面就要打一次架,而且不是错觉。(安详.jpg)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我也在找答案啊。   赤井务武记得,维兰德当父亲的时候好像也经常被自己儿子找麻烦,看来是Juniper的问题,不是他的问题,赤井务武觉得对比一下他稳重的儿子就能发现真正的问题所在。   PS:稳重的儿子,指被绑架到海上失去发言权的赤井秀一。   黑泽阵攥起拳,毫不拖泥带水地往赤井务武脸上砸去,又在距离那张属于维兰德的脸只有几毫米的位置停住。   他重重哼了一声,收回手,说:“先找到赤井秀一。”   赤井务武沉思了一下,问他:“要不然等我换回自己的脸你再打?”   黑泽阵:“……”   这根本就不是脸的问题。当他是不分青红皂白只会打架的小孩子吗?   他倒是很想跟赤井务武打一架,但赤井务武又不会还手,单方面的“打架”实在让人恼火;而且这里也不是打架的地方——明天的新闻可以是《犯罪团伙C的顶级杀手琴酒殴打组织叛徒的五十岁老父亲》,却不能是《年轻音乐家维兰德先生跟他的父亲意见不和父子相残大打出手》,黑泽阵还不想顶着维兰德的名字传出这种闹剧。   他越过赤井务武,抄起楼梯间里放着的撬棍,一字一顿地说:“所以他被谁绑架了,我现在就去杀了他们。”   赤井务武看着黑泽阵手里的撬棍,虽然理智告诉他这是维兰德教的,但情感上,现在的场合似乎不是很合适……他看向黑泽阵的麻花辫,问:“你不是要去赴约吗?”   黑泽阵无所谓地回答:“无妨,音乐会还有一个小时,先杀了人回来再跟她见面也来得及。”   然后他看着赤井务武冷笑了一声,说你也别想跑。   先把那些不长眼的绑架犯杀了,再把赤井秀一和赤井务武都打一顿,然后他就回去睡觉。赴约?他从一开始就没答应要去。   “那可能来不及。”赤井务武说,“秀一现在可能在海上。”   “……海上?”   “绑架他的,是一群路过的海盗。”赤井务武语气沉重地说。   黑泽阵:“……”   这里为什么会有海盗,该说不愧是历史经验丰富的英国吗,海盗品种甚至挺多样,今上午他还见到了一个当过侦探首领的海盗。   ——哦,原来只是上午啊,他还以为过去好几天了。   但黑泽阵有件事不明白:“他为什么跟海盗扯上关系?”   赤井秀一之前不是好好地待在家里吗,就他现在的手打字都费劲,上哪去惹到一群海盗,黑泽先生想不通。   赤井务武拿出手机找詹姆斯之前发给他的情报,边找边说:“是前几天在外海跟其他海盗团发生冲突的海盗,他们绑架秀一后就离开了岸边,现在不清楚具体在哪里,不过他们联络了……”   黑泽阵:“联系你了?”   赤井务武说完了后半句:“……联络了日本公安。”   黑泽阵:“……”   哪来的业余海盗,绑架勒索技术太不专业了,肯定不是英国本地的吧。绑架赤井秀一打电话给日本公安,你们确定降谷先生不会说“你们绑架的是在FBI卧底的MI6,我可以帮你们转接FBI或者MI6的要钱热线电话”吗?   “绑架的理由呢?”   “似乎是我方绑架了他们的海盗首领,他们想要交换人质,但日本公安表示他们没来过附近的海域,说不定是美国人干的,詹姆斯也说FBI没做过这件事,所以……”   赤井务武觉得还是美国那边的嫌疑最大,反正美国机构够多不止一个FBI,而且那是海盗,被路过的船队抓了也很合理吧?他把资料拿给黑泽阵,说那群海盗的首领也可能只是在海上失联,对方有所误解……Juniper?你怎么了?   他抬起头就看到黑泽阵在走神,而且好像已经沉默了好一会儿了。   黑泽阵幽幽地问:“那个海盗团叫什么名字?”   赤井务武:“‘TEN海盗团’,据说这个名字是他们的首领格雷为了纪念当年把自己坑到海上的人起的,你知道他们?”   黑泽阵:“……”   黑泽阵:“我也是刚听说,就今上午听说的。”不但听说,好像还捡到了本人,哈。   他沉思。   他放弃了思考。   他跟赤井务武说你等一下,我给人打个电话,就到了音乐厅的门口,有信号的地方,拨通了夏目财团的林先生的电话——到伦敦后办的临时电话卡,问林先生知不知道No.11在哪里。   小林是过了一会儿才接电话的,电话的背景音里还有嘈杂的说话声。他关上门,让周围变得稍微安静了一点,才说:“夏目先生,我正在茶会的会议上,格雷先生和迪特里希先生也在这里,您要过来吗?”   “会议?”   “是的,白马君把我们叫来,商量怎么救工藤君的事。”   “……”   黑泽阵觉得,如果小侦探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会发出巨大的惨叫声吧。不过这是游戏的一部分,而且他要去救赤井秀一,只能让小侦探受一点苦了——被请来的犯罪顾问、外援、名侦探诺瓦利斯如是想。   他说可以,我待会就过去,我有事要跟No.11见面说,麻烦你告诉他一下。   黑泽阵挂断电话,抬头没看到赤井务武的人,再转身的时候赤井务武已经很自然地拿了杯水来给他。   他沉默了一下,觉得如果是赤井秀一,应该……应该已经自己在喝没品位的罐装黑咖啡了。   “我怎么觉得,”他接过水杯,慢吞吞地说,“比起我父亲,你更想当我母亲。”   赤井务武从善如流:“可以,那让玛丽当你父亲。”   黑泽阵:“……”   他就没法跟赤井家的人和睦相处!等这次事件结束后他就离开伦敦,不管是赤井务武还是赤井玛丽都不用再见面了!   “有点头绪?”赤井务武问他。   “有,这里面可能有些误会,不过需要我去确认一下。你——你跟我一起去吧,具体情况我路上跟你解释。”黑泽阵回答。   带赤井务武去莫格街下午茶也没什么,反正维兰德没当过茶会的首领,也不会有人认识这个人;如果有,那八成是跟【塔】有关系、认识【A】的人,黑泽阵跟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留一命塞给正好会在场的过期MI6赤井务武算了。   黑泽阵把那杯水喝了一口,又想起有人给他下药的事来,现在他对熟人递过来的东西都有点心理阴影了。好在这次被绑架的是赤井务武的儿子,赤井务武还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坑他。   他转身要走,却被赤井务武拉住了。   “还有事?”   “邀请函。”赤井务武提醒他,“你还有个会面没去。”   “……”   如果赤井务武不提,黑泽阵是很想把这件事糊弄过去的,毕竟他不是很想见那位女王,哪怕他们之前从未见过、也不可能有任何矛盾。   他们对视了很久,黑泽阵说你们英国人就是麻烦,赤井务武笑了笑。   维兰德的儿子不是英国人,他也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一定要说的话,他的国籍跟随维兰德,而维兰德的国家已经没了。海拉的芬里尔依旧属于雪原,哪怕他已经离开了太久。   赤井务武想,他们是永远也无法正确理解彼此的,还好相处这件事不需要那么多正确。   他半开玩笑地问:“往好处想,万一她只是欣赏你的音乐,想留你给她弹钢琴呢?”   “哼。”   黑泽阵扫了他一眼,虽然知道赤井务武是在开玩笑,还是说:“如果你敢说希望我做笼子里的金丝雀,我现在就能拧断你的脖子。”也不用管赤井秀一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他重新拿起那封邀请函,看到上面手写的字迹,半晌才说:“我知道她为什么要见我。”   “为什么?”   “我跟母亲长得很像。”   “你母亲?”   “亲生母亲。”   “……”   赤井务武后仰。   是了,在记忆被APTX4869变得无法控制之后,Juniper想起了很多以前忘掉的东西,或者注意到了但主观忽略的信息,或许也包括他更年幼时候的记忆。可黑泽阵没跟任何人说过。   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无论挫折、顺遂还是期待,骤然得知任何消息都不会对他造成任何改变,哪怕天塌下来他也是原本的那个人。   不等赤井务武说话,黑泽阵就语气平淡地说:“我父母是学院派的生物学家,为了寻找女王与人随口打赌的‘龙的骸骨’,前往雪原深处,被暴风雪困在了海拉,死了。”   他们的尸体被饥肠辘辘的狼群吞食,不过白狼遵循雪原千百年来的传统,它们不会主动攻击活人,就把年幼的他叼回到了巢穴。   随后,他被老学者捡了回去,成为了海拉的向导。   他说这些的时候平静得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他很清楚,那对夫妻的死亡与别人无关,也跟那个轻飘飘的、只有一句话的打赌无关,他们只是死于经验和准备不足。如果能多有一点准备,如果暴风雪来得晚一点,如果他们的运气能好那么一点,都不至于死在海拉。   时至今日,那对夫妻的名字还挂在帝国理工学院的失踪名录上,黑泽阵没去看过,但他知道。   “总之,她大概只是觉得我跟母亲长得很像,也不能确定我的身份。”   黑泽阵说完,把邀请函放在了角落的桌子上,跟那个水杯放在了一起。他对那位女士没什么意见,但也没有见的必要,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以他现在的身份,无论见谁都有可能导致意外,更不用说这么敏感的人物了,黑泽阵不想给自己和其他人惹麻烦——而且,谁又能确定这不是一个新的陷阱呢?   赤井务武却忽然笑了起来,摇摇头,说:“不,我刚才说让你去跟她见一面,是因为这是维兰德小时候的梦想。”   黑泽阵准备离开的脚步一顿。   “维兰德……?”   “他小时候是个很天真的人,看多了童话故事,总想有一天能惩恶扬善、行侠仗义,被册封为成为骑士团的团长,所以很想见到女王——后来他学到历史课的‘光荣革命’,还闷闷不乐了很长一段时间。”   因为发现世界并不是童话,和平已经到来,骑士这个职业早就没落成了虚衔,国王也不再是他想象中的国王了。   小时候的维兰德确实天真,直到四十年前的一场噩梦将他彻底改变,而那些孩提时代的遥远回忆,也都烧融在已成灰烬的骨与血中。   “他后来没去?”   “没,他只在英国住了几年就回去了;再后来,他怕一出现整个王宫的警报就要拉响,所有人都如临大敌,问他来这里想做什么。”   “……”   “毕竟等他能再出门散步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认识他的人都在防范的危险人物了。”   “我现在不也是吗?”黑泽阵把手插在衣服的口袋里,没什么表情地问。   他觉得如果那位女士知道他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杀手、间谍、道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建筑物杀手、直升机机枪扫射东京塔的罪犯,肯定不会一时脑热就向他发出会面的邀请。   赤井务武感慨地说:“毫无准备就被主动邀请的,和你来我往心知肚明的会面怎么会一样?她邀请的可是年轻的音乐家维兰德。”   黑泽阵看他一眼:“作为音乐家我已经不年轻了,他们只是不清楚我的真实年龄。”   他从二十岁左右到三十岁左右几乎都没什么变化,单从外表完全判断不出他的真实年龄。如果不是APTX4869能对他起效,他还以为会跟贝尔摩德一样表面青春不老实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忽然暴毙呢。   赤井务武回答:“跟我们相比你确实年轻。”   黑泽阵没再说话了。   这场音乐会快要结束了——准确地说,这场持续了一整个下午、出现了诸多意外,但依然在欢快的气氛里继续举行的音乐会就要结束了。今天是这场音乐盛典的最后一天,所以不少客人一定要留到最后,看完这场音乐会的落幕才离开。   当然也有晚上有事,不得不遗憾地在预定的时间里匆忙离去的人,他们三三两两前往音乐厅的出口,步履匆匆,时不时往回看,露出相当遗憾的表情。   轻快的乐声从走廊尽头传来,已经是最后随心弹的散场钢琴曲。   站在入口大厅一角的两个男人久久沉默,银发的那个倚在墙上,金发的那个坐在角落的椅子上。   过了很久,黑泽阵说:“行,我上去跟她见一见。”   既然某位英国父亲希望他去见,那他就会去。不是在说维兰德,维兰德不是英国人。   ……   不久后,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附近的街道。   行人没能注意的小巷里,正在奔跑的年轻人脚步猛地一顿,发现前方出现了一个拦路的身影。   他紧急换了个方向,可还没能顺利转身,就被黑暗里出来的黑影扑倒在了地上!   穿着黑色连帽衫、扣着兜帽、整个人都完美融入到黑暗里的少年死死地把他压住,后面冲上来的几个人也按住了年轻人的手脚。   最上面的那个人喊:“工藤新一!你还想跑到什么时候?!”   易容的伪装被撕开,露出一张熟悉的少年的脸来,毫无疑问,这就是工藤新一的脸。   被压在最下面的少年挣扎了两下也就放弃了抵抗,他喘着气,被压在假发下面的头发无比凌乱,一双蓝色的眼睛里好像蒙着雾气。他缩了一下,还是被人拽住了手,露出左手手腕上的黑色金属环——一点一点毫不掩饰的红光正在闪烁。   “先等等,”他的呼吸还没平复下来,声音也断断续续的,“服部,现在还不是时候……”   “喂工藤,什么叫不是时候啊,”穿着黑衣服的服部平次干脆坐在他身上省得他再次跑路,大声嚷嚷,“我们可是找了你很久,结果你就跟我说这个?”   “那是因为……”   “被绑架也好、被胁迫也好,你不声不响地来英国,一点消息都没有,如果不是白马通知我们,我们都还在东京找你呢,你到底有没有大家都会担心你的自觉啊?”   服部平次扯了扯工藤新一的脸,发现这张脸是真的,就抱着手臂哼了一声。   趴在地上的少年彻底不挣扎了,整个人都蔫掉,从音乐厅一直七拐八拐逃到这里,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但有件事他真的不明白:“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服部平次就锵锵锵给他展示了旁边的冲田总司:“靠冲田的心眼!只要近距离见过,他就能记住你的呼吸和心跳,在黑暗里尤其有效。还有啊!你用雪林福特·道尔这个名字,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谁吗?”   下面的人嘀嘀咕咕:“……也不是我想用这个名字的。”   要怪就怪某个忽然会弹钢琴了的音乐家、名侦探诺瓦利斯先生,这个名字可是他故意起的。   ——所以说琴酒这个帮手根本就是来捣乱的吧喂!   冲田总司适时说了一句:“也不会那样,根据天气、心情和形势的变化,人的表现都会有所不同,我只是能在确定目标后分辨出敌人,以及察觉到谁的心跳忽然变化而已。”   “够了,可以了,你已经够强了,没必要给自己加上魔法技能。”工藤新一无奈地摆摆手,说我不跑了,推开服部平次,终于坐了起来。   他晃晃手腕上的黑色圆环,说,注意点,有人在监听我们的对话,你们猜得没错,我被卷入到某个事件里了。   站在一旁的铃木园子叉着腰,说:“你一失踪就是被卷入事件了,着还用我们猜吗?对吧小兰?”   毛利兰站在那里,看着工藤新一,还有点走神:“嗯……嗯……是这样……”   “所以你是遇到了什么事?”服部平次晃晃工藤新一的肩膀,问。   工藤新一抹了抹脸上的灰尘,无奈地回答:“这个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们,我跟对方有约定,把其他人牵扯进来就是我输了。你们也看到了,我现在什么事都没有,能不能放我回去调查?”   服部平次:“不可能。”   铃木园子:“想得美!”   冲田总司:“你还是说明一下情况比较好吧?那个手环,应该会爆炸吧?”   毛利兰沉默不语。   工藤新一抬起手,故意拉长了声音:“就是说啊,如果说实话这个东西就会爆炸,所以你们也体谅我一下,不要插手这个案件了吧?相信我能安全回去啦。”   一群人面面相觑,其实他们来找工藤新一之前就想过工藤被人胁迫的可能,但既然对方需要工藤、或者与工藤有约定,那这件事就有可操作的空间才对。   工藤的反应,有点奇怪啊,真的一点暗示都不给吗?服部平次想。   他决定换个问题:“你在调查那个宝石的案件?”   “对,这点不是明摆着的吗……而且那个时间就要到了吧?”工藤新一说。   “什么时间?”   “哈?你们没注意吗?虽然没人知道宝石在哪里,但M国的人发出了声明,他们依旧会按照原本的流程寻找预言里的人,会在晚上九点钟公布宝石所在的位置,携带宝石的人会找到预言指向的对象。”   “……”   现在是下午六点五十分。是的,他们在伦敦跑了很久,所有人的腿都快跑断了才抓到人/被抓。服部平次拨通了白马探的电话,跟白马探说了他们抓到人的消息,然后一起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   除了他们,其他【暂时】没有得到情报的怪盗、侦探、警察、新闻记者以及茶会的成员门也都在等待着那个时间的到来——那颗红宝石,到底在哪呢?   被誉为诅咒的灾难、智慧之神的羽毛,所有人都没见过真面目的宝石,马上就要在他们面前,揭开神秘的面纱……   九点钟。   一张图片在新闻页面被刷新了出来——波澜壮阔的大海,月下的甲板,坐在船舷上的银发男人微微侧过头,墨绿色的眼睛好像在盯着镜头外的人。   当然这张照片的重点不在这里,在他的头发上,一块在月光下闪着神秘光泽的红宝石,正在满月的背景里,缀在他的麻花辫尾巴上。   M国以小型记者会议、公开网络媒体以及其他各种渠道发布了这样一则消息:想要我的红宝石吗?想要的话就给你们,去吧,我把一切都放在那里了!   在记者见面会上,一位记者询问:“代理人女士,你们不怕宝石真的被怪盗偷走吗?你们相信宝石受到了诅咒,而且有毁灭世界的危险,那宝石被偷走的时候世界当如何拯救呢?”   为萨菲尔公主代理发言的中年女性从容回答:“不用担心,命运的结果早已注定,时间将指引方向,我们能做的只是揭示前行的道路。”   记者:“呃,那您觉得公主现在有危险吗?公主失踪到现在,M国都没有大的动作,是萨菲尔公主对您的国家来说并不重要吗?”   代理人回答:“当终末的钟声敲响,所有的疑问都会得到解答,愚者选择了第十三张牌,月光的刻痕弥留在历史的缝隙中。一切的一切,都将沉寂。”   记者:“……”   代理人:“真理的太阳正在坠落,黑夜之后将是下一个黑夜,永无止境。那把钥匙不在此处,也不在别处。倘若混沌的号角被吹响,世界将再无天亮。”   记者:“…………”   代理人:“预言之于世界,宝石之于渴望,被标定的……”   记者:“不、不用了!谢谢您!真的很感谢!”   早就听说这个国家很邪门,没想到这么邪门,跑了跑了,还是别掺和这些东西比较好。   至于新闻怎么报道,如实、如实报道,再添油加醋一点,塑造一些神秘的氛围,反正这个见鬼的国家一直是这样的!标题就写《放任宝石被盗,世界面临毁灭?M国回避公主失踪问题,并发表逆天言论!》……   “话说照片里那个银发的人是谁?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呃,可能是M国的人吧,他们也不可能把宝石交给外人啊……”   另一边。   正在看新闻的工藤新一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这怎么偷?根本偷不到吧?!”   服部平次若有所思:“这个人,看起来有点眼熟……”他好像,刚刚在音乐厅见过这个人,而且还把他错认成了那位黑泽先生。   连线的电话里传来白马探幽幽的声音:“先别管那个,黑羽快斗,你怎么会在这里,工藤新一在哪?”   他话音刚落,周围就静了下来。   服部平次猛地抬头去看“工藤新一”,却发现那个侦探露出了相当愉悦的笑容。他后退了两步,不知何时掏出一顶白色礼帽扣在头上,向其他人行了个礼。   现在,应该叫他黑羽快斗了。   怪盗先生懒洋洋地说:“你拆穿我干什么啊白马,我还想让工藤多跑一会儿呢,哎呀别看我,我是不会告诉你们工藤在哪的。”   服部平次“哈?”了一声,然后想起这个“工藤”的违和感来,但他还以为是工藤试图给他传递什么信息,就一直在努力思考,所以说这里为什么会有黑羽快斗——怪盗基德啊?!还有基德,你已经完全不在乎你的身份会暴露了吗,毛利小姐、铃木小姐和冲田都在这里啊!   黑羽快斗:什么,你们不是一伙的吗,难道你们没有告诉他们我的身份?上次我假扮白马引开你的时候你就猜到我在帮工藤了吧?(怪盗疑惑歪头.jpg)   服部平次真的很想往怪盗脸上打一拳,但看到这张跟工藤新一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忍住了,咬牙切齿地说:“既然我们追的人是你,他已经跑了至少两个小时了吧?根本就不差这点时间!”   黑羽快斗眨眨眼,说:“原来你们没发现我和工藤交换了易容啊,只靠雪林福特·道尔和亚森·道尔的伪装认人,是会出问题的哦?”   怪盗脸上是大大的、得意的笑容。跟他的怪盗基德简笔画上的呲牙笑脸完全一致。   每次他偷到宝石的时候都会是这副表情,现在当然也是。   “反正工藤已经跑啦,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大侦探暂时没有危险,跟他打赌的人不是想杀他,所以你们不用急成这样。相信他——相信他啦,他可是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   黑羽快斗炫耀式地说完这段话,面对神色各异的其他人,摸了摸后脑勺,又说“哼哼,但是他还是抓不到我”,完全没有配合这群人给情报的意思。   然后,他对上毛利兰的目光,偷偷跟毛利兰眨了眨眼。   其实兰小姐一见面就认出他不是工藤新一了,黑羽快斗也发现了这点,只是兰小姐担心他们两个的情况没有直接拆穿而已。   唉,要不是看到夜莺叔带着宝石去了海上,黑羽快斗也不至于表现得那么震惊,以至于被白马那家伙听出破绽。   “不是刚发现,你一开口我就知道你不是工藤了。”白马探说。   黑羽快斗对着电话鼓起脸,说:“嘁,白马,那么熟我的语气做什么,难道还会有人冒充怪盗基德吗?”   白马探迟疑了一下,才回答:“关于这点,我有件事要告诉你。照片里的人是今天下午在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演奏《尘世故事》的音乐家维兰德,半个小时前有座大型游轮离岸,即将穿过多佛尔海峡前往北海,他就在那座游轮上。而刚才,我在游轮上的朋友传来消息,就在M国的情报公布的下一刻……”   莫格街下午茶临时会议室的门外,白马探看着自己刚收到的情报,闭上眼睛,说:“怪盗基德就出现在了游轮上,声称自己将偷走音乐家藏于发间的红色羽毛。”   黑羽快斗:“……”   黑羽快斗:“…………”   黑羽快斗再次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工藤,不会是你吧工藤?!!   ……   海上。   从日本前往伦敦附近海域的降谷零正在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他现在的身份不适合离开日本,所以他稍微做了一点伪装;联系他的人自称赤井务武的朋友,不是MI6的特工,是跟他一样被卷进来的“普通人”。至于摇人的事,就交给赤井玛丽(Mary the Great)了。   是的,降谷零没有以日本公安的身份来,他是换了个身份,甚至没走官方渠道。毕竟离开了日本的领海,到哪里都算不上安全。   可他总觉得哪里有什么问题。   黑泽阵怎么会被绑架呢?赤井秀一就更不可能了。赤井秀一拿着黑泽阵手机的可能性还算有一点,但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被一群海盗绑架的概率几乎为零。除非他们先互相打一架!   不过暂时先按照“他们两个里有人被绑架”的猜测来,那么降谷零觉得他之前的判断可能错了,被绑架的不是身体还没好、被赤井秀一带到英国的黑泽阵,而是完好无损的赤井秀一,于是他给黑泽阵打了个电话,结果是……不在服务区。   降谷零:……   如果被绑架的不是黑泽阵,黑泽阵的电话为什么也打不通?   但如果被绑架的是赤井秀一,为什么海盗们会说他是赤井秀一的弟弟啊?(日本公安恼了.jpg)   降谷零捂着脑袋叹气。他必须确定电话对面被绑架的人是谁,而且不能被对方察觉到自己这边的问题——那可是海盗,稍有不对就可能被撕票的!   于是,他在海盗们下一次联系他的时候,提出了用视频电话联络、确认“他哥哥”情况的要求。   海盗们同意了。   一直在听的诸伏景光给他发消息:Zero,你作为公安的身份已经公开过了,真的要这么跟他们谈吗?   降谷零很快回复:放心,我会做易容的。这些海盗给我打电话,就意味着他们不知道我是公安警察,而无论是赤井秀一还是黑泽阵的手机里都没有我的照片。   诸伏景光忽然明白过来:你不会是想……   几分钟后。   海上。海盗们发去视频电话的申请,被叫来的赤井秀一很无奈地看着视频电话接通,然后里面出现了戴帽子的、呃,戴帽子的脸上有伤疤的他自己的脸。   赤井秀一(波本版)。   “……”   赤井秀一艰难地张了张嘴,很想说波本你不用这么努力假扮我弟弟,还要用这张经典皮肤来提醒我对面的人是你……但海盗们比他说得还快!   海盗们:“他跟你长得一模一样,还说我们打错了电话!他肯定就是你弟弟!好了,想换回你们大哥,就让你们家那个银毛兄弟把我们首领交出来!”   降谷零:“……”   赤井秀一:“……”   在听的诸伏景光:“……”   很快,电话被挂断了,赤井秀一望着已经暗下来的天空,深刻地意识到指望黑泽阵来救他是不可能了,他也不觉得黑泽阵可能绑架什么海盗首领——所以,没办法了,他要自救。   他对旁边的海盗团的二把手说:“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海盗团的二把手已经打了一下午的牌了,十分无聊,其他人也是,听到他愿意开口,就找来了酒。你有故事,我们有酒,所有人都兴致勃勃地看着被友好绑在椅子上的赤井秀一。   对,就象征性地绑了一下,他们也不觉得两手都受伤的人能在海上跑到哪儿去。   赤井秀一叹了口气,在满月的光辉下,悠悠地说:“你们看到了吧,我另一个弟弟长得跟我一模一样,其实我跟他是双胞胎,他叫阿波;那个银发的是我们同父异母的弟弟,叫阿银。”   对不起,降谷君,现在你跟我是双胞胎了(点烟)。   “二十年前,阿银失踪了,当我们再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变成了某个组织的杀手……” 第203章 尘世雾都   赤井家有三个孩子, 叫做阿黑……不是,阿秀,阿波, 和阿银。   阿秀和阿波是双胞胎, 长得很像,一些(其实是发色)方面分别随他们的父亲和母亲。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 阿波从小就被放到母亲的妹妹家养, 现在是宫野家的长子。至于阿银……他七岁的时候才被父亲带回家,性格孤僻,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作为兄长的阿秀哥很照顾他, 阿银也很喜欢哥哥。   原本这应该是个幸福圆满的大家庭, 兄弟三人和睦相处, 但天有不测风云, 有一天, 他们最小的弟弟阿银失踪了,到哪里都找不到, 只有一条线索指向广阔无垠的大海。于是,就在不久后, 他们的父亲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寻找儿子的道路, 然后, 他也失踪了。   为了寻找失踪的父亲和弟弟, 他,这个家的长子阿秀, 跟保守的大家闺秀母亲玛丽大吵一架, 断绝了母子关系,循着父亲的足迹调查, 最终再次见到了他的弟弟阿银。   彼时,阿银已经成为了某个庞大组织的杀手,再也不像小时候那样乖巧可爱,不但完全不认识他了,还冷漠地告诉他:“之前卧底在我身边、跟你长得很像的那个男人?已经被我杀了。”   父亲死了,是阿银杀的。   认识到这点后,他与阿银生死决战,想要把阿银从那个规模遍布全球的组织手里抢回来,却失败了。最后阿银看向他的那冷漠、毫无感情的目光,让阿秀的心都碎了。   所以,他认识的阿银已经不在了。   他发誓,如果不能抢回弟弟,那他就要连那个组织一同毁灭!于是,赤井家的长子阿秀隐姓埋名,孤身一人踏上了摧毁组织、为父亲和弟弟报仇的道路……   但就在这个时候,事情忽然有了转机:数年没见的弟弟——现在是表弟了——阿波联络他,说自己接到了奇怪的信,有位美国富豪立下遗嘱让他继承巨额遗产,但养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他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这样的亲戚,联络不上亲生父母就找到了自己的双胞胎哥哥阿秀。   阿秀发现那个所谓的美国富豪跟组织有关,害怕双胞胎弟弟被组织盯上,紧急前往美国,见到了阿波,发现阿波已经变得成熟了许多,他们依然很像,只是阿波脸上多了伤疤。他问阿波怎么回事,阿波避而不谈很久,最终告诉他,是当年阿银做的。   什么?阿波也知道阿银的事?   阿秀询问阿波,终于得知,原来当年卧底在阿银身边、差点被杀死的人是阿波啊!阿波脸上的伤疤就是这么来的,只是阿银以为阿波已经死了,其实没有,当年阿波隐姓埋名,孤身一人踏上了摧毁组织、为父亲和弟弟报仇的道路……   “等等,那死的不是父亲吗?”   “什么,父亲不是在跟黑麦威士忌的搏斗中死了吗?”   随后,他们重新调查了当年的事,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原来那个组织的首领就是他们的父亲,父亲就是所谓的美国富豪,也是所有一切的幕后黑手。当年他因为母亲做饭太难吃带走阿银离家出走,决定变得冷血、无情,重操旧业,只是最近,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决定找人来继承自己的事业,就找到了一直隐藏得很好、看似没有跟组织作对的阿波。   因为阿秀和阿波是双胞胎,一直在外面活动的只有阿秀,所以组织认为阿波跟当年的事没有关系,全都是阿秀做的。   两兄弟得知真相后震撼不已、热泪盈眶,随即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他们发誓要齐心协力干掉大反派父亲、救回他们天真可爱的弟弟。   可是,在接下来应该怎么做这点上,他们两个出现了分歧:阿波认为他应该去继承父亲的“遗产”,将计就计,从内部攻破;但阿秀认为这太危险了。他本想阻拦双胞胎弟弟,却没想到阿波设计困住他,转身就去了洛杉矶,继承父亲的遗产……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阿波已经是那个组织的首领了!   他找到人的时候,只看到阿波坐在组织首领的位置上,点着波洛雪茄,捞起弟弟的银发,对阿银说:“阿银,你向我开枪的时候,有想过今天的下场吗?”   可阿银只是半跪在地上没有说话。他很顺从,他不会反抗首领的命令,但他也完全不认识自己的两个哥哥。   阿波很生气,弟弟变成这个样子都是父亲的错,他决定毁掉这个组织,然后把阿银带回英国治疗。   接下来他跟阿秀用着同一个身份,一明一暗活动,即将要把组织摧毁的时候,却发现父亲还有暗招——父亲不相信阿波,他不相信任何人,他给自己的小儿子阿银洗脑,让阿银变成只会听命令的道具,也会防备另外的儿子,如果阿波要背叛他和组织,那父亲留下的后手也会启动。   他们虽早有预料,却没想到父亲的势力如此庞大,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就要翻车的时候,有个神秘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帮了他们一把,说:“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加入我们吧,一起摧毁这个组织,玛丽还没有跟你们说你们父亲的事吧?”   阿波认识这个人,当年就是这个人杀死了他的养父母宫野夫妇,他悲愤地喊:“玛丽已经说得够多了,是你杀死了我的父亲!”   神秘人镇定地撕开了易容,说:“I am your father。”   阿波:“NOOOOOOO——”   阿波很快就冷静下来了,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随后,他们从真正的父亲这里听到了真相:原来那个组织的首领不是父亲,是跟父亲很像的堂兄弟,而阿银也不是父亲的儿子,是首领的儿子!   当年父亲不愿意继承组织首领的位置,逃出海外意外被母亲绑走结婚,后来他回到英国,被堂兄弟追杀,情急之下抱走了堂兄弟刚出生的儿子阿银作为人质。   为了安全,父亲将阿银养在没人能接触到的环境里,因此阿银长到七岁都不会说话。可阿银只是个孩子,父亲越来越愧疚,最后将阿银带回到了自己的家,说这是他的孩子。然后母亲跟父亲大吵一架,决定下厨,父亲大惊失色,赶紧跟母亲坦白了真相,于是母亲非常生气,还是决定下厨。父亲倒下了。   随后他们频繁搬家,为了不让自己家有两个儿子的说法变成三个儿子引起别人的怀疑,玛丽把阿波送到了妹妹宫野家,从此阿波成为了姨妈家的长子。   可是好景不长,首领还是找到了阿银,虽然阿银不认识他,他却用父亲的身份把阿银带走了;父亲得知这件事后,把孩子们托付给妻子玛丽,就冒险去找回已经被他当做亲生孩子的阿银。   只是他没想到阿银已经被首领洗脑,认为首领才是跟自己相处多年的父亲,还亲手打伤了他,首领让变得陌生的阿银杀死父亲,父亲绝境逃生,从此下落不明,也不敢联系自己家的人。   多年后,父亲发现自己的两个儿子在调查组织,就一直在暗中协助,没有露面,直到现在……   “父亲!”   “儿子!”   他们紧紧相拥!感人的父子重逢后,他们三人齐心协力,结合各种各样的力量,毁灭了那个组织,并回到英国老家,联系正在海上飘荡的母亲,终于吃上了一顿团圆饭。   原本故事到这里就该圆满地结束了,阖家团圆,幸福安康,他们也会想办法治疗已经变成听话人偶的阿银……可是第二天,阿波回到日本去见他的恋人,父亲带另外两个儿子去逛儿时常去的剧院,就在这个时候,异变突生!   阿银在父亲的命令下袭击了他!   直到他被打伤、濒临死亡,父亲让阿银停手,他才知道事情的另一重真相——原来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他的父亲!而是那个组织的首领!所以、所以……   被他们当做组织首领杀死、活生生烧死在那座别墅里的,才是他们的亲生父亲!   首领:“没关系,你是没了父亲,但你还有我啊。我完全可以当你们人生的引导者,不是吗?”   阿秀:“NOOOOOOO——”   首领让阿银留他一命,因为还需要他做为人质来对付玛丽,玛丽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首领用表妹威胁他,阿秀咬了咬牙,暂时妥协。他想用过去的回忆和真心感化阿银,可是失败了,现在的阿银就是冷血无情的杀手,直到这个时候,阿秀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阿银,他真正的弟弟,已经不在了。   他留在空无一人的家里,首领和阿银甚至不担心他跑掉,他又能跑到哪里去呢?他已经跟母亲断绝了关系,阿波远在日本,阿银不认识他,而他真正的父亲,已经死了啊!(悲愤)   就在这个时候,他被海盗们绑架了。他反复说打错了电话也是因为他已经没有了活着的期望,如果他死了,玛丽就不会跟首领对上,他多希望其实他已经死了啊!   ……   海上的风儿甚是喧嚣,潮湿的海风与月光一同掠过海盗船的甲板,粼粼波光在满月下闪烁,寂静的夜仿佛一个温柔的童话,将大海拥抱。   赤井秀一讲得声情并茂、感人肺腑,海盗们不知何时已经给他解开了绳子,还给他倒了杯酒。   他端起酒杯,跟海盗们碰杯,对已经热泪盈眶的海盗们说:“没想到在我人生的最后还能有人听我的故事,我就算是死也没有遗憾了。”   海盗们纷纷说道:“你的弟弟还没拯救出来,你的仇人还没能杀死,你的父亲也没有沉冤得雪,你怎么能死呢?!”   他们安慰赤井秀一,说你不是失去了一切,你的手还能恢复,只是需要休养;你弟弟只是被洗脑了,他还活着。你现在就垂头丧气放弃一切希望,怎么能叫男人?!   在海盗们的鼓励下,赤井先生重新振作起来,喝了那杯酒,随后郑重地说:“既然各位把我当兄弟,那我有件事必须告诉你们。”   “什么事?”   “你们的首领……格雷先生,如果他真的被我弟弟绑架,那他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了。”   “什、什么?不可能!格雷船长可是能干吃两个鲱鱼罐头的勇士!他绝不可能死在英国这种没品的地方!”   “唉,但是……”赤井秀一叹气,“用着我父亲名号的人,和我的弟弟,却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好人啊。”   他望着月光下风平浪静的海面,神情间有淡淡的忧伤,他的思绪仿佛回到了那不存在的港湾,回到了他编出来的三十多年前的往事里。   海盗团的二把手愤怒地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在海盗们震惊、愤怒、惶然的目光里,赤井秀一泰然自若,用沉稳的声音说:   “你们知道吗,其实我的母亲也是一名海盗,十四岁就纵横北海,只是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她「玛丽大帝」的名号了。三十多年前她把父亲强行绑回去结婚,父亲说他晕船,母亲就离开大海,来到陆地上奔赴爱情……   “维兰德要杀玛丽,可玛丽是个无比警惕的女人,不会轻易上当,还跟军队有关系,而维兰德在陆地上活动,不可能跟玛丽在熟悉的海域开战,所以他会先用别的手段削除玛丽的力量。   “你们说的那个跟了你们一路最后打起来的本地海盗团,可能就是我母亲回家的船队……如果你们的首领死了,那两个海盗团之间就会从普通的海上摩擦变成死仇,到时候他就可以渔翁得利了。”   赤井秀一叹着气,用绑着绷带的手轻轻推开了海盗团二把手的刀,说出了自己的推理。   他说完,整个海盗团一片寂静。   海盗团的二把手冷笑一声,说:你的故事讲得很好,但我是不会相信你的,格雷先生不会死,他会平安回来。那什么玛丽大帝我们也没听说过。如果你打算用这个说服我们,那你就失算了。   赤井秀一回答:刚才的话也只是我的猜测,并非现实;只是如果是这样,我弟弟一个生活在陆地上的人,也不可能认识你们十几年没下船的首领,他为什么要绑架格雷船长呢?   海盗们:……   赤井秀一:说到这里,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弟弟绑架了格雷船长的?   海盗们:呵,这还能有假吗?我们的船队来伦敦的一路上都受到百般阻挠,这可不是天灾,就是人为的!有人不想让我们到伦敦!昨晚主舰队被击沉的时候,我们亲眼看着有人把格雷船长的棺材绑上了一艘小船,开着船就跑了!就在今早,你弟弟亲自去海岸边,从他的两个手下那里带走了格雷船长,只可惜当时我们只有一位船员在陆地上,不然早就把船长抢回来了!   赤井秀一:……?棺材?你们确定他真的没死吗?   海盗们:呃,其实那是我们船长的婴儿床。总之我们调查了你弟弟的行踪,找到了你们家,就把你绑回来了,这是不会错的!你走后他还去了你们家,还叫来了你家的亲戚,我们留在陆地上的人都看到了!   赤井秀一:……   他觉得事情可能不是海盗们想的那样,但也不是他一开始想的那样。所以,琴酒到底把人家海盗团的首领怎么了?他不会根本就不知道那是海盗吧?   他在沉思,海盗们也在沉思。   一群人讨论、争吵、咕咚咕咚喝酒,几分钟后,海盗团的二把手狠狠一拍桌子,喊道:“我们一定会救出团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边那个……”   他看向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会意地说:“莱伊,这是我给自己的新名字,我已经决定放弃我过去的名字了。”   他是在说诸星大:D。   海盗团的二把手重重点头,说:“虽然你这人花言巧语不可信,但我们‘TEN海盗团’都是有情有义的人,格雷船长说过,以诚待人、礼尚往来,我们绑你到海上也只是想找回我们的首领,只要你帮我们救回格雷船长,我们也可以帮你报一下仇,把冒充你父亲的人干掉!”   既然绑架船长的主谋就是那个什么维兰德,那他们本来就结下梁子了,这个人情不卖白不卖,还能从莱伊这里得到有关敌人的情报,这可是一举两得的买卖啊!   赤井秀一想到可能被海盗闪击的赤井务武……嗯,他会努力不让事情到那个地步的,谢谢你的牺牲,爸。   海盗们开始热血沸腾地商量把敌人引到海上、一网打尽的计划!   “所以这里怎么办?如果敌人不来呢,我们不会要上陆地吧?”   “我怎么会知道,平时都是船长制定计划的啊。”   “……啊啊啊管那么多干什么,我们跟他们拼了!”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人们交头接耳,抓耳挠腮,脑子仿佛都被藤壶锈住了一样。   海盗团的二把手敲桌子:“我们海盗团就没有第二个有脑子的人了吗?”   有个正在给赤井秀一倒酒的水手小伙很精神的回答:“报告副首领,平时都是首领在动脑子!但我们还有另外几个军师!”   海盗团的二把手终于想起船队里还有几个吃白饭的家伙,大喜过望,连忙说:“快把他们叫过来!”   水手依旧很精神地回答:“报告副首领,他们跟首领在一艘船上,主舰被击沉的时候已经淹死了!”   海盗团的二把手:“………………”   在一片死寂里,赤井秀一特别好心地问:“我对父亲和弟弟都很了解,也很熟悉绑架的流程,要不我来帮你们做计划?”   “呵,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   海盗团二把手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个海盗匆匆忙忙跑到甲板上来,喊道:   “副首领!我们收到了前几天那群本地海盗的信号!他们好像正在跟其他船只联络,不确定是不是在给我们发送广域信号。”   “他们在信号里说了什么?”   “不、不知道,信号断断续续的,只能解析出‘玛丽大帝’‘MI6’‘军队’什么的……哎?副首领?副首领你怎么了?不要死啊——副首领——”   海盗团的二把手艰难地从桌子下面爬起来,握住了赤井秀一的手,诚恳地说:“莱伊先生,让我们合作吧,我们一起救出格雷船长和你的弟弟。”   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在心里勉强地微笑.jpg),他点头答应,说这件事牵扯很大,我们得从长计议,然后坐在了海盗们的中央。   计划第一步,他们得保证冒充莱伊父亲的人和被洗脑的弟弟会来。前者必要,后者可以再等等。   由于(几个小时前)亲测人质父亲和弟弟的电话打不通,他们又联系了莱伊先生的双胞胎弟弟,说:为了保证我们双方的安全,我们要求交换人质的时候你父亲也在场。多的不要问,这是为你好。   降谷零:?   他怎么忽然就看不懂了?还有,这个父亲说的是赤井务武,还是降谷清一郎,还是那个已经死了的维兰德啊?   ……   不远处的海域。船长室。   金发的女初中生一脚踩在残破的椅子上,居高临下地对旁边正在修复通讯的人说:“麻利点,我要去救我儿子。”   被警察用枪指着的本地海盗团技术人员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紧张地说:“马上、马上马上,就快修好了,真的就快修好了!”   詹姆斯从门外过来,看到她这副模样,好笑地问:“你这是真想当玛丽大帝征服北海啊?”   那这副十三四岁的外表是不是太小了一点?唉,玛丽啊。   “没办法,”赤井玛丽点了根烟,“只丢了我儿子一个,没必要兴师动众,叫上警察和几个在休假的MI6同事来就行了。”   因为人不够,她抢了正在附近逃亡的海盗团的船,把上面大部分人拼命抵抗的人塞进了监狱,剩下还算听话的技术人员跟她一起出海,很合理吧。   詹姆斯无奈。   跟着MI6老同事耸耸肩,表示玛丽干这种事很正常。   赤井玛丽望着远方的海面,不耐烦地说:“毕竟是海盗,出动军队也有正当的理由,但等他们的文件下来,我儿子都没了。”   她又不是什么实权人物,只是个劳苦功高(重音)的老牌特工而已,当然要等上面走流程了,呵。   MI6的老同事看着刚刚荣升海盗船船长的赤井玛丽,摇摇头,说:“玛丽,秀一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他跟我们一样是经验丰富的特工,说不定等你找过去,他也变成对方海盗团的首领了呢。”   赤井玛丽接受了老同事的安慰,但压着眉毛,说:就他?不给人当枕头就不错了。   而且不知道小银和她老婆(?)那边怎么样了……赤井务武不会丢下自己的儿子和没饭吃的老婆,又去把维兰德的儿子拐跑了吧?!   ……   时间稍早一点。   黑泽阵跟那位女士见了一面,正好快到晚餐时间了,就跟那位非常随和的女士吃了个晚饭。   没有提前往雪原的那对年轻夫妻,没有提龙的骸骨,也没有提一些无趣的往事。   那位女士赞赏了他的音乐才能,向他发出了邀请。整个会面都中规中矩,黑泽阵告辞离开的时候,她也只是笑了一下。   不过黑泽先生确实没时间再聊两句,他跟赤井务武去了“莫格街下午茶”的临时会议地点,找到了几个留在这里的侦探——其他人都出去了,寻找线索或者给其他人买点饭。   他推开门的时候,有个熟人侦探——加布里埃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问:“这是谁?”   林先生眨眨眼:“这是诺瓦利斯先生啊,我们的第十三代首领。”   中年侦探的眉毛抖了一下,一拍桌子站起来:“这不可能!诺瓦利斯可是魔法界来的生物,他现在的外表是少年,根本不会长大,你为什么要冒充诺瓦利斯?!”   黑泽阵:“……?”   不过幸好普罗塞克很有眼色地把加布里埃尔捂住嘴巴拖了下去,白马探看到普罗塞克那狗腿的模样,也沉默了一下。   白马探问黑泽阵:“你是诺瓦利斯,还是维兰德先生?”   黑泽阵从容回答:“我是维兰德,诺瓦利斯是我的亲戚,有一件事他希望我向格雷先生传达——单独的。”   白马探听到服部平次说在音乐厅里见到了一个长得很像黑泽先生的人,现在看到本人,沉思片刻,觉得……这就是No.13诺瓦利斯。   是的,服部平次是他们里唯一一个和黑泽阵完全不熟的人,白马好歹在茶会多见过好几次,现在他觉得诺瓦利斯的脸上写着“虽然明眼人都知道我是谁但如果敢戳穿你们就死定了”。   白马决定不提诺瓦利斯的身份,转向新来的茶会首领No.11伊莱·格雷:“是格雷先生家里的事吗?之前他家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黑泽阵说是,确实是他家里的消息,格雷船长听懂了他的潜台词,就跟侦探们示意了一下,和黑泽阵往外走。   他们刚走到门口,门就被打开了。   工藤优作和白马警监站在门口,跟他们面面相觑。   “这是……”格雷船长看其他人好像认识这两个人,就问。   黑泽阵言简意赅地解释:“第十二代首领,推理小说家;第十四代首领,警察。”   格雷船长听到推理小说家的时候眨了眨眼,听到警察的时候后仰,最后说幸会幸会,原来现在的茶会真的不是侦探组织了,唉,我好多年没跟大家联系了,连这种消息都不清楚了。   黑泽阵:“……”   白马探:“……”   工藤优作&白马警监:“……”   就在他们沉默的时候,被普罗塞克按住的中年侦探加布里埃尔挣扎出来,喊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是Lord Night和白马,他们是不会来这里的!”   又来?   黑泽阵看过去,意思是你在说什么,加布里埃尔;而名为加布里埃尔的侦探指着工藤优作说:“Lord Night那家伙,也就是知名小说家工藤优作两个小时前还在参加作家讲坛会,你肯定是假扮的!”   工藤优作:那是来之前易容成我帮忙遮掩的人。   加布里埃尔又转向白马警监:“第十四代首领白马先生可是警视总监啊!他是怎么来英国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白马警监:谢谢,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我确实不打算让我离开日本的消息传出去。   普罗塞克都快按不住加布里埃尔了,小林就跟他一起把这位熟人侦探按住,加布里埃尔挣扎了两下,但没想到小林的力气还很大,硬生生给他按下去了。于是会议厅里一片混乱,直到赤井务武走到门口。   赤井务武:“发生什么事……”   加布里埃尔:“你又是冒充的哪个首领?”   赤井务武:“……?”   半分钟后,看资料看得头昏脑胀的加布里埃尔喝了口水,终于确定这里的人是真的老朋友诺瓦利斯、老朋友工藤优作、老朋友白马警监以及不重要的金发路人甲,整个人都充满了“你们闲的吗来这里做什么”的疑问。   白马警监坐下来,解释说:“我儿子打电话来的,牵扯到一些国际问题,我想还是亲自来看看比较好。”   工藤优作也笑着跟加布里埃尔说:“你知道的,我儿子被绑架了。”   赤井务武流畅接话:“我有两个儿子被绑架了。”   黑泽阵回忆了一下,他没有儿子,但他可以说点别的:“我是被绑架来的。”   赤井务武看向黑泽阵,丝滑地改口:“哦,是三个。”   真纯,Juniper和秀一,他真的有三个儿子被绑架了。(点烟)   加布里埃尔摸了摸脑袋,先看看普罗塞克和小林,又看看白马探和格雷,最终接受了这个事实:“所以你们都是因为儿子被绑架来的,我已经完全理解了……不对!你是谁啊!你不是我们茶会的首领吧?!”   他忽然反应过来,指着赤井务武问。   赤井务武:“……”   黑泽阵:“这是我父亲。我叫来帮忙的。”   加布里埃尔:“……哦。”   虽然整个茶会都在久违地全力运转,关于找到幕后黑手、救出No.18的进程仍在继续,不过他也确实应该休息几分钟脑子了。加布里埃尔放下近几年伦敦大小地下组织相关的资料,决定先歇会儿。   他看着假装自己不是诺瓦利斯的诺瓦利斯和父亲带着格雷先生离开,不一会儿,另一个首领——No.10的泰恩(TEN)先生回来了,还拿着一摞资料。   泰恩坐到加布里埃尔旁边,把资料给了他、白马、普罗塞克和林先生一人一份,然后说:“没找到工藤和那位世良小姐的下落,不过有点额外的线索。我意外找到了坎特维尔剧院悬案的一些资料,发现当年的真凶可能是这个金发男人……”   一张很老的照片。   粒子特别粗,是报纸上剪下来的黑白图像,但足够看清那个男人的脸。   加布里埃尔看着那张照片沉默了五秒钟,然后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扯着泰恩先生说:“他他他他他他……”   泰恩先生拍拍他的肩膀,说没关系,这么多年了,找不到人很正常。   加布里埃尔:“不是,他,他,他……”   泰恩先生感慨:“唉,就算在路上遇到也不一定能认出来吧,这么多年过去他也不可能还长这个样子。”   加布里埃尔暴起:“他刚从这里走出去啊!”   普罗塞克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放心啦,加布里埃尔先生,只是长得像而已,如果他真的是那个人,怎么会完全没有变老呢?”   加布里埃尔:“可诺瓦利斯就是长生种啊,他父亲也是不是很正常吗?”   普罗塞克:“……”   好像、好像有点道理。普罗塞克也陷入了沉思。   不过九点钟就快到啦,反正那个红宝石和公主的案件跟No.18有关,让他们先等等新闻,看M国的宝石到底在哪里吧!   他们打开了会议室的电视机。此时,白马探跟父亲对视一眼,就去联系在伦敦的朋友,追踪“诺瓦利斯”和那个金发男人的下落……   ……   离开的三个人并没有关心这种事,黑泽阵跟格雷船长出门,赤井务武开车带他们往港口去。   黑泽阵问格雷船长:“你还没联络上你那边的人?”   格雷船长叹气:“那天我们船队的主舰沉了,手机也掉水里了,我能记住号码的人都在上面,电话全都打不通;老二倒是在另外的船上,可他刚换了卫星电话,我没记住号码。”   他本来想等着挂失的手机卡重新补办,但伦敦忽然查得严了,可能暴露他的海盗身份,他就准备再等一段时间,等到有人用平时就约定好的古老方式联系他——就是报纸啊,标志建筑物啊,暗号啊,警察局啊什么的。   不过等到现在都没有,他就纳了闷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嗯,我有你们那边的消息,海上确实没信号,但你那个带着卫星电话的副团长还活着,他联系我这边的人了。”黑泽阵语气随和地说。   格雷船长说那太好啦,他们是怎么联络到你的?   黑泽阵拿起一根刚买的手指饼干,说:“他们绑架了我父亲重伤在家养伤的儿子,还说必须拿你去交换人质。”   格雷船长:?   黑泽阵往后一靠,散漫地说:“所以,格雷船长,你被我绑架了。”   格雷船长:???   汗流浃背了。   船上的傻*们,你们绑架谁不好,这位可是自己人,而且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啊!还可能跟魔法界有关系?蠢货们,就因为你们,船长我被邪恶的侦探组织首领绑架啦!   “开玩笑的,”黑泽阵注意到格雷的表情,笑了声,“麻烦你跟他们解释清楚,格雷船长,我家被绑架的那位‘人质’身体很虚弱,我怕他再待一会儿就会出事。”   “我知道你在开玩笑,诺瓦利斯先生,”格雷船长本来想跟着林先生叫夏目,但那个发音对他来说确实有点困难,就和茶会一样叫诺瓦利斯了,“但我们现在没有船,怎么去找他们?”   黑泽阵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说:“人质在我手里,当然是让他们来找我们啊。”   他出来就联系上了降谷零,从降谷零那里要到了海盗的联络方式,让降谷零下次跟海盗们通讯的时候把电话转到这边。   不过海盗们只进行单向联系,所以格雷船长大致判断了自家船可能在的方向,跟黑泽阵和赤井务武上了一座从多佛尔海峡前往北海的大型游轮。游轮上似乎有什么活动,占据了某两层的位置,还有不少警卫,甚至配备了武器,至少不至于被只剩下残部的海盗团威胁到。   上游轮的时候,好像有人在偷拍他们,格雷船长很在意,但黑泽阵完全不在意,他习惯了。   没过多久,他们就接到了来自“TEN”海盗团的通讯,应这边的要求,还是视频通讯。   接通了。   那边的人看到格雷,激动得热泪盈眶:“船、船长?船长你还活着吗?太好了船长!我们还以为你被……”   格雷看着那群熟悉的笨蛋船员,叹气:“好啦好啦,我这不是很好吗?都是误会,我只是上岸后没联系上你们,根本没被绑架,还是朋友告诉我你们绑人来换人质的。”   海盗团的二把手摸了摸脑袋,说哎呀,我们这不是担心你嘛。   他说着说着,忽然没声了。   格雷船长看向提着一个人路过他背后的黑泽阵,说诺瓦,你要喝水吗?   黑泽阵没回应他,只是把手里的人扔下,抹掉手上的血,说我去解决外面的人,你继续打电话吧。   格雷船长就笑着回头,对海盗团的成员说:“啊,这是我的朋友诺瓦,就是他把我救上岸的,听说你们绑架了他父亲的儿子……”   海盗团的二把手:“……”   海盗团的其他成员:“…………”   很久,海盗团的二把手问:“船长,你确定他是你的朋友?”   格雷摸了摸下巴,回答:“是啊,别看他不像个好人,其实估计也不是个好人,但他没有打算针对我们,我听他父亲说,如果再不把你们那边的人质先生带回家,那位先生的母亲就要找他们的麻烦了。”   海盗团的二把手:“……”   他沉默良久,终于意识到了某个可怕的事实:他们的船长/首领不是没被绑架,只是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啊!格雷船长他被人骗得团团转,还把冷血无情的杀手当朋友啊!唉,他们那天真的团长!玛丽大帝都要打到海上来了!   “格雷船长,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接你回来的!”海盗团二把手的目光,变得坚定了起来。   格雷船长觉得哪里不对,但他们不是都说清楚了吗?怎么还有问题?到底咋回事啊?   他再三询问,船员们都说没有问题,他们会追上这座游轮,然后带着人质先生来见面的,而且人质先生完好无损,还当上了他们船的……呃总之人质过得很好!一点损伤都没有!   电话挂断了。   海盗船上。   海盗们面面相觑,火速联络之前接电话的莱伊先生的双胞胎弟弟阿波,说:“阿波先生,你父亲和弟弟劫持了我们船长,就在‘银月’号游轮上,无论他们说什么都千万不要信,我们已经跟阿秀先生做好计划了,到时候一定能救出你弟弟,为你真正的父亲报仇!”   降谷零:???   发生什么事了,他是不是少看了几百集? 第204章 尘世雾都   今晚, 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满月的海面上,“TEN”海盗团的成员们光速推选莱伊先生为代理(背锅)船长,开始了打倒黑暗组织首领、救出格雷船长和阿银弟弟的伟大计划;   漆黑的船长室里, 玛丽用手拈着烟, 神情冷酷地看着波澜壮阔的海面,直到本地海盗团的人战战兢兢向她报告“玛丽船长, 我们找到对方的踪迹了”;   即将抵达伦敦的降谷零看着越来越近的英国领土, 总觉得跟他联系的三方人马——赤井务武的朋友(詹姆斯)和赤井玛丽、黑泽阵和“维兰德”先生,以及那群海盗,拿的是三份完全不同的剧本;   日本东京,风见裕也推着轮椅, 肩膀上扒着两只猫, 头顶是一只乌鸦, 脚边跟着小白狗,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问诸伏景光这样真的没关系吗,诸伏景光摆摆手, 说放心啦小裕,我知道分寸啦;   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附近的餐厅, 约纳斯老师正在跟朋友吃饭, 朋友问他为什么走神, 约纳斯老师干脆趴在了桌子上, 闷闷不乐地变成了一滩老师;   人群喧闹的港口,黑羽快斗扒拉着白马探, 一边扒拉一边哭, 说白马,工藤那家伙假扮我去偷宝石了, 你一定要把他抓回来,重铸我们怪盗的荣光啊,服部平次侧目,决定假装不认识他们;   港口附近的机场,刚刚下飞机的四位“怪盗”——做了伪装的黑羽盗一、黑羽千影、工藤有希子和莎朗·温亚德正在看新闻,看到M国发布的那张红宝石所在位置的照片时,贝尔摩德忍不住捧腹大笑,并且笑了一路;   “莫格街下午茶”的临时会议室,侦探们在那座游轮的位置上画了个红圈,小林若有所思地站起来,说他有朋友在那座游轮“银月号”上,可以为大家提供一点帮助;   名为“银月号”的游轮上,浅金色头发的菲莉娅小姐正打着电话,不耐烦地抬手,说“别讨价还价,这里可是英国,你知道我们是——”,话还没说完,她就瞥见一个银发的背影,顿时发出“嘎”的一声,眨眼间钻进了游轮走廊的阴影里;   游轮的下层走廊,格雷船长刚刚跟自己海盗团的成员打完电话,神清气爽,觉得麻烦全都被解决啦!   他转身,问身后的银发男人:“诺瓦——诺瓦利斯先生,这些人是哪来的,你清楚吗?”   刚才他打着打着电话呢,就有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忽然打了上来,还好诺瓦利斯先生人美心善,帮他解决了难题以及提出问题的人,虽然不小心被视频电话对面的船员们看到了,但总归达成了非常愉快的结果。   黑泽阵蹲在地上检查了一下尸体——对,尸体,他明明没动手杀人,这几个人还是死了,从尸体的情况来看应该是毒药造成的死亡,很大概率是自杀,也就是说他们来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会死了。   可他就是随便上了座刚好往北海开的游轮,谁闲着没事花这么大的代价来针对他?   虽然他都习惯了……   “不知道,可能是某些老年痴呆患者派来的吧,不用管他们。”黑泽阵站起来,潦草地把问题糊弄过去,然后问格雷船长谈得怎么样。   格雷跟他比了个大拇指,说一切顺利,我们的船会从公海追上这座游轮,然后以需要求救的名义登船,把那位人质先生带回来,最后我们再若无其事地分头下船就可以啦!   计划很简单,特别简单。   至于为什么这么简单,因为格雷船长是海盗团的大脑,海盗团的行动计划都是他制定的,在漫长的海盗生涯中,他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人越是工于心计,就越是容易落入意想不到的困境……咳咳,总之,越简单的计划越容易成功,只要培养船员们的随机应变能力就可以了;要是把计划做得太复杂,那才是在为难自己和那群没有脑子的船员!   “嗯。”   黑泽阵应了一声,他觉得格雷毕竟已经在那个海盗团当了十年的团长了,里面的人全都换了一批了格雷自己还在,肯定很了解自己的人吧,这种事让格雷去谈就行了。他比较放心。   他不放心的是赤井秀一。   准确地说,是有可能在这被绑架的十个小时里把别人的海盗团弄没了的赤井秀一,虽然严格来说这不算什么坏事,但这会导致黑泽先生【再】白跑一趟。   就跟几个小时前他去的那场音乐会一样。(冷笑)   “那接下来,诺瓦利斯先生要跟我去喝一杯吗?”格雷船长发出了邀请。   在茶会那边他没找到机会喝酒,这会儿可算有时间啦!他作为一名穷凶极恶(?)的海盗,已经好几天没有喝酒了,这合理吗?合理吗?所以他决定请诺瓦利斯一起去喝酒!顺便,咳咳,顺便看看能不能把这个应付杀手跟砍瓜切菜一样的银发男人拐到他的船上去……   格雷船长期待地看向黑泽阵,可惜黑泽阵完全没领会到他的心情,沉吟片刻,说:“来的时候我看到拐角有个地下酒吧,不怎么起眼,可以去那边。我还有事,就不陪你喝了。”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游轮的负一层,这里几乎都是仓库和功能性的房间,以及员工休息室,但也有几间故意布置住这里的设施,比如安静的酒吧、棋牌室、放映室什么的;而且可能是为了营造氛围,整个负一层的走廊都显得很暗。黑泽阵和格雷船长就在这层仓库附近的一段走廊里,监控系统没能覆盖的地方——准确来说监控系统是有的,但他们来之前就被人打坏了,考虑到这船已经连续航行了十几天,只在每隔一段时间后短暂地靠岸一次,所以这可能是因为这船上还有别人在这里进行过“友好交流”吧。   黑泽阵往楼梯上方看去,狭小的圆窗外是月光下静寂的海面。   刚才路过的时候在盯着他的视线暂且不论,游轮的第四和第五层被警卫严密看守,不知道是在做什么,他本来只是想借地方一用,但好像有些人看到他来就炸了毛,不用他做什么就露出了狐狸尾巴。他也没那么可怕吧?说到底他也只是肉眼凡胎,会流血也会死的普通人而已。啧。一群分不清情况的老年痴呆。   格雷船长耸耸肩,但依旧很愉快地自己去喝酒了——不用担心付钱的问题,游轮上的普通饮料和酒水不需要额外收费,因为几乎是抢钱的票价里已经包括了这一部分。顺便一提船票钱当然是诺瓦利斯付的,诺瓦付钱的时候连眼都不眨一下,真有钱啊。格雷船长感叹。   他跟黑泽阵摆摆手,就悠闲地往负一层酒吧的方向走去。   黑泽阵倚着墙,银发从他肩头缓缓滑落,镶嵌着红宝石的饰品擦过墙面发出很钝的摩擦声。这是今晚无数人在盯着的宝石“玛特之羽”,怪盗、侦探、警察、宝石收藏家、新闻记者、神秘学家、政治家……他们都在寻找这颗宝石,以及持有宝石的银发男人。   可惜,纵然这颗宝石价值连城,现在戴着它的人是一点爱惜的心思都没有,甚至不知道自己被这些人盯上了。他随手把头发捞到前面,低头去看降谷零发来的消息。   降谷零:你确定你们的电话没有打错人?海盗那边给我发来了很奇怪的东西。   黑泽阵:没有,海盗团的首领在我这里,他确认对面是他的船员。哦,他还说他的船员没什么脑子,如果说错话请见谅。   降谷零:……你,不会真的把那个海盗团的首领绑架了吧?   黑泽阵:差不多吧。你来英国了?没想到你还专门为赤井秀一来英国,看来你们感情不错。   降谷零:…………   他跟赤井秀一确实是熟悉的合作伙伴,但和“感情不错”这个词完全搭不上边吧?!   而且他来英国是因为这两个人其中之一可能被绑架了!黑泽阵,对你在这件事里起的作用认知清楚一点啊!   降谷零打了两行字又删了,反正等黑泽从伦敦回来有的是时间说清楚,不急于一时;他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问:所以赤井秀一是怎么被绑架的?以他的能力不应该吧。   黑泽阵:嗯,我把他打了一顿,他受了点伤。   降谷零:……   所以视频里赤井秀一的手伤不是被海盗绑架才有的,是在那之前就被黑泽阵打的啊。   降谷零缓慢地按住额头,总觉得当初就不应该放这两个人一起留在伦敦。   现在赤井秀一被绑架了,工藤新一和世良真纯还在失踪,黑泽阵变回了琴酒的模样但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Hiro瞒着他做了些就算知道也生气不起来的事,日本的工作忙到爆炸,他还要暂时放下工作顶着数不清的麻烦来英国……就因为赤井秀一和黑泽阵打了一架,而且黑泽阵的语气还那么轻描淡写。   这家伙……这家伙是不是根本没意识到我丢下多少工作、冒着什么样的危险来的啊?!   降谷零知道黑泽阵就是这个性格,但还是免不了生闷气。   他想把手机扔下,却看到黑泽阵发来了新的消息。   黑泽阵:对了,我的猫怎么样了?   降谷零:你再不回来就没有猫了。自己看着办吧。   黑泽阵:?   游轮上,黑泽先生盯着那行字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察觉到降谷零是在生他的气,但为什么生气……他完全没有头绪。   他又给降谷零发了两条消息,没回,就收起手机,往离开这层的方向走。希望待会降谷先生能消消气吧,他可不会哄人,起码现在“睡一觉”和“打一架”的选项都没法实现。   他刚走了两步,就在楼梯处看到一个很久没见的“熟人”。   “夜……莺?”   对方先用非常非常不确定的语气叫出了他的某个称号。   “灰狼。”   黑泽阵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灰发的男人,ANI结社的前成员,代号灰狼。他还记得上次见到灰狼是在“青鸟号”上,也是游轮,也是昏暗的走廊狭路相逢,当时灰狼是去杀他的……   虽然那件事最后在搞没那个动物园的事上灰狼先生跳反得很快,但这不代表他们现在还算是同盟,黑泽阵可不觉得这点少到可怜的合作关系能延续到现在。   不过对面的灰狼先生先退了半步,满脸震撼:“你长大了?”   虽然他也感受到了黑泽阵隐隐约约的杀意,而且因为某些“历史原因”很想转身就跑,但在看到人的一瞬间,就有更让他震撼的事直接占据了他的大脑。   卧槽,海拉的芬里尔一夜之间长大了!他不是几乎不会长吗?之前二十多年就长了那么一小点,现在一个月不见就长这么高了!这就是真正的魔法吗?!   黑泽阵看穿了灰狼的想法,不满地回答:“这才是我本来的模样。”   灰狼懂了:“所以你一直是成年的,二十年前和上个月我见到的都是小孩子的拟态?”   黑泽阵:“……?”   要不然还是先把灰狼打一顿吧。(冷漠)   还好灰狼先生有相当丰富的经验和敏锐的直觉,而且本来就一直在防备,在黑泽阵准备动手的前一刻他就紧急开溜,说自己只是路过,打算去旁边的地下酒吧喝酒,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站住。”黑泽阵冷冷地喊住他。   “……夜莺啊,你看我们两个也算认识,上次抓黑狗的时候(*6月27日,136章)我也算是出了力,能不能放我一马啊?”灰狼头上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上次啊,上次就是——他试图让老朋友跑路,但是失败了,跟老朋友说“那小狼崽子杀人不眨眼”的时候才发现电话对面是小狼崽子本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他火速挂了电话逃到非洲无人区,过了几天风头过去发现没人要抓他,才松了口气出来,结束了一个多星期的原始人生活。结果他刚出门到了伦敦,就又遇到了“夜莺”,而且是比他还高、战斗力肯定也升级过的成年版……灰狼先生觉得自己的运气属实不太行。   而且别的不说,夜莺跟警察有合作啊,他是潜入ANI结社的卧底,结社翻车的那座游轮上就有警察的人,上次黑狗翻车也是警察去抓的人,要说夜莺跟他们没关系,黑狗那个狗脑子的人都不会信!还有那位跟夜莺关系曲折离奇又微妙的“波本先生”,他是日本公安啊!是警察啊!当他灰狼不看新闻的吗?你们那个组织就连BOSS都是日本公安,怕不是全员都假扮犯罪组织成员来钓鱼的吧?!什么乌丸集团,日本公安披皮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是在日本,现在是在英国,夜莺应该不至于跟英国的条子也认识吧?   想到这里,灰狼稍微放了一点心,说:“夜莺啊,我跟你说啊,从上次见面到现在,我一直都是良民,什么坏事都没干过(可不是吗,月初在疯狂坑老东家,月末人在无人区,来找他麻烦的最多是动物保护组织)……”   黑泽阵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他在想灰狼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他明明什么都还没问,为什么灰狼看他跟看警察一样?他跟警察能有什么关系?   他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了灰狼的台词:“我不是要问那个。”   灰狼眨了眨眼,问:“那你想知道什么?”   黑泽阵:“这座游轮怎么回事?”   灰狼:“……”   灰狼:“不是,你,你路过啊?”   黑泽阵:“嗯。”   灰狼:“…………”   他还以为夜莺是知道这里在发生什么才上船的,结果这个人完完全全是路过啊喂!那他白担心那么久了啊!   灰狼叹气。   他说:“这座游轮已经在海上十几天了,每天都有客人上船和下船,不过他们不一定知道这里在做什么……游轮的四层和五层是一体的,上面正在举办拍卖会,里面有些不是很正规的拍卖品。”   黑泽阵了然。   原来如此,地下拍卖会啊。他以前也来过这种场合,用密集的人流和半公开的场地来做遮掩,做的是看似正常其实完全经不起查的事,来往的客人也很难说都是些什么人。   乌丸活着的时候,还做过把“老朋友”的骨灰丢到这种拍卖会上,看那家的后代咬着牙想把骨灰买回来,然后一群看热闹的人参与竞价……黑泽阵是不太理解这群人的爱好的,他应该也永远没法理解。   不过连续进行了十几天、而且到现在都没有结束的地下拍卖会?他们在卖什么东西,准备批发他们自己的骨灰吗?   “拍卖品是?”   “啊,听说好像是最近才发生的事,跟结社那边也有点关系,几件事撞在一起,拍卖会就一直持续到今天……”灰狼语焉不详地回答。   黑泽阵就看着他。   墨绿色的眼睛明明属于人类,却总让人想到某种有着巨大威胁的动物,少年体型时具备的攻击性就够让人心惊胆战了,成年时期的银发男人只是站在那里就有十足的压迫感,他有点不耐烦地敲了敲楼梯的栏杆,仿佛正在磨爪子随时准备进攻的狼。   虽然,嗯……虽然那条漂亮的还戴着饰品的麻花辫让他的威胁性看起来降低了很多,但毫无疑问,没人想看到这个银发男人动手时候的模样,灰狼先生保证。   他举手投降:“就是说啊,六月初ANI结社没的时候,结社的总部不是在英国吗?咱们动物园、额,不是,结社很有钱,留下了不少东西,有些拿到结社‘遗产’的人就来开了个拍卖会。”   黑泽阵:“……”   哦,敢情这件事还跟他有关系啊,动物园被日本公安和MI5一窝端了,潜伏在暗中的老鼠们——呵呵,这次是真老鼠——瓜分了动物园的遗产,自己用不到也不想被查到,就聚在一起开了个拍卖会,交换物资顺便联络感情是吧?   一切的一切都起源于动物园想杀他,再往前就是贝尔摩德拍了部电影,归根结底罪魁祸首是要杀他的乌丸莲耶,所以这都是乌丸莲耶的错。   黑泽阵想到乌丸就开始皱眉,但灰狼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以为刚才的回答没让这位雪原的魔法祖宗满意,就继续往下说:   “本来拍卖会在六月底就应该结束了,但当时出了一件事,有个全球规模的犯罪组织被条子一窝端,消息传得比较乱,有说这个的有说那个的,还有人说是你们公安的乌丸集团没啦,哈哈,怎么可能呢……”   “……?”   什么叫公安的乌丸集团,灰狼你的脑子是真的有问题吧?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看着灰狼,灰狼先生终于发现他刚才顺口说出了什么,赶紧改口:“不!不是!是那个……‘犯罪团伙C’——啊,也不是!我听说跟拍卖会有关的那个组织主要在美国活动,肯定不是你们那个组织!”   嘶,他大意了,乌丸集团就是日本公安披皮,前段时间功成身退收回了所有势力,这种事怎么能说出去呢?   灰狼在脑海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也知道自己刚才的猜测毫无根据,所以真相估计是乌丸集团的BOSS波本跟公安合作,跳反洗白上岸换个身份继续活动吧,ε=('ο`*)))唉,这个世道啊,根本就不可能真正清扫掉隐藏的罪恶,那些黑暗里寄生的东西就跟海上的海盗一样怎么也杀不完。   说起来,他来伦敦就是因为听说那个一直跟ANI结社作对、跟他哥哥当年的死有关的“TEN”海盗团正在前往英国附近的海域,从听说这件事后,灰狼还特地向英国海军举报了他们,并引来本地的海盗拦截他们,可惜还是被他们靠岸了,就是不知道后续如何。   ANI结社没了,他以后怎么找那个海盗团给他哥哥报仇?不如,趁那个海盗团还在英国的海域里,找机会把他们做了吧。   灰狼把他死了二十多年的哥先放一在一边,继续说:“总之按照我听说的消息,有些人手里有这个组织相关的东西,不想被人查到自己头上,也不想被报复,就准备把那些东西出手,于是拍卖会又续了几天。”   黑泽阵:“……”   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灰狼又说:“但前几天,好像有一群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出去旅游参观的时候一起死了,包括一些大商人和好几十个组织或者灰色机构的首脑什么的,总之他们的‘遗产’也被拿到拍卖会上来了。因为‘遗产’的数目太多、种类复杂又需要时间运输,所以拍卖会还要持续一个月。至于他们具体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不同国家的大人物一起死,我就不太清楚了。”   黑泽阵:“…………”   听起来很像是【塔】的那群人,错觉吧,肯定是错觉。   灰狼:“今下午好像又没了几个,主办方临时追加了一些拍卖品,我还以为你是为这事来船上的。唉,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的大人物翻车就跟批发一样,可能是老天爷终于看不下去把他们收了吧。”   黑泽阵:“………………”   说的应该不是他下午在音乐厅顺手打晕塞给MI6的人,对吧?   灰狼:“啊,对了,我听说还有跟长生不老有关的拍卖品,你知道我比较关心这个,就来了……夜莺?夜莺你在听吗?”   他说到一半,发现黑泽阵已经沉默很久了,只用那双幽幽的墨绿色眼睛看着他背后的虚空,让人不寒而栗,他差点打了个哆嗦,就提醒了一句。   黑泽阵这才给了灰狼一个眼神,慢吞吞地说:“嗯,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他们运气不好吧。”   反正跟他没有关系。   这么一闹,他本来有想提醒灰狼的事,但现在完全忘了,也懒得去想,就看着灰狼跟他告别,消失在了那个地下酒吧的门口……话说他本来想提醒灰狼什么来着?算了,不是很重要的事。   黑泽阵转身离开。   几秒种后,他背后的地下酒吧里传来了惊天动地的打斗声……“呔,海盗头子,吃俺老狼一拳!”   ……   黑泽阵离开游轮下层的时候,发现外面变得更热闹了,好像还有记者和侦探在外面活动。   所以是发生什么事了?有人死在船上了?那很正常……不对,这里是英国,工藤新一也没在船上,不至于啊。   他走了两步,就被人从身后拽住了手臂,往黑暗的角落里拖——因为是熟人,黑泽阵就没动,等到了没人能看到的地方,他才回头问赤井务武:“怎么了?你的仇人找上门了?”   既然这场拍卖会里卖了【塔】里某些人的东西,那维兰德的仇人找到这里来几乎是必然的事。【B】死了,乌丸死了,这里是【D】的地盘,原本在东京的时候这群人遵守【B】的秩序,不敢对他们动手,但现在是在海上,他和“维兰德”就两个人来的,指不定会有精神不正常的老年痴呆患者针对他们。   “不,”赤井务武欲言又止,“他们是来找你的。”   “找我?”   “是啊,现在你多少算个‘名人’,因为那块宝石——”   赤井务武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动作敏捷的黑影闪过,黑泽阵头也不回地将忽然出现在他身后的人随手放倒、打晕、踩在地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就好像喝了杯茶一样轻松。   然后他问:“那块宝石怎么了?”   赤井务武缓缓说完:“……的所在被M国的人公开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宝石在你身上,而你在这座游轮上,你脚下这个人可能就是来偷宝石的。”   虽然他觉得黑泽阵不说很在意那块宝石会怎么样,但这件事……   银发男人低头去看被他踩在脚下的已经被打晕的人,实在是看不出对方到底是哪来的自信接近他、想从他手里拿东西的。不会吧,就这?   哦,他现在是“音乐家维兰德”,这个名字和称号让某些人大大低估了他的实力,众所周知的搞音乐的体能一般都好不到哪里去。   “哼。”   他发出有点不满的声音。   黑泽阵就知道那位萨菲尔女士会有动作,但没想到是直接将他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搞得他现在很恼火。一想到上午看到的几个怪盗来偷宝石的新闻,他就很想回去跟那位公主谈谈……不过他暂时还有别的事要做。   人群忽然变得喧闹起来,黑泽阵抬起头,看到赤井务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悄无声息,比瞬移还快,甚至没提醒他。   他往人群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有不少人正在看着他——   月光下的甲板阴影里,银发的男人穿着纯白的衣服,脚下踩着某个人,正往这边看来。海风有些大,将他编好的银发吹起,缀在发尾的红宝石正熠熠生辉。满月在他背后升起,辽阔的海面被洒落的月光映成一片银白的颜色,与飘飞的银发呈现在同一幅画卷里。   看到那双墨绿色、仿佛祖母绿宝石般的眼睛后,甚至有人在心里感叹,真美啊,为什么缀在头发上的是块红宝石,而不是有着相同颜色的绿宝石呢?   不过感叹美好是一回事,感受到危险就是另一回事了。比起照片里看到的侧影,这个银发男人实际上要更高大一点,而且单从外表看,他跟社交网络上正在疯狂传播的“优雅的音乐家”这个词关系不大,因为他把脚下的人踢开的动作实在是太流畅太熟练了,好像重复做了无数次一样。   一分钟前:大家暂时找不到可能是躲起来了的柔弱音乐家。   一分钟后:随手干掉袭击者闲庭信步只是路过的可疑人物。   想想也是啊,既然M国那么大摇大摆地把宝石的位置放出来,肯定不是放在一个能让什么人都可能拿到的地方吧?!   被所有人盯着的银发男人随意地扫视了他们一遍,随手捞起正在风里飘飞的银发,抖了抖上面的宝石,露出一个相当肆意的笑来:   “想要?我确实不在乎这块宝石落在谁手上,但想从我手里拿到东西,你们得自己过来拿。”   这不是挑衅。   他只是很普通地说出了事实,并自顾自地决定了这场“游戏”的“规则”。很简单,想要就来抢,能不能拿到,就看这些“怪盗”的本事了。   在北海的满月落下之前,他都有时间跟这群人玩一玩,当然,期间他还有别的事要做,比如去接他漂流在海上的枕头,安抚一下还在生气的降谷先生,关注一下小侦探的赌局,去楼上的拍卖会逛一下看看风景,哦,是看看“教授”的骨灰有没有在那里拍卖(笑),如果有的话他很乐意报价,反正A.U.R.O不缺这点钱。   坦白来说,如果他们A.U.R.O在十三年前彻底失去管理者,估计也是够开这么一个持续十几天的拍卖会的。   黑泽阵看着不远处的人群,对那些拍照和录像的记者们皱了下眉,他确实很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但从音乐会开始,他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想来想去这都是赤井秀一的错,闲着没事被绑架做什么,哼。   “没人敢上我就走了。”   那么多预告函,他还以为怪盗们有多厉害呢。黑泽阵扔下头发,转身就要走,但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从人群的后忽然飞出了什么东西,就往他的方向袭来!   暗器?飞镖?   不,那个玩意是手里剑吧,你们日本的怪盗是真的多,都快变成产业链了。   黑泽阵看清向他飞来的东西,略微偏了下头,让那枚银白色的手里剑卡在了他背后的玻璃墙上。   玻璃发出轻微的碎裂声,一道细小的裂痕正在不断蔓延,经过了这么长距离的削弱依旧能穿透玻璃,足以证明扔出手里剑的人并非等闲之辈。   而就在人群的上方,月光下的桅杆上,有个蹲在顶端的漆黑人影正在跟黑泽阵打招呼:“晚上好!维兰德先生!让怪盗主动现身也太过分了!不过这也是游戏的一环……我接受了!我是来自玻利维亚的宝石大盗‘SEPT no A’,就让我来第一个挑战你吧!”   不是日本忍者?南美洲忍者?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上面的人,完全没记住这个路人甲怪盗的名字,此刻他在想早上那七个怪盗里好像完全没有这个人的存在,难道是他记错了,还是说下午又来了新的怪盗?   桅杆上的怪盗捂着心口,娇嗔地说:“在场的十七位怪盗里,我可是第一个向你挑战的,所以今晚过后,我们能去酒吧喝一杯吗?”   黑泽阵:“……”   黑泽阵:“…………”   一瞬间有很多想吐槽的东西。   他面无表情地回答:“可以。”   十五秒后,南美怪盗倒在了地上,被黑泽阵随手扔在了一边,黑泽阵拍拍手,说完了后半句:“可以请你去地狱喝一杯。”   到时候能不能回来就跟我没有关系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甲板上的灯光忽然全部熄灭了,怪盗标配的表演这才刚刚开始;不远处的地面忽然破了个洞,从厚重的金属甲板下面跳出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眨眼间就以敏捷的速度向黑泽阵的方向扑来!   黑泽阵从刚才就听到下面的声音了,只是等着对方出招,一直没有动作。这次的怪盗显然要专业一点,还记得关灯省得有人拍到他的脸,虽然上一个是蒙面的……黑泽阵早有准备地侧身闪开,看到那个怪盗把他背后的玻璃终于撞碎,在一片黑暗里操着奇怪的口音做了自我介绍:   “宝石的守护者哟,我是来自泰国的怪盗,名为……#¥&*(&*(¥%¥%……”   “嗯,下一个。”   口音太奇怪了,不想听。   黑泽阵本来想演一下的,毕竟这些怪盗用惯了花里胡哨的技巧,就算曾经是擅长战斗的职业人士,肯定也已经很少参与到真正搏命的战斗中了,对上他这种人肯定讨不到什么好处。不过这个泰国怪盗的身高和体型优势摆在那里,黑泽阵想空手对付他也需要花一点时间,所以他就把这个人卡在自己钻出来的甲板里了。   前后花了大概有两分钟的时间,确实有点长了。而且这两分钟里甲板的灯竟然还没有修好。   黑泽阵靠着只剩下一半的玻璃墙,他知道就在他的正上方一直有个呼吸声很低、几乎难以察觉的人,但他在黑暗里的五感更为敏锐,几乎是瞬间就发现了对方的存在。   于是,没人再动的时候,黑泽阵点了根烟,问:“你还不下来吗?”   半分钟后,躲在上面的怪盗倒下了。   黑泽阵干脆坐在了甲板二层的边缘,捏着那根烟,望向不远处的海面。他确实不想被人围观,特别是当做某种表演的“道具”围观,但现在的场面确实有趣,一群不怎么像是怪盗的怪盗,以及正在举办的拍卖会……哼,被人坑了一把啊。   至于对方要达成什么样的目的,黑泽阵并不关心,反正今天出现的是音乐家维兰德而不是琴酒,事已至此,他决定在这里打发打发时间,顺便给拍卖会上的某些可能认识他的人一个“惊喜”,等回去再找那位明谋算计他的老公主算账。   他等了一会儿,站起来,漫不经心地问:“没人了?那我走了。”   黑暗里响起一个年轻的声音:“宝石当然要配美人啦,我只是想多看一会儿呢!所以……”   “下一个。”   一个怪盗被扔到了一边。   “音乐家维兰德先生,我觉得你长得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他是某个组织的杀——”   “下一个。”   一个残废的怪盗被扔到了那堆怪盗上。   下面的甲板非常热闹,甚至引起了上面在拍卖会的人的注意,他们听到了人群里的欢呼声,还有记者的声音、惨叫声、爆炸声,什么东西被撞击的声音,就好像下面正在举办什么热闹活动一样。   一位参加拍卖会的老年男性觉得很吵,皱眉打开窗,说:“他们是在打擂台吗,这么吵……嘎啊?”   他失声片刻,忽然发出了不可名状的尖叫声!   他看到了什么?涌动的人群,黑压压的甲板,月光下的银发男人,还有他旁边的一堆尸体!   那是、那是、那是乌丸家的送葬人啊!   听说前段时间死的那些人都是他杀的!这拍卖会没有他根本开不了!乌丸的送葬人追到这里来了啊啊啊啊——   “救、救……救命啊!!!”   上面的惨叫声没能传到甲板上。   黑泽阵拍拍手,觉得也不是所有的怪盗脑子都有问题,他说可以上来打,就真的放弃他们在黑暗中的优势上来跟他打擂台了。   剩下的十一个怪盗好像都不打算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也有可能是没来得及上船,黑泽阵扫了一眼喧闹的人群,转身就要往回走。距离跟“TEN”海盗团约定的时间不远了,那群海盗也快到了吧,他打算回去换身衣服再跟海盗们见面,这样太显眼了。   等在旁边的警察小心翼翼地问他:“维兰德先生,我们能把这几个怪盗回收掉吗?”   黑泽阵摆摆手,说:“随便。”   他刚迈出一步,就听到背后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穿着白色礼服的少年怪盗坐在高处,海风吹动了他的披风,单片眼镜在月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   年轻的怪盗笑着压低白色礼帽的帽檐,向他伸出手:“嗨,维兰德先生,你在船上到处闲逛钓鱼的日子结束了,把‘玛特之羽’给我。”   “可以,”黑泽阵抬头看向那个冒充的怪盗,嘴角不自觉翘了一下,说,“想要就自己来拿。” 第205章 尘世雾都   如果说伦敦这座城市是镶嵌在欧洲海岸线上一颗古老而耀眼的明珠, 那“怪盗基德”这个称号在怪盗界就是璀璨而华丽的满月,时刻可能出现在宝石与艺术的夜空中,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毕竟相比起以“偷到东西”为最终目的的其他大盗, “怪盗”本身就是以荒诞的举止或者华丽的表演来吸引眼球的“艺术家”, 他们总有各种各样的爱好,偷盗的理由也五花八门, 少有只为了钱而成为怪盗的。这些随时都可能刷新、也可能消失的表演惯犯总是让警方焦头烂额。   而怪盗基德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在治疗警察和侦探的低血压上有着神奇的疗效。初代怪盗基德黑羽盗一是国际知名的魔术师,他扮演的怪盗也如他的魔术一般抓人眼球,几乎只要看到就难以忘怀,也难怪他会是国际上知名程度最高的怪盗之一。   “怪盗基德!”   “他终于出现了, 不愧是基德大人, 那银色的披风, 那迷人的笑, 没错, 这1000%就是基德大人!”   “怪盗基德应该不太擅长肉搏吧……他真的要去打那个维兰德吗?”   “诶?基德打狂暴音乐家?真的假的?打不过的吧?”   人们议论纷纷,完全没想过这个怪盗基德是某个侦探假扮的可能——虽然以前也有怪盗基德被人假扮的先例, 但假扮他的大多也都是知名的魔术师,很难被看出破绽, 人们往往也只能在最后的揭秘时刻发现那不是怪盗基德。   而且, 就在最近, 夏威夷好像要准备一场盛大的魔术盛典, 邀请了不少知名魔术师参加,他们应该没这个时间来假扮怪盗基德, 除非是怪盗基德的粉丝:D。   有人喊:“基德大人——你打不过他的——不要跟他硬碰硬啊——”   喊得情真意切, 让假扮怪盗基德的工藤新一都只能尴尬地把帽子压下去,省得有人看到他的表情。幸好黑羽快斗也经常这么做, 看起来并不会显得违和。   工藤新一:我打琴酒?他不给我一闷棍再把我变成小学生就不错了……   年轻的侦探假扮成怪盗,为自己的选择颇感无奈。   他登上这座游轮是因为他提前通过M国的一些蛛丝马迹判断出了携带宝石的人所在的位置,就是这座名为“银月号”的游轮,却没想到这个人是黑泽阵(闭眼),偷不到的,根本就偷不到啊。   一想到事情变成这样,他就为黑羽快斗点了一根蜡烛,幸好快斗还没到游轮上,不然他一定会听到快斗的惨叫声。   不过工藤新一本来没打算假扮怪盗,只是他在游轮上找黑泽阵的时候,遇到了几个认识No.18的茶会侦探,他拔腿就跑,可终究对游轮的地形不熟,差点就要被追上,于是他被逼无奈选择了快斗的怪盗大礼包——在交换身份的时候,黑羽快斗把怪盗的衣服和一些道具都塞给了他,避免被几个少年侦探发现身份,尽量多拖延一点时间。   快斗应该不会介意吧,嗯,反正只是穿一下衣服,而且怪盗基德肯定会来这座游轮上的(即使完全打不过),工藤新一这么相信着。   他换上了怪盗基德的衣服,凭借怪盗极高的辨识度成功甩开了追着他的人——毕竟工藤新一绝不可能假扮怪盗基德,而且他和黑羽快斗的体型与脸型都很相似,穿上这身衣服就跟真正的怪盗基德一模一样,唯一的问题就是怪盗的魔术和飞檐走壁技巧……他不能说完全不会,只能说一窍不通。   但好在,他跟其他怪盗相比最大的优势在于,琴酒不会真的打死他:D。   咳,说错了,是来英国的时候从阿笠博士那里拿的小道具,谢谢你,阿笠博士。   工藤新一从顶层的走廊被追到窗边,靠着墙站在窗沿上体会了一把惊心动魄的感觉,但好歹是甩开追着他的人了。松了口气的时候他发现下面一片热闹,甚至有闪光灯的光,再看就看到了……   看到了《不自量力的怪盗们正在车轮战单挑知名杀手、侦探、诗人、乌丸集团的爹、日本公安+MI6+FBI联名卧底、红宝石的守护者、制裁一切罪恶的审判之银》的场面。   而且下面的甲板上还有人看到了他,正在激动地向他挥手,隐约还传来“基德——大人——”的喊声,怎么看都是怪盗基德的粉丝。   骑虎难下!这回可真是骑虎难下了!   冷汗从工藤新一的脸颊边滑落,现在他用的是怪盗基德的身份,而且他已经被人看到了,要是转身就跑,他不但有可能再被正在找他的人追上并发现“怪盗基德的真实身份真的是工藤新一!”,还有可能被气得冒烟的黑羽快斗追着打。   他都能想象黑羽快斗会说什么了:逃走?遇到危险的时候当然要逃走啦!但怪盗可是漂漂亮亮偷走宝物的艺术家,就算逃走也要优雅而从容,而且这次的对手明明是熟人吧?!你竟然就这么落荒而逃了?大侦探!谁让你用怪盗基德的身份做出这种事啊啊啊——(拼命摇晃)   嗯,这就是工藤新一硬着头皮上的原因。   就算打不过也没有关系,因为他可以确信就算是黑羽快斗来也是偷不到宝石的——被直接送宝石的可能性比较大,不过这点工藤新一来也一样。所以他现在只需要用魔术道具演一下就撤,起码别让快斗事后追着他打就好。计划通!   “好啊,”工藤新一轻快地回答,白色礼帽下面是轻松的摆烂表情,“那我就自己来拿了。”   银白的满月,只有月光照亮的昏暗游轮,甲板上两道白色的身影遥遥对立,就在这副寂静的画面里,站在最高层窗上的怪盗一跃而下!   ……   滴滴,滴滴,电话未拨通。   再打一遍,还是没通。   “啊啊啊啊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的一世英名——我和我老爸的一世英名就要毁于一旦了啊!”   怪盗基德发出了惨叫声。   更正,「真正」的怪盗基德·黑羽快斗正在前往游轮“银月号”航线的海路上,并一边看“怪盗基德VS红宝石守护者”的直播,一边惨叫:“我才是怪盗基德!我才是怪盗基德啊啊啊啊——”   坐在他旁边的白马探叹气,很想说自己不认识这家伙,但他们的船就这么大点地方,白马探只能假装在看手机没听到黑羽快斗的惨叫。   负责开船的服部平次充耳不闻,将改造过的小型动力船开出了飞机飞得太低的架势,戴着耳塞又往发动机的方向靠了靠,生怕噪音小了被人发现自己完全能听到黑羽快斗说话。   就在刚才,他们得知宝石和工藤新一都在那座游轮上,而且游轮已经离岸,就紧急租了一条改装过的动力船往游轮的方向追。虽然在短时间内追上游轮的希望渺茫,但黑羽快斗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愤怒了一下,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追上去,挽回他身为国际知名怪盗的名声!   就连他的怪盗师门团——怪盗乌鸦、怪盗淑女、怪盗魔女和怪盗夫人给他发汇合的消息他都没管!直接把地址塞给毛利兰就扯着两个侦探跑了!!他要带着服部平次和白马探去抓冒充他的工藤新一!!!   就是现在看起来有点来不及了.jpg   此刻,黑羽快斗正在看的平板上是有好心人直播的、读作“怪盗基德VS音乐家维兰德”写作“工藤新一根本不敢VS黑泽阵”的画面。   他一边看一边悲愤地捶船:“工藤你在干什么啊工藤!怪盗不是这样的!你以为这是打擂台吗?!你就这么冲上去吗?你用头打他?夜莺叔一只手就能打你十个!”   捶一下。   “你别跑啊!旁边不是有个台子吗?从那边……啊啊啊啊烟花不是这么用的吧,你拿错了吧工藤!你放烟花是来搞笑的吗?!”   捶两下。   “完了,从今天过后,就再也没有怪盗基德,没有往日的荣光了,老爸,你创造的怪盗基德(KID)已经死了,我要给自己起个新的怪盗名号,就叫「怪盗老爹」……”   捶三下。   黑羽快斗在那里哐哐捶船,白马探和服部平次假装没有听到,一个在看新闻一个在开船,而直播里的工藤新一还在敬业地扮演他的名怪盗。   名怪盗工藤新一,艰难上工中……   虽然他手里有阿笠博士的小道具,黑羽快斗的魔术道具,黑泽阵的放水和似乎对这件事很感兴趣的“教授”的指挥——对,“教授”在看不知道哪里的直播,还有心情指挥他往哪跑,但他真的打不过啊!   就算他加上阿笠博士加上黑羽快斗再加上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教授”,也是打不过黑泽阵的啊!   工藤新一飞快地绕过栏杆,用成人版的加强球鞋踢飞了身侧沉重的自动贩卖机,暂时挡住了黑泽阵的去路,心里仿佛有个小人正在尖叫:黑泽哥!琴酒哥!大哥!你演一下放我走就行了,我真的只是路过被迫演出的冒牌怪盗啊!   至于黑泽阵……   他无视了某些人疯狂给他打的电话,笑了一下,继续往整个人都在炸毛的小侦探的方向追。   有趣。   既然假扮了怪盗,那就进行到底吧,不是吗——合侦探与怪盗为一体的怪盗基德(.船新版本)?   而且黑泽阵自认为放水还是放得很严重的,他不欺负小孩,如果按照之前那个差点认出他是琴酒的那个怪盗的标准来,小侦探连五秒都撑不住。   他三两步向前,轻松跳起抓住甲板上层的栏杆,翻身落到了二楼。之前被放出来的灿烂烟花正在他的背后落下,银发在海风里飘飞,那个方向似乎传来了遥远的海上鸣笛声。   他看到正在调整呼吸、冷静地从白色礼帽的边缘注视着他的小侦探,笑了声,问:“就这点本事?”   工藤新一(幽幽):是啊,你以为呢,我只是侦探不是怪盗啊!说到底我为什么要替黑羽快斗来摸琴酒的尾巴啊?!   不过少年的胜负心在这一刻还是发作了,就算他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但被正面询问的时候工藤新一还是有点不甘心,于是他成功领会到并使用了怪盗的绝技之一:「就算车已经翻了,嘴还是要硬的」。   他大大方方地笑起来:“属于怪盗的演出,这才刚刚开始呢,维兰德先生。”   人群中传来了加油和喝彩的欢呼声。   工藤新一站在更高一层的甲板边缘,他往下方看去,看到的是正紧张地看着怪盗基德跟邪恶的宝石大魔王战斗的观众们,在此时此刻,他从中感受到了一种自己作为侦探从未感受到过的期待,于是他忽然理解了怪盗……理解个头!怪盗就给我老老实实地被抓起来啊!   “教授”正在跟他说话:“局势没那么乐观啊,‘怪盗’君。”   工藤新一:“……”   他被“教授”感叹的话语给噎了一下,就这一瞬间的功夫黑泽阵已经到了他面前,工藤新一眼疾手快地丢出了一个烟雾弹,反正黑泽哥会放水,他甚至来得及跟“教授”吐槽。   “我说,‘教授’,有没有可能我叫他来伦敦是跟我一起对付你的,不是让我跟你一起打他的啊!你支棱一下啊‘教授’!”   “就算福尔摩斯本人也无法远程指挥一只漂亮的小鸟战胜身经百战的狼王,在这个领域本就很难有人正面战胜他。这不是我的问题,也不是你的,侦探。”教授从容地回答,听声音好像是在笑。   “……”   所以我是漂亮的小鸟,还是快斗是啊?工藤新一想,事情变成这样,肯定是有个人要负责任的,而且绝对不是他!可惜烟雾弹马上就要被海面上的风吹走了,他也没有更多思考的时间。   深夜的风越来越大,在那散开的白雾里,一片银白的月光从上而下流淌到甲板上,缥缈的银光里飘过一片亮眼的轻纱,工藤新一还没反应过来,配合地放了一会儿水的黑泽阵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按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痛、痛。   工藤新一吸气,用泛着雾气的天蓝色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黑泽阵,果然发现他家的琴酒哥哥稍微松了下手。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跟犯罪分子(?)战斗时有后台的感觉,真好,下次还敢扮怪盗。   黑泽阵压低声音,似笑非笑地问小侦探:“还没玩够?”   他倒是不介意继续玩玩,但他家小侦探的体能就快到头了。他对那群小孩的本事还是比较清楚的,小侦探属于脑子好使、体能比一般人稍微好些,但终归没经受过训练的类型;而且这几天来小侦探都没睡好,一路上跑来,估计已经没什么余力继续了。   放水是一回事,放到所有人都能看出来……那就没必要了,到目前为止黑泽阵也只是在需要的时候“稍微”放点海,并且打人的时候看起来很重,根本没打到人或者落到小侦探身上的时候很轻而已。   “……看看你的宝石在哪呢,音乐家?”   被掐住脖颈的工藤新一觉得自己终于扳回了一点局面,晃了晃被他抓在手里的黑泽阵的发尾,他攥着那块宝石还有麻花辫,不出意外地发现黑泽阵低笑起来。   黑泽阵甚至没把头发从工藤新一的手里抽出来,只是问他:“你能拿着它离开?”   话音刚落,刺眼的蓝色电光在他们之间显现出来——并非是高强度电流的光,这更像是某种机器运转时产生的现象,就在黑泽阵说完那句话的下一刻,华丽耀眼的亮蓝色光辉忽然炸开,就像千万道闪电向四面八方扩散!   不得不说,虽然工藤新一在做怪盗这方面是个新手,在高端的战斗上也完全不够看,但单论这场战斗的精彩和绚烂程度,他已经帮黑羽快斗做到了力所能及的极致。   谢谢黑羽快斗本人赞助的烟花、魔术枪、气球、烟雾弹、玫瑰花(快斗你带这个来做什么),让他看起来起码跟魔术师沾边;   谢谢阿笠博士提供的道具,有着绚烂多彩的科技特效支持,以及特定条件下的战斗力加持,真能踢飞自动贩卖机的成就让他在战斗里看起来不是那么三脚猫功夫;   谢谢教授提供的场地信息,虽然有月光但甲板上一片黑几乎看不清楚,能看到的就是他们两个的身影,如果没有“教授”指挥,工藤新一觉得自己也坚持不到现在;   最后,感谢黑泽哥放海程度的大力支持:D!所以快斗,看到了吗,我为你付出了太多。   (黑羽快斗:那你别干啊啊啊让我自己来,我才是怪盗基德啊?!)   此时的黑羽快斗还在看直播。   虽然那座游轮的影子已经在不远处的海平面上显现,但他们距离追上游轮还有很长的路要赶,黑羽快斗一边看直播,一边紧张又激动地喊:   “对,就是这样,工藤!打他!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快点打他!哇啊啊啊不是往那边打啊!小心别摔下去了!”   “左边左边左边,看到那边的台阶了没有?好!不愧是工藤!接下来的落脚点是右边的栏杆,之后从走廊直接跳下去!”   “等等,就现在的海面风速……不好,小心啊工藤,烟雾很快就被会风吹散的!”   服部平次侧目,小心翼翼地越过正在“左勾拳!右勾拳!升龙拳!”的黑羽快斗,小声问白马探:“他知道他是在看视频,不是在玩‘街机工藤’的格斗游戏吧?”   换了班,正在开船的白马探往黑羽快斗的方向看了一眼,平静地说:“有没有可能,他现在只是把平时自己做怪盗时候没机会说的心理活动全都说出来了而已?”   服部平次:“……”   原来你们怪盗是这样的,那工藤当怪盗时候的心理活动是什么样的?   他们说话的时候,黑羽快斗就在那里长吁短叹,大呼小叫,捶胸顿足,直到看到工藤新一被黑泽阵掐着脖子按在墙面的一幕,黑羽快斗也像是被卡住了嗓子一样,泄气地倒在了船上。   船被震得晃动了两下,差点翻倒,幸亏服部平次和白马探反应快,稳住了船体。   “黑羽?黑羽快斗?”服部平次提高了声音,“怪盗基德!小心一点啦,我们差点就要落到海里了!”   “啊……工藤被抓住了,怪盗基德的一世英名要完了,没有希望了……是时候做出改变了,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怪盗老爹’了。”   黑羽快斗望着夜空中的满月,好像完全没听到服部平次的话一样,用手臂挡住眼睛,惆怅地自言自语。   服部平次:“……”   所以说工藤到底为什么要假扮怪盗基德啊!你放着让这个怪盗自己去偷不就好了吗?既然那个银发男人就是你们认识的夜莺/琴酒(可恶,他骗我!),那根本就没人能从他手里偷到宝石吧?   看他放倒前面那些怪盗时候游刃有余的模样,工藤你能跟他周旋这么久,全靠友方卧底放海对吧!   我们一整船的人都看破真相了!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只是一场给观众看的“表演”啊!   服部平次抓住了黑羽快斗的衣领,大声说:“喂,既然这样的话!那等我们追上那座游轮,你再用怪盗基德的身份把宝石抢回来不就好了!刚才那个怪盗是工藤,他是侦探,只是个冒牌怪盗啊,又不是你本人!”   他盯着黑羽快斗的眼睛,从那双跟工藤新一相似的蓝色眼睛里,看到了反射的皎白月光。   黑羽快斗低头看向依旧在播放直播的平板,一时间没有了声音。   服部平次刚想再说什么,就看到黑羽快斗一个猛子又坐起来,激动地把他和白马探都拉了过来,喊道:“看看看看看看,工藤摸到宝石了!不愧是怪盗基德啊!”   喂!你还记得你才是怪盗基德吗?!所以只要能偷到宝石谁都可以用这个身份吗?!   服部平次很想吐槽,但看到黑羽快斗闪闪发亮的眼神,他又把话给咽了回去——哦,可能不是谁都可以,只有工藤才可以,毕竟他们天天互换身份。   他也看了一眼,刚好看到工藤新一抓到了黑泽阵的头发,声音顿时提高了一个八度:“他真的抓到了!白马,你看,工藤现在是个合格的怪盗了!”   白马探:我觉得你是被黑羽快斗传染了,你俩确实很合得来。   他叹气,凑过去看平板的时候,发现屏幕里是令人眼花缭乱的闪烁电光,现场的人看的怎么样他们不清楚,但从直播里看的人快要被闪瞎了。   比闪光弹还离谱!   直播的画面变成了刺眼的白色,还伴随着根本就看不清的雪花点,背景音里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重响。根本就看不清,也听不清,只有海上的双重风声告诉他们直播还没有中断,信号也很良好。   白马探猝不及防被光刺到,不得不闭上眼睛,艰难地问:“这是……什么……”   “我记得,这是阿笠博士的发明,”服部平次捂着眼睛艰难地说,“专门用来应付偷拍的,现场肉眼看就像灿烂的烟花一样,但摄像机成像的时候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黑羽快斗差点跳起来:“工藤带这种东西出门做什么啊!他不是被绑架去英国的吗?”   服部平次对阿笠博士那边的发明比较了解,毕竟他才是经常去米花町闲逛的那个人,他解释说:“这只是搭载在他手表上的功能之一,最普通的那种,还有更——啊,能看清了!”   画面逐渐恢复了正常。   跟刚才相比,现在的战场可谓是兵荒马乱、一片狼藉,不仅观众们都换了个地方,两个人原本所在的位置也被沉重的桅杆压倒——是的,就在刚才几十秒的时间里,游轮上的一根桅杆往他们的方向倾倒过来,虽然没有压到人,却依旧造成了非常严重的破坏,将游轮上的露天餐厅直接砸了个粉碎。   虽然那座露天餐厅的玻璃之前就被南美忍者怪盗和泰国拳击怪盗给残害过了,但这次它是彻彻底底地粉身碎骨,真没救了。   没人知道沉重的桅杆到底是怎么倒下的,但围观的人群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怪盗基德”,如果刚才的事不是意外,那很显然,就是怪盗基德为了脱身做出的!   工藤新一:脱身什么啊!刚才差点就砸到人啊,我看到桅杆快要倒的时候就喊附近的人快点闪开,结果被当成“这件事就是我做的,身为怪盗我很有风度地提醒你们一下”吗?   快斗,他们对你的怪盗滤镜也太可怕了吧?怪不得你天天嘴硬啊!   此刻,他和黑泽阵就站在桅杆的两侧。   工藤新一手里握了一把快斗的怪盗大礼包里附赠的短刀,刚才即将分开的那一瞬,他本来想用这把刀拆开黑泽阵的头发,把镶嵌着红宝石的饰品拿下来的,黑泽阵也没动,几乎就是让他去拿的意思,但是……   宝石依旧缀在黑泽阵的头发上,虽然绑好的发尾是变得凌乱了一点,但那颗在月光下闪烁的红宝石依旧完好无损地被戴在上面。   “为什么放手?”黑泽阵问他。   从平静的声音里听不出说话人的情绪,但黑泽阵面无表情地一脚把桅杆踹到了工藤新一的方向,任谁都知道他现在的心情好不到哪里去。   他、现在、很想、快点把这颗宝石给出去,谁、都、行。要不是扔到海里会让他看起来比较像神经病,他早就把宝石顺手给扔了。   黑泽阵还以为小侦探真是来偷宝石的,但就刚才的送分题,小侦探都不要,所以工藤新一只是作为怪盗来挑战他,刷个战绩的吗?   工藤新一:……危!黑泽哥你听我解释!   他看出黑泽阵表情不对劲了,但事情不是这样的,他本来确实来得及把宝石给摘下来,可当时那根桅杆忽然就——好吧,其实在那根桅杆落下之前他就有足够的时间把宝石给摘下来了,但他不能。   侦探的自觉是一方面,他也不是什么怪盗,最重要的是……   他拿着宝石也跑不出去啊!这里还有一堆警察、侦探和其他怪盗呢!   名侦探工藤新一,终于发现了被他忽略的严重事实。   所以说只能辛苦一下黑泽哥了,毕竟黑泽哥拿着宝石不会出事,但名侦探工藤新一可能会因为正大光明地偷盗——喂,这根本就是抢劫吧?!——被警方抓获,想想就不可以,绝对不可以的啊!而且就快斗的性格,他肯定也不愿意其他人代替他偷到宝石吧?宝物这种东西,必须是由怪盗本人亲手收下才会有意义,说到底,工藤新一刚才完全就是赶鸭子上架才扮演“怪盗基德”对上黑泽阵的啊!   咳,反正无论如何他是没法拿到宝石的,他还有跟“教授”的对决,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哪个怪盗偷到宝石都不要紧,大概率都是他们自己的人,所以只要宝石最后落在他手里就行了。他需要做的,是解开“M国、预言与红宝石”的秘密,至于这颗宝石本身……可能没那么重要,至少没他最开始想的那么重要。   这件事该怎么解释,想想,快想想,工藤新一,用你的侦探大脑想想快斗这个时候会说什么?快斗那个不正经的家伙会说……   在夜空下的海风里,穿着白色礼服的怪盗略微不好意思地用食指刮了一下自己的脸,说:“因为就刚才的情况,要拿到宝石,必须切断你的头发……”   站在他对面的银发男人一字一顿地问:“是你手里的刀不够快吗?”   那确实很让人意外。   就在黑泽阵不是愉快,围观站在高处的他们两个的人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看过来的时候,在记者们的镜头对准“怪盗基德”的时候,工藤新一非常认真地模仿了黑羽快斗的语气,说:   “但是今晚的珍贵宝石不止‘玛特之羽’一颗,那颗更为美丽的、月光下的银色宝石,我也已经亲手触摸过了。虽然不是我要找的宝石,却也实在不忍心亲手破坏它的美丽……”   “……”   “所以,就让它完完整整地留在你那里吧。那么,再见了,维兰德先生?”   工藤新一说完,看到黑泽阵面无表情地攥紧了拳头,像极了要打人的样子,顿时扔下遮蔽视线的道具,转身就跑!   这次工藤新一可是拼命跑的,他都听到黑泽阵追上来的脚步声了——黑泽哥恼了,不放水了,再不跑真的会被他抓住打一顿了!   怪盗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只有那个气压很低的银发男人站在原地,踩着倒下的桅杆,看着桅杆上的痕迹……好像是之前被那个南美忍者给切了几刀,不然也不至于断,上面还有明显的痕迹。   记者们连夜写新闻标题:   《就连M国的预言红宝石都无法满足怪盗基德的胃口?国际怪盗1412号今晚坦言,月光下的银色宝石才是他的真爱!》   《游轮甲板上的激战!隐藏身份的音乐家?维兰德的真实身份竟然是M国王室的后代,守护红宝石的顶级格斗家?》   《被低估的怪盗基德?他的真实实力远超想象!合理推断他上次与京极真的对决,其实只是在假装示弱放水而已!》   《无人在意的角落,今晚游轮“青鸟号”的四层频频传来哀嚎,诡异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警卫却表示内部没有任何情况发生……》   不远处的海面上。   正在看直播的黑羽快斗骤然发出了一声惨叫:“你在干什么啊工藤!都到你手上了就拿走啊!还有,那话是怎么回事?我是会说这种话的人吗?不要败坏怪盗基德的名声啊!”   正在开船的白马探回答了他:“你是。”   黑羽快斗震撼地看向白马探的方向:“白马?白马你干什么啊?!”   服部平次的眉毛都快皱成一团了,虽然在黑暗里几乎看不清楚,但他也觉得黑羽快斗平时就是这样,工藤能说出那种话来真的牺牲很大。辛苦了,工藤。他一边想,一边去拿黑羽快斗手里的平板:“我看一下回放。”   他觉得刚才那个桅杆倒得不是很对劲,首先排除工藤做了什么的可能,反正工藤既没有这个心思也没有这个本事——呃,加上阿笠博士的小道具和他的聪明才智应该是可以的,但周围有人,工藤是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服部平次还没拿到,黑羽快斗就一把按住了平板,说不要,我要看宝石会落到哪个混蛋同行手里,然后把宝石偷回来,捍卫怪盗基德的名誉!   喂、喂,虽然大多数时候你都能偷到宝石,但你偷不到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吧,就这么一块宝石你到底在坚持什么啊?!服部平次的手机没电了,就去抢平板。   “喂!工藤不是就在船上吗?你问他啊,实在不行打电话问你的夜莺叔,他肯定知道宝石在哪里吧?!”   “他们两个一个在逃命还查案,另一个每天都不知道在忙什么,甚至跑去弹钢琴了,哼,指望他们两个还不如我自己看!”   “哈?工藤怎么了?工藤可是关东的工藤,日本的名侦探!你知道‘日本警察的救世主’这个称号的含金量吗?”   “不就是推理吗?这种事我也可以啊,反正比工藤那家伙做怪盗要强……”   “怪盗基德!”   两个人说着说着,从争夺变成了扭打,虽然都没有认真打,但在开船的白马探听来……非常热闹。   就好像两个三岁小孩正在打架。仔细想想,他们这群人混在一起的时候,好像都会变成这样,只有白马探自己是里面最理智、成熟的那个。(工藤新一:真的吗?可是白马你也……)   白马探叹了口气,忽略他身后正在闹腾的两个人,继续开船。反正大家都是十八岁的准成年人了,有数,不会一不小心掉进海里的。   现在他们距离游轮已经比较近了,再过几分钟就可以抵达。到时候登船的理由也很简单:他们三个侦探(英国的白马,关西的服部和怪盗学专家的黑羽)是冲着宝石来的,看到M国新闻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没能登上游轮,就开船赶来。以他白马探的名声,船上的人应该会给他面子,更何况他还有朋友在上面。   说起来,他的朋友之前说在游轮上看到了疑似工藤的人,但那个“工藤新一”见到他们就跑,后来又不见了,应该是工藤假扮怪盗基德脱身了吧。   海面上的风越来越大,波涛起伏,清冷的月光照耀在海面上。   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湿冷的空气让白马觉得有点凉了。   即使是在夏天的夜晚,海上的温度也足够足够让人感冒,他们三个上船的时候就没带厚衣服,白马探和服部平次更是被黑羽快斗直接拽上来的,甚至没有思考的空间,就被绑上了贼船(真·贼船)。   现在白马探打了个喷嚏,有点后悔了,不是说来这里会后悔,是他应该多带两件衣服……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他们的背后忽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有、有船?   之前白马探就注意到了,也有其他船只在接近前方的游轮,他还以为是侦探或者怪盗的同行,毕竟那艘船那么安静,就没有太过注意。   就算想注意也没办法,夜晚的海面上只能看到一道黑影,看不到别的东西,他也拜托海关的朋友帮忙查了,却发现那不是从英国港口出海的船……   难道说?!   反应过来的白马探还没能喊出声,不远处的海面就传来了巨大的声响,滔天巨浪卷起,将他们的小船冲得七摇八晃,正扭打在一起的服部平次和黑羽快斗惊恐地转过头,就看到浪头向他们扑了过来……   白马探干脆放开手,将帽子扶正,然后被巨浪吞没了。   最后一刻,他在想的是:第一,他错在不应该听黑羽快斗的话立刻上船;第二,他应该多看一眼那个海盗团的新闻;第三,他刚才就不应该立flag!   月光笼罩的海面上,没人关心那条被掀翻的小船,因为,就在这一刻,在游轮的后方,有几条没有标识、看起来就低调中满含嚣张的船,正从暗夜的阴影里缓缓接近。   那是……   从两个方向来的船只就在距离游轮不远的海面“宽”路相逢,随后,耀眼的火光和一声巨响轰然落下,响声传遍整个北海!   两个船队打起来了!   就在这广阔无垠的海面上,在这风起云涌的暗夜里,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两个船队,开始了激烈的交战!   依旧在游轮“银月号”甲板上还没走的人群都惊呆了,他们几乎都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两边都不是军方的船,而是……   有人忽然反应过来,惊恐地连退好几步,指着正在交火的船队大喊:“海盗!是、是海盗啊!伦敦附近海域怎么会有海盗?我们才离岸没多久啊?!”   英国附近的海域里有海盗倒也不是特别稀奇的事,但是,这离岸边也太近了吧?啊?你们真不怕被抓吗?竟然还在这么近的地方交火?!   他百思不得其解,其他人都往回跑,听警卫的指示往船舱里去的时候,这个人又往海盗船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就住在海边,曾经是个水手,见过其中一条海盗船,那条船属于本地的海盗团,海盗团的名字叫做“死神之眼”,标志是……呃,没有骷髅旗,都什么年代了,这个海盗船是伪装成正常商船活动的。   不过那条船看起来有点奇怪,到底哪里奇怪呢,说不上来……   “喂!别看了,快撤到船舱里!现在不是看热闹的时候!”有人在喊他。   “哦哦,来了!”   原本在甲板上的人很快就如潮水般退去,只有船员们还在紧张地联络岸上。虽然他们的船上因为一些不太合法的原因也是配备了武器的,但很难说能不能跟海盗对战,没人知道海盗们会忽然掏出一张什么样的牌来。   船长紧急联络了这座船真正的主人,也就是拍卖会的举办人,此时这位举办人正在……   他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地坐在沙发上,时不时听到外面传来的消息,这几天他的心路历程是这样的:   6月初:“哈哈,ANI结社的那个老东西终于死啦,终于轮到我赚一笔了,没人知道我早就跟海盗合作抢劫了他们的宝石!”   6月底:“嗯?乌丸集团没了?怎么现在才没啊,我还以为老乌丸死了会很快呢,哎,他也有钱,我再赚一笔,先去抢劫他的药物研究仓库!”   7月初:“去日本啊……长生不老……乌丸的送葬人?哎,我要办拍卖会,走不开啊。”   上星期:“幸好没去!都死了?啊?这么多人都死在日本了?太好了,我可以再赚他一笔,不对,是不是该跑路了?先赚他一笔再跑!”   几天前:“啊?乌丸的送葬人没死?东京的人都是他杀的?要不然还是跑吧?等我把这笔钱赚了就跑。”   昨天:“什么?乌丸的送葬人真的来了英国?呃,没事,他没来找我们,不会有事的,先别告诉其他客人这个消息,不然他们跑了,我的钱就没得赚了。”   今天:“啊?乌丸的送葬人出现在了音乐会,杀了好几个塔里的人——哦没死,但都一样——他还把【D】的人打了?【D】老板他都不放在眼里?!(惊恐)不行,赚完这笔我真得跑了!”   刚才:“什么?!乌丸的送葬人就在我的船上?!!”(不可名状的尖叫)   现在:“啊?什么?海盗?哦,海盗啊,没事,只是海盗而已,我想想怎么对付乌丸的送葬人,好了,你们下去吧。”(随意地摆摆手)   海盗而已啦,新来的客人没见过海盗,他办了好几次海上拍卖会,当然了解这里的海盗啦。   他还跟海盗有合作呢,虽然好像有个海盗团是外来的,但本地海盗会卖他面子,联系一下。   A few minutes later……   “老板!不好了!海盗的人拒绝了我们的要求,还说他们的老大已经换人了!”   “啊?换成谁了?”   “是、是,十四岁纵横四海、无冕的海上之王——玛丽大帝!她说‘解决完那帮南太平洋来的蠢货就来解决你们’,老板,她好像是来真的,我们快跑吧?”   “啊?”   什么,什么玛丽大帝,他怎么完全没听过这号人物啊?拍卖会的主办人陷入了沉思。   不不不,如果是能击败那个“死神的代理人、暴风的奥维特拉”的新海盗团长的话,这个“玛丽大帝”绝对不容小觑!必须警戒!警戒!   主办方站起来:“一级戒备!让所有人都回到船舱里,发出求援信号!务必小心这个‘玛丽大帝’!”   好了,现在最严峻的问题是他船上的“乌丸的送葬人”,海盗不是很重要,让他想想送葬人这边怎么办……   他手下的人:嘶,老板肯定知道这个玛丽大帝,不然不会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玛丽大帝恐怖如斯!   赤井玛丽:啊?我上船的时候他们船长就死了啊,前几天和那个“TEN”海盗团打的时候就死了。   ……   游轮负一层的地下酒吧。   黑泽阵回到酒吧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里面空无一人、乱七八糟,满地都是碎裂的桌椅、玻璃片和混在一起的酒液,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也不用好像,就是有人在这里激战了一场。   黑泽阵随便扫了一眼,刚要走,就听到吧台下面(对,就是下面)传来另一个声音:“诺瓦、诺瓦帮我一下……”   是格雷船长的声音。   黑泽阵走过去,随手挪开倒下的吧台,把格雷船长解救了出来。   格雷船长身上多了不少伤,不过看起来还算好,他摸了一把脸上的血,说:“该死的,我本来想喝酒,结果酒刚端上来,就有个仇人进来了,他冲上来就跟我打,幸好我喊了警卫,他就跑了,唉,酒也没喝成……”   他骂骂咧咧地站起来,又反应过来这里不是他的船,旁边站着的是个杀手&侦探,就跟黑泽阵道歉。格雷船长扶着吧台缓了缓,才问:“外面好吵啊,是我脑震荡了吗?”   黑泽阵找了个还算完好的地方坐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回答:“不是,是有海盗在附近交火。”   格雷船长干脆也坐在了倒下的吧台上,说:“那没事,不可能是我们的船队,他们绝对不会在公海上对商船开火,除非遇到前几天那群海盗。不过那些海盗已经夹着尾巴逃走了,他们也损失惨重,除非有人用枪指着他们的脑袋威胁他们来,不然是不会就这么跟我们碰上的。”   他放心了,问黑泽阵要了一杯酒,哎,英雄美酒和美人,真好啊。   黑泽阵本来还以为是格雷的海盗团来了,没想到格雷船长这么肯定,就挑了下眉,问:“你确定不是你们的人?”   格雷无比确定,甚至借手机给自己的船员打了个电话,电话虽然没打通,但是船员给他回了条短信,说一切顺利,按计划进行,船长您不用担心!真的!我们马上就能救你出来!   格雷更加放心了。   黑泽阵:“……”   他觉得不是这样,但他有点累了,刚才他从怕死的老年痴呆派来的杀手打到世界各地来的怪盗,现在黑泽阵打算坐一会儿,再想想怎么解救极有可能在某条海盗船上的赤井秀一。   最关键的是外面打成这样,一个人出去根本做不了什么,他就是个普通的音乐家而已,没有他们那样的力量……黑泽阵想,不如待会他直接劫持游轮的主人,用游轮上的武器“说服”那两群海盗吧。   于是,就在外面一片混乱、两个海盗团打生打死的时候,这里两个人正在安静地喝酒,仿佛跟外面完全不在同一个世界。   喝了一会儿,灰狼从门口走进来,说:“夜莺,我找你半天,你怎么没告诉我宝石就在你……是你!你这个混蛋怎么还在这里?!”   他说到一半,忽然看到了坐在黑泽阵旁边的格雷船长,脸色剧变! 第206章 尘世雾都   北海上, 游轮里,外面充满了火药味,一片混乱的地下酒吧里也充满了火药味和酒味。   两个除了发色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的中年男人目光交汇, 脸上的表情很快就从震惊变成了愤怒。格雷船长看到灰狼后, “嘭”地一声扔下酒杯就站起来,抄起地上只有三条腿的椅子, 灰狼也凛然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整个酒吧里瞬间就变得剑拔弩张!   在这紧张的气氛里,黑泽阵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白水,往里面加了两块冰块,看来看去觉得颜色不够好看, 又切了片青柠丢进去。   像沉进海底的青绿色月光。   然后他才抬起头, 对差一秒就要打起来的那两个人说:“你们最好先对一下情报再打……”   但话还没说完, 灰狼和格雷船长就不约而同地打断了他。   灰狼:“夜莺你听我说, 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在南太平洋活动的海盗首领!他……”   格雷船长:“诺瓦你先换个地方喝酒,待我把这只秃毛狼给宰了再……”   他们两个说到一半就同时意识到了对方说话的对象是谁, 顿时停住,酒吧里的空气也忽然变得安静——如果忽略从甲板上层传来的轰然巨响, 那确实是挺安静的。   坐在角落椅子上的银发男人晃了晃酒杯, 冰块碰撞的声音在这片空间里回响, 直到那两个灰发的男人都转头看向他, 他才慢吞吞地说:“没事,我不急, 你们继续?”   很久, 灰狼先收回了手。他确实很想把这个海盗宰了,但他怕夜莺啊, 要是这俩人认识的话……他可以从心一点,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灰狼清了清嗓子,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自己也只是刚进门(如果不是酒吧的门之前就已经被他们打碎了,他很想退出去再推门一次),问:“你们认识?”   黑泽阵还没说话,格雷船长就凭借对老仇人的熟悉发现灰狼怂了,果断拉关系:“对,我们认识,很熟,我是某个组织三十年的老牌成员,他是我的同事,诺瓦。”   灰狼后仰,表情一阵扭曲,就在短短的几秒里,他的脸上闪现了数种复杂无比的情绪,最终定格在了震惊且敬佩的表情上。   纠结了一会儿后,他终究还是问了:“就是那个组织?前几天……的那个组织?”   乌丸集团?   格雷船长点点头:“对,就是那个组织,我跟诺瓦都是那个组织的人。”   莫格街下午茶。   唉,他也没想到茶会的人在这里聚会,前几天还发了电影的宣传片。等那部电影上映,“莫格街下午茶”的存在也将不再是秘密,不过反正也不是纯粹的侦探组织了,格雷船长出门的时候听了一耳朵,最新的首领好像还是个怪盗呢,问题不大。   灰狼吸气,终于接受了这个可怕的事实:“所以你、你……原来你也是日本公安?!‘TEN’海盗团也是日本公安开的?!”   格雷船长:啥?   黑泽阵:……   他就知道灰狼的脑子有点什么问题,这人不会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以为乌丸集团跟日本公安有关系吧?虽然组织里确实有那么五六七八个混到过代号的日本公安,但要是这么说的话,把剩下的FBI、CIA、MI6、FSB等等的脸往哪搁?   此时,格雷船长陷入了沉思:如果这只秃毛狼说的是真的……那怪不得茶会里日本人那么多,甚至有日本的警视总监,原来是因为“莫格街下午茶”的背后就是日本公安啊!所以诺瓦是日本公安,初代也是日本公安,那四舍五入我也是日本公安——日本公安在欧洲竟然有这么大的势力,简直恐怖如斯!   想明白这件事后,格雷船长镇定地说:“没错,我也是日本公安。”   哈哈,当他真的信了吗,他就是想看灰狼这副表情啊,这副惊恐、茫然又难以置信的表情~   灰狼又倒吸一口凉气,猛地退了半步:日本公安竟然在南太平洋组建了一个规模庞大的海盗船队!怪不得这个海盗团只针对ANI结社和海盗同行进行活动,原来他们的背后根本就是某个国家的警察啊!这个“TEN”海盗团,原来是日本公安的白手套!   不对不对,这个该死的海盗经常满口胡言,他说的话一句都不能信!灰狼摇摇头,把信任的目光投向了黑泽阵,希望黑泽阵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   ——夜莺啊,难道你们日本公安真的?   黑泽阵:“……”   说实话,他现在很想打电话让降谷先生来听听这里的情况,不过降谷先生好像还在生他的气,就算了。   外面的海盗团还在打呢,也是时候让这场无聊的闹剧结束了。   黑泽阵放下酒杯,面无表情地说:“不是乌丸集团,他说的是个侦探组织。”   而且他和格雷船长都是那个组织的首领,茶会首领的反派角色出货率这么高,他都要怀疑当年创建茶会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比起某个海盗,灰狼显然更相信“夜莺”,他松了口气,说果然是这样嘛,我还以为你们日本公安……   黑泽阵幽幽地说:“乌丸集团也跟日本公安没有关系。”   灰狼眨眼。   黑泽阵缓慢地抄起了手里的杯子……   就在他要把杯子扔出去的前一刻,灰狼果断改口:“没有没有,是我想错了,我是不会把你们的事说出去的。”可如果不是那样,你们组织的BOSS不会真的让卧底或者叛徒当了下一任首领吧,哈哈,哈哈,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黑泽阵:“……”   算了,他不跟蠢货一般计较。   他指着那边的格雷船长说:“这是我上午从海边捡回来的,他说他有个弟弟……”   格雷船长:“哼,我弟弟就是被他们这种组织里的混蛋害死的。”   黑泽阵:“……”   灰狼:“呵呵,我哥哥就是被这群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的海盗给杀了的。”   黑泽阵:“…………”   格雷船长愤愤不平地控诉:“我弟弟当时还是个年轻的学生,他单纯又善良,心柔软得就像棉花一样,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却被那群追求长生不老的人骗走,去危机重重的无人区探险,甚至没有人给他收尸!”   灰狼冷笑一声,也开始跟他打擂台:“我哥哥是那么自由、阳光与浪漫的人,他花了一生从那个穷苦的镇子里挣扎出去,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可就在他要毕业的时候,他遇到了这个混蛋的海盗团,那群海盗甚至把他生吞活剥了!就因为他交不起钱!”   黑泽阵:“………………”   格雷船长愤怒地反驳灰狼:“我都说了那是谣言!我在船上这么多年,就没真见过海盗吃人的!你不怕病毒吗?!我跟你们没上过学的人没法交流!”   灰狼明显也是恼了:“你才没上过学,就你船上那群人的智商……”   格雷船长忽然就提高了声音:“哈,别忘了,你杀过我们船上的人,而且你们结社还在浇水泥桩!我亲耳听到的!你有资格说我们穷凶极恶吗?!”   灰狼皱起眉来,夜莺在这里,他现在很不想跟ANI结社再扯上关系,就提高了声音说:“我早就不是那个组织的人了,别拿动物园说事,而且你有没有常识啊?水泥不均匀而且还会开裂,真正埋人都是用沥青的!”   格雷船长大笑三声:“被我抓到把柄了吧!你肯定干过这种事!”   然后,就在黑泽阵面前,这两个人打在了一起。   格雷船长当场就把他手里三条腿的椅子给砸了出去,灰狼躲开椅子,愤怒地一脚踢向了格雷船长,现在可没有警卫会来,两个人打的时候也无所顾忌,显然是下了狠手、以夺取对方性命为目的!   原本就一片狼藉的酒吧里重新开始了疯狂到极点的战斗,刚才还能面对面站着的两个男人现在就开始了搏命的较量,一拳一脚都砸出重重的声响,与外面时不时响起的炮火声和人群的尖叫声混在一起,甚至给人一种已经世界末日了,但这两个人还在打的错觉。   灰狼一拳打在了格雷船长的脸上,把本来就有一道疤的脸打得歪了过去,格雷船长也抓住机会用手肘猛击灰狼的下巴,两个人都尝到了熟悉的血味,这才是真正的较量!   ANI结社已经覆灭,海盗团元气大伤,以后他们可能就不会再碰面,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所以今天——他们两个有着深仇大恨的人,就要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   “死吧,秃毛老狼!”   “要死的是你,混蛋海盗!”   “……”   就在这一片混乱里,黑泽阵依旧坐在墙角的位置,喝着他加了冰的白水,保持着面无表情的姿态,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直到赤井务武走到门口。   赤井务武看了一眼正在地上互相往死里打的两个人,认出其中一个是刚分开没多久的海盗首领格雷,另一个的脸被地板挤压得变形,赤井务武没看出这是谁来。   他问黑泽阵:“什么情况?”   黑泽阵:“哦,兄弟打架而已。”   灰狼和格雷船长根本没听清他的话,或者听到了也没有在意,继续跟对方往死里打。   赤井务武又看了一眼地上的两个人,小心地从他们旁边绕过去,拿走了黑泽阵手里的杯子:“兄弟打架?你确定?”   黑泽阵根本没往那两个人的方向看,直接回答:“确定。还有,还给我,这是水。”   λ-AP13和酒精到底怎么产生作用的这点还没有搞清楚,按理来说他确实不应该继续喝酒,赤井务武估计也是因为这个才抢了他的杯子,但这个杯子里的东西确实是白水。   嗯,刚才喝的是酒,但现在不是水吗?   赤井务武晃了晃,发现里面确实是水,就给黑泽阵把水倒了,换成温水,再还给他,然后坐在了他旁边。   黑泽阵:“……”   算了,都一样。   赤井务武跟他一起围观那对兄弟打架,看了一会儿,觉得马上就要出人命了,就问黑泽阵:“所以他们兄弟之间什么仇?”   他没听到格雷船长的传奇故事,也不知道灰狼调查员的雪原探秘,这会儿只看到两个狼狈的人在地上滚,虽然他不是很想管,但格雷确实是他们的“人质”,他们还要拿这位船长去把他的大儿子救回来——嗯,如果他们给海盗的是尸体,那待会被还回来的秀一就有点危险了啊。(点烟)   黑泽阵慢悠悠地说:“不知道,我跟他们两个都不熟。但左边这个是格雷船长,伊莱·格雷,从沙漠里走出来励志打工考上大学、在即将毕业的时候被海盗绑架的海洋学学生,他是在海盗船上卧底三年又三年,再三年后就翻身当上了海盗首领的杰出人才。”   灰狼的手忽然就不动了,格雷船长趁机一拳砸在了灰狼脸上,得意洋洋地扳回一城。   赤井务武点点头,说原来如此,我就说他一个海盗是怎么当上侦探首领的,所以其实他是在学生时期就被介绍进了你们那个侦探组织啊。   黑泽阵哪里知道这些细节,他喝了口水,继续慢悠悠地说:“右边这个,西尔维斯特·格雷先生,从某个沙漠小镇里出来的向导,某座大学的考古学研究生,在跟随导师一起去格陵兰岛调查当地民俗的时候受到了一点小刺激,继承导师的遗愿寻找长生不老的道路,上个月他还是ANI结社的‘灰狼’。”   格雷船长脸上的笑逐渐消失了。   灰狼看着他,忽然暴起,一拳就往格雷船长的脸上砸去!刚才趁他不注意出拳是吧?!他现在就要讨回来!   赤井务武看着打得更起劲了的两个人,向黑泽阵投去了困惑的目光。   黑泽阵:“……”   黑泽阵:“可能这就是沙漠兄弟独有的文化吧,我是不太懂的。”   赤井务武懂了。   他不但懂了,还对黑泽阵说:“没事,我能理解,你们雪原也是这样。”   黑泽阵:?   他反手成刀就往赤井务武的脖颈切了过去,幸好赤井务武早就习惯而且有准备了,抬起手臂把黑泽阵的手挡住,还能顺便拿出手机,对黑泽阵说我给你打了五个电话,你一个都没接。   黑泽阵无趣地放下手,说:“给我打电话的人太多了,懒得接。”   从他还在音乐厅的时候就有人给他打电话了,不过那时候打电话的只有夏目渚这个闲着没事一直在看新闻和关注情况的,其他人都没发现,或者看到他也不觉得是本人;真正有一群人给他打电话是在游轮离岸、他从负一层走出来,随手扔了两个怪盗开始。   须知,世界上可能有人跟他长得很像,就像黑羽快斗和工藤新一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应该没有第二个人在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时候还有这么高的战斗力和这么差的脾气——该评价来自十分钟前给他打电话的贝尔摩德。   黑泽阵决定等下次见到贝尔摩德,就把那个老女人打到半死。   之后“怪盗基德”出现,一群记者在拍,估计还有人在直播,反正长长短短的镜头让黑泽阵相当不适,于是小侦探走后黑泽阵也就走了,刚走没多久外面的海盗就打了起来,而他的手机也被打爆。   黑泽阵看了一眼,都是些好奇情况的老朋友,降谷先生反而没给他打电话,诸伏景光也没有,就连那群海盗都没有电话打来,他就懒得接了,一直扔在那里,准备在地下酒吧里坐一会儿再去Check。   至于赤井务武打不通他的电话?没关系,反正这人会自己找来的。就像现在这样。   “你刚才去上面了吧?有什么消息吗?”黑泽阵往后靠在墙上,问。   赤井务武消失的时候他就大概猜到这个人去哪里了,本来他们两个是打算溜走的,但“乌丸的送葬人”已经出现,那【A】路过一下也就没什么了。赤井务武肯定是去了上面,不知道跟哪个熟人谈了谈,应该会有些新的情报。   “有,”赤井务武叹气,回答,“正在交战的两个海盗团,是格雷先生的‘TEN’海盗团和英国本地的‘死神之眼’海盗团,不过这两个海盗团都不是会在近岸海域公然交火的类型;几天前他们在海上发生过一场冲突,那时候距离陆地也还有很远。”   正在打架的格雷兄弟忽然就不动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面面相觑,面面相觑,就保持着这样的动作,缓缓看向了黑泽阵和赤井务武的方向。   黑泽阵根本没管那两个人,问:“他们为什么打了起来?”   赤井务武回答:“不清楚,不过我刚才遇到了一个跟本地海盗团有点交情的人,他说前段时间有人花大价钱雇佣那个海盗团在近海的区域拦截‘TEN’海盗团上岸,不知道雇主是谁,可能是跟‘TEN’海盗团有仇的人吧。”   黑泽阵点点头:“他们也不算失败,起码格雷船长差点就死在那场冲突里了。”   格雷船长终于找到机会插话了,他说是啊是啊,要不是有人搭救,我就真的要死在海上了。   灰狼:忽然就汗流浃背了。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个话题,问:“所以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黑泽阵这才看向格雷兄弟,饶有兴味地反问:“哦?你们不打了?没关系,我不拦着,继续啊。”   灰狼:“……”   格雷船长咳了两声,站起来,拍拍灰狼的肩膀,说弟弟啊,好久不见,你好像长高了不少啊。   灰狼干笑了一声,说哥,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三十五年没见了,咱俩上次见面的时候我还在上小学。   格雷船长是一点也不显得尴尬,他用力拍了拍灰狼的背,把灰狼拍得一个趔趄,然后跟灰狼勾肩搭背,说:“咳咳,这个事儿是这样的哈,我的船队被不知道哪个混蛋暗害,然后我落海,被诺瓦的朋友搭救,接下来诺瓦把我们救上了岸,可是我船上那群没脑子的蠢货误以为诺瓦把我绑架了,就去绑架了诺瓦的哥哥……”   灰狼:不要再提那个挑拨两群海盗打起来的好心人了,谢谢你,混蛋老哥,那不才正是在下。   “夜莺你有哥哥?难道说的是……”灰狼顿悟。   不过灰狼先生还没来得及把他的想法说出来,就有一块碎玻璃擦着他的脸过去了,几乎同时,一侧传来了黑泽阵冷冷的声音:“把你脑子里想的东西给我忘掉。我没有哥哥。”   灰狼:“好,好……”   格雷船长摸摸后脑勺:“那被绑架的人是谁?”   黑泽阵:“我父亲的儿子。”   格雷船长:“哦,你比他大?所以他是你弟弟?”   黑泽阵:“他可能比我大点。”   格雷船长:“……”   已经离开陆地二十多年、完全跟不上时代的老船长看看黑泽阵,再看看据说是这个人父亲的维兰德/赤井务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哈,哈哈,为什么还有个“可能”,你们家的事确实是有点乱哈。   就在自己——不,应该说是维兰德的名声就要变得岌岌可危的时候,赤井务武终于为维兰德说了句话:“我是养父。他是从雪原里捡回来的。”   格雷船长放心了。   灰狼算是知情人,他见到那个银发小孩的时间甚至比维兰德还早,刚才他一直在汗流浃背,现在终于找到了自己能插入的话题,就急速插话:“是啊,他可是海拉雪原里的神明,当地人都尊敬的向导,我还是学生的时候就认识他了,而且上个月回去看的时候还找人给他立了个雕像……”   黑泽阵:“……?”   灰狼:“……”   好像不小心说漏了。   但这不怪他啊,忽然看到二十六年前认识的小孩,过了二十多年才长了五六岁的样子,谁不会回去看看啊。既然回都回去了,听到当地的传说以及当地的人很想给他立个雕像但是没钱的苦恼,有钱的灰狼先生顺便出个钱,这可是一件善事啊!   几分钟后。   “诺瓦,你别打了,这是我弟弟啊!”   “你弟弟已经死了。你亲口说的。”   “救、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夜莺你可是警察,不能杀人,不能杀人,而且我们二十多年前就认识了!不要杀我啊——”   “什么,诺瓦竟然是警察?!我就说看他很像……”   “要不然你也一起死吧。”   “等等,你肯定打不过我们两个,你看我……我,我还要去把你父亲的儿子换回来,不要打脸,不要打脸啊!”   “……”   一片混乱里,赤井务武正在安静地喝茶。   地下酒吧里还是有茶叶的,质量也还行,赤井务武想这种时候没必要喝酒,就泡了点茶,一边喝一边看黑泽阵把那两个本来就打了半天的人挨个揍了一遍。反正维兰德的儿子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就让他发泄一下吧,而且这俩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不用负责。   赤井务武看了一会儿,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他拿出手机,看到上面刚发来的两条讯息,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黑泽阵注意到赤井务武的异样,就把那俩人扔下,揉了揉手腕,走过来问:“怎么了?”   赤井务武没说话,甚至没动,墨绿色的眼睛里有着一种复杂的、难解的,黑泽阵都完全没看懂的情绪。   是的,这是很少见、很有趣的现象,让黑泽阵都觉得有点意思了。   黑泽阵自然地从赤井务武手里把手机拿了过来,翻过来一看,上面有两条消息,一条是赤井玛丽发来的,另一条是未知号码发来的。   赤井玛丽发来的消息是这样的:赤井务武,救儿子的事果然不能靠你,我现在正开着船跟海盗进行搏斗,对面的指挥有点东西,但我走得急没带够装备,你想个办法把他们直接给我砸了,到时候我们再去海里捞秀一。他命硬,死不了。PS:忙,暂时不看消息了,电话也听不到,这里太吵了。   未知号码发来的消息是这样的:维兰德先生,我是隔壁赤井家的阿秀,刚才给你儿子打电话他没接,我就给你发消息了。我现在是“TEN”海盗团的代理首领,我们的船正在前往游轮“银月号”的路上,但我们现在意外遭遇了本地海盗的阻击,据说他们的首领叫做“玛丽大帝”,请问您有什么头绪吗?   黑泽阵:“……”   他缓缓看向赤井务武。   赤井务武:“……”   赤井务武:没有,我什么头绪都没有,外面那两个打得惊天动地的海盗团应该……也和我家里的人没有任何关系。退一万步说,就算维兰德有头绪,那跟我赤井务武有什么关系?   格雷船长听到他们的对话,直觉是海盗团那边出了问题,而且现在他知道在战斗的就是他的海盗团和不知道哪个混蛋引来的本地海盗团了,他的船员们现在危在旦夕,而且如果诺瓦的父亲的儿子没了……格雷船长觉得到时候自己也会小命堪忧。   他问:“是海上的消息吗?”   黑泽阵把手机放回到赤井务武手里,说:“对,你的海盗团选了个代理首领,正在跟本地那个海盗团开战。对面那个海盗团也刚换了首领,两边目前势均力敌,都在找援兵。”   格雷船长皱眉,说那可不妙,那个海盗团是本地的,他们在英国本土肯定有合作对象,现在的形势对我们相当不利,哎,到底是哪个混蛋把这个海盗团给引过来的?   灰狼:别骂了别骂了,我也想联系他们,但是他们的首领几天前就沉海了啊,我现在根本打不通他们的电话!   他看着格雷船长的背影,看他多年没见的堂哥,真是越看越……不顺眼。他决定了,现在碍于面子不能打,等离开海上,他一定要找个机会套他哥的麻袋,狠狠地把这些年挨的打给找回来!   格雷船长完全没意识到灰狼想做什么,他还在关心他的海盗团:“那‘TEN’海盗团的新首领是谁?”   黑泽阵又看了一眼赤井秀一发来的消息,回答:“他叫莱伊,是个管风琴手。”   格雷船长:“……我的船上有这个人?”   灰狼跟着问:“那‘死神之眼’海盗团的新首领是谁?”   他得想办法跟那个海盗团重新联系上,不然他们有可能继续追杀这个海盗团的人,或者倒回来找到他头上,毕竟这次他们海盗团损失巨大……   赤井务武叹了口气,说:“是‘玛丽大帝’。”   灰狼:“呃,这是谁?英国本土的大海盗里有这个人?”   虽然谁都有可能成功上位海盗团的首领,就像那边的那个“莱伊先生”(其实听到这个代号的时候灰狼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因为这是个酒名,但是他要看他哥乐子,并不打算说),但能叫做“Mary the Great”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寂寂无名之辈,毕竟那个“Great”摆在那里,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名号。   所以,这个玛丽大帝该不会是什么人披皮出来,比如说海军啦,王室密探啦,甚至MI5MI6什么的……   黑泽阵走回去,喝了口水,发现水还是刚刚好的温度,就看了赤井务武一眼,把赤井秀一发到他手机上的胡说八道复述了一遍:“玛丽大帝,是十四岁就纵横四海、差点征服世界的海上霸主,手下无数,在各国的情报机构里都有后台,几乎无可争议的无冕之王。只可惜,就在她差一步就要真正成为大帝的时候,她为了一个男人离开了海上……”   赤井务武低着头没说话,但是肩膀在颤动。   灰狼也开始动摇了:“啊、啊,难道还真有……”毕竟他不是生活在海上的,对这些事不是很了解也正常,特别是十年前二十年前就在海上的风云人物,因为人死得很快,所以没能传到陆地上的“知名”人物其实也有很多。   不过他哥肯定是知道的吧?   他看向格雷船长,发现格雷船长还在借黑泽阵的手机给他的船员打电话,但是打不通,好不容易打通了……听不清!根本就听不清!那边正在交火,实在是太吵了,什么都听不清!格雷船长气得快要跳起来,但是没有办法,只能试图用文字跟他的下属交流,然后他的船员是这么说的:   放心吧船长!一切正常!我们很快就去接你!放心!我们把你的床捞上来了,你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啊!   格雷船长:……%&*&*¥#@#¥%#……(谦逊的海盗语)   “所以那个玛丽大帝……”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海盗的船已经靠近我们的游轮了,现在是一级警戒!所有乘客都撤到负二层的安全区域里!”   有人的声音打断了他们,拿着手电筒的年轻警卫跑了过来,看到原本应该没有人的地下酒吧里,桌椅设施全都变成了碎片,而且还有四个男人正在若无其事地坐在这里喝酒,完全无视了外面交战的声音。   喝酒,指赤井务武喝茶,黑泽阵喝温水,格雷船长给灰狼倒了杯牛奶,灰狼给他哥倒了杯碳酸饮料。   年轻的警卫看到这几个人的时候也呆了一下,虽然他是在附近巡逻寻找还没被疏散的人,却没想到这里还真的有人,而且那个银发男人看起来有点眼熟,金发的也很眼熟——一个在甲板上见过,一个在上层见过,他好像跟游轮的主人谈了谈,游轮的主人看到他的时候面色惊恐,所以这个人肯定也是什么大人物。   至于剩下两个男人,呃,一脸凶相,一看就不知道是什么好人。   虽然觉得哪里有问题,但这个年轻的警卫还是尽职尽责地说这里很危险,你们最好尽快离开,我们在下层准备了足够的食物和水,而且游轮的防护足够阻挡常规武器的冲击。当然,船要是沉了那什么都没用,反正也逃不到哪里去,这点警卫是不会告诉他们的。   “有必要警戒吗?”   黑泽阵站起来,他确实没打算去下层,不过也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了,既然那两个船队正在往游轮的方向接近,肯定是想在这里开战——那边的船估计都不适合直接打。   不过,赤井玛丽和赤井秀一的海盗团……算了,让他们打吧,反正这俩人不可能亲自上场,海盗的话死就死,如果做决定的是小侦探什么的可能会想“就算是海盗的性命,也不能这样白白牺牲”,但放在黑泽阵这里,反正那群海盗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他杀的,死就死,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跟赤井秀一联系,赤井先生很无奈,说自己好不容易取得了海盗们的信任(并没有说他讲了什么故事,只编了玛丽的部分),当上了代理船长,还没忽悠海盗们到游轮这边呢,就碰上了“玛丽大帝”率领的本地海盗;而且“TEN”的设备坏了,没法回应“玛丽大帝”,现在他正在指挥一群没有脑子的海盗苦苦支撑,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死了,唯一的希望就是小银能来救他。   小银确实是来救他的,但是,赤井玛丽不看消息啊。那边吵得很,玛丽大帝更是忙得很,甚至没看消息,起码十几分钟内是没时间看了,不知道那个时候事情会变成什么样,海盗们可能会带着赤井秀一弃船逃跑吧。   现在赤井秀一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海盗们相信对面是之前那个海盗团的残党,而不是什么很有可能带着一群老朋友来、随时都有可能召唤海上军队的MI6老特工……   此时,外面的巨响越来越近了。   警卫必须大声说话才能让这里的人听清:“当然有啊!当然有必要!玛丽大帝来了!连我们老板都忌惮的玛丽大帝来了,她可是十四岁就称霸北海,当之无愧的海上霸主啊!”   黑泽阵:?   赤井务武:??   灰狼:啊,啊,那可能是我孤陋寡闻吧。   格雷船长:啊?所以真的有这号人物?我还以为又是大家随便给自己起的诨名,只是名号听起来好听而已,比如我在海上的真正名号是“征服者X”……所以我弟一直没能认出我……   年轻的警卫带着他们几个往下层走,一边走一边说:“都是些小道消息,我听说的,老板——我们游轮的老板知道得比较多,我和同事们结合了一下听到的情报,总结出了大致的真相。目前来说是这样的:这群海盗绑架了某个人,然后逃到了海上,现在他们是来交换人质的,而且交换的地点很可能就是我们的游轮。”   嗯,到这里还没有问题。   虽然这条消息从哪来的值得商榷,不过考虑到那几个海盗没有脑子,以及陆地上还有他们的人这一点,“有特殊人物被海盗绑架”的情报泄露也在情理之中。从这个角度看,这个小警卫甚至有做侦探的潜质。   他们转过弯,到了另一边的走廊,年轻警卫轻快地从杂物上跳过去,在空荡荡的走廊里继续解释:“当时信号不是很好,我也没听全,我的同事说这件事还跟什么宝石有关系,就是之前怪盗们来抢的那颗宝石……”   嗯,这里也没什么问题,虽然实际上这两件事没什么联系,但也不算是没联系吧,毕竟那块宝石就在来交换人质的人身上,而且就在这里——还在黑泽阵的头发上呢。   赤井务武走在最后面,看到被扯乱的头发,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拿起了黑泽阵的发尾,想给他重新编一下,却在下一个瞬间就被黑泽阵按住了手。   然后,他对上一双不是很高兴的墨绿色眼睛。   黑泽阵:别动它,什么时候宝石掉了我就不用管了。   赤井务武:……哎,维兰德的儿子怎么这么不要好啊。   年轻的小警卫没注意到他们在做什么,沿着走廊继续走,边走边说:“接下来的事情就很清楚了!今天一早不是就有那个绑架的新闻了吗?能让其它海盗团兴师动众来劫的,当然是这样重量级的人物——公主啊!所以真相就是那个海盗团绑架了M国的公主,要求他们用红宝石来交换人质,但是M国的人不甘心,就让怪盗来搅混水,但就在这个时候,还有一个海盗团也盯上了宝石和公主,于是两个海盗团就在我们的游轮附近展开了惊心动魄的战斗!”   黑泽阵:“……”宝石在我这,那谁是公主?   赤井务武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行,他得让秀一知道这个好消息——秀一啊,你的小银马上就要带着宝石把公主换回去了。(笑)   此时,那个年轻又活泼的小警卫已经走到了楼梯附近,说:“根据我的猜测,这位玛丽大帝就是来劫持公主的,而且我们从那个海盗团之前的广域信号里得到了消息,她说让对面的南太平洋海盗把人交出来!一切都很合理……”   他还没说完,就被人从背后敲了一闷棍,丝滑地沿着墙壁倒在了地上。   拎着从棋牌室里顺手拿来的棒球棍的黑泽阵随手扔掉了武器,把小警卫拎到了一旁,然后对其他人说:“走吧,我们去救公主。” 第207章 尘世雾都   海水变得越来越冷了。   游轮不远处的海面上, 有一只刚刚被巨浪打翻的小船,它孤零零地漂着,原本在船上的人已经不见了。即使在月光照射下也显得漆黑的海面上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当然也看不到落水的人……   白马探正在水里挣扎。夜晚的海里实在是太冷了, 他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失去温度变得僵硬,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 而且他身边还有个更大的麻烦——黑羽快斗那家伙从船上掉下去的时候撞到了脑袋, 直接昏了过去,一进水里就咕嘟咕嘟沉底了,吓得白马探赶紧把人拽住,两个人现在一起漂浮在海面上。   好消息就是黑羽快斗是真的已经昏过去了, 不会在海里拼命挣扎白费力气, 再就是他们穿的衣服也没有很沉, 不至于真的沉底, 还是能勉强活一会儿的;坏消息就是他们原本乘坐的小船已经被浪头推远了, 以白马探的体力,他们两个根本没法回到船上去, 而且现在的局势一片混乱,游轮上和那两个海盗船上的人就算看到他们也几乎不可能施以援手。   “黑羽?黑羽?怪盗基德!”   白马探喊了两声黑羽快斗, 但黑羽快斗依旧是昏迷状态, 而且就算是昏迷, 他也死死抓着手里的平板, 让人哭笑不得。   平板的质量很好,到现在还在播放着所谓直播的画面, 就是拿着直播设备的人不知道哪里去了, 设备被丢弃在了某个地方。直播的画面是倾斜的游轮甲板,上面只有几个零星的人影, 是警卫,而就在画面上方的斜角天空里,有着清晰的、亮眼的炮火光芒。   根本就不能指望有人来救他们,而且看情况,一时半会是打不完的。   “……这下可难办了。”   白马探环顾四周,想从海面上找到什么能抓住的东西,但月光照耀的海面上只有时不时掀起的巨浪,就连服部平次的身影都看不到!   所以那个关西的服部呢?不会被这片海给吞没了吧?   这不好笑,在海盗来袭的时候,游轮上的工藤新一可能没事,但去救他的两个侦探和一个国际知名怪盗死于翻船……   意识正在逐渐抽离。   在昏迷之前的最后一刻,白马探想的是——他应该留在陆地上,亲自去调查工藤留下的暗号,而不是被黑羽快斗拉到这里来,希望冲田总司、毛利兰和铃木园子能解开工藤的提示,找到那个地方……   黑暗降临。   而且越来越冷,冷到像是马上就要迎接死亡。也可能不是好像,以他现在的体温,确实快要跟死神见面了。   过了很久,不知道多久,在一片死寂的黑暗里,好像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   “……魂……归……”   白马探当然不相信这是临死前的幻觉,或者说他已经死了,灵魂飘到了什么地方,而且说这话的声音他甚至觉得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就是太模糊了没法分辨。   他从那片黑暗里挣扎出来,终于在某个时刻触摸到了现实的边缘,先是动了动手指,然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可他还没看清任何东西,就被一个人抱在了怀里,这个人还很激动地喊:“白马!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   这是黑羽快斗的声音,听起来还很有活力。   白马探:……但你再不放手我真的就要被你勒死了。   幸好黑羽快斗很快就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给拎开,白马探这才看到站在他面前的人:金发、肤色略深,有着紫灰色眼睛的年轻男人,前段时间东京地震的时候还上过新闻,稍微关注一点的人都知道他是谁——日本公安,降谷零。   也就是他们在那天曾经联络过的侦探,安室透。   白马探习惯性地环顾四周收集信息,发现这是个房间,船上的房间,他躺在床上,而且周围挤满了人。   在降谷零旁边,是刚刚收起一个红色吊坠、平静地对其他人说“他没事了”的小泉红子、高兴地跳起来说“我就说应该找魔法师招魂吧”的铃木园子、捧着一杯热水问白马探要不要喝的毛利兰,他们背后还有正在跟服部平次交流情况的世良真纯,以及靠着墙抱着日本刀安然睡着的冲田总司。   等等,世良真纯?   服部平次听到这边的动静,也跑过来,对白马探说:“白马你终于醒了!在海里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丢了了……”   白马探缓了缓,说:“所以,你们?”   一群少年人就七嘴八舌地解释起来,你说你的我说我的,说了两句又给其他人补充一下,在叙述的时候还不免带了自己的情绪,讲得那是一片混乱,让刚从海里被救上来、现在还发烧且头疼的白马探陷入了沉默。   不是他没法处理这些信息,只是这群人就不能说得简单一点吗?还有,你们说的话里甚至有完全矛盾的部分啊!   最后,这里唯一身为可靠成年人的降谷零叹气,说:“还是我来讲吧。”   事情要从他即将抵达英国,从那群海盗和黑泽阵那里得到了好像不太一样的剧本开始讲起。降谷零本来是想相信黑泽阵和赤井秀一的,但收到海盗发给他的《如何干掉你们三兄弟的父亲顺便救回我们的船长和你们的阿银弟弟》的计划后,他还是沉默了,决定亲自到海上来看看,省得这群人再整出什么大活。   他从“伦敦当地的朋友”那里得到了一点小帮助,找了条船准备出海,但刚要上船,就被几个急匆匆跑来的少年人拦住了。   “波本先生!波本先生要去游轮吗?能不能带我们一程!”   听到这个并不久违但是让他眉头一跳的代号,降谷零转过身,就看到了正急速冲刺向他跑来的世良真纯,还有跟在世良真纯身后的几个少年人——毛利兰、铃木园子、剑道版工藤新一。   哦,苹果酒小姐是不是不知道组织已经没了,也不需要再叫他波本先生了,现在他是降谷零,可以堂堂正正地说出自己名字的日本公安,波本这个代号对他来说已经是完完全全的过去式。   降谷零看清人后,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因为啊啊啊快闪开——”   世良真纯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到了降谷零面前,她试图刹车,没刹住,直接撞进了他怀里,两个人差点掉进海,幸好后面的几个人把他们拉住了,最后一群人全都倒在了一起。   降谷零还没拎着她问问她大哥到底是怎么教的,世良真纯就已经扑通一下坐起来,对他说:“BOSS,来不及解释了,快带我们出海,工藤现在就在那座游轮上,而且今晚的赌局他是赢不了的,如果我们不去救他的话……”   她语气沉重地说:“他就会被迫当上某个势力横跨英国、堪比我们乌丸集团的组织的首领啊!”   降谷零:?   他好气又好笑地把世良真纯拎起来,说乌丸集团已经没了,不要再叫我BOSS,所以你和工藤是怎么回事?工藤不是失踪了吗,为什么在英国?   于是这几个小孩就把世良真纯和工藤新一被绑架、他们接到白马探的消息来英国,随后又兵分两路,一路去游轮上救工藤,另一路顺着工藤留下的线索,最终找到了世良真纯的事给说了一遍。   “所以世良小姐,你是怎么被绑架的?”   “啊……那个,因为下飞机的时候一连遇到了好几个案件,我没想到那是对方放出来的诱饵,就被引到了陷阱里……”   好好好,吸引侦探的“鱼饵”就是案件对吧。   所以世良小姐被困在一座废弃工厂的仓库里好几天,期间除了给她送饭的人谁也见不到,直到冲田总司来一刀劈开了门锁,他们交流了一下情报,才知道一切是怎么回事。   工藤新一虽然每次见到白马探都在躲,但还是给白马留下了暗号,毛利兰一行人根据白马的提示和中途打电话找的外援寻到了废弃工厂,却没能解读出其中相当复杂的那一部分暗号,这回名侦探世良真纯来了,于是他们终于看懂了这部分内容——大事不好!工藤被人威胁去当、当、当某个组织的首领了!   “所以他真的需要我们去救吗?”铃木园子欲言又止。   “至少告诉他我已经逃出来了,没必要继续受那个‘教授’的威胁,而且,如果说今天的案件的话……”世良真纯翻看着报纸,完全不用多想就能判断出工藤在调查的是哪个案件,很明显,那就是M国公主失踪、宝石和游轮的案件。多热闹啊,多适合作为“推理盛宴”的谜题啊。   还有,游轮上戴着宝石的那个人怎么有点眼熟,是她的错觉吗?嗯嗯,肯定是错觉,阵哥怎么会变回原本的成年体型,还扎麻花辫出门呢?   世良真纯看完报纸,深吸一口气,对其他人说:“别开玩笑了,那个‘教授’不会让工藤赢的,他既然提出了这样的‘游戏’要求,像‘教授’这样掌控一个势力多年的人一定不会让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他对最后一个案件有绝对的信心……所以游戏是有漏洞的,让‘教授’一定会赢的漏洞,如果说——如果在这个案件里,需要被拯救的公主,就是幕后黑手呢?”   那样工藤无法找到公主,就算拿到宝石也无济于事,因为对一个侦探来说、起码对“福尔摩斯”和“工藤新一”来说,人的性命远比宝石重要得多。   考虑到那位公主的年纪、以前就来过伦敦的经历,以及她在这个时间忽然来英国的举动,她跟“教授”有联系、甚至联手策划了这幕戏也完全是合情合理的情况。   工藤新一一定也想到了这点,可是,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是要去游轮、参与到这次的案件中呢?   世良真纯想,她一定还缺失了某个关键的情报,导致她暂时没法理解工藤新一的思路;但她也不用想了,因为就在她把这个想法说完后,铃木园子就挽起袖子,说那没办法了,我们现在去游轮上把工藤抢回来吧,只要我们回到日本,那个“教授”就没办法了吧?   好、好像也对。毕竟他们两个本来就是被骗到英国来的,教授在日本的势力肯定没有那么多,只有在伦敦才能布下密不透风的蜘蛛网。   于是他们就奔向海边,铃木园子本来想直接打电话买最近的那条船,毕竟没有钱搞不定的事,但她看到降谷零的时候直接跳起来,也不打电话了,就说快快快,那是明星公安警察,他肯定是来救工藤新一的,我们跟他一起上船!   世良真纯一看,这不是波本大人吗?他们组织的BOSS啊!什么,波本是明星公安警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拦住他,一起上船!   这就是他们在港口一个冲刺撞上降谷零的全部经过。   而降谷零看着脸上写了“你不带我们我就买船直接出海”的铃木园子,最终还是决定带这群小孩一起坐船去追赶游轮,只是他们还没接近游轮,那边的两个海盗船队就打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发现远处有一条翻了的小船……   最终,他们找到了正在海水里挣扎的服部平次,以及刚把白马探和黑羽快斗捞到一块船板上的小泉红子,虽然看起来小泉红子不是特别需要拯救,不过最终他们还是把几个少年都捞上了船。   先醒的是念叨着宝石的黑羽快斗,然后是身体最好的服部平次,最后才是在水里几乎耗尽体力的白马探。   他们跟白马探大致讲完事情的经过,白马探沉思片刻,问降谷零:“既然你不知道工藤被绑架,也不可能对那颗宝石感兴趣,那你来英国做什么?”   日本公安隐藏身份秘密来英国,虽然白马探觉得这个人应该是没什么恶意的,但保险起见他还是问问。   降谷零叹气,没有计较白马的怀疑,解释说:“世良小姐的哥哥被绑架了,我是来救他的。”   世良真纯大惊失色:“什么,阵哥被绑架了?他不是戴着那颗宝石——等等,难道说他被那个公主给威胁了吗?”   降谷零:“……你大哥被绑架了。”   世良真纯:“哦,大哥啊,他肯定会没事的,不用担心,我们还是先去抢——去救工藤吧。”   降谷零觉得他还是不懂赤井家的关系,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说:“恐怕不行,我打算先去接你大哥,他就是被那边的海盗绑架的,现在就在某条海盗船上,而且他的手受伤了,处境或许没那么好。”   (正在指挥海盗们的赤井秀一:是的,降谷君,我快死了,马上就要被我亲妈打死了,快来救我!)   世良真纯后仰,震惊地问:“谁?谁打伤了我大哥?”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能人,她一定要见一见。   降谷零:“……你阵哥。”   世良真纯:“哦。”原来是熟人啊,那没事了,一想到是阵哥,所有的事都变得合理起来了。   说归说,他们最终还是决定先去找被困在海盗船上的赤井秀一,相比之下工藤起码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而且现在两边的海盗船队都在向游轮靠近,海盗船的规模都小于游轮,继续开火只能绕着游轮打,从“紧张激烈的海战”变成“玛丽大帝绕柱走”……很显然,两边的海盗都不想长时间纠缠,毕竟英国海军随时可能会来,他们想借游轮作为跳板、掩护和缓冲,展开下一轮的战斗,或者直接劫持游轮,跟即将到来的军队谈判,给自己留后路。   于是,就在海盗们试图登上游轮、紧张激烈的海上战斗仍在继续的时候,他们两边都没注意到,有一条船悄无声息地从阴影里靠近了“TEN”海盗团的船队,找到了他们的主舰(原本的主舰被击沉,这是新上任的主舰),并且……有几个人影趁着夜幕悄悄地登了上去。   呃,是的,他们真的上去了。   除了守在船上的船员和小泉红子,其他人都小心翼翼地跟着降谷零爬了上去。   降谷先生本来是想一个人上去的,毕竟他跟海盗们视频通讯过,就算被发现也可以用“宫野阿波”(……)的身份出现,说自己是来找哥哥的,但黑羽快斗动作比他还快,飞檐走壁,眨眼间就到了海盗船上,甚至往下招手,意思是快快快;考虑到大声喊可能被海盗们发现,降谷零就叹了口气,准备速战速决,让这几个小孩待在甲板边缘,他找到赤井秀一就撤。   结果一群小孩都跟着上来了,还个个都身怀绝技:D。降谷零刚想说女孩子就别跟着了,毛利兰就表演了一个当场踢晕在后面甲板巡逻警戒、发现他们的海盗,然后疑惑地看向降谷零。   算了、算了吧。降谷零想,反正这条船上好像也没几个正在活动的海盗,海盗们的主力正在前往游轮交战,这条船上起码少了一半的人,且分散在各个位置,夜色的掩护能让他将这些海盗各个击破,所以他还是能应付的,等回去再找家长教育这几个小孩。   说起来,他是不是已经给其中几个小孩找过一次家长了?呵,看来这群小孩是完全没长记性啊。   那几个小孩还小声跟他保证:   “放心啦,我也是很能打的,跟工藤那个家伙不一样!”   “嗯,我也能帮上一点忙!”   “我对剑道略知一二。”   “早知道就把阿真叫来了……”   “你们先别说了,”白马探打断了其他人的低声交流,他环顾四周,“你们有没有觉得,这船上的人有点太少了?”   从登船到现在,他们就只遇到了那一个巡逻的海盗,这条船不算太大,他们已经快走到船长室了,却还是没遇到其他人。按理来说,这是海盗们的主舰——降谷零从视频电话里确认过它的模样,不会认错,但现在船上几乎没有人,这不正常。   就算海盗们选择跳帮去游轮,也不会将所有的人都派出去,必须有人留下守护他们的船,毕竟海盗们不可能开着游轮跑,就算抢到了游轮也没法把这座规模庞大、消耗燃料也很极其恐怖的“银月号”当做海盗团的新家。   那海盗船上的人去哪了?   他们又打晕了一个在海盗船上巡逻的人,终于到了海盗船的驾驶室,从满是酒味和海洋学报纸的走廊里穿过,推开写满地理公式的门,看到了里面的情况——   空无一人。   空荡荡的驾驶室里只是开着灯,还放着用衣服伪装成的“稻草人”,里面的人早已不知所踪。海盗船完全是自动驾驶模式,设定好方向跟着游轮航行,也就是说,整条船上就只有他们刚才打晕的那两个人。   海风冷冷地从敞开的门吹过,让人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   游轮上。   黑泽阵试图联络赤井玛丽、停止这场家族内战未果,赤井玛丽根本不看消息的,而赤井秀一一直在给他发小猫哭哭表情,发了一会儿又改成了莱伊小猫装死的表情包。   赤井务武也没有办法,现在的信号很差,几乎所有人都在试图打电话,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海盗们在游轮附近交火的消息终于惊动了某些人,毕竟船上有一堆身份很高的“大人物”,都不用批文件,就有海军飞快地往这边赶来。   “算了,我直接去找玛丽。”黑泽阵放下手机,说,“你们去上面,‘保护’一下这座游轮的主人。”   “保护?”格雷船长作为唯一一个不知道游轮上拍卖会内情的人,没太听明白黑泽阵的这句话。   黑泽阵应了一声,回答:“是啊,保护。省得他被逼急了,忽然扔出几十颗导弹把外面的船给炸了。”   他可不敢对【塔】的人的底线有什么期待,毕竟是能在东京建FBI地下基地的人,有这么“重要”的拍卖会的游轮上,装载一些不太合法的武器也很正常。哼。   格雷船长点点头。   虽然不知道这游轮有什么问题,但他听懂了,什么保护嘛,根本就是去威胁对方,这种事他熟啊!他可太熟了,他当海盗这些年……   “你跟我一起。”黑泽阵一把拽住格雷船长的衣服,重复了一遍,“你跟我一起去玛丽的船。”   “啊?”   “我对海上的情况不熟,带个专家。”黑泽阵说完就跟赤井务武和灰狼摆摆手,说小灰你跟着去找游轮的主人,最好能先手把游轮给劫持了。   只要我们先把游轮劫持,那其它海盗就劫持不了游轮了,毕竟这事也得讲究个先来后到。   灰狼很痛快地答应了,他算是看出来了,如果那边游轮上的“莱伊先生”出了什么事,那他哥八成是要陪葬的,而且他自己也很危,毕竟海拉的那座雕像……咳咳。   总之,这几个人分开,赤井务武和灰狼往游轮的上层走,他们几乎可以肯定游轮的老板还在上面,而且上层有保护非常严密的房间;至于黑泽阵,他拉着正在说“喂喂、那可是别人的船,我一上去就会被他们宰了的”格雷船长往外走,来到了月光洒满的甲板上。   两个海盗团的人正在这里交战,原本游轮的警卫根本没插手这场战斗,毕竟是搏命的,让这些人打个两败俱伤他们再收场也来得及。   血、火焰、零碎的肢体和枪声遍布原本热热闹闹的游轮甲板,被摆放好的明艳鲜花如今被踩在地上,变成了一团褐色的看不出来的污水与残骸;几分钟前这里还是怪盗们挑战某个银发男人的地方,现在却变成了活脱脱的炼狱,附近还能看到几个没有及时离开甲板的警卫的尸体,就挂在游轮边缘的栏杆上,他们的头颅已经不知所踪。倾倒的桅杆上溅满了血,喊声和惨叫声几乎要震破耳膜。   比起制造什么血腥场面,海盗们显然更加注重效率,毕竟对面的人都是同行,胶着的战斗显然比单方面的屠杀更考验人的承受力,两个海盗团已经算是死敌,如果这次不拼上性命,日后也会被追杀到底,所以他们唯一能做的是事情就是——活下来,从这场战斗里活下来,杀死对方的首领,杀死所有敌人,成为“胜利”的那一方。至于会死多少人,那之后会怎么样,不是他们现在要考虑的事情。   而那个银发男人,就是在海盗们激战的时候出现在甲板上的。   最开始海盗们并没有注意他,也没有认出他身后那个穿得难得人模狗样的格雷船长,只有一名海盗刚刚砍完了其它敌人,顺手往他的方向砍了一刀——比起之前就消耗得差不多而且来不及换装的子弹,白刃战已经是最方便且最快的方式,但他刚有动作,就被直接甩了出去,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撞到了游轮边缘的栏杆,他茫然地看向那个方向,发现那个银发男人刚收回手,继续往自己的目的地走。   目的地,是“地狱之眼”的船。   海盗意识到了这点,其他人也意识到了这点,随后,有人认出了正想偷偷经过这里的格雷船长。   “是‘征服者X’!是‘TEN’的首领!他上来了!”   尖锐的喊声让整个游轮上的海盗都往这边看来,格雷船长汗流浃背,没错,“征服者X”是他以前起的名号,但这个不是很重要——他就说应该换个衣服偷偷摸摸地过去,而不是这么大摇大摆地当靶子去对面的船啊!   而且那个什么“玛丽大帝”,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诺瓦,你真的打算以一己之力去“地狱之眼”的船上暗杀玛丽?不不不,不可能的吧,听起来就不可能啊!醒醒,诺瓦,玛丽也是新来的首领,才多久啊她就让人搏命,肯定难以服众的,那群海盗不一定会听她的话,说不定他们还是会在玛丽死后围攻你啊!   怎么办怎么办,等等——不会吧,难道诺瓦是想直接打过去?啊?啊?   格雷船长到现在还没见过这么勇的人,竟然想以一己之力穿过两群海盗混战的战场,去往其中一群海盗的船……   “格雷船长!我们来帮你!”   “混蛋,不会让他过去的!”   “船长——你放心地过去——我们会拦住他们的——”   “等干完这票你就回老家结婚!”   “快杀了他们!让他们过去我们就完了!”   “船长!加油啊!”   “等等,我们船长不是被绑架了吗……那个银毛就是绑架我们船长的人吧?喂,格雷船长,你说话啊船长!船长你不会是被胁迫了吧?!”   游轮的甲板上一片混乱,听到船员喊声的格雷船长不得不抢了一把刀,在抵挡敌人的间隙看向因为没什么人把他当目标所以游刃有余的黑泽阵。   “你……”   “我不是说了吗?”黑泽阵笑了声,“带个专家。”   既能当靶子吸引火力,还能拉到一半的海盗帮忙,格雷船长真是好用啊。(灰狼,你哥真好用)   格雷船长:……啊啊啊啊所以说他到底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相信诺瓦是个好人,这人从一开始就不像什么好东西吧!而且我现在是被他绑架了、绑架了啊!为什么被卖了还要给他数钱啊!   他吸气,但是没办法,他弟弟在诺瓦的父亲手里,就他弟弟那几十年没认出他来的智商,肯定会被那个叫“维兰德”的一肚子坏水的人骗得团团转;而且死战已经开始了,如果想拯救他的船员、停止这场战斗,短时间内打赢是不可能了,他们只能找到对方的首领“玛丽大帝”,或者等英国海军来,到时候谁也跑不了。   没有一个海盗会想要选择后者,所以他们都在拼命地战斗,想杀死眼前的人、杀死任何一个到他们身边的敌人。   格雷船长呼气,冲到了黑泽阵身边,大喊:“什么绑架?!我根本没被绑架,这一切都在格雷船长的计划之中!现在掩护我们到那个玛丽的船上去,我们会带回——最终的胜利!”   他大喊,仿佛正在自己的船上发号施令,船员们也拼着性命给了他回应。   于是,就在血战的甲板上,有两个人穿过战场,到了游轮的边缘。那个银发男人就像是一把利剑,将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撕开,无论是谁都无法抵挡他的锋芒。到最后海盗们都不敢接近他了,看着他依旧轻松地走到甲板的尽头,看向不远处的那座海盗船。   虽然距离稍微有点远,但海盗船比游轮是要矮很多的,黑泽阵随手按住一把向他袭来的武器,把袭击他的人扔开,然后抓住栏杆,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有枪声在他背后响起,却落空在了漆黑的暗夜里。   只有那不知何时已经散开的飘逸银发,被海上的风吹起,在满月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银色的蝴蝶踩着风帆和桅杆落到了下面的甲板上,格雷船长趁其他人都在看的时候砍了两个人,也飞快地往下跳。   不过他的动作就专业很多了,他带了绳子,而且还有其它船员保驾护航,就是在下去的时候被子弹打中,他咬了咬牙没出声,他坚信诺瓦也被打中了,只是跟他一样没出声而已。   (黑泽阵:没有,你想多了,他们开枪的时候会忽然集中注意力盯着我看,我提前躲开就可以了。)   银发男人动作轻巧地落在甲板上,依旧有海盗试图阻拦他们,但在格雷下去后,忽然有人喊了什么,于是海盗们的攻击们就忽然停止了。   黑泽阵才不管怎么回事,也不关心发号施令的人是谁,直接问:“玛丽在哪里?”   刚才喊话的海盗深深看了后面的格雷船长一眼,又看看黑泽阵,回答:“你们是来杀她的吗?”   “嗯,我是来找她的。”黑泽阵漫不经心地回答。   他看得出来,这人就是海盗,身上一股子腥咸海水和血的味道,跟格雷一样,而且似乎在这群海盗里算是有点威信的人。   黑泽阵重新问了一遍,所以玛丽在哪?   对面的海盗这才回答:“如果你们是来杀她的,我可以带路。玛丽就在船长室,跟她的人在一起。”   他把“玛丽”和“她的人”咬得很重,看得出来对玛丽相当不满;黑泽阵觉得有趣,也不急着去找玛丽了,就转头看向了格雷船长。毕竟对方让这些人停手,肯定是因为格雷的“面子”。   格雷船长会意地接话:“你们的首领不是奥特维拉吗?玛丽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面的海盗回答:“我还以为你认识我,我是‘地狱之眼’的副团长,奥特维拉在几天前就死了,在跟你们的交战里死的。”他说到这里嘲讽地笑了一下,但是完全没有动手的意思。   他继续说,然后他们逃到了英国海岸,本来想找个偏僻的地方补给,回头再找“TEN”海盗团报仇,却没想到那个叫玛丽的女人上了船,直接挟持了奥特维拉的妻子和儿子,并且带着一群来路不明的人上船,直奔这座游轮而来,并且跟“TEN”海盗团再次交战!   而且就在这期间,奥特维拉船长的儿子被留在陆地上当人质,妻子被留在船长室当人质,还有部分船员被那个玛丽的人抓了,不然他们不会只来这么点人!就连已经是强弩之末的“TEN”海盗团都没法直接解决!(格雷船长:?)   玛丽上船后就一直在船长室里,让他们待在外面,他们本想反抗,但对方有人质,而且还有极其先进的武器,所以这位副首领只能先让船员们忍下,伺机寻找反杀玛丽的机会!   “她根本不肯开门,做事也没有破绽,我们本来想跟她同归于尽,总好过一直受制于人……但既然‘征服者X’来了,她应该还是愿意见一见的。如果你们要找她,我可以带路。”   海盗重复了一遍自己最初说的话。很显然,在杀死玛丽、夺回自由和船只这件事上,他们跟“TEN”海盗团的仇可以先放一放,毕竟大家再打下去就都要玩完了,如果能暂时各退一步,在有强保证的基础上,双方都不会拒绝。   黑泽阵笑了一声,说:“可以啊,带路吧。”   那个海盗愣了一下,发现格雷没有说话,终于意识到这个银发男人才是做决定的人,瞪着大眼看黑泽阵,好像能从他身上看出花来。   格雷耸耸肩。   黑泽阵重复了一遍:“带路,我会终结这场闹剧。”   在经过激烈的心理斗争和不知道更新了几个版本的剧本后,海盗说可以,我带你过去,希望你能遵守诺言。   然后海盗就带着他们两个到了船长室的门口,但交涉极其不顺利,甚至是用放在门口的对讲机大喊有人来了,对面船上的“征服者X”来了,过了好一会儿,那边才有了一点反应。   似乎是拒绝了。不过“地狱之眼”的副首领没有放弃,说“征服者X”就是对面海盗团的首领,他和一个银发的男人上了船,想跟你谈谈……   密码正确。   没过多久,门就被打开了,里面和外面完全不是一样的景象,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船长室,温暖的灯光,坐在控制台上的十四岁少女冷淡地看着他们,跟门口的银发男人遥遥对视,而就在她的周围,有十几把武器甚至有重武器对准了外面的人。   这就是外面的海盗们没能闯进来的原因。   格雷船长看到里面的场景,吸了口气,在心里暗叫不好。早在那个副团长说可以带他们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玛丽”很难缠,却没想到会是这么离谱的情况,只要一不小心他们几个人都会在这里死得透透的啊?还有,你们有这种程度的武器还要来抢劫海盗?有没有良心啊!这个玛丽该不会其实是海军那边的人吧?!   跟在最后面的海盗在心中窃喜,果然,格雷一来,玛丽就打开了门,现在他只要在他们谈判或者争斗的时候找机会杀掉玛丽大帝,就可以成功报仇!实在不行,他还有PLAN B,直接跟他们爆了!   就在这两个人各有各的想法、心理活动刷过一大片的时候,黑泽阵翘起嘴角,慢悠悠地跟赤井玛丽打招呼:“晚上好,‘玛丽大帝’。”   来了来了!“地狱之眼”的副船长已经准备好看他们打起来了!他激动地看着这个场面,发誓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出手的机会!   就在那个银发男人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坐在控制台上的女孩皱了下眉,问:“Juniper,你怎么来了?”   后面的海盗:啊?   格雷船长:啊?你们认识?   黑泽阵望向游轮的方向,其实是在看另一边的海盗团,特别平淡地说:“你儿子现在是对面海盗团的指挥,已经被你打哭了,又打不通你的电话,就求我来让你收手。”   赤井玛丽:“……”   怪不得她打到一半觉得对面的海盗团还挺会的,不像是野路子出身,原来如此……秀一,这是在磨练中成长,你肯定能理解妈妈的吧。   “等、等等,你们——”   这两人说话的语气太熟稔了,后面的海盗愣在当场,格雷船长脑子已经转过弯来了,询问的话脱口而出。   与此同时,赤井玛丽身边的某个MI6同事也问道:“这是谁?”   赤井玛丽轻快地回答:“我1.5儿子。”   黑泽阵:“……”   詹姆斯:“…………”   就在这个时候,“地狱之眼”海盗团的副首领忽然发出一声吼叫,他两眼通红,握着一部型号还很眼熟、全球通用的手机,崩溃地大喊:“原来你们是一伙的!‘TEN’海盗团也是跟你们一伙的,所以你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彻底摧毁我们的海盗团吧!枉我到现在才看明白!奥特维拉,我对不起你,竟然被蒙骗,让我们的兄弟白白送死!好好好,现在就让我们同归于尽吧!”   说完,他就义无反顾地按下了按钮。   下一刻,极近的位置传来剧烈的爆炸声!站在游轮甲板上的人都被这轰然巨响吸引了目光,他们往那个方向看,只见剧烈的爆炸和火光淹没了这条海盗船,在漆黑的海面上极为扎眼! 第208章 尘世雾都   海盗船上发生了爆炸……但也没完全炸。   经历过风风雨雨的海盗船摇摇晃晃, 差点被突如其来的爆炸掀翻到海底,但它可是身经百战的残废老兵,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 于是就在点燃的火焰蔓延到船长室门口的时候, 它终于平静下来,找回了平衡, 然后……向某个方向慢慢地倾斜过去。   按下某个老旧手机通话键的海盗表情猖狂地大笑, 笑着笑着他的声音逐渐变小,笑容也慢慢消失了。   赤井玛丽沉默了一下,问:“还有吗?”   海盗:“……”   他惊惶地左顾右盼,却发现爆炸并没有殃及整座海盗船, 他没死, 其它人也没死, 同归于尽的计划彻底泡汤。从地面倾斜的角度和周围的声音判断, 只是海盗船的仓库发生了爆炸, 直接炸断了船的一部分,现在这条船马上就要无痛沉没了。   “不!不可能!我们仓库的密室里明明放满了炸药!几天前我还检查过, 它们根本没有受潮的可能……”   不应该的啊,不应该没发生爆炸的啊, 那些炸药是某个前几天意外前往日本死亡的客人的“商品”, 威力足够把这条船都炸成粉, 既然人都死了, 他们就代为保管一下,上次跟“TEN”海盗团打生打死的时候他们就决定实在打不过就把对面的人骗到自己的船上来同归于尽……怎么会事?为什么没有爆炸?   赤井玛丽“哦”了一声, 自言自语:“原来那些是炸药啊, 早知道就留下了。”   海盗:“……?”   赤井玛丽的语气还有点惋惜:“开船前检查的时候还以为是什么不重要的货,为了减轻负重快点追上来, 我就直接给扔到海里去了。”   她可不会真的上一艘有危险的船,还放任这群海盗在上面自由活动,出海前当然就确认过船上的东西,如果没有确认的,那一定是直接给扔了,反正需要证据的时候让人再去捞就可以。   少女模样的金发女性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催他,问他还有什么招。   “地狱之眼”海盗团的副团长呆呆地站在那里,很久都没有动。从刚才开始,除了撒丫子跑了两步的格雷船长外,船长室里其他人都完全没动,好像在看表演——看一个滑稽小丑的马戏表演,而且很遗憾,他就是那个正在表演的小丑。   半晌,他忽然笑出声,声音沙哑干涩,却越来越大,他咧开嘴,大笑着说:“是、是这样啊……哈哈,但是没关系,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海军的人已经追上来了,现在看你们还能往哪跑?前方就是礁石区!你们这些对海域不熟悉的人,是不可能从这里走出去的!就等着一起被抓起来吧!要么被抓住,要么等这条船沉了我们一起死!”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笑到最后他弯下腰喘了口气,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让格雷船长都小心地挪远了一步——嘶,这人到底是刚气出病来的,还是本来就得了绝症啊?离他远点离他远点。   格雷问黑泽阵:“怎么办,船要沉了,军队也要来了,我们风紧扯呼……”   黑泽阵:“自己人。”   他不但没准备走,还在船长室里找了把椅子坐下,玛丽他们来的时候把这个船长室都擦了一遍,看得出来这个“杂七杂八”的队伍里有几个可能会犯洁癖的人。   有人耸耸肩,说:“他们不是说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海盗的残党在附近而已,不用那么急着追击吗?”   也有人赶紧按住他,说:“嘘。这种话就别说了,他们也有自己的考虑,北边还有海盗在活动呢,这里的海盗都不剩下几个人了,没打起来之前当然算‘小事’。”   赤井玛丽看向不远处的游轮,庞然大物的阴影在黑暗里显现,这里的人都清楚援军为什么来得这么快,只是不会说出来而已,况且船长室里还真有个正在休假的海军……那个年轻人没往这边看,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情。   “别说了,我是找你们来帮忙的,不是讨论政治的。”她说,“那么,现在……该撤了。”打也不用打了,对面是她儿子,再打下去她就真成海盗头子,还是救了秀一就走人吧。   她拉上她的1.5儿子往外走,黑泽阵也不想跟英国官方的某些势力碰面,甚至不打算跟船长室里的其他人打招呼,就跟着走了;格雷船长左顾右盼,觉得这里的气氛实在是奇怪,连忙跟上了前面那两个人。   玛丽一动,船长室里的人就纷纷站起来,而站在门口的海盗已经茫然地沉默了很久,直到现在,他猜恍惚地问了一句:“你们,在军队里,还有关系啊?”   有人语气特别平淡地回答:“不,我是警察。”   啊?   这里为什么会有警察?   “我是国家安全局的,不过我在休假,那边那个小哥才是军队的。”   啊??   “我只是个普通的政府公务员,没有他们那样强大的力量,哦,玛丽也是。”   啊???   你以为我会信你们是什么见鬼的政府公务员吗?   无数小问号从脑袋上冒出来,海盗先生真的有很多槽要吐,但他还没说出口,就有一个头发发白的男人走到他面前,抬起手,笑着跟他打招呼:“你好,我是美国FBI。”   门口的海盗还没反应过来,脑后就传来沉重的闷响声,随后,他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在清醒的最后一个瞬间,他满脑子都是: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所以你们真的是商量好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折返的黑泽阵收回手,总觉得自己刚才敲得不是很完美,不过也没什么趁手的工具,他拿桌子上的航海图鉴敲的,就这样吧,反正人没死。   他跟FBI的詹姆斯对视了几秒,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们虽然没有真正见过,但也算是“交过手”,詹姆斯点了点头,黑泽阵也没什么表示,转身就往回走。   他回到正在倾斜、火势依旧蔓延的海盗船甲板上,原本聚集在这里的海盗要么已经离开,要么刚才就被打晕了,现在整个甲板上都很安静。玛丽看向游轮的方向,她能从这里登上游轮,不过上面应该还是一片混乱,单她自己确实不太好上去。   黑泽阵想了想,对玛丽说:“这边剩下的事先交给你了,我去找找你还在哭的大儿子,还有,听说‘玛丽大帝’绑架了……”   话还没说完,赤井玛丽就不满地打断:“没有。”   格雷船长小声问:“那奥特维拉的妻子和儿子?”   赤井玛丽:“他老婆是我们派去的卧底。”   格雷船长:“……”太可怕了,竟然是卧底这么高级的东西,幸好他没怎么见过卧底,陆地上的斗争太过复杂,还是海上的简单快意更适合他,等离开英国他就回老家看看,然后继续做他的海盗。   退休计划搁浅了,继续上班!   “格雷先生,”黑泽阵简短地说,“你去跟玛丽制止游轮上的争斗,可以吧?”   格雷船长说可以可以,他也不想让他的船员和一个没有首领的海盗团的丧家之犬继续打了,除了不必要的牺牲没有任何的结果可言。   黑泽阵继续说:“你们的船也暂时没法航行了,到时候你先跟剩下的船员一起上岸,玛丽在伦敦有点人脉,可以帮你们暂时安排住处(抓起来)。”   格雷船长说太好了,又小声问,难道玛丽大帝真的跟军队有什么关系?   他真说不准这位是叫姐姐还是妹妹,明明长着一张小女孩的脸,说话做事却老气横秋,而且她说诺瓦是她儿子,诺瓦竟然没有反驳!说不定就是那种侏儒症,长不大的人吧……   黑泽阵看了玛丽一眼,说:“没有,她的关系不是很合法。”   格雷船长放心了,他看着黑泽阵离开的背影,开始畅想自己和存活 的同伴们重整旗鼓、下次再回归大海时候的风光……(隔壁海盗团的副首领:别想了,我们是风光大葬.jpg)   ……   黑泽阵踉跄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有点发烫。吹了半天的风,打了这么久也不是没受伤,出现这种状况也并不意外。但对黑泽阵来说这种程度还完全不碍事,相比起来他还是得先找到赤井秀一,现在他打不通赤井秀一的电话,不是信号的不行,是没人接。   他不由得皱眉。从他出发去找玛丽到现在,也就过了二十分钟的时间,所以这点时间里赤井秀一去哪了?   银发的男人再次越过游轮的甲板,不过这次他走的是上面,也没几个人注意到他,黑泽阵看向另一侧,发现格雷家的船已经跟游轮有点距离了——不对劲,不像是要逃走,更不像是准备了什么战术,倒像是没人管,船在海面上自由地漂了一段时间一样。   他花了点时间到船上,看到地上被打晕的零星几个海盗,表情变得越来越阴沉,最后他一脚踹开了门 ,发现里面是……   “……波本公主,和七个小矮人?”   站在门口的银发男人,以及护着房间里七个小孩的金发男人面面相觑,在安静的船上凝固成一幅世界名画。   最后,黑泽阵啧了一声,问降谷零,你怎么会在这里,赤井秀一呢?   降谷零缓缓放下手,说我还想问你呢,我上船的时候就没看到他人。然后降谷零挨个敲了刚才听到脚步声就在出馊主意的小孩的脑袋——看看你们的计划!来的人可是琴酒!你们的计划可能成功吗?回去就给你们叫家长.jpg!   黑羽快斗抱着脑袋躲到了黑泽阵身后,说这就是我家长,你叫吧,有本事你打他!   降谷零:“……”   黑泽阵:“……”   黑泽阵把小白鸽提着后领拎出来,放到降谷零手里,说,打吧,我就在这里看着。   黑羽快斗:不要啊啊啊啊啊——   几分钟后,黑泽阵踹醒了一个被毛利兰踢晕的海盗,问他“莱伊先生”和船上的其他人到哪里去了。   海盗本来是抵死不从的,但他看到黑泽阵的银发,又看到黑泽阵身后的降谷零,以及一群一看就还没成年的小孩,他恍然大悟:“等等,难道你是……”   是了,跟描述的一模一样,所以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是——   海盗激动地对黑泽阵说: “所以你就是莱伊先生那个被亲生父亲洗脑带走的弟弟阿银啊!所以你的记忆已经恢复了是吗?”   黑泽阵:“……”   好像哪里都有问题,但又好像没有问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实话,但怎么听起来有点奇怪?   海盗继续说:“阿银先生!莱伊、就是阿秀先生跟我们说了你的事,虽然你有不幸的童年和不断下坠的前半生(抹眼泪),但我们船上所有的人、真的,我们都祝福你能有光辉灿烂、乘风破浪的未来!你的脑子一定能治好的!”   黑泽阵:“…………”   赤井秀一,你到底给那群海盗们说了什么东西?!   他就要按不住自己的拳头了,幸好黑羽快斗就站在他身边,敏锐地发现了真相,扑上去死死抱住了他的腰,说夜莺叔夜莺叔你要冷静,我们还得问他事呢!   黑泽阵把黑羽快斗拎起来,小怪盗一边扑腾一边向其它的人求救,白马探假装不认识这个人,服部平次欲言又止,世良真纯对铃木园子和毛利兰说“看吧,我阵哥脾气特别好”,冲田总司看来看去,就看向了好像唯一靠谱的大人降谷零。   坐在地上的海盗也看向了刚才问话的降谷零,忽然间,他头顶上的呆毛支棱了一下,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发现真相的心情难以言表:“我知道了!你就是宫野阿波先生!我听过你的声音,我这人就是耳朵好使,就算你做了易容我也能把你认出来的!”   降谷零:“……”   谢邀,这不是什么易容,这才是他真正的脸,不过他确实也带了赤井秀一版本的易容道具,省得出现什么意外。他已经看明白了,就在场的这几个小孩,加上黑泽阵和赤井秀一,随机两两组合放在一起就1000%会出意外!   海盗心满意足地说完自己的推断,目光越过降谷零,落到了他后面的七个小矮人……呃,是七个未成年人身上,然后他卡了壳,问:“请问这些孩子是?你们带孩子来船上做什么?”   这海盗还怪好的,还在担心这群小孩哩。   黑泽阵在心里呵呵一声,他算是看明白了,赤井秀一在短短几个小时里就把这群海盗骗得晕头转向,到现在还得给他数钱,就比如现在赤井秀一不知道哪里去了,这个海盗甚至还能拼死给他打掩护!   他提溜着还在扑腾的黑羽快斗,放到降谷零身边,说:“都是他带来的。”   嗯,所以待会由可靠的降谷先生把这群小孩带回去。   海盗猛地吸气,肃然起敬地看着降谷零:“所以这都是你家的孩子?你带他们来救你们的大哥?”   降谷零:“……对。”   海盗:“那、那阿波先生你真是英年早婚啊!”而且这么年轻就有了七个看起来差不多的大的孩子,怪不得他明明是英国人,却要去日本找恋人,原来是在世界各地都有情人啊!   降谷零:“………………”   朋友们,现在情况紧急,不如我们先把赤井秀一给杀了吧.jpg。   “别废话了,”降谷零听到黑泽阵低笑的声音,知道这人在看他笑话,就半恼地把海盗拽起来,问,“所以赤、莱伊那家伙在哪里,这船上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啊,其实,伟大的莱伊先生想到了一个计划……”   “……?”   海盗说就在几十分钟前,海上的大风让他们略微偏航,游轮也改变了方向,想穿过这片海域快速回到陆地,而海盗团里有经验的水手忽然想起前方有一片礁石区,但他们船上的设备坏了,现在没法确定自己所在的位置,如果撞上礁石,他们必然葬身海底。   不过就算没有,他们这条船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其它的船也是,连续经历了两场“大规模”的战斗,接下来还有可能在海军的追捕下逃亡,“TEN”海盗团的人几乎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于是,就在莱伊先生冷静而理智的演讲下,他们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弃船,跑!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主要是他们的船长都不在啊,就这么舍生取义总觉得哪里不对,莱伊先生跟海盗团的二把手商量了一下,只留几个人驾驶船只,让在甲板上的人找机会撤退,而他们趁战斗吸引视线的时候悄悄登上了游轮……驾驶船只的人也在第二批撤离,在甲板上巡逻的是第三批,他们还没走,事实上他们的任务是在有敌人登船的时候,直接引爆这几条陪伴了他们多年的船,跟敌人同归于尽!   黑泽阵:听起来好像有点耳熟。   “所以他现在应该在游轮上是吧,”黑泽阵决定把那点微不足道的既视感抛在脑后,反正这种东西也没什么重要的,他轻轻哼了一声,“游轮上打得这么热闹,他也能钻进去……”   呵。就像当年钻进组织里的时候一样。   海盗摸着后脑勺,也不是很理解:“我也不知道莱伊先生他们是怎么计划的,只听到暗度陈仓什么什么……不过莱伊先生还给我们做好了逃生的预案,甚至到岸上都能有人来接应!”   黑泽阵:“……”赤井秀一,你还真是闲的,如果没有玛丽的事,你不会真的要跟这群海盗跑了吧?哼。   降谷零:“……”别高兴得太早,这位海盗,我有理由怀疑到了岸上接应你们的人不是海军就是警察。   他们两个对视,目光短暂接触很快就分开,都看懂了另一个人的眼神。   这很少见,因为他们两个以前在组织里对眼神的时候得到的讯息都是错的。比如黑泽阵的意思是“行了,可以了,不用继续演下去了,我们意思意思就撤吧”,降谷零接收到的讯号是“琴酒怀疑我了,我得演得更卖力一点,省得被识破卧底身份”;再比如降谷零试图向黑泽阵传达“我们真的要在这里继续度假浪费时间吗,再这样下去就赶不上飞机了”的讯息,黑泽阵看到他的眼神就想“难道波本还有卧底工作要做?行吧,那就多待两天,反正任务可以塞给别人去做”,然后堂而皇之地继续摸鱼。   至于一边的几个小孩,他们没看懂黑泽阵和降谷零在打什么哑谜,对赤井秀一也没那么了解,甚至有人——比如说冲田总司,对世良真纯都是刚认识的状态,对“赤井秀一”/“莱伊先生”的印象也就仅限于“刚认识的这位世良侦探的哥哥”一个词条,不过现在加上了“好像很擅长海战和布局”的关键词,嗯……   侦探的哥哥、很擅长谋划,在大英帝国的政府里有人,一旦失踪就会掀起腥风血雨,这个设定好像在哪里听过啊。   可惜冲田总司对推理和侦探没那么了解,他想了想,就问:“所以我们现在去游轮找赤井先生吗?”   黑羽快斗特别愉快地接上了他的话:“对,我们去找我们大伯阿秀。”(黑羽盗一:?我的哥哥又增加了?)   降谷零没好气地说:“先回去接小泉小姐!你们要放她一个人在下面吗?”   小泉红子还在来时候的那条船上呢!刚才她表示要有人留在船上看守东西,顺便作为通讯中枢负责向岸上的人传递讯息(虽然看起来像是一旦失联就通知家属来领尸体),考虑到现在的情况—— 海上依旧可能有流窜的海盗,那条船虽然规模上也不能说是“小船”了,却完全比不上游轮安全,他们得去接小泉红子。   “但是,工藤和阿秀大伯还……”   “别真的就叫上大伯了啊喂!而且你担心的不只是那两个人,还有你的‘工作’吧?!”   “嘘、嘘,对我的身份保密一下,还有人不知道呢。”   “……这里不知道你是****(翻译:怪盗基德)的就只有这位海盗先生吧。而且你现在去也没必要啊,那颗宝石不是在——诶?宝石呢?!!!”世良真纯说到一半,才意识到黑泽阵的头发是散开的,麻花辫已经不见了。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最后问黑泽阵,难道那个音乐家不是你吗?我认错人了吗阵哥?   黑泽阵说什么音乐家,别把莫名其妙的人认成我。   世良真纯:哦……   就在她真的快要信的时候,黑羽快斗跳起来去摸黑泽阵的衣服口袋,找找头发,找来找去没找到宝石,最后他晃晃黑泽阵,问:“宝石呢?”   黑泽阵轻描淡写地说:“来的路上丢了吧,不知去哪了。”   黑羽快斗:“……”为什么你能用这么轻松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啊!这么多怪盗今晚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你就这么把宝石随便给丢了吗?!   世良真纯:“阵哥你骗我!”   一群小孩就要闹起来,白马探试图拉住黑羽快斗,却踩到了黑暗里服部平次的脚,服部平次拽倒了铃木园子,于是一群人都倒向了……地上的海盗。   海盗奄奄一息地从下面爬出来,缓缓抬手,说:“其实你们不用太担心,游轮上的客人很多,他们没时间一个一个确认的,莱伊先生和我们的人都很安全。‘银月号’可是最近出海的游轮里吨位最大、最安全的了,只要不在海里撞上巨大的暗礁,就不可能会有问……问……问……”   他望向不远处的游轮,瞪大眼睛,看到在漆黑的深夜里,那座庞大的、灯火通明的游轮正在发生倾斜,并且倾斜的程度还在一点点增大。   几秒钟后,海盗顿时发出了不可名状的尖叫声!   “游轮要沉了啊啊啊啊——”   都说了人不要随便乱立FLAG。   黑泽阵转身就走,说:“我去找人,你们回去接人,剩下的小鬼——都给我听降谷警官的话。”   他主要是在对黑羽快斗说。   黑泽阵算是看出来了,降谷零能管得了这里大多数人,但唯独管不了正在“怪盗身份被抢、重铸怪盗基德荣光就在今晚”的黑羽快斗和“降谷警官是哪位,我有钱就可以解决99.99%问题”的铃木园子。其中铃木园子还是听话的,起码她虽然有时候任性了点,却主打一个听劝,至于黑羽快斗……你指望警察能说服正在上班的怪盗,还是洗洗睡吧。   降谷零:自从离开组织,黑泽那个糟糕的性格(贝尔摩德评价,与波本无关)就变好了许多,他甚至愿意帮我管小孩!   于是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郑重地向黑泽阵点点头,看着他往游轮上去。降谷零把衣服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跟诸伏景光汇报了一下现在的情况,诸伏景光表示他已经大概知道了,还看到了新闻……   降谷零倒是一直在紧张的氛围里,没注意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他也懒得直接看了,不然要幼驯染有什么用,于是就在几个小孩打晕海盗并用他们自带的绳子绑好、准备一起拖下船的功夫,他问了诸伏景光。   [太忙了电话不接]:什么新闻?   [都忙,忙点好啊]:《月夜的红宝石到底花落谁家?守护者的长发已经散开!到底是哪个怪盗从他手里得到了宝石?》   [都忙,忙点好啊]:《为了争夺可能在竞争对手手里的宝石!各路怪盗大打出手!谁才是今晚的胜者?首先排除已经自行认输的怪盗基德!》   [都忙,忙点好啊]:《紧急通知!北海游轮海盗事件升级!“银月号”游轮疑似触礁、即将沉没于大海?!当局表示他们已经提前准备了救援工作……》   [都忙,忙点好啊]:《M国称萨菲尔公主就在那座游轮上,向英国政府施压,目前公主的状态和被绑架的真相依旧未知……》   [太忙了电话不接]:没人注意到我们就好。   [都忙,忙点好啊]:但有《纵横四海的大海盗玛丽大帝?为何我们没有听到过她的名声?现在,让我们一起走进玛丽大帝年轻时的爱情故事》这样的新闻。   [太忙了电话不接]:……赤井秀一负全责。   [都忙,忙点好啊]:莱伊负全责。[哈罗严肃点头表情包.jpg]   降谷零把手机收回去,电量没那么多,这里信号不算太好,没有一直保持通讯的必要。他喊上那几个小孩,回到之前的小船上,准备往游轮的方向去……不过,他们回到船上的时候,却发现小泉红子不见了。   开船的几个人说:“小泉小姐接了个电话,就说自己有事,坐之前的救生艇回到游轮那边去了。”   是吗?好歹也是去游轮,应该没什么吧。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白马探却皱起了眉。他看向手机,现在显示的时间是晚十点钟。距离工藤和“教授”的对决结束,还有两个小时。   工藤,你能赢吗?   ……   喧闹的人群。   海夜,乌云蔽月,遥远的风声。风送来血和海水的味道,即使洗刷过了,甲板上还是混合了两种令人难以忍受的腥味,一片狼藉的地面和缝隙里没能擦干净的血依旧残留在这座游轮的甲板上。   黑泽阵回来的时候,军队和救援的人已经赶到,游轮上的乘客们正在有序撤离。   距离这座游轮沉入海中至少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完全足够乘客们安全离开,唯一的问题就是无法确定是否所有人都上了救生艇和来接应的船,因为他们没找到游轮的管理者,也没能拿到乘客名单,更不知道通往下层的钥匙在哪里——当他们闯进游轮主人所在的四楼,看到的是一片血色,尸体、滚落的头颅,被剖出肠子的人,蠕动的内脏和躺在水池里的游轮主人。   这里像是个装饰华丽的会场,从散落的册子来看,这应该是一场拍卖会,每一具尸体都穿着高档华丽的衣服,甚至可能是什么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可他们为什么在这里、又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却几乎成为了不解之谜。   而就在这些尸体之间,一串血脚印顺着尸体被分开形成的道路往外走,看得出来这个人走得很稳,不紧不慢,脚印里的血很均匀,而且这个人就是大摇大摆走到门口离开的。   可这么多的人——大约三百左右的客人都死在了里面,而就警卫所说,一个小时前他还进来过,当时拍卖会中止,但客人们都还是活着的,他完全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在黑暗的走廊里看到过一个可疑的白发女孩。他追上去,没有找到人,再往后就不清楚了。   “游轮上的监控呢?”   “那个、这两层是没有监控系统的,从一开始就没有,说是为了保护客人的隐私……”   哈,隐私?这些人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还保护他们的隐私。现在没有名单,没有录像,有些人的脑袋跟身体分家都不知道是谁的,看拍卖品的单子就知道里面有问题,来调查这件事的偏偏是他们!   找到这里的军官皱眉,却没有立刻发作,只说以救援工作为主,等活人都撤离后再尽可能把这里的尸体都带走。他拿走了一本小册子,就转身离开,回到大厅的时候,还看到了一个有着银色长发、似乎正在找人的男人。   这个男人从大厅角落的黑色钢琴旁边路过,就像一团刚刚从海面上坠下的月光。   现在的大厅里堆满了客人们的行李,到时候会统一运走,来不及运走的就没办法了;除了行李还有从海盗船上带回来的一些东西,包括武器、海盗们的日记、地图、棺材、非常严谨的海洋学研究报告等等。各种各样的东西就堆积在大厅里,原本陈设华丽的大厅变成了火车站的行李杂物存放处,当然,现在也没人在意那些东西了,毕竟这座游轮马上就要沉没。   他们两个视线交汇,军官直觉对方不是什么好人——虽然这种直觉偶尔也会出错,但问两句总不会有什么问题,但那个银发男人走得太坦然了,紧接着还有人喊了他:“维兰德先生!原来您在这里啊!”   于是那个银发男人就转过身去,叫住他的还是好几个人,或许这是个名人?   跟在军官旁边的警卫解释说,这是维兰德·Juniper先生,M国那块宝石的“守护者”,之前拿着宝石、应对几个怪盗的人就是他。   哦,花里胡哨、哗众取宠的人而已。军官的时间很紧,他没有再继续注意,就转身离开了。   黑泽阵跟喊住他的几个人聊了几句,发现他们关心的都是“宝石去哪了”,他随意地应付了一下,说“那颗宝石会回到真正属于它的人手上”。   嗯,他只负责忽悠,至于宝石具体在哪里他可不管,反正那位萨菲尔女士把宝石给他的时候可没说让他还,他没正面接过宝石,也没亲手把它扔掉,那这颗宝石掉到哪里去就跟他没有关系了。   “您在找什么吗?”   “在找人,找个跟我比较像的黑发男人。”   “是您的家人吗?”   “不是,他……是个海盗首领。”   “……?”   黑泽阵跟这几个人告别,在海盗船上转了几圈,没找到赤井秀一,但如果赤井秀一已经到了被救援的人群里,他应该会想办法通知黑泽阵、赤井玛丽或者降谷零,现在谁也没有接收到消息,只能说明赤井先生不知道还被遗忘在什么角落里。   工藤新一倒是早早跟他说自己已经离开游轮了,而且【还有事要做】,接下来就没了消息。老实说,如果在黑泽阵认识的人里选一个意外性和事故率最高的,那非工藤新一莫属;但自信心满满地会做到某件事的时候,小侦探还是很可靠的,这时候十个赤井秀一也比不上工藤新一可靠。   你说是不是,走到哪里都会出意外的赤井先生?   黑泽阵穿过四楼和五楼,看到军队的人在那里,也就没往里看,不过只是闻到血味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赤井务武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把里面的人全杀了?好像也不是赤井务武加灰狼两个人就能在这么短时间里能做到的程度。   但那群老年痴呆怎么死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查清案件的真相是侦探该做的事,虽然侦探不在他旁边,不过总会有人调查的。没有也没关系,就让那群老东西跟他们的秘密一起沉到永无天日的深海吧。   黑泽阵嗤笑一声,看着手表上的时间,指针已经指向了晚十点五十分。   游轮上的乘客已经快要撤离完毕,可他还是没找到赤井秀一,却遇到了正鬼鬼祟祟想混进人群的菲莉娅小姐。黑泽阵看到她的时候她还没注意,于是黑泽先生从背后出声,把菲莉娅小姐吓得脸都白了。   “上上上面不是我做的!我上去的时候就看到他们变成那样了!”黑泽阵还没问呢,菲莉娅就不打自招,抱着脑袋说。   黑泽阵本来想问她有没有看到赤井秀一,听到这里就换了个问法,他笑了一声,慢悠悠地说:“看来你知道什么?”   菲莉娅小姐缩得更小了,她的声音也小到几乎没有:“我……我……我看到了,他们自相残杀死的,拍卖会里面是封闭的,他们可能中了某种致幻药物的效果,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真的?   这反应可不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只要想想就知道这是以前乌丸集团的手笔——起码是乌丸先生做过的事,虽然不知道谁在模仿作案,又或者只是觉得这样很方便,但他身为“乌丸的送葬人”,被怀疑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他冷不丁问:“你在怀疑我,是吗?”   菲莉娅小姐:“……没……”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根本就听不见了。   黑泽阵本来想说点什么,可游轮就在这个时候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黑泽阵差点没站稳,眼前也有点晕,不过他很快就靠着墙壁站住,起码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   他没了兴趣,对眼前的女孩说你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对你在想什么没有一点兴趣。   菲莉娅怔了一下,转身就跑,一点留恋都没有,眨眼间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黑泽阵觉得自己可能是找不到赤井秀一了,往好处想,万一他回到陆地上,就能看到赤井秀一吃着仰望星空唱着歌,问他怎么才回来,赤井先生都做好晚饭了——不用怀疑,这是赤井秀一能做出来的事。   他重新往回走,穿过大厅,刚准备离开游轮去找赤井务武和灰狼,却在那架钢琴附近驻足。   不,也不是,他在看棺材——传说中格雷先生的棺材,格雷船长说他船上最值钱的就是这个东西了,这个看起来像棺材实际上是床的东西甚至有先进的安全系统和危机应对程序,不然也不可能在海里漂那么久。   黑泽阵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很轻很轻的声音。   他走过去,弯下腰,缓缓地输入了格雷船长说过的密码,灰狼小时候的生日,打开了棺材,跟里面正在跟他招手的人沉默对视。   赤井秀一:“嗨。”   黑泽阵:“呵呵,晚上好,荆棘公主(睡美人)。”   他伸出手,把赤井秀一拉起来。   赤井秀一用完好的胳膊搭住黑泽阵的手,叹气,说事情是这样的,他本来说服海盗团的人上船,而且真的成功到了游轮上,眼看着就要跟其他人联系上了,可就在这个时候军队忽然出现,那个海岛团的二把手就硬是把他塞进了棺材里,让他在里面等一下,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这个长得像棺材的床进入锁定状态后还不能从里面轻易打开,于是赤井秀一就被困住了,他本来想这样也行吧,总会被当做证物带出去的,谁能想到游轮马上就要沉了,于是他开始敲棺材试图自救……   “还好你来救我了。”最后赤井先生真诚地眨眨眼,直白地说。   但黑泽阵知道,这些东西最后还是会被带走的,不用他来赤井秀一也不会有事。啧,美国人。   他们一边说一边离开打听,往最后几批撤离的人的方向走,最近一艘救生船上有几个小孩正跳起来向他们招手,黑泽阵往那边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波本公主和七个小矮人。   他对赤井秀一说:“那你可真够倒霉的,行了,我们回去吧。再有个十分钟这座游轮上就不能站人了。”   赤井秀一却忽然看向他的头发,问:“宝石呢?”   “你还关心那颗宝石?”   “我还没看过……而且那据说是能毁灭世界的宝石,关心一下没什么吧。”赤井秀一说,“是被偷走了?”   “没,打架的时候掉了。”黑泽阵漫不经心地回答。   他看到赤井秀一很遗憾的表情,又看了看时间,此时游轮的倾斜程度让人已经快要站不住了,这家伙竟然还在想那块带来一堆麻烦的红宝石……黑泽阵重重地啧了一声,说:“还有几分钟,我可以陪你找找。”   是【陪你找】,赤井先生,搞清楚,那块宝石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现在只是陪你找个玩具而已。   于是他们两个就没上救生船,反正后面还是有几个救生船的,大不了,这游轮附近还有没沉没的海盗船,用游轮上原本是装饰用的小船划过去也可以,黑泽阵还带着手机,总会有人来救他们的。   这两个人在游轮上找来找去,终于在游轮马上就要沉没的时候,找到了卡在花盆里的红宝石——“玛特之羽”。   找到宝石的人是赤井秀一,不过他的手不是那么灵活,费了一点劲儿才把宝石给拿到手。他转过身,却看到黑泽阵倒在地上,从刚才到现在都一点声都没出,身体却在痛苦地痉挛着,就好像……赤井秀一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看过这样的场面,而且不止一次。   他冲过去,把黑泽阵抱起来,看着那个银发的男人身体一点点缩小,就在他面前变回了十三四岁大小的少年。   汗水浸透了衣服,墨绿色的眼睛慢慢地恢复光彩,赤井秀一拿红宝石在黑泽阵眼前晃了晃,说:“醒醒,小阵同学,该放学了。”   黑泽阵不耐烦地打开了他的手,然后坐起来。   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黑泽阵干脆把外面的西装外套脱了,反正只穿衬衫不会显得那么违和。   他听到赤井秀一问:“很疼吧。”   黑泽阵不耐烦地回答:“没有。”   又变回小孩子的声音了。他低头看自己的手,之前战斗中留下的伤痕也在淡化,却并没有消失,APTX4869的效果和λ-AP13的相互作用原理他到现在都没搞清楚一点。   他站起来,把衣服整理了一下,从大到小变化的时候倒是可以把衣服绑一下,方便得很,反正也没几个人看到。   “宝石也找到了,我们走吧。”   赤井秀一往远处看去,不太确定地说:“……最后的救生船已经开走了,我们两个好像没在乘客名单里?”   就算那几个小孩坚持还有人,可谁让救援人员拿着大喇叭喊的时候这两位先生还在找丢失的宝石,赤井秀一表示他负全责,但现在应该考虑的是他们怎么从这里逃出去。   游轮的下层进水,上面的供电系统和设备已经全部不能使用了,倾斜的船身昭示着接下来的危险,而且海水里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危险的生物——如果是几分钟前的黑泽阵,那赤井秀一觉得危险的应该是这个男人,但现在的黑泽阵只是个小孩,就很难说了。   他叹气:“那我现在想办法……”他确实有点办法。   黑泽阵说不用了,我们去那边的海盗船,然后打个电话找人来接我们,或者待会军队就去回收海盗船了,跟他们下去也行。虽然他不是很想跟英国军队的人打交道,但都到这个时候了,也没什么吧。   至于坐什么去……   黑泽阵看向了那个棺材。嗯,就是格雷船长那个防水防震还能在海上让人获得婴儿般睡眠的棺材床。它挺大的,起码当个小船其实没什么问题。   “琴酒。”   “怎么了?”   黑泽阵停下脚步,发现赤井秀一在看的是那架钢琴。钢琴是固定在地面上的,椅子也是,因此在其它东西滑向另一边的时候,它依然纹丝不动。   赤井秀一收回视线,说:“回去给我弹钢琴吧,你说过如果你赢了,就给我弹钢琴的。”虽然是不久前说的话,但他觉得,好像距离那句话已经过了很久很久的时间了。   黑泽阵却直接走向那架钢琴,坐在了倾斜的椅子上,说:“不用等,现在就可以。”   回去?那得有多少人围观?音乐家出现一次就够了,现在还有点时间,而且在这里起码不会有其他人看到。   颠倒的世界,倾斜的冷月,黑白的琴键,即将沉没的游轮,装饰着鸢尾花的棺材,和穿着不合身衣服的少年。   月光斜斜地照进大厅,在这片寂静的海面上,有谁正在弹奏一首没人听过的曲子。   听。   那是一个人年少时的故事。 第209章 尘世雾都   长夜漫漫, 午夜将至。   寂静的海面上,一座游轮正在被漆黑的海水吞没。它的沉没是缓慢的、悄无声息的,只是站在远处, 几乎无法察觉到这座庞然大物正在消失, 不过到了最后,它沉没的速度越来越快, 只是眨眼的功夫, 那座银白色如同满月倒悬于海上的游轮,就被从这幅北海月夜的画卷上抹去了。   那架钢琴也随之落入海底,从深海中往上看去,还能依稀看到满月的光, 那点月色正在越来越远, 最后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小点。   黑泽阵正坐在不远处的救生船上, 看那座游轮, 以及上面载着的“拍卖品”最后的落幕。   “要沉下去多少宝物啊……”开船的人感叹。   黑泽阵收回目光, 漫不经心地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沉了就沉了。”   既然这座游轮属于某些老年痴呆的永生妄想症患者, 那灰狼说的八成就是事实,被送上拍卖会的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就算真有什么珍贵的宝物……这里只是北海不是远洋, 有的是人愿意来打捞。   他干脆往后倚在赤井秀一身上, 枕头先生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黑泽是真的困了,在船到岸之前他都不打算动。   刚才他们躺在棺材里看月亮, 本来是想漂到海盗船那边的, 刚漂了一段就遇到了这个开着救生船的救援人员。救援人员松了口气,说之前有几个小孩坚持有人没上救生船, 他就驾驶最后的小船在游轮附近等待,终于等到了黑泽阵和赤井秀一,以防万一他又问上面还有没有人。黑泽阵说没喘气儿的了,救援人员才放下心来。   然后他们就把棺材一扔,随便格雷船长的棺材漂去什么地方,上了船。反正格雷先生以后估计也没机会再用到它了,在英国政府各个部门都有人脉的玛丽大帝会帮他和他的船员安排一个特别好的“去处”。   “对了,宝石呢?”赤井秀一忽然问。   “这里。”黑泽阵随手把宝石抛给他,还是闭着眼睛,懒洋洋地说,“你要的纺锤,再被刺一下就能睡两百年,去吧。”   要不是他去找人,荆棘公主这会儿就被搬到英国海军的船上了,到时候他们开棺材看到里面是个正在沉睡的人,叫玛丽或者赤井务武去接孩子……黑泽阵也很好奇到时候玛丽会是什么表情。   可惜如果真的细究赤井秀一被海盗绑架的事,那就免不了牵扯到黑泽阵,黑泽先生是不想掺和的,还是提前把他的枕头捞出来比较好。   “算了吧,那样就要麻烦小阵同学把我扛回去了。”   赤井秀一听到黑泽阵的比喻,就低头笑起来。他伸手把黑泽阵的头发拢起来,对上一双墨绿色的、好像写着“你在干什么”的眼睛,赤井秀一认真地说:“你的头发散了,我帮你编回去。”   不然他找宝石做什么?   黑泽阵眯了眯眼,终于想明白了赤井秀一的脑回路,不耐烦地按住了赤井秀一的爪子,说:“没那个必要,只是给人看的。”   他为了顺利去音乐会才特地编了头发,只要能进去就行,至于上台后会不会被认出来——那几乎是一定的,他也没想继续隐瞒,只是不希望某些人提前得知他会到音乐厅的消息撒丫子逃了而已。   临上场的时候音乐会的化妆师围着他转来转去,小心翼翼地往他的头发里编了几朵小蓝花,当然,这些花现在也已经掉了。   赤井秀一没放手,而是说:“可我没见过。”   黑泽阵仰起头跟他对视,发现他的枕头是真要造反了,可他现在懒得动,就放下手,说随便你,反正我要睡一觉。   他很困,重申,他原本打算今天睡一天的,可现在都半夜了,他还是没睡成,虽然不知道是谁的错,可退一万步说,赤井秀一就没有一丁点责任吗?   银发少年就这么靠着黑发男人睡着了,深夜的海面也已经恢复了平静,月光静静地照在他的侧脸,静谧的深夜只有两只海鸟从水面低低划过。   周围静极了。   远处的风帆扬起,就在他们前方,救援的船队正在往岸边回航。这漫长而热闹的一整天,终于过去了。   快到岸边的时候,赤井秀一终于给黑泽阵编完了头发。看得出来赤井先生平时在家里不做这种事,毕竟他自己就是散着长发,而他家里也没有需要他帮忙扎头发的姐姐妹妹。多亏黑泽阵发质好,银白色的长发松松地被绑在一侧,即使做这件事的人并不怎么熟练,看起来也有模有样。   不过赤井先生把那颗宝石在黑泽阵的头发上比了一下,终究还是没给他戴上去。   其实醒着的黑泽阵依旧闭着眼睛,问他:“怎么了?不是想看吗?”   反正靠岸他就拆了,让别人看到——特别是贝尔摩德那个家伙再嘲笑一次,呵,他这就去把贝尔摩德的腿给打断,看她还敢不敢乱跑。   “不够好看,”赤井秀一把宝石放回到黑泽阵手里,说,“等回去再找一块更好看的宝石。”   至少跟琴酒眼睛的颜色相似。这块红宝石怎么看都没那双眼睛的颜色好看。   赤井秀一说完,就看到黑泽阵睁开了眼睛,银发的少年好像察觉到他在想什么了,语气颇为不爽地说:“没有下次了,莱伊。”   他又叫他莱伊了。赤井秀一怀疑黑泽阵其实还没睡醒,虽然这其实不可能。   黑泽阵捏着那块宝石抬起手,将宝石对准上方的月色,看到满月下的红宝石内部似乎有什么晶亮的影子在晃动——液体?还是其他东西?   他并不关心,随手就把宝石扔给了旁边开船的人。   开船的人有点错愕,赤井秀一也哭笑不得地问:“你不打算还回去了?”   黑泽阵慢悠悠地说:“她又没说借给我,那宝石到哪关我什么事。我对宝石不感兴趣,但总有人想要,而且……她也未必真是什么‘公主’。”   那位萨菲尔女士,还有那个国家,从头到尾都让他有种不喜欢的感觉,而且不像是遇到条子或者同行,这种感觉对黑泽阵来说还挺新奇的。   “那你还要带着这块宝石?”赤井秀一可不觉得黑泽阵是那么好心的人。   “总归是熟人的朋友,给她个面子。而且那也不是什么宝石,啧。”黑泽阵不愿意再说话了,就靠着枕头,准备再睡一觉。   赤井秀一戳戳他的脸,说小阵同学,我们就快要下船了,等回家再睡吧。   开船的救援人员也在这个时候说话了:“还有几分钟我们就能靠岸了,这位小朋友,先别睡了。”   伦敦的港口,已经近在眼前。   “还有这块宝石……”救援人员露出有点哭笑不得的表情。   黑泽阵抬了抬手,说送你了,愿意扔哪就扔哪吧。   于是那个伪装成救援人员的人眨了眨眼,抛接着那块今晚吸引了无数人视线的红宝石,笑着问他:“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说:“从我们上船到现在,你只跟救援队联络了一次,要装也装得像点。”   按理来说驾驶落单的船只应该随时报告自己的情况,起码即将靠岸的时候需要,可这个“救援人员”只在他们上船的时候给所谓救援队打了个电话,就没有后文了,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能看得出来这其实不是专门来救援的人。   而且黑泽阵也不觉得以当时无数次大喇叭都没人回应的情况,那群急着回去的英国人还能专门留个人找他们两个,今晚游轮上的乘客太多了,救援的船都挤得满满当当,专门空出一条船——哪怕是小船,也是不可能的事。   “救援人员”站起来,优雅地行了个礼,说:“我只是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小夜莺。”   救生船轻轻摇晃即将靠岸,海面上的风吹起魔术师的白色斗篷,就在下一秒,穿着救生衣的“救援人员”变成了穿着白色礼服、戴着高礼帽的怪盗——月光下的魔术师,怪盗基德·旧版!   也就是黑羽盗一。   黑羽盗一按着差点被风吹跑的礼帽,手里拿的是那块宝石,却在叹气:“你就这么把宝石送给我,我会很没成就感的啊,夜莺。”   黑泽阵动了动手指,还是没把那块宝石从装模作样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怪盗手里拿回来,只是懒懒地说:“你儿子肯定更没面子,你还是去安慰安慰他吧。”   自己没能上船,还被冒充,冒充怪盗基德的工藤新一没偷到宝石就撤了,于是怪盗基德声名扫地(小白鸽八成是这么想的),而现在宝石确实被怪盗基德拿到手了,但坏消息,这个怪盗基德不是他黑羽快斗,而是他的父亲、初代怪盗基德黑羽盗一。   小白鸽,气成河豚。   黑羽盗一就又笑起来,不知道他笑的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还是今晚的场面,总之他看到即将临近的港口,跟这边的两个人说:“那我就先告辞了,两位,怪盗的活动还没结束呢。”   十几个怪盗还在为了谁偷走了宝石而争斗,按照怪盗的逻辑,只要夜晚还没落幕,警察还没结案,那能从别的怪盗手里偷走宝石,也算自己的本事。   于是发现宝石不在“维兰德先生”手里后,怪盗们就开始了互相猜忌、互相争夺的过程,所有人都说宝石不在自己手里,但怎么可能呢,除了被打晕的那几个,所有怪盗都在这里了,一定有人扯谎!   结果就是他们打了两个小时,从游轮伪装易容潜伏黑暗里你来我往地打到港口,又从港口打到伦敦市内,警察跟在他们后面都捡了三只昏迷不醒的怪盗……   不过看起来要结束了。   一个白色的身影掠过海面,就在接近水面的一瞬间,他手里的魔术枪射出的勾爪勾住了海边灯塔高处的栏杆,他顺着上去,又跟船上的两个人挥挥手,就从灯塔往港口飞去了。   虽然过程相当曲折,而且怪盗基德没来,但今晚拿到宝石的人会是怪盗基德。   当那个银色的身影划过伦敦的天空,所有人都会知道今晚的结局。   《怪盗基德再次出现,声称宝石已落入他之手?假意退出,实则战术,这就是魔术师的心脏战术?!》   《伦敦怪盗大战!著名导演克丽丝·温亚德忽然现身伦敦,称她正考虑将这次怪盗混战与玛丽大帝的故事拍成电影,并邀请结伴而来的工藤有希子参演……》   《游轮直播尚未中断,观众们的惊人发现!海盗玛丽大帝真身疑似十四岁的女孩?又或者她是传说中不会变老的海妖?!》   《名侦探工藤新一屡破奇案,此次来伦敦连续抓到了四名国际怪盗,不愧为新时代的福尔摩斯!白马探称之为“意外的名侦探”!》(附:黑羽快斗笑容特别勉强的照片.jpg)   《失踪的M国公主萨菲尔回归,称宝石已经交给了最合适的人,至于世界接下来的命运,还需要看他们的选择!》   《怪盗基德持有宝石“玛特之羽”已证实!难道怪盗基德就是命中注定拯救世界的人?!M国王室已经离开伦敦,记者正在进行追踪采访……》   《国际怪盗联盟发来贺电!因为发贺电的时候没能做好防护,被国际黑客联盟攻破,直接发布了通信地址!国际怪盗联盟遭到重创!》   《音乐家约纳斯先生和他的学生——天才音乐家维兰德的往事,让我们走进这对师生密不可分苦心孤诣十年创作的心路历程……》   《游轮救援工作已经结束,官方称名单上的所有乘客都已救出,但仍有人称自己的家人还在游轮上?幽灵乘客,还是幽灵名单?!》   《……》   《伦敦市内多处建筑同时发生火灾,据传是煤气管道老化引发了煤气爆炸,消防人员正在紧急赶往事故现场!》   《伦敦街道,一名路人拍下的珍贵照片:在着火的房子里,一只猫正在飞快地敲键盘打字,完全没有受到火灾的任何影响!》   《一名富二代出海钓鱼时,在海面上打捞到了一个造型古朴的豪华棺材,好奇之下躺了进去,不料棺材打不开了,只能报警!警方正在赶往北海进行救援……》   《落单海盗路遇大批记者,被抓住询问海上发生的事,海盗落泪,决定向记者们讲述三个故事,分别是:“格雷船长的一生”、“玛丽大帝崛起”和“阿秀三兄弟的故事”……》   ……   船靠岸了。   港口还有人接应他们,是穿着外衣、戴着帽子或者面纱挡住脸的黑羽千影和工藤有希子。她们两个没有再做什么易容,老远就跟回来的黑泽阵和赤井秀一招手。   当然,主要是黑泽阵,毕竟黑泽阵现在看起来像个小孩,没见到他成年人模样的工藤有希子还在叹气。   黑泽阵看到这两个人,微微皱眉分辨了一下,发现都不是某个人假扮的,就问:“莎朗呢?”   工藤有希子捂嘴笑起来:“她说怕被你打,就不来了。”   这肯定不是莎贝尔摩德的原话,但工藤有希子的翻译足够切中要害。   黑泽阵也没继续问,从黑羽千影手里接过厚衣服披上,就说那你们继续玩,我要找地方睡觉去了,想知道游轮上发生了什么问这个人。   他没具体说明,赤井秀一无奈地笑了一下,说:“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可以去我家。”   黑泽阵特别平淡地点点头:“对,他家,他是新任的海盗代理船长莱伊先生,他家在海上,你们可以回去了。”   赤井秀一刚要走,听到他这话就趔趄了一下,但他可是赤井秀一,马上就一本正经地回答:“其实我是荆棘公主,我家是在城堡里的。”   黑泽阵看他。   赤井秀一就把人推了推,说走吧,我们回家,你不是要睡觉吗?   黑泽阵就不说话了。   工藤有希子伸出手,试探着摸了摸黑泽阵的头发。黑泽阵看了她一眼,说快点,我马上就把它拆了。于是工藤有希子收回手,说,哎呀,可惜没能听到你的音乐会,早知道我就提前来伦敦了。   ……让你们听到那还了得。   反正音乐会已经结束了,附加表演也结束了,如果没有意外,黑泽先生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碰钢琴。   “宝石呢?”黑羽千影问。   “送人了。”黑泽阵回答。   他还以为黑羽盗一已经告诉她了,又或者她看了新闻,却没想到“怪盗淑女”还不知情。   黑羽千影就笑起来,说她已经看到新闻了,只是想确认一下,毕竟盗一这个人,可是经常开玩笑的。   “真的送出去了,”赤井秀一替他解释,“有个快乐的中年彼得潘到了船上,小银就把宝石送给他了。”   快乐的中年彼得潘,刚从棺材里醒来的荆棘公主,和会唱歌(弹钢琴)的夜莺。赤井秀一觉得他说得完全没错,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被小银瞪了一眼。   哎,小银肯定是太困了。   黑泽阵:……   好想打人,真的很想,算了,睡醒再跟他打一架,让赤井秀一两只手的那种。   他们往回走。   黑羽千影和工藤有希子是开车来的,她们目前住在酒店,但用的也不是自己的身份,带着两个人回去当然也不行,于是几个人一起往车的方向去。   银发少年走在最前面,那段银色的麻花辫跟着晃来晃去。   只是没看多久,他就注意到了身后的三道视线,哼了一声,直接把他的麻花辫给拆了。   背后传来了叹气声。   他们走了两步就到车边,却看到了一个正在等他们的人——有着酒红色头发、也穿着一身红色衣服、扣着兜帽在等他们的小泉红子。很显然,小泉红子也不是很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也许今晚伦敦这么乱还有一个原因,有些他们看不见的魔法界的人也来了?   黑泽阵懒得猜测,他多打量了两眼小泉红子,对这个女孩也有点印象,当然他主要是认识小泉红子的母亲,露比。   现在他饶有兴趣地问:“小红帽?你外祖母呢?”   小泉红子:……   她被噎了一下,但考虑到黑泽阵跟她几个不着调的同学关系很好的事实,以及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道理,还是回答了黑泽阵的问题:“关于今晚将您牵扯进来的事,外祖母让我代她向您道歉。我们会处理好所有的后续,今晚过后不会有人来找您的麻烦。”   然后,她对小红帽的描述纠结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您要找灰狼先生的话,他还没上岸就跳海跑了。”   是的,灰狼比他的哥哥敏锐多了,对岸上的事儿也无比了解,他知道“夜莺”跟警察有关系,又看到事情被解决得这么迅速,就知道有鬼了,直接逃走。   哈哈,他能蹦跶这么多年还没被警察抓,当然是有本事的!   黑泽阵完全不关心灰狼。   他越过小泉红子,打开车门,显然心情不是很好,但也没有跟小孩子发火的想法,只平淡地问:“你们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还差一点,”小泉红子知道黑泽先生脾气很好,就松了口气,“我们需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那块宝石’已经被毁掉了。”   “那是?”黑泽阵往黑羽盗一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问。   “那不是。”小泉红子回答,“今晚的那块‘宝石’,您也是认识的。”   黑泽阵“呵”了一声。   他岂止认识,他还知道那块宝石是从哪里来的呢。今晚的整个混乱过程里他都没怎么看,到最后才看了那块宝石两眼,结果发现还有点眼熟。   虽然光泽很漂亮,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块名贵的宝石,但这个形状可真是眼熟。   这不就是小泉露比给他、然后在他被狙击手打落地下河的时候遗失的“护身符”吗?黑泽阵把这块“宝石”跟记忆里“萨菲尔公主”曾经拿出来的那块对比,发现完全不是同一块,而且那另一块宝石估计也不是真货。   怪不得这个东西这么轻,让他差点就没察觉到,所以说那所谓的宝石,其实根本就不存在……或者至少不在他们手里吧。   “如果没有今晚这出戏会怎么样?”   “也会有其他人来解决问题,这个世界不会乱起来、也不会毁灭的,真正能毁灭世界的不是宝石,也不是任何外来的力量,是人的贪婪、怀疑和欲望本身。”   “行。你回去吧,记得让露比给我占卜一下什么时候适合回日本——让露比来。”   黑泽阵特地强调了让她们家最半吊子水平的占卜师来操作,小泉红子沉默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好的,我会告诉露比的。   最后,她问:“您不会生气吗?”   毕竟他们借“乌丸的送葬人”这个特殊的身份,和这个人被魔法界盯上的事实,将这块宝石推上了明面,放到了所有人面前,凭空制造了一出高潮的戏剧。按理来说,无论是谁,都该生气的吧?   她来的时候可是做好了被骂的准备,毕竟外祖母还有后续的工作,而露比……她那没用的妈,说是要在公安上班,而且领导跑路了,她没法请假。   黑泽阵垂眼,漫不经心地回答:“利用我的人多着去了,你们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所以只要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行。”   没准备毁灭世界,也没打算大开杀戒,甚至不想追求长生不老,还能把其他所有人的路截断。怎么看都是友方角色,黑泽阵犯不着生气,顶多报复一下……露比,嗯,露比这个对占卜七窍通了六窍的笨蛋肯定会去找那位“萨菲尔女士”哭诉吧,就当是他小小的报复了。   “你们的M国呢?”   “请您放心,那个国家很快就会在联合国的备案上合理消失,而且本来也就没有这个国家。”   “那可以了,我要走了。”黑泽阵坐在了车的副驾驶位置上,又对小泉红子说,“虽然你妈确实是个没什么用的废物,但你也可以学学她,多犯点傻。”   车开走了。   小泉红子愣了半天,才意识到黑泽阵说的是“多笑笑,过得快乐一点”,顿时开始思考她每次见面都很小心,到底给这位黑泽先生带来了什么误解。   她很喜欢笑的啊?虽然是魔女,但她也是很正常的高中生啊?虽然大家的工作都不尽相同,可她还是有几个能“玩得来”的“朋友”的啊?   这位黑泽先生,还真是……妈妈的朋友啊。她想。就是不知道父亲去了哪里,还能不能回来,小泉红子从出生到现在,都还没见过父亲呢。   嘛,也许那个人不会回来了吧。   她并不期待,也没那么关心。她是魔女、红魔法的继承人,也是没有眼泪的魔法使。   当。   钟声。   十二点的钟声终于敲响,宣告着这一天的彻底结束。也宣告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戏的落幕。   七月初的伦敦,午夜的雾气正在悄悄聚集。   奔跑在街道上的黑发少年喘了口气,终于在茶会的临时据点前停步。这里依旧灯火通明,会议室的门紧紧闭着。   在游轮发生事件的时候,岸上的侦探们火速改变了策略,开始收集海盗们的情报,很快就调查处了格雷船长的身份,但他们一致同意这次冲突没在No.11伊莱·格雷的计划之中。随后侦探们就开始了针对红宝石、公主、怪盗和游轮的调查。   然后,他们发现了一些令人震撼的情报。因为侦探们中有兼职(其实是本职)记者工作的,于是这些情报在经过确认和同意后就被以新闻的形式发了出去:   《游轮“银月号”上举办的幽灵拍卖会?来历不明的商品、诡异莫测的地下交易、一场无人生还的血案!》   他们甚至搞到了游轮内部拍卖会现场的照片,这是从白马探那里得到的,No.17白马探是他们的联络中枢,期间他们【一直】在跟白马探保持联络,而到了游轮上的白马帮他们确定了不少东西。   “莫格街下午茶”的侦探们越调查就越觉得惊心动魄,可他们却并没有停止对游轮拍卖会背后真相,和那个蜘蛛网一般的庞大关系树的调查,恰恰相反,好奇心和正义驱使着他们向前,以及敲打开始怂了一下的队友——如果连正义都无法坚持,你还做什么侦探呢?   这个世界的侦探,本身就是被祝福过一样,彻彻底底的理想主义的存在啊。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里面有些有钱人,而他们给的钱太多了,甚至有人背锅——对,没错,在格雷船长不在的时候,侦探们已经决定了,揭发这件事就用格雷船长的名义,反正他不在,而且跟这件事有很大的牵扯,No.11是不会介意的。   现在,工藤新一到了茶会的会议室门口。   其他的侦探们大多都离开了,有的回去睡觉明天上班,有人去抓怪盗,还有的去游轮的幸存者那边接人,也有的刚从海上回来,正在医院里……就比如白马,白马感冒了,还挺严重的,工藤新一从新闻上看到白马、服部平次和“工藤新一”联手抓怪盗最后被感冒送进医院的事,有些哭笑不得。   就在他扮演怪盗的时候,黑羽快斗也扮演了一把名侦探,凭借自己对怪盗这个行业的出色了解,成功抓住了不少同行,也有可能是在发泄情绪……吧?回头找快斗道歉好了。   他叹气,看到正在通话的手机界面,听到电话里的人说:“十二点已经到了,你输了,工藤先生。”   是“教授”的声音。   工藤新一把手放在了门把上,说:“是啊,我没拿到宝石,也没找到公主,这场对决是我输了。”   他来的时候听到了消息——在怪盗们的争夺中,一位怪盗掏出了威力足以切割宝石的武器,于是那颗叫做“玛特之羽”的宝石就在这场惊天动地的大混战里被损坏,只剩下了无法辨认的碎片,掉落进泰晤士河的河水里。   怪盗们吸气,然后瞬间开始逃亡,警察们也在追捕,有人摇身一变成为警察、路人、知名女演员消失,有人直接丢了闪光弹钻进下水道,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可惜工藤新一不在那里,也没法看到了。   电话那边,“教授”的声音传来:“你听起来还是很高兴,你觉得你赢了吗?”   “是啊,”工藤新一推开了门,轻声说,“我确实在你的规则里输掉了对决,但我赢了你,‘教授’——或者该叫你,林长洲先生?”   孤身一人坐在茶会的会议室里,将正在通话的手机放放在桌面上的小林就这么看着工藤新一。他摘掉了眼镜,现在看起来跟之前完全不同。   他们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最后小林笑了笑,问他:“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工藤新一在他对面坐下来,解释说:“有很多方面的原因,不过最主要的是这个。”   他把白马探的手机也放在了桌子上。   从离开音乐厅,“意外”撞上服部平次和冲田总司那次开始,拿着白马探手机的人就变成他了;工藤新一与茶会的其他人联络,故意向不同的人传递了不同的错误消息,之后再予以修正,在这个过程里他一点点缩小范围,终于,最后,确定了“教授”的身份。   至于他为什么会怀疑“教授”就在茶会的成员中,因为“教授”对这个侦探组织的成员显得太熟悉了,“教授”甚至能确定每个人的身份——包括工藤优作Lord Night的身份,这就意味着“教授”起码在两个星期内都是跟茶会有联络的,起码有人在茶会里。   可如果是这样,这个眼线应该在茶会里待了很久,那么“教授”也应该清楚“琴酒”就是“诺瓦利斯”这件事。从这个角度考虑,为什么“教授”在听到茶会的第十三任首领的时候,迟疑了一下?   因为“教授”不知道“诺瓦利斯”会参与到这件事里,也不觉得他可能跟这里的事务相关,换句话说,这个“教授”不清楚“诺瓦利斯”就是“乌丸的送葬人”。   联络他的“教授”并非本人。   工藤新一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想清楚,真正的“教授”可能由于各种缘由没有出面,或者根本就已经死了。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不然,“教授”不会需要一个“继任者”,来完成他的目的。   “莫格街下午茶”是个侦探组织,但挑选成员的方式却将大多数人拦在门外,茶会的初代首领跟“教授”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伦敦人,工藤新一从一些细节里推断,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茶会的创建者就是“教授”,就是【D】先生,他从一开始就在寻找能成为“福尔摩斯”的人。   至于具体为什么要找,找到后又会怎么样,就不是工藤新一现阶段能推断出来的了。   但既然他的对手不是“教授”本人,只是个冒牌货,他能做的就有很多了。嗯,“教授”没能拦住茶会那群人来伦敦,也是因为新的“教授”对手里的组织事务并没有那么熟悉吧。   工藤新一说到这里,又想到一件事,补充了一句:“其实我怀疑茶会主要是因为‘教授’对茶会可能带来的影响并不在意,按理来说,一个很喜欢福尔摩斯的人不会这么轻视一群侦探的力量,唯一的解释就是‘教授’能了解茶会的一举一动,换句话说,茶会的核心——也就是今天在这里的人里,有‘教授’的人,或者‘他本人’。”   林先生听到这里终于跟他笑起来,这次的笑确实是真心实意的,他说:“你确实是个很谨慎的人,工藤先生,我想这次应该是你赢了。从几年前开始,教授让我前往日本,寻找可能的侦探。不只是我,还有其他人,比如菲莉娅,她一直留在欧洲,不过近两年教授的身体不好,他想快点决定人选,菲莉娅就去日本找我了。”   “……而你在这些侦探里选中了我?”   “不,选中你的是Lord Night,或者白马君。”林先生开了个玩笑,“其实你是教授生前就确定好的人选,菲莉娅去日本的时候教授已经死了。”   “是吗……”   工藤新一看着林先生,总觉得对方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无论是在夏目财团的时候,还是现在坐在他面前,都像个正在认真工作的年轻人。   年轻的侦探想了想又说:“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更怀疑你,当然,只是因为一件很微不足道的事。”   “什么事?”   “你是从中国来的,在茶会所有的首领里,只有你在十几年二十年前处于中国,而六分仪小姐曾跟我说过她去过中国,并解读出了跟‘长生’有关的古句。”   “就因为这个吗……”林先生哑然失笑。   “也不只是如此,”工藤新一用手抵着下巴,“回去后我查了那句壁画上的文字,并读了一些相关的资料,里面提到了‘青丘’,而这个地名有时候也会被叫做‘长洲’。这正是你的名字,林先生。”   林先生摇头笑笑,说这并不能作为推断的依据,但其他的证据已经足够,所以侦探,这次的对决是你赢了。你不需要担心教授的势力,其实在“教授”死亡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自己手里不属于“侦探”的势力修剪掉了,不然我肯定能拦住我们茶会的那群人。   他已经尽力了,谁知道那群人都要偷渡呢?叹气。   “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呢?”林先生问,“关于教授、茶会,还有我,又或者【塔】的事?当然,菲莉娅的事我是不能做主的,她正在满世界找人,刚找到,或许你需要自己去抓她。”   工藤新一先问:“如果你赢了,我留下接手教授的势力——能被侦探接受的那一部分,你会去哪里?”   林先生回答:“回夏目财团上班。”   工藤新一:“……”   林先生补充说:“如果你没成功,我和菲莉娅也不打算继续教授的事业,他的势力会被交给茶会,毕竟以我的观点——‘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比起寻找一个跨时代的福尔摩斯,不如让所有人加起来,那很轻易就能成为超越福尔摩斯的力量’。”   “我还以为你们要找下一个继任者呢。”   “怎么会,教授已经死了,这些年他也有些魔怔,到处寻找‘真正的福尔摩斯’,我和菲莉娅答应过要帮他寻找,却没说什么时候能找到。而且,现在不是已经有了吗,‘新时代的福尔摩斯’?”他开了个玩笑。   但是……所谓“新时代的福尔摩斯”,这个称号是给今晚的“工藤新一”,也就是黑羽快斗的。真要追究起来的话,恐怕黑羽快斗才是今天的“怪盗克星”。(怪盗们:同行勿扰!!)   工藤新一也无奈起来。   “案件是‘教授’本人准备的?”   “是啊,我只有侦探的潜质,完全没有出题的能力,不过考虑到教授已经死了,我说什么都没有证据,看做是我是设计了案件、需要承担罪过也可以。”   “不用了,我相信你。”工藤新一语气沉重地说,“因为一个在夏目财团连续加班连轴转还得给夏目先生擦屁股的人确实没时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设计出远在英国的案件。”   “……多谢理解。”   “我本来以为你会是个伪装成普通人的人,林先生,可现在我发现你确实很普通。我对你和教授的关系并不了解,这次的对决于我而言也只像是个玩笑,具体怎么定义这件事——是侦探的游戏、罪犯的赌局还是其他的东西,就交给你自己了。”   工藤新一站起来,将白马探的手机收起来,放回到口袋里,往门口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继续说:“林先生是个侦探,那应该能理解我的意思,我不会将任何罪犯逼上绝路,更何况你也不是‘教授’本人。至于要不要跟茶会的其他人——白马,迪特里希先生,我爸,白马先生,黑泽哥和泰恩先生他们说……”   工藤新一还没说完,就听到林先生有点诧异的问题:“泰恩先生?”   “……茶会的第十代首领,泰恩·加罗先生,三十年前曾经是茶会的首领,你不认识他吗?”工藤新一问。   他记得在白马在手机里留下的格雷船长的故事里,就是这位泰恩先生给了格雷船长那本推理相关的杂志,也是他推荐格雷船长成为首领,甚至赞助了格雷回去找导师的路费……呃,然后格雷船长就被海盗绑架了。   难道说林先生对这件事不熟?不对啊,按照白马的说法,他们两个人今天在茶会是见过的。   在工藤新一的注视下,小林的脸色忽然变了变,很久,他说:“你们看到的那个‘泰恩’是我安排来送情报、混淆视线的,送完他就会离开。我不打算让茶会的人这么快就调查到真相。你,工藤先生,你不会到今晚都一直在跟那个‘泰恩先生’联络吧?”   “那真正的泰恩先生……”   “他在二十年前就死了!”   “可格雷船长是被他找来英国的啊?!”   “……”   深夜,“莫格街下午茶”的会议室,两个人面面相觑。冷风吹过,让人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第210章 归途   7月12日。伦敦。   别人在做什么他不清楚, 但黑泽阵一连睡了四五天,至于外面到底怎么腥风血雨,那都跟他无关。   困了。别来烦我。   光影偏移, 晨昏轮换, 银发少年睡在拉上窗帘的书房里,反锁了门没有让任何人打搅的打算。不过他锁门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安全, 是怕不知道哪来的幼崽跑到睡着的他旁边, 被他一把掐住脖子然后按在地上……到时候他就睡不成了,还得起来安慰小孩。   他从7月8日一直睡到7月12日,期间唯一试图叫醒他的人就是降谷零,降谷先生不听(很靠谱的赤井先生的)劝告, 试图爬窗去找他吃饭, 结果就是两个人在书房的地板上打了一架。   当时黑泽阵醒了, 盯着降谷零看了半晌, 才挪开手里的刀, 说:“不用叫我。”   于是降谷零离开书房,看到站在外面点了根烟等他出来的赤井秀一, 赤井先生用相当过来的语气安慰他:没事,小银就是这样的, 习惯就好。   降谷零皮笑肉不笑地回应:放心, 赤井秀一, 你要是进去肯定被打得比我惨。   赤井秀一把烟放下, 叹了口气:谁让你是黑雪公主呢?   他从世良那里听说的,当时世良看到他扑上来就喊“大哥你没事啦, 我可担心你了”, 然后说她跟另外几个小伙伴和刚退位的波本先生夜探海盗船的经历,可谓惊险刺激又快乐, 就是没在船上找到赤井秀一本人。   然后赤井秀一就知道了“白雪公主波本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并感叹了一句琴酒真有童心啊。   降谷零的眼皮狠狠挑了挑,他当场反击:“听说你是从棺材里被救出来的?所以你才是白雪公主吧。”   赤井秀一镇定地说:“不,那不是棺材,是床,所以我是荆棘公主(睡美人)。”   从电话里听他们聊天的诸伏景光就在这个时候幽幽说了一句:“聊完了吗?有人关心在家里打扫卫生的灰姑娘吗?”   降谷零:“……”   赤井秀一:“……噗嗤。”   等黑泽阵睡醒的时候,整个赤井家就已经挤满了人——字面意义上的挤满了人,包括赤井秀一和降谷零、七个被当成小矮人的未成年、黑羽夫妇、工藤夫妇和普罗塞克(白马警监已经秘密回国了),听到消息急匆匆来英国的羽田秀吉,前几天就丢下财团的事跑到伦敦的夏目渚,刚从MI6那边回来的赤井玛丽和她的同事,来看赤井秀一的FBI詹姆斯布莱克,以及……赤井务武。   呃,说得明确一点,是赤井务武(贝尔摩德版本)。   世良真纯只是出了个门,和自己的侦探小伙伴出门买菜,回来的时候就带了个赤井务武,当时整个赤井家都一片寂静,地上掉了根针的声音也能听见。   她看到家里热热闹闹的一片,快乐地跟其他人招手,喊:“我回来啦!玛丽,我爸也一起回来啦!”   赤井玛丽:“……”   真纯,妈知道你从出生就没怎么见过你爸,但你爸现在根本就不长这样,而且他前天就走了,回维兰德的老巢,等他再回来才是你知道的这个模样……   良久的沉默后,赤井玛丽看着对面笑盈盈的赤井务武,终于爆发:“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就撕开了伪装,按着世良真纯的肩膀,换回了本音,说:“别这么生气啊,玛丽,我就是跟我们的女儿开个玩笑~”   世良真纯:“诶?诶诶诶诶诶——”   什么,她爸是被人假扮的?而且这是那个叫贝尔摩德的女人?!而且她不是罪犯吗,为什么我家里的这些人都没有抓她的意思,反而一脸嫌弃的表情……所以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只听小伙伴们叙述事情经过,终归没听到多少组织相关隐秘细节的苹果酒世良小姐,终于死机了.jpg。   赤井玛丽抄起扫帚就往门口去,贝尔摩德大笑起来,说她打算拍《玛丽大帝》的电影,问问玛丽介不介意她来演女主角,但可以让玛丽来演一下她自己的少女版本……于是这两个人就在赤井家原本就人满为患的客厅里你追我赶,而世良真纯还在紧急向BOSS波本大人补课组织毁灭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而黑泽阵就是在这个时候睡醒的。   他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打开书房的门,迎面看到了一个扫帚……   几秒后。   整个世界都寂静了。   黑泽阵把扫帚拿下来,把赤井玛丽放回到原来的位置,看向笑容越来越勉强光速退到门口准备跑路的贝尔摩德,又缓慢地在整个客厅、厨房到玄关扫视了一圈。   一群人提心吊胆,而那个头发都睡乱了的银发少年只是慢慢说了句:“饿了,谁做饭?”   这么大一群人都没人做饭的话,他就随便找个地方出去吃了。   不等人回答,他又对降谷零说:“降谷先生,管管你姨妈。”   降谷零:“……”   其实他不是很想要这门亲戚,而且要他管的话,他很想直接把贝尔摩德管进监狱。   贝尔摩德:“……”   Gin,你好狠的心啊……你明知道波本每天做梦都想弄死我,就真的要做得这么绝情吗?我跟波本不熟,但我也算是你姨妈啊!   现在是下午三点钟。   这个时间当然没人准备吃饭,起码不是正常人吃饭的时间,不过黑泽先生睡了好几天刚醒,他想吃点东西当然有大把人愿意去做,其组织地位可见一斑。   世良真纯先把贝尔摩德的事忘掉,快快乐乐地举起手,说:“我可以——”   赤井秀一从厨房探头出来:“我已经做好了,小银要吃吗?”   世良真纯:……?   其他人:???   当然,赤井先生是不会说他只是没怎么吃午饭,打算自己再做点的,他的手虽然恢复得很快,做饭却没那么顺利,所以是找了靠谱大人降谷零帮忙做的,而现在……   真正的大厨降谷零沉默片刻,还是没说什么。   黑泽阵没看懂两个前同事之间的眼神交流和明争暗斗,他只是饿了,至于这个家里接下来会打成什么样,那是赤井玛丽应该关心的事。   小小的赤井家聚集了这么多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在开组织被毁灭后的复盘回忆,哈。   他完全没在意自己现在的身高,拎开在沙发上差点挡住他的黑羽快斗,跟羽田秀吉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径直往厨房去了。   黑泽阵的身影从客厅里消失后,不知道谁忽然说了句:“今晚吃什么?”   赤井家的客厅里安静了几秒,然后,一场新的为争夺今晚吃什么的混战就开始了。   黑泽阵进了厨房就反手关门,听到外面混乱的声音,很想说他其实是被吵醒的,他就是睡了一觉,外面怎么就多了这么多的人;但看到赤井秀一有点幸灾乐祸的表情,他冷冷地看着赤井秀一的眼睛,问:“你很高兴?”   赤井秀一回答:“是啊,我很高兴,你再不醒我真的怀疑你要饿死了。”   不只是他,这里的人都很担心这件事,夏目渚先生甚至特别认真地说“不用担心,我爹是魔法生物,不会饿死的”这样靠谱的结论,希望黑泽阵知道的时候不会把他打一顿。   “不会。”   黑泽阵的声音有点不悦,但他倒也没有真的生气,只是坐在厨房里唯一一把椅子上,往窗外看去。   七月中,夏风旖旎。   “你要走了?”   “我没有继续待在英国的理由。”   这里不是他的故乡,也没有他的领地,更没有需要他驻足的东西。小侦探看起来还活蹦乱跳的,他本来也就没打算为这件事来英国,这会儿当然已经打算走了。   黑泽阵拿着那一碗粥,总觉得有点过于咸了,但考虑到赤井先生手不方便,做个饭也不容易,就什么都没说。   (降谷零:其实手抖放多了盐的是我……还是不说了吧……)   赤井秀一真的一点都没尝,也不知道黑泽阵在想什么,他顺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问:“那你要回日本,还是挪威,又或者维兰德先生的故乡,再或者你的……雪原领土?”   这问的是很远的事,不过黑泽阵先回答了近处:“回日本,家里小孩要闹了。”   他睡着这几天,诸伏景光一条消息也没给他发,不管怎么想都是他家小孩在闹脾气,而且诸伏景光是很容易把所有的话藏在心里的人,不出意外的话只要黑泽阵不问,诸伏景光就永远也不会说,除非再有谁忽然出事……黑泽阵觉得他不应该继续养孩子了,话说回来,诸伏景光是个成年人,他甚至还有个亲生哥哥啊?   等回去的时候把小孩打包回去给他亲哥吧。黑泽阵没什么表情地想。   “再往后呢?”   赤井秀一的声音把他从东京拉回到了伦敦,黑泽阵回过神,垂下眼睑,声音很轻地回答:   “再说。反正我的计划里没有你。”   “也没有其他人吧。”   “不一定。”   黑泽阵想了想,虽然没想到可以跟谁一起走,毕竟所有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不过可以的话,他确实想要个帮他拿行李的人——不是伏特加,伏特加得回老家,他会找时间去看伏特加的,但不是在很近的未来。   毕竟伏特加的已经很久没怎么回老家了,他的身份也没那么方便,这次他在伦敦,伏特加就没有来。黑泽阵很清楚,伏特加并不是不想来,主要是不想给他添麻烦。   他把粥喝完,就往外走,厨房外面已经快打完了,就是不知道那群人今晚到底准备吃什么。   (世良真纯:可是菜是我买的啊,这么一群人当然是全用上,吃什么早就决定了一半了吧!)   黑泽阵要打开门的时候,赤井秀一问他:   “对了,粥怎么样?”   “难喝。”   赤井秀一立刻给降谷零发消息:琴酒给你的粥打了差评,上次我做的时候他说好喝,所以一定是你的问题。   降谷零:……   降谷零:…………   怎么办,这回好像确实是他的问题。   黑泽阵推开门,看到客厅里少了一大半的人,一问才知道是赤井玛丽和贝尔摩德要去华山论剑(划掉)要去交流感情,工藤有希子怕出事就跟上了,工藤新一、黑羽快斗、世良真纯、毛利兰和铃木园子也跟着去看热闹、不是,劝架,至于剩下的几个小孩,据说冲田总司刚才出门迷路了,白马探和服部平次去找人了。   工藤优作无奈地看着门口,那群小孩才刚走,他看到黑泽阵回来,坐在沙发上,就说:“我们打算回日本了。”   他在日本还有工作,起码新小说的签售不能让别人替他去了,而且他也不是最忙的那个,降谷零能在这里待好几天才是让人奇怪的事。   降谷零:因为我有Hiro!   “我过两天也回去。”   黑泽阵说完,又看向黑羽盗一,问:“快了?”   他记得日期就在附近——黑羽盗一复出魔术表演的日期,不过那张特殊的门票被他放在东京那座别墅里了,肯定是要回去拿的。   黑羽盗一笑着说快了,他就不回日本了,到时候直接夏威夷见。   工藤优作听他们打哑谜,很快就猜出是黑羽盗一要复出,就跟他双胞胎哥哥说哥你不厚道啊,怎么不给我门票?   黑泽阵:……等一下,这两个人真是兄弟?   他陷入了沉思。   哦,所以黑羽快斗和工藤新一长得像的原因是这个吗?应该是错觉吧,他们两个只是关系好而已,话说回来侦探和怪盗到底是怎么关系好的?难道是传统吗?   “笃笃。”   有人敲门。   黑泽阵看了一圈儿,就他离门口最近,而且刚要站起来去泡茶,于是他就顺路去开门了。   下午灿烂而盛大的眼光忽地洒进门里,一个戴着遮阳帽的女性身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部分阳光。   忽然涌进来的阳光太刺眼,黑泽阵只觉得眼熟,眯了眯眼还没看清,那个年轻女性就把他一把抱了起来:“琴酒先生!你真的变小了,好可爱啊!”   黑泽阵:“……”   黑泽阵:“宫野明美!”   他咬牙切齿。   所以赤井务武回了北欧,顺便把宫野明美也放出来,还让她来英国“探亲”是吧?!黑泽阵用不赞同的目光盯着宫野明美,一年多没见的年轻女性完全没放手的意思,还特别高兴地说好久不见,琴酒先生,好久没见过你这么小时候的样子啦!   她上次见这个年纪的黑泽阵的时候,她自己都只有六七岁,已经是好远的记忆了。   黑泽阵一字一顿地说:“你放手。”   他确实不怎么打女人,也不欺负小孩,但如果宫野明美继续下去,他就什么都不保证了。   宫野明美跟黑泽阵认识怎么多年,当然知道黑泽阵的底线在哪里,并深谙在黑泽阵的雷点上蹦迪而完全不被打的技巧,她特别爽快地把黑泽阵放下,说是维兰德先生让她提前回来的。   “所以我和雪莉就……”她转身,露出了站在她身后的宫野志保。   不是“灰原哀”,是“宫野志保”。   已经变回原本模样的雪莉帮她姐姐提着行李,穿着一身跟白大褂没什么区别的白色衣服,看起来比小学生模样的时候沉稳太多,也跟一年前她还在组织里的时候不同。   她把行李放下,抱着手臂,认真地盯着黑泽阵看了一会儿,终于打招呼了:“我给你的药呢?说了让你注意休息呢?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还是波本跟我说你在这里……”   黑泽阵:“……”   宫野志保继续说:“好,这件事先不提,我看了λ-AP13的药物资料,那是能轻易用的东西吗?而且你留的血样呢?!”   她要跳起来敲琴酒的脑袋!她膨胀了!她可以!她现在是琴酒的医生!   黑泽阵:“…………”   他看向宫野明美,意思是你不管管你妹妹吗,可宫野明美就像一只快乐的小蝴蝶,从他身边飞过,直接跟客厅里的其他人打招呼去了,擦肩而过的时候还狡猾地跟他眨眨眼。   ……他当年就不应该应宫野艾莲娜的请求多去看几次宫野明美,也就不会出现现在的情况了。   黑泽阵好不容易跟宫野志保说完,总觉得这个家——反正本来就不是他的家——他是待不下去了,等那群小孩回来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新的事件发生,他原本是打算过两天再回日本,现在他不得不考虑先去挪威或者哪里“避避风头”的选项。   就在他琢磨着去哪的时候,从厨房那边出来的赤井秀一问他:“我刚收到消息,他们要对加尔纳恰进行讯问,你要看热闹吗?”   “看什么热闹?”   不就是加尔纳恰吗,有什么好看的,难道FBI会跟MI6打起来?算了吧,FBI自己都乱得可以。   赤井秀一摇摇头:“因为他身份特殊,是在英国被抓到的,但他是法国贵族,又是美国FBI,且坚持要跟‘波本’谈话,所以针对他的询问会由这几方的人同时进行。”   不过法国那边明确表示他们不管这件事,也不会派人来,所以真正到场的,也只有美国FBI、日本公安和英国MI6。   啧,加尔纳恰,你真是好大的脸啊。   ……   三堂会审。   黑泽阵当然是没兴趣进去的,他就在玻璃门外面,一边喝茶一边旁听。这里也不是MI6的地盘,不然FBI和日本公安是不会来的,黑泽阵更不会来。降谷零本来打算回日本,也因为这件事直接没回去,至于“降谷零”的身份怎么到伦敦的,黑泽阵懒得去想,反正日本公安也是“家大业大”,实在不行上面还有个爹。   他坐在椅子上,看到被他打完脸上还有点淤青的加尔纳恰沉默地站在那里,而赤井秀一出现的时候,加尔纳恰差点暴起,幸好被人按住了,最后他死死盯着赤井秀一,问了一句:“赤井,其实你对我说谎了吧?”   赤井秀一可疑地停顿了一下,发现其他人都没阻止,就清了清嗓子,问:“你说的是哪件事?”   对不起啊,忽悠加尔纳恰的东西太多,他也不记得自己哪句没说谎了。   加尔纳恰:“……”   呵,他当初就不应该相信赤井秀一!就知道进了FBI的人没有一个是可靠的,没有!根本没有!   他吸气,问:“你说你和琴酒其实是兄弟……”   赤井秀一就点点头,特别诚实地回答:“是也不是,其实那些话都是我编的,他小时候来我家住过,还说要给我弹钢琴呢,不过那都是二十六年前的事了,我跟他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加尔纳恰再次吸气,好像整个人都面临着巨大的考验:“好,你和琴酒没有关系,那你们的父亲到底是谁?”   赤井秀一想了想,说:“好问题,其实那些故事都是我编的,维兰德先生是我父亲的远房亲戚,我小时候他还来过我家,至于更细节的事,你要问琴酒本人了,我(前几天还)不是他们那边的人,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他可以说“维兰德”是自己的亲戚,却不能说A.U.R.O相关的情报,他可是认真研究过保密条例的,特别认真地看了好几遍,赤井先生很有签卖身契的自觉。   加尔纳恰艰难地继续问:“……那琴酒在组织里假装要杀你……”   赤井秀一语气沉重地说:“这是真的,他确实认出了我,也知道我在做卧底工作,屡次对我放水,但我没认出他。哎,果然是我辜负了小银,加尔纳恰,你放心,你走后我会照顾好他的。”   加尔纳恰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好好好,所以赤井秀一跟他说的话几乎就没有一句是真的,而且也没有几句是假的,幸好琴酒不在这里,不然加尔纳恰真的要气到变形。   想想他本来可以随便找个世界的角落待着,没有任何人能抓到他,却因为琴酒的事、就因为想要找到琴酒,杀了他,到最后被抓的人变成了自己,而琴酒却完好无损地走了!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是琴酒?那位先生到底为什么会那么看重琴酒,就连到死也……   他忽然抬起头,盯着赤井秀一,问:“那我呢?”   赤井秀一没有马上听懂他在说什么,重复了一遍:“……那你?我只是来凑热闹的,你的事不由我决定。”   “不是说那个,”加尔纳恰低声说,“我是说,琴酒拿我当朋友的事,也是你编的吗?”   这是编的,那个也是编的,所以最后这句话也是编的吧。   加尔纳恰在问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答案,但是他还是想听赤井秀一亲口说,他才能死心。彻底死心。还是那句话,琴酒又不在,也不会知道他问了这种愚蠢的问题……   赤井秀一看他怪可怜的,甚至有点于心不忍,偷偷往黑泽阵在的那面玻璃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那个……是真的。”   黑泽阵:“……?”   加尔纳恰沉默了一瞬间,忽然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所以琴酒没来看他是因为他要杀琴酒伤透了琴酒的心对吗?见了鬼了,赤井秀一肯定还是在骗他,琴酒不可能是这样的人!赤井秀一!你这个骗子!   不对,我们两个在琴酒那里明明是一样的,你故意的,赤井秀一,你就是故意要这么说对吧?!你想让我痛苦不堪追悔莫及,怎么可能,我从一开始就是没有感情的人,赤井秀一,你失算了。   ……可如果是真的呢?   加尔纳恰先生,得知所有的真相和一句假话后,终于彻底陷入了自我矛盾和挣扎中。   当晚,加尔纳恰被带走,所有人准备离开的时候,有人听到了楼道里的打斗声,据前去查探情况的降谷先生说,没有任何人在打架,没有,只是有什么东西意外从楼上掉下去了,真的没有人在打,也没有赤井秀一受到伤害。   至于后来,他们三个回赤井家吃二十多人的晚饭、赤井玛丽问赤井秀一这是又跟谁打架了,赤井秀一说是降谷零,降谷零沉默了一下说“对,是我”的事……大概就不是很重要了。   7月14日。   天气晴。   其他人都在这两天里陆陆续续回到了日本,特别是需要上学的几个学生,现在马上就要到暑假了,但毕竟还没有到,请假甚至没有请假失踪了几天的少年们得知能走了,火速打包行李回到了日本。   只有白马探因为英国的暑假已经开始了,他也没有需要上课的焦虑,非常悠闲地跟他们告别,甚至说可以去日本玩完,被工藤新一、黑羽快斗和服部平次按着锤了一遍。至于世良真纯,她暂时不需要回去上学,可能也不会留在日本,就没有跟着回去。   等黑泽阵往回走的时候,家里就只剩下了宫野姐妹和姓赤井的三个人:赤井玛丽、赤井秀一和世良真纯(真纯:我可以姓赤井啊怎么了?!)。   雪莉对赤井家依旧不冷不热,反正她也不是擅长交际的人,所以这几天都是宫野明美跟赤井家人打交道的,她对多了亲戚的事接受良好,甚至很快就跟世良真纯混熟了。   不过黑泽阵说他要回去的时候,宫野明美很自然地说:“好啊,那我们现在回东京吧,我很久没回去了呢!”   完全没有在英国留下的想法呢,明美。   黑泽阵看了她一会儿,说随便你跟着,就往外走,宫野明美拉上妹妹跟表哥表妹姨妈告别,和黑泽阵一起上了回日本的飞机,然后,消失在……   稍等。   在即将上飞机的时候,黑泽阵接到了一个电话,是约纳斯——他的钢琴老师打来的。   老师说,我在音乐会的现场看到你父亲了,他是你的父亲吗?所以你之前说的是都是骗我的,对吗?   黑泽阵能听出老师的精神状态不是特别好,声音里带着疲惫、愤懑,可能还有宿醉未醒的迷茫,而且这几天约纳斯老师也被记者缠上……对曾经经历过二十年前那场记者狂欢的约纳斯老师来说,这无异于另一场噩梦吧。   对约纳斯老师这样的旧识,黑泽阵一向比较温柔,不过他也不可能告诉老师“其实那天我正在想办法接触一个规模庞大的犯罪组织所以才要参加音乐会,但是很抱歉因为一些失误我找错了人,还把里面一些人给打了……”的话,于是他认认真真地听完老师的抱怨、发泄,和想要抓住什么一样的质问,听到最后,才压低声音,用接近原本的声线说了一句话。   “是啊,老师看到的就是我的父亲,是我骗了老师。”   “……”   “那么老师,我要走了,再见了。”   约纳斯老师这样的人,最好还是别掺和他这边的事了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因为意外被人盯上,然后死得不明不白。老师还是活得迷迷糊糊一点比较好。   他挂断电话,上了回到日本的飞机,在湛蓝的天空和绵绵软软的白云间,向着直接的另一端飞去。   天晴朗极了。   ……   7月15日。日本。   清晨,黑泽阵回到了堤无津川沿岸的那座灰色别墅,推开门,看到别墅里依旧打扫得干干净净,就好像一直有人一样。   他转过身,看到刚回来的伏特加,伏特加看到他,灰蓝色的眼睛都好像亮了起来:“大哥,你回来了。”   黑泽阵看了伏特加一会儿,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了笑声:“是啊,回来了,这次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工作’了。”   他往里走,看到两只小猫正趴在沙发上,他靠近的时候,小黑猫和小黄猫好像被吓到了一样,瞬间闪开,但很快又小心翼翼地靠近,围着他转来转去,好像重新确定了他的身份,才发出喵喵的叫声,往他身上扑。   小黑猫:“喵喵~”   小黄猫:“喵喵喵!”   黑泽阵嫌弃地把猫拎起来,又看向正在窗台上睡觉的小乌鸦,问伏特加:“猫和乌鸦不是在风见裕也那里吗?怎么送回来了?”   伏特加把黑泽阵手里的猫接过去,回答:“苏格兰说你今天会回来,就把它们先送来了。他说今晚会回来吃饭。”   而且苏格兰这几天也会回来住。   黑泽阵笑了笑,说好吧。   他没什么需要收拾的东西,于是这天上午,伏特加开着车,他们路过古桥町的真行寺学校,路过在夏日里铺开的树荫,驶过那座桥,又到了米花町的琉璃寺公寓,跟琉璃寺小姐聊了几句。他们慢悠悠地在东京这座又新又旧的城市里转来转去,直到正午的日头到了保时捷356A上方。   然后他们去上次那家意大利家族首领开的餐厅吃了午饭,路上遇到了几个搜查一课的警察,正在查案的高木和佐藤远远地就跟他打招呼。黑泽阵没说话,伏特加就笑起来,说大哥你这不是很受欢迎吗?黑泽阵说闭嘴,我们走。   然后他们又路过米花町的帝丹中学,黑泽阵想起还在医院的天城老师,不过他是没有一点回去上课的打算。反正马上就要放假了,不去也没什么,而且新班主任他也根本就不认识。   他们路过波洛咖啡厅,里面的服务生换了又换,夏本梓小姐却不动如山,不过他们没有进去,只是从毛利小五郎的侦探事务所路过,好像还在附近看到了几个熟人的身影。   最后,他们到了郊区的公墓。   这里埋葬了他们的几个同事,不管是卧底的还是组织的,新的还是旧的,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总之死了就会埋在这里,他们的故事也不一定会为人所知,墓碑上刻的也未必是他们真正的名字。   银发的少年和跟在他后面的男人走进墓园,他们沉默地越过一排排墓碑,在从未来过却知道位置的一些墓碑前驻足,没说什么,没有献花,只是说了两句,就毫不犹豫地离开。   直到他们走到一座墓碑附近,看到带着一个少年来扫墓的年轻女性。   “……基尔。”   黑泽阵当然认出了她,那是CIA的水无怜奈,组织的基尔鸡尾酒,她身边的少年应该是她的弟弟。   他看到水无怜奈注意到了这边,又补充了一句:“好久不见。”   水无怜奈或者说本堂瑛海穿着一身浅色的衣服,注意到琴酒的时候也有点惊讶,不过她拍拍弟弟的肩膀,让弟弟往那边看,然后对黑泽阵说:“没有好久不见,琴酒,我们上次见面也只是两个星期前的事。”   黑泽阵看向她身边的墓碑,那是基尔的父亲伊森·本堂的墓碑。他说:“是吗?我觉得好像已经过了二十年了。”   “……也是。”   本堂瑛海把脸颊边的头发拢到脑后,嘴角扬起一丝坚定的笑来:“对我们来说,确实像是一瞬间过了很漫长的时间,终于要结束了。”   伏特加没说话,不过他看向了黑泽阵。   黑泽阵又问:“你要回美国了?”   本堂瑛海摇摇头:“只是回去几天,我会回来的。已经在这里住习惯了。”   黑泽阵听懂了,基尔也要从CIA辞职,顺便带她的弟弟认识认识其它的朋友,而且她在美国也许还有家人。   他说好啊,反正无论以后过得怎么样,都不会比组织还在的时候更差了。   他转身,听到基尔在他身后说:“承你吉言。”   是吗?他刚说的可算不上什么好话。   黄昏,日落。   黑泽阵回到家,路过玩具店的时候多看了一会儿,不过他家里那个已经不是需要他买玩具的小孩了;他欣然给自己买了不少零食,回到家,跟伏特加做了晚饭,然后等到了刚刚下班回来,直接从轮椅倒在了沙发上的诸伏景光。推着轮椅的风见裕也的笑容很勉强。   “黑泽……我好饿……”   “晚饭已经做好了,你的Zero呢?”   “我让Zero留在那边加班了,而且我给他买了便当。这几天都是我在帮他做工作啊,他今天辛苦一点也是应该的吧?”   “……”   降谷先生,你在日本的待遇……算了,你们幼驯染开心就好。黑泽阵把诸伏景光搬到了餐厅,又跟来的风见裕也说反正降谷零没来,但我做了他的份,你跟着一起吃晚饭吧。   风见裕也:谢谢降谷先生的馈赠,我还能吃晚饭再回去……不对!降谷先生!我对不起你啊!我甚至吃掉了你的晚饭啊!   刚坐到餐厅的桌子旁,诸伏景光就变得支棱起来。   他一边吃完饭一边抱怨说黑泽,你说过给我做这个这个,什么时候才能兑现你的承诺啊,又说在英国怎么样,是不是根本就不打算回来了?   黑泽阵就说以后再给你做,你的腿都还没好,下次再说。而且看诸伏景光腿恢复的程度,他可不相信诸伏景光这几天就老老实实养伤了——呵,他还不了解自己家的小孩吗?   “对了,黑泽,你后天是要去看盗一先生的魔术表演吗?”   诸伏景光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就用手撑着下巴,对黑泽阵说。   那是保密性质的表演,到现在还没公布是黑羽盗一的复出,你们别搞得全世界都知道了……不过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黑泽阵想,也不差这点了,反正熟人也差不多都已经知道了吧。   “嗯,早就答应他了。”   “那明天有时间的话,跟我回长野,去见见我哥哥吧。”   “好。” 第211章 血染的荆棘冠   7月16日, 上午。   “音乐会?大哥参加的音乐会啊,据说当时音乐厅里一片混乱,没有留下录像, 只有观众在黑暗里拍到的十几秒视频。”   “哎……我还以为过了这么多天, 官方已经放出录像了呢。”   “没有,我看了阿尔伯特音乐厅给出的说明, 火灾和断电发生的时候他们的摄影师手里的录像遗失了——而且, 如果有那种东西的话大哥也不可能这么镇定吧。”伏特加端着早餐的盘子到了餐厅,却只看到了诸伏景光和乌鸦,没看到黑泽阵和两只猫,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他大哥还没睡醒。   但这绝对不怪大哥, 大哥刚从英国回来, 还在倒时差呢。   诸伏景光:有没有可能, 他在英国的时候也一直在睡觉, 根本不需要倒时差, 他需要的是一个规律的作息时间。   伏特加:你指望大哥能有这种东西,那还是做梦比较快。   现在是上午九点钟, 黑泽阵还是没有一点要睡醒的意思,压根没上班已经在享受退休生活的伏特加当然没什么, 专门请假要跟黑泽阵一起去长野的诸伏景光已经在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了。   他比较担心黑泽阵睡到下午, 或者干脆今天就不醒了——毕竟这人有睡四五天的前科, 而且这事就发生在前几天。   当时钟的指针指向九点半的时候, 诸伏景光终于忍无可忍地站起来,说:“我去叫他起床。”   他刚说完, 黑泽阵就从外面回来了。   对, 外面。   诸伏景光:“……你去哪了?”   黑泽阵把两只小猫往沙发上一扔,回答:“散步。”   他只是半夜听到有什么东西从窗外飞过, 本来他是不想理的,但接下来传来的是小白鸽敲窗户的声音。被吵醒的黑泽阵就把窗外的小白鸽拎进来,和两只猫放在一起,面无表情地问黑羽快斗来干什么。   黑羽快斗根本不怕他的,亮出手里的东西,笑嘻嘻地对他说:有你的怪盗国际快件!   确实是快递,黑泽阵想起来了,他确实是从英国寄回来了某样东西。当时他不在日本,也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去(睡醒),就填了工藤新一家的地址,没想到工藤一家也全都去了伦敦……结果就是东西在工藤家放到了好几天,还是黑羽快斗给他送来的。   黑泽阵从黑羽快斗手里接过包裹,问:“怎么是你?”   小白鸽收拢翅膀(披风),坐在他家的窗户上叹气:“本来是工藤说要来的,他在家里检查邮箱的时候发现了你的包裹,但我们刚走到路上他就遇到了案件,把东西丢给我,让我给你送来了。”   而且工藤一直查案到现在,黑羽快斗连落下的课业都补完了,于是他就换上怪盗的衣服,飞过天空,给黑泽阵送了一趟快递。   他蔫蔫地说自己也要回去睡觉了,在英国那几天都担惊受怕的生怕师门发生什么血案,黑羽快斗打了个哈欠,正要走,又回头问:“对了夜莺叔,这里面是什么?”   黑泽阵打开窗户,把黑羽快斗拎出去,慢吞吞地回答:“不重要的东西。”   黑羽快斗蹬了蹬腿,说你肯定是骗人!绝对是在骗人,我不信,除非你——诶、夜莺叔你真关窗户啊?你等等!喂,外面有警察在追我啊!夜莺小姐——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至于怪盗最后有没有被打,就没人知道了。   黑泽阵也没继续睡,他是真出去闲逛了,沿着堤无津川转了一圈,还发现他就是不在了半个月,他的地盘里就出现了不少“不懂规矩”的“外来人”……不过他只是出门走了走,暗夜里游走的影子们就作鸟兽散,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到了有人在小声说“审判之银回来了”什么的,幸好说话的人没被他抓到,不然今晚的警视厅还要加班。   他一直逛到天明,回来就看到诸伏景光和伏特加正在餐厅,还问他去了哪里,嗯,肯定是发现他没在房间里了吧。   吃早饭。   诸伏景光:……其实完全没上楼去看,因为腿不方便而且风见昨晚就走了,没法上楼.jpg。   伏特加:大哥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等他醒了我重新做就可以,不然我的厨艺是做什么用的?   黑泽阵:?他们两个看我做什么?   “对了大哥,”伏特加若无其事地绕开话题,说,“我听说你在伦敦音乐厅弹钢琴……”   “没有。”黑泽阵坐到餐厅的椅子上,冷漠地回答。   哎,大哥就是脸皮薄,什么都不愿意说,伏特加听了现场的一段小录音,虽然他没什么音乐细胞,但他觉得大哥弹的就是最好听的。   伏特加立刻就(表面上)接受了黑泽阵的说法,但诸伏景光却往黑泽阵身边靠了靠,说:“黑泽……”   黑泽阵没等他说到正题,就打断了诸伏景光的话:“我说了没有,认错了吧。你们从哪听来的?”   从哪?   还能从哪,肯定是降谷先生那里,而且伦敦的新闻里真的有你——对前几天红宝石“玛特之羽”相关新闻的火热程度有点数啊,黑泽先生!你的新闻已经传遍世界了!虽然他们不见得认识你,但熟人还会不知道吗?   黑泽阵(漫不经心):我会让他们不知道的。   “从莱伊那里听说的,”诸伏景光特别轻快地回答,“他说有很像你的人参加了音乐会,不过当时他被绑架,没能看到现场,音乐厅的录像也没能留下来,真可惜啊,我还很想听一听这位‘维兰德’先生的演奏呢。”   说起来维兰德这个名字也算是明码了吧,黑泽你真的要嘴硬吗,知道这个名字的人都知道肯定是你了啊!   “没有录像吗……”黑泽阵的手顿了顿,他低笑,“确实很遗憾。”   没人能看到了。   就让那些人遗憾去吧。   早饭——有些太晚的早饭过后,中午就已经开始临近了。诸伏景光还在坐轮椅,长时间乘车不利于恢复,所以伏特加也没开车带他们去,昨晚风见裕也也提前回去了,最后是黑泽阵和诸伏景光两个人坐新干线去长野。   他们从堤无津川去车站,黑泽阵推着轮椅,背着包,一路上走得很慢,顺便看看路上的风景。   诸伏景光快快乐乐地被推着走,好像又变回了没有记忆的小孩。不过他没记忆的时候,对黑泽这个人还是相当敬重的,跟现在完全不同,毕竟他们其实是同事、家人和朋友嘛。   他抱着两只小猫伸了个懒腰,忽然看到了某个身影,就拽拽黑泽的衣服:“黑泽,你看那边——”   黑泽阵看过去,看到一个熟人。   哦,天城老师。   拄着拐杖的天城老师正在帝丹中学附近,正在跟学校的另一位老师交谈。说了几句,天城老师就看到了他们两个,向他们挥挥手,跟那位老师告别后就一瘸一拐地跑来。   黑泽阵也不能真看着这位班主任咯噔咯噔过来,就推着诸伏景光的轮椅拐了个弯,往天城老师的方向去。   天城老师跟他们打招呼:“两位黑泽同学!你们这是……”   诸伏景光趁黑泽阵没说出什么吓到老师的话之前,就开口解释:“抱歉啊老师,这段时间小阵在家里照顾我,也没能去上课。”   他笑起来,还特地往黑泽阵的方向看了看,好像他真的只是腿意外受伤,然后黑泽阵没去上课是照顾他。   实际上诸伏景光:在东京塔上蹦迪、跟国际非法组织枪战、协助公安领导的工作、跟多国特工密切合作,以及调查了不少官员、FBI等等人员的背景,并在三更半夜派手下(公安警察)把白天还在上班的人套麻袋抓走。   实际上黑泽阵:路过并看到东京塔炸了,路过又看到FBI的地下基地炸了,还是路过看到英国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被人炸了,再路过发现海盗船被人炸了,游轮还沉了……虽然看起来经历非常丰富,但是这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也没有跟人打到天翻地覆吓跑一群老年痴呆,黑泽阵保证那事儿也不是他干的。   天城老师当然不知道他们两个去做什么了,他担忧地看着诸伏景光的腿,又很快地移开视线,生怕伤害到少年的自尊心。这位老师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会有什么影响吗?”   诸伏景光先是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天城老师是在担心什么:“不会不会,我的腿只是看起来严重,轻微骨裂,其实只需要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而且天城老师,我没打算去打职业网球哦。”   “啊,那就好,老师还在担心你以后的职业生涯会受到影响呢。黑泽君(诸伏景光)真的不打算打网球吗?那有点可惜啊,上次遇到高中部的老师,他还跟我提起你呢。”天城老师松了口气,他确实觉得很可惜,不过他跟高中部的那位老师又不熟,当然还是孩子的健康最重要了。   “嗯,因为我有其他想做的工作,网球对我来说只是人生的一个阶段,一场故事,还有一段回忆。”   诸伏景光说到这里,忽然换了个语气,特别开心地说:“而且老师,其实我其他方面也很厉害的,就像一个人弹钢琴很出色,可他背地里说不定还是个很强的杀手呢。”   黑泽阵:“……”   天城老师听到诸伏景光这不着边际的类比,心想果然还是小孩子比较有想象力啊,换他来就想不出这种话。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小阵同学家里应该是那种黑色组织,那他哥哥的腿是怎么受伤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意外吧。难道是在跟别的组织的争斗里受的伤?   他们就站在这里聊了一会儿,诸伏景光想了想,问:“天城老师是已经回去上课了吗?”   天城老师不好意思地说:“不不不,还没有,我本来想回去的,但校长把我赶出来了,哈哈。他说学校的老师没紧张到这种程度,让我好好休养,啊,刚才跟我说话的就是B班新的班主任五十岚老师,他是个懂得很多、也很擅长跟人沟通的人,在做班主任这件事上,他比我强多了啊。”   虽然很不想这么说,但五十岚老师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当差距到了一定地步的时候,天城老师也就想开了,毕竟五十岚老师真的很厉害嘛。   “五十岚……”诸伏景光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姓氏。   “怎么了?”黑泽阵问他。   “没什么……那个,天城老师,我们要搭乘下一班新干线去长野,再不去就要赶不上了。”诸伏景光摇摇头,对天城老师说。   天城老师这才意识到他们刚才已经聊了好一会儿,连忙说你们快点去吧,不要迟到,于是两个腿有伤的人互相道别,说注意休息……(看起来谁也没有注意休息),黑泽阵和诸伏景光就离开了。   走出天城老师的视线范围,黑泽阵才把目光重新放到了诸伏景光身上。   诸伏景光这才解释说:“Zero给你的资料里没有公安内部的相关部分,事实上,在行动的那天晚上,我有个叫绪方的同事被他们策反,我差点就死在他手上了。然后,我调查了他的背景。”   他故意把话说得很轻松,也没有提绪方想要杀死他、或者被人引诱来背叛公安的理由,这些事没有跟黑泽说的必要。   “绪方?”   “他跟组织有仇,为此加入公安,很容易受到别人的引导……我查到了很有可能是引诱者的人,五十岚信彦,被绪方叫做老师。当然这不算是什么证据,但黑泽,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去秋田,跟莱伊的弟弟下棋的人吗?”   诸伏景光话锋一转,换到了似乎并不相干的问题上。   不过也不是不相关,黑泽阵还记得,那位老棋手的姓氏也是五十岚,而且也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不仅如此,那人的宅子给黑泽阵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他甚至没靠近,也不打算进去看看。   五十岚确实是个非常普通的姓氏,但诸伏景光跟他提起这些的时候,肯定已经掌握了一定的证据,黑泽阵对诸伏景光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这个人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除非降谷零出什么事。   “他们有关系?”   “是啊,而且不仅如此——再加上前几天死去的前前前首相五十岚宽,他们三人之间是有亲缘关系的。我不打算惊动五十岚信彦,本来想顺着另外两个人的线索继续调查,但就在前几天,那位棋手病故了,线索就此中断。”   “死了吗,”黑泽阵的声音也沉了下来,这么快就断尾求生,看来这件事牵扯到的人比他想得还要多点,“你问秀吉了吧?”   “问了,羽田君说那位五十岚先生临死前给他写了封信,说他有着卓越的才能,已经成为了超越他哥哥的人……诸如此类的话,我没告诉羽田君具体的情况,不过他可能已经有所察觉了。”诸伏景光回答。   羽田秀吉是个相当敏锐的人,上次在秋田县见到的时候诸伏景光就有所体会,这次他只是询问了那位五十岚棋手相关的讯息,羽田秀吉就问他是不是工作相关的内容,并把一般情况下不应该透露的私人情报都告诉了他,也没有询问具体的缘由。   诸伏景光看着越来越近的车站,干脆倚在了轮椅上,仰起头来,拽了拽黑泽阵的头发,说:“而且,羽田君说,跟他下棋的可能并不是那位老棋手,而是其它的人,当时那位五十岚先生戴着的不是助听器,而是用来通讯的耳机。”   不仅如此,可疑的地方还有很多,他花时间进行了大范围的、彻底的调查,当然也跟降谷清一郎先生交流了很多,甚至借用了其它机构的力量……可他还是没能找到最关键的那部分。   五十岚,首相,【F】,绪方的崩溃,被针对的黑泽,被关注的羽田秀吉,一盘代人所下的棋局,瞒天过海的谎言,地下基地的真假情报,东京塔的自焚,还有忽然病故的将棋手……   他们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诸伏景光正在思考,却听到黑泽阵忽然问:“他的孙子呢?”   “谁?”   “那个将棋手的孙子,给真纯带路的那个。在山洞里——哦,你也没见过他,他从另一边上去找人了。”   黑泽阵还记得在世良真纯的叙述里,她跟“六分仪真理”以及一位年轻的“五十岚先生”下到那口井里,随后发现了井里的通道,最后才在里面遇到了其他人,抵达地下教堂的。   不过他们走到中途的时候就失散了,黑泽阵只是后来听世良随口提到她又联系到了那个五十岚先生,对方已经平安回去了。他也没见过对方,只是听说了有这个人而已。   诸伏景光看着他,半晌才说:“将棋手五十岚重光,没有后代。法律意义上(in law)也没有。”   他们已经走到了车站。   熙熙攘攘的人流让两个人都很自然地停止了对话,毕竟黑泽阵的外表就是很容易吸引人注意的类型,如果被人听到,难保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他们遇到的意外已经够多,虽然现在算是在风雨后平静的生活里,却也依旧保持了原本的习惯。   新干线很快就要发车,乘务人员看到坐着轮椅的高中生和推着轮椅的初中生,就要来帮忙,却看着那个银发的少年面无表情地连人带轮椅还有两只猫扛上了新干线,然后把他哥哥放到了座椅上。   然后,那个看起来只有初中生年纪的银发少年把轮椅折起来,又熟练地把装着两只小猫的宠物包拎起来,才有点疑惑地看向盯着他的乘务人员。   银发少年:“有什么事吗?”   小黑猫:“喵?”   小黄猫:“喵喵喵?”   乘务人员:……   看、看起来不是很需要帮助的样子,嗯,一定是因为他哥哥比较轻吧,这么小的孩子,早早就承担了家庭的重担啊。哎,这个小孩一定经常在家里干活吧。   (黑泽阵:如果你说的家指的是A.U.R.O的话,那确实,有时候我们的郊游活动就是出去打猎和砍树。)   想到这里,乘务人员的表情也变得慈爱起来,她帮这对兄弟把轮椅放在了上面的行李架上,又给他们拿了两瓶免费的水,说需要帮助的话随时可以找乘务组,最后走的时候还不放心地多看了两眼。   “他在看什么?”   “黑泽,你就一点也不觉得在找你这个年纪能轻松搬动一个接近成年体型的人,很不对劲吗?”   “嗯?”   “……”   “只是少见而已,不是没有,”黑泽阵说到一半,看到诸伏景光鼓起脸,就不耐烦地改口,“下次我换个说法。”   “什么说法?”   “说我是俄罗斯族,我们刻板印象就是这样的。”   “……喂!”   他们没聊几句,坐在旁边的人就上了车,是个年轻的大学生,戴着眼镜,一看就充满了没被社会污染过的清澈眼神。   身边有人,诸伏景光没打算继续聊,他坐在里面、靠窗的位置,靠着银发少年的肩膀,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终于又轮到他靠着黑泽睡觉了!而且他现在是病人,又在车上,黑泽不能推开他——他可以一直假装睡到下车!   “英国多家媒体表示……”   有很小很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那边的大学生戴着耳机,但忘记把耳机线插上了,导致流畅的英语从手机里传了出来。他好像是在练习英语听写,一边听一边往纸上记。   黑泽阵看到诸伏景光被“吵醒”了,本想提醒一下旁边的人,却被诸伏景光忽然抓住了手。   就在这个时候,播放的英语变成了:“让我们探究玛丽大帝的过去,一起走进她的儿子——红(赤)家三兄弟的故事……”   黑泽阵:“……”   小黄猫:“喵?”   诸伏景光眨了眨眼。   大学生浑然未觉,继续听他的新闻:“……多年不见,阿银却完全不复当初的模样,也不认识自己以前最喜欢的哥哥了。阿秀伤透了心,决定给自己改名叫做Rye,象征着他烈酒般的未来。从此,他踏上了一条无比孤独、与世界为敌的道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要找回自己的弟弟!”   黑泽阵:“…………”赤井秀一,你很好,你真的很好。   小黑猫:“喵……”   诸伏景光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差点就要笑出声了,不行,他在组织里锻炼出来的表情管理能力就要毁于一旦了!   新闻的主持人仍旧在以相当有感情的语调说道:“……阿银依旧没有说话,于是阿波愤怒地把茶杯连同滚烫的热茶一起砸到了阿银头上,说:你以为你拒绝的是谁的爱?是新任组织首领的爱!”   黑泽阵:“………………”呵呵。   诸伏景光:“黑泽你冷静!冷静!冷静啊!”   一直沉默的银发少年终于暴起,旁边腿受伤的高中生以无比灵活的动作扑了上去,两个人差点就在新干线的车厢里动起手来,两只小猫缓缓缩进了宠物包里,旁边的大学生震撼地看着他们两个,总觉得自己坐车忽然遇上了神经病。   他就是听了一会儿《玛丽大帝传奇节选》,旁边俩人怎么就忽然开始发疯了?不懂,不懂。   大学生摇摇头,离那两个人远了一点,继续听那段新闻:“那天,阿波问阿银,阿朗(RUM)人呢?阿银回答,BOSS您忘了吗,他已经在酒厂的烟囱上挂了三天了。阿波想起来了,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于是他又问,阿朗认错了吗?阿银回答:BOSS,他三天前就死了。”   他还没听到后续,就感觉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什么,空调怎么回事,难道忽然有案件发生?他是米花人,他很懂的!   不过他环顾四周,没看到什么尸体也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个银发少年面无表情地把耳机线递到他手上,说:“你耳机线没插。”   大学生:“……”   他看看耳机线,又看看自己的手机,顿时发出了非常标准的30分贝的惨叫声。   “对不起!”   “……少听这种东西,”那个明显只有初中生年纪的小孩语重心长地对他说,“算我多管闲事,但刚才这些全都是不实新闻,而且会污染你的语言库。”   大学生噎了半天,才讪讪地说:“我就是不小心切到了这个频道,这是最近很火的玛丽大帝传奇,据说是当事人阿秀本人亲口讲述的……”   黑泽阵:呵。   大学生兴致勃勃地说了几句,又忍不住吐槽:“你说话的语气好像我妈。”   刚才那个小孩的话,就是非常自然的、非常非常非常流畅的家长语气,让他一时间忘了反驳,但就他听到的内容来说,呃,好像也没错,反正考试是不会考这个的,出国估计也用不到这些语法……   银发少年微微歪了歪头,把旁边的黑发少年往这边拽了一下,平静地说:“我是他父亲。”   黑发少年配合地点点头。   大学生:?   路过的大学生困惑地揉了揉脑袋,此时此刻,他的世界观和伦理观受到了一点挑战。   不过他没时间问了,因为他马上就要下车,接下来他要去机场,前往英国,参与《玛丽大帝崛起》电影第一部角色的试镜。哎,人家好心提醒他这种东西对考试没有帮助,他总不能说其实他是在提前钻研一下剧本吧,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大学生这么想着,下了火车,并带走了“克丽丝·温亚德正在秘密筹拍新电影”的真相。   而诸伏景光一歪脑袋,抱着黑泽阵的手臂,就在黑泽阵旁边睡了过去。   接近正午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暖融融的,将黑色的头发映成了金色。黑泽阵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诸伏景光是真睡着了,就把他家小孩垂下来的头发撩开,然后轻轻拍了拍诸伏景光的背。   苏格兰睡着的时候还是喜欢抓住什么东西,他想,从进组织到现在,一直没有变过。   黑泽阵拿出手机,搜索到了刚才听的新闻,认认真真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转发给了赤井秀一。   黑泽阵:赤井先生,你觉得这个故事眼熟吗?   赤井秀一:嗯……这是什么?我没有见过。   黑泽阵:呵。   赤井秀一:看起来像是在捏他我们的故事,但捏造成分过多,以至于看起来像真的一样,需要我去查查吗?   黑泽阵:[捏住莱伊小猫后颈皮的表情包.jpg]   赤井秀一:[小黑猫可怜巴巴的表情包.jpg]*N   黑泽阵不回了。   几秒钟后,赤井先生停止发表情包,开始解释事情的经过。其实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只是没想到黑泽的质问来得这么慢——对,竟然是回日本才问他的,他还以为黑泽上次见到加尔纳恰后就把新闻里的胡言乱语给搞清楚了呢。(黑泽阵:你想多了,我忙着睡觉,没空管这些闲事)   赤井秀一无比诚恳地打字:小银你听我解释,我跟海盗们讲的版本不是这样的,而且我也没有跟任何记者说过,这条新闻里的故事添油加醋的成分太多,我真的不是这么说的。   黑泽阵的文字里都透着一种平淡的感觉:哦,那好,波本和你是双胞胎是你说的吗?   赤井秀一:……是我,但是波本他先用了我的脸。我可以保证,这在当时是最保险的策略。   黑泽阵:行,那你们两个还是挺有默契的,那我被洗脑后差点枪杀波本,结果他脸上多了伤口不得不死遁逃走,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剧本有点眼熟?   赤井秀一:对,这是前代黑麦威士忌的剧本,但脸上的伤口是假的,其实他的脸依旧完好,所以我怀疑降谷君和赤井务武有关系,他们两个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计划!   黑泽阵:那波本当上BOSS后对我说的话也跟你没有关系?   赤井秀一又发了两个可怜小猫的表情包:小银你是知道我的,我对涉及降谷君的事一向保守,怎么会给他编出这种场景呢?这段根本就不是我编的,只有可能是那群海盗从别的地方得知的内容,而涉及到这个故事的就只有我和降谷君,所以这一切都是波本的阴谋!   赤井秀一:[阴险的波本小猫表情包.jpg]   黑泽阵:……他知道你这么说吗?   赤井秀一:反正你也不可能信。而且降谷君在加班,还是不要打扰他了吧。   过了一会儿,他又给黑泽阵发消息,说这段真的不是他说的,他的故事根本就没有那么长,而且主要讲的是玛丽大帝,出现这种情况可能是海盗们自发地加了一部分剧情吧。   黑泽阵想了想,觉得降谷零和赤井秀一——波本和莱伊的关系真是越来越好了,也能开这样的玩笑,他不可能相信是不假,但赤井秀一敢这么说,当然是有降谷零不会真正生气的把握,所以才说他这两个曾经针锋相对的前同事,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成为了这种程度的好友啊。   他本想找降谷零,但想到降谷零应该确实在加班,就换了下手指的位置,把这段话转发给了赤井玛丽。   一分钟后,赤井玛丽回复他:好儿子,你在东京好好玩,我这就去把那个不孝子赶出家门!   黑泽阵满意地放下了手机。   他看着旁边睡着的诸伏景光,总觉得这段新干线的路程,好像还有很长。他笑了笑,就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当然,只要有人接近,他就会醒的。   长野到了。   相比起东京,长野县确实要安静很多,起码黑泽阵和诸伏景光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从车站远处吹来的风带了点山野间的新鲜味道。   诸伏景光把两只猫从宠物包里放出来,在新干线上咪咪呜呜蔫了好久的两只小猫瞬间就支棱起来。   “喵?”   “喵喵喵!”   黑泽阵推着诸伏景光,脚边跟着两只小猫,走在长野的街道上。他很少来长野,或者说来这里的时候几乎都跟黑泽阳有关,一共就来过那么几次,甚至可能没进到长野市。   这里的街道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不过诸伏景光却兴致勃勃地跟他说这家店以前就在,这里很久之前是什么样的,黑泽阵就安静地听着,直到诸伏景光拽了拽他的衣服,说我家快要到了。   距离车站不远,但也不近。   电车,车站,步行。他们已经不知不觉走了好长一段路,在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在各种地方留下了脚印。   敲门,没有回应。   这也是正常的,毕竟诸伏景光的哥哥诸伏高明是长野县的孔明,诸伏警部,这会儿应该在上班。而且诸伏高明也不住这里,诸伏景光只是带黑泽阵来看看他小时候住过的家。   没钥匙,只能隔着窗户往里看,诸伏景光看到衣柜的时候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又笑了起来。   “我们去找哥哥吧。我觉得哥哥一见到你,就会觉得你是个很危险的人物……”   “是吗?”   “他的名字(高明/孔明)可是很贴切的哦?黑泽不要小看他了,要是在长野被抓起来,我可帮不了你。”   “……好好。”   他们离开诸伏景光的老家,去找正在乡下办案的诸伏高明。虽说可以等诸伏高明回来,但黑泽阵明天还要坐飞机去夏威夷,看大魔术师黑羽先生(重音)的复出表演,要是诸伏高明的案子办到凌晨或者什么时候——据说很经常出现这种状况,那魔术表演就去不成了。   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意外。   比起三天两头就会发生案件、走在路上都能遇到三四五六个意外的米花町,长野县可谓是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让他们两个的行程都变得轻松起来。   黑泽阵推着轮椅走在前往山间的小路上,走了好一会儿,才说:“这里很安静。”   林间的翠叶,清澈的鸟鸣,徐徐吹来的夏风,还有跟在他身边的小猫。这里确实算是安静,又或者有另一种喧嚣。虽然并不是同一种类型的安静,不过黑泽阵想起了他的老家,寂静的雪原。   诸伏景光错会了他的意思,还以为他在说东京和长野的犯罪率,就笑着说:“是啊,长野哪来那么多复杂的案件,不然哥哥也不会到处跑来跑去办案。”   不然在路上浪费的时间就够多的了。而且这次诸伏高明到乡下来也只是因为前些日子的雨水冲垮了山体,路过的学生发现了一具身份不明的尸体,诸伏高明刚好就在附近,刚侦办完另一个案子,就跟几位同事来查探了。这是非常平常的、再平常不过的一类案件……   黑泽阵沉默了一下。   他示意诸伏景光看向不远处,那里有几个警察,还有一群高中生。警察就是长野的警察,而学生……那是帝丹中学三年级B班的学生。翻译:里面有工藤新一。   黑泽阵:“你确定,长野不会有什么复杂的案件?”   诸伏景光:“……我不确定。”   然后,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黑泽阵问:“那你哥哥?”   诸伏景光幽幽地回答:“正在跟工藤新一说话的那个就是。” 第212章 血染的荆棘冠   虽然大家不会明说, 但工藤新一出现的地方就会有案件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就算现在没有,待会也就有了。当然, 这不是因为“米花町的侦探体质特殊, 容易吸引案件”之类的说法,仅仅是因为侦探们有敏锐的观察能力和反应能力, 更容易发现案件而已。   而工藤新一这个侦探吧, 因为他本身比较有名,所以每次遇到的委托也就复杂一些,场面会大一些,发生的意外也就多了亿些。   就比如说现在, 他跟三五个同学站在山道旁边的林地里, 从尸体上捡起了一样东西, 正在跟诸伏高明说话。   他说:“这是SEVEN旅行社的标志, 这个旅游公司半月前曾经发生过一起整个旅游团的二十四名游客加导游全部失踪的案件, 到现在调查依旧没有结果。我们找到的尸体,应该是这个旅游团当时的导游。”   诸伏高明颔首。   这是个看起来跟周围的人有些格格不入的男人, 梳着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两撮小胡子, 说话时不时就蹦出几句古语——这是诸伏景光的评价, 他说自家哥哥从小就是这样, 到现在是一点都没改。   “我也看过那则新闻, ”诸伏高明缓缓道,“但他们旅游的目的地是佐贺县, 距离长野县有800公里的距离, 工藤君。”   “我就是在想这件事,按照新闻上的说法, 他们是从东京出发,一路往佐贺县去的,虽然中途会经过长野县与静冈县的边界,但直到与佐贺县相距不远的山口县都能确认他们的踪迹,导游也跟旅行社保持了联络……”工藤新一蹲下来看着尸体思考,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正在调查案件,几个高中生开始小声讨论,警察们也觉得这起案件有些棘手,而不远处的黑泽阵和诸伏景光……   黑泽阵掏出一顶帽子扣在头上,面无表情地推着轮椅继续走:“我们走吧。”   诸伏景光也点点头:“等他们调查完案件我们再……”   两只小猫喵喵叫了两声表示赞同。   他们一行刚准备假装路过,一个坐轮椅一个推轮椅还有两只趴在黑泽阵肩膀上,就要从这群人旁边偷偷经过的时候,有个年轻的小警察抬头看到了他们,对他们大声喊:“喂——请——请稍等一下!”   年轻的警察飞快地越过山地往这边跑,也将其他人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了过来,背对着那群人的黑泽阵沉默了,诸伏景光也沉默了,此时,他们两个交换了一个眼神。   黑泽阵:你介意在你老家的郊区上演轮椅飞车吗?   诸伏景光:还……还是不了吧,只是意外发现尸体的案件,应该不会牵扯到我们的。   其实黑泽阵还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他们换完眼神的时候那个小警察已经跑到他们面前了,特别认真地问:“两位,请问你们从路上来的时候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经过吗?”   黑泽阵顿了顿,才问:“什么样的可疑人物?”   他一路上来的时候看到的可疑人物多着去了,真要一个个地说出来吗?那你们长野的警察就要加班了。   还好年轻的小警察这里确实有相关的描述,所谓的可疑人物是穿着黑灰色雨衣、身高在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间、可能骑着灰色机车的男性。据他说尸体是那几个学生发现的,学生们在挖掘露出一部分的尸体的时候,有这样一个可疑男性在附近看着,他们发现对方的时候对方立刻就逃走了,而且是往黑泽阵和诸伏景光来的方向去,学生们没追到目标,就先回来叫警察了。   诸伏景光看向黑泽阵,黑泽阵的记忆里很好,这种问题一般是他来回答,不过这次黑泽阵想了半天,说:“没有,没看到你说的人物,也没有任何驾驶机车经过的人。”   小警察就对打扰他们道歉,就要往回走。   黑泽阵用眼角的余光往案发现场看了一眼,很好,工藤新一还没往这边看,至于其他几个学生,跟他不熟,不至于一个背影就能认出来;而诸伏高明也没有在注意这边,他们现在走还来得……   “啊!黑泽先生!你也在这里啊!”   这是从另一个方向来的服部平次,以及和他一起过来的几个同学。服部平次远远地就跟黑泽阵和诸伏景光打招呼,然后才看到那边的工藤新一,就超大声地喊:“喂——工藤——”   于是,工藤新一也看过来了。   工藤新一刚才正沉浸在案件里,这一抬头就看到了服部平次、黑泽阵和诸伏景光,还有几个高中生。   他跑过来,问:“服部?你们怎么来了?还有黑泽哥和景光哥……”后半句话的音量他刻意压低了一点,毕竟诸伏景光还好,黑泽阵看起来却是比他小的,他一句“琴酒哥哥”叫出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我们来合宿啊……修学旅行什么的,哇工藤,你们不会也是吧?”服部平次说到一半,就看到和工藤一起来的几个同学,都是生面孔,且没有毛利兰和铃木园子,怎么想工藤都不是从这里路过的。   他拍拍工藤新一的肩膀,小声问:“有案件?什么案件?”   “是啊,你这家伙还真是,闻着案件的味就过来了——只是意外发现了一具尸体,可能是那个SEVEN旅行社的导游。”工藤新一无奈地回答。   虽然说侦探朋友多对破案来说是件好事,但他认识的侦探越来越多,好像在哪里都能碰到同行了,搞得他每次破案都得争分夺秒,生怕被人抢先。当然,服部这家伙……虽然说他是不会输的,但能找到案件的真相就好。   工藤新一又看向黑泽阵和诸伏景光,推着轮椅的银发少年和坐在轮椅上的黑发少年用一种莫名的表情看着他,搞得工藤新一要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东西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疑惑地问:“黑泽哥?”   黑泽阵伸出手,也捏了一把工藤新一的脸,才慢吞吞地回答:“嗯,我在。”   工藤新一:?   他觉得黑泽哥是故意的,但是他没有证据!所以他刚才哪里惹到这个人了吗?可恶,根本没有吧,他就是在调查案件而已,难道黑泽哥在生气他没有发现他们的事?   那他下次见到黑泽哥就大声喊“琴酒哥哥你来啦”,这样他总不会不高兴了吧!   “你们……”   “路过。”诸伏景光攥住了黑泽阵的手,代为回答,“黑泽陪我回老家看看,刚好路过这里,没想到你们也在。”   “啊、啊啊……原来是这样!”工藤新一理解了,原来是好端端的假期差点变成破案啊,这种心情他再理解不过了,不同的是他也能从调查中得到一些意义,对不想被案件牵扯到的人来说就是一种单纯的折磨了。   而且,这两个人是刚退休的组织成员,和刚加班回来的前卧底现公安……反正这个案件跟他们两个是不可能有任何关系的。   工藤新一说:“既然这样就不打扰你们了,我记得黑泽哥明天早上还要坐飞机去夏威夷,哎,其实我也很想去,但正好赶上修学旅行,就只能跟服部这家伙在这里调查——”   “喂喂?工藤!跟我一起调查案件是什么很无聊的事吗?!”服部平次用胳膊揽住了工藤新一的脖子,不满地说。   “不是在说这个啊……”   “哼……还是说你根本就破不了这个案件,准备甩给我啊工藤?”   “哈?你在说什么啊服部,难道有人忘了前几次的案件全都输给我的事了吗?”激将法永远是有用的,起码在侦探界,你可以说一个侦探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你绝对不能说他推理不行,他马上就会把案件破给你看!   PS:请各位警察谨慎使用,因为侦探总有翻车的时候,过度使用激将法可能会让一些侦探改行去当警察……   就在两个少年侦探吵吵嚷嚷的时候,诸伏景光松开了黑泽阵的手,说:“我哥过来了。”   黑泽阵当然也发现了。   他们已经错过了离开的最好时机,来都来了,虽然场景不是很合适,但换个角度想想,荒郊野外,尸体旁边,确实是很适合一对多年不见的兄弟的重逢方式……吧?   黑泽阵觉得不行。   但现在已经没什么选择了,诸伏高明已经注意到了他们,并且从案发现场那边走了过来。   诸伏高明的目光落在诸伏景光身上,很轻,然后他又看向了黑泽阵,最后去那几个少年。   黑泽阵用眼神示意诸伏景光:你不跟你哥打个招呼?   诸伏景光:……   其实他本来准备了很多要说的话,可是哥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已经八年、有八年没有跟兄长这样面对面地见过了,现在哥哥变得更成熟了,他却变得更小了,就像他还在读高中的时候一样——那时候哥哥刚毕业,成为警察,兄弟两个很少见面,感情却依旧深厚。   诸伏高明意识到诸伏景光一直在看他,就把刻意避开的视线放回来,跟诸伏景光对视。   看得出来这个男人正在考虑某些事,而且他一向是个考虑周到的人。   而且,以那张跟失去踪迹多年的弟弟几乎完全一样的脸,他也猜到了眼前少年的身份,那就是——   “啊!你是那个黑泽同学(诸伏景光)!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网球天才、全东京网球部的「影子部长」对吧!”一个高中生认出了他,表情瞬间就变得激动起来,还担心地问他的腿有没有事。   诸伏景光:“……”   诸伏高明:“……”   他认为他应该不至于认错,毕竟他家里没有跟景光长相相似的亲戚,更不用说像到这种程度的了;他看到的不是成年景光,而是高中生模样的少年,这个也很好理解,比如说刚才在那里跟他打招呼的工藤前段时间来的时候还是个小学生,这种情况诸伏高明已经接受了。   但“很有名的网球天才”、“好像在高中生里很活跃的少年”这点,好像还是有点哪里不对……   他看着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张了张嘴,一边是哥哥,一边是好像很崇拜他的小孩,他现在应该说什么呢?其实我是一名刚刚结束卧底工作的警察,只是看起来像高中生而已,实质上我身体虽然变小,头脑还是跟以前一样灵活……   他艰难地说:“对,是我,我就是那个黑泽……景光。我的腿没事,再过两个月就能好了,不会影响活动。”   黑泽景光。诸伏景光平时并不介意任何人这么称呼自己,这是他用了接近四年的名字,他曾经真真切切地用这个名字上学,跟其他“同龄人”交际,并认为这就是自己的名字。即使找回了记忆,他也没有将这个身份注销,他依旧可以在自己的名字上冠以黑泽的姓氏。   但不应该是在他跟多年没见的哥哥久别重逢的时候忽然来这么一句自我介绍,就算他哥再聪明,也不免会多想一些东西的吧?!   另外一个跟着服部平次来的高中生也激动起来:“原来是你啊!我国中时是网球部的,当时还跟你比过赛,结果完全不是你的对手——哈哈,那时候我可是国三,你国一,虽然你可能已经忘了……”   诸伏景光确实不记得,他在第二个初中时代跟不少人打过网球,不可能每个人都记得,而且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能说明这个同学的水平应该是真的很菜。嗯,记不住的理由没必要说出来。   他刚想道歉,就听到黑泽阵说:“是十月份的交流赛,你来自泉北中,叫做宇佐美对吧?”   那个学生惊喜地说:“你记得呀?你是黑泽同学的弟弟吧?我记得你也很会打网球……”   “去看过那场比赛。”黑泽阵镇定地说,并顺便打断了自己的人物介绍。他现在不需要任何人物介绍,谢谢。   诸伏景光拽了拽黑泽阵的衣服:你当时不是说没空去吗?我想起来了,那时候你跟我说你在法国没时间回来。   黑泽阵:……   黑泽阵没理他。   诸伏高明就在这个时候说话了:“看来这位……黑泽君很有名,是我孤陋寡闻了。”   诸伏景光:“………………”   高中生看到诸伏景光沉默,还以为是他不好意思说,就热心地向诸伏高明介绍,说这是真行寺中学的网球部长,从国中一年级开始就打遍天下无敌手,一度统治了东京乃至全日本的国中网球界,从未有过败绩,直到他升入高中,因为网球对他来说太简单了,就暂时退出了网球部,等待有追上他背影的人来挑战他……   诸伏景光:?   前半段确实是真的,后半段听起来怎么哪里不对劲?他没继续加入网球部只是因为转学,又恢复了记忆……而且他根本没说过那种话吧?!   “而且我听说前段时间有位网球界的黑马王子跟他雨夜在东京塔下约战,结果黑泽同学(诸伏景光)赢了,两人却被坠落的钢筋砸中,黑泽同学的腿出现了一些意外,暂时没法活动。跟他约战东京塔的是个金发的外国人,黑泽同学深深感受到国内网球整体水平的低下,决定指点整个东京的网球部,帮他们重新制定训练计划,从此他成为了东京网球部的「影子部长」。”   诸伏景光:??   他是应那群小孩的请求帮他们重新制定了训练计划,但他只给了夏目啊?而且夏目手里的网球部还有不少是他当部长时期就有的熟人,他了解那群人,才能放心地制定计划,也就是把原来的训练计划随便改了改而已啊?   他缓缓看向那个学生,对方收到他鼓励的目光,继续说:“我还听说,黑泽同学为了磨练自己,经常一个人拿着网球拍在深夜的古桥町夜巡,给予犯罪份子正义的制裁,被称为假面骑士sh……哎?哎?叫我吗?”   高中生还没说完,就听到背后有人在叫他,原来是合宿的老师找不到他们的人,来到山下,发现他们竟然被卷进了案件。老师虽然已经习惯了,却还是无奈叹气,现在已经快要到晚饭时间了,她来把学生们都找回去。   她还看到了另外几个学生,说大阪那边来的老师估计待会也要找人了,建议他们先回去,然后就听到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异口同声地说:   “老师!我正在调查案件……”   “没事的没事的,我在查案啦,我们老师会理解的!”   老师:……   习惯了,习惯了,哎,习惯就好,侦探就是这样的,更何况是两个经常被放在一起比较的侦探。   那边的老师和同学们正在就“什么时候回去”的问题讨价还价,这边的诸伏景光和诸伏高明面面相觑,黑泽阵就倚在旁边的树上,假装自己只是一个银色的小蘑菇。嗯,他就是负责推轮椅和带猫的护工而已。   两只小猫扒拉蘑菇中……   长野的风静悄悄的,就连树叶都没有一丝摇晃,诸伏家兄弟两个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好像一幅静止的画。   负责做记录的年轻小警察来找诸伏高明,看到这两个人正在对话,就在旁边等了等;可诸伏景光原本要说的话早就咽了回去,他甚至都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只剩下难以平复的、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情绪在心头激荡。   诸伏景光想,总不能就呆在这里什么都不说吧。   “你好,诸伏警官。”   他以为自己说出来的话会磕磕绊绊,又或者根本说不出来,可实际上他的声音很稳,说的话也很流畅,就像他多年来做卧底工作时候那样,无论什么时刻都不会露出破绽。   于是诸伏高明也跟他打招呼,两个人都很平静,就好像完全不认识彼此,在午后的郊区街道上遇见,彼此陌生,然后擦肩而过,不在对方的生命里留下此刻的任何一分痕迹。   但他终归已经不是卧底,组织也从这片土地的历史上抹去,这段时间他亲手将那些资料上的名字一个个划去,找不到的就拿自己做诱饵,反正只要是对长生不老有些期待的、对公安憎恨的、对组织的BOSS波本先生还有些期望的,他都可以利用,都能找到致命的破绽。   他曾经身处那片黑暗,也对那些人足够了解。   现在那些名字已经所剩无几,他的身边纵然还有些许危险,不能将自己和哥哥的关系直接公之于众,可只是在这里见面,哥哥不会介意,而且——而且他真的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久到他每次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在梦里见过哥哥了,然后发现那确实只是在梦里。   “去年也来长野参加过比赛,完全没遇到什么意外,那时候还有同学跟我说长野的治安比东京好很多呢。”   “……”   “那我就不打扰了,诸伏警官还要调查案件,再拖下去就来不及回家吃晚饭了。”   他从容跟兄长告别,就像仍在卧底时期想过的、执行任务期间意外遇到兄长该怎么做,当然现在已经不是那种时候了,他会回家等兄长,兄长也知道他有话要说,今晚——再等几个小时,总能见到、总能把这八年来的一切都说清楚的。   已经等了太久,根本不差这点时间,诸伏景光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   所以——   在诸伏高明从轮椅旁路过的那一瞬间,诸伏景光忽然抓住了兄长的衣服,轻声说:“哥。”   声音很轻,就像一缕刚从林间穿过的风。   他低着头,雾蓝色的眼睛盯着诸伏高明的鞋子,正要离开的那个人也停下了脚步。   诸伏高明抬起另一只手,放在弟弟头顶,说:“待会回家吃饭。”   声音沉甸甸的。   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诸伏景光过了好几秒才意识到顺着自己脸颊往下滑的眼泪,他伸出手臂想要把那些晶亮的、本不该属于成年人的泪水抹去,眼泪却越来越多,直到把整个衣袖浸透。   他的肩膀在颤抖。   他以为自己不会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他本以为是这样的,他都已经三十岁了,可他在有些人面前又总会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诸伏景光抬起头来,看着诸伏高明,重新说了一遍:“哥……”   跟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的弟弟就在眼前,诸伏高明顿了顿,还是搓了搓诸伏景光的头发,说:“我认出你了,景光。”   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虽然不清楚弟弟为什么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长野,又为什么要来找他,可他弟弟来找他了,而且好像在过去的几年里过得……很轻松?跟诸伏高明曾知道的那个再也无法挽回的结局不同,这已经是一件完全在他预料之外的好事。   诸伏景光再也忍不住,扑进兄长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他哭得撕心裂肺,好像刚从一段遥远而漫长的黑暗旅途中挣扎出来,找回到了温暖的家,看到一直没关上过的门,温暖的灯光从那扇门里溢出来。   黑泽阵就站在不远处看着,把手插在衣服的口袋里,一言不发。毕竟是诸伏家兄弟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是答应了诸伏景光来这里见面,没打算插入到他们的家庭里。   银发少年靠在树上,本想给这个场景拍张照片,却又觉得简单的色彩和平面的留影其实记录不下多少东西,又把手机给放下了。   他的手机里只有几张照片。他的记忆能记住更多的东西。   黑泽阵就这么看着,看着他家小孩在那里哭,反正是找到了能回去的地方,人的灵魂有最柔软最脆弱的时候也是理所应当。反正想哭就哭,又不是到了连这种资格都没有的时候。   “那个,他们……”   旁边做记录的年轻警察想说什么很久了,他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但尸体那边的大和警部好像有什么新的发现,让他来叫人,这都快十分钟过去了,年轻警察显得有点为难。   黑泽阵看了他一眼,平淡地解释:“家人见个面而已。”   反正诸伏景光也没打算继续保密多久,刚才没直说只是因为组织还有些人在逃吧——虽然没有看过公安的资料,但黑泽阵对目前的抓捕进度还是有数的,组织里哪些人跟兔子一样喜欢挖洞,还有哪些人跟老鼠一样能藏,他都一清二楚。   年轻警察恍然大悟:“原来是诸伏警部的儿子啊,那没事……嗯嗯嗯嗯嗯?诸伏警部有儿子了吗?!还这么大了……好像也确实有可能……”   诸伏警部今年三十六岁,那个少年看起来是十五六岁的样子,这么一说那确实有可能是诸伏警部的儿子啊!   年轻的警察成功地说服了自己!   他又好奇地问:“那请问你跟那边的黑泽君是……”   没等黑泽阵解释,刚过来的另一个警察就把年轻警察的话打断了,他借口谈工作把人拉走,低声说:“哎,你别问这个,我刚才听那几个小孩说了,他们两个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年轻的警察:“啊?”   完全听清楚了的黑泽阵:“………………”   苏格兰和琴酒的父亲都找到了,这不好笑。贝尔摩德,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他忍无可忍,说了一句:“他们两个是兄弟,不是父子。”   年轻的小警察这才意识到自己跑偏,赶紧道歉,然后猛然想起诸伏警部的父母好像二十多年前就死了。   “……”   忽然变成灵异事件了!   另一边,诸伏景光把眼泪擦干净,笑着说他好久没哭过了,本来不想这么丢人的。   诸伏高明说长久之别,能回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没问诸伏景光这几年发生了什么,现在也不是问的时候,兄弟两个相对沉默了好一会儿,诸伏景光又笑起来,说:“哥,我回来了。”   诸伏高明也笑了笑,说:“欢迎回家。”   他看向站在不远处树荫下的银发少年,明明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还抱着两只活蹦乱跳的小猫,本应是毫无攻击性的少年,可不管怎么看他都给人一种相当危险的预感。那不是个普通的小孩——起码不是那边的侦探们能相比的。虽然两个少年侦探已经接触过很多案件,也时常与危险作伴,可那边的银发少年……在他漫不经心地用墨绿色的眼睛扫过来的一瞬间,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带上了一丝冷意。   不过即便如此,诸伏高明没从他身上感受到任何恶意,这个人站在那里的时候存在感很低,相对于他的外表而言存在感确实已经够低了,对方擅长隐藏,但又不是很在意这点。他只是平静地靠在树上,望向远处的天空,偶尔将视线投向诸伏兄弟的方向。   诸伏高明跟银发少年对上视线,跟对方点点头,然后问身边的诸伏景光:“他是?”   诸伏景光知道他在问黑泽,也跟着看过去,发现黑泽阵刚跟那边的两个警察说了什么,脸上带着几分恼意。   他语气轻松地对诸伏高明说:“你说黑泽?”   “他姓黑泽?”   “嗯,他是我新找的父亲。”   “……”   诸伏高明跟他弟弟对视了几秒,发现诸伏景光这话是认真的,所以“黑泽”这个姓氏确实来源于那边的少年;而且诸伏景光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压低声音,所以黑泽阵听到了,那边的两个警察也听到了。   年轻的警察表情有点震撼地看看诸伏景光,又看看黑泽阵,确定刚才诸伏警部和黑泽君(诸伏景光)说的就是这个少年,他大为震撼,不能理解,也不是很不能理解,但他真的不能理解。   另一个警察就显得镇定多了,什么?说谁?反正肯定不是在说这个小孩啦,这个小孩不是会打网球的黑泽同学的弟弟吗?   不过正好这会儿诸伏高明也看过来了,他们就过去跟诸伏高明说大和警部有了新的发现,他们在尸体附近找到了一个包裹,里面好像有照片,或许能有什么线索。大和警部刚才等太久了,说他亲自带着线索过来,让诸伏警部不用过去了。   诸伏高明看到正从远处过来的同事兼好友大和敢助,点点头;诸伏景光这会儿已经完全恢复了原本的状态,跟其他人笑起来,他的笑温柔又灿烂,仿佛这位从容冷静的狙击手从未有一刻失去冷静过。   有几个高中生看到他们谈完了,跑过来找诸伏景光,诸伏景光跟黑泽远远挥了下手,就自然地混进小孩堆里,跟他们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   看起来就像个真正的小孩。   黑泽阵想,算了,反正他家小孩也就是他家小孩,本来他是打算苏格兰一直不恢复记忆的话就一直养着的。哦,前提是没有波本,后来不是有波本了吗?他可以把苏格兰还给波本。   他往前走了两步,走出树荫的位置,到了诸伏高明旁边。   就在这个时候,正注视着那群小孩的诸伏高明忽然问了一句:“黑泽阳知道吗?”   诸伏高明说这句话的时候依旧是在看诸伏景光,似乎并不是在对黑泽阵说话。但很显然,他这个问题,问的只能是黑泽阵。   黑泽阵看向他,诸伏高明也转过头来,半晌,黑泽阵眯起眼,说:“我跟你,应该不认识吧。”   他确实单方面认识诸伏高明,虽然也没什么交集,也没有调查这个人的意思,只是清楚有这个人,而诸伏高明又刚好是诸伏景光的兄长,仅此而已。   所以,诸伏高明也单方面认识他? 第213章 血染的荆棘冠   在黑泽阵的记忆里, 他的前共事者黑泽阳是个普通人——除开公安警察的身份外,黑泽阳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放在人群中都找不出来的普通人。他还喜欢戴帽子,遮住那头显眼的银发。   不过黑泽阳的银发跟黑泽阵不一样, 并不是天生的, 而是在一次任务的意外里暴露在强辐射下的结果。   具体的任务细节黑泽阳没说,那时候的黑泽阵也不会主动问如何跟他的工作无关的东西, 不过他能猜到那是个保密程度相当高的任务, 因为黑泽阳是从国外回来的,可周围的所有人乃至他在公安的同事都对这次任务一无所知,还以为他是出了车祸,一直在住院, 头发变白是治疗的结果——某种意义上这也没错, 黑泽阳的头发就是在回国后的两个月里渐渐变成银白色的。   也是因为有极其相近的发色, 在A.U.R.O的相关任务里, 他被公安派去跟Juniper接触, 并假扮了父子。   当然,在使用这个身份的时候, 他已经离开了原本生活的环境,除开公安的某些同事外, 也几乎没有认识他的人。黑泽阳的老家是北海道, 他从二十二岁成为公安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而黑泽阳有什么家人、他们是否还活着, 这都属于公安内部的保密事项, 日本公安也没有告知A.U.R.O的打算。   至于诸伏高明可能跟黑泽阳有什么无人知晓的隐秘关系……那还是算了吧,虽然黑泽阳的身份资料难以调查, 可诸伏高明的背景却能查得一清二楚, 除了他“失踪”的弟弟诸伏景光,长野诸伏家的所有资料都是能从警察系统内部轻易调取出来的。   所以——   银发少年用一种冷淡的审视目光看着长野的诸伏警部, 而诸伏高明也跟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对视了一瞬,随后,他重新看回到那群少年身上,说:   “的确,我们不认识。”   风吹过长野郊外山林里的树梢,浮动的影子在两人身上摇曳,而就在不远处,少年模样的诸伏景光轻松自然地融入到了那群高中生的谈话里,在下午阳光里边说边笑,就像本应在这个年纪的少年。   也像是……《重生之三十岁的我回到初中时代打遍天下无敌手即将拿到世界网球大满贯却忽然恢复记忆发现原来我是正在进行卧底工作的公安警察这回事》,而且是真的。   “我们最好不认识。”黑泽阵有点不满地哼了一声,收回视线,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我跟黑泽阳不熟。”   虽然他们共事了半年多,期间黑泽阵还三天打鱼十天晒网地读了几个月的小学到初中,但他们确实算得上不熟。   不知道对方的来历,也不关心那些过去,两个人都以完成任务为唯一的目标——至少当年的黑泽阵是这样,他对一切事物都缺乏兴趣,而黑泽阳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不清楚,也已经没有询问的机会了。   长久的沉默后,旁边传来了悠悠的叹气声。诸伏高明对他说:“我也只跟他见过一面。实乃此生憾事。”   黑泽阵看了他一眼,向诸伏高明伸手:“你家的钥匙。”   既然诸伏警部还要办案,那他们两个就先回去等着——起码不要跟这群麻烦不断的小侦探在一起。黑泽阵对这群小孩惹麻烦的能力非常有信心,平时没事的时候还好,可他现在要赶明天上午的飞机,一不小心被带进沟里就去不成了。那样代号乌鸦的怪盗先生就要哭给他看了。   他说得非常坦然,完全不像是跟一个刚见面的人要他家里钥匙的模样,而诸伏高明也毫不含糊地从钥匙串上取了一把下来给他,不了解这两个人,单看这场面,说不定还觉得他们挺熟的。   “那我先带他回去。”黑泽阵拿了钥匙就往诸伏景光的方向走。   那边帝丹中学的老师跟大阪来的老师碰头,终于决定下手把这些想当侦探的学生给逮回去。   帝丹中学来的是个年长的女老师,威慑力不足,但大阪那位可是五大三粗的壮年男老师,一看就是个当拳击冠军的料,他一站在那里,大阪来的学生就不吭声了,跟小鹌鹑一样排着队回去;另一边东京的学生看到大阪的学生都走了,也不好意思继续停留,就跟着离开了。   东京帝丹中学的老师:“等等,工藤君呢?”   大阪改方学园的老师:“你们谁看到服部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愣是没看到那两个侦探。最后还是旁边的年轻小警察提醒他们说,这俩小孩刚才好像找到了什么线索,勾肩搭背往那个方向走了。   他指了个方向,然后两个老师同事沉默了。   东京帝丹中学的老师无奈叹气:“……这种情况好像在哪里见过,一定是错觉吧。算了,我都习惯了。”   大阪改方学园的老师撸起袖子:“岂有此理!服部那小子都答应帮忙去劈柴了!你们自己回旅馆,我去把服部抓回来!”   他做了下热身活动,对帝丹中学的老师说拜托你带他们回去,有谁不听话就告诉我,我会跟他们好好交流的;然后他开足马力,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眨眼间就消失在了道路上。   东京帝丹中学的老师:“……”年轻真好啊,等你到了我这种年纪,就不会想跟学生们继续斗了。   她和几位警察告别,再次跟他们道歉后,就带着学生们回山上的旅馆去了。   “走吧,我们也回去。”黑泽阵把猫放回到轮椅的靠背上,对诸伏景光说,“时间还早,我跟你哥要了钥匙,先去他家。”   “我哥真把钥匙给你了?”诸伏景光眨了眨眼,看看另一边他哥的方向,又看回来。   “给了。”黑泽阵特别平静,用一种好像是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   “……”   诸伏景光盯着黑泽阵看,雾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大大的疑惑,好像是在问你一看就这么不对劲,为什么我哥没有把你抓起来——当然,既然他们两个是一起来的,自然就不存在这种可能。可黑泽阵是怎么说服他哥的?   普通人遇到这种类型的陌生人都会保持警惕,更不用说他做事一向谨慎周到的哥哥了,就算弟弟说这是新认的爹,也应该先找诸伏景光本人确认一下再做决定吧?   “黑泽,”诸伏景光的声音有点怀疑,“你跟我哥不会认识吧?”   思来想去就只有这一种答案。真相只有一个,其实你们两个根本就认识,而且很熟悉吧?!   黑泽阵看着他家小孩气鼓鼓的模样,理直气壮地回答:“不认识。”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在今天之前我们也根本没见过面。   对,单方面看过资料根本不算见面,至于诸伏高明怎么知道他的,估计还是跟黑泽阳有关系。   “真的吗——”诸伏景光拉长了声音问。   “真的,非必要的时候我从不说谎。”黑泽阵推上诸伏景光的轮椅,用肯定的语气回答。   而且这话确实是真的,但怎么听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在组织里的时候也是这样,对谁都是同样的态度,只有面对幼崽的时候容忍程度高会那么一点。   乌丸莲耶为什么信任他?不只是因为他「没有记忆」,明明他不那么听话,压根不是把顺手的刀,可乌丸莲耶却始终没能换掉他,一方面是因为那个老东西确实没什么时间的,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从不说谎。   要任性就直接挂电话,要摸鱼就正大光明地跟贝尔摩德走,想放走卧底那就在那位先生眼皮子底下放人,就算接下来会面临诸多不满,他也不屑于去遮没必要的事——至少在那位先生看来是这样,而一些极其特别的小事,黑泽阵就做得极为隐蔽,两相对比之下,这些事根本就不会被注意到。   就比如苏格兰的事,也比如他每次跟维兰德……或者赤井务武联系的时候。平时做得太坦荡,以至于他真要做什么的时候,反而有人来帮他遮掩,就比如天天猜测他在查卧底的某些人。   “那我就信了,我真的会信你说的所有话啊,黑泽。”诸伏景光倚在轮椅上,打了个哈欠。   下午的阳光很好,温度也合适,在这样暖融融的阳光照耀下,他都有点困了。   黑泽阵看他这这样,就知道自己家的小孩昨晚肯定是在跟降谷零打电话交代工作,不知道几点才睡的,而降谷零离开东京整整五天,积攒下来的工作量可想而知。   他把外套脱下来,盖到诸伏景光腿上,说睡会儿吧,我带你回去。   “我真的睡了……”   “睡吧。”   长野的下午,阳光正好。   银发少年推着轮椅,平稳地走在回去的路上,轮椅上的黑发少年枕着阳光,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两只小猫也在他身上找了个窝,晒着太阳打起了小呼噜。   他们先回到车站,从郊区往长野市内的电车没有多少人,车厢里空空落落的,只有两三个乘客。   看到要上车的这对兄弟,一个年幼一个坐轮椅,有对夫妻就帮他们把轮椅搬了上来。黑泽阵低声跟他们道谢,把诸伏景光带猫一起抱到了电车的座椅上,看着窗外的风景,过了一会儿,诸伏景光睡着睡着就靠在了他身上。   就像失忆的时候一样,坐火车去某个地方,坐着坐着睡着了,睡着的时候还抓着黑泽阵的胳膊不放。明明醒的时候还是个不会说话的、警惕又面对陌生环境的小孩,睡着的时候却总是不一样。或许也正是因为苏格兰在睡着的时候放松的表现,黑泽阵才会把他勉强划进自己的地盘,而不是找个地方让其他人帮忙养着吧。   酒井叔:……不是,难道不是我养的吗?你一年才回来几次啊?   电车经过了郊区的最后一个站点。   一旁那对夫妻里的妻子帮忙按住差点从地面滑走的轮椅,小声问这个一直没说话的银发少年:“你们是兄弟吗?”   虽然从外表上看起来不像,但银发少年抱人的动作却很熟练,她很快就在脑海里构建出了一个早熟弟弟照顾残疾哥哥的感人故事,又考虑到这两个小孩去哪都不太方便,想看看能不能帮上点什么忙。   黑泽阵:……   他完全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两个人在想什么,可惜这不是什么感动人心的家庭故事,只是两个从比这对夫妻还大的年纪变回少年模样的成年人在午后悠闲散步而已。   于是他委婉地谢绝了妻子的好意,说他们家(高明家)就在车站附近,家里也有成年人(等他们回去就有了),而他们今天去郊区只是因为天气比较好,所以出来散步而已,完全不用担心。   银发少年说话的时候很有礼貌,只是语气太过成熟了,妻子还想说什么,丈夫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别问了。   很快,这对夫妻到站,离开了电车。   沿街的樱花树上满是翠绿的叶子,偶尔还能见到树梢上一闪而过的木牌,新新旧旧的建筑高低错落,几只小猫从街角穿过,很快就从视线里消失。   红灯亮起,人流从车前穿过,所有的脚步都匆匆忙忙,偶尔会有一两个蹦蹦跳跳的身影。   风送来城市特有的味道——喧嚣、热闹、平淡的烟火气,将下午的时间缓缓拉长,每一秒都好像浸润在醇厚的阳光香气里。一旁咖啡店正在播放着钢琴曲,柔和的曲调透过开着的窗传递进来,旋律经典又足够安逸。   银发少年将手搭在窗边,不经意地往外看去,看到一片湛蓝色的晴空,以及从天空中轻盈划过的两只纯白飞鸟。   一片羽毛从天空中飘落,倒映在他的眼睛里。   到站了。   黑泽阵看了眼诸伏景光,他家小孩还在睡觉,而且睡得很香,反正现在时间也不急……他就当没有发现,靠着电车的座椅,没有下车,让诸伏景光多睡一会儿。   准确来说,是多睡一圈。   等电车第二次到诸伏高明家附近的站点,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下午五点半,日头西斜,阳光变得越发暖了,橙红色的光从窗口照进来,把两个人的头发都染成了明亮的红色。   反射着光线的金红色,和几根头发被风卷起来的暗红色。   黑泽阵拍了拍诸伏景光,说别睡了,我们该下车了。但那个黑发的少年只是往他身上蹭了蹭,含糊地说了句什么,就继续睡了。   ……这可是在外面。   算了,诸伏景光跟他不一样,就算身为卧底的时候对一切都抱有怀疑、在哪里都得不到明确的安全感,可“黑泽景光”是实打实的小孩,可能在现在的诸伏景光的概念里,黑泽阵的身边就是安全的地方。   啧。   搞什么啊。   黑泽阵把诸伏景光抱起来,放回到轮椅上,又拎着两只小猫把轮椅整个搬下车,跟安静开了一路电车的司机师傅挥手告别,站到了长野市的街道上。   从这里到诸伏高明的家还有大约十分钟的路程,黑泽阵推着轮椅缓慢地在街道上走。   他往这条街道的左右看去,把所有的店铺都记在心里,当然其实也不用刻意去记,他只要看一眼,这些东西就会永远印刻在脑海。想忘都忘不掉。过去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组成他这个人的底色,存在过的东西终究无法抹去。   街道上有人注意到了戴帽子的银发少年和他推着的轮椅,这毕竟是个太显眼的组合,亮眼的银发,腿脚不便却安静睡着的少年。还有两只猫。   刚好在街边的摄影师拍下了这一幕,对着照片看了许久,想在抬头去找的时候,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却不见了那两个少年的身影。   摄影师已经多年都没有拍出过这样的照片了,上次遇到还是在上次,那时候他拍到的是同样银发的成年男人和他戴墨镜的同伴,后来他找到了那个人的朋友,那位金发、看起来很像哪位微服私访的影视明星的女性说“可以把这张照片放到时尚杂志的封面,Gin他不会介意的”,哎,不过那之后他再也没遇到那个银发男人了。   黑泽阵当然注意到了正在拍摄街头风景的摄影师,不过对方拍下照片之后发呆的时间实在太长,他就没管。有这样表现的人,起码不是盯着他的暗探,或者是正在找他们两个的间谍,只是路人的话,根本没必要管。   他记得很久以前自己走在路上,也经常被人拍到照片,有次伏特加抱怨被贝尔摩德听到,贝尔摩德说我去找找那个摄影师,不知道后来摄影师是被她杀了还是怎么处理的……反正贝尔摩德笑吟吟地回来跟他说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完全不用担心。   呵,贝尔摩德说的解决,100%是新的麻烦,那个浑身上下都写着麻烦的女人。   不过后来他也没再遇到那个摄影师,可能是真的被贝尔摩德解决了吧,反正黑泽阵也不是很关心这些事。   前方不远就是诸伏高明的家了。   黑泽阵看诸伏景光还在睡,彻底没了把他家小孩叫醒的心思,但就在他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手机铃声却忽然响起。   他的手机关了声音,但诸伏景光的却没有。   黑泽阵从诸伏景光的外衣口袋里拿出手机,看到打来电话的是个陌生号码。他停顿了两秒,接通电话,等那边的人先开口。   “景光?”是诸伏高明的声音。   所以刚才兄弟两个交换了号码,但诸伏景光怕自己的通讯录被人看到给哥哥带来麻烦,就没有把这个号码记录下来——更有可能的是诸伏高明在这些年里根本就没换号码,一直在等什么时候能再接到他弟弟的电话。或者跟他弟弟相关的人。   黑泽阵随手点开通讯录,发现里面果然是一片空白,不由得笑了笑,对诸伏高明说:“他睡着了。”   他看向不远处的公寓,又说我们就快到你家了,你那边有什么事?   诸伏高明听到他压低的声音,就用最简短的方式解释:“嫌疑人是为旅行团的游客,他逃进了长野市区。这个案件涉嫌集体谋杀,目前两个高中生失联,兴许我无法及时回去。”   也就是赶不上晚饭。   他本想跟弟弟解释,明明是多年后的久别重逢,他却连刚刚答应的事都做不到。诸伏高明知道弟弟能理解,毕竟诸伏景光也是警察,但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觉得……他应该回去的。   诸伏高明说完,在黑泽阵沉默的时候又说:“阔别八年复相见……我会尽快找到犯人,查清真相,晚饭前或许还能返回。”   他挂断电话,而另一边,黑泽阵看向攥住他手腕的诸伏景光。   刚才他意识到诸伏景光醒了,刚想问诸伏景光要不要接电话,诸伏景光却跟他摇摇头。   现在电话挂掉了,诸伏景光拿回手机,说:“我不是来打扰哥哥工作的。”   死亡的人确实已经死了,但他们的家人或许还在等着,诸伏景光和他的哥哥都还活着,只是晚点回家,或者下次再见,这根本不算什么。他们并未真正经历生离死别,还有无数次再见的机会,也有太多能说话的时间。   黑泽阵没发表什么意见,反正他是陪诸伏景光回家的,他跟诸伏高明也不认识,就说:“好,那我们先回去吧。”   诸伏景光低着头,虽然嘴上说没什么,可情绪还是低落了一点点。   他看着手机黑色屏幕里倒映出来的自己,问:“刚才哥哥说什么?”   他听了一半,大致知道是在说什么,但那两个人说话都压低了声音,细节上他没能听清。   黑泽阵简要地说:“犯人进了长野市内,他要加班。”   诸伏景光蔫蔫地应了一声:“……哦。”   黑泽阵顿了顿,伸手拍了拍诸伏景光的肩膀,没把后半句两个小侦探失联的话说出来。而且他也完全不觉得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会出事。   失联?   工藤新一上次失联回到日本后,那群担心他的亲朋好友们就送了无数紧急联络的手段,甚至不是很合法的秘密情报网,据说阿笠博士还有全新的发明,他能真的失联才怪。   这些都是小侦探半夜委委屈屈给他发的,黑泽阵就回了几个嗯字,小侦探又在那边发撒娇打滚的表情包,最后黑泽阵说,如果你不想被人盯着可以跟我走。   工藤新一:真的吗?你要去哪里?   黑泽阵:格陵兰岛,北极圈以内,雪原,没有电没有网没有案件,也没有人。   工藤新一:………………   小侦探给他发了两只小猫打滚的表情包,就生气地不理他了。   可惜。   黑泽阵想,他那会儿还是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想让小侦探去他家里坐坐——或者吹吹风呢。   虽然就赤井秀一前几年的遭遇来说,去他老家,不管做过多少准备、身体有多强健,被格陵兰岛海拉雪原的风一吹,回来都是要感冒的。   至于诸伏景光……   黑泽阵看了看诸伏景光的腿,既然他家小孩腿受伤了,那几年内是别想了。伤筋动骨长好后,表面上虽然痊愈,可去那么寒冷的地带,终究不行。   “苏格兰。”他望着北方,以及西方正在落下的太阳,说,“等再过一段时间,我要回雪原了。”   “……”   诸伏景光罕见地没有立刻回答。他原本低头在翻手机上的新闻,看到旅游团的案件已经被报道出来了,不知道是谁走漏的消息,而且把没影的事当真的说,正皱眉呢,就听到了黑泽阵的话。   他的眼睛蓦地睁大,一片雾蓝色的海在阳光里近乎融化。   几秒钟后,诸伏景光缓慢地抬起头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黑泽阵:“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看情况,没什么事的话……”黑泽阵故意停顿了一会儿,嘴角扬起一点促狭笑意,“一两个月吧,也可能三个月。”   嗯,故意逗他家小孩玩的,不是一直在担心他什么时候走吗?先跟苏格兰说说,他没打算继续住在雪原里,起码最近几年不是。   诸伏景光也真的被他骗到了,反应过来后半恼地锤了锤黑泽阵的手臂——用力不用力的都一样,反正掰手腕他确实掰不过这个人。   “你故意的!”   “嗯?怎么了?”黑泽阵特别自然地低头,问轮椅上的人。   “……”   就是因为总是这样,黑泽你才会被组织里那些人说深不可测一肚子坏水吧!你明明本来就是一肚子坏水!   诸伏景光在生闷气,但要是承认刚才他是真的被骗到了,岂不是让黑泽得逞了吗?他又不是真的离开黑泽就不行的十六岁小孩!   苏格兰和琴酒的关系也没那么好!   他不再看黑泽阵,转而抱怨让他哥哥没法按时到家的那个嫌疑人:“本来特地选今天回来就是因为明天我哥休假,真是的,那个嫌疑人要是被我碰到……”   “你现在也做不了什么吧。”黑泽阵接话。   “真的要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吗,黑泽?”诸伏景光想,黑泽还是跟以前一样不会好好说话啊。   他当然知道坐着轮椅的情况下他能做的事情并不多,只要有腿的就能很快脱离他的视线,早知道他就听那个阿笠博士的建议把轮椅改装成时速120公里的全新交通工具,而且还带自动升降的挡风玻璃……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黑泽阵听出他家小孩不满意了,就补上了后半句:“所以我替你去。”   “那你要把我丢在路上?”诸伏景光眨了眨眼,问了个送命题。   黑泽阵:“……”   他家小孩从哪里学来的这一套,不对,苏格兰也是个成年人,应该是以前就这样吧。   所以以前你对谁说这种话,波本吗?那降谷先生肯定是两个都要吧。   银发少年微微皱眉,还没回答,诸伏景光就叹气,说没事啦,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我们现在去买菜吧,我哥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晚饭我们来做,等他回来吃。   黑泽阵说嗯。   诸伏景光又说,不知道那个嫌疑人跑到哪里去了,希望哥哥他们能尽快找到人。   黑泽阵说是刚从前面路过的那个吗?   诸伏景光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他顺着黑泽阵的目光往前方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正在脱下黑灰色雨衣丢进垃圾桶、身高一米七八、鞋子上沾着泥土而且看起来神色匆匆的男人。   他没骑机车,但是腋下夹着一个头盔,处理完雨衣就往外走,正好对上黑泽阵和诸伏景光的视线。   可疑的男人:……   诸伏景光:……   黑泽阵:“追吗?”   那个可疑的男人看到他们,脸色一变,拔腿就跑!   诸伏景光下意识地说追,却很快反应过来他现在坐着轮椅,要追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的……的……   黑泽阵直接推着轮椅追了上去!推得飞快!   诸伏景光撞到轮椅的靠背上,眼疾手快地捞住睡得好好的忽然差点被甩飞出去还在迷茫喵喵叫的小黄猫,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可疑男人,震惊到失语了好一会儿,才喊出声:“黑泽你在干什么啊?!”   前方可疑的男人听到越来越近的喊声,往后瞟了一眼,只见一个坐轮椅的人正漂移过弯,闪电般向他追来!   可疑的男人:???   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扔下沉重的头盔想拦住那个轮椅的去路,却没想到后面的轮椅腾空而起,硬生生从滚动的头盔上方跳跃了过去!   “什么玩意啊!!!”   视角关系,他没看到轮椅后面的银发少年,只在跑动的时候看到了飘飞的银色长发,可怕,太可怕了,有轮椅在追我!而且这轮椅还是推的不是电动的,它在飞啊!   可疑的男人飞快地跑,拐进了通往河岸的小路,转头一看那个轮椅也以无比丝滑的姿态拐了过来!过弯动作比他还流畅!一看就是二十年的老轮椅了!   他在前面跑,后面追着的黑泽阵一边操纵轮椅一边对诸伏景光说:“我不会把你丢在路上的。”   诸伏景光死死抓住轮椅的把手,在高速行进带来的风里艰难腾出一只手来给诸伏高明打电话,等待电话接通的时候向黑泽阵大喊:“没让你推着轮椅追人吧?!黑泽你说过不会这么做的!!”   黑泽阵一边推轮椅,一边无比镇定地回答:“我没说过。”   眼神交流怎么能叫说,反正大家经常读错,就当看错了吧。   他以无比娴熟的姿态推着“诸伏景光号”轮椅追着前面的男人,虽然他以前没驾驶过轮椅这种高速交通工具,但只要把轮椅当武器的一部分就很好理解了,冲!   诸伏景光(一分钟前):Zero你快来管管他这个人推的轮椅超速了超速了超速了啊啊啊——   诸伏景光(一分钟后):不愧是黑泽呢,就连这种事也能轻易做到。   他终于打通了诸伏高明的电话,说我们正在驾驶轮椅追疑似嫌疑人的目标,现在正在沿河的路附近,马上就要接近铃木百货……   接到电话的诸伏高明镇定地说我马上找人去拦截,然后他沉默了一秒,问:你刚才说你们驾驶什么追的人?   诸伏景光:不重要。   希望没人知道,他哥也不用知道,因为跟黑泽开了个玩笑所以坐在轮椅上被推着去追嫌疑人什么的……   总之通知完诸伏高明后,他们就不是那么紧张了。此时,前面的嫌疑人正在拼命地跑,后面的银发少年推着轮椅飞快地追,他们一前一后,成为沿河路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诸伏景光一开始还想捂着脸,后来就摆了,干脆享受一把坐轮椅风驰电掣的感觉,还能指挥黑泽阵前面有什么挡路的东西。果然,当人的承受力到极限的时候,就什么都不怕……   几个刚好从报社下班的记者路过,并目瞪口呆地对他们拍了照片。   诸伏景光:……   这还是不必了吧,他只是回个老家而已,完全不想回长野的第一天就以这种方式出名啊!他都想好报纸怎么写了,还有公安的同事如果看到的话……   “他要跳下去了。”   黑泽阵冷静的声音从诸伏景光身后传来,前面的嫌疑人看甩不掉这个诡异的轮椅组合,就要从沿河路的栏杆上翻过去。下面的路可不是轮椅能走的,起码推不了这么快,对嫌疑人来说,这确实是个不错的逃跑路线。   而且黑泽阵不可能丢下诸伏景光,看来这次,或许他们真要看着那个人逃走了……吗?   呵,不可能。   在对方要逃出他视线的那一刻,黑泽阵就会顺手从诸伏景光的衣服里拿出枪,把那人的腿打断。   不过不到万一他不会用这种手段,毕竟被叫走去做个笔录也很花时间,到时候诸伏景光的晚饭还是要泡汤。   “把我扔过去!”诸伏景光几乎是想都没想就说出了这句话,“这个轮椅足够坚固,我能——”   能在落地前做好缓冲,保证自己不会受伤!而且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对吧黑泽?   他还没说完,整个人就已经腾空而起,连同轮椅一起往前方可疑的男人的方向砸去!   黑泽,你、你你你真扔啊!   一道影子从嫌疑人的上方掠过,那个可疑的男人听到风声回头,但他还没看清向自己飞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诸伏景光就把盖在腿上的外套往嫌疑人头上丢了过去,罩住了他的脑袋,然后连同轮椅一起砸向了嫌疑人!   在那个瞬间,诸伏景光听到不远处的桥上有个童声在大喊:“妈妈!快看!轮椅超人!是轮椅超人!”   诸伏景光:“……”   在那一刻,他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地碎了。   不过没关系,轮椅超人就轮椅超人吧,城市的记忆是有限的。   即将落地的时候,他稳住身体,聚精会神——其实他也没有完全的把握,毕竟是从高处下坠,虽然这个高处只有三四米,却足够对他的腿造成二次损伤,一不小心就会招致很严重的后果,所以他必须小心……   有人忽然拽住了他的衣领,随后,诸伏景光撞进一个很冷的怀抱,两个人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黑泽阵垫在下面,问他:“没事?”   诸伏景光看着近在咫尺的墨绿色眼睛,怔了片刻,才喊出声:“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吧?!”   刚才黑泽可是就这么硬生生撞在地上的,以他们两个人的重量,和诸伏景光落地时候的冲击力……   黑泽阵看诸伏景光没什么事,就无所谓地回答:“嗯,我没事。”那语气好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且对他来说,这确实也算是小伤,黑泽阵甚至懒得看一眼。   他又拎起两只半空中就调整姿势四爪落地的小猫,抖了抖,发现小黄猫冲着他张牙舞爪,小黑猫扒拉他手装可怜,满意地说:“猫也没事。”   诸伏景光:“……”   黑泽阵转向不远处摇摇晃晃正站起来的可疑男人,对方运气不错,满脑袋是血但还没死透,现在这个可疑的男人先一步拿出枪,对准他们两个,色厉内荏地说:“不要动!我本来不想牵扯到你们,但既然你们穷追不舍,今天就别想活着离开这里了!”   黑泽阵看这个可疑男人高频率颤抖的手,自言自语:“他真能打中?”   诸伏景光:“还是要小心意外,万一他不小心打中我们呢?”   他们两个依旧在地上,也没有要动的打算,那个可疑的男人听到他们完全没有压低音量的话,愤怒地吸气,就要开枪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声音!   脚步声!还有两个少年的喊声!   “先夺枪!”   “我知道啊!”   原本就被砸到脑袋、整个人都沉浸在紧张中的可疑男人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一把木剑重重劈在了头顶,然后一个高中生冲上来夺走他的枪!可疑的男人死死抓住枪跟那个高中生角力,但没关系,高中生一抬手,他只看到一点银光闪过,就再也没了力气,很快倒在地上,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最后,他看到的,是最近很火的电影《乌鸦折叠》少年主演工藤新一的脸。原来如此,所以工藤新一真的是电影里那样的……顶级杀手吗?   工藤新一收起带麻醉针的手表5.0版本,看向服部平次,刚才从后面找不到发射麻醉针的机会,不过黑泽哥和景光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他又用夺枪作为诱饵,在服部的协助(木剑闷棍)下终于放倒了对方。   这手表里搭载的麻醉针可是阿笠博士和灰原研发的最新版本!甚至能连发!就算是黑泽哥来也会被放倒的!(大概)   他看向另外两个人,发现黑泽阵和诸伏景光都没事,黑泽阵已经站起来在拍身上的灰了,就松了口气。   “你们没事就好,我和服部在追踪犯人,发现了一些线索,顺着线索找来了,刚好发现你们在这里……”   工藤新一看到的是他们两个从河滩上掉下来,还以为真的出事了,但转念一想怎么可能,黑泽哥和景光哥是去追人的,只能是他们故意下来的。   诸伏景光去扯黑泽阵的衣服:“我没事,但黑泽肯定受伤了。”   黑泽阵在他伸手的时候已经抬腿走了,去看那边的轮椅,他倒是不介意背诸伏景光回去,但轮椅总要有人一起带回去吧?所以说这两个小孩来得正好。   服部平次正蹲在轮椅那里,检查了一下果然坏了,站起来,也大大咧咧地说:“本来我们在他要去的地方蹲守,没看到人,才知道他提前看到门口有人就跑了……幸好啊幸好,然后我们就听说有轮椅飞人在追人什么的,马上顺着找来,果然看到了你们和嫌疑人!”   他说到最后哈哈大笑,而诸伏景光脸上的笑容却逐渐消失了。   不过很快,诸伏景光就安慰自己,没事,不就是黑泽推着轮椅追犯人吗?被大家注意的是黑泽,这跟我没什么关系,也不会有人知道坐在轮椅上的人是我的。   服部平次完全没察觉到他背后的诸伏景光什么表情,又说:“我还听到轮椅超人什么的……对了,黑泽先生,你能给这边的警察打电话吗?我和工藤的手机忘在案发现场那边了。”   诸伏景光叹气,把“轮椅超人”这个称号从自己的大脑里删掉,说他来打电话吧。   还没拿出手机,河岸上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把他交给我吧,我来跟这边的警察联络。”   一个带着棒球帽的金发青年翻过栏杆,从上面一跃而下,到了他们面前。   诸伏景光看着出现的降谷零,虽然人是他叫来的,但……   他跟降谷零对视,很久,才问:“Zero,你什么都没听到吧?”   降谷零沉默了一下,说:“我不但听到,还站在桥上看到轮椅超人了。而且当时桥上还有两个刚跑来的记者……”   诸伏景光:“……”   现在说他是黑泽景光不认识什么诸伏景光还来得及吗? 第214章 血染的荆棘冠   《震惊!长野市区惊现轮椅超人!两年轻小伙驾驶轮椅帮助警方制服犯人, 新的地方英雄已经现身?》   《令人感动的兄弟情谊!才上初中的他,为帮哥哥实现梦想,毅然决然地推起轮椅, 冲向正义的彼方!》   《他, 为躲避两个高中生的追捕,绝命逃亡, 只身穿过长野;他, 为追逐一桩悬案的嫌疑人,身残志坚,在轮椅上奔驰。他追,他逃, 他插翅难飞……》   《独家消息:我报记者采访了在现场的两位高中生侦探, 他们对见义勇为少年的身份含糊其辞, 却推销了时速能达到200公里的新款轮椅?》   “Zero……”   诸伏景光趴在降谷零的背上, 垂头丧气地看完刚刷新出来的新闻, 蔫蔫地把脑袋靠在降谷零肩膀上,整个人就像是失去了灵魂一样。   降谷零背着好友跑到没有记者的地方, 左右看看确定真的没人,才放下心来, 说:“只是坐在有点快的轮椅上被记者拍到了而已, 没什么吧。我到现在都还被说是大器晚成的网球天才呢, Hiro。”   他说这话的时候未免没有对Hiro抱怨的意思, 毕竟上次那个打网球的视频传出去后,他出门都要小心, 幸好之后“公安警察降谷零”的身份终于让那些到处找他的网球界人员们偃旗息鼓。但就算如此, 从伦敦回来后的他走在路上,还可能遇到这样的场景:   一个拿着网球拍的少年忽然从旁边的灌木丛里跳出来, 用网球拍指向他,大声说道:“你就是那个跟我们部长打成平手的网球选手吧!很好,你对上我的视线了,让我们来一决胜负吧!”   降谷零:“……让一让,我要上班。”   少年追上来,锲而不舍地说:“商量一下,商量一下啊降谷大哥,等你下班我们再约可以吗?我真的很需要跟你比赛!”   根本就没有下班的时候刚才只是去找人路过的降谷零:“……”   他和颜悦色地问少年到底为什么要跟他对决,得知这是他们东京全体网球部的偶像、影子部长给他们的建议,部长说他们可以找水平更高一点的人对决,不要故步自封。但放眼整个东京,网球水平最高的除了职业选手们就是他们部长,而他们部长最近腿受伤了,没法打网球,因此他们陷入了困境——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忽然想到,当初不是有跟他们部长打成平手的几个网球怪物吗?于是,这群少年们就到处寻找这几个人的身影,只不过那位姓冲矢的老师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部长的弟弟还在读初中,他们不能欺负小孩,就来找既是大人又在东京的降谷零了。   “所以,跟我对决吧,降谷大哥!”少年期待地看着降谷零,满脸都写着跟我来一场酣畅淋漓的网球决斗吧的字样。   而降谷零往旁边灌木丛里一看,无风自动,里面不知道还藏着多少随时随地都可能刷新出来的网球NPC,正等待自己出场的机会。   Hiro,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降谷零叹气,最终还是没把这事跟诸伏景光说,随后的几天里他学会了绕道走、伪装、让风见裕也穿自己的衣服上路,但不管怎么样都会在路上碰到几个打网球的少年,他们还都用各种各样独具个性的方式试图邀请他跟自己打网球。   要不然还是想办法让他们去找黑泽阵吧?反正黑泽不上班,也不去上学,最近都很闲的样子……不,还是算了,这样对黑泽来说也很过分。   自从知道琴酒的真实身份后,降谷零对这个人的事就格外小心,也可能过于小心了,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他也说不清楚,但这并非某种补偿心理,他也不认为黑泽阵哪里脆弱了,就是觉得可以对这个人更好一点。   所以……   “你们网球部也不是天下无敌吧?跟其他学校的网球部约战怎么样?”降谷零提议道。   “但是最近大家都……啊!我想起来了!我们正在投票决定修学旅行的地点!到时候跟其它学校的网球部约定在同一个地方见面就可以了!”这天来找降谷零的少年悟了!   他兴高采烈地跟降谷零告别,并约定等降谷零不忙的时候“来日再战”,叫上藏在灌木丛里随时准备跳出来的其它同伴,一起离开了。   至于他们找哪个学校的网球部约战,又跑到哪里去修学旅行,这些小事就跟降谷零没有关系了,反正不可能影响到他身上。   现在他穿过桥洞,看到那群记者正在采访两个高中生,就顺着桥另一边的台阶往上走,刚走到一半,降谷零就听到他背上的诸伏景光闷闷地说:   “那不一样。”   “我知道不一样,但是Hiro——你真在意名声这种东西?”   降谷零还是了解自己从小到大的好友的,当初决定去做卧底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把个人的名誉完全放在任务之后了,虽然做卧底跟现在的情况完全不是一回事,但他觉得诸伏景光不应该有这种反应才对。   他抬脚稳稳地踏上台阶,沿着河边的路走,感受到诸伏景光的体温,以及很小声的嘀咕,那声音小到很快就被自由的风叼走,降谷零甚至都没来得及听清就消失了。   Hiro……   降谷零叹气:“还没被抓到的组织残党已经没几个了,还是说你又背着我做了什么?”   “没有。”   “你最近说话的可信度越来越低了,Hiro。别以为我不知道前几天我在伦敦的时候你拿自己当诱饵引他们现身的事。”   “你这不是知道吗?怎么叫我背着你做的,而且只要你想就可以打电话过来让我停手吧?”诸伏景光的语气很轻快,完全没有做了什么坏事的自觉。   降谷零的脚步顿了顿,过了一会儿,他才拉长声调说:“因为‘如果是Hiro的话,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但你也稍微考虑一下我的心情啊。”   就是因为能彼此信任,完全了解对方的性格,所以才能这么纵容——或者说放任Hiro处于那么危险的环境里。   可就算这么说,难道他就不会担心吗?任何计划都会出意外的啊,看看琴酒以前制定的那些计划,意外就好像捅了一下的马蜂窝一样……   “准备只身上海盗船去救人的Zero没资格这么说我吧。”诸伏景光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调整到自拍模式,将手机的摄像头对准他们两个人。   画面里出现的是两张年轻的脸,明明其实是一样的年纪,但其中一张脸显得有点过分年轻了。诸伏景光用手臂环着降谷零的脖子,比了个手势,对降谷零说:“我们很多年没拍过合影了吧?Zero,快点笑一笑。”   是啊,有很多很多年都没有合影了。降谷零看到这么开心的诸伏景光,也对着镜头笑了起来。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这张照片被印刻在了诸伏景光的手机里。   诸伏景光对着照片心满意足地看了一会儿,就要把它删掉,降谷零却忽然说:“别删了吧。”   他的目光也落在那张照片上,确实是一张很值得留下的照片。照片里的他们两个站在一棵长满绿叶的樱花树下,或许来年再来这里拍照,他们背后的风景就会变成一树绯红的花海。   “不,那样不够安全,而且以后随时都能再拍。”   诸伏景光只是停顿了很短的时间,就做出了决定。他删了照片,却把刚才那一幕留在心里。然后他关掉界面,在拨号界面输入了黑泽阵的号码,打电话让黑泽先去买菜,他和Zero去接那两个高中生。   天色已晚,让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自己回山上是不太安全的,不如跟两个学校的老师说一下,留他们在诸伏家吃饭,晚上在这里留宿或者让黑泽把他们送回山上去。   《因为两个高中生夜间上山太不安全了所以我们派了个看起来就很瘦弱的初中生去保护他们》.jpg   降谷零就看着他打完电话,忍不住说:“你使唤琴酒倒是很顺手啊……”   Hiro,你做到了就连组织BOSS(而且是两任!)都做不到的事,你随便一个电话就能让琴酒去买菜!你甚至没给他买菜的清单,还说“你知道应该买什么吧”,这种相当于“随便什么”的要求就是琴酒最反感的选项啊!   “嗯?”诸伏景光理直气壮地回答,“反正这种小事,他不会拒绝我的要求啦。”   “我都有点——唔,Hiro,你在意刚才的事,该不会是因为……”降谷零觉得自己好像是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其实你一点也不在意「诸伏景光」被人怎么评价,但你挺在乎「黑泽景光」的名声?”   “……”   降谷零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就像他们无数次闲聊的时候那样,可他说完这句话,迎接他的却是诸伏景光的沉默。   “哈?”   “……”   “Hiro?!”   他震惊地看向诸伏景光,很久,黑发的少年才语气飘忽地回答:“对我来说,这两个身份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吧……”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降谷零艰难地说:“Hiro,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返老还童后会受到身体激素水平的影响,产生一些变化……对吧?你现在是不是还在青春期?”   “…………”   青春期的三十岁公安恼羞成怒,久违地叫了好友的全名,两个人差点就在沿河的道路上打起来,幸好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声音打断了他们。   “轮椅超人哥哥?”   是个特别稚嫩的孩子的声音。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往身后看去,只见一个坐着轮椅的小孩正被应该是他妈妈的年轻女人推过来,用力向他们挥手。小孩是比较瘦小的那种,肤色是病态的白,他腿上盖着毯子,从毯子下面的形状来看,那双腿的肌肉是完全萎缩、或许很久都没有走过路的。   他妈妈有些歉意地望向这边的两个人,低头对坐轮椅的小孩说裕树小声一点,不要给两位哥哥添麻烦。这是位神色难掩疲惫的年轻母亲,她穿着得体、举止有礼,可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已经被生活的重担压垮了脊梁。   叫裕树的小孩就听话地减小了音量,但还是用亮闪闪的眼睛看着诸伏景光,说:“轮椅超人哥哥是要隐藏身份吗?我知道了!”   诸伏景光:“……”   他示意降谷零蹲下来,让他到跟这个小孩差不多的高度,然后诸伏景光握住了小孩的小手,认真地说:“没错,哥哥就是你要找的轮椅超人,但我的身份是保密的,所以裕树要帮我保守秘密哦。”   小孩立刻就答应了:“好!大哥哥好厉害!裕树有看到大哥哥从天上chua——的一下就飞起来,把坏人打倒了!”   他甚至手舞足蹈,说大哥哥当时抄起毯子(外套)扑向坏人的动作特别酷,是超级厉害的英雄,然后又左顾右盼,不解地问:“那个爷爷呢?”   诸伏景光一愣:“什么爷爷?”   他是真愣了,没反应过来,反倒是降谷零先笑出了声。然后降谷零假装咳了两下掩饰尴尬,诸伏景光也终于理解了那个小孩的话里是什么意思……   小孩比划了一下:“就是推着大哥哥走的那个白发老爷爷啊!他推得好快,跟大哥哥一样是很厉害的英雄!”   老爷爷黑泽先生可能不是很愿意听到你这话,但他对幼崽一向宽容,所以他会原谅的。   毕竟小孩可能没见过这种天生白发的人,只是远远看到而且还没看清,就以为是老爷爷了吧。   诸伏景光在心里想象了黑泽阵听到这句话时候的反应,得出的结论是幸好黑泽不在这里,他很快就收敛了心神,对小孩说:“没错,那个爷爷也是很厉害的英雄,他推轮椅推得超快,是哥哥的搭档,大家都叫他——推轮椅超人!”   降谷零:“……”   Hiro,比起没见过白发小哥哥的小孩,还是你的话对黑泽的伤害更大一点,幸亏黑泽没听到。   小孩完全没有怀疑诸伏景光的话,他期待地问:“那推轮椅超人爷爷在哪里?”   诸伏景光笑了笑,说老爷爷已经回家了,现在是要回家做饭的时间,推轮椅超人爷爷还要给家里的孙子做饭,毕竟他家刚把大孙子找回来嘛。   小孩看起来有点失望。   诸伏景光摸了摸小孩的脑袋,说,不过跟那位爷爷一样厉害的英雄,这里也有哦。   “在哪里?”   “裕树的妈妈就是跟爷爷一样厉害的人,爷爷能做的事妈妈也都能做到,所以妈妈也是裕树的英雄啊。”   “诶……”   夕阳下,小孩和他的母亲离开,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看了一会儿,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母亲低头说着什么,然后又笑起来。   她转身向两个年轻人挥手告别,在回头的那一瞬间,她看起来年轻了许多。   降谷零看着他们离开,才背着诸伏景光继续往回走,边走边说:“看起来你也不是那么在意这个名号嘛。”   “才不是,我还是很在意的。”诸伏景光瞬间就蔫了回去,整个人都趴在降谷零身上,没了动静,“应该有更好听的名号才对吧……”   “喂你在意的点原来是这个吗?!”   他们终于回到了抓住嫌疑人的案发现场,嫌疑人已经被降谷零叫来的警察带走了,而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还没从记者们的围困中逃脱出来。   毕竟长野县这段时间就没发生过什么大事,最后这几个记者明明应该下班了,还是逮着这两只小羊羔使劲儿薅毛。   诸伏景光无奈地笑了笑,给那两个少年打了电话,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之前几番推脱没能跑路,这会儿记者也少了,还有电话打来,他们找到借口拔腿就跑,终于冲出了记者的包围圈!速度比追犯人的时候还快!   几分钟后,他们在附近汇合,两个少年干脆坐在地上,工藤新一委屈地说长野是怎么回事,就好像没见过案件一样,明明以前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降谷零弯下腰,说:“柯南君,有没有可能你上次来的时候是个小学生,记者们不好意思采访你太长时间。”   工藤新一:“……我现在变回江户川柯南来得及吗?”   他身为小学生撒娇卖萌说小兰姐姐在等他的无敌跑路理由已经没有了啊!   诸伏景光笑了,服部平次说变成小屁孩有什么好的,你是想再去毛利家住吗?   工藤新一想到那天他去找毛利小五郎时候被质问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的惨案,看到服部平次想继续说话,他扑上去就死死捂住了服部平次的嘴巴!   两个小孩滚作一团,明明刚才已经跑得没有力气,现在却又开始打闹起来,直到这里唯一的大人(?)降谷零说走吧,我们去Hiro家,已经给你们的老师打电话了,晚饭在这边吃,等吃完我和黑泽送你们上山。   《因为两个高中生深夜上山太危险了,所以我们派了初中的黑泽先生和八岁的波本大人一起送他们上去》.jpg   他们回去找到轮椅,发现这个东西确实很结实,只是轴承坏了,卡在那里无法顺利推动,外部结构是一点也没有变形。于是他们往回走,踩着黄昏的尾巴到了诸伏家,诸伏景光远远地跟站在门口的黑泽阵打招呼。   银发少年沐浴在那片黄昏的颜色里,提着一堆刚买的东西,肩膀和头顶上各有一只小猫。他从上到下地打量他们几个,露出了些许不快的神情。   诸伏景光直接从降谷零身上撞到了黑泽阵怀里,在黑泽阵开口之前先发制人:“黑泽你刚刚买菜回来吗?怎么还是等在门口?我还以为你会先开始做饭呢。”   黑泽阵:……   他接住诸伏景光,用一种莫名的眼神把刚来的四个人都扫了一遍,才问:“我衣服呢?”   “呃……”   工藤新一想了想,那件衣服——被诸伏景光当做武器扔出去的衣服,当时好像被警察当做证物收走了,现在应该是在长野警署吧?   他不是很确定,毕竟当时记者们已经围上来了,他只顾着看背着诸伏景光逃跑的降谷零,满脑子都是“你们已经不再只是看着了你们直接逃跑了啊降谷哥和景光哥”……   黑泽阵一看就知道这群人把他的外套忘了,他把买来的东西放在地上,又把诸伏景光放到坏了一半但没全坏的轮椅上,慢吞吞地说:“你家的钥匙在那件外套的口袋里。”   诸伏景光:“……”   其他人:“…………”   没等他们发表感言,黑泽阵就又说:“明天演出的门票和我的机票也在。”   这下,整个世界就都沉默了。   很久,诸伏景光说没关系,衣服应该在警署,我们现在就去拿,首先我们把轮椅修一下。   降谷零说等一下,其实我……   他还没说完,黑泽阵就已经动手了,他面无表情地说:“没关系,我会开锁。”   工藤新一睁大眼睛:“等等,这是诸伏警部家的门吧!我们真的要直接撬锁吗?!”   而且这是在外面啊!我不要因为这种理由被叫进警署啊!琴酒哥哥你再考虑一下啊!   黑泽阵:“他不会介意。”   就算介意也没关系,直接给诸伏家换个锁吧,现在的也不够安全。   工藤新一很介意!他扒拉住黑泽阵,给了服部平次一个眼神,服部平次点点头,说这确实是个好办法,然后他看到其他人都在看他,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怎么了?现在去拿钥匙也太晚了吧,而且我相信黑泽先生的撬锁技术……”   “你对他从哪里来的信心啊!等等,琴酒哥哥,真的要在这里光明正大地撬警察家的锁吗?!”   “其实我……”降谷零试图开口,但是再次失败了。   因为就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们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你们怎么在门口?”   是诸伏高明的声音。   与此同时,“咔哒”,很清脆的一声,诸伏家的门被黑泽阵撬开了。   于是,整个世界再次陷入了寂静。   工藤新一:啊啊啊啊你在户主本人面前把他的家门给撬开了啊!   黑泽阵镇定地收起作案工具,跟诸伏高明打招呼,说:“钥匙没带回来,我就直接开门了。”   诸伏高明点点头,还真的不介意。   工藤新一抓住黑泽阵的手臂使劲儿晃:“问题不在这里吧!我们回去拿钥匙也来得及!你看降谷哥,他刚才就想劝你很多次了!”   降谷零看到其他人终于往他这边看了,沉默地把手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张开手,手心里是一把形状似乎有点眼熟的钥匙。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降谷零缓缓开口:“其实我刚才想说的是,我有诸伏家的钥匙。”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说这是Hiro以前的钥匙,他特地带来是怕诸伏高明不在家,他们没地方去。   刚才他想说自己有钥匙,但还没说完,场面就一片混乱,而且黑泽阵开锁的动作专业且迅速,两只小猫还在一边喵喵加油,眨眼的功夫门就开了,降谷零都没来得及阻止……然后,诸伏高明就回来了。   场面一时间变得非常尴尬,在这片尴尬里,唯二跟之前一样镇定的是撬锁人黑泽阵和户主诸伏高明。   他重新提起买来的食材和调味料,跟诸伏高明往里走,两个人甚至开始商量晚饭做什么了,完全没给后面的四个年轻人以说话的余地。   降谷零:“……”等一下,他也被划分到年轻人的范畴里了吗?   他缓缓收回手,把钥匙递给诸伏景光,诸伏景光拽了拽他,说:“Zero,我们去把黑泽的门票和机票找回来吧。”   事到如今另一把钥匙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可以先把手里这把钥匙给诸伏高明,重要的是黑泽的机票。是的,门票也不重要,反正黑泽阵是黑羽盗一亲自邀请去的,不可能看不了演出;问题在于没有机票的话,他不知道黑泽阵打算怎么去夏威夷。   不是“黑泽阵去不了”,是诸伏景光“不想知道黑泽阵会用什么办法去”。   工藤新一说既然这样,我们先去修轮椅吧,回来应该刚好能赶得上晚饭。他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很明显,黑泽阵和诸伏高明没打算让他们插手。   那两个人……按理来说应该不认识吧?氛围却意外的融洽啊。   服部平次点点头,说:“好啊,来的路上我刚好看到一家五金店,我们去那里修吧!”   诸伏景光问了具体的位置,然后笑着说那是一家他小时候就存在的老店,他以前骑单车去找哥哥,就从那家店路过,还找老板修过车,不过当时诸伏高明还不住在这里……   他们临走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看,发现黑泽阵好像并没有生气,就悄无声息地从门口溜走了。   而厨房里,诸伏高明看向背对着他的黑泽阵,说:“书房里有医药箱。”   黑泽阵把两只捣乱的小猫拎开,小黄猫扒拉他,小黑猫喵喵叫了两声,不过黑泽阵的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他正在收拾食材,同时回答诸伏高明的问题。   或许这也不算回答。   “没杀人。”   “我知道。”   他们确实不认识,也对彼此完全陌生,话题从某个生硬的地方开始,刚说了两句好像就已经没有了下文,谁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又或者根本没有继续说的必要。   黑泽阵想,他跟黑泽阳相处的时候就是这样,不熟,但能理解彼此的意思,所以也没有深入了解的打算,他们不需要默契,只要能完成任务就可以了。刚好,在任务效率这方面,他们两个对彼此都很满意。   他刚才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几个人,想对他动手的人,对方从哪来的他不是很清楚,不过既然能这么快反应过来,肯定是在长野市内的。   所以黑泽阵放下买的食材,花了点时间解决这些人,顺便问出了一些情报,往回走的时候他本以为能看到一群嗷嗷待哺快要饿死的家伙,却没想到他们比自己还晚回来了几分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了。   反正,有那两个小侦探在,再加上两个组织前卧底,发生什么都不让人意外吧。   “那些人呢?”诸伏高明又问。   “我报了警。”黑泽阵语气平淡地回答。   他把两只一直在捣乱的小猫放到厨房门外,告诫它们两只继续捣乱的话今晚就没有饭吃,他说得非常严肃,小黄猫和小黑猫虽然听不懂人话,却知道他现在心情很不好,就乖乖地往外走……准确来说是小黑猫咬着依旧在张牙舞爪的小黄猫的尾巴往外拖。   厨房里终于安静下来,两个人沉默地做着晚饭,好像根本没有要聊天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黑泽阵转身的时候,说:“你的地盘不是很平静。”   嗯,诸伏高明的地盘,不管怎么看,这里的治安、环境还有警察们,都多多少少受到这个人的影响,或者说有诸伏高明的影子在里面。   黑泽阵一向不喜欢行政意义上的划分方式,那对他的工作来说没有任何帮助,毕竟你说东京地下有块地盘是FBI的,难道地图上会给你标注出来吗?   诸伏高明回答:“确实发生了一些事。”   他看着锅里渐渐煮沸的水,确认了现在的时间,又转向黑泽阵,说:“最近有些医学资料从某个地方流出,不知道你清不清楚这件事。”   这是要谈正事的态度。   黑泽阵还是没回头,就在那里做晚饭,声音却变得严肃了许多:“你说,我在听。”   诸伏高明的视线停留在黑泽阵的银发上,他好像在想些别的事,但说话的语气很正式,正式到像是在长野警署开会:“资料流进了长野,有不明人士在这里聚集,附近的大小组织都暂时停止了活动,就连警署内部的一些灰色关系也销声匿迹,可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所以最近这里才这么安静,但极致的安静背后,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暗流涌动。   “什么医学资料?”   “我正在调查。”   “跟今天找我的人有关?”黑泽阵微微皱眉,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确实能猜到大致是个什么发展。   诸伏高明摇头,回答:“不能确定,但我的同事在那具尸体上找到了一样东西。”   是一张照片。   他把拍摄的证物袋里的照片拿给黑泽阵看,上面赫然是黑泽阵——一个银发少年的照片。而且是大概一个月前,黑泽阵在米花町时候的照片。   黑泽阵看了照片一会儿,“哼”了一声,就把手机还给了诸伏高明。   “你弟弟在执行秘密工作的事,你大概知道吧?”   “大概猜到了。”   “具体的情况等他回来跟你说,他肯定想自己告诉你……那份医药资料可能与他的工作涉及的组织相关,至于资料的内容,八成是什么长生不老之类的东西。”   “长生不老啊。”诸伏高明重复了一遍。   黑泽阵感受到背后一直盯着他的视线,也没有特别在意,毕竟谁看到外表跟实际年龄不相符的人,又听到长生不老的词汇后,都会有什么想法。   不过诸伏高明没问自己的弟弟,倒是问起他这个陌生人来了。   黑泽阵熟练地抄起菜刀,说:“围绕着长生不老这种荒诞妄想建立的组织,聚集的蠢货,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有的,抓不完、杀不尽,就算组织被毁灭,也会有人带着资料逃离。幸好,那种药物对大多数人来说都只是致命的毒药。”   药物并没有开发完成,当然,它最好永远也别开发到最后,黑泽阵不想知道长生不老药真正被研发出来后,他们面临的将会是什么样的未来。   他对社会学,以及历史给出的经验没什么兴趣,他只是想说,如果人类都长生不老,那他老家雪原里的动物们就有点危险了。   他没有对药物进行详细的说明,也不知道诸伏景光会跟诸伏高明讲到什么地步,就换了个角度:“月初,有些人死了,他们的同伙用他们的遗物举办了拍卖会,准备分一杯羹。紧接着,就在前几天,参加拍卖会的人被一网打尽,沉入了海底。”   那位英国军官明明有时间找人去收拾乘客的行李,却没去收殓那些尸体,于是那群参加拍卖会的人,无论男女老少、是否无辜,都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了。   诸伏高明看着表,发现时间快到了,也转身继续做晚饭。他大概猜到了黑泽阵想说什么。   “因此现在……”   “所以现在有新的拍卖会在举办,我收到了消息,但没有去管这些事的想法。不管是资料、组织,还是拍卖会,以及死人,这些东西都总会有的。解决他们不是我的工作。”黑泽阵转过身,正好对上诸伏高明的眼睛。   那双跟诸伏景光很像的眼睛要更严肃,也更冷静。   诸伏高明说——或者承诺道:“是啊,那是我们警察的工作。”   “嗯,拜托你们了。”黑泽阵应了一声。   等到晚饭快做好的时候,诸伏高明看着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听到楼下有两个少年的声音传来,知道吃晚饭的人要回来了。他转过身,忽然对黑泽阵说:“你跟他说的很不一样。”   黑泽阵嗤笑:“我上次跟他见面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跟他认识只有那么点时间的黑泽阳当然不了解他,他也不了解黑泽阳,理应如此。   不过他还是问:“他是怎么说我的?”   诸伏高明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没回答这个问题。至于为什么没能回答,黑泽阵也不想猜测。   在那群人回来、门被打开之前,他问:“他什么时候跟你说了我的事?”   诸伏高明说:“临死前、病床上,他让我接替他的工作。”   至于这份工作是什么……   黑泽阵并不想听到那个答案。   但诸伏高明已经说了下去:“等你回来。这是他的最后一个任务。”   银发少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想从诸伏高明身上看到某个不熟的人的影子,可惜这两个人于他而言,都是完全不了解的人。   最后他无趣地转过身,往门外走,去接人。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对诸伏高明说:“把他的话忘了吧,他的任务早就没有必要了。”   没等诸伏高明回答,他又停住脚步,就站在那里,头也不回地说:“不过你也不像会放弃的人。”   诸伏高明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他救了我,我代他完成遗愿。既已承诺,必以死守之。” 第215章 血染的荆棘冠   “我们回来了——”   诸伏景光跟其他人回到家, 打开门,发现哥哥家里的气氛有点奇怪。不是“发生了什么”这种类型的奇怪,是他们离开这么长时间, 回来的时候诸伏高明和黑泽阵一个在厨房做最后的收尾, 另一个坐在沙发上喝茶看新闻,就像根本不认识彼此一样, 也没有跟他们谈论一下对方的打算。   按理来说这两个人一起做了饭, 总该聊两句吧?可事实是诸伏高明收拾好厨房,跟回来的人打招呼,把餐具整整齐齐地摆在餐桌上,期间从看新闻的黑泽阵身边路过了三次, 两个人都没说过一句话。   吵架了?还是他们真不熟啊?   不, 不对……如果真是完全不认识的人, 反而会表现得客套一点, 起码要象征性地说几句话吧?   可不管怎么想, “琴酒”和“诸伏高明”都没有存在任何交集的可能,先不说在组织里的时候, 如果过去的三年里黑泽阵就知诸伏景光有个哥哥,为什么不把他送回来?   “黑泽?”   诸伏景光的轮椅就在沙发后面, 已经修好了, 现在他扒着沙发脊, 只能看到黑泽阵的后脑勺, 就保持这个动作,准备问问问黑泽阵刚才跟诸伏高明说了什么。   至于为什么不去问哥哥, 因为诸伏高明正被两个小侦探缠着问下午那个案件的相关情报。他们三个未成年两个大人一共四人回来, 就只有降谷零在门口打电话——有工作。   “怎么了?”   黑泽阵没回头,依旧在看电视新闻节目里《京都知名旅游公司SEVEN社总部意外发生爆炸, 现场人员无一生还》的报道,就这么淡淡地回应了。   诸伏景光有点不高兴地扯了扯他的头发,还扯下了一根,降谷零打完电话进门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他下意识地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黑泽阵只是把那一缕银发按住,先看看欲言又止的降谷零,又看向诸伏景光,问:“没找到?”   现在是晚上八点钟,没找到钥匙不关他的事,反正诸伏高明刚才那么镇定,家里应该有备用钥匙——而且现在也确实有备用的;但机票没了的话,黑泽阵就要走别的路子去夏威夷了。可能不那么符合流程,但是够快。   “已经找到了。”   诸伏景光把那件外衣放到黑泽阵手上,钥匙、门票和机票自然也都在。   其实他们到长野警署的时候,之前见过的那个年轻小警察正在找他们。警察检查证物的时候在衣服的口袋里发现了日期是明天的门票和机票,知道衣服的主人肯定急着用,不过他们没有诸伏景光的联系方式,正想打电话问问诸伏高明是不是认识他呢。   黑泽阵接过外套,看他家小孩还有话要说,又问:“你……在外面被人欺负了?”   不然为什么问得这么拐弯抹角,他印象里诸伏景光要么干脆不说,要么说得很直白,反倒是作为苏格兰的时候经常说些话里有话的东西。   诸伏景光:“……”   黑泽这是什么反应,他可是跟Zero一起出去的!等等,黑泽该不会怀疑他和Zero吵架了吧?   诸伏景光看着黑泽阵,仿佛从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没有!”他下意识提高声音反驳,又把声调压低了一点,问黑泽阵,“你跟我哥怎么了?”   黑泽阵疑惑反问:“他怎么了?”   诸伏景光干脆问得明确一点:“你们两个这么长时间就没说点什么吗?”   黑泽阵不假思索地回答:“没有。”   诸伏景光:“……”   黑泽阵把头发抽回来,慢吞吞地说:“可能气场不和吧。我跟你哥合不来。”   事实也正是如此。他跟诸伏高明之间,始终隔着个不知道说了什么的黑泽阳,而且能被黑泽阳托付后事的人,跟他八成是合不来的。   当晚,他们在诸伏高明家里吃了晚饭。   晚饭的成分是:诸伏景光以前喜欢吃的,诸伏景光现在喜欢吃的,两个小孩报的菜单,和剩下的食材刚好够做的。   黑泽阵和诸伏高明都没提自己喜欢吃什么和不能吃什么,而降谷先生的口味……黑泽阵回忆了一下,没想起来,就算了。诸伏高明跟降谷零更是没见几面,甚至会特地避开弟弟的同伴,自然也不会知道降谷零的喜好。   只是在做饭的时候黑泽阵说了一句:“他可能喜欢吃三明治。”   诸伏高明回答:“下次。”   没准备三明治的食材,而且在这种晚餐的餐桌上摆三明治不是那么合适。黑泽阵想了想,反正波本和贝尔摩德经常一起吃饭,就按贝尔摩德的喜好再做点吧。   (莎朗·温亚德:他甚至记得我喜欢吃什么,感动。)   (黑泽阵:是啊,因为你的品味太差了,我记住了那几道菜的味道,怎么也忘不掉)   晚饭的时候黑泽阵和诸伏高明也没说话,倒是诸伏景光特别跟哥哥介绍了黑泽阵,说是工作上的同事——翻译一下就是卧底工作的同行。   诸伏高明听懂了,黑泽阵也没什么表示,只跟诸伏高明点了点头,没有进一步认识的打算。两个人就像原生家庭和孩子被拐卖后的领养家庭见面,好像应该有什么话说,但实际上都没什么可说的。   整张桌子上只有服部平次觉得他们话里有话,但他坚信工藤也在被谜语人的行列里,所以他跟工藤一样什么都没有问。   工藤新一:对不起,服部,我没说话是因为知道得太多。   快吃完的时候,诸伏高明忽然问:“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他问的是黑泽阵。   黑泽阵本来不想回答,被诸伏景光在桌子下面戳了戳,才说了句:“退休了,什么都没干。”   组织没了,他也没兴趣当杀手;A.U.R.O的使命已经结束,剩下的工作是各个国家自己的;真要说有什么工作的话,他还是雪原的向导。   题外话,昨天他看到灰狼被迫给他发的照片了,海拉那群人还真给他做了个雕像,纯白的,放在雪地里根本看不见,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诸伏高明若有所思,问他:“有兴趣当警察吗?”   听到这句话,工藤新一的呆毛抖了抖,诸伏景光猛地抬头,降谷零缓缓打出了问号。只有服部平次觉得这提议很好啊,其他人都在沉默什么?   等等?难道他被排挤了?服部平次,终于发现了只有他情报缺失的这个可怕问题。   话题中心的黑泽阵眯了眯眼。   二十多年前,在深夜的东京警视厅,黑泽阳也问过他一模一样的问题。   而黑泽阵的回答跟以前没什么不同,他移开视线,语气平淡地说:“没有。”   二十年前那时候或许可以,如果排除他个人意愿的话。但现在,他已经做不到了。   还有,黑泽阳到底给诸伏高明说了什么,他怎么到死都还惦记着把别人家精心培养的间谍拐去当警察这件事?   诸伏家的餐桌一片寂静。   直到服部平次问了句:“这算不算雇佣童工?”   虽然只是外表看起来是,但黑泽先生现在这个样子,也根本没法当警察吧?你们都完全不在意这个问题的吗?服部平次不理解,工藤新一看他的眼神更不理解。   黑泽阵低笑一声,没人知道他在笑什么。   当年Juniper十二岁,独自作为A.U.R.O派来的帮手抵达日本,跟前去交接的人见面时,也被问了这个问题。   他的回答是把小看他的人全都打一顿,不遵守任何人的规则。   而且因为他是小孩子,跟他打过的人也没记仇,反而开始觉得A.U.R.O确实有问题。不过如果是现在的“黑泽阵”,应该会采取更符合常理,让其他人特别是维兰德在面子上稍微好看点的做法吧。   他站起来,说:“是啊,雇佣童工,所以算了。”   诸伏高明颔首,没再说话。   很久,有人问:“你们真不认识?”   整个餐桌上的人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而他们得到的回答是非常平静自然的两句话。   “之前没见过。”   “现在认识了。”   ……   晚饭后,黑泽阵和降谷零送那两个小孩上山。   降谷零本想自己去的,毕竟黑泽阵从外表上看也是个小孩,而且是特别小、目标特别明显的小孩。银发、矮个子,长得漂亮的小孩,动作还特别悠闲看不出警惕,像个小动物,简直是强盗和随机杀人犯最喜欢的那类目标。   不过黑泽阵看向那边的诸伏兄弟,说那两个人一定有话要说,意思是给他们两个留点空间。   于是降谷零也不好拒绝,毕竟琴酒难得的懂人心——这当然是谎话,琴酒在组织里的时候就经常用嘲讽的语气说“既然你们还有「私人事务」要谈,那我就不扫你们的兴了”,然后走掉。当时他觉得琴酒话里有话,意思是“我怀疑你们是卧底”,现在想想,黑泽阵可能压根什么都没想,他就知道谁是卧底,只是习惯性地用那个语气说话而已。   现在黑泽阵倒是不常那么连讽带刺地说话,可能是因为周围不是认识的人就是小孩子吧,不需要跟组织里的罪犯和间谍勾心斗角,就连琴酒的攻击性都降低了很多。   “废物。”   黑泽阵忽然说了句。   降谷零缓缓转过头,看到黑泽阵在打电话,用的就是他以前那种语气,眉宇间满是阴沉。   银发少年走在队伍的最后,月光照在他如水的银发上,墨绿色的眼睛里全是危险的气息。他随手掰断一根树枝,听起来心情不是太好。   降谷零:……   降谷零: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所以黑泽是在跟谁联络?   他还没问,黑泽阵就挂断了电话,快步追上来,对他说:“你马上也会收到消息了,CIA在围剿组织的时候有人动了心思,想得到组织的研究成果,结果被人反设计,炸了研究所带着资料跑了。现在那些人已经脱离了美国国境的范围,事也压不住了——那群废物干的好事。”   提取关键词:CIA,废物。   降谷零点了点头。   日本公安在美国境内的消息渠道有限,更何况是这种机密的、CIA很想掩盖过去的情报,不能及时得知也是正常的。虽然说是在合作,但各家都拼命捂着自己的情报,日本公安又何尝不是,只不过他们没整出这种蠢事来罢了。组织各个研究所的那些研究资料,降谷零是带着真正的专家宫野志保亲自去筛查的,没必要存在的部分已经彻底销毁了。   就算上面有些人说得再委婉,这些资料还能有什么重要用途,他也不会让这种东西出现在自己的国家(恋人)里。   至于黑泽为什么会这么快知道CIA的情报,当然是因为黑泽他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降谷零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在组织里的时候就经常陷入“琴酒有额外帮手”的思维误区,毕竟当一个人完成了原本不可能的事,最好的解释就是他有帮手。而琴酒经常随便回答问题,不是神秘主义,他就是随心情说话,导致卧底们叛徒们组织忠臣们都觉得他有格外多的后台和爪牙,但从这段时间的接触来看,降谷零觉得……黑泽阵作为琴酒的时候可能确实跟不少情报提供方有密切联络,但和CIA这种官方机构的联系,应该是没有的。   这人很厌恶包含FBI、CIA、MI6和日本公安在内的情报机构,只不过在与之相关的熟人面前不怎么提及,也从不喜欢正面表达自己的情绪而已。   “刚才是谁的电话?”降谷零很自然地问了。   他本来犹豫了一下要不要问,但他转念一想,忽然想通了,他是BOSS啊!既然是跟组织相关的事,那他作为组织的BOSS问琴酒的情报来源有什么不对?(波本得意.jpg)   黑泽阵没察觉到降谷零的这点小心思,直接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在CIA里有个内应,你也认识。”   “谁?”降谷零迟疑了一下,一个名字出现在他心头,“难道是……”   “你姨妈。”   黑泽阵的嘴角浮现一抹笑意,他看到降谷零的表情忽然凝固,心情就变得更愉快了。   当然是贝尔摩德,跟CIA合作而脱身的莎朗·温亚德女士,她卖组织卖得彻彻底底,帮她自己换得了翻身上岸的机会,却也让一些得到情报的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可那跟莎朗有什么关系?她可是非常认真地卖了组织呢——这是莎朗·温亚德的原话。   降谷零沉默。   很久,他才把吐槽这个人恶趣味的念头压在心底,毕竟就他的了解,琴酒只对两种人开玩笑:马上要死的敌人,和算得上熟悉的人。   那他应该算关系不错的熟人吧?   “黑泽……”他叹气。   “嗯,以后我不开这种玩笑了。”黑泽阵借着月光看了一眼降谷先生的表情,看出降谷零不喜欢被提及自己和莎朗的关系,就说。   他难得懂人心,不过从降谷零的角度看就是另一种情况了——琴酒因为说错话跟我道歉了!   “也不用你这么小心。”现在小心的反而变成降谷零了,他有点纠结地说,“我跟贝尔摩德,也……”   黑泽阵忽然停住脚步。   他皱眉,语气不善地问降谷零:“我看起来像什么易碎品吗?”   这是什么小心翼翼每说一句都怕人生气的说话方式,波本以前面对他那踩着底线大胆试探的模样哪里去了?   黑泽阵还记得有次宴会的任务,他被那位先生临时叫回去,波本赶过去易容后作为贝尔摩德的男伴出席,要出门的时候他给琴酒发了条消息:我抢走了你的女伴,你不会生气吧琴酒?   当时黑泽阵就给他回了一个问号,也给贝尔摩德回了一个问号。对,贝尔摩德给他发的是:Gin,我把你的临时小搭档抢走了,你不会生气吧?   呵。那次事件后黑泽阵和贝尔摩德打了一架,大明星莎朗·温亚德足足半个月没出现过。   所以降谷零这段时间的表现是怎么回事,难道脱下那层波本的皮,降谷先生就是这样一个谨慎认真到可笑的性格?   “……”   紫灰色的眼睛眨了眨,降谷零知道黑泽阵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真难伺候啊,降谷零想。不注意也不行,这人随时可能被踩到尾巴;在意黑泽阵的想法也不行,因为这个人很讨厌被关注,特别是被毫无理由地优待,他自己抢来的另说。   但就在刚才的一瞬间,降谷零已经想到了应对的方法:“但你是我哥哥啊,我不能关心你吗?”   黑泽阵果然沉默了。   月光沉进深深的芰荷墨绿里,一点细碎的光都没留下,就沉入水底消失了。黑泽阵不是很高兴看了降谷零一眼,就加快脚步往前走。   走在前面的两个少年时不时慢下来等他们,也没插入到他们的话题里。   降谷零追上去,他觉得黑泽阵有点逃避问题,或者干脆就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这说明……之前那句“我不介意你叫我哥哥”的分量可能比他想得还要重一点。   再往前推,三个月前的古桥町,黑泽跟他说自己的名字和代号叫做“Juniper”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沉甸甸的分量,那时候连Hiro都不知道这个词。   所以你对我的信任和看重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又从何而来呢,琴酒?   “你是不是认识他?”降谷一把拽住了黑泽阵的胳膊,黑泽阵想挣开,降谷零就干脆把人揽在了怀里。   他看到那个银色的脑袋慢慢抬起来,黑泽阵仰头跟他对视,磨了磨后槽牙,不管怎么看都对这个动作很是不满。   黑泽阵一字一顿地威胁道:“降、谷、零。”   降谷零觉得他可以更大胆一点。   所以他把下巴搭在黑泽阵的肩膀上,低声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认识我那个没见过面的哥哥?”   比“知道”更了解的“认识”。他们都知道降谷零在问什么。   不是认识那位未曾谋面的哥哥,就是认识亚莉克希亚,单纯贝尔摩德这点关系不可能让黑泽阵说出那种话,更何况黑泽阵不喜欢贝尔摩德是真的——哪怕他们的关系其实密不可分,可以的话黑泽阵很乐意看到贝尔摩德栽跟头。除此之外,降谷零也不自认为他跟黑泽阵的关系会忽然好到那种地步。所以问题只能出在黑泽阵自己身上。   黑泽阵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语气变得无比平静:“你先放开。”   他怕自己待会就受不了被人从背后接近而跟降谷零打起来,到时候就什么问题也别想问了。   降谷零觉得他养的猫要炸毛了,而且试探的目的也已经达到,就松开手,假装抱怨:“为什么Hiro可以我不可以啊。”   黑泽阵觉得这人忽然就开始不可理喻起来,说:“他是小孩,你也是吗?”   “Hiro早就……不算小孩了吧?”降谷零迟疑地说。   他还以为黑泽叫Hiro“我家小孩”是开玩笑的,原来黑泽是真的这么想啊?!琴酒啊琴酒,你在想什么,就算Hiro失忆过,可他现在恢复记忆了,诸伏景光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而且他就比你小三岁啊?!他还经常自称你哥呢!   降谷零对上黑泽阵的视线,竟然看出了一种“我说是就是”的理所当然。   最后他不得不接受了现实:“……你就宠他吧。”   黑泽阵轻轻哼了一声,不再作答,转而说回到上一个话题:“你说西泽尔·林?”   其实他不知道西泽尔用的身份姓什么,但总不能让西泽尔跟他姓,所以就用亚莉克希亚的假姓氏吧。   不等降谷零这个一无所知的人回答,黑泽阵就继续说:“是认识,我跟他同床共枕过几年。”   “……?”   降谷零觉得他好像不是来这里听这种东西的!   但他注意到黑泽阵戏谑的目光,就知道这人又在开恶劣的玩笑了,肯定是故意这么说的。怪不得贝尔摩德说琴酒这个人不能深交,越是亲近的人越能看到他的爪子……   等等,贝尔摩德你不是跟琴酒关系不好吗?关系极为不好的亲近?   “小时候的事了,”黑泽阵边走边说,“我们在一间宿舍,他怕冷,那时候我经常发烧,体温比现在高,所以……”   “你小时候会允许人抱着你睡觉啊。”降谷零发出感叹。   黑泽阵沉默了一下,才说:“不是,我觉得热要开窗户,他怕冷要关窗户,我们打起来把一张床打坏了。后来我们睡在另一张床的两边了。”   反正城堡里的床够大,对小孩来说睡两个角也不成问题。   降谷零:……很好,果然是琴酒,没有ooc。   不过听黑泽阵的意思……   “不是在组织里?”   组织里应该没有这么轻松的时候,也就是说黑泽跟西泽尔认识的时间还在组织之前。而“宿舍”这个词只会用来集体生活里,所以……   黑泽阵侧了下头。他以为降谷零查过,或者问过赤井务武了,又反应过来确实没什么能把他们联系在一起,而且降谷零也不是很想调查自己的背景。降谷零对这些事没那么在乎,或许想查,但不是现在,他现在很忙,真的很忙。   于是黑泽阵找了找,从私人邮箱里翻到了他在游轮“青鸟”号船长的相册里翻拍的照片——西泽尔的照片,虽然只拍到了一点。   “他是我们的人。”   “你们A.U.R.O?”   “嗯,他那两年在隐修会,做着跟你差不多的工作。”   “等等,”降谷零听到这里,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时候他几岁?你又多大?”   他忽然就理解黑泽阵之前听到那句“雇佣童工”的时候是在笑什么了。虽然他早就清楚黑泽在进入组织的时候就是某个机构的成员,从年龄和加入组织的时间推断当时的黑泽阵也很小——毕竟后来他意识到那个“二十年”并非虚指,但亚莉克希亚·林的长子跟黑泽阵差不多大,所以他们到底是多小时候就开始接受训练的?   黑泽阵又笑了一下,才说:“隐修会跟组织不同,他们死板、固执,而且自以为高贵,不接受已经有成型三观的成年人,只会吸纳小孩子作为新的成员。”   这也是维兰德从小培养他们的原因。   他没打算跟降谷零说关于A.U.R.O的事,他也说不出来,但讲讲隐修会还是做得到的——只能从隐修会的角度讲;于是他大致说了隐修会的架构和西泽尔卧底时期的情报推测,以及西泽尔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黑泽阵也不清楚西泽尔是个什么样的人,毕竟西泽尔到死的时候也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于是他只能说说极光,雪,威尼斯的日落……   “我那次去威尼斯是度假,”黑泽阵想起在威尼斯遇到降谷零的事来了,“但你看我的表情就像我在监视你们。”   “……难道不是吗?”降谷零是真的以为琴酒在查卧底,或者是去捞卧底的,原来只是路过?   黑泽阵盯着他看。   降谷零立刻换了个话题:“听起来你们关系不错?”   黑泽阵:“……”   他望向前方两个蹦蹦跳跳有说有笑的少年,想从过去找出一丝痕迹,但又完全想象不出他和西泽尔关系能好到这种地步的可能。   不,他们是彼此信任的同伴,比起朋友更像是战友关系。   黑泽阵将眼前不知是回忆还是幻想的东西抛开,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他往我身上开了三枪,然后扔下我走了。”   降谷零漠然。   要不然,这个哥哥还是不要了吧,反正没见过面,还是黑泽重要一点……   “他死了,”黑泽阵加重了语气,“就死在那天。”   原来“走了”的意思是“死了”啊。降谷零将给哥哥的印象分拉回了一截,至于西泽尔这个人的死亡……只能说,如果还活着,才会让人觉得疑惑吧。   降谷零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到黑泽阵以相当平淡的语气继续说:“然后我因为这件事被组织抓了,可以说我的后二十年人生都拜他所赐。”   “……”   未曾谋面的哥,我们的缘分就到此为止吧。对不起,跟你同床共枕多年的人现在是我的了。   (西泽尔:?)   降谷零把整件事的逻辑捋了一下,所以黑泽跟他哥是同事,他哥执行任务的时候打伤了黑泽,自己也牺牲,还把黑泽牵扯到了组织的漩涡里,阴差阳错间接造成二十年前黑泽卧底错组织的事件发生……   贝尔摩德承认了她是那位先生的后代,所以亚莉克希亚也是,西泽尔的身世背景牵扯到组织,这才是黑泽阵被组织盯上的真正原因。   但降谷零觉得他哥跟黑泽在出事前的关系应该不错,不然黑泽阵翻拍那张照片做什么?而且黑泽阵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任何埋怨的语气,于是事情就变成了西泽尔身为琴酒的白月光,给他温暖、伴他成长、捅他一刀(三枪),推他进入组织的深渊……   风见裕也!下次吃饭的时候不要再聊那些三流狗血小说了!   降谷零在心里抱怨了几句自己的助手,又问黑泽阵:“我哥知道他有个弟弟吗?”   “我不知道。”   黑泽阵怎么会知道。二十年前,西泽尔到死才跟他说自己和母亲的事,城堡里的每个孩子都多少有点过去的秘密,包括他自己。   他又想了想,修正了言辞:“他不知道,但我知道。”   西泽尔人都死了,他帮忙照看一下西泽尔的弟弟也可以。   黑泽阵说还有把钥匙要给你,不过不在手上,等回到东京吧。本来没想给你,但既然你问了,我就把西泽尔的遗物给你。   “是Hiro跟你去找到的那把钥匙?”   “嗯。”   “那……”降谷零还没想到那把钥匙能开他家里的什么东西,就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了呼救声。   是两个少年侦探的呼救声。   工藤新一边往回跑边喊:“琴酒哥哥!安室哥哥!你们别聊了!”   服部平次拽着工藤新一跑:“有——熊——啊——”   有什么?   降谷零本来紧张起来,听到是有熊而不是杀手、间谍、罪犯什么的,忽然就放松下来了。   他看了看黑泽阵,月光下的紫灰色眼睛竟然也有点隐隐的期待。   你会的吧,这个你很会对吧?能不能再给我表演一次那个?   黑泽阵:……   西泽尔的弟弟有点烦。哦,现在是我弟弟了,那满足一下他的小愿望吧。   银发少年不耐烦地把头发塞进衣服,然后一把抢过降谷零的帽子扣在头上,越过正在跑的两个少年就往不远处的黑影走去。   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震撼地看着擦肩而过的黑泽阵,和不远处IOMO的降谷零,连脚步都变得缓慢了许多。   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后知后觉地往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道月光下的影子向追上来的两头棕熊冲了过去,他动作很快,视线只能捕捉到他一跃而起的残影!   两个少年侦探大为震撼!   降谷零把他们拉到后面,虽然他相信黑泽阵能搞定,但一打二确实不太好说,所以在黑泽阵冲上去的时候他就拿出了枪,当然最好是不要动手,子弹也只能打眼睛等外露而不致命的部分。   幸好,完全用不到他出手,就跟当年在德国一样,黑泽阵对付这种生物的经验很丰富,更不用说这两头熊的体型比当年还小——虽然黑泽阵也比当年小了一点,但打架的能力是没被削弱多少的。   于是,三位侦探就看着名侦探诺瓦利斯·Lily放倒了两头熊,把其中一头棕熊摔在地上,这种报复心极强的生物竟然连吼叫都没有,看那个月夜下的银发少年就像看到了天敌一样,或许某种意义上也的确如此。   墨绿色的眼睛盯着脚下和另一边的熊看,黑泽阵踩着其中一只棕熊,问降谷零:“怎么处理?”   降谷零鬼使神差问了个问题:“它们吃过人吗?”   虽然这种东西一般是看不出来的,但他看着眼前的场面,莫名觉得黑泽阵应该知道答案。   黑泽阵又低头看了一眼,非常肯定地回答:“没有,它们应该是被吓到才跑出来的。”   至于为什么会追两个小孩,那就要问问之前吓到它们的人做过什么了。   降谷零说先放走,我叫人来处理后续吧,它们刚才应该是从山上下来的,我们先上山。   黑泽阵抬起脚,对那两头熊说了什么——降谷零敢肯定不是人类的语言,对迪士尼公主,不是,对黑泽阵的敬佩又上了一层。很好,我们家的猫可以打熊,回去告诉Hiro。   他看着那两头熊离开,转头问两个侦探:“上面发生什么了吗?”   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惊魂未定,这才反应过来:“上面着火了!还有枪声!我们得快点回去救人!”   两个学校的学生和老师都在那里面!   黑泽阵和降谷零对视一眼,都没说话,就往上走。   一个想的是谁大半夜的让他来沾一手毛,他要把人打一顿;另一个想的是谁在他眼皮子底下犯事,这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虽然理由不同,但他们要做的事都是一样的,所以两人上山,找到那座山间旅馆,然后——   抓到了一群看到黑泽阵就吓得要跑的人。   呵。   这些人绑架了两个学校的学生和老师,看到他和降谷零来的时候还能叫出“琴酒”和“波本”的代号,一问才知道他们是看到下午苏格兰和那群学生在一起,以为苏格兰也在山上,特地避开琴酒来找苏格兰的,没找到,就绑了人准备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被他们在上山时候打死的一头熊的两头家属找来,于是他们躲在旅馆里,试图打死两头熊,却没想到对方十分狡猾,最后他们引发爆炸点燃了旅馆,被吓到的熊终于下山…….   可刚才他们能丢下被绑起来的学生老师离开,现在不能了,因为他们的脸已经暴露。这群人打算彻底烧毁旅馆,顺便烧死里面的人灭口,却遇上了刚刚上山的黑泽阵和降谷零。   ——花了五分钟。   别误会,不是说黑泽阵花了五分钟解决他们,是降谷零花了五分钟拦住黑泽阵把这群人扔给熊当夜宵。   最后长野警署的警察半夜被叫上山来加班收拾残局,带走重伤的犯人,安抚被吓到的老师和学生,黑泽阵和降谷零在他们来的时候就已经隐没在山林间的黑暗里了。至于是谁制服了犯人、叫来了警察,就当是路过的假面骑士吧。   看到那些人下山,黑泽阵说:“我们走吧。”   降谷零有点不放心地对黑泽阵说:“你先别告诉Hiro,如果他知道这件事和他有关,他——”   “他会负责,”黑泽阵打断了他的话,“别保护过度,你的Hiro是个成年人。”   “……”   他这会儿又是成年人啦?   降谷零也知道诸伏景光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不想让Hiro知道,幸好老师和学生都没怎么受伤,主要是得益于东京帝丹高中那位老师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非常丰富……   他叹气,对黑泽阵说,我们下山吧。   而且山上起火这么明显,估计会有新闻吧……降谷零这么想着,打开手机,看到了刚刚刷新出来的新闻页面。   《夜间深山,一神秘人物徒手制伏两头棕熊,路人拍下了这令人震惊的一幕!有图有真相!》   《据可靠消息,这位神秘人物是一位最近刚刚出现的城市英雄,他满头白发、健步如飞,被称为“推轮椅的老爷爷”……》   《八旬老人竟与棕熊搏斗?到底是老当益壮,还是另有乾坤?带你走进今晚的山林探险!》   《山间旅馆失火!据可靠消息,拯救学生们的竟然是……》   黑泽阵也看到了新闻,停下脚步,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转向表情有点不对劲的降谷零,幽幽地问:“这个推轮椅的老爷爷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降谷先生?”   哈,哈哈。这件事应该怎么说呢?   为了自己和Hiro的生命安全,降谷零飞快否认:“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可能是天太黑他们看错了吧。”   黑泽阵冷笑一声。   当他没看到新闻内容里的“不明知情人金发哥哥和黑发哥哥”吗?降谷零,诸伏景光,你们两个很好。 第216章 血染的荆棘冠   山上发生了第三场激烈的搏斗, 山下的长野市内却风平浪静,如同过往的每一天一样,沉浸在万家灯火的夜色里。   诸伏景光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来跟他的兄长讲述过去的事。从八年前他还在警校里的时候, 那片绯红色的樱花海盛开的时节, 到被略去细节、只余闲谈与趣事的卧底生涯,转而又走上了年轻有活力的少年时代, 一切都在一场暴雨里终结。他在时间的尽头拐了个弯, 回到了未曾想过的原点。   他人生的每个部分都足够精彩,就像一幅摊开会有几百米的画卷,那些明亮的、灰暗、纷繁复杂的色彩,将他一点点涂抹成了现在的模样。   还有他的挚友、同事、敌人, 亡故之人, 以及……某个对现在的他来说也至关重要的人。   “黑泽救了我, ”诸伏景光摩挲着杯子的把手, 从茶水的倒影里看到自己的脸, “我本应该放他回属于他的世界,却还是自私地用亲情的链锁将他困在我们的社会里。说到底组织已经不存在了, 他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只是我不想失去他而已。”   如果没有他, 没有他们, 黑泽还会回来吗?   诸伏景光很清楚那个答案。   不会。   如果东京没有苏格兰, 没有他们的承诺, 黑泽阵看也不会再看这座城市一眼,在一切落幕的那一刻就会转身离开, 去哪里都有可能, 但也不会在任何地方驻足,直到回到属于他的「家」。   诸伏景光必须给黑泽一个新的家、巢穴, 或者囚笼,才能让那个人留下;可诸伏景光又从不敢关上门、扣上锁,他会说无论什么时候,黑泽想离开就离开好了,他不会阻止,也不会问黑泽什么时候回来。   他轻声说:“将狼王圈在人类的城市里,任人围观,跟动物园里拔掉爪牙的动物一样,在这方面我对他真过分啊。”   诸伏高明看到弟弟这样的表情,又想到白天见到的少年模样的黑泽阵,说:“以我之见,他很喜欢跟你们相处,只是不擅长表达而已。”   “那也只有我们几个,”诸伏景光撇撇嘴,也知道黑泽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虽然这话有些人听到会觉得像天方夜谭,“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太危险了,想杀他的人遍地都是。”   各种各样的理由,各种各样的敌人,有单纯想灭口的人——比如加尔纳恰,有想从黑泽身上得到什么的人——比如塔的那些人,也有想报仇、想伸张正义或者完全被人挑拨的人——比如绪方。   黑泽只需要出现,就会引起无数人的注意,他呼吸的每一分空气,都沾染着恶意和血味。   以黑泽那样敏感、又不愿意让自己受委屈的性格……他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出现腥风血雨。这几乎是理所应当的事实。   诸伏景光重复了一遍:“我应该早点放他走的。”   兄弟两个的谈话最终从童年时代的回忆、互相诉说这些年的经历,最后落到了更具体的某个人身上。诸伏景光不能对降谷零倾诉这些烦恼,因为降谷零会更偏向他的立场,只要他说,Zero就会帮他把黑泽留下,不管黑泽愿不愿意……但那是诸伏景光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即使多年未见,诸伏高明也很容易就理解了弟弟的心情。不过在他看来,用黑泽阵的思维方式考虑,这应该是完全不同的事。   他放下茶杯,说:“你之前跟我说,你和他也算是家人吧?”   “啊,是啊……”诸伏景光顿了顿,才说,“从法律意义上讲,他确实是现在的我的‘父亲’?”   《关于我出门几年就找了个比哥哥年纪还小的爹这回事》……不过看起来哥哥并不是很介意。   诸伏高明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既然如此,向父亲撒娇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他知道黑泽阵为什么没来找过他,因为那个人不能来长野。   只要那个组织还存在,黑泽阵就永远不能踏入长野一步,而跟黑泽阳接触过的诸伏高明,一旦因为某些微小的疏漏进入那个组织的视线里,也会成为被盯上的目标。成为“黑泽阵与黑泽阳”的知情者,远比组织卧底的家属要危险得多,当时失忆的景光也会被牵连其中。   所以黑泽阵其实比他自己想得更在意黑泽阳这个人,以及景光,和他根本没见过的诸伏高明。   “哥,”诸伏景光把胳膊放在桌子上,用手撑住脸,说,“我可是找了个比你还小的父亲。”   诸伏高明面带笑意地回答:“三人行,则必有我师,年龄不算什么。黑泽君也可以称我为兄长,我们各论各的。”   诸伏景光觉得,他好像……忽然在兄长面前矮了一个辈分。   嗯?   高明哥不会真的把现在的他当小孩子看了吧?!   “哥——”他站起来抓住诸伏高明的肩膀,“你们两个真的没趁我不在偷偷说什么吗?”   我看你们两个哪里是一点都不认识,明明已经到能称兄道弟的地步了!哼!   诸伏高明略迟疑了一下,才回答:“也不是什么都没聊,只是聊得不太愉快而已。”   “所以你们下午说什么了?”诸伏景光追问。   “讨论了一点关于养父子的话题,我问他以后打算怎么办,他不是很愿意跟我谈。”诸伏高明如是说。   景光遵守公安的规则不能告诉他组织相关的情报,他也遵守协助者的规则不透露黑泽阳的信息,这都是“工作”。   诸伏高明回忆了下午的简短对话,明面上他们两个是没有说什么,但传达出来的信息却有很多。   他说:“我跟他说既然养了,就要一辈子负责,他似乎并不高兴听到这话。”   “哥!你怎么能对黑泽说这种话,他又不是真想做我父亲的,当然不愿意听了啊!”   诸伏景光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他不应该先跟哥哥开玩笑的,应该先把事情解释清楚,当年黑泽只是为了救他才给他安排了身份的!而且从他失忆那时候的表现来看,这个父子关系还是他黏着黑泽得来的……   所以怪不得黑泽不愿意跟哥哥说话了啊!哥哥你这是很用力地踩到他尾巴了!他很难哄的!   诸伏高明则是在想:不,我说的是他跟黑泽阳的父子关系,他不喜欢别人对他付出更沉重的感情,特别是因为顾及到他的想法而没表现出来的情况。景光,你现在才是在让他越来越难以接受。   所以他对弟弟提议:“告诉他你在想什么吧。要做什么决定是他的事。”   ……   降谷零和黑泽阵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间十一点钟,比预计的要晚很多。   问就是在山上遇到了案件,折腾了一段时间;至于两个人看起来有点狼狈,像是在哪打过架的模样,那是跟山上的绑匪打的,为了救人才搞得有点狼狈。   熊?什么熊,没有遇到过。   “但长野警署的警察说你们两个一个小时前就下山了,怎么说也该回来了吧。”   诸伏景光凑近两个人,左看看右看看,揪揪黑泽阵的头发又扯扯降谷零的衣服,最后斩钉截铁地得出结论:“你们两个打了一架。”   黑泽阵冷淡地回答:“没有。”   降谷零说到一半就听到黑泽阵的话,不得不改口:“他打……了熊。”   诸伏景光大声重复:“你们两个打架了!”   降谷零:……   不要在这种地方这么敏锐啊Hiro!没看到他气压这么低吗?我怕他待会被惹毛了连你哥都打!   (诸伏高明:他应该不会打我,碰都不想碰,只打你们两个。)   黑泽阵就在这个时候慢吞吞地说:“对,我跟他打架了,不过有件事我想问你,诸伏景光。”   不对,他没叫苏格兰。   诸伏景光已经习惯黑泽阵大多数时候都叫他苏格兰,而且不管怎么抗议也不改的情况了。除非有外人在,不然黑泽阵还是喜欢用以前的称呼。但现在他听到黑泽阵喊自己全名,忽然有种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做了错事的心虚感。   他看着黑泽阵,黑泽阵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有点苍白,不管怎么看表情都不是很好,虽然不像是要兴师问罪的意思……但诸伏景光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黑泽……怎么了吗?”   “你对今天新闻里出现的推轮椅超人有什么看法?”   “……”   “哦,听说还是个老爷爷。”   “…………”   诸伏景光这下真的心虚了!他终于理解降谷零为什么拼命用眼神暗示他别问了别问了,原来是……原来真的是他们两个干坏事被发现了!   等等,那好像也不是坏事,但“推轮椅超人”这个事,这个事……Zero救我!   他向降谷零投去求救的眼神,降谷零的脸上仿佛写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诸伏景光看懂了好友的意思,降谷零已经被打了,那他呢?   诸伏景光坐在轮椅上,扯了扯黑泽阵的衣服,小声说:“黑泽……”   他会撒娇。   兄长说的,撒娇一下没什么,诸伏景光表示自己真的听进去了,而且很快就用了。   银发少年就站在打开的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诸伏景光,月光从他背后照进诸伏家,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诸伏景光知道黑泽阵的脾气,没直接打起来就证明其实黑泽阵什么都不会做,除非再次被惹到;而且他现在还在坐轮椅,黑泽阵这人有个毛病,不跟没反抗能力的人打,除非是要把人直接干掉,那是另一码事。   他用雾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黑泽阵,继续说:“黑泽,你知道的现在的新闻媒体有多能胡说八道,不乱编一点东西就写不出新闻来,所以……”   但是诸伏景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外传来的一个粗犷的声音打断了。   “请问这里是诸伏家吗?啊!可算找到你了,轮椅超人!”   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的成年男性到了诸伏家的门口,看到诸伏景光,顿时激动起来。而且这个人还很眼熟,除了降谷零外在场的三位都见过他,这就是他们下午在郊区山下碰到的大阪改方学园的体育老师。   体育老师激动地对诸伏景光说:“我遇到了被记者采访的小孩,他说你自称‘轮椅超人’,这位就是当时背你离开的金发哥哥吧……请问你们有看到我们学校和隔壁帝丹高中的学生吗?就是下午的工藤君和服部君,我找他们已经很久了。”   ……所以老师你还在找啊!你的学生或者帝丹中学的老师没给你打电话说人已经找到了吗?   哦他们被绑架了没法打电话。   黑泽阵甩开诸伏景光的手,往客厅里走,诸伏景光心里咯噔一下,想抓住却抓了个空,只能先回答了这位老师的问题。他说你的学生已经回去了,不过山上的旅馆发生了火灾,学生们被转移到山下去了,你打警署的电话应该能知道他们临时过夜的地点。   体育老师听到一半就把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半晌,他跟诸伏景光道谢,说我这就去找,要是我在的话肯定不会让那伙罪犯得逞啊!   他愤慨又后悔,转身刚要走,又转过头来问:“对了,那个小孩说你自称轮椅超人,还有个搭档叫做‘推轮椅超人’,是个老爷爷……”   诸伏景光飞快打断:“没有这回事!你快点回去找你们学校的学生吧,他们遇到犯人受到了惊吓,肯定很需要老师给他们提供安全感!”   你快走吧!别再说了!   老师走了。   诸伏景光慢慢地、一卡一卡地转过头,发现黑泽阵正在给自己倒水,还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黑泽……”   “去休息吧。”黑泽阵抿了一口水,微微皱眉,说,“到你该睡觉的时间了。”   他出门的时候风见裕也特地打电话来说让诸伏景光按时休息,以及吃药,医生对他们两个人的休养状况极为不放心,就差拿个大喇叭在风见裕也耳朵边上喊你们别出去浪了。虽然……就算那样做了估计也是收效甚微吧。   总之诸伏景光今天的活动量已经远远超过医嘱,而且已经过了十一点钟,黑泽阵就直接说你该休息了。   诸伏景光眨了眨眼,终于搞清楚了黑泽阵是不打算追究下午的事,试探着问:“那我去睡了?”   “嗯。”   降谷零:等等,所以挨打的只有我吗?   他看着黑泽阵,眼里有大大的疑惑,直到黑泽阵不耐烦地说:“他是小孩,你也是?”   ……Hiro,你现在又是小孩了。   降谷零还想说什么,就看到黑泽阵重重放下了杯子,说了一句:“降谷先生,你明天不上班?”   死亡重击。   明天不但要上班而且是要从长野赶回东京的降谷零吸气,他被诸伏景光往房间的方向拽了拽,差点被坐轮椅的人扯回到房间里,但还是挣扎着问:“你睡在哪?”   诸伏高明家里确实有两个卧室,但一张床上睡两个人就挺勉强了,而且降谷零完全想不到他能跟黑泽阵睡一张床上这个死亡问题。这种恐怖的事一次就够了,他完全不想再来第二次。   黑泽阵:“我睡沙发。”   不是,哪有让客人睡沙发的道理?!   没等其他人发问,黑泽阵就悠悠地说:“我不是病号,明天也不工作,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诸伏景光:“……”   降谷零:“……”   降谷零发誓,在刚才那个瞬间,他听到诸伏高明笑了一声,是真的,他离诸伏高明最近。   不过他明天确实要上班,诸伏景光应该休息的时间也到了,所以他们两个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回房间,至于谁睡沙发这种事,就让诸伏高明和黑泽阵两个家长去讨论吧。   房间的门一关上,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就默契地对视一眼,颇有以前在组织里秘密交流情报时候的紧张感。   诸伏景光小声问:“你干了什么?”   以他对黑泽阵的了解,只是随便开个玩笑,而且当时说话的是诸伏景光,黑泽不应该跟降谷零打到这个程度才对。   “这个程度”,指两个人打架的时候都没怎么留手,从他的角度还能看到降谷零脖子上的淤青——黑泽阵在的情况下,应该没人能接近降谷零到这个地步,除非是黑泽阵自己动手打的。   降谷零低头叹气,刚才一个小时里发生的事简直不堪回首。他沉痛地说:“我在打架的时候摸了他的头发……不小心扯断了一截。”   他把手从衣服口袋里抽出来,手心里是一把银发,断口是在尖锐的石棱上磨的,长度还不短。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好摸吗?”   降谷零把那把银发放回去,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我没注意,他的头发被锋利的石片勾住了……”   然后他又说了两句不很符合时宜的话,当时黑泽阵的表情就有点不对了,墨绿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降谷零看,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危机感骤然升上了降谷零的心头。本来黑泽阵应该没打算认真打,就是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而已,可那之后……他们从山上打到山下,直到降谷零说Hiro还在等我们回去,黑泽阵才收手。   整个过程比他们遇到熊、上山枪战、火中救人还要惊险刺激,至少对降谷零来说是如此。   就算有“黑泽阵绝不可能杀我”的清晰认知,降谷零还是有那么一瞬间在想要是他死在黑泽手里的话Hiro该怎么办。   说起来,黑泽今晚好像没那么冷静,比平时更容易不耐烦了,是错觉吗?   ……   门外。   已经关灯的客厅里,黑泽阵弯下腰,捂着嘴巴,不正常的深色的血从他的五指间溢出来。   血滴落在地上,是粘稠的一团,带着半凝固的黑红色血块。   诸伏高明站在离黑泽阵不远不近的位置,他大约能判断出来,再接近就可能会被这个无比警惕的人攻击。   “怎么回事?”   黑泽阵抬起头,在黑暗里盯着诸伏高明看了一会儿,才用有点沙哑的声音回答:“没注意,有人下毒。”   他一天打了好几次,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下毒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身上的伤口都不深,毒素也不能顷刻间让人毙命,他已经处理了伤口,可情况却没能好转……不过他大概知道是谁在对付自己。   既然绑匪背后的那群人下午就确认了苏格兰的身份,那派去找他的杀手也是他们派来的。从【塔】在东京栽跟头的事件后他们大概达成了某种共识,那就是“乌鸦的送葬人”的危险性远大于价值,虽然黑泽阵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踩到了他们的尾巴,但出现在长野的那些人确实非常急切地想要杀死他。   因为长野有什么东西?还是他确实抓到了那些人的尾巴,只是自己还没意识到?   啧。   他尽量压制住将胸腔里的血块咳出来的想法,却看到诸伏高明向他伸出了手。   诸伏高明说:“去看医生。”   黑泽阵不耐烦地说:“不去医院。”   医院对他来说才是最危险的地方。就算这里是诸伏高明的地盘,可暗中潜藏的老鼠才是最危险的东西,只要稍微动点手脚,就能让他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他又不是不会死。   诸伏高明没收回手,继续说:“我也有认识的黑医。”   黑泽阵:“……”   说得倒是挺坦然,警察先生。   他跟诸伏高明对视了一会儿,说可以,然后自己站起来,把地上的血迹擦干净,抓起放在沙发上的外衣就往外走。   两只小猫本来睡在他衣服上,一下子掉下沙发,迷迷糊糊醒了,用爪子抓住衣服的边缘被带了过来。黑泽阵把两只小猫放回到沙发上,挨个摸了摸下巴,于是两只小猫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们无声出了门,直到距离诸伏家很远,黑泽阵才又低头咳了一会儿,而诸伏高明在打电话叫某个需要半夜加班的医生起床。   打完电话,他问黑泽阵:“多少人想杀你?”   黑泽阵抬手擦掉嘴角的血,没什么感情色彩地回答:“反正比你认识的人要多。”   从音乐厅与伦敦沉船的那一刻开始,他跟那些人就不再是普通的对立关系了,只能是有一方被彻底毁灭的「死仇」。   至少那群人单方面地这么认为。   当然,黑泽阵也不觉得那些人继续活着能有什么用处。   他们到了一家深夜开着灯的地下诊所。   诊所的医生看到黑泽阵的时候,吸气,满脸写着“诸伏大哥你给我带了个什么麻烦的人物来”,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一双冷厉的墨绿色眼睛就扫了过来,下一个瞬间他的脖颈就被掐住,刚才还在门口的银发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面前。   医生拼命挣扎,眼看着就要因为窒息而死了,他瞪大眼睛,却只能从少年的脸上看到对夺走生命这件事的漠然。   诸伏高明在黑泽阵要把人掐死的前一刻抓住了黑泽阵的手腕,对此,黑泽阵的回应是一句极其冷漠的“他认识我”。   那这个人就完全不可信。   诸伏高明说这人跑不了,让他说两句话吧,黑泽阵才有点不耐烦地松了手。   然后,他简短地命令道:“说。”   差一秒就死在这里的医生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差点升天,他颤颤巍巍地抬手,说我只是听到了消息,真的没有半点害你的意思……   他还没说完,就从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看到了更加不耐烦的情绪。   诸伏高明提醒他:“说点有用的。”   不然黑泽阵等不了那么久的时间。这个人……应该从小就不喜欢听废话。   医生忙不迭地说:“半个月前有一伙人来长野,找到我让我帮他们治伤,还都带着枪,我什么都不敢问,只知道他们跟哪里的一家‘公司’有交易,来头很大,呃,在警署内部也有人……”   说到这里,他看了诸伏高明一眼,发现诸伏高明没做出什么反应,就继续说:“他们自以为拿捏了我,让我帮他们准备一些药品,我看了,都是很不常见、也不知道做什么的药物;就在今天下午,他们忽然有人联系我,说如果看到一个银发的少年来到诊所,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杀死,不然死的就是我。”   其实他知道得不多,诸伏高明带人进门的时候他也没能立刻确定这就是那群人要找的人,但他还没开口就差点把命丢在这里……所以说这个少年比那群人更危险吧?!诸伏大哥,你到底带了个什么人来我这里啊?!   银发少年听完他的描述,不以为然地说了句:“果然是那群阴沟里的老鼠。”   诸伏高明却问:“半个月前?”   医生点点头:“对,半个月前,准确来说就是本月4号,我记得,我记得……”   他对上银发少年的视线,不知为何这个少年给他带来的恐惧感比那群人要强很多,他冷汗直冒,绞尽脑汁地想给出点什么线索,但那天晚上事情发生得太快,他也记得不是那么清楚。   黑泽阵看了他一眼,故意慢吞吞地对诸伏高明说:“不然还是把他——”   “我想起来了!”医生在千钧一发之际打断了黑泽阵的话,背后的冷汗已经把衣服浸透,“他们当时在说什么导游,什么旅行团,对对对对,他们是假装旅行团来这里的!我还记得其中一个人说要去找那家公司拿货什么的!”   黑泽阵看向诸伏高明。   诸伏高明也看向他,不过很快就把视线转回到了医生身上。他说:“早见医生,你摊上事了。”   “什、什么事?”   “一个跨国犯罪组织相关的案件,他们与境外非法势力联络,走私重要的药物研究资料,目前正在被多个国家追缉,而你为他们提供了帮助。”   “……”   “至于这位少年,他是公安这边的人,”诸伏高明想起今天来这里的降谷零,又说,“公安的高层也潜伏过来了。”   “…………”   早见医生吸气。   他就是做个小本生意,事情怎么就到这个地步了呢?大半夜的叫人起来套话呢?   他小心翼翼地问:“所以你们来找我,是需要我跟他们联络,反向打入他们其中吗?”   虽然听起来有点危险,但也、也不是不行……   黑泽阵用看废物的眼神把早见医生从上到下扫了一遍,没用一秒钟就直接下了结论:“你不行,别碍事。”   他见多了废物队友,对他们唯一的期待就是不要碍事,要么乖乖待着,要么好好地死。虽然他偶尔也很需要这样的队友当炮灰,但还是希望他们有那么一点自知之明,而不是被波本当圣诞礼物装个盒子里(并没有)送来打扰他的好心情。   早见医生:我刚才好像被小孩骂了,是错觉吗?   “那你们找我是……”   “他中毒了。”诸伏高明言简意赅地说,“给他看看。”   虽然这话说得非常公事公办,而且诸伏高明无论内外的评价都是个正直严肃的好人,但早见医生就是觉得这话的隐藏含义是“如果他有什么事你也活不成了”。   早见医生不安地看看黑泽阵,又看看诸伏高明:“这,我……”   诸伏高明:“别碰到他。”   早见医生:“……行。”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诸伏高明和这个少年完全不是一路人,要是这个少年真动手,诸伏高明是拦不住的,到时候他必死无疑。   他咬了咬牙,说:“那我需要一点你的血样。”   凌晨。   针剂一点点推进身体,银发少年没什么表情,好像完全不担心自己会因为这点被注射的液体而出什么事。早见医生心惊胆战地看着黑泽阵,几分钟后,他有点不确定地说:“应该、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诸伏高明看他。   早见医生连连叫冤:“我已经用上我的毕生所学了!真的!你们不是都看着吗?!真要靠谱的医生你们去医院啊,我要是有那个本事还在这里混地下诊所干什么,大哥我真的尽力了……”   黑泽阵嗤笑一声,没说话。   他干脆地站起来,也不打算继续等了,现在的时间是凌晨四点钟,他要回东京赶飞机。以东京那个出意外的频率,他能顺利回去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去拿来时带的那件衣服,诸伏高明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还要去?”   “我没那么容易死。”   就像二十年前,他上那座游轮的时候,一向什么都不问的黑泽阳问他,真的要去吗?他只是说,他没那么容易死,然后一去不回,音讯全无。   早见医生在黑泽阵和诸伏高明的注视下销毁了用过的所有医疗用具以及那点血样,要是换个有点野心的医生说不定真会好奇,但他没有,他只有一条命,而且没有那个研究的钱——前者大家都一样,后者才是硬条件。   没钱!没钱搞什么研究?!   而且他也不知道这个少年特殊在哪,研究什么啊?   然后他看着那个银发少年摊开那件衣服,从里面抽出了……一把枪,两把刀刃为黑色的特殊手术刀,两部手机,机票和信封,一堆看不懂用途的小工具,长得像糖果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的东西,看起来很普通的银白色发圈,看不懂用途的便携针剂,一瓶药,还有一盒录像带。   等等等等,他从哪拿出来的东西?那不就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外衣吗?   早见医生茫然。   黑泽阵把枪扔给诸伏高明,说这是公安的东西,到时候你帮我还给降谷先生。衣服是夏目渚买的,有点显眼,他暂时不能穿了,不然他在离开长野的时候遇到追杀,可能连东京都回不去。   诸伏高明把外衣脱给了他。   黑泽阵皱眉:“有点大。”   “再回去他们两个就醒了。”诸伏高明看着他把自己的衣服套上,刚才只是说了一句,动作根本不含糊,至于那些东西,谁知道黑泽阵放在哪里,又准备怎么带上飞机。   不过那盒录像带除外。   黑泽阵注视着那盒录像带,这东西他可没打算带去夏威夷……准确来说,他把这东西带来长野本来就是想在路上销毁的,毕竟东京到处都是降谷先生的眼线,他虽然不介意被公安的人时刻盯着,但有些事做起来确实没那么方便。   诸伏高明看他有一会儿没动了,就问:“这是什么?”   “录像带。”   黑泽阵沉默了一会儿,随手把录像带扔给了诸伏高明,说:“音乐会的录像,送你了。扔了也行,别给其他人看。”   一个星期前的音乐会,当时现场漆黑一片,他在黑暗里弹钢琴之前,先去打晕摄影师,把音乐会的录像拿走了。   他从头到尾就没打算让这种东西流出去。   哼。   诸伏高明能为黑泽阳保守十八年的秘密,等一个不存在的人到现在,那这点小事应该能办好吧。   黑泽阵没打算在这件事上继续浪费时间,转身就往外走,随意地说:“我走了。”   诸伏高明刚刚叫同事来接手地下诊所这边的事,同事也刚好到了,汽车引擎的声音刚刚在门外停下。   他跟着往外走,说:“我开车送你。”   至少先送人到东京。无论如何总比某个满世界都有人追杀的人自己离开要安全。   夜色里,他对走在前面的少年说:“你问我他是怎么评价你的,他说你是个很看重感情、牵绊,很有责任感的人。一旦确认了联系,将对方划进自己的保护范围,你就永远不会将其抛下。但你的工作与危险等同,你也很讨厌麻烦,所以你疏远所有接近你的人。”   黑泽阵停下脚步,顺滑的银发被风吹起,又缓缓落下。很久,他转过身,跟诸伏高明对视。   “你想说什么?”   “我弟弟给你添麻烦了。”   天的彼方隐约泛起了黎明的色彩。黑泽阵没有回应,也没有挪动脚步,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说:“走吧,不是要送我吗?” 第217章 血染的荆棘冠   从长野到东京的新干线上。   诸伏高明开车到了车站, 黑泽阵本以为他会回去,没想到诸伏高明买了票,和他一起上了新干线。   从东京到长野一来一回至少要四个小时的路程, 而那张车票对应的飞机起飞是在七点钟, 就算送走他直接回长野也要接近中午了。   离开售票窗口,黑泽阵穿着有点大的外衣, 盯着诸伏高明看。   诸伏高明解释说:“我明天休假。”   黑泽阵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我不是在说这个。”   送到车站已经够显眼了, 一旦他们两个的身份被联系起来,接下来诸伏高明和他的长野也将不得安宁。来杀他的杀手已经造访了两轮,就连地下诊所的医生都接到了杀死他的指示,诸伏高明不可能还没察觉到跟他扯上关系到底有多危险。   就算诸伏高明是不怎么在意自己安危的那种人, 起码也要为他身边的家人和朋友考虑吧?   银发少年的眼神传达出某种不满的讯息, 这一般是某种危险的信号, 诸伏高明却沉稳地继续往月台走。   转过转角, 离开寂静的大厅, 他才把车票递给黑泽阵,说:“买票用的是假身份。”   车票上记录的是与他们完全无关的身份讯息, 想从新干线的系统里查到他们两个几乎不可能,而且从东京到长野乘坐新干线只需要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 这点时间里要安插人手截杀他们无异于天方夜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诸伏高明的做法确实算得上周全。   至于一向正直严格的诸伏警部哪里来的渠道、又为什么这么熟练……   黑泽阵轻笑一声:“看来你的地盘也不是那么平静。”   诸伏高明没有否定, 只是说:“长野内部出了些问题。”   不管是警署、政府还是其他领域, 长野县就像个四处漏风的筛子,光是黑警走私枪支的案件就够他们查上几年的, 更不用说其中存在的其他问题了。   在这样的长野想做什么自然会受到多方面的掣肘, 诸伏高明也非实权派,因此他会认识一些人, 知道一些更方便的渠道和行事手段也缘于此。   这本来是不应该承认的事,但他就这么普通地告诉了黑泽阵。   他们没再说什么,就在凌晨上了北陆新干线的列车。   这个时间的新干线上没什么人。   黑泽阵和诸伏高明上车的时候,车厢里只零零散散地坐了三分之一。他们两个的位置是后排车厢的角落,也几乎没人会特意来这边。从这里能看到整个车厢的情况。   黑泽阵的银发被帽子遮得严严实实,他本人也套着略微偏大的外套,从外表上几乎看不出他本身的特征。再加上他平时也不喜欢遮遮掩掩,那些正在找他的人就算看到也不会将他跟“琴酒”联系在一起。   少年将自己埋在阴影里,很长时间没说话,直到诸伏高明跟长野警署的同事交流完讯息,放下手机,跟他说:“我托朋友在长野县到山口县沿线调查了那个旅游团的踪迹。从离开长野县后,就再也没有他们确切出现的证据,只有旅行社的证词。”   “所以旅游团只是个幌子,他们一开始就只是想抵达长野,后面的‘旅程’都是他们刻意制造的假象。”黑泽阵没什么表情地接了话。   其实在听到那个医生的话时他已经有了推测,只是没有证据,他也懒得为这种事浪费心力而已。   诸伏高明还是选用了更谨慎的说辞:“暂时还没有证据,不过旅游团里所有人的身份可能都是假的,他们在长野谋杀了导游,并用某种方式继续保持与SEVEN旅行社的联络,这样看来那个旅行社必然隐瞒了什么,京都府的警察已经介入调查了。”   黑泽阵嗯了一声,等诸伏高明继续说,但身边的男人却不再说话了。   于是他略带点疑惑地看过去,发现诸伏高明也在看他,但就是什么都没说。黑泽阵问:“你有想问我的事吧?”   不管怎么看,这件事都跟他脱不了干系,包括为什么那个旅游团的人只是看到他就不顾暴露的危险动用激烈的手段来杀他,药物资料、杀手和差不多的时间——这群人是从东京来的,半个月前黑泽阵和诸伏景光也在东京,很难不想到这两件事之间本来就存在联系。   诸伏高明这么回答:“从我工作的角度来说,没有直接向你打探情报的必要。”   黑泽阵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收回视线,冷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冷笑什么。   等到黎明刺破黑夜的时候,列车缓缓启动了。   车厢里依旧没什么人,坐在角落里的少年靠着窗,却将列车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三三两两的乘客们昏昏欲睡,只有这一大一小的组合毫无睡意,也没有交流的想法。好像完全不熟。   晨曦透过窗帘照进来。   列车经过一片墓地,樱树的影子浅浅地投在窗帘上,在车厢连接处的乘务员小声谈论关于那片墓地的事,在她们从诸伏高明身边经过的时候,一双墨绿色的警惕眼睛冷冷地从她们身上扫过。   乘务员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盯上了,转头去看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看到,只有一股寒意从心头升起,又消失无踪。   她们离开后,诸伏高明对黑泽阵说:“你一直这么警惕?”   黑泽阵收回视线,慢吞吞地回答:“平时也没这个必要。”   他这不是担心他还没到东京,就把苏格兰的哥哥给弄没了吗,那群人要是真的追杀上来,可不会管跟在他身边的是什么人。   诸伏高明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黑泽阵的意思,从喉咙里发出的笑声带了点无可奈何的味道。   黑泽阵低着头翻看刚收到的手机讯息,简单地解释:“车上有问题,不过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刚才那两个乘务员也有问题,只是不一定知道她们要做什么而已。黑泽阵作为琴酒的时候根本不关心发生在他身边的案件,无论大小,毕竟抓住罪犯是警察的工作,他只是在不长眼的人拦路的时候顺手给他们一枪。   就算某种意义上帮到了警方,那也只能说明当时到场的那群警察运气好,跟他想做什么无关。   黑泽阵看完贝尔摩德给他发的消息,又在心里骂了一遍CIA的废物,才抬起头来,问诸伏高明:“他埋在哪?”   不加指代的“他”,在他们两个之间,指的只能是一个人。   黑泽阳。   “你知道的那片墓地。”   埋葬了很多殉职警察的那片墓地。   诸伏高明顿了顿,又说,等你下次来,我带你去给他扫墓。   黑泽阵冷淡地说不用了,我怕有人去挖他的坟。   诸伏高明听他的语气不太对,问:“会有?”   “会有,我自己的坟都被人挖过。”黑泽阵说到这里笑了一下,笑声里已经不含多少嘲讽的意味,但如果波本不是“降谷零”,他可以保证这个人不会活到现在。   诸伏高明发觉黑泽阵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太生气,一时间没往熟人挖坟的方面想,毕竟他也不觉得可能会发生这种事……不过他确实关心另一件事。   “他们认为你死了?”   “我倒是希望那时候我已经死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活着,牵动一堆人的视线,成为被觊觎的目标和被忌惮的对象,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被乌丸做过什么手脚。   雪莉倒是帮他做过检查,但并没能得出什么结果——并不是因为他的身体很正常,恰恰相反,因为不正常的地方太多了,雪莉根本判断不出来哪些是原本就有的,哪些是忽然出现的,到最后小女孩气愤地把他赶了出去,说不准再用乱七八糟的药物了。   他答应了,但完全没往心里记。小女孩就是小女孩,就算是朋友家的小女孩,他也没有真听她话的必要。   他忽然问:“你弟弟跟你说过组织的事吗?”   诸伏高明回答:“说了一些,不多。”   准确来说是重要的情报什么都没说,即使面对自己的哥哥,诸伏景光也足够谨慎,不管是为了自己、哥哥还是其它人的安全,这些都不是可以直接告知的东西。   黑泽阵却不这么想了,毕竟那群人都已经到了长野,接下来无论诸伏景光愿不愿意,长野都会成为新的战场,还不如跟诸伏高明说两句……但这是公安要考虑的问题,不是他的。   他用很短的时间整理了思绪,然后说:“名为乌丸集团的组织在进行长生不老的研究,前段时间你弟弟和降谷先生就在为这个组织的事奔波,不过合作方里有些废物让某些本该被销毁的资料泄露了出去,那刚好也是一些医学资料。CIA的那群废物……”   黑泽阵说到这里,还是不免带了点个人情绪,当初伊森·本堂和本堂瑛海的事就让他够疑惑的了,父亲在组织里卧底,还要把女儿也送来,真就不怕暴露吗?天下怎么会有这么蠢的……(看向波本和苏格兰)(沉默)算了,有时候也会有部门之间没有沟通好而出现的意外。   “公司是指CIA?”诸伏高明听懂了这个很老的代称,“他们为什么要跟日本人做交易?”   按理来说美国军方或者一些其它势力更想要这份资料——如果它真的跟长生不老有关的话。专门来日本做交易,属实有些不合常理。   黑泽阵嗤笑:“那要看你弟弟和他的Zero做了什么,这份资料一定是从日本境内拿的,现在他们跑不出去,只能跟其他人做交易,而且……对方也未必就是日本人。”   他也觉得CIA不至于把那份他们很看重的资料交给没什么背景的本地势力,就算暂时让其他人保管,也不会直接暴露自己的身份。   所以,他……   “旅游团出发的时候有人在东京的旅行社里出现过,在监控录像里留下了形象,我让熟人辨认了,他们是属于另一张网的人,那时候离开东京……呵,估计是被吓跑了吧。”黑泽阵说到最后,不免笑起来。   今天……不,昨天是7月16日。   半个月前,也就是七月初,刚好是东京最为风起云涌,乌丸集团唱了一个世纪的大戏落幕,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事情会变成什么样的时候。【塔】的有些人察觉到【B】的不怀好意,提前离开了东京,借用某个旅游团的伪装……一路从东京到了长野,并让虚假的旅游团继续去佐贺县,而他们就此隐藏了起来,等到没人继续注意的时候再进行活动,并离开日本。   不过在此期间发生了某些事,他们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待一场“交易”的进行,黑泽阵不难想象这里面原本就有人为CIA提供了帮助,而且他没记错的话,当时在那个地下基地里,他也看到了CIA的人。   “他们怕我。”   黑泽阵往后倚,懒洋洋地说。   “他们怕我的存在,怕我的报复,怕我只要活着就会让他们全部下地狱,所以看到我的时候就会不遗余力地杀死我,哪怕其实我压根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总觉得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就像群见到一点火光就会尖叫的老鼠。”   讽刺,鄙夷,还有无比的轻视。   黑泽阵向来看不起这些人,诚然他并不否认这些属于【塔】的庞大关系网的人有掀动世界的能力,但那跟他们本身令人发笑没有直接的联系,在黑泽阵眼里,他们不过是披着道貌岸然外衣的一群卑劣的妄想者而已。   诸伏高明听他说到这里,有一会儿没说话,等到列车从漆黑的隧道驶出,他才说:“看来你现在的‘工作’很顺利。”   说的是现在的,而不是那场中途出了意外的潜入工作。   按理来说这不是什么好的评价,如果换个人来说这话黑泽阵已经被惹毛了;但诸伏高明对组织相关的事一无所知,黑泽阵也知道诸伏高明要表达什么意思,就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没有反驳。   随后,银发少年把窗帘拉开,让阳光照到他的侧脸上,他漫不经心地往窗外看去,那是一片翠绿的山野。   “我杀了他们不少人。我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半个月前他们中的不少人为了我前往东京,最后死在了那里。他们有的身居高位,有的身份敏感,还有的势力庞大,原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权有势的一撮蠢……一些人的集合体。知道我没死后,与他们相关的人想报复到我身上再正常不过。”   这也是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有人追杀他的原因,到现在想从他身上得到长生不老秘密或者乌丸下落的人已经偃旗息鼓,这会儿想杀他的人要么是怕他报复,要么就是要报复他。   黑泽阵从来不怕报复。   只不过报复他的老东西们确实烦人,就跟苍蝇一样到处乱飞,他倒是希望他们能重新聚集起来开个会,可惜在几位话语权最大的人从【塔】消失后,剩下的人唯恐被抓全部避之不及,要不是一直有人想找他的麻烦,黑泽阵都以为他们已经挖个洞钻进去了。   “烦人。”   他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诸伏高明听了一会儿,听到黑泽阵得出的结论,不免失笑。被这么多人追杀,黑泽阵的感受只有对方烦人,属实不是正常人会有的想法,但无论如何,这个人从小到大都不应该被划分到正常人的领域里去。   他问:“不能抓他们的理由是?”   黑泽阵反问:“贼喊捉贼?那群人的地位比你想的还要高一点,毕竟那可是长生不老。”   他抬起手,将一根手指随意地往上指了指,他知道诸伏高明是个聪明人,能很快理解他的意思。   诸伏高明也就没继续问了。   也许这是一件迟早会被解决的事,但不是“长野的诸伏高明”应该去解决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诸伏高明还不想离开自己现在的职位,踏入其它的领域,哪怕……其实他可以。   他开口,语气听起来不像担心,只是简单的陈述:“那你还一直在外面保持活动。”   黑泽阵的情绪不是很好,但不是针对诸伏高明的:“我想在家睡觉,是有人不想让我好好待在家。前几天我因为某些事到了伦敦,有座游轮……”   他说到这里,皱眉,略过了某些细节,直接概述了相当简要的事件:“游轮上有个跟他们相关的拍卖会,但我上去的时候里面的人全部死亡,不管这件事幕后的人做了什么,现在他们认为那些人的死都是我做的,我无所谓,但他们已经被我吓破胆了吧。”   他的语气算得上轻描淡写,似乎这件事对他来说确实无所谓,至于那个幕后黑手,他也没有去找麻烦的想法——不过,就诸伏高明在这短短一天时间里对他的了解,黑泽阵很记仇,小事他确实不关心也无所谓,但到了这种程度,不把人从黑暗深处挖出来是不可能的。   诸伏高明还没说什么,黑泽阵又说:“与其担心我,不如先担心担心你弟弟,长生不老和返老还童……”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某种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景光说是那个组织的药物让你们变成现在这样的。”   “可以这么说。既然有成果,那乌丸手里一定有真正的研究资料,那群人就是这么想的,就算得不到资料,也可以把人带回去,你弟弟可是利用这点亲自做过不止一次的诱饵了。”   “……你很关心他。”诸伏高明话锋一转,就到了这个话题上。   “没有。”   “嗯。”   “……”   黑泽阵压下眉毛,一双墨绿色的眼睛盯着诸伏高明看,诸伏高明没什么反应,跟其他人都不同,就好像这不是威胁,只是普通的对视。   于是黑泽阵很快就失去了兴趣,说随便你怎么想吧。   手机微微震动。   上车的时候他把长野方面的相关情报以及贝尔摩德的消息整理后发给了赤井务武,A.U.R.O对此确实没那么感兴趣,但毕竟涉及到自己本身,黑泽阵不确定在美国还会不会遇到那群人派来的杀手,就随手给不知道人在哪的赤井务武发了消息。   既然没有了情绪方面的阻碍,那常规报告也是工作的一环。不过无论是赤井务武还是赤井秀一,A.U.R.O的另外两位都来不了,一个有不少事要忙,另一个……还是好好养伤吧,枕头先生。   但他收到的消息却不是这样。   赤井务武在北欧的深夜给他回复:中毒?现在情况怎么样?那个医生用的药物是什么成分?   黑泽阵觉得赤井务武的重点有点错了,他明明就是在大片的情报里随便提了一句,赤井务武怎么只看到了这些。   他把医生列的药物成分发了过去,又说你别管闲事,不是有工作吗?   赤井务武那边有一会儿没回复,等再有回复的时候,说的是:我去美国跟你见面。   ……所以我们的工作就一点都不重要是吗?算了,该对付的敌人已经消失,现在也确实只剩下一些后续处理的工作了。跟以前相比,现在甚至能算得上悠闲。   黑泽阵看到赤井务武最后又给他发来了一句:别乱跑。   他抿了抿唇,不太高兴,把手机一扔,但手机就这么顺着衣服的边缘滑落了下去。   诸伏高明帮他捡起了手机,问:“谁的消息?”   黑泽阵接过去,含糊地回答:“算是我父亲。”   我的(枕头的)父亲以及原本应该作为我父亲的人的代理人——虽然这次再见的时候,他见到的可能就是“赤井务武”,而不是“维兰德”了。   “你在生气?”   诸伏高明刻意没看手机里的消息内容,虽然他对“就算看了黑泽阵也不会生气”这件事有所预料,但他有自己的行事方式,也有自己的分寸……至少他没打算介入到黑泽阵的生活里。   黑泽阵把手机放到口袋里,压根没有回复赤井务武的打算,说:“他让我别乱跑。”   命令式的语气,像是对小孩子说话。   不过黑泽阵并不在意这点,他比较在意的是赤井务武在这个时候浪费时间来夏威夷,没记错的话赤井玛丽在忙MI6的事,世良真纯回日本看她二哥比赛了,这样家里就又只剩下了赤井秀一?   哼,这次再被绑架黑泽阵可不会管了。反正英国那边是MI6的地盘,他们应该不至于让自己的人被绑架两次吧。   诸伏高明若有所思地问:“你会听话?”   黑泽阵的回答简短而干脆:“不会。”   谁也别想让他听话——谁也不能,就算维兰德也不能。黑泽阵轻轻用手敲着车窗的边缘,过了很久,他又说:“如果局势危险到了一定地步,可能会有人想把我关起来保证安全。”   这种事,他也是有心理预期的。   黑泽阵打算结束这个话题了,给诸伏高明透露的情报已经够多,而这趟车才刚到旅途的中段。出于某些理由,他无法说出A.U.R.O相关的情报,也就意味着很多事没有办法解释,好在诸伏高明本身就从黑泽阳那里知道了一些什么,就算这么含糊其辞的描述也能听懂。   他看着窗外变成荒野的风景,忽然说:“我九月份再回来。”   那是黑泽阳的忌日。虽然对那个人并不了解,但这个日期……黑泽阵还是很清楚的。   诸伏高明很顺利地就接上了这个跳跃程度很大的话题,说:“我每年都去看他,给他带一束花,白色的桔梗花。他死前跟我说过……”   黑泽阵没听他说完,就别过头,打断了诸伏高明的话:“我不了解他,你跟我说这些也没用。”   诸伏高明等他说完,才继续说:“他有个笔记本,记录了很多关于你的事。”   黑泽阵:“……”   他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诸伏高明,看着看着人就恼了,不光是诸伏高明真的看了的问题……按照规章制度,黑泽阳根本就不应该写这种东西!黑泽阳是想留下什么?!专门给人分析的情报,还是日后的把柄吗?   “黑泽阳那家伙——”   “都是些不涉及具体情报的琐事。笔记本已经销毁了。”   黑泽阵咬了咬牙,头一次有种早知道就不跟着来长野了的想法;诸伏高明也第一次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敌意,一种绝不愿意任何人真正了解自己的敌意。虽然黑泽阳也不见得了解黑泽阵这个人,但在这一刻,黑泽阵确实是为这件事恼火了。   幸好他们没打算在新干线上打起来,黑泽阵也不是很想打架,就算肉眼看得出来不爽,他也不至于把黑泽阳的事算在与这件事本身没有关系的诸伏高明身上。   他对这种人没兴趣。   黑泽阵一字一顿地问:“你想说什么?”   诸伏高明依旧沉稳地回答:“我跟他也只认识了很短时间,不知道他会说什么。”   黑泽阵没好气地说下次别让我再看到你,就不再说话了。   他果然跟诸伏高明这种人合不来。在这件事上,他完全没有跟苏格兰开玩笑,从见面的第一眼开始,也就知道自己跟诸伏高明不是一路人,也不可能聊到一起去。   他干脆闭上眼睛,任由窗外被电线杆分割成一片片的阳光从自己脸上划过,偶尔想放空思想,脑海里出现的却是二十多年前的回忆。   就是因为每次都能理解对方话里的含义,他甚至没跟黑泽阳多说过几句话,每次谈论任务或者情报的时候,都只用寥寥数语就结束话题。他不喜欢能理解自己的人,从来都不。   这跟维兰德不一样。维兰德不需要理解他,他只要能听懂维兰德的指示就可以了。   过了一会儿,诸伏高明说:“到站的时候我叫你。”   黑泽阵没睁开眼睛,却说:“不用,我睡不着。”   在这种环境里,随时可能出事的新干线上,他这么睡得着。而且诸伏高明也……完全没法保护他吧。黑泽阵想,他还得想办法保证这个人不出事。   诸伏高明也没多问,说长野的事就交给他,还有他弟弟——他会保护景光,而且景光本身就是个很有能力的成年人,不用太担心他。   黑泽阵觉得这人实在是在说一些完全没有必要的话,他只是听了个开头就已经听烦了。   他懒懒地开口:“还有我的猫。”   ……   清晨。   新干线即将抵达东京,可就在列车接近那座城市的时候,一直沉睡的少年忽然睁开了眼睛。   危险的光芒一闪即逝,新干线的速度已经开始减慢,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列车开始摇晃起来。黑泽阵伸手抓住旁边诸伏高明的手臂,随着一阵几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前方的车厢里毫无疑问发生了某些事故,准确来说是早有预料的爆炸事故。   黑泽阵的表情是肉眼可见的不好,虽然对方肯定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因为爆炸发生在前面的的车厢……但正在行驶的新干线列车上发生爆炸,谁知道接下来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不过很快他就不用担心了,因为爆炸越过一节节车厢,很快就要抵达他们的位置……   在火光映入眼帘的一刻,黑泽阵果断砸碎了旁边的玻璃,列车已经脱轨,眼前的事物正在急剧变化,幸好速度在不正常的行驶里减缓,不然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跳下去!   黑泽阵转身去拽诸伏高明,背后的人已经很有默契地抱起他往车窗外跳了出去!   不!完全没有默契!   谁让你碰我了!   背后的爆炸声和落地撞到什么的感觉让黑泽阵暂时把一些话先咽了回去,这场面就像下午他接住诸伏景光落地的情形,不过这回他和诸伏高明落地时候受到的冲击力比之前要强很多。   他们在还算松软的泥土里打了个滚,幸好没碰到不远处的石块,不然今天高低就要有一个人要交代在这里。   黑泽阵忽视痛觉站起来,先确认了诸伏高明的状况,诸伏高明也看向了他。然后他们往新干线的方向望去,他们来时乘坐的列车断成了两截,都已经脱轨,车头的部分撞上了前方的隧道边缘,他们乘坐的这边则落到田地里,熊熊大火正从内而外地燃烧。   噼里啪啦的响动和人的呼救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黑泽阵从周围捡起还没坏的手机,果断地给风见裕也打了个电话——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都还在长野,或者降谷零在来东京的路上,还不如给风见裕也打电话。   他简短地讲了这里发生的事,把定位发给了风见裕也,然后挂断了电话,往列车的方向走。那边有人——正在活动的人,以及从不远处开来的车,一看就是提前做好了准备。   “腿。”   诸伏高明提醒他。   黑泽阵的腿在流血,虽然在黑色的衣服并不起眼,但他迈出一步,殷红色的血就顺着往下淌。   他摘下帽子,让银发在烈火背景的风里飘飞,然后,黑泽阵露出了一个带了森然冷意的笑:“他们惹到我了。”   至于这点伤?   感觉还没诸伏高明严重。至于诸伏景光的哥哥,待会让风见裕也来捞人吧,他不是能带着诸伏景光到处跑吗?那这种事也不在话下吧。(风见裕也:景光,你害苦了我啊!)   他把衣领里的部分银发用手拽出来,然后往火光燃起的方向走去。漆黑的刀刃从他的手心里出现,黑泽阵走得不快,但这里是荒郊野外,在警察来之前,谁也跑不了多远。   有些人……就是要在他心情最不好的时候凑上来,那就怪不得他了。   墨绿色的眼睛里倒映着火光,就像漆黑天空中的弦月,又像是一把正在燃烧的刀刃。   ……   风见裕也来的时候,黑泽阵都已经打完了。他靠在一辆车上,半头银发上都沾染了血色,脚边满地都是躺着的人,看表情好像还嫌风见裕也来得太慢。单看这情况,真不知道谁才是反派角色。   哦,黑泽先生原本就是反派角色,只不过是卧底而已,没事了。   风见裕也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被一起叫来的还有前来救援的警察、处理黑泽阵脚下的这些人的公安,以及医生和消防员。降谷零已经在来东京的路上了,不过这回被叫来的是一位老朋友——虽然黑泽阵没跟他正面见过,但这个人似乎是被自己的前下属降谷零坑到了,最近正在帮忙加班。   这是黑田兵卫。   银发少年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手上的血,从风见裕也手里接过准备好的衣服,说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们了,然后就往回走。他走了几步,忽然低头咳了两下,血顺着喉咙往外溢,看起来触目惊心。   风见裕也一边吸气一边追上来,说你先等等,诸伏警部在那边对吧,我这就过去找他,黑泽先生你先别走了。   黑泽阵还没来得及说他其实没什么事,只是身体里的不明毒素没能清理干净,风见裕也就拔腿跑了,于是这里只剩下了他和黑田兵卫,以及不远处正在救援的警察和消防车。   两个人视线相交,谁都没有说话,直到风见裕也扶着诸伏高明回来。   可能是受到某种命运的眷顾,诸伏高明的情况比任何人想的都要轻松,摔下来甚至只受了点轻伤,医生都说从新干线上跳下来能有这种结果是撞了大运。诸伏高明甚至跟东京这边的警察打了招呼,就说自己刚才打电话取消休假了,可以协理这次案件。   黑泽阵看了诸伏高明一眼,没说话,反正在工作方面诸伏高明跟他没有关系,唯一有关的就是这个人坐上这趟车是因为他。   诸伏高明对上他的视线,问:“你一定要去?”   去夏威夷。虽然这次的事不是冲着他们来的,但黑泽阵刚才露面了,那东京的机场说不定会有拦着他的人。从诸伏高明的视角来看,黑泽阵现在去哪里都不算安全。   黑泽阵盯着受伤的诸伏高明看了那么一会儿,好像想到了什么,微微抿了抿唇,过了很久才慢吞吞地说:“我是要去机场接人,没打算乘坐任何航班走。”   他让夏目渚准备了从东京到夏威夷的飞机,本来就没打算登上那次航班,只不过他要先去机场接两个在等他的小女孩。 第218章 血染的荆棘冠   一起回东京的时候, 宫野姐妹说要先回趟老家。   黑泽阵看得出来宫野明美很想拉他一起去,但姐妹两个回去多半要给宫野夫妇扫墓,他跟着去……属实没什么意思, 还会招来杀手, 不去了。   雪莉有点赌气,黑泽阵不知道她在气什么, 给小女孩买了糖, 好像是哄好了。大概吧,他一向是不懂小女孩的。   然后就是明美的电话:“黑泽先生,我和志保也买了票,我们一起去夏威夷看演出吧!”   明美, 她总是这样。   先做好准备再邀请, 小心翼翼, 即使被拒绝也不会露出失落的表情, 而是会笑着说“那样啊, 我就跟朋友一起去好啦”。黑泽阵很忙,没空陪小女孩玩, 宫野明美知道自己被拒绝的概率几乎是百分之百,可下次还会这么做, 不过也仅限于小时候。   长大点后她就理解了组织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也懂得了害怕, 害怕琴酒这种人——组织的杀手、罪犯、冷漠与死亡的代名词。   黑泽阵知道小女孩越来越怕他, 正好明美也到了高中的年纪,他就没再去见明美了, 他也没空。除非明美主动打电话找他。但那多半是为雪莉, 而不是她自己的事。   “可以。明天我去机场接你们。”   黑泽阵没在意电话里雪莉的“他居然会同意啊”的吐槽,挂断了电话, 心想明美自从去过北欧,不知道那边的人跟她说了什么,越来越不怕他了,好像回到了她没什么数喊他哥哥的小时候。   如今明美还是会叫他黑泽先生,却没多少尊敬的意思在里面了,黑泽阵总觉得有点不爽。但小女孩有小女孩的特权,所以他不会主动提这种小事。   现在。   7月17日,清晨,东京郊外的山野。脱轨的新干线列车旁。   距离飞机起飞只剩二十分钟,就算赶到机场也已经来不及了。   黑泽阵望向不远处的列车残骸,随手拍了张事故现场的照片发给还在等他的两个小女孩,说自己遇到了点小麻烦,赶不上飞机了,所以他们换种方式出发。   明美担心地问他有没有受伤,雪莉则发了个小试管生气的表情包。   黑泽阵说他怎么可能有事,有事的是某些不长眼的蠢货;他没想到回复雪莉什么,就评价了雪莉的表情包,说很适合雪莉。   嗯,科学家和研究器材很相配。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雪莉好像更生气了。   黑泽阵:……   完全不懂。他放弃哄小女孩了。   他让夏目渚去找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然后又转向了刚刚包扎好伤口的诸伏高明:“你……”   语调压得很低,一般而言这意味着他的心情不会太好,而且多半是要说些嘲讽的话。考虑到站在他面前的是诸伏警部,后半句可以暂且删去。   压低的尾音尚且在拖长的边缘,黑泽阵还没把他的问题问出来,诸伏高明就做出了回答:“我之后去医院,你去机场接人。”   黑泽阵就不说话了。   诸伏高明看到黑泽阵这个反应,略行思索,又道:“玩得开心。”   银发少年本想说什么,到现在就只剩下了一句“嗯”,然后他转身就走。   风见裕也怎么看都觉得事情不太对,问诸伏高明:“黑泽先生他……怎么了吗?”   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啊。难道是黑泽先生和诸伏前辈在新干线上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诸伏高明望着黑泽阵离去的方向,回答:“可能是因为我跟他完全合不来吧,他不喜欢跟我这种人相处。”   风见裕也:“……?”   他觉得,呃……虽然黑泽先生的毛病很多,前科也很多,而且经常喜怒无常,时不时就抄起两个罪犯来打一顿,还有可能满身是血地出现在任何地方并给他打电话去收拾残局,但黑泽先生本人应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吧?   或者说换任何人来都一样,在风见裕也的印象里,无论是什么性格的人都能跟黑泽先生说两句,因为黑泽先生完全不在乎这种事。除非对方先惹到他头上。所以诸伏高明是哪里惹到他了?   “但我很欣赏他这种人。”   诸伏高明收回视线,又找出自己的手机,简单的动作牵动伤口,让他微微皱眉。   他收到了弟弟的询问,诸伏景光已经醒了,而且看到了新闻,问他们两个有没有受伤,他说都没事,又说黑泽阵已经去机场了。   “因为我不打算接近他,所以他才会生气,他本来做好了接纳我的准备……风见君?”   诸伏高明说到一半,却发现风见裕也用一种茫然的表情看着他,仿佛他在说谜语。   风见裕也是完全没听懂。他觉得诸伏高明可能在说昨天请假回长野的诸伏景光,也可能是在说昨天下午把工作甩给黑田忽然跑了的降谷先生,甚至可能是在说一只路过的猫,反正不是在说黑泽先生——那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决定将乱七八糟的想法先抛到脑后,现在重要的是救援工作和保证关键人物的安全,于是他诚恳地对诸伏高明说:“那我们先去医院吧?”   诸伏高明哑然失笑。   “不用了,我们先调查这起案件吧。”他将衣袖放下去,盖住包扎好的伤口,往脱轨的新干线列车方向走去。   风见裕也:……   在这个瞬间,他的脑海里忽然闪现了一个念头:诸伏前辈,我觉得你们和黑泽先生完全合得来,在不关心自己这方面根本就一模一样……   ……   机场。   完全没见过夏目渚的宫野明美警惕心很高,特别是在宫野志保表示这曾经是组织的“爱尔兰威士忌”的时候这种警惕抵达了顶峰,无论如何也不打算跟夏目渚走,这种对峙一直持续到黑泽阵亲自来找人。   银发少年刚踏进这个角落,还没看清人,就有一个青年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腿,对他喊:“爹——你快帮我解释,我真不是来拐骗她们的——爹——”   黑泽阵看着地上的夏目渚,又看看满脸写着“你还有这么大个儿子吗”的宫野明美,沉默了一会儿,把夏目渚拎开,问宫野志保:“雪莉,你不是认识他吗?”   不但认识,还在他的别墅里一起吃过晚饭,要说雪莉不认识爱尔兰,那可真是开玩笑。   但凡雪莉说一句“这是琴酒的人”,她们就能跟着夏目渚回去,而不是在这里耗到等他亲自来接人了吧。   宫野志保放下一直抱着的手臂,走到黑泽阵面前,满脸写着不高兴。   她跟黑泽阵对视,半晌吐出一个词:“血味。”   黑泽阵不解。   他身上有血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而且他说过自己跟一群人打了一架,甚至接到夏目渚的哭诉就直接来接她们了,衣服都没换,所以雪莉又在生什么气?   小女孩就这么盯着他看。   黑泽阵在雪莉越来越不满的视线里解读了小女孩的心情,很快就得出了答案,甚至有了问题的解决方案。他说:“我下次会记得先换衣服再来。”   这样雪莉总该满意了吧。   宫野志保:“……”   琴酒根本就什么都不懂!所以我刚才到底在期待什么?   她转身,说那你自己去吧,我不去了,还有研究没做完,而且那群日本公安本来也不怎么愿意我离开日本,上次去伦敦都有专人接送。   专人接送,指日本公安去送,MI6的人接,飞机上还有不知道哪方面的人,讲究一个无缝“保护”。   黑泽阵看着已经长大的小女孩离开的背影,不得不问宫野明美:“她在生气什么?”   宫野明美无奈地笑笑,习以为常地说:“没什么啦,不懂人心也是黑泽先生的特色,你只要保持这样就好啦。”反正志保自从不害怕黑泽先生之后,三天两头就会被他气到然后来抱怨呢。   黑泽阵沉默。   所以说他的理解真就偏差这么大吗?   离开机场的路上,夏目渚开着车,宫野志保坐在后排,说什么都不理,于是黑泽阵给宫野明美发了消息,宫野明美给他回了个叹气ε=('ο`*)))的表情包。   宫野明美:志保在生她自己的气啦。她觉得如果不是她要跟你出去玩,你也不用特地赶回来,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   黑泽阵:票不是你买的吗?   宫野明美:是志保买的呢。她不想承认而已啦。而且她很在意你受伤的事。   黑泽阵:就这点小伤?   这种程度的小伤不是天天都会有吗,根本不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吧。他在组织里的时候受伤比现在严重的时候多着去了,也没见雪莉跟他生气过啊。   他抬起手,看到染血的绷带已经松了,就潦草地重新缠了一下,不知为何他好像听到后排传来谁咳嗽的声音。   宫野明美:啊……说出这种话,不愧是黑泽先生呢。[微笑.jpg]   黑泽阵:嗯。   宫野明美:我可没有在夸你哦?   黑泽阵:听出来了。我也不是什么都听不懂。所以她真的不去了?   宫野明美:就说你不懂吧![摊手.jpg]志保的意思是你自己都被人追杀,还要带着我们几个出门,你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她不想成为你的累赘,就赌气说不去了。   黑泽阵:……   小女孩的心思真难懂。   不过黑泽先生还是听劝的,至少宫野明美应该不会搞错她妹妹的想法,所以在他们准备上飞机,雪莉冷着脸跟他们告别,说她要回去继续做研究的时候……   黑泽阵直接把雪莉打横抱起来,连她的行李一起带上了私人飞机,然后飞机就往夏威夷飞去了。   宫野志保:?   宫野志保:???   她在经历了震惊、茫然和长久的沉默后,终于抛弃了自己所有的冷静,愤怒地喊出声:   “琴酒!!!”   “嗯。”   “我都说过我不去了吧!”   “嗯。现在想下去也晚了。”   “……”   宫野志保,前代号雪莉,天才生物学家、化学家,世界各国都抢着要的科研人才,就在今天,被绑架了。   而且绑架她的人还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根本没有半点他干了什么的自觉,就好像真的只是带她出来玩一样!   “姐姐,他——”   她转头去跟宫野明美告状,却发现宫野明美正在跟爱尔兰聊天,而且相谈正欢。   “诶,所以夏目君就是以前黑泽先生说过的那个‘烦人的小鬼’啊,他还跟我说过很想找个机会把你打一顿之类的话呢。”宫野明美边说边笑。   “我倒是知道明美小姐,一直没见过——放心啦放心,我也经常偷偷骂他混蛋,谁让他把我扔在组织里就不管了!”夏目渚特别坦然地说。   “他这个人就是经常让人生气啦,我也偷偷跟人抱怨过他呢。明明说过会经常来看我,结果从我上高中开始他人就消失了……”   “对吧!看看他是怎么当养父的,我弟弟甚至都没见过他的人!”   你们两个聊天的话题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而且被你们骂的琴酒本人就在你们旁边啊!   宫野志保强行让自己把视线放回到了黑泽阵身上,正好听到爱尔兰问“雪莉小姐肯定也抱怨过这家伙吧”,面对那双好像写着“我完全在听”的墨绿色眼睛,宫野志保斩钉截铁地说:   “没有!我跟这家伙不熟!”   “我‘死’的那天,”黑泽阵慢悠悠地说,“她一连发了十五条INS骂我。每一条内容我都记得。”   “……”   雪莉小姐缓缓把脑袋埋进了膝盖里,也许,有时候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很无助。她决定了,下次她要给琴酒下安眠药,然后趁他昏迷不醒的时候用当场编的麻花辫勒死他!(其实根本没有那个力气.jpg)   坐在她旁边的夏目舟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出言安慰这位姐姐,说小阵的性格其实很好的,就算你当面说他坏话他也不会生气,所以不用这么担心啦。   宫野志保幽幽抬头,说:“你再叫他小阵,我真的会死。”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上这架飞机,还要跟这群人一起去看魔术表演,而且她对魔术根本就没什么兴趣!她最开始想跟去夏威夷只是担心琴酒那家伙把他自己的身体给……   冷静点,雪莉,现在威胁飞行员让他折返回东京还来得及!哦驾驶飞机的是伏特加啊,那没事了,伏特加只会听琴酒的话,就算你把刀架琴酒脖子上他也只会听琴酒的话。   宫野志保:……   她决定跟琴酒这家伙摊牌。   栗子色卷发的女孩板着脸,做出谈判的架势,对黑泽阵说:“琴酒……”   银发少年本来闭上眼睛好像想睡一会儿,不过宫野志保知道他睡不着,飞机这样嘈杂的环境,对他来说跟群狼环伺没什么区别。她看到黑泽阵重新睁开眼睛看向他,刚整理好思绪,要跟黑泽阵谈谈的时候,就听到那个人说话了。   “我知道你在担心我。”黑泽阵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语气说,“放心,我不会死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听清那句话的一瞬间,宫野志保所有的准备都打了水漂,想好的说辞又咽回到了肚子里。   过了很久,她别过脸,语气冷硬地说:“你知道就好。”   黑泽阵觉得她其实是有点开心的。不过鉴于他经常搞错小女孩的想法,还是别乱猜了。   他望向外面的湛蓝色天空,以及一望无际的云海,好像能从这里看到很远的地方。   夏威夷就在远方。   他上次去夏威夷的时候,还是因为组织的任务——那位先生单独安排的任务,伏特加也没能跟去。从下飞机开始,他就处在那位先生的监视中,所以他什么都做不了,也没有半点在沙滩与海浪间驻足的想法。   这次跟以前不一样。   他是去赴约的,跟老朋友的约定。虽然带着一群小尾巴——烦人的小孩,没分寸的小女孩,很会生气的小女孩,以及坚持叫他同学的小孩,还有一直跟着他的伏特加。   黑泽阵不自觉地笑了声。   他拿出手机,在飞机即将驶出信号区的时候给老朋友发了条消息。   From Gin(备注:小夜莺):   -我今晚到。还赶得上你的演出。   日本东京已经是7月17日,但夏威夷还在7月16日,他们甚至能早到一天。   From Crow(备注:乌鸦):   -最近名声大噪的“维兰德先生”专程来看我的演出,还真是荣幸之至。   -没带其他人一起?   From Gin(备注:小夜莺):   -带了。   -准确来说……这次是家庭旅行。[照片.jpg]   照片里是机舱内明亮宽敞的空间,有趴在行李箱上闷闷不乐的科学家,正在看网球杂志被拍到的黑发初中少年,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的青年,还有打开提前下载的电视剧在看、注意到拍照特地向镜头挥手的年轻女性,以及桌子上的一瓶伏特加和镜头边缘垂落的一缕银发。   黑泽阵想了想,又往桌子上摆了三瓶威士忌,重新拍了一张照片,补充说:还有几个在上班,没来。   展开的机翼穿过云层,钢铁铸造的白鸟掀起气流将城市遥遥抛在身下,天与海的交界线上,一轮曜日正从东方缓缓升起,将昏暗的天地照亮成白昼。他们正向着太阳的方向飞去,并与其擦肩而过,从今日到昨日,重写一段曾经错失的故事。   机舱里渐渐变得安静,几个年轻人陆陆续续睡着了,只有发动机恒定的噪声成为这片不尽云海间的背景乐。   伏特加正在看这片少有人能长久注视的风景。   银发从地面飘过,穿着靴子的脚无声踩在地毯上,黑泽阵坐在了他旁边,就像以前伏特加开着那辆车,而他也只是坐在那里,偶尔瞥一眼城市的夜景。   “大哥。”   “你不是说那边让你回国吗?”   黑泽阵记得伏特加上次的说法,伏特加的老东家——虽然换了个主事人,但依旧给了他相当不错的待遇,甚至准备好了一系列的退休补偿。   不过落实这些显然需要伏特加回莫斯科办理手续,以及清算组织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黑泽阵一直在等伏特加跟他说要走,他也会送伏特加离开。当伏特加再回来的时候,他依然会习以为常地从车窗往外看熟悉或陌生的风景。   伏特加咧嘴笑起来:“我回去能得到什么?金钱、赞美,还是荣誉?”   他看着远方,特别畅快地说:“该给我荣誉的人不是他们,属于我的勋章我已经自己拿到了。”   他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他活到了现在,目睹了那个组织的结束,与无数人一起拉下了上一个时代的大幕。他始终没有愧对当年亲长对他的期待。   他是旧时代的幽灵,是残损的枝叶,是追逐过去的影子,但那影子是帕维尔,现在的他是“伏特加”。   伏特加忽然转过头,问:“我会一直追随大哥,大哥不会养不起我吧?”   从那双钢铁般的灰蓝色眼睛里,黑泽阵没看到半分灰暗的色彩。   他很少看到这双眼睛,即使这双眼睛给他的印象一直很深刻。黑泽阵转过头,慢吞吞地说:“你这种水平的飞行员,说不定我还真养不起。”   开玩笑的,A.U.R.O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也不缺无家可归的人。   伏特加大笑起来。   他说起二十年前的往事,说他在莫斯科受训的时候,本来就是要当飞行员的,他还精通各种载具的驾驶技巧,但那天他喝伏特加上头跟人打架,暂时被处分,政委找到他,问他愿不愿意参与一项绝密的行动,他酒还没醒就答应了。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彻底跟自己过去的理想说再见了——他当上了间谍,卧底进某个国际组织,后来他才知道最根本的原因是被他打进医院的家伙就是原本要来卧底的人……伏特加出国的时候,那人都还在医院里呢。当然,伏特加从不后悔把那个混蛋打了一顿的事。   原本他的人生只是在某个时间忽然换了条岔路,对他来说这也不算什么,可就在他加入那个组织没多久后,一场噩梦般的消息就从北方传来。   老旧的收音机发出沙沙的声响,断断续续的信号里是是旗帜落下的宣告。一场沉沉压来的大雪,将那年的圣诞节彻底遮盖成银白的废墟。   联络人最后一次跟他联系是在两个月前,那之后也杳无音讯,被彻底抛弃、或者说他们的她被抛弃的事实让他浑浑噩噩地度过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想过很多,也尝试了很多,可最后他发现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完成最后的任务,哪怕需要他汇报任务的上级早已不复存在。   或许到那个时候,也没人愿意倾听他的喜悦,但他总要完成任务,总要活到那个时候再说。或许他能重新看到彼方的黎明呢?   历史从不给人期待。   他的故国四分五裂,他的黑夜不见尽头,他在无人相助的世界里蜗行,最后的最后,他自己也到了面临死局的时候。   他会死。   他最终什么都没能完成,但这也是他早就预料到了——积累百年的组织,岂是他自己就能扳倒的?即使他清楚在这个组织里还有其他卧底,可他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去找他们。   只要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因为他只有自己。   而那天,在他要死、却拼死也拉上某个人垫背的时候,那扇门被打开了。   有个银发的年轻男人就站在门口,对着他看了一会儿,从那双冰冷的墨绿色眼睛里,他捕捉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情绪,却无从解析。   他知道那是谁,组织的杀手、死神,乌丸的左右手与爪牙,从出现开始就拥有了代号的人,琴酒。   即使没见过琴酒,只要在组织混了些年头的人,就多半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他冷厉、果断,有一头很长的银发,永远穿黑色的风衣,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任何可能是叛徒的组织成员。最关键的是,琴酒完全没有自己的意志,只是BOSS的刀,BOSS让他做什么他就会做什么。   伏特加觉得不是那样,至少在那短暂的对话与对视里,他察觉到了一点不同。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他马上就会死了,组织不会放过叛徒,哪怕只是被怀疑的人。   可他没死。   有人告诉他是琴酒要留下他,所以他活下来了,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但他很清楚,那天的银发男人完全没有救下他的意思。   后来他见到了琴酒,从那个银发男人疑惑他为什么还没死的目光里看出……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不过对方没说什么,就默认了这件事。   琴酒还没记住他的代号,或者原本就不知道他的代号是什么,随口喊了伏特加,于是他的代号就换成了伏特加。   他没反驳。   因为他也喜欢伏特加。   后来的十多年里他都跟着那个银发男人,于组织而言是监视,于琴酒而言是搭档,于伏特加自己而言……他无处可去,只能追随琴酒而已。   他也喜欢追随这个人。   他从未跟琴酒交流过身份、过去和未来的话题,却心照不宣地达成了某种默契。   琴酒会时不时从他的监视范围里离开,伏特加从未将这些事上报过,就算偶尔被发现,也会说成是他自己的问题,帮琴酒圆过去;其实他知道琴酒做事很周全,只是总用“不记得”“懒得管”的说辞搪塞过去,就算被人找到真正的踪迹也不会露出破绽,但伏特加还是会这么做。   就算琴酒不会真的被组织怀疑,但那位先生还是会惩罚他的刀。或许只是一时兴起随便找个借口,又或许想敲打琴酒,总之每次看到大哥被BOSS叫走,再回来的时候身上没什么伤却心情很差的样子,伏特加都会想,下次他一定能为大哥做点什么。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跟随了那个人很久,久到他自己都习惯的地步。   组织里一直有传闻,说伏特加是琴酒的狗,不是组织的,就算琴酒要背叛组织他也会跟着。伏特加没打算反驳这个说法,但传这个谣言的人没过多久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伏特加想,这个人的罪名是说了不该说的真话。   再后来……   再后来大哥死了。死得悄无声息,像一片落叶坠入黑暗,临走前告诉他不要去找。   可他怎么能不去?   伏特加想,他本来就是个应该死去的人,如果不复仇,他还能做什么?   他没能为故国复仇,因为他对抗不了一个时代的落幕;他也没能为自己的战友与亲人复仇,因为他远在日本,连仇人是谁都不清楚;可他总能为大哥复仇。   于是他离开了大哥划定的安全区,前往洛杉矶,去找波本,去完成他最后的复仇。   “伏特加。”   黑泽阵一直闭着眼睛听,好像睡着了一样,但在伏特加停顿下来的时候,他忽然开口。   “大哥?”   “如果我真死了,你不会蠢到想给我立个碑天天扫墓吧?”   冷淡的语调和熟悉的声音仿佛直击灵魂,伏特加本来做好了回答任何问题的准备,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陷入沉默,半晌没有言语。他没敢回答,但没有回答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很轻的嗤笑声从身边传来,但声音的主人心情却不错,又懒洋洋地问:“还要把那本诗集出版?”   诗集啊,咳。   如果大哥不主动提起,伏特加会把“在大哥本人面前大声念大哥的诗集”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彻底压死在回忆的角落里,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起来。   但既然大哥说了,伏特加就干巴巴地回答:“就、就是……毕竟是大哥的遗物……”   而且他也是有私心的。   黑泽阵“啧”了一声,终于睁开眼睛看向了伏特加,用非常缓慢的语速说:“你知道我跟你不是一个国家的人。”   伏特加确实知道。   他的大哥像遥远的风,像孤独的狼,像一场无边的雪,身上没有硝烟与钢铁的味道,也未被尘世的热闹与人类的野望浸染,金钱、名誉和地位,愉悦、刺激和女人,都完全不是大哥感兴趣的东西。   他觉得大哥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甚至一度相信过组织里的传闻,比如说琴酒就是那位先生制造的人造人,从被制造出来的那一刻就设定了无欲无求的性格什么的……当然,他没有真的信,真的没有。   黑泽阵微微眯起眼,说:“那你怎么会觉得,那本诗集是我的东西?”   伏特加:“……”   黑泽阵没好气地说伏特加,该动脑子的时候你就一点都不动是吧?你要是用我的名字把那本诗集发表出去,不用你来找我,我就会去找到你了。   从地狱里爬出来也会去找!   伏特加吸气,满脑子都是他好像把自己拍照片抄下来的稿子寄给了哪个出版社,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等飞机落地他得火速联系那个编辑,撤回那本诗集的稿件!不然!!他就死定了!!!   幸好大哥已经转过头去了,没看到他颤抖的手,也没看到他颊边滑落的冷汗,伏特加用多年的卧底经验调整自己的呼吸,冷静,伏特加,冷静,帕维尔,这件事还有回旋的余地,大哥还没发现!你来得及挽回的!   为了不让大哥发现他的异常,伏特加小心翼翼地问:“所以那本诗集是谁的?”   不会是BOSS给的吧,呃,难道……   伏特加还没开始猜,黑泽阵的声音就从一旁传来:“我哥哥的。”   跟他平时说话的时候不一样。   没那么冷淡,也没那么平静。就好像隔着一层很远很远的雾,或者很老很老的童话。   黑泽阵遥望前方夜空的云海,过了好像一个世纪那么久,才用很轻的声音说:“他死了,就在我见到你的几个月前。”   也不止写下诗集的人,那段时间里死去的人很多,太多了,多到他很少有时间去完整地回忆。   伏特加问:“他叫什么?”   黑泽阵刚要开口,却停顿了一下,换了他们的语言,回答:“阿法纳西,他叫阿法纳西。”   至于阿法纳西来自哪里、又有什么样的过去,对自己的故国抱有什么样的感情,他一概不知。   二十年前他离开城堡的时候,阿法纳西没能回去,彼时那个国家还存在;而他们的再一次见面,就是在巴黎,在十三年前,阿法纳西死前的那几天。   他在想……   黑泽阵还没沉浸到过往的记忆深处,就听到了伏特加特别纠结的声音:“那大哥,你父亲是德国人,你哥哥是苏联人,你到底是哪个国家的?”   黑泽阵:“……”   从某些渠道得知了维兰德的情报,又从我这里听说了阿法纳西的来历,然后你的关注点就在这里吗,伏特加?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伏特加看,直到伏特加开飞机都开心虚了,伏特加缓缓戴上墨镜,在深夜的天空中说太阳太耀眼,让我挡一下,黑泽阵才哼了一声,将视线收回来。   “维兰德不是德国人,别被他的假身份骗了。那只是他继承自他父亲的名字。”   也就是城堡外图书馆老馆长的名字。那位总是摇头叹气的老人从来都管不了自己的儿子,除了这个名字,他们也几乎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至于我,我不属于任何国家。”   严格来说格陵兰岛属于丹麦……起码名义上属于丹麦,但这跟他的海拉有什么关系?   反正没人会搬家到雪原里说要跟他做邻居,除非他们要建的不是房子,是墓碑。   飞机在深夜的机场落地。   热风吹过深夜的夏威夷,他们这一路上没遇到任何麻烦,只不过在黑泽阵抱着睡着的小女孩下飞机的时候,有个自带麻烦的人笑吟吟地来接他们。   金发的女影星拂开被风吹乱的长发,水绿色的眼睛里满是笑意。贝尔摩德心情愉快地跟这家人打招呼:“Gin,听说你带孩子们出来玩啦?这种事怎么能不叫上我呢?”   我可是你和小零的姨妈啊,本来就是这个家的成员,怎么能把我忘掉呢?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说:“伏特加,我们做……”   最后下飞机的伏特加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去,连忙喊道:“大哥冷静!这里是机场,而且我们已经洗手不干了啊!”   啧。   黑泽阵想,他就知道这个麻烦的女人会来。 第219章 血染的荆棘冠   贝尔摩德到机场的时候, 特地给降谷零发了消息:小零,你没法参加的家庭活动,姨妈替你来参加了哦。   附了一张“琴酒抱雪莉下飞机, 前面是明美和夏目兄弟, 后面是伏特加”的照片。   她觉得波本一定在想办法狠狠地通缉她,可惜这里是美国, 不是日本, 她受到CIA的庇护,日本公安还管不到她;至于大影星克丽丝·温亚德的身份,可能这辈子都再难靠近波本的国家了。   但这不是很好吗?   亚莉克希亚的儿子身居高位,有着保护自己和其他人的能力, 而且他在做的就是自己想做的事, 至于她这个姨妈嘛……当然最好是不存在了。贝尔摩德对自己在波本心里的定位有相当清醒的认知。   “所以你来找我干什么?你是从爱尔兰那里知道了我的下落吧。”黑泽阵抱着睡着的宫野志保, 一边走一边问贝尔摩德, 心想幸好雪莉没睡醒, 不然她看到这个场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刚才贝尔摩德还问需不需要她帮忙抱一下雪莉,黑泽阵看她的表情就像路过的猎人看到了狼外婆。   ——当他不知道贝尔摩德跟雪莉的关系有多差?   还有夏目渚, 平时背地里说他的坏话也就罢了,直接把他的行踪告诉贝尔摩德……算了, 战斗力太低把某个麻烦的老女人当童年阴影的废物是这样的, 隔三差五就会被威胁。   “我就不能是单纯来找你吗, Gin?我还以为这次是两个人的约会, 没想到你还拖家带口……”贝尔摩德故意拉长了声调,甜腻腻的, 好像他们两个还在热恋期。   不, 那种时期就根本没有过,黑泽阵对年龄能当自己母亲的女人也实在提不起兴趣。   “本来确实打算一个人来。”黑泽阵简短地回答。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要上班, 小侦探和小白鸽要上学,他原本只想带伏特加来,但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硬是从英国跟回来,还不打招呼就买了票跟他一起来夏威夷,夏目兄弟更是上飞机的时候才跟他说要同行。   黑泽阵低头注视怀里的雪莉,小女孩翻了一路的资料,从跟黑泽阵再会到现在她都在拼命研究,想制作出APTX4869II型的解药,哪怕在飞机上也是一样。于是到飞机落地的时候,她就睡着了,也错过了天才研究员被银发初中生抱着跟贝尔摩德聊家常的一幅画面。   其他几个人走在前面,跟他们有点距离。   黑泽阵不带什么感情色彩地说:“是CIA的事吧。”   贝尔摩德很快就切换成了说正事的语气:“还是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份资料,我刚得到一个有趣的消息,它已经不在CIA手上了。准确来说,它刚刚‘换了买家’。”   不是卖家,而是买家吗?   黑泽阵依旧保持原本的步调往前走,对此唯一的反应就是:“一群废物。”   “CIA确实拿到了那份资料,但他们的特工短时间内无法脱离日本,并且被日本公安追捕,那名特工接到了不能暴露身份的命令,就将资料转到了代理人手里;就在这个时候,东京的‘那件事’发生了,CIA不想步FBI的后尘,急于将这份资料出手,但消息传递的中途走漏了风声,有其他方面的人想拦截这份资料……”   贝尔摩德说到这里,掩嘴笑起来。   她的声音里也带了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于是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代理人携带资料消失,CIA也失去了跟他的直接联络渠道,也就是说,现在那份资料谁都不属于。怎么样,感兴趣吗,亲爱的?”   “不感兴趣。”   黑泽阵的回答非常干脆,毫不拖泥带水,不留一丝余地。   什么资料?长生不老?还是永葆青春?反正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吸引力,如果他要参与这件事,唯一可能的理由就是他准备把那份资料烧了,连灰都要扬进海里,省得某些老年痴呆天天在那里痴心妄想。   “Gin,你不感兴趣,可有的是人对这份资料感兴趣啊……”贝尔摩德用抱怨的语气说,“CIA内部发生了分歧,有些人想撇清关系,还有个派系想把情报从中间商那里‘买’回来,但又不想被人察觉,于是他们找到了我。”   “看样子他们不但不想被人发现,还不想付钱。”黑泽阵犀利地指出。   单纯去跟资料的代理人见面,只要是弃子,什么样的成员都可以,CIA手里最不缺的就是训练有素随时可以抛弃的特工。   但如果要将交易对象灭口、并给这件事安排一个合理的背锅人的话,跟他们有合作且有理由去得到这份资料的贝尔摩德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许诺帮我更换身份、排除其他情报机构的调查,并抹消克丽丝·温亚德与组织的联系。但是呢,这群盲目自大的蠢货完全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自由?金钱?新的身份?还是荣誉?这种东西都是我自己动动手指就能拿到的啊,真是可笑。”   她张开手臂,语气自由而散漫,好像在舞台上表演她最熟悉的角色,又好像只是在深夜的聚光灯下出演无人欣赏的独角戏。   当然,也并非无人欣赏,被叫去的银发少年就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从不鼓掌,也不评价,就静静地看她演出到最后,然后说走吧,该回去了。   金发的漂亮女人忽然靠了过来,在黑泽阵耳边轻声说:“Gin,我想要那份资料。”   黑泽阵依旧冷漠地给出了回答:“别拉我下水。”   多年同事感情让贝尔摩德了解这个人,特别是了解他不想掺和麻烦事的性格,撒娇和打感情牌对这个男人一向没用,除非是他圈进保护范围的小孩。但她既然来了,就证明她掌握了让黑泽阵无法拒绝的理由。   她压低声音:“我得到了那份资料的确切情报。乌丸集团的第零研究所,直属于那位先生的机构,他们确实做出了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研究。”   黑泽阵终于有了反应,墨绿色的眼睛倏然扫了过来。   视线里的贝尔摩德轻笑,黑泽阵跟她对视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别跟我开玩笑,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耸耸肩,回答得相当坦然:“就算有人在开玩笑,那也不是我,Gin,你知道我没有任何需要复活的人,除非死的是你。”   要是琴酒真的死了,她确实有可能去不计一切代价地拿到那份资料,但现在她想要那份资料的理由不同。   她盯着黑泽阵的眼睛,问出了他们两个都想知道的问题:“如果真能起死回生,那位先生,真的死了吗?”   哈。   死当然是死了,黑泽阵没见过那位先生的尸体,但有人见过,贝尔摩德也见过。只是如果真的能复活,那就不一定了。   即便如此,他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的“复活”是真正的复活。小泉露比有次喝醉酒跟他说,用魔法复活的人会逐渐走向疯狂,复活带来的只能是绝望、后悔和灾难,尝试过这种做法的人必将付出代价,从古到今都未有人得偿所愿过。   除非他们只是在复活节召唤亡灵,大家快快乐乐地过个节,这种情况好像没出过问题,只不过有人醒来会发现身体丢了什么的,事儿都不大。   黑泽阵没见过所谓的魔法师亡灵节复活节,也没有见过被魔法复活的人,但小泉露比一边敲桌子一边大喊的模样确实深刻地留在了他的记忆里。   他没再去想前同事的黑历史,而是平淡地问贝尔摩德:“什么时候?”   “22日,一场宴会。我正在找一位愿意跟我一起赴约的先生。”   “……”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看贝尔摩德,意思是你确定要让现在的我——怎么看都是未成年的人跟你出席公开宴会吗?克丽丝·温亚德的身份对你来说确实没太多用处了,但黑泽阵的身份对我来说还暂时不能抛弃。   贝尔摩德当然是故意这么说的,她低头笑起来,说不是有那个“克丽丝·温亚德的私生子”的传闻吗?   她话还没说完就察觉到了刺骨寒意,在黑泽阵的眼神从冷淡变成危险之前贝尔摩德就果断改口,丝滑流畅地绕回到了真正要说的话题:“你能变回去吧。”   在英国出现的时候就是成年人的模样,贝尔摩德没有多问,其他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但既然年轻的音乐家自己出现了,那琴酒必然掌握了某种方式——她是这么想的,也只需要一个肯定的回答。   “……可以。”黑泽阵微微皱眉,却没有犹豫多少时间,就给出了答复。   虽然雪莉和维……赤井务武可能会对此颇有微词,但不让他们知道就可以了。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我的,Gin。”贝尔摩德笑盈盈地说着,伸手轻轻摸上了黑泽阵的脸。   黑泽阵抱着雪莉,暂时腾不出手来打她,但这不代表他不能给贝尔摩德一点教训。   他目光不善地看着贝尔摩德,正准备动腿的时候,原本睡着的宫野志保睁开了眼睛。   是的,就在贝尔摩德试图跟黑泽阵调情,黑泽阵抱着雪莉很想打人,两个人靠得很近的时候,夹在他们中间的雪莉AKA宫野志保醒了,并完完全全地看到了这一幕,且意识到了她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黑泽阵:“……”   贝尔摩德:“啊拉。”   宫野志保:“…………”   短暂的沉默后,深夜的夏威夷,某个机场里传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   贝尔摩德被雪莉打了。   是真的,虽然宫野志保只是下意识做出了自卫反应,而贝尔摩德靠得太近没能闪开,但事实就是她的手确实刮到了贝尔摩德的脸——即使没有造成任何伤害,但【雪莉打了贝尔摩德】是真的,货真价实,而且是在琴酒面前打的。   当时整个机场角落里的气氛都变得僵硬了,宫野志保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整个人都陷入到了极度的恐惧中。   贝尔摩德跟琴酒不一样,这个女人从头到尾就不是什么好人,而且很想杀她。回忆起记忆里某些堪称阴影的画面,宫野志保的身体都在颤抖,呼吸也变得紧张起来,她下意识地抓住身边唯一的人,就算这个人是琴酒也……   所以说她为什么会被琴酒抱着啊!   “雪莉,”贝尔摩德明明是在微笑,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最近过得很自由吧?一点都不怕我和Gin了呢。”   那能一样吗?宫野志保的脑子已经吐槽完了,但灵魂还没反应过来,她明确感受到了贝尔摩德的杀意,而那个女人正盯着她看,随时都有可能会动手。   黑泽阵从雪莉抓他肩膀的力度和身体的颤抖察觉到了雪莉的恐惧,就像当初身为“灰原哀”的时候忽然在路上见到他一样。不然他为什么说宫野姐妹两个不适合留在组织里,只是感受到杀气就这么害怕,就算没在哪天被忽然杀死,也会在某个时候死于神经衰弱吧。   “贝尔摩德,”他语气淡淡地制止了这场其实压根不会真正动手的恐吓,“给我个面子,别吓她了。”   贝尔摩德听到这话显然不是很高兴,毕竟她的妆确实花了那么一点。   黑泽阵又说:“你也摸了我的脸。”   潜台词是如果你要对雪莉做什么,那今天你也别想走出这里了。   贝尔摩德这才收回威胁的眼神,拢了下头发,用亲昵的语气对宫野志保说:“傍上了不得的人物了呢,雪莉,那你要好好珍惜他啊。”   宫野志保觉得贝尔摩德在阴阳怪气,也可能是在争风吃醋,她不理解,但这不妨碍她小声反击:“……我跟他本来关系就很好。”   贝尔摩德好像被逗笑了:“真的吗?”   组织里只要是同时知道你们两个存在的人,谁不知道你怕琴酒怕得要死啊。   宫野志保不看她了,小声问黑泽阵:“你刚才答应她什么了?”   她刚睡醒就听到贝尔摩德说“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我的”,一听就知道不是在商量什么好事,所以琴酒又答应这个女人什么了?不会是跟组织有关的事吧?   她有点担心。不,她才没有担心,她对组织的心理阴影有一大半都来自于琴酒本人!   “没什么。”   黑泽阵的回答堪称敷衍,他甚至没打算找理由。他把已经醒了的宫野志保放下来,既然小女孩醒了,那就让她自己走吧。   之前他抱着雪莉是因为其他几个小孩没这个臂力,而伏特加得去跟机场的人交接和登记。对,他们是合法来的,当然要做记录——虽然六个人里有四个用的都是假身份。   宫野志保当然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这一看就是琴酒编都懒得编啊!   她还没问,贝尔摩德就轻笑一声,代为回答:“是跟组织有关的事哦,你还是不要问比较好。”   宫野志保的心里当时就咯噔一下。   虽然乌丸集团已经没了,但自从琴酒出现,所谓跟组织有关的事,有哪一件是好事?每次不都是带着一堆麻烦或者身体的新问题回来的吗?!琴酒这家伙——   黑泽阵就知道贝尔摩德在欺负小孩了,用略微不满的眼神看向贝尔摩德,说:“不是她说的那样。”   贝尔摩德笑着顺他的话解释:“别拆穿我啊,Gin。好吧,其实是我的电影有个重要角色缺演员,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我就邀请Gin来演了。”   谁都知道她的电影跟组织有关,几乎就是改了点剧本的《琴酒卧底记》,说是跟组织相关的事也没有问题。   宫野志保略微放下心来,问:“什么角色?”   贝尔摩德轻快地回答:“那位先生。”   黑泽阵:“……?”他什么时候答应过这种事了,还有,贝尔摩德,你安排的什么角色,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宫野志保:???   ……   为了不被黑泽阵报复,贝尔摩德说完正事,当场就走了,宫野志保问黑泽阵“这是不是真的”的时候,黑泽阵沉默了一会儿,别开脸,说是真的,你不要告诉其他人。   他在回忆当初贝尔摩德给他的剧本,里面的“那位先生”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哦,他拿到剧本根本就没看,知道的部分剧情要么是从导演或者ANI结社那里听说的,要么就是小白鸽和小侦探对剧本的时候无意中听到的,至于贝尔摩德到底怎么瞎编、剧本又在这段时间的浪潮影响下更新到了什么程度,黑泽阵确实一无所知。   呵。贝尔摩德,要是被我知道你早有预谋这么说,你就死定了。   (贝尔摩德:啊拉,为了证实我当初说过的琴酒就是那位先生的谎言,我真是煞费苦心呢,Gin跟我这么熟,想必不会介意我这点小心思吧~)   伏特加回来接他们的时候,就看到黑泽阵正在给宫野志保买热牛奶,还说小孩不要喝咖啡。当时宫野志保脸上的表情全是空白的,不知道受了什么惊吓,就这么把热牛奶给喝掉了,可能也完全没听到黑泽阵说了什么。   另外几个年轻人——宫野明美、夏目渚和夏目舟只听到了宫野志保的叫喊声,等他们从机场的另一边跑回来的时候,只跟贝尔摩德擦肩而过,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那两个人他们也不说。   但黑泽阵没直说,就等于没发生什么严重的事,对黑泽先生有盲目信任的几个人如是想。   他们安心地前往提前预定的酒店。   按照行程,他们会先在这家平静安逸的酒店休息一晚,明天出门逛逛,黄昏时入场去欣赏夜晚的魔术演出。   一切都来得及,时间也卡得刚刚好,无论是在飞机上、机场里还是来酒店的路上都没有遇到任何问题。黑泽阵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才终于有了离开米花町的实感。   所以说有问题的果然是东京吧,降谷先生,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夏威夷时间,夜22:00。   黑泽阵躺在酒店房间的床上,没有开灯,就这么看着黑暗里的天花板。虽然酒店是夏目财团选的——也就是小林离开前预定的,他自己完全没插手,但有个很意外的巧合。   这就是他上次来夏威夷时候住的酒店,甚至是同一个楼层,只不过那次他住的是那位先生安排的房间,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这次,他左边的房间里是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右边的房间里是夏目渚和夏目舟,伏特加在对面。虽然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但他还是能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   不能怪酒店的问题,只是他的五感在黑暗里太过敏锐了。   他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听到鞋底摩擦地毯的声音,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警笛响起的声音……这些算得上“安静”的声音在黑暗里无限放大,只要他想,就能轻易捕捉到这些平时听不到的细微杂音。   这是常年生活在黑暗里的本能。   他伸出手,借着月光看清自己的手掌,明明是伦敦时重新长出来的血肉,现在上面又布满了新鲜的伤痕。这些新的旧的伤痕一层层覆盖在他身上,就算从皮肤表面消失,也不会消失在他的记忆里,就像以前他脸上那道……   刺耳的尖叫声忽然响起。   就在走廊,就在隔壁的房间,就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黑泽阵的第一反应是米花町的记忆正在与现实重叠,但他自己又很清楚,他不会搞错记忆和现实,这就是发生在现实里的声音。   哦,酒店隔壁的房间发生了命案啊。真是让人熟悉的发展,接下来就是侦探、警察、一系列的嫌疑人,甚至有可能来敲他的门,黑泽阵都已经习惯流程了。   他自己晚点睡或者根本不睡没什么,但考虑到隔壁房间的小孩还要睡觉,最好还是不要吵到太晚——须知,酒店房间的隔音,一般是隔不到走廊的。   黑泽阵下床,懒得穿鞋,赤脚踩在了地毯上。   他无声走到门口,打开门,往刚才听到声音的方向看去,然后,动作微微一顿。   有两个长得很像而且很眼熟的少年正背对他站着,而且正在用英语跟夏威夷的警察交涉!旁边还有个拿着相机的记者!   黑泽阵啪的一下就关上了门!   哪里来的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你们两个不是要上学所以来不了了吗?!而且我离开日本的时候刚把你送回老师和同学那里去吧,工藤新一!   黑泽阵背靠着门,总觉得自己现在应该点根烟,他摸了摸衣服的口袋,还真从里面摸出了一盒烟。   他想起来了。他现在穿的衣服是风见裕也给他准备的,这人做惯了降谷零的副手,喜欢往衣服里放些可能用得上的东西,甚至知道黑泽阵以前喜欢什么牌子的烟。   做得很好,下次别做了。因为他早就戒了。   黑泽阵把烟放回去,给隔壁房间——距离案发现场更近的房间里的宫野志保和宫野明美发消息:不要开门。   回应他的是宫野志保幽幽的回答:晚了,姐姐已经去开门了。   是的,黑泽阵已经听到了,就在门外,宫野明美和工藤新一见面,工藤新一看到她的时候就眨了眨眼,脱口而出:“雅美小姐?”   甚至叫的是宫野明美在抢银行时候用的假名。算了,那也是她在外的身份。   黑泽阵想,可以了,他平静的夏威夷之行已经彻底结束了。   他听到宫野明美在跟工藤新一打招呼,称呼还是“柯南君”,两个人就这么在他门口聊了起来——就在他的门口!   工藤新一解释说:“因为中途出了意外,修学旅行取消了,我就跟快斗一起来了。快斗他说找人替他去上课,也不跟我说是谁。”   宫野明美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啊,黑泽先生在飞机上的时候还遗憾过你们不能来呢。”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想,怎么可能,他那是在庆幸两个走到哪哪就发生意外的侦探不会跟来,他可以安稳地看完老朋友的演出,只是说话的时候不想表现得太高兴,让人觉得他不喜欢两个小孩而已。   工藤新一在门外惊喜地说:“是吗?所以雅美小姐是跟黑泽哥一起来的啊!他在哪里?正好来的时候有个案件,我跟快斗想去调查,但是没有把握,要是黑泽哥能跟我们一起去的话……”   宫野明美根本没看到黑泽阵的消息,爽快地说:“就在这边的房间里啊!黑泽先生人很好的,他肯定愿意帮你们!”   她敲敲门,没有回应。再敲敲门,没有回应。   夏威夷的警察们刚好也在调查附近楼层的住客,在跟酒店的经理商量后就打开了门,然后看到了……开着的窗户和空无一人的客房。   已经离开酒店在街道上散步的黑泽阵:工藤新一,你很好,你现在可以告诉所有平行世界的你自己,你已经达成了让琴酒绕着你走的成就了。   调查案件?   他现在只想睡觉。   就算不睡,也不想因为跟几个小孩调查案件而错过和黑羽盗一的约定……即使那只是几个月前的约定,却也是跨越了八年的谢幕表演。   这场尚未揭秘的表演,是属于“怪盗乌鸦”的谢幕,也是“黑羽盗一”的再演。   至于案件什么的,该有人调查就去调查,而且这本来是警察的工作吧,这群侦探没有被邀请也没有报酬,反正这个世界上的聪明人有很多,找到真相不是某些人的专利。   黑泽阵这么想着,打开新闻,果然看到了刚才那个案件的相关报道。   毕竟记者都在旁边了,出现网络新闻报道也就是十几分钟的事。   让他看看发生了什么:XX酒店高层套房发生离奇命案!死者头颅竟然不翼而飞?首先察觉到问题的是住在同楼层的一对侦探兄弟,随后另一对双胞胎少年侦探加入了调查……   黑泽阵:……   他看着侦探兄弟这个描述沉默了很久,终于想起来被他带出东京的夏目渚和夏目舟……这两个小孩,也是东京土生土长的侦探。   呵。   他不管了,爱谁去调查就谁去调查吧。黑泽阵给伏特加打电话说看着点几个小孩,最好别让他们搞到向自己求救的地步,就准备找个地方去睡觉。   伏特加在电话里问他:“大哥,你去哪了?”   这个问法肯定是知道他不在房间里了。虽然他们两个算是搭档,伏特加本身也是被组织派来监视他的,但黑泽阵很清楚,伏特加这么问并不是想打听他的下落。   他没什么兴致地回答:“随便走走,顺便看看某人的学校建好了没有。”   他挂断了电话。   黑泽阵走在依旧喧闹的深夜街道上,穿的是浅色的衣服,银发被一顶咖啡色的贝雷帽潦草压住。   下飞机的时候他拿走了夏目舟的帽子。自从认识以来他好像从小孩那里拿过不少帽子,除了最开始的两次几乎都没有还过,不过夏目同学每次都会换一顶新的,也没让他还。   夏威夷不比东京,这东京那些人看到长银发几乎就能确定他的身份,可在这里……现在正是旅游旺季,汇聚了世界各地的游客,出现什么发色的人都不算稀奇,至于年龄就更不是问题了。所以黑泽阵甚至没做什么伪装,就这么走在街道上,擦肩而过的路人和从身边开过的警车都没怎么注意到他。   混乱、吵闹、五光十色、车水马龙,游人如织的外表下面隐藏着熟悉的气味,只要转过几个弯就能看到各类犯罪事故的发生,带着迷幻作用的烟料味道弥散在空气里。不远处传来了沉闷的搏斗声,甚至可能是一桩不小的血案。但这里不是黑泽阵的地盘,他没兴趣插手,更不想越俎代庖。   “这位小哥——”   黑泽阵穿过繁华的街区,逐渐到了某些更安静、或者更加热闹的地方。他微微蹙眉,知道自己走错了地方,这里甚至有没看清他脸的流莺向他打招呼。   他转身就走,原本也只是想找个休息的地方,或者找两个老熟人,转来转去转到这里,只能说明是夏威夷群岛太过吵闹,无论如何也跟他不搭调。   银发少年刚要离开,一道凛凛寒光却忽然擦着他的脸飞过!   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被袭击的银发少年侧开了身体,轻而易举地躲开了这次袭击。他不用寻找就直接往上方看去,紧接着一个黑影从天而降,伴随着路人的尖叫声往他的方向砸了下来!   略显昏暗的环境明显是某些人喜欢的打斗场合,但不包括黑泽阵,因为他现在没什么不能让人看的东西,甚至很想找两个警察来把对方抓走。   他跟袭击者打了几个回合,就卡住了对方的脖颈,用地上的瓦片深深插入了袭击者的眼睛。   带着泥土和残叶的花盆残片似乎直接从眼睛插入到了大脑,对方顿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银发少年却不为所动,甚至有时间甩了甩手,重新蹲下来,熟练地从这个人身上翻找到了某些东西。   证件,钥匙,武器——带了枪,但是没拿出来用。黑泽阵没从他身上发现某些杀手组织的特征,也不觉得这个人是自己是熟人,对方并非职业杀手,看身手也不像,也不是被那些老年痴呆派来的人,因为对方刚跟他见面的时候没有不顾一切地下杀手——黑泽阵可以保证,现在【塔】派来的人能用枪和爆炸手段就一定会用,反正会有人帮他们擦屁股,而且杀手的性命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琴酒”死亡的事实。   他把所有东西扔回去,压低帽檐,对正在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路人说:“报警。”   然后他转身就走。   路人:……?你刚才说什么,把人打到半死不活的不是你吗,真的要我们报警吗?   已经离开的黑泽阵并不关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反正就算警察来找他,他也是被袭击的那个人,他也很想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袭击他。   而且就在他离开这片街区的时候,还有人在跟踪他,估计也只是好奇他身份的人,黑泽阵都懒得管。反正这些人不会跟他到显眼的地方去了,在目睹刚才的场面后,更不敢轻易对他动手了。   想到这里,他停下脚步,站在中心区的边缘拨通了某个大忙人的电话。   “乌鸦,”他开门见山地说,“最近你在夏威夷惹到什么人了?”   “应该没有……”对面传来了黑羽盗一有点迟疑的声音。   魔术师显然很忙,电话的背景音里是某些忙碌的交谈声、呼喊声和安置机器的声音,不难想象黑羽盗一现在就在魔术表演的会场里,为明天晚上的演出做准备。   黑羽盗一离开刚才的空间,找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才对黑泽阵说:“怎么了?跟我有关的人找到你头上了?”   黑泽阵靠着一家咖啡厅的墙角,望向夏威夷晴朗的夜空,回答:“我已经到了,刚来夏威夷就碰到了一个杀手,但不是平时追杀我的那些人。”   “平时……”黑羽盗一无奈笑了声,“你行事太张扬了,夜莺。”   要是黑泽阵愿意好好躲起来,肯定不会每次出现都有人要杀他。就算这次来夏威夷,只要黑泽阵想,他就可以不惊动任何人地出现,日本和美国的情报机构都不会发觉,更不用说这些不知道打哪来的杀手了。   但那样就不黑泽阵了。黑羽盗一也很清楚,他的老朋友是一位从不委屈自己的人,不就是打架吗?在这方面,很少有人能把小夜莺逼到绝境。   黑泽阵在月光下将自己的银发拈起来看,边看边说:“与其管我的事,不如先管管你儿子吧,他来夏威夷了,工藤新一也一起。”   这段时间没怎么保养头发。   准确来说,是从六月底开始,一场暴雨,地震,被抓,洗脑,伦敦,音乐会,游轮……一系列的麻烦事让他都没找到机会休息,真正有机会休息的时候他直接在赤井家睡了好几天,他不想继续面对玛丽看不懂的表情就回了日本,再然后就是现在了。   明天找个时间打理一下头发吧,他想。   “快斗来了?”黑羽盗一还真不知道这件事,随后他有点哭笑不得地说,“他没告诉我,不过……万一快斗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呢?”   “那打扰了你们怪盗家的惊喜派对还真是不好意思。”黑泽阵毫无歉意地说。   黑羽盗一在电话的另一边大笑起来。   他说他这边没什么情报,但确实可能有人知道他的行踪,如果“夜莺”遇到的杀手跟“乌鸦”有关,那或许这件事跟结社的残党有些联系。   不过ANI结社不比乌丸集团,就算现在还剩下几个漏网之鱼,估计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黑羽盗一的语气很轻松,他甚至问黑泽阵:“或许我们可以报警?”   当然,这是开玩笑的。   毕竟他们两个的身份在美国可得不到保护——前·国际怪盗,美国的某些情报机构要是从ANI结社那里知道了黑羽盗一的身份,那这位魔术师就要从夏威夷逃回日本或者他有点朋友和关系的英国了;而黑泽阵,一位走到哪里都可能搅动风云的风暴中心,黑泽先生可以保证,就算【现在的】FBI对他表现得非常友好,CIA也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但美国可不止这两个机构,也不可能其他人都对他没兴趣。   他刚要跟黑羽盗一说什么,低头咳了两下,看到手心里的血块,轻轻“啧”了一声。   黑羽盗一问他:“怎么了?”   黑泽阵回答:“没什么,昨天遇到了点麻烦——既然你不清楚,那就先忙吧,我知道应该问谁了。”   他跟黑羽盗一说完,挂断电话,本来想去联络某个估计不是很想接到他通讯的人,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声音。   脚步声。   没受过训练的、在他听来很明显的,甚至有点慌乱的脚步声。   刚才跟踪他的人?还是因为某些意外刚好来这里的路人?   黑泽阵带着有点不耐烦的神情抬起头,却看到一个栗子色头发的女孩从五颜六色的灯火里,往他的方向跑来。   宫野志保跑到黑泽阵面前,一把攥住了他的手,也看到了黑泽阵手心里的血迹,她用一种有点茫然,慌张和无助的表情看着黑泽阵,很久,才声音颤抖地问:“琴酒?”   黑泽阵想抽回手,手腕却被小女孩死死攥住,最后他无奈地说:“我没事。”   他确实没什么事,那点未知的有毒物质甚至没影响到他跟人打架,只是从表面上看起来有点麻烦而已。   雪莉就这么看着他。   很久,年轻的科学家咬了咬牙,说:“琴酒,我真的很讨厌你!”   黑泽阵对此早有预料,而且他都被雪莉讨厌了很多年了,也不缺这一句,所以他只是“嗯”了一声,又问:“你跟踪我?多少有点不怕死了,雪莉。”   他不关心跟踪他的人,因为就算有也就是打一架或者对方将他的行踪报告给其他人的结果;但如果是雪莉,或者他带来的任何一个小孩跟着他,却可能会遇到危险。   宫野志保的眼神相当倔强,眼里的光在霓虹的映照下闪烁:“你在管教我吗,琴酒?”   “不。”   黑泽阵把小女孩往自己的方向扯过来,躲开从拐角处袭击过来的人影。   来找麻烦的人不止一个,果然是跟他到这里来了,那估计也注意到雪莉了吧。啧。真是麻烦啊,这群老鼠。   他踹开来袭击的人,把宫野志保护在身后,甚至游刃有余地往小女孩手里塞了颗糖,才慢悠悠地说:“我是在陈述事实。” 第220章 血染的荆棘冠   这次的杀手是来真的。   黑泽阵从那片黑暗中感受到了明确的杀意, 比起刚才那个试探他的人更为果断和敏锐,至少在专业程度上甩刚才那位两个米花町。   不用他说雪莉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像小时候一样躲在他身后, 明明紧张到发抖却还是要问:“你能应付吗?”   “确实有点麻烦, ”黑泽阵慢腾腾地回答,“比如说……如果你擦破点皮, 我没法跟你姐姐交代。”   刚开始他还故意严肃了一下, 说到后半句他的声音里都带着点笑意——就这种程度的杀手?抱歉,他最近遇到得太多,都有点腻了。   而且如果不是带着雪莉,他也没必要束手束脚……黑泽阵当然没把后面这句话说出口, 但雪莉完全听懂了他的潜台词, 当场就恼了起来, 甚至没那么紧张了。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你说实话!就你现在的身体……”宫野志保压低了声音。   “雪莉。”   黑泽阵打断了她的话, 微微侧头往后看, 余光里的小女孩确实已经长高了不少。但不管长多大,不都还是当年被爱尔兰九世吓得够呛的小孩吗……   “本来想先带你跑的……算了, 你看着吧。”   还有,雪莉这小鬼, 到底对他的实力多不信任啊。   黑泽阵把夜间过于显眼的浅色外套一脱, 扔给雪莉, 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抽出了一把与这个场景格格不入的黑色手术刀, 对某些不自量力的同行地笑了笑,转眼间就浸入到了漆黑的夜色里。   “琴酒!”   被扔下的雪莉刚想抓住他, 眼前就已经空了, 只接到了被扔过来的衣服,尔后枪声与令人牙酸的兵刃相接声在她耳边激烈碰撞。   原本对峙的人骤然动手, 打斗场面混乱到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有惨叫声接响起,不远处灯红酒绿五光十色的热闹街道变成了战斗的背景,炫目的光线里甚至分不出谁是谁的影子,只有一点璀璨的银光偶尔从视线的边缘划过!   即使看不清,宫野志保也知道在这些人里根本就没有黑泽阵的对手,她听到黑泽阵有点不耐烦的啧声,紧接着有人被重重地踹到不远处的广告牌上,巨大的广告牌轰然倒地,掀起一阵烟尘。   混乱中,找不到突破口的袭击者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女孩,或许是想挟持她,或许是想分走黑泽阵的注意力,枪口骤然转向了她的方向!   栗色卷发的科学家退了半步,却听到从背后传来的枪声——是的,身后。下一个瞬间,在混战中转向她的黑影应声倒地。   她回头,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人:“伏特加?”   一直跟着琴酒的伏特加出现在琴酒身边并不意外,但宫野志保记得伏特加这次没跟着琴酒,而且自己离开的时候伏特加还在跟酒店走廊里的警察交谈,那种询问应该会花不少时间才对……   她死死盯着伏特加的墨镜,企图从那一片漆黑里看出什么东西:“你跟踪琴酒?!”   毕竟伏特加是其它国家的卧底,谁能保证那边的人对琴酒就没有什么想法……而且论琴酒的信任程度,根本就没人能比得过伏特加!要是伏特加想背叛琴酒的话——   伏特加挡在宫野志保身前,又补了一枪保证地上的人死透,才解释道:“我是跟踪你来的。大哥知道我在。”   以及,不那么专业地跟踪琴酒的人是你,也就大哥最近被人跟踪和暗杀多了懒得管,不然他早就把你给拎出来了。   宫野志保:……   她是科学家,是研究人员!跟踪和反跟踪本来就不是她擅长的!琴酒走得那么快,她没跟丢就不错了!   她在心里抱怨琴酒,又问伏特加:“他……”   伏特加镇定地回答:“放心,大哥没什么做不到的事。”   宫野志保:没让你盲目信任他啊你这个琴酒铁粉!在你眼里他就是无所不能的琴酒超人是吧?!   他们就站在那里等这场战斗结束,最开始还有人想攻击他们,但很快就没人过来了——很显然战场边缘的这两位压根不是他们任务的目标,而且伏特加和琴酒不一样,现在的黑泽阵出于某些考虑不会轻易下杀手,但伏特加不一样,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让大哥产生顾虑的人全杀了。   最后黑泽阵拍拍手,将那把染血的手术刀收回去,往地上看了一圈儿,也懒得问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历,就往回走。   他刚走了两步,就想起自己现在一身的血——不是他自己的,但确实是一身的血。他只是忽然记起来自己刚跟雪莉说了,下次去见她的时候先换身衣服,现在好像有点来不及。   黑泽阵开口:“我回去再换……”   宫野志保觉得琴酒这个人就是不可理喻,她深深地吸气,用一种“我不理解,我真的不理解”的表情看着黑泽阵,成功把黑泽阵的后半句话给噎了回去。   黑泽阵沉默了一会儿,没想出雪莉是怎么回事,只好问伏特加:“她怎么了?”   打到一半才入场根本没听到前面发生了什么事的伏特加:……大哥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知道雪莉在想什么。   宫野志保就知道这两个人在这方面比不上她一根指头,干脆踢了踢脚边的广告牌,问黑泽阵:“这些来杀你的是什么人?”   黑泽阵想了想,回答:“不知道。”   发现雪莉的表情不太好,他又补充了一句,反正来找他的杀手那么多,根本不缺这几个,他没必要特地搞清每一批人的身份。   不知道为什么,雪莉的表情更阴沉了。   她低着头,深呼吸,很久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走上前把黑泽阵的外套还给他,拽着他衬衣的袖子,说:“我们回去,回酒店。现在就回去。”   组织毁灭了。   她的阴影也随之而去,按理来说她应该过上以前梦寐以求的生活——自由(有限但真实存在)、平静,无需每天都为实验会害死的人担忧,也不用活在自己和其他人随时可能死亡的阴影里。   但姐姐说得对,人生的每个阶段都会面临不同的烦恼,过去她从未想过现在的自己会因为琴酒而焦虑,每天、每天都在想怎么才能恢复他的身体,又或者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让他变成现在这样的是APTX4869啊!   就连赤井玛丽跟她见面的时候也说过“我知道药物研究不是你的意愿……但能不能试着研究一下解药,我受够我家那小子(赤井秀一)了”,为什么琴酒就能毫不在意,从始至终就没问过她这个罪魁祸首一句话呢?   就好像变成小孩子于他而言没有任何影响一样。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呢,如果用的不是现在这副身体,地震发生的那时候,琴酒根本不会被那些人抓走吧。   宫野志保再次深呼吸。   她想,她会纠正自己的错误。她会让琴酒和赤井玛丽变回原来的样子。她会研究出让服用过APTX4869而活下来的人恢复身体的药物。不管花多少时间,又或者用尽她的余生,她都会将自己亲手造成的后果一一偿还。   就算是已经死去的人,她也会想办法为他们的家人,或者朋友,做点什么……她是这样想的。   “你之前那副模样是七岁左右。”   黑泽阵忽然开口。   他们刚走到街道的尽头,背后是一片混乱的战场,正好处在大楼阴影里的半边街道光线昏暗,到现在都没人来打扫战场,或者已经有人报警但警察还没来。   那个银发少年就站在原地,往后看了一眼,没有继续走了。   “我七岁的时候,正在雪山里跟野兽搏斗。我确实不如它们强壮,不过野兽的智慧比不过人的狡猾,我很少输。就算输了我也会重新赢回来。”   在夜风中飘动的银白色长发,就像一片纷纷扬扬的雪,将眼前的世界覆盖。   “而十三岁,也就是现在这副模样的年纪,我去过二十七个国家,执行过上百次任务,跟一群成年人战斗只是很平常的事,我的上级也从未因此担心过。”   他抬起手,揉了揉宫野志保的脑袋,语气非常平淡,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但他又很少提及自己的事,于是这段话怎么看都很特殊,特殊到了没人想打断的地步。   黑泽阵轻笑一声,难得用不带嘲讽也不冷淡的语气去安慰某个人:“年龄和外表对我来说没什么影响,只要简单调整一下就能继续战斗,某种意义上这副容易被人轻视的模样也算是优势的一部分。你变成小鬼的时候脑子也没坏吧,所以别做多余的担心。”   “……琴酒。”宫野志保还是低着头,说,“‘简单调整一下就能继续使用’什么的,听起来就像适应新武器一样。你也把你自己当武器看吗?”   组织里的人说,他是那位先生的鹰犬,组织的利刃,深受那位先生信任。   可不管怎么样,“琴酒”也只是那个组织的一个零件,缺了他也可以换一个新的“琴酒”。组织里的所有人,都是可以更换的、可以取代的“物品”。相比起杀手,核心研究员的身份其实还要更有价值一点。   琴酒像一把武器,他永远冷漠、永远警惕,喝咖啡和看书的时候也从不放松,擦个头发都像是在保养枪械,宫野志保想不出这种人到底是怎么被培养出来的,从他身上几乎看不出一点人性。   除了他气人的时候。   这好像是他唯一像人的地方,但因为不能理解其他人的心情而做些没意义的事,又显得更不像人了!   果然,她听到黑泽阵说:“身体的话,没什么区别吧。”   自己的身体才是最强大的武器,依赖外来的工具只会让自己变得迟钝,难道不对吗?黑泽阵认真地想。   而且现在也没什么需要他使用枪械的地方,狙击的工作更是用不到他,各方面需要狙击手的任务都不可能叫他去帮忙,一方面是警惕他本身的危险性,另一方面就算他们找黑泽阵也不会同意。日本公安倒是勉强有这个面子,但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肯定坚决反对让他杀人。   宫野志保:“……”   黑泽阵:“……”   果然,人和人之间是不可能互相理解的——唯独在这个瞬间,他们两个的想法出奇地一致。   黑泽阵说算了,我们走吧,而且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知道黑暗中还有人在盯着他们,只是没有出手而已;刚才闹出的动静不算小,有心要在夏威夷找他的人多半也已经得到了消息,黑泽阵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他要回去换衣服,刚才跟那群人打的时候他背后被狠狠划了一道,幸亏雪莉没发现。   宫野志保也彻底放弃了治疗,反正她所有的细腻敏感在黑泽阵看来都是“小女孩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算担心这个人,黑泽阵也只会说“没什么必要”,有种完全对不上电波的无力感。   她再也不会管这个人了!   她刚迈出一步,却感受到了不对——身后的方向涌出了热风、不,准确来说是发生了爆炸,只是爆炸中心太近导致她暂时失聪,没能听清发生了什么。   幸好马上就有人捂住了她的耳朵,把她往旁边带去,宫野志保重重摔在地上,看到耀眼的白光从他们刚才走出的街道喷薄而出!   一时间天地间只剩下了空白的颜色,等到慢慢恢复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又变成了一片燃烧的火海。   火啊……   有人把她抱在怀里,那是个很冷的怀抱,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感受不到对方心跳的变化——依旧冷静、沉稳,就像个机器一样。   也是,对琴酒来说,这样的场面早就见多了吧。   宫野志保缓了缓,站起来,不知道在哪里摸到了一手黏糊糊的血,不过她来不及关心这些了,她往那片街道看去,里面传来了惨叫声和建筑倒塌的声音。那是有正在营业的店铺的街道,虽然不多,黑泽阵跟那群人战斗的时候二楼还有人火速地关了窗户避免被波及,可现在那里已经是一片死寂的火海。   “琴酒,这也是来杀你的……”   “不是,”黑泽阵在她身后随意地说,“如果是的话,他们刚才就该引爆炸弹,而不是等我们从里面走出来。”   还挺有耐心的,他故意在街道尽头站了那么久,对方都没有动手,非要等他再踏出一步的时候才引发了爆炸。   他看向伏特加,伏特加从一直带着的包里找出便携电脑,正要操作什么,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说话声。   准确来说,是个很慢的、被电流改变过的声音。   “这场爆炸针对的并不是你们。雪莉小姐,请放心,我们没有恶意。”   从街道的另一头走来了一个男人,穿黑衣服、戴口罩,但说话的并不是他,而是他手里拿着的通讯器。   这只是个负责传话的人,就算杀了他也没有任何用处,近乎明目张胆地出现也意味着这个人随时可以放弃。   通讯另一头的人继续说:“我只是在帮你们清除后顾之忧。”   那个戴口罩的男人站得不远也不近,黑泽阵只看了他一眼,就失去了兴趣——对方肯定什么都不知道,他也没有在不必要的地方浪费力气的打算。   黑泽阵问:“【塔】的人?”   刚才那群杀手可能不是,但现在的手笔却像是那群痴心妄想的老年痴呆了。黑泽阵往爆炸后的现场看了一眼,以这附近人口的密集程度,消防员和警察用不了几分钟就能赶到。   对方很快就给出了回应:“如果你执意这么称呼我们的话。”   果然是这群人啊。【永生之塔】,死了一批又一批,人却根本就不见少——这是当然的,寻求长生不老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他们人死了,但留下的遗产还在,父死子继、同盟上位,空缺的位置很快就有新的人补上,只不过在接连几场动荡间,他们的力量被不可避免地削弱了太多,还有些势力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黑泽阵没有去研究通讯背后的人属于第几代成员的兴趣,也没有站在这里聊天等警察来的想法,直截了当地问:“找我做什么?”   暗杀玩够了,准备跟他正面对决?如果是这样的话,黑泽阵还能给他们几分敬意。   被电流改变过的声音回答:   “我们对近日来的做法深表歉意,此番前来是向你传达停战的通知。我们正与【A】先生交涉,想必很快就能得到让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黑泽阵没有立刻回答。   灼热的火焰从视线尽头飘过,一朵明亮的火花熄灭在反光的橱窗前。银发的少年露出不悦的表情,绿色的眼睛仿佛能透过那个通讯器看到对面藏头露尾的人。   他语调很缓慢地重复了一遍:“交涉?”   通讯另一边的人回答:“我们的人杀不死你,也无法从你身上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既然如此,我们也无意继续觊觎【A】先生的财产,这次谈判我们会给出足够的价码。”   黑泽阵的表情依旧冷漠,他嗤笑一声,问:“这就被我打怕了?”   对方的声音依旧缓慢而稳定:“只是及时止损而已。当然,我们不否认你的能力。”   宫野志保听了半天,听不下去了,她抓紧黑泽阵的衣服,问:“【A】是谁?他们在说什么?”   黑泽阵没回答。他不想也不能跟雪莉解释这个问题。   不过那边的【塔】的人却很有耐心地回答:“我们在说他的主人,维兰德先生。”   “……什么意思?”宫野志保没听懂,特别是那个称呼,她、完、全、没、听、懂。   “您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雪莉小姐?他是武器,是工具,不需要作为人的意志。因此,我们跟他交涉毫无用处,只能去找他的主人。”   “……”   宫野志保看看黑泽阵,发现他没有开口的意思,退了半步,又看向伏特加,发现伏特加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伏特加刚要开口,就对上了黑泽阵的眼神,于是他又把原本的话咽了回去。   宫野志保扯了扯黑泽阵的衣服,这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她转向那边的人,或者说通讯器:“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琴酒他已经不是组织的人了!你们——”   “我们并非在谈论乌丸集团,雪莉小姐。说到这里……对于今晚的事,我代表【塔】向你道歉,希望没有吓到你,以及,如果你希望继续你的研究,我们随时欢迎你的到来,并可以为你提供你需要的一切东西。”   “什么乱七八糟的,琴酒,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宫野志保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黑泽阵,期望得到一点回应。   但黑泽阵只是用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看回来,没有说话,唯一的动作就是拍了拍她的肩。   通讯那边的声音依然很缓慢,但好像换了个人,语调也变得愉快了一旦:“另外,或许我应该提醒你,雪莉小姐,不要太相信你身边的那个男人,他下次可不一定还记得你。”   “这又是……什么意思?”   “【A】先生这么说过——‘他不敢违抗我’,而且在乌丸死后,明明对【A】抱有仇恨的他却依旧对【A】言听计从,甚至用了‘维兰德’这个名字,想必他从一开始就受到过洗脑和反复暗示了吧。相信这个男人没什么好处,雪莉小姐,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再被洗脑呢?”   “……”   “所以——”   “够了。”黑泽阵打断了对方的话,用一个简短的音节结束了这次的交谈,“滚。”   那边的人好像很想说什么,但却没说,最后通讯就在一片寂静里切断了。爆炸后火灾的喧嚣重新入耳,原本被忽略的背景音从火光弥漫的一侧铺天盖地地袭来。   还有风,一阵潮热的、让人烦躁的风。   黑泽阵转身,对另外两个人说,走吧,我们回酒店。   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心情不怎么样,甚至不想解释一句;黑泽阵本想联络某个用了维兰德身份的人,要拿手机的时候,手臂却被某个人死死按住了。   宫野志保追上来,问他:“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黑泽阵侧过头,平静地回答:“一句都不用信。”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为什么要让那些人这么诋毁你?!”   “对形势比较有利而已。”   “维兰德是谁?你用过的那个名字是哪里来的?”   “……”   “你为什么又不说了呢,琴酒……这不是很难回答的问题吧?”   宫野志保看到黑泽阵不说话,猛地转向另一旁的伏特加,几乎是喊出来的:“伏特加!你知道的吧?!你知道他们说的是谁对吧?!”   伏特加有点为难。   他是知道点什么,但他哪知道得这么详细。他迟疑地看向黑泽阵,发现黑泽阵的表情冷到了冰点,就知道大哥根本不想谈论这个问题。于是他小声对宫野志保说:“我也不太清楚,你别问了……”   宫野志保怔然片刻,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所以他们说的那个人是存在的。”   黑泽阵看着情绪越来越不对的小女孩,终于说:“没有这个人,别想了。雪莉。”   “你——”   “他死了,已经死了很久了。”   黑泽阵很慢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说到最后,声调被压到极低。   他给了伏特加一个眼神,宫野志保还没意识到他们交流了什么,就后脑一痛,然后昏了过去。   伏特加把宫野志保打晕,就看到黑泽阵用左手攥住心脏的位置,弯下腰咳了起来。   血、混杂着血水的碎块,看不清是什么的凝固的物质溅落在地面上,让伏特加睁大了眼睛!   “大哥!”   黑泽阵抬手阻止了他接近的动作。   他又咳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抹掉嘴角的血,站起来,对伏特加説:“没事,不是身体的问题。”   不该说的。   不该说那句话,他不应该说出维兰德相关的情报,说了就是现在这样的结果。   那些人虽然够蠢,但有一点想得没错:如果维兰德想,那他确实可以成为维兰德的工具,只是维兰德不可能那么做;而且在那之前,他就会先把维兰德杀死。他和维兰德就是这样的关系,彼此信任,彼此提防,同时拥有着极端的信任和怀疑。   黑泽阵找出手机,给赤井务武发消息,问他是不是受到了某些蠢货的谈判邀请。   赤井务武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他很快就到。   黑泽阵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敲下了一行字:他们不敢继续招惹我,可现在,我不想放过他们了。   追杀了他那么久,还想全身而退?   呵。   但凡换个时间、换个地点来说这些话,他都有可能就此结束跟那些人的恩怨,说到底觊觎他的人有很多,真正动过手的人已经有一个是一个的死在那座地下基地里了,就算有逃出去的,也不过寥寥数人。剩下的都是被他吓破胆,连面都不敢露的人。   可他确实会厌烦,也会报复,也会在某个时候忽然想起几十年前记的仇,然后在一个悠闲的午后或者夜晚把仇给报了。   现在也是一样,区别只有他不想等,也不想让那群人继续自由下去——怀抱着期待,结果迎接他们的是死亡,到时候他们应该会很惊喜吧。   “伏特加。”   “大哥?”   “回酒店,把雪莉送回去。然后……今晚别睡了,待会跟我去个地方。”   “是,大哥。”   他们离开的时候,警笛声由远及近,夏威夷的警察姗姗来迟,刚刚抵达事故现场。   至于警方会不会查到爆炸发生前有人在这里打斗,而且还有三人刚刚离开那条街道——不会,伏特加已经把附近的监控录像删了,只有居民的证词,很难在这座热闹的城市里找到他们。   酒店。   一行人回到酒店,酒店的前台正在跟人聊天,甚至没往他们这边注意,而且这几个人来的时候就是一起来的,前台扫了一眼就继续聊天去了。   至于空气里淡淡的血味,前台将其归咎于半个小时前一具尸体被抬出去时候的残留。   案件的调查已经结束了。   几位侦探似乎找到了什么新的线索,追出去调查,现在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尚未散去的消毒水味道正在空气里徘徊。   黑泽阵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回去洗了个澡,在冷水里将自己的头发慢慢擦干净。银色的长发垂落到手臂上,他看到灯光下反射的颜色,又想起当年被骗着留长发时候的事。   有没有被骗……这种事他很清楚。不过这跟他答应了就要做到无关。   就像他知道维兰德在利用他,却还是为了同样的目的跟维兰德合作一样,他向来是结果主义者。   水珠顺着长发落下,砸到地面,水流发出很轻的声响。   他背过手,摸到后背一个小时前被划出的伤痕,又看到手指间刚刚被冲走的血迹,明明有痛觉,却完全不在意。   他正在想,赤井务武比雪莉敏锐多了,要是被他知道肯定会很麻烦,所以这件事要怎么糊弄过去……λ-AP13肯定不行,赤井务武知道他手里有一份,也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拿的,他要是用了这种东西赤井务武肯定会清楚。   不过,既然答应了贝尔摩德要出现,那少不了是要找理由用它的。也差不多,正好把事情一并解决吧。   伤口很长。   涌出的血色被水流冲淡,又有新的血液顺着伤口往外渗。银发少年关掉浴室里的水,把长发抛到身后,盖住了伤口,就这么走了出去。   他踩在地毯上,淡红色的血水顺着他的足印滴落,然后他坐在窗边心满意足地擦着头发,顺便拿起一直在响个不停的手机。   电话是赤井秀一打来的。   黑泽阵接通电话,扔回桌子上,对赤井秀一说:“夏威夷现在是凌晨三点钟。”   赤井秀一肯定地说:“那你一定洗了三个小时的毛。”   黑泽阵:“……?洗什么?”   赤井秀一改口的速度比他开枪都快:“洗澡。咱爸好像去了夏威夷,是去找你了?”   黑泽阵哼了一声。   当他没听清吗?不过他现在心情很好,不跟赤井秀一计较这点小问题。他望着窗外的夜色,回答:“我没叫他来。”   是赤井务武是自己要来的,跟他没什么关系。而且他连赤井务武在哪都不知道,这人应该是去把自己变回“赤井务武”而不是“维兰德”了吧,说起来黑泽阵也不知道赤井务武到底是整容了还是给自己的脸做了什么,就这么点时间恢复……应该没问题吧。   赤井秀一顺着问:“看来(A.U.R.O的)老板你遇到了点麻烦,需要我到场吗?”   黑泽阵没好气地回答:“你不是工伤在家吗?而且就你现在的状态来能做什么?”   左手和右手手臂受伤,让赤井秀一担任狙击手是不用想了,至于打架,黑泽阵自己就能解决问题,不需要专门叫个伤员来拖他的后腿。他没把话说得那么直白已经是在照顾赤井秀一的心情了。   赤井秀一特别轻松地说:“别的不行,我可以陪睡。”   黑泽阵:“……赤井秀一,别让我在夏威夷看到你。”   要不然还是把这人开除吧,反正他们A.U.R.O不缺枕头。黑泽阵说完觉得不够,又威胁了一句,要是他在夏威夷看到了赤井秀一,他就把这人打包送回FBI上班,这才挂了电话。   没几秒,赤井秀一给他发消息:但你是不可能把我送给FBI的,我可是刚从FBI跳槽到你这里的优秀特工。[波本小猫自信.jpg]   黑泽阵:……   黑泽阵:你被开除了。   还有,你用什么波本的表情包——不对,你们两个到底哪来的我养的猫的表情包?什么时候拍的?!   黑泽先生,终于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至于表情包到底是哪里来的,苏格兰先生表示他会对此负责。   ……   日本,东京。   降谷零正在跟他的老上级黑田交谈。当然,现在他们两个谁的权力大很难说——意思是不好直接说出口,并不是大家不知道。   他坐在办公室里,明亮的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窗沿上,也照亮了他一头灿烂的金发。现在,就算他大开着窗户明目张胆地坐在窗边,也没人敢暗杀他。因为这里是日本,是东京,是他的恋人,他的国家。   “资料?”   “是上次我们抓到的组织成员给出的情报,他交代他其实是某个机构的间谍,为了获取一份研究资料故意跟组织的人一起逃亡,现在那份资料还在他的人手里,他希望能以此为筹码争取到一些权利。”   降谷零把一份准备好的文件推到黑田兵卫面前,里面是一份资料的相关情报,然后他不出意料地看到自己的老上级露出了“你是不是又想干什么”的表情。   跟熟人谈正事就是很方便,降谷零想,至少黑田知道他想做什么、会做什么,省去了不少交涉的时间。   “这份资料目前在日本,但与之相关的线索在美国,我打算过几天去美国调查,这边的工作嘛……”   “波本先生。”   黑田还是这么叫他,用组织里的称呼,哪怕组织已经不在了——须知,黑田已经不这么叫参与过卧底工作的其他人了,但还是这么称呼降谷零,甚至加了个“先生”,一种亲切而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在降谷零的注视下,黑田兵卫缓缓说:“诸伏不是代你工作过一段时间吗?他的真正职级也可以提一提了。”   谁都知道诸伏景光参与的工作绝不止表面上那点,但有心人都忽略了这个小问题,反正他跟降谷零好到能穿一条裤子,要是真动了他,那降谷零肯定会把自己的好友也放到明面上来,这是有些人更不想看到的。   当然,黑田兵卫不是其中的一员。他忙了大半辈子的事业刚刚落幕,出于各种理由特别是眼前这个男人,他现在只想退休。   降谷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关于这点我非常抱歉——我打算带Hiro一起去,不然怎么会麻烦到黑田你嘛。在我们都离开日本的时候,这边的工作就拜托你了,黑田长官,而且我父亲会在外交方面帮忙的。”   黑田兵卫:……其实你不用叫我长官。还有,外务省的降谷清一郎先生,你真不管管你儿子吗?   降谷清一郎:我管得到? 第221章 血染的荆棘冠   7月17日。夏威夷。   凌晨的酒店里, 灰狼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你说结社的人?啊……结社确实还有几个没被抓住的成员,可能在调查你的行踪,不过他们的目标主要是‘乌鸦’, 知道你——‘夜莺’存在的人都没几个。”   “那乌鸦呢?”黑泽阵刚把头发擦完, 正在放心地想赤井秀一和另外两瓶威士忌肯定不会来夏威夷,所以这几天他可以把手头的麻烦都解决干净再回去。   “乌鸦的话……反正结社的人都知道他就是黑羽盗一, 去英国前我得到了点消息, 据说黑羽盗一准备复出什么的——应该是假的,他想复出怎么可能一点水花都没有?”   声调很轻松愉快,从电话里的声音仿佛都能听出灰狼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的模样。   不过……   当魔术师应该干什么却静悄悄的时候,不用怀疑, 他肯定给你整了个大活。黑羽盗一要复出是真的, 而且就在今晚, 就在夏威夷, 保证万众瞩目、震惊整个魔术界。   黑泽阵有确切的消息, 而且知道得比所有人都要早,仅次于黑羽盗一本人, 不过灰狼这人立场实在是反复横跳,黑泽阵没有跟灰狼说这些情报的打算, 就准备挂电话。   “啊, 等等!”灰狼忽然想起了什么, 叫住了他, “结社的事你问我,我肯定没那么清楚, 我都跳反多久了;但你可以问问蜘蛛, 那小子肯定知道,他可是黑羽盗一的粉丝……”   “蜘蛛?”   谁来着?   还没等黑泽阵从记忆里找出这个人, 灰狼就说蜘蛛是冈特·冯·哥德堡二世,一个幻术师,在日本被抓的,这事好像还跟你有点关系……   黑泽阵沉默了一下,说:“他是被三个怪盗基德抓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他对蜘蛛的仅有的几个印象就是那段挂了油画《沃尔松格萨迦》的长廊,身手不行,以及蜘蛛是黑羽盗一的粉丝这个事实了。   “他人在哪?”   “他背景大后台硬,已经出来了,最近好像去美国参加什么表演了,我有他的私人电话,你要不要?”   “……”   所以说灰狼你为什么会有蜘蛛的私人电话,你们两个在结社的活动区域都完全没有重合过吧。   黑泽阵想到灰狼的交友广泛程度,又想到格雷船长的不靠谱程度,最终还是放弃思考格雷一家的事,说可以,没别的事我挂电话了。   灰狼趁机小心翼翼地问:“夜莺啊,看在我帮你提供情报的份上,能不能不计较我在格陵兰出钱帮你立雕像的事啊?”   回应他的,是一声“呵”和电话挂断冰冷的忙音。   灰狼:“……”   再不把夜莺哄好,他这辈子就完了!他哥已经因为绑架夜莺的姘头被英国海军抓走了!连根毛都没剩下!救命啊,导师,导师你快告诉我,到底怎么才能从夜莺手里活下来?!   (导师:有没有可能我死在十八年前的研究所火灾里,而那场事故琴酒和宫野艾莲娜是通过气的,四舍五入我都没从他手里活下来,怎么救你.jpg)   黑泽阵扔掉手机,往后仰躺在了沙发上。   一旁的桌子边是伏特加,他没戴墨镜,正在敲打电脑。伏特加在组织里的真正定位其实是IT方面的人才,只不过跟随大哥后他用到这项技术的时候没那么多,只有黑泽阵偶尔想起来用的时候他才有机会重操旧业。   当然,伏特加更喜欢驾驶、正面战斗和主动解决问题,至于他为什么要用IT技术人员的身份进入组织……那就要问当初被他打进医院的那个原卧底为什么只会这个了。   “大哥,你要不要先睡一会儿?”   伏特加从屏幕的反光里看到闭着眼睛的黑泽阵,但他知道大哥没睡着,就跟以前的无数个夜晚一样。   大哥总是这样休息,出任务的时候也不会真正睡着,不管伏特加问几次都只能得到一样的回答,但伏特加还是会问。   黑泽阵懒洋洋地说不用,先解决问题,不然我也睡不安稳。   他像一团软绵绵的云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呼吸很浅,可银发笼罩下的手臂肌肉依旧是绷紧的,随时能对突发情况做出反应。不是提防伏特加,是伏特加专注操作的时候没法注意周围的情况,只能靠他。   就跟宫野志保想的一样,伏特加对黑泽阵来说确实是个很特殊的存在,他很信任伏特加,就像信任自己的爱枪。这把枪偶尔也会卡壳,但总不会像某个FBI那样忽然反手给他一下。   “先找人,解决问题,然后……”黑泽阵说到这里伸出手,将五指虚握起来,做了个几乎是明示的动作。   “大哥,你要找的是【永生之塔】的人吧?”   “你知道他们?”   “因为在意大哥的来历,我就调查了相关的情报,查到了T.O.R.O相关的一些事,也从老东家那里问了些东西。”   这是东京地震后的事。   那时候黑泽阵的身份来历在各国情报机构面前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隶属于某个前官方机构的调查人员,接触乌丸集团后他的关系被转移到了MI6,甚至这些调查过他的各国情报机构里,有一大半还留存了他少年时期参与协助任务的存档。   在得知上述情报后,这些国家就偷偷撤回了明面上的动作,起码没有继续跟日本公安和MI6争论“琴酒”的去向了。伏特加也是那时候才从FSB那里得知了相关的消息。   “你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说调查我,伏特加?”黑泽阵的尾音微微上扬,听不出到底是不是不快。   伏特加头都没回,就笑:“我知道大哥不会怪我,而且其他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那就显得我很没用了,大哥。”   全世界的同行都在调查你啊,大哥。不过只有我离你最近。   他听到黑泽阵轻轻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就知道他的大哥没生气,还是跟以前一样。   便携电脑上的信息流眨眼闪过,到了肉眼快要看不清楚的地步,伏特加瞥到某条代码的时候忽然顿了顿,问:“大哥,一定要今天找到人吗?”   “嗯。”   “今天晚上不是还有表演……”   “那时候就有管闲事的人来找我了。我得在他来之前让某些人永远闭嘴。”   “我知道了,大哥。”   他们要找到【永生之塔】的人。   黑泽阵并没有解释,但伏特加还是理解了他的意思:在【A】/维兰德来夏威夷之前,找到几个小时前特地“通知”黑泽阵的人。   正因为要背着维兰德做事,才需要亲自去找,抽丝剥茧、从一个人找到一群人,抓到他们的尾巴;也正因为维兰德马上就要来,他们的时间并不多,最好能在天亮之前解决这件事。   他们手里的线索并不多,但好在也不是没有;本来黑泽阵应该亲自动手,但伏特加知道大哥很累,就从黑泽阵手里接过了找人的工作——幸好,这确实也是他擅长的。   只是……   大哥为什么要瞒着那个“维兰德”去找【永生之塔】的人?唯独这点,是伏特加无论如何也没能想明白的。   当然他也没搞懂大哥和“维兰德”之间的关系,以及既然大哥确定地说“维兰德”已经死了,那前段时间以及更早的几年里出现的【A】又是谁这件事。   大哥要做什么肯定有他的理由……伏特加一直是这么想的,但大哥,你是不是忘了,隔壁被打晕的雪莉——你想过等她醒了怎么跟她解释吗?   (黑泽阵:完全没有。小孩子回去哄一下就好了吧,哄不好就哄不好,反正雪莉时不时就会闹脾气。)   (伏特加:大哥……你……我……我为这个家操碎了心。)   ……   凌晨四点半。   一座民宿。   没有开灯的客厅里,银发少年动作缓慢而从容地抹掉了脸上的血,一道殷红的血印留在他的手指上。从窗外照进来的星光隐约映进他的眼睛,从下往上看,那双眼睛的颜色像是深海特有的暗沉的绿,半点波澜都没有。   他身边是几个倒下的保镖,屋子里充满了血腥味,明明枪声已经响起,却没有任何人过来查探。   一屁股坐在地上的男人惊慌失措地后退,撞到了背后的沙发,他惊恐地看着就站在他面前的黑泽阵,语气颤抖地说:“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我们正在谈判……”   银发少年微微皱眉,地上的男人心跳如擂鼓,他尽力将身体往后靠,呼吸急促,脸色渐渐发白如同光洁的地面。   “谈判?”   黑泽阵饶有兴味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对,谈判,我们正在谈判……”地上的男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样,他定了定神,发现那个银发少年没有继续接近的意思,仿佛重新找回了一点勇气,“你没有接到杀死我的命令,你不能杀我!”   回应他的是一声嗤笑。   银发少年走到他面前,在男人惊恐的表情里弯下腰,银发垂落到地上,仿佛灵堂的丧幡。   他似笑非笑地说:“他不是还没来吗?你们也没开始谈啊。”   一双墨绿的眼睛对上惶然的目光,黑泽阵把地上那个男人拽起来,在那个男人要大喊什么的时候猛地把对方的脑袋砸到了地面上!   一声重响。   “闭嘴。”   银发少年散漫的语气就像是在聊家常,他甚至笑了一下,说:“我赶时间,把警察引来就不好了,你说是吧?”   地上的男人停止了挣扎,他在颤抖,就在刚才的一刹那他忽然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明明对方看起来只是个小孩,却毫无疑问能在下一个瞬间扭断他的脖子。   男人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哆哆嗦嗦地问:“你想要什么……【A】想要什么?他派你来做什么?”   “谁告诉你是他让我来的?”黑泽阵松开五指,随意让那个男人跌到地上,然后他坐上了沙发,语气里带着点厌烦,“你们不会真以为我跟他的关系有多好吧?”   人都死了,还能怎么样。   黑泽阵盯着那个男人看,不出意料地看到对方的脸色越来越白,不过天已经快要亮了,他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就捡起了扔在沙发上的枪,打开一直没开的保险,漫不经心地说:“当然,我确实没从他那里接到杀死你们的命令。”   他看到地上的男人动了一下,好像找到了什么希望,但不等对方的表情有所变化,他就恶劣地说完了后半句:“可他也没说过我不能杀你们,不是吗?真是蠢货——”   他故意拖长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十足的嘲讽。   银发少年把枪抵在了男人的脑袋上,脸上是冰冷的笑意。他轻声说:“你们真以为他能管到我啊。”   会死。   会死、会死,这次真的会死。   地上的男人终于意识到了自己面临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命运,他张大嘴巴,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引以为傲的演说技巧在此刻完全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直到一股热流从他身下涌出,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银发少年就扔了枪,站起来,好像完全失去了兴趣。   黑泽阵确实没什么兴趣继续恐吓一个已经被他吓尿了裤子的男人,他直接问:“你们在哪里见面?”   “啊、啊……”   “今天,你们跟【A】在哪里见面?快点,我留你一命。”   他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完,得到答案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回头,对那个刚松了一口气、心又重新提到嗓子眼的男人说:   “尽管报警,你知道那没有任何用处。”   反正你们自己做事的时候就是这样。生命、规则、法律,都是可以无视的东西,掌握权力的人总是会忽视很多东西,而当矛头指向他们自己的时候,他们也会对这些深信不疑。   就像——   他们会想,真有人能用常规手段抓住“琴酒”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们追杀他这么长时间都毫无用处,难道那些吃干饭的警察来就能做什么吗?!   虽然……真有警察来的话,黑泽先生只要不赶时间就会配合地被抓进去,等随便谁来捞他就是了。反正世界各地的情报机构那么多,总有人会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把他请出去的。   黑泽阵走到门外。   现在还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候,夏威夷群岛的风很热,对他来说显然是不怎么让人愉快的环境。伏特加在外面等他,看到黑泽阵的表情不是很好,还以为没找到线索。   “大哥,如果今天找不到的话……”   “谈判的地点他已经说了。”黑泽阵坐到车的副驾驶位置上,对伏特加说,“先回去。”   “回酒店?”   伏特加已经发动了汽车的引擎,才意识到黑泽阵说的目的地好像哪里不对。   “换身衣服再跟他们见面,不然那群蠢货会觉得我是去砸场子的。”   黑泽阵慢悠悠地说。他在星光下抬起手臂,看到上面的斑驳血迹,有他的,也有今晚交战过的其它人的血。   从通讯信号、那条街道的爆炸和戴口罩的男人查起,他和伏特加今晚以一种相对粗暴的方式找到了【塔】的人。爆炸发生后,那些人肯定会派人到附近查探,再往前推,应该是昨晚黑泽阵第一次跟人交手的时候就被人盯上了,循着这点线索,他们得到了某些“并不算有价值”的情报。   不过他们找人不需要跟侦探和警察那样麻烦,这些线索只是用来确认目标的“引线”,黑泽阵和伏特加找的是在夏威夷附近活动的情报商,以及某些势力的情报人员,直接从他们手里挖线索要快得多。而只要找到任何一个【塔】的成员,黑泽阵就能顺着线索找到一窝。   比如刚才那个。   那是他今晚拜访的第三位【塔】的相关人员,前两位的反应比较激烈,一个吓到在家里自杀,另一个是前雇佣兵,有两下子,跟黑泽阵搏斗了那么几分钟,最后黑泽阵也没有收住手,直接把人打到昏迷……当然也就没办法问什么情报,直接送医院抢救去了。   至于这第三位,是个十足的胆小鬼,住的是没有登记身份的民宿,还请了一堆保镖来保护自己,可惜没什么用处。毕竟对黑泽阵而言,越是“专业”的人,对付起来就越容易。   就在他回忆今晚的时候,伏特加忽然喊了他一声:“大哥。”   “嗯?”   “难道你不就是去砸场子的吗?”在绿灯亮起之前,伏特加转过头,问出了他到刚才为止都一直很想问的问题。   “开你的车。”   “好的大哥。”   深夜,一辆已经非常少见的古董车无比安静地往酒店的方向驶去。   ……   所谓的“谈判”时间是下午,而赤井务武抵达夏威夷的瞬间是正午十二点钟。黑泽阵用“万一我有空去接你”的敷衍理由要到了赤井务武的具体航班,但完全没有去接人的想法,甚至没带手机出门。   当然,赤井务武也不需要他去接,甚至让他别出门,就差再说一遍不要乱跑了。   但黑泽阵会听话?   哼。   他回到酒店,简单地洗了个澡,将身上的血迹擦去,又叫了贝尔摩德跟他逛街,花了两个小时挑衣服,搞得贝尔摩德都有点迷惑。   不过贝尔摩德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就伸了个懒腰,从柔软的被子里钻出来,陪他买衣服。   从贝尔摩德的角度看,他们是要去买下周宴会时穿的衣服,现在定做当然来得及——而且贝尔摩德早就找人准备了,但Gin要跟她一起逛街,难道她会拒绝吗?   不可能的,那可是邀请他吃个午饭都要“花大价钱”才可能同意的Gin啊。   贝尔摩德心情愉快地陪黑泽阵在夏威夷群岛逛来逛去,从上午到中午,逛遍了她喜欢的地方,还顺便为黑泽阵买了少年体型的衣服。虽然Gin的神情依旧冷淡,但贝尔摩德觉得他是很开心的。   就是她完全没想过黑泽阵就是要买“现在”穿的衣服,而且他自己懒得挑,叫贝尔摩德来只是因为缺个全自动挑衣服机,甚至是掌握现如今最新流行时尚的那种。   海边。海风轻拂。   “下午就不能陪你逛了,”戴着茶色墨镜的贝尔摩德端起冷饮,笑盈盈地对桌子另一侧的黑泽阵说,“老师邀请我——邀请大明星克丽丝·温亚德去参与他的魔术表演,我要给他个面子才行。”   虽然说是捧场,但以黑羽盗一在魔术界的地位来说,谁沾谁的光都还不一定。   她对面的黑泽阵只是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银发少年坐在海风里的遮阳伞下,就像一片在日光下卷起的浪花,好像随时都可能消失不见。七月的海风拂过他的长发,几缕银发飘起来,看起来轻盈又柔软。   他在看海。   在看远方的、无人踏足的、波光粼粼如同一片反光雪色的海面。   “不过,”漂亮的金发女人凑了过来,“只要你舍不得,我马上就推掉老师的邀请,陪你继续——”   “贝尔摩德。”   黑泽阵的语气里带着警告的意味,他知道,只要他没有立刻反对,这个麻烦的女人马上就会添油加醋地说他缠着自己要逛街,然后洋洋得意地把这件事告诉所有人。   他看到贝尔摩德趴在桌子上,做出像撒娇又像叹气的动作,就不满地啧了一声,说:“也不准告诉任何人。”   到底对你的真实年龄有没有自觉,贝尔摩德。   很显然,贝尔摩德从不觉得自己算是老女人,她甚至拖长了声调,对黑泽阵说:“真过分啊,Gin。”   黑泽阵已经不想理她了。   他没带手机,就看了一眼太阳的方位确定时间,也差不多到十一点半了。他站起来往离开沙滩的方向走,最后说了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所以——”贝尔摩德看他的背影,换了个语气,“你是要去做什么‘大事’吧?不带上我吗?”   没事的话,Gin怎么可能来找她?   贝尔摩德很清楚,琴酒平时不喜欢热闹,更不喜欢出现在人多的地方,而且特别不喜欢跟她走在一起。特别是最后一点,她很有自知之明,也知道这是为什么。   今天琴酒这么反常的表现……要不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忽然冲出来一群人抓她,她都以为这是琴酒给她准备的“最后的晚餐”了。   既然不是她的事,那就是琴酒自己的事,所以琴酒特地找她,扔下那——么多小孩来跟她逛街,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不用。”   银发少年脚步顿了顿,就继续往远处走去。   海风送来了他最后的话,语调压得很低,就像他身为成年人时期的声音:“你不添乱就是帮大忙了。”   贝尔摩德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什么嘛,Gin这家伙,就不能老老实实地说“我要去危险的地方,不想带你一起”吗?   活该你被小孩讨厌!   ……   下午两点钟。   夏威夷群岛-檀香山,一座海边别墅。   沉闷而压抑的气氛弥漫在整座别墅里,装饰奢华的大厅和造价昂贵的装饰都无人在意,对来到这里的大多数人来说金钱只不过是个可以随意修改的数字,摆在柜子上的古董也只是有那么一丁点价值的玩物。   十数人正在这座别墅里会面,大多是某个大人物的代理人——虽然亲自前来会显得更有诚意,但很显然,怕死在他们的心里占据了上风。要知道,那家的人有问题的不只是“琴酒”,【A】自己在出现的时候,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不然如何能接过上代的权柄与威势?   他们原本可没打算跟【A】作对。他们可以针对任何一个组织、团体,甚至国家,但唯独不会跟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对弈。   下棋?   【A】怎么会跟你下棋呢,他甚至不屑于把你的棋盘掀了,他会先剁掉你的手、剖开你的胸膛,再把黑白棋子尽数填进你的心脏,棋盘用来做成墓碑,讲究一个物尽其用。   没人想跟这种人打交道,重申,他们一开始根本没打算跟【A】成为对手,哪怕这里面有不少人拥有着比那个人更为庞大的势力。   “【A】不是说已经不要他了吗?谁能想到这种事啊。”   有人往酒杯里倒着葡萄酒,在一片寂静的大厅里打破了沉默。这是个年轻人,显然是“代表”其他人来的,他端起酒杯,往后看去,看向那一片深黑的帷幕后。   帷幕后有人。   很久,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他:“不管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既然他用‘维兰德’的名字出现,就证明他跟【A】重新有了联系。”   “之前不是有推测吗?他恨【A】,东京那件事后他活下来,去找抛弃他的【A】报仇,结果就是重新落到了那个人手心里吧。”有人接话说。   “听说【A】还是他父亲呢。”于是又有人在帷幕后笑出了声,显然很喜欢现在的话题。   “我倒是对他怎么变回原样的更感兴趣——所以说,你们确定出现在伦敦的就是他本人?”年轻人不以为然地张开手臂,完全不像这个大厅里的其它人那样谨慎。   另一个人回答了他的话,这是个相对成熟的女声:“事到如今是不是还重要吗?是谁被区区一个人杀到家门都不敢出,生怕被他追杀……”   “有本事你去杀了他。从东京的地下基地到伦敦的海上游轮,我们的人已经被他杀了多少?”   “才不,”女性耸耸肩,“我父亲可是刚死在那座游轮上了,我可没有给那个老头子报仇的想法。”她的语气里听不出有什么惋惜,甚至相当愉快——好像是对父亲已经死亡这件事表现得很是愉快。   她轻快地说:“我还要谢谢那位小先生呢,要不是他动手,那个恶心的老头子就要压在我们头上一辈子了。”   场面一时间变得寂静。   没人评价,没人接话,只有很低很低的笑声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传来。哈,他们就是这样的,所有人都是。   这片沉默持续了很久,直到吊灯照亮的大厅中央,坐在沙发上看书的老人翻过了一页,忽然开口:“乌丸很有眼光。”   “从【A】手里抢走了最有价值的东西,他确实很有眼光,”最开始的年轻人接话,“我比较好奇乌丸先生到底开出了什么价码,才让【A】把这么好用的东西让给他的。”   有笑声从他身后的帷幕里传来:“乌丸同样是个疯子。【A】有自己要做的事,他也不想跟乌丸纠缠。”   这在张由“永生”联结起来的关系网里,没有人真正清楚其他人的手里到底有多少势力,也未必都用真实的身份往来,或许每个人都有一层层的伪装,脱下一层还有一层,大家都不过是在戴着面具表演一出出的舞台剧。   而在这出戏剧里,站在顶端的那些人,不一定是势力最让人忌惮的,但绝对——是最疯的几个人。乌丸是,维兰德是,【B】也是,曾经的那些人也都是这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离那个人抵达的时间还有很久。在等待的时候,黑暗里有人低声交谈:   “真的能谈吗?那可是个有名的疯子啊。”   “维兰德的话,只要你没惹到他,他还是很有礼貌的,跟上代一样,看起来甚至像个好人呢。”   “但我们这不是惹到他了吗……”   “他愿意谈,就证明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担心没用,大不了就是被他宰了嘛。”   “你倒是看得很开。”   “我只是代家里长辈来送死的,为了表示‘诚意’,别墅里连个保镖都没有,你不如猜猜我们这群老弱病残死光之前能不能带走维兰德。”说到一半的时候,说话的人忽然提高了声音。   另一边的人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问:“他们就没在别墅里装点炸弹什么的吗?”   “你觉得其他人会同意吗?如果真的有的话,那谁来掌握那个开关?”之前说话的人吃吃笑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警报声。   有人听到声音就站了起来,有人下意识就拿起手机,而坐在大厅中央的那个老人放下了书,语气平静地说:“不用担心,这就是他们家的人特有的打招呼方式。”   从不走门,也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安排,来的时候说不定已经用核弹对准了开会的地点,这些年里他已经深有体会。这次要是没出点意外,他才要怀疑来的不是【A】,而是假扮对方的某个人。   “他来了。”   话音刚落,别墅沉重的大门被推开,所有人都往门口的方向看去,看到的却不是他们想见到的人。   一线纯白的光照了进来。   银发的少年站在门口,穿着一身纯白色的礼服,手上稍一用力,将别墅的门甩到大开,一声巨响让所有人都仿佛从梦里惊醒。   帷幔后传来吸气声,老人惊怒交加差点将眼睛瞪出眼眶,准备好了说辞的人忽然变哑,酒杯落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别墅的大厅里忽然变得一片死寂。   “不欢迎我?”   银发的少年用看阴沟里的老鼠的眼神缓缓扫过别墅,打量着里面的所有人。明明只是漫不经心地看过去,当他的目光落到每个人身上的时候,那个人却能感受到极度的窒息。   在这一片死寂里,他忽然抬手,对着上方开了一枪。   大厅上方华丽的吊灯应声落地,轰然砸下,伴随着金属的哀鸣和玻璃碎裂的声音,电流在视线的角落里跳跃了两下,原本明亮的灯丝里彻底回归了老旧而原始的漆黑。   周围暗了下来。   黑泽阵从这片黑暗里看到某些人或是惊慌,或是沉稳,又或者少见的充满敌意的眼神,毫不在意地笑了声,收起枪,说:“这样才符合你们藏头露尾的作风。”   他一个人站在这里,整个别墅里却无人敢应对他的挑衅。嘁,他还以为刚才那几个差点拔枪的敢对他动手呢。   很久,才有人问:“是……【A】让你来的?”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背对着日光的银发少年不紧不慢地往里走,走到距离吊灯只有一步之遥的沙发旁,拿起那个老人刚刚放下的书,在老人惊惧的目光里随意地扫了一眼。   他的声音是冷漠的,但又透着一种冷静中的愉悦:“就像你们猜测的那样,【B】被我宰了,然后我去找了维兰德。但你们怎么就认为,一定就是他控制了我?”   银发少年松开手,让那本书坠落在一旁的水池里,扑通一声溅起水花。书页跟花瓣一样散开,渐渐沉到了水底。   “我确实用‘维兰德’这个名字参加了音乐会,但……他的名字?现在是我的了。来,藏头露尾的老鼠们,想想为什么今天来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难道说……”   “你们就没想过,在伦敦那场音乐会开始的时候,维兰德已经死了的可能吗?”   日光照亮整个夏威夷群岛,却照不进这座森冷的别墅大厅。银发少年越过吊灯与沙发,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   他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才转身,对别墅里的所有人说:“维兰德不会来了。现在,来谈谈怎么让我满意吧,先生们。” 第222章 血染的荆棘冠   谈话很愉快。   起码从黑泽阵的角度来看很愉快, 至于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他不关心,也不在乎。   不知道维兰德以前是怎么跟他们打交道的, 反正黑泽阵只需要坐在那里, 整个别墅里的人就都提心吊胆,没一个敢对他动手的, 亏他来之前还做过有人忽然发疯的准备。(【塔】:有没有可能你们家的人才是最疯的!)   无聊。   银发少年就坐在桌子上漫不经心地听, 无论其他人说了什么他都好像毫不在意,根本没听到,但每一个字他都能准确地复述出来,然后轻飘飘地点出对方话语中的漏洞。   “兰伯特先生?”   他重复了一遍刚才被提到的名字。   “哦, 我今晚刚见过他——恐怕他以后很难再联络你们了。”   就是凌晨时分他找到的那个男人。   黑泽阵其实想过对方会不会通知【塔】的老年痴呆们, 但那个被吓破胆的男人在让他失望这方面果然没让他失望, 直接躲了起来, 没有告知同盟们任何消息的想法, 以至于黑泽阵抵达的时候,这座别墅里的任何人都不知道要来的人是他。   而且, 这群人弄错了现在的形势,也没搞清楚黑泽阵来这里的真正原因。谈判?恐吓?不, 黑泽阵来的理由只有一个:他不高兴。   所以, 在那些声音越来越小, 所有人都看着他的时候, 他忽然说了一句:“说够了吗?”   寂静的黑暗里,有人问他:“乌丸的送葬人……”   这话刚开了个头, 银发少年就不悦地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乌丸已经死了。”   黑暗里的人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样骤然收声, 黑泽阵环顾四周,在别墅里的人身上扫了一圈, 才想起一件很有趣的事。   他故意放慢了语调,悠悠地说:“看来你们还没想好怎么称呼我啊。武器?工具?乌丸的刀?还是……”   在他说出某个代表死亡的名词前,就有个沉稳的声音接住了他的话:“维兰德先生。”   那是个老人,声音是从帷幔后传来的——不过用于遮挡的黑色帷幔已经被撕开,因为就在几分钟前,心情不怎么好的黑泽阵向那个方向随手扔了把挂在墙上的匕首。   维兰德,属于【A】的名字,也是黑泽阵用过的名字,可以说这就是「正确答案」。   但被如此称呼的银发少年却不怎么高兴,语气也瞬间就变得冷了下来:“别叫我维兰德——这不是你们这种阴沟里的老鼠能称呼的名字。”   就跟他们过去怎么称呼他一样,他也不屑于给这群人一个名字——又或者说,如果他真的有心情叫出这些人的真名,这群见不得光的老鼠反而会惊恐万分目眦欲裂吧。   上世纪的挂钟发出空无的声响,搅动阳光与灰尘,在空旷的别墅大厅里回荡。   三点钟。   黑泽阵放下根本没碰的酒杯,兴致缺缺地说:“我对你们拥有的财富、地位,提出的条件以及你们的死活都没有兴趣,我今天来这里只有一个原因:我不高兴。”   他听到黑暗里有枪上膛的声音,可到现在还是没人动手。带了武器或者提前做过准备的人不止一个,黑泽阵本以为自己能找点乐子,可他们都太过谨慎,让事情变得无聊起来。   穿白衣的银发少年用左手食指轻轻敲了敲杯子的边缘,漫不经心地说:“所以你们自己做决定吧。”   “什么决定?”   “只有一半人能离开这里,或者——你们可以试着杀了我。”说到最后,黑泽阵冲着黑暗里的某些人挑衅地笑了一下。   不是早就想动手了吗?   来啊。来杀我。   即使没有多余的话,这样的挑衅意味也透过昏暗的光线传达到了别墅大厅的另一端,保守且慎重的老人们还没来得及阻止,枪声就陡然在这片黑暗里响起,穿过半个大厅直抵那个银发少年的方向!   可那个位置在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变得空无一人,只有一道银白色的风从黑暗里掠过;再被人捕捉到的时候,就是银发从半空中落下,那个少年踩着阳光与黑暗的交界线,掐着某个人的脖颈,似笑非笑地往这边看的场景。   黑泽阵随手把这个人扔在地上,踩着这个人的脑袋,心情终于变得好了一点。   他抬手往地上的人打了两枪,子弹的位置接近心脏,但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他很有经验。   然后他扔掉这把枪,懒洋洋地对其它人说:   “继续啊。我不开玩笑。”   他的手臂上是被子弹打中的痕迹,血色正在蔓延,但也只有留在衣服上的血迹。   未能打穿的弹孔正在愈合,新生的血肉将不属于身体组织的金属挤压而出,子弹落在地上,发出异常清脆的响声。   于普通人而说或许算得上危险的伤势,在他身上就像一朵刚刚盛开的血色的花,除了装饰没有任何用处。   “怪物……”   有人小声这么说。   但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那一瞬间,他们想起了东京的爆炸与伦敦的沉船,那个曾是旧日阴影的金发男人,葬礼上带来白花的年轻人,以及……无论如何也杀不死这个人的事实。   接下来的战斗就是一边倒的事实。   人可以战胜恐惧、对抗未知,可让他们一遍遍地重复,只能得到“不可能”的结果时,他们就会越来越接近崩溃的边缘。   明明那个银发少年也在受伤,可他就像感受不到痛觉一样,就算真的能打中他,那些伤口也会以近乎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最后他已经到了自己面前。只有到最后一刻,他才会忽然笑一下,冷得让发抖。   纯白的礼服渐渐变成了赤红色,长长的银发上也沾了不知道谁的血,那扇门明明开着,却没有人敢靠近。   黑泽阵将最后一个人的脑袋按在地上,看到对方不甘心的表情,嗤笑一声,故意压低语调,说:“在通讯里说我‘不需要人的意志’的时候不是挺开心吗?拐我家小孩也很有自信啊。”   幸好雪莉是那种不好被骗的小孩,小时候被他敷衍多了,雪莉很快就学会了谁也不信。   他重重将对方的脑袋砸向了墙壁的金属装饰物,持枪的年轻人终于昏了过去,鲜血顺着他的后脑往下淌。黑泽阵看了一眼,确认这个人是昏过去了——反正暂时死不了,至于接下来会怎么样,就不关他的事了。   随后,他拍拍手,看向别墅里没动手的其他人,问:“不做点什么?你们不是做了准备吗——在场的和不在场的先生,还有女士们。”   当然有没在场却能听到这场“谈判”的人,不然那些“沉不住气”的人是代表谁来的?他们也未必是自己想动手,毕竟黑泽先生对自己的威慑力有点熟,这场交锋可能只是背后的人让他们来试探而已。   有个苍老的声音回答他:“您说笑了,我们没有跟您敌对的想法。”   黑泽阵擦了擦手,不以为然地说:“是吗?我听说有人准备把这座别墅炸上天,不过那样也挺好,瓦胡岛就可以跟我们一起沉没了。”   一片沉默。   墙上的挂钟发出“当”的一声。   老挂钟每过一刻都会响一声,现在的时间是三点一刻。黑泽阵看了一眼时间,踢开脚下的人,说:“可以了,你们滚吧。”   他没打算让这群人自相残杀,那是那群老东西才喜欢的游戏,一开始他就只是想打而已,现在别墅里是七零八落倒下的人,剩下的要跑就跑,黑泽阵还嫌碰一下就可能把这群骨质疏松的老年痴呆患者打死了,到时候他就得面对一群人不赞同的眼神。   别墅里依旧安静,黑泽阵没听到任何脚步声,才抬起头,扫视一遍,冷冷地说:“没听到吗?我让你们滚。”   于是这些人才理解了他的意思。   黑泽阵又说记得把地上的垃圾带走,我给他们留了口气,算是我的一点“诚意”。   有点恶劣的诚意,那也是诚意,不是吗?   黑泽阵坐在最开始坠落的吊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离开,有人带走了门口昏迷不醒的人,但他脚下最近的几个却无人回收。   别墅的大门一直开着。   有人走到门口,又转回来,问他:“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黑泽阵正在擦头发上的血,殷红色的血顺着银发滴落到吊灯上。听到这个问题他微微抬头,笑了笑,说:“趁我心情好。”   那人便问:“【A】是你的父亲,你真的杀死了他?”   哦,很在意这件事啊。   维兰德当然不是黑泽阵杀死的,他十三年前就死了,但现在这群人误会是他杀了维兰德,这也是黑泽阵故意这么引导的。只不过,关于维兰德的事,他不能明说,也不想明说。   他语气平淡地回答:“为我们的共同事业而死,他应该没什么遗憾吧。”   对方好像被他的话噎了一下,却没有发表评价的语气,又问:“那伦敦的游轮……”   “这是第二个问题。”黑泽阵提醒道。   他抬头就看到对方的脸色忽然变白,也不知道自己在这群人心目中到底变成了什么样的形象,他不怎么在意,也不想知道这种无聊的答案。   不过他的心情确实很好,就回答了这个问题:“7月7日的游轮‘银月号’,我就在上面,怎么了吗?”   没等对方再说什么,他就重新低下头,认真擦着好像已经擦不干净的银发,补充了一句:“不过那座游轮上死的人跟我没什么关系。”   当然跟他没关系。   他甚至没去拍卖会,等知道的时候那些人就已经死了,而且是在封闭的空间里自相残杀而死。黑泽阵很希望【永生之塔】的这些人能聪明点,自己去找找谁在幕后对付他们……   “我知道了,今天的事也跟您没有关系。”对方相当快速地回答。   黑泽阵:“……”   算了,人和老鼠是没办法交流的。特别是这种又自卑又自傲还自以为是的东西。   他摆摆手,示意这群人快滚,等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想起了一件事,就把那群人给叫住了。   “我比较喜欢被叫做Gin,你们可以这么称呼我。还有,不能让你们白来,起码要放个烟花表示欢迎……”   银发少年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刺眼的白光迸射出来,剧烈的爆炸声突然在那些人周围响起!震慑天地、震耳欲聋!   是爆炸!   别墅的大门热浪冲击得飞了出去,坐在吊灯上的少年站了起来,一身染血的白色礼服与银发被爆炸的气流吹起,火舌即将舔舐到他的衣角。可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墨绿色的眼瞳里倒映着火光。   他说——   “你们最好祈祷自己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还有,滚出我家猫的日本。”   他知道他们听到了,就算没有听到,也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从火光里看到那些人惊惧的目光,以及惶然逃走的背影,于是他伸了个懒腰,依旧坐在那里,擦着他的头发。   他当然没把别墅全炸了,不过现在这座别墅从外面看上去确实在燃烧着熊熊大火,等到有人发现,警察就会来了吧。   也可能不会来。   黑泽阵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7月17日,下午3:25分。他打算睡一会儿。   ……   赤井务武到的时候,只看到被烧毁了一半的别墅,漆黑的地面,已经熄灭的火焰,被应急洒水装置搞得湿淋淋的地面,以及别墅中央大厅的沙发上,正睡着的银发少年。   也不算真的睡着,在他推开门,光线照进别墅大厅的一瞬间,黑泽阵就醒了。   赤井务武叹气。   黑泽阵能听出他的脚步声,背对着他动都没动,只懒散地说了一句:“你来晚了。”   确实来晚了,但来晚是为什么啊。   赤井务武反手关上了别墅的大门。他来的时候这里甚至没有人救火,附近也没有警察,所有人就像是无视了这座别墅一样,直到火焰渐渐熄灭。   他走在已经焦黑成块的地毯上,到了黑泽阵面前,说:“你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吧?”   “有必要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吗?”黑泽阵反问,终于睁开眼睛,从视线的余光里看到自己沾血的长发,又说,“而且你也没乘坐那次航班来。你不信任我。”   “那我今天都来不了了。”赤井务武没有否认关于信任的说法,也坐在了沙发上。   维兰德的儿子会主动关心人?不可能。就算要来接人,维兰德的儿子也不会说,不会问,只会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机场,赤井务武对这点再清楚不过。   他摸了摸身边少年的脑袋,被打开了手,但还是摸到了一手血渣。   “所以你是怎么来的?”   “飞机迫降之前我提前跳机,然后跟朋友一起来的。无人伤亡,你的人下手很干净。然后你那个苏联跟班把我引开……到最后他才告诉我你在这里,还有不要联络这里的人。”   赤井务武想,他最开始的时候确实被骗了,还以为维兰德的儿子失联是真的出事,但很快,他就发现事情不对,找到答案的时候已经偏离了方位,赶回来就只看到了这副场景。   当然,他来的时候还要稍微早一点。他是先帮维兰德的儿子处理了一些没甩掉的尾巴,又解决了还在监视这座别墅的人,然后才来找人的。   “你不信任我。”   黑泽阵用强调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我不是维兰德。”   赤井务武在黑暗里点了一根烟,一点炽红的火光伴着烟草的味道,在原本就充满了焦糊味的别墅大厅里飘荡。   他本以为烟会被人拿走,但维兰德的儿子根本没动,也没有说话,像只受伤的幼狼一样蜷缩在沙发里。赤井务武听了一会儿黑暗里的呼吸声,忽然问:“你做梦了?”   “……有点。”   “梦到什么了?”   “雪,”黑泽阵的声音很低,“城堡,极光,冰海,鹰……尸体,火,黑色的影子,鳞片,翅膀,还有……维兰德。”   他就要坐起来,梦境的残留已经从他的意识里褪去,接下来该是说正事的时候,但他还没撑起身体,就被赤井务武按回去了。   赤井务武按住黑泽阵的肩膀,说:“别看。”   别看什么?   黑泽阵背对着这个曾经扮演过他父亲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先别看就可以了。”赤井务武避重就轻地说完,又熟练地摸遍黑泽阵的衣服,找到一管空了的针剂。   λ-AP13。   他的视线落到黑泽阵身上:“我警告过你不要再用了。”   “你又不是维兰德。”   “但我也是你的父亲,我不是维兰德不代表就管不到你。”   “……”   赤井务武对这件事也早有预料,他甚至带了药物的中和剂,事到如今也不用再多说什么,他甚至没做任何提醒,就将注射器的金属尖端扎进了黑泽阵的手臂。   他听到黑泽阵低声说了什么。   很低,很轻的一个字。   透明的液体推进血管,混入到早就掺杂了不知道多少东西的血液中。赤井务武把注射器收回去,说:   “疼就长点记性,你这是自找的。”   黑泽阵有一会儿没说话。   赤井务武就坐在那里抽烟,等到这根烟快要燃尽的时候,黑泽阵忽然向他伸出手:“糖呢?”   “……没带。”   岂止是没带这种东西,他能这么短时间找来就很不错了,一个小时前他还在想要是维兰德的儿子死了,他怎么跟那些人——特别是自己的大儿子和那两个警察交代。   赤井务武想到这里,忽然对黑泽阵说:“维兰德给你下的心理暗示不包括这个吧。”   黑泽阵没回答他,而且干脆不说话了。   墙上的挂钟响了四下。   有警笛声从外面传来,但不是要来这座别墅的,也根本没人接近这里。他们两个在黑暗中沉默了一会儿,直到黑泽阵开始说原本一开始就应该提及的话题。   “我问了他们关于那份资料的事,乌丸确实掌握了某种让死人复活的方式,但复活的人会变得疯狂,他们不知道后续乌丸是怎么处理的。要拿到具体资料才可能搞清楚。”   “复活吗……”   “可以肯定的是,乌丸不可能靠这项研究复活,他不会容许自己变成没有理智的怪物。”黑泽阵对那位先生还是有点了解的,要是那位先生不计一切地想要延长寿命,也不至于能活到今年——那样的话乌丸莲耶早就因为各种副作用死在几十年前了。   谨慎让那位先生活到现在,也是谨慎让他没有更进一步,不好说到底是成是败。   他没等赤井务武给出回应,就继续说:“听说他们还有一些人在非洲‘交流资产’,我还以为他们真的被我吓怕了——你要接手这件事吗?”   “我会找人去。”赤井务武回答。   其实这件事不是他们A.U.R.O或者MI6管的范围,说到底【塔】也只是一群聚集在一起的人而非明确的组织,但既然维兰德的儿子看他们不顺眼,那就这样吧。   赤井务武依旧按着黑泽阵不让他看自己,又扫视了一遍别墅的大厅,问:“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   “……”   沉默。   说话的人也没有解释,听的人也不可能信,最后赤井务武叹了口气,说:“那些人以为【A】的联络渠道在你手里,就联络了维兰德的地址,看来你把他们吓得够呛。”   黑泽阵把脸埋在沙发里,回答:“他们误以为我挟持并欺骗了雪莉,把她从乌丸那里带了出来,为的是某项研究。好像还有人怀疑乌丸就是我杀的,所以波本和雪莉现在都在我的控制下。”   赤井务武:“……”   黑泽阵:“怎么了?”   赤井务武把烟掐灭,半晌才说:“我从其它渠道得到了一些消息。你知道他们现在怎么看你的吗?”   “跟我没什么关系。”   “你杀了乌丸、操纵了乌丸的继承人(波本),也杀死了【B】,现在你又反杀了唯一能控制你的维兰德。”   赤井务武低头去看侧躺在沙发上的银发少年。   年纪不大,外表很有迷惑性,闭着眼睛的时候甚至像只安静无害的小动物——可惜它是有着漂亮毛皮的狼王,而非真正的幼崽。除开这一身尚未干透的血迹,以及注射了中和剂后几乎没法动的状态,看上去也勉强像个普通的少年。   “还有地下基地和游轮拍卖会……恭喜你,一个人就把【永生之塔】杀了大半,有名有姓的人物全死在了你手里。你在他们心目中已经是超越维兰德的疯子了。”   “……”   “听说……你让他们叫你【G】什么的?”赤井务武说到这里,语气甚至有点感慨。   “我说的应该是Gin。”   黑泽阵终于有了点反应。   什么ABCD,反正教授也死了,只是消息还没传出去而已,黑泽阵怀疑要是有人知道了这条消息,说不定也能把教授的死扣到他头上,反正他的名声已经变成现在这样了,再怎么发展他都完全不关心。   他反握住赤井务武的手腕,明明是注射了中和剂的状态,他的力气还是得让人认真应对。   赤井务武跟他在黑暗里掰了一会儿,才说:“别看了,你看不到你想看的那张脸。”   黑泽阵的手不动了。   赤井务武又说:“他已经死了,就在今天,你彻底杀死了他。”   生物学意义上的维兰德死于十三年前,社会意义上的维兰德死于今天,就在刚才。   可他也早该死了。   这是在场的两人都非常清楚的事实——不管是谁杀死了“维兰德”,他都不该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复仇的工作不再需要这个身份,A.U.R.O不再需要过去的影子,这个世界也没有挽留一个死人的必要。   需要维兰德的,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人。   “放开。”   黑泽阵更用力地掰开了赤井务武的手,但他没往那个人的方向看,只是从沙发上坐起来,脱掉了染血的外衣,站起来就往外走。   “你要去哪?”   “去看一场魔术表演,快到时间了。”   “就你现在的身体?”   “我答应过了。”   “站住。”   黑泽阵确实没再继续走,但他也不想就这么跟赤井务武打起来,一方面是注射了中和剂的身体确实难受,另一方面……某些事最好还是不要被赤井务武发现比较好。   赤井务武走过来,就站在他背后,两个人沉默对峙,直到最后,赤井务武才说:“我来夏威夷是因为你中毒。”   黑泽阵:“……”   忘了。   真的忘了,他确实没想起来这件事,只想着怎么哄小孩以及把那群老东西给打一顿了,至于好像在哪里中毒、到现在都没能搞清楚具体是什么有毒物质……他从一开始就没怎么在意。   他说:“等我从……”   赤井务武打断了他的话:“抽个血再走。还有,演出结束来找我,不然就别怪我用什么手段了。”   ……   黑泽阵离开了别墅,自始至终没回头看。   至于别墅里还没醒的、不知道能不能抢救过来的几个人,他扔给赤井务武了。反正活是能活,至于会不会残疾和精神失常,那就是跟他全然没有关系的事了。   唯一的问题是身体有点沉。   就算他能忽略痛觉,行动也没那么方便,不过这次也跟以前不一样——已经没有休息的时间了,他得坐飞机回大岛,雪莉他们以及黑羽盗一的演出都在那边。   来得及。   下飞机后他回到酒店,拿回了自己的手机,看到宫野明美发来的消息。明美说等不到他,就先带其他人去看演出啦,只有雪莉表示一定要等到人;可雪莉也给他发了消息,说今晚的魔术表演她就不去看了,没兴趣,也不要强行带她去,她要在酒店里搞研究。   黑泽阵看着雪莉给他发的表情包,还是问了一下他家的小孩,雪莉气呼呼地秒回“你还知道回消息啊!”,又说她确实有点重要的灵感,暂时不去了,反正这种事下次再来也可以。   至于伏特加……   他让伏特加去引开赤井务武——虽然来的也不一定是赤井务武,但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他对伏特加说如果那个男人走了,你直接去看演出就可以,不用管他。   而现在,伏特加的最新一条消息还是他在等大哥。   黑泽阵给伏特加打了个电话,说他在往那边去了,让伏特加别继续等,因为演出就要开始了。当然,最关键的是他不是很想让伏特加看到他这个样子,其他人可能看不太出来,但跟伏特加见面……伏特加肯定能察觉到他身体的问题。   在黑暗里会好得多。   黑暗能包容一切,也隐藏无数秘密。   晚七点。   黑泽阵终于到了目的地。算是迟到,但对他来说也并没有迟到的时间,虽然魔术表演已经开始,但他只是来看黑羽盗一的,只要乌鸦还未登上舞台,夜莺就不算迟来。   只是……现在有个问题。   银发少年换了身衣服,站在海风中,望着眼前的建筑,沉默了很久很久。他记得,黑羽盗一给他的门票是放在这件衣服的口袋里的,对吧?   他的记忆不会出错。   所以,肯定是中间出现了什么问题……正午出发的时候他把衣服放在了酒店里,也没跟贝尔摩德让人送回去的那些衣服混在一起,能进他房间的只有拿着钥匙卡的伏特加,可伏特加不可能动他的东西。   而且好像也没有侦探和警察再闯进酒店的房间,虽然听说后来又发生了几起案件,但肯定是某几个侦探小鬼的错。   总之——   现在那张非常特殊,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仅有一张的门票不见了。   就本身的用途而言,它跟其他的门票没什么不同,只是位置稍微好了一点,但从黑泽阵的角度来说……他确实不应该把这样代表约定的东西弄丢。   他沉默了很久,叹气,给肯定会嘲笑他的老朋友黑羽盗一打电话,说门票不见了。   电话那边果然传来了没压住的笑声。   你们魔术师的扑克脸呢?   黑羽盗一仿佛听到了黑泽阵在心里没说出口的吐槽,笑了一会儿就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让人接你进来,你走侧面的通道。”   黑泽阵抿了抿唇,还是解释说:“有点事耽误了。”   就算乌鸦表现出完全不介意的态度,黑泽阵还是很在意这件事。今天本来不应该出现意外,起码不应该在出意外的时候找到黑羽盗一这里,但他不想给贝尔摩德打电话,那样带来的麻烦更多。   大魔术师非常擅长从语气里体察别人的想法,意识到自己的老朋友可能有点自责,就善解人意地安抚道:“只要不是去杀人放火了就行。”   黑泽阵:“……”   黑羽盗一的语气也变得迟疑起来:“……没有吧?”   黑泽阵果断地回答:“没有。”   起码杀人没有,至于放火……虽然别墅是被他炸了一部分,但反正火已经灭了,也没有惊动警察和消防人员(所有知情人员:?),所以不管怎么说肯定不是他的问题,他没有去杀人放火。   几分钟后,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来接他,带他从侧门的通道往里走。   年轻的工作人员匆匆关闭领口的麦克风,一边走一边解释说现在魔术表演已经开始了,正在表演的是一位很年轻的魔术师真田一三先生,因为他这次的魔术会用到观众席的通道,而黑泽先生的位置又比较显眼,所以他们要从另一侧绕过去。   他们在一侧的入场通道处停了一会儿,黑泽阵看到那个正在表演魔术的年轻人,场面非常热闹,这些年轻的魔术师总是大胆、浪漫而且愿意尝试一些新的想法,黑泽阵看到一片欢腾的观众席和那位日本魔术师,又想起了乌鸦家的小白鸽……   不要误会,他是在想幸亏黑羽快斗暂时还没有上场表演的资格,不然就小白鸽那个喜欢显摆爱出风头的性格,这里一定会变得更吵。   “请问您是黑羽先生的朋友吗?”   工作人员跟他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可能是觉得他性格很好,就小心翼翼地问他。   “算是。”   是老朋友,是合作方,是能寄养儿子的邻居……但不一定是严格意义上的朋友。   “那您跟他的关系一定很好吧,他明明说这次演出的事要保密,谁也不能告诉呢。啊啊、您这边来,那边的通道在维修,之前来了几个侦探发现里面有炸弹,犯人在被追击的时候直接把里面炸了。”   “……没那么好。”   黑泽阵往通道里的方向看了一眼,还真看到了爆炸的痕迹,虽然不是很严重,但已经被拦起来了。   以及——最好别让他知道那几个侦探是他认识的什么人,特别是本来应该在上学忽然来夏威夷的小鬼。   他们穿过回廊,走下楼梯,眼前是一条明亮的走廊。工作人员对黑泽阵说您沿着这条路往里走就好了,正好真田先生的演出应该马上就要结束了,您出现也不是那么显眼。   黑泽阵沉默了一下,问:“他到底给我准备了什么位置?”   工作人员愣了愣,才回答:“啊……黑羽先生没跟您说吗?是观众席的中央、被特别邀请的人员的席位,非常显眼的位置,还有记者会注意,可以说一出现就能被看到吧?黑羽先生刚才特地嘱咐我说您不想被注意到,趁现在偷偷过去比较好。”   黑泽阵转身就要走,被头上冒冷汗的工作人员赶紧拉住,工作人员说您别走、真的别走,那个位置其实是比较暗的,只是附近的通道比较亮,只要您过去就不会有人注意了。   “那记者呢?”黑泽阵幽幽地说。   “其实那个位置还、还有明星什么的,记者应该不会特地拍素人的!”工作人员的脑子转得飞快,双手合十恳求他过去,因为黑羽先生的魔术表演真的要开始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黑泽阵没有难为普通人的想法,他多看了这个工作人员一眼,就往那边走。而他身后,年轻的工作人员急急忙忙地往回跑,一边跑一边还在跟耳麦里的人喊话。   他走到通道的末端,已经能听到外面的欢呼声——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他确实来晚了那么一点,大魔术师已经重现,复活的黑色羽毛落下,而他没能看到那一幕。   黑泽阵就要推开眼前的门,动作忽然顿住。   “……”   哪里不对。   他刚转身要退开,背后的通道就忽然暗了下来,安全门落下,紧接着脚下的地面动了起来……   黑泽阵:“……”   他沉默几秒钟,已经理解了一切,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冷笑:“黑羽盗一,你很好。还有你,贝尔摩德。”   几十秒后,正在看表演的观众们欢呼着,在一片热闹的气氛里看到他们复活的大魔术师黑羽盗一打开了一扇看起来什么都没有的门,但是门后却出现了一个——   穿着黑色衣服的银发少年!   黑羽盗一快活地向所有人介绍刚刚登场的少年:“这位是我的魔术助手,夜莺先生!”   工藤新一&黑羽快斗:?   宫野明美&伏特加&夏目渚&夏目舟:?   刚从别墅里爬出来无论如何也要看演出的【塔】的成员顿时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第223章 血染的荆棘冠   门票, 是贝尔摩德拿走的;   演出,是黑羽盗一安排的。   在极短的时间里,黑泽阵就推断出了整件事的过程, 难怪黑羽盗一接到电话的时候笑得那么开心,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黑泽阵站在属于大魔术师黑羽盗一、又或者说怪盗“乌鸦”的舞台上,魔术舞台顶端明亮的灯光洒在他身上, 漆黑的羽毛从周围纷纷扬扬落下, 无数道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   他——   不喜欢被镜头对着。不喜欢暴露在聚光灯下。不喜欢成为视线的焦点。   不过为了老朋友的复出,他可以忍一忍。   他抬头跟黑羽盗一对上视线,发现穿着华丽礼服的大魔术师跟他眨眨眼,在观众注意不到的角度跟他无声说话:也许你需要这个?   需要什么?   难不成是“【永生之塔】的新晋疯狗【G】先生甫一上位, 魔术界就高调迎接他的归来, 大魔术师黑羽盗一连夜复活向他宣誓效忠”?   这不好笑。   黑泽阵沉默了一下, 他知道黑羽盗一的玩笑是出于好意, 但他的老朋友可能还不知道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 也不清楚这提前准备的“惊喜”卡在了一个错得离谱的时间点……他只能在聚光灯下搭上黑羽盗一伸过来的手,并祈祷老朋友接下来不会再整什么大活。   希望【塔】的人不怎么关注魔术界吧……起码被他恐吓了一通后, 这群人应该不至于还有那个轻松的心情来看魔术表演。   以及等演出结束,他要把黑羽盗一和贝尔摩德都打一顿!   他算是看清楚了, 整个怪盗师门就没有一个好人!除了天天在怪盗家厮混的五藤诚二!(工藤新一:喵?)   “黑羽先生……”   站在舞台上的银发少年没什么表情, 但又好像是笑了一下, 他握住魔术师的手, 长长的银发在聚光灯下闪耀,就像一片灿烂的星河。   身着黑色礼服的魔术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笑意攀上嘴角, 他用所有人都能听得到的音量对少年说:“嘘,今天我是不知名的流浪魔术师——乌鸦。”   你还演上了。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听黑羽盗一介绍自己的“新人设”:他是从魔法世界意外掉落进魔术表演舞台的流浪魔术师“乌鸦”, 正在寻找魔术界丢失的宝物,这样宝物被一个恶劣的小偷偷走了,于是“乌鸦”和他的同伴“夜莺”一同踏上了追逐怪盗的旅途……   嗯,这就是黑羽盗一为他的复出表演编的故事,除了这个“小偷”很有可能是他本人外没有任何问题。   黑泽阵确实看透了黑羽盗一的想法,可他能怎么办?老朋友玩心大起,还特地把他骗到舞台上来,他当然会配合乌鸦的演出。   “乌鸦先生,”他从善如流,“我想对于那个小偷的真实身份,你已经有线索了?”   “当然——”   黑羽盗一掀了一下他的披风,将不知从何而来的一朵墨绿色玫瑰别在了黑泽阵的耳边,然后笑着面对所有的观众,宣布:   “那个小偷的名字,就是怪盗基德!”   ……   观众席。   正捧着爆米花美滋滋看表演的黑羽快斗骤然发出了不可名状的尖叫!   幸亏周围的观众都在因为“怪盗基德”这个名字而欢呼,黑羽快斗的惨叫声几乎没人注意到。现任怪盗基德低着头,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什么?怪盗基德?老爸你要干什么,不会是要在这里曝光怪盗基德的身份吧?你的复出表演不会是想给大家表演一个复活并入狱吧?!   坐在旁边的工藤新一倒是完全听到了他的惨叫声,安慰性地拍了拍黑羽快斗的肩膀,说:“没事,黑羽先生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不会曝光你的身份的啦。”   哪有父亲这么坑儿子的呢?工藤新一想,虽然他和快斗的老爸好像都在这种事上乐此不疲,但现在是国际意义上的公开场合,就算黑羽伯父打算用“怪盗基德”这个身份做文章,他老爸工藤优作也不会……   就在这个时候,台上传来了黑羽盗一的声音:“所以,我邀请了我的兄弟,Lord Night(暗夜男爵)来帮我找到这个小偷!”   打扮成自己系列小说主角的工藤优作从天而降,华丽地出现在了魔术表演的舞台上!   工藤新一顿时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老爸,你在干什么啊老爸?!这里为什么会有暗夜男爵,你会魔术吗就这么上去了,真的不会让黑羽伯父的魔术穿帮吗?!   黑羽快斗反过来安慰性地拍了拍工藤新一的肩膀,用过来人的语气说:“没事,你爸也有他自己的想法,他是成年人了,没关系的。”   工藤新一幽幽地看着黑羽快斗。   黑羽快斗也幽幽地看回去。   然后两个人捧着爆米花,决定假装他们不认识台上那两个成年人——但被迫参加演出的黑泽阵还是认识的。   黑羽快斗偷偷地问:“你也没有觉得,夜莺叔上场的时候,表情有点不对劲?”   工藤新一小声回答:“在问这个问题之前,你先想想,如果黑泽哥知道自己要上场,他会来吗?”   黑羽快斗连忙拿出手机。   工藤新一疑惑地问你要干什么,黑羽快斗说我提前给我爸叫个救护车,对了你爸需要吗?   “不用了。”   工藤新一单手扣下了黑羽快斗的手机,语重心长地说黑泽哥脾气那么好(良心有点痛),不会忽然动手的,而且他最近几天身体也不好,在伦敦昏迷了很久才醒……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魔术表演的舞台上忽然传来了一声沉闷的重响!   横放的巨大的玻璃幕墙上,一道道裂痕正顺着纯黑的羽毛生长,宛如乌鸦振翅的漆黑裂缝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响声往观众席的方向蔓延而来。   银发少年收回手,好像刚才一拳把玻璃砸裂的人不是他一样。   看魔术的观众正在大力鼓掌:“太精彩了,完全看不出来那块玻璃被做了什么手脚,不愧是黑羽盗一先生啊!”   另一个看起来是魔术爱好者的观众激动地说:“是啊,刚才我被选上去检查了,还站在上面跳了好几下,虽然能猜出羽毛和光线是怎么制造出来的,但完全不懂为什么那个少年一碰玻璃就碎了……”   工藤新一:“……”   黑羽快斗:“……”   很久,黑羽快斗小声对工藤新一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玻璃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夜莺叔?”   名侦探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不知道该不该笑:“我觉得,黑羽伯父可能……一开始并没有想过黑泽哥直接把魔术道具打碎的可能……吧?”   ……   舞台上。   黑羽盗一确实没想到黑泽阵完全领会错了他的意思,不过这种事也是常有的,而且他早就做好了黑泽阵不配合甚至当场和他打起来的应急预案,真正的魔术师就是要面对各种情况。   不过预想中会生气的夜莺很给他面子,甚至完全配合了他的表演,刚才黑羽盗一准备了视角效果相当惊艳的开场魔术,让夜莺把手放在玻璃上,然后他就会……   呃,不用了,夜莺直接把玻璃打碎了。   视觉效果看起来更好了,就是事后如果有后辈很不好意思地请教他这个魔术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时候,他就得一边眨眨眼回答“这是秘密”一边在心里说“只要你请夜莺去就能做到了”。   黑泽阵:嗯?我理解错了吗?不然你找我来做什么?   银发少年还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看着黑色的羽毛一路向前,最终蔓延到了观众席的阶梯上。其实他刚才完全没控制好力道,因为中和剂的副作用带来的痛觉,他能站在这里就已经很不错了,要判断自己用了多少力气……完全不可能。   反正就是要打碎是吧,那有多大力气就用多大力气——刚才黑泽阵是这么想的。   但对上黑羽盗一的眼神,他觉得自己刚才好像、可能、也许、大概、似乎、约莫……是搞错了什么。   “不愧是夜莺呢。”大魔术师说。   “……”   好像被微妙的骂了,不确定,等演出结束把这人打一顿再问问就知道了。不对,黑泽阵想,到时候他要把这对兄弟都打一顿!   另一侧的观众席。   两个刚刚从那座别墅里出来,满怀期待来看魔术表演,希望能治愈自己受伤心灵的【永生之塔】成员正低着头,扒着椅子的扶手颤抖。   一个说:“你看到了吗?”   另一个猛地摇头:“没看到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   前面说话的那个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想再确认一下,正好撞上那个银发少年的视线,他发出一声惨叫,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随后,他趁舞台上的灯光变暗,看不到人的时候,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对同伴说:“他肯定是知道我们在这里才来的,就像游轮那时候,他盯上我们了,他无处不在……”   另一个抱着自己的肩膀,正在发抖:“你说,【G】是不是来警告我们的?他跟【A】一样都是疯子,不会打算把这里也炸了吧?”   “有、有可能……”   就在他们不远处,宫野明美正在给自己没来的妹妹发消息:志保志保!你快来!你错过不得了的事了!黑泽先生上场了!   宫野志保没回。   几分钟后,宫野明美继续发:志保,你在看手机吗?姐姐不会骗你的,黑泽先生正在跟大魔术师黑羽盗一一起表演魔术!而且他在舞台上看起来好小只啊www   宫野志保还是没回。   最后,宫野明美没办法了,从魔术演出官方社交账号上找了一张现场照片(内部禁止拍照)发给妹妹,说志保,姐姐替你看了,没关系哦,下次还有机会看魔术演出的。   虽然——那时候黑泽先生可能就不会上场了。   宫野明美觉得黑泽先生这辈子再也不可能被骗上场,所以这可是一生仅有一次的机会,志保啊,你还是快看看姐姐的消息吧!   与此同时,被姐姐念叨的宫野志保正在酒店里研究资料,完全两耳不闻窗外事,甚至把手机一扔,坚决不看。   不就是魔术演出吗?琴酒那家伙又不会上场,她是不会感兴趣的!   刚才琴酒回来敲门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的时候,她坚定地拒绝了,她要在酒店里研究让琴酒变回来的方法,魔术演出这种微不足道的诱惑休想干扰她的学术精神!   她已经有了点眉目,甚至联系到了自己在美国念高中参加生物医学课题组时的指导教授——虽然她后来的主要研究方向跟这位老师毫无关系,但依旧保持了联系。老师看了一部分(略去保密情报的)资料,说他对这个课题有点感兴趣,而且本人就在夏威夷,过几天可以抽时间跟她见面。   现在他们正在线上交流相关的情报,宫野志保每每觉得自己是研究天才的时候,都会想到自己的这位老师,对方实在是太敏锐了,而且处理工作的效率极快,一个人就赶得上一个团队……如果不是组织的要求,当年她也很想在这位教授手下做研究。   放在床上的手机嗡嗡震动。   宫野志保站起来,拿起手机,发现没有一个电话,全都是其他人发给她的邮件、短信和LINE,粗略一看还有图片,想都不用想是跟她repo魔术表演的。   不去!   她干脆把手机静音,然后继续投入到了紧张的研究工作中……   ……   宫野明美一直没接到妹妹的回复,就知道宫野志保还在赌气,她叹了口气,看来志保是看不到这场演出了。   她无奈地看向伏特加先生,发现伏特加先生正在聚精会神地看场上的魔术表演,神情却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愉快,甚至有点严肃。   “伏特加先生。”   她喊了一声,伏特加就看过来。伏特加没戴墨镜,刚出门的时候他们几个甚至没认出来。   伏特加问:“怎么了,宫野小姐?”   宫野明美有点迟疑地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伏特加先生的表情一直很严肃。”   “不,没什么。”伏特加重新看向了聚光灯下的舞台,目光追逐着那个银发的少年,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只是觉得……大哥的状态有点不太对劲。”   不是很明显。   但伏特加对黑泽阵很了解,他能看出来,也能感觉到黑泽阵冷淡的表情下那一丝的异样。到底是哪里有问题他不能确定,但如果联系到大哥跟他分开前去做的事……   “大哥可能受伤了。”   伏特加说话的声音并不高,也只能让宫野明美听到,另一边的夏目渚和弟弟还在看魔术表演,夏目渚快活地说幸好没出什么事,我以前参加的演出全都出事了。   宫野明美会意地没有继续问,而是说:“那等演出结束,我们就先回酒店吧。”   原本他们还有别的想法,比如去计划好的餐厅吃晚餐和海边散步什么的,不过他们完全不急着离开夏威夷,这些事明天再做也是一样。说起来,要是昨晚没休息的话,黑泽先生是不是又三天没睡了?   宫野明美往魔术舞台的中央看去,那只“夜莺”——或者说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的银发少年就坐在舞台上方的新月上,按理来说这样的表演应该有点保险装置,但他就坐在那里,一只脚踩在新月的弦尾,好像完全不在意距离地面约有十米的高度。   他当然不在意。   黑泽先生就是这样的人,他什么都不在意的啦。宫野明美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件事了。   她想了想,反正她自己说什么黑泽先生都是不听的,就连组织的那位先生说话他都照样我行我素,真正能管得到黑泽先生的人是……   宫野明美重新拿出手机,给一个号码发短信,语气欢快:维兰德先生!我要来告状啦!   ……   此时的黑泽阵还不知道他被告状了,而且是被向来最听他话的明美。明美确实会捉弄他,也会故意跟他开玩笑,但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还是很听话的,除了一年前试图逃离组织的那次。   他摸到耳边的玫瑰,其实那朵花连接着通讯,这也是黑泽阵没直接扔掉的原因。   当然其实他很想把这玩意给扔了,因为他从里面听到的不是配合演出的提醒,而是贝尔摩德的嘲笑声。   贝尔摩德愉悦地说:“Gin,这次完全没认出我来吧?老师让我去骗你的,要生气你就去找老师哦~”   黑泽阵:“……”   他咔嚓一声把微型通讯器捏碎,然后望向对面的特殊观众席,金发的女人正在向他招手,要不是不想搞砸老朋友的演出,他现在就去对面把贝尔摩德砸成饼。   你等着。   漆黑的夜幕将舞台浸染,乌鸦飞到了他的身边,黑泽阵伸出手,接住了一只乖巧的小乌鸦,总觉得这就是几个月前往他身上掉羽毛的那只。小乌鸦歪歪脑袋,好像理解了他的意思,还啄了啄他的手指。   他转头,问飞在他身边的大魔术师:“这是魔术,还是魔法?”   没看到任何借力手段,不像靠磁力悬浮,当然也不是科技水平高到了这个地步,黑羽盗一跟使用魔法一样飞到了跟黑泽阵相同的高度,笑盈盈地捏着礼帽的边缘看他。   凭空漂浮的大魔术师狡黠地眨了眨眼,回答:“用魔法伪装成魔术来表演是违反规则的,夜莺,这样对苦练魔术的同行来说可不公平;而且会魔法的人是你,不是我。”   黑泽阵:“……”   他会个鬼的魔法,爆炎魔法Explosion算吗?   算了,不管是魔术还是魔法的事他都搞不清楚,就像他从来想不通怪盗家怎么在披风里装下那么多东西以及一秒换张脸一样,贝尔摩德搞个易容都得花个把小时,这两任怪盗基德对刚见面的人只用五秒钟就能完成99%程度的复刻假扮,这种事普通人是没法理解的。   普通人?当然,黑泽先生可是人畜无害的普通市民。   “我不会魔法。”   黑泽阵果断地说。至于剧本?这东西管他呢,反正大魔术师肯定能接上他的话。   现在他脚下是流动的星河,纯银色的星砂缓缓旋转,倒映进他墨绿色的眼瞳里。   这并不是舞台下方有什么特效,这个魔术舞台的地面就是普通的地面,今天来这里的魔术师全都是各凭本事进行表演——别人确实也拿出了自己的最高技巧,但黑羽盗一为他的复出准备了八年,各种炫目的传统技巧和全新的奇思妙想结合在一起,让人不得不感叹他确实是上个时代最有名的大魔术师。   换句话说,憋了八年的老男人,谁知道他会整出什么惊天大活。   临时客串(纯粹来玩)的Lord Night先生已经跑了,华丽或简单却总是抓人眼球的魔术表演大概已经到了尾声,黑泽阵从头到尾就在当一个合格的助手——也可能是魔术道具,反正他也没拿到舞台剧本,也理解不了黑羽盗一的意思,只需要扮演他的角色。   什么来着?   哦,跟乌鸦先生一起从魔法世界出来追查小偷的夜莺。(注:设定上是看起来像少年其实活了几百岁的精灵)   比起单纯的魔术表演,这更像是一个童话故事,虽然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纯粹的魔术炫技。   就比如说黑羽盗一刚刚从袖子里掏出的贝尔摩德……你掏点别的东西不行吗?非要拿这个有史以来最麻烦的“魔术道具”出来?!黑泽阵砸了舞台的心越来越按不住了。   他往特殊观众席的方向看去,却发现克丽丝·温亚德还在,甚至向他微微一笑。好,这个肯定是假的,所以站在他身边这个才是真的。   黑泽阵:“……”   决定了,回去的时候把黑羽千影顺便打一顿吧,看在她是女人的份上,就打她儿子作为替代。(黑羽快斗:?)   “今晚要结束了。”   在黑泽阵杀心渐起,准备对舞台上的克丽丝·温亚德动手之前,黑羽盗一果断送走了魔术道具贝尔摩德,对已经快要按不住刀的魔术助手(赶鸭子上架版)说。   “所以?”   “我已经知道那个小偷在哪了。”大魔术师笑起来,吊足了所有观众的胃口,毕竟前面这些魔术虽然炫目甚至可以说是明晃晃的炫技,但观众们还是好奇最开始提到的怪盗基德。   此时的观众席上,有人正在低声讨论:   “所以黑羽先生要扮演怪盗基德吗?寻找怪盗的乌鸦摇身一变,变成了偷走宝物的怪盗基德……”   “当然啦!难道他还能找怪盗基德本人来演吗?不过要是怪盗基德的吧,之前表演的真田一三先生好像就扮演过怪盗基德,也超~帅的!所以也有可能是跟真田一三先生合作的表演!”   “喂喂,你们还记得黑羽盗一登场时候真田先生那个震惊的表情吗?他就差上去要签名了啊!他肯定不知道黑羽盗一要‘复活’的消息!”   “为什么不能是小夜莺变身怪盗基德?”   “他、他还是个小孩子啊,身高也不够吧。这种小孩子来做魔术助手,一般也做不了特别复杂的魔术吧……”   “反正不可能是真正的怪盗基德啦!看就可以啦!”   而在他们旁边,一样特别快乐的黑羽快斗拿出正在震动的手机,心想到底是谁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却发现就在他拿出手机的时候,电话挂断了,一条消息发了过来。   给他发短信的是黑羽千影:接下来要辛苦你了,快斗。   黑羽快斗:?   黑羽快斗:???   他顿时发出一声惨叫,往工藤新一身后躲,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漂浮在半空中的乌鸦正将自己的手杖指向了他的方向,而魔术舞台的聚光灯也随之转了过来……   工藤新一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就看到一只黑羽快斗像活蹦乱跳的鱼一样钻进他怀里,脸上的表情还是惊恐的,下一秒聚光灯就往他们两个身上打了过来!   披风一甩!   怪盗基德闪亮登场!   刚才还惊慌失措的黑羽快斗已经换好了他怪盗基德的行头,扣上他的白色礼帽(其实是差点没来得及),明明被吓了一跳,他还是佯装镇定地踩着工藤新一的椅子背,用无比潇洒的语气说:   “哼,不愧是乌鸦,没想到这就被你发现了……”   这么说的时候他还在不动声色地把没扣好的袖扣给扣上,整个人的心情belike:老爸你等着我待会就要跟夜莺叔一起去打你!   怪盗基德出现在了观众席上,周围顿时掀起了一片尖叫声!   虽然他们不觉得这个怪盗基德是真的,但看这纯白的披风、潇洒的身姿、说话的语气和换衣服的速度,这根本就是真的怪盗基德啊!   黑羽快斗:更真的(初代)怪盗基德在台上,他就是一切的幕后黑手,谢谢。   “但是啊——”   怪盗基德扬起他标志性的笑来,少年把侦探挡在身后,在聚光灯下大声说:“我可不记得我偷过你们的东西,也没向你们发出过预告函啊!”   黑羽盗一从虚空中“拿”出了一张怪盗基德的预告函,眨眨眼,问:“这不是吗?”   黑羽快斗按住礼帽的边缘,在有人想拽住他的披风前就用钩锁将自己甩上了观众席的顶端,少年清朗的声音从正上方传来:“原来如此,是有人冒充我来偷东西啊!”   ——混蛋老爸你等着,待会我要叫夜莺叔来打你!   两代怪盗基德就在演出即将宣布结束的时候,在魔术表演的舞台上展开了激烈的“战斗”,一时间魔术与道具齐飞,特效和人影晃动,黑色的乌鸦和纯白的鸽子纠缠在一起,热闹非凡!   结束?   真正的热闹才刚刚开始!   舞台一片混乱的时候黑泽阵就坐在那里,只是看着,甚至在观众担心的时候说了句“没事,怪盗基德不溶于水”,如果不是场面不太合适,他就要在乌鸦大笑“怪↗盗↘基↗德↘,你就是第一个接触过宝物的男人”的时候跟他们说“你们滚去练舞室打”了。   所以说他为什么要在这里?   就在黑泽阵准备找个机会溜走的时候,黑羽快斗终于抓到了他爹的破绽,得意洋洋地摘下了黑羽盗一的帽子,从里面抓出了一把通缉令。   小白鸽是有点上头了,他得意洋洋地说:“果然还是我技高一筹,让我看看通缉的金额是……诶,怪、怪盗乌鸦?”   黑羽盗一大笑起来:“没想到被你发现了,没错,我才是真正偷走宝物的怪盗!”   好好好,这段演出也在你的计划之中是吧!   黑羽快斗气得把通缉令扔了,大喊:“……果然是你这个混蛋(老爸)搞得鬼啊!所以你偷走的宝物难道是——”   黑羽盗一披风一抖,用同款的技术换了一身衣服,是国际怪盗——乌鸦的衣服,现在“怪盗乌鸦”真的是怪盗乌鸦了。他非常自然地抛出一片星光,将所有人的视线引向了黑泽阵的方向:“没错,我偷走的是他们魔法界最后的精灵——夜莺先生!”   黑泽阵:“……”   你们,怎么又偷我?   黑羽快斗:“……”   爸,你是真不怕夜莺叔打你啊。   黑羽盗一显然是不怕的,起码在舞台上的时候不怕,他看着低头的银发少年,对儿子说:“夜莺先生会回应人的愿望,你就没有想让他帮你实现的愿望吗?”   黑羽快斗诚恳地回答:“我希望我的父亲能活过今晚。”   黑羽盗一感慨道:“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啊,怪盗基德。”   黑泽阵:呵。   他决定不忍了,就在这里、就现在,他就要把黑羽盗一给打一顿!   夜莺先生挽了挽袖子——从那件衣服的式样来看,那东西应该叫羽毛,从视觉效果上来说就是他梳理了一下羽毛,随后银发的少年用一种相当冷感的语气说:“放心,我现在就满足你的愿望,小白鸽。”   黑羽快斗:“……?”哪种满足?不要啊!夜莺叔冷静,我爸才刚复出,你不能现在就把他打个半死啊!   他回头去找工藤新一,想从观众席上摇个外援,却发现工藤新一应该在的位置空空如也,没人了!   侦探!侦探你在哪啊侦探!救救我,救救我爸啊啊啊啊——   黑羽盗一:“真是善良啊,夜莺。”   黑羽快斗在心里惨叫:啊啊啊啊老爸你还有心情挑衅他!他真的会把你打死的啊!   怪盗基德为了保护自己的父亲,含泪扔掉了手里的黑色礼帽,顶着黑泽阵的目光说:“不!我父亲还能坚持,他可以!我要先抓住怪盗乌鸦,洗清我的名誉,把夜莺送回魔法界!”   于是两个怪盗又打了起来!   黑泽阵:“……”   怪盗乌鸦叹气,还特地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意思好像是“看吧,我儿子就是孝顺”。   黑泽阵:“…………”   然后怪盗基德一个转身!他趁大魔术师黑羽盗一AKA怪盗乌鸦没注意的时候,假装败退,实则退开几米一把捞起了黑泽阵,就要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话筒,发表他的胜利感言!   有什么晶亮的东西顺着他的手套落到了地面上。   黑羽盗一把那颗小小的宝石捡起来,迟疑片刻:“这好像是……”   黑羽快斗:“……”   是几天前他在英国偷的宝石,因为主人是海盗,而且已经被抓进去了,就没还。然后刚才换衣服的时候太匆忙,忘记这颗宝石还在他的衣服口袋里,就,就……   观众席上有人发出了震撼的声音:“那颗宝石不就是被怪盗基德偷走的‘缇欧契约’吗?!”   “怪、怪盗基德?!难道这是真的怪盗基德?!”   “怪盗基德出现了——”   场上的黑羽快斗冷汗直冒,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他的父亲,但黑羽盗一沉默了一下,意思是你自救吧,谁让你把这种东西也带来的,今天的观众里甚至有识货的人。   黑羽快斗:难道是我想上场的吗?混蛋老爸啊啊啊啊——   他心里正在疯狂尖叫,脸上却显露出了自信的表情:“啊,那就是你想的那块宝石,既然被你看到了,就作为今天的见面礼送给你吧,怪盗乌鸦。作为交换,你的宝物我就带走了。”   黑泽阵看小白鸽。   黑羽快斗:夜莺叔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要是真的有人认出我来的话,待会美国警察就要来把我抓走了!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说:“你先放开。”   黑羽快斗紧张地压低声音:“不行,这是演出,我现在是怪盗基德,你是夜莺小姐。”   黑泽阵:“……”   呵。   那你自生自灭去吧,黑羽快斗。   在演出的最后,怪盗基德非常潇洒地落荒而逃——毕竟警笛声已经响起,美国警察追着他跑了。黑羽快斗这小子跑的时候还不忘从建筑的顶端扔下一张刚写的墨迹还没干的小卡片,仿佛宣战一样说“我们还会再见的”。   黑羽盗一捡起地上的卡片,一边笑一边跟黑泽阵说:“他有写愿望,夜莺先生,你要帮他实现愿望吗?”   “……都说了我不会魔法。”   黑泽阵这么说着,但还是不耐烦地去看了一眼黑羽快斗的卡片,念出了上面的文字。   “很高兴(个鬼)被邀请到这个舞台上来,只可惜我今晚还有一场约会(我的侦探呢),不能陪你们继续玩了(警察来了),所以,就在这里告别吧!还有,夜莺先生,我的父亲已经脱离危险了,我真正的愿望是看烟花!你能满足我的愿望吗?”   烟花?   哦,黑羽快斗应该是料到黑羽盗一或者魔术演出现场的人会准备烟花,才提出了一个无论如何也不会出错的要求吧。   黑羽盗一把卡片给他,也一定是早有准备。   银发少年一字一句地念完那张卡片上的文字,顿了顿,才漫不经心地说:“好啊。”   大魔术师看到他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说:“那么,你打算怎么……”   他还没说完,现场就发生了爆炸。   对,就是那种发生在建筑顶层、热风几乎席卷整个会场,让舞台变得摇摇欲坠、黑暗里传来巨响和尖叫声的爆炸。   黑羽盗一:“……”   黑泽阵:“…………”   你看我干什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还有,我也不会爆炎魔法!我什么魔法都不会!   “夜莺啊,”黑羽盗一语气沉重地稳,“这就是他们封印你力量的原因吗?”   他用眼神示意黑泽阵,先跟他演一下,起码不要引起现场的恐慌。爆炸没有继续,应该也不会继续,而以这点爆炸规模,还没蔓延到观众席就能被工作人员扑灭了,与其让观众们在慌乱中撤离,还不如将其解释成魔术效果,起码不至于造成新的事故。   看懂了黑羽盗一眼神的黑泽阵面无表情地回答:“对,这就是原因,继续靠近我你也会死。”   他没在开玩笑。   ……   观众席。   那两个属于【塔】的成员沉默地看着这一幕,互相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迷茫和恐慌。   其中一个人喃喃自语:“太疯了,他一个不高兴就在全球直播的时候把会场给炸了……【A】都没有他疯,起码会装一下……”   另一个人抱着脑袋,语气恍惚地说:“你说,那有没有可能真的是魔法,而他们一家对长生不老不感兴趣的原因是……他们本来就不是人类?”   前面说话的人瞪大眼睛看他。   他缓缓抬头:“你还记得吗,我们十多年前见到的【A】,和前段时间出现的【A】,长得一模一样,他根本就没有变老!而【G】,从成年开始,他每次参加‘葬礼’的时候,外貌也几乎没有变化……”   另一个人的表情逐渐变得空白。   “不不不不他们不可能是非人类,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魔法,但他实在是太邪门了,不然我们跑吧?”   “我们跑得了吗?从东京到伦敦,又从伦敦到夏威夷,他一直知道我们在哪里,就跟影子一样甩不掉……跑不掉的,根本跑不掉的!他是疯子,是怪物,是那一家的人!”   “那肯定是巧合!或者他从【A】那里拿到了情报!他不可能永远知道我们的下落——除非!除非我们秘密在非洲举办的拍卖会再被他发现,走,我们去非洲,这件事【A】不知道,【G】也不可能知道!” 第224章 血染的荆棘冠   《八年前失踪的大魔术师黑羽盗一“复活”, 带来震撼整个魔术师的全新魔术表演!》   《枯骨的坟茔、乌鸦的颂歌、倒转的星河、破碎的世界与燃烧的命运,不借助任何现代科技投影的全新魔术,谁能揭开黑羽盗一最新表演的秘密?》   《克丽丝·温亚德与工藤有希子疑似同黑羽盗一有旧?黑羽夫人笑称工藤优作与黑羽盗一长相相似, 或为兄弟……》   《夏威夷激战!黑羽盗一VS怪盗基德!究竟谁才是今晚这场魔术表演的真正赢家?》   《最新消息!夏威夷魔术盛典假扮怪盗基德的演出, 竟然引来了真·怪盗基德?》   《夏威夷魔术盛典突发爆炸,两位魔术师谈笑风生!观众们竟对魔术师善意的谎言信以为真?》   《经调查, 事故现场的炸弹是黑羽盗一的粉丝埋下的, 他们认为除了黑羽盗一,没人配得上这么宏大的演出场面,但演出开始后他们看到正主,激动到忘记了自己埋过炸弹的事实……》   《日本侦探工藤新一现身夏威夷, 少年天才冲出魔术会场, 拯救数十万观众!当地警方赶到时, 他已经阻止了炸弹的连锁爆炸, 并找到了布下炸弹的犯人!》   《怪盗基德疑似黑羽盗一的弟子?师徒二人相爱相杀八年的隐秘故事……》   ……   东京。   虽然加班但是时不时看一眼魔术表演新闻的降谷零揉了揉眼睛, 还以为是自己熬夜过度,他瞪大眼睛, 发现出现在魔术盛典舞台上的银发少年是真的,顿时发出了——   呃, 良好的卧底素养拯救了他, 我们日本公安是这样的, 无论事情多么离谱, 都不会笑出声。   他冷静地拿起手机,敲开隔壁房间的门, 忍不住大笑出声:“Hiro, 快看,魔术师小鸟黑泽!”   不远处的警视厅里, 高木涉正在陪被绑架刚解救出来的小孩看电视,夏威夷魔术盛典的相关新闻被报道了出来,他看到出现在屏幕上的银发身影,轻轻咦了一声。   “高木哥哥?高木哥哥?”   “啊啊、刚才看到了很熟悉的人。”高木涉摸了摸后脑勺,“感觉他心情不是很好,应该不是被人骗过去的……吧?”   伦敦。   站在家门口,看到家里空无一人的赤井玛丽打开手机,看到魔术盛典新闻以及世良真纯“大哥偷偷跑路了,妈你别担心,我这就去追他回来”的留言,沉默了很久。   不怎么贴心的二儿子秀吉回了日本,家里负责做饭的赤井务武几天前就走了,养伤的大儿子和不听话的小女儿一起失踪,要问他们去了哪里,肯定是维兰德的儿子所在的夏威夷。   赤井玛丽直接拨打了MI6同事的号码:“给我订一张去夏威夷的机票,现在就去。”   ……   夏威夷。魔术演出会场。   银发的夜莺已经退场,黑羽盗一正在告别热情的观众,魔术盛典还未结束,但接下来的表演必然不会再像这样的精彩。下一个登场的年轻魔术师压力很大,被黑羽盗一拍了拍肩膀鼓励,顿时又充满了信心,整个人都发起光来。   而与此同时,观众席的某个角落里,一个金发的年轻人扔掉手机,捂着脸,从指缝里看着地面,整个人都陷入了迷茫。   旁边的人紧张地问:“朋友?这位朋友你没事吧?”   他摆摆手,虚弱地回答:“没、没事。”   这位是ANI结社的蜘蛛先生,也是黑羽盗一的粉丝冈特·冯·哥德堡二世先生,他千里迢迢从德国来夏威夷看偶像的魔术演出,并且为了在被监管期获取出国的机会做了诸多努力,虽然没来得及获得上场演出的机会,却也如愿以偿地来到了现场,看到了偶像的复出表演,但……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却是无比崩溃的。   这里为什么会有夜莺?跟日本方面联络的人不是说夜莺其实是某个机构的卧底,而且因为身份特殊暂时被保护起来,根本不能露面(所以才不去见他)吗?那现在出现的是什么?   明目张胆的乌鸦和夜莺啊啊啊啊啊!你们两个就这么把结社的代号拿出来用,真不怕有人认出你们吗?!   而且还有怪盗基德?!那可是黑羽盗一大战怪盗基德!啊?   一想到刚才的打斗场面,蜘蛛的脑子里就一团乱麻,他知道怪盗基德不止一个,他甚至还见过三个怪盗基德的场面,这根本就不算什么;但夜莺呢,夜莺跟乌鸦到底是什么关系?夜莺是属于某个机构的卧底,难道乌鸦跟他来自同样的机构?   还有前几天刚刚发生在英国的那件事,一颗据说带有诅咒的宝石,那个长得很像夜莺的音乐家……蜘蛛从有权有势的朋友那里打听了对方的身份,对方来头好像很大,甚至有很多不能说的东西,朋友给他发消息的时候打了一连串的错别字,话里话外都是千万不要打听,打听这个人的事很有可能会死。   蜘蛛看向舞台的后方,仿佛能透过墙壁看到那个刚刚离开的银发少年。他猛地站起来,往后台的方向去!   他要找到夜莺问个清楚,关于结社、乌鸦、怪盗、潘多拉和所有的一切!   ……   黑泽阵知道现场肯定有他的熟人,也有不少人能认出他来,不过他完全不关心这些,因为他正在休息室里跟贝尔摩德打架。   魔术盛典的特邀嘉宾克丽丝·温亚德本想找借口快速离开,却被想要采访她的记者缠住了,接下来上层又发生了爆炸。当时工藤新一被两个罪犯拦住,命悬一线,贝尔摩德在“现在马上跑路日后被琴酒打一顿”和“去救Cool Guy万一琴酒能打轻点呢”之间选择了后者,最终延误了逃跑的时机,被黑泽阵当场抓获。   她一边后退一边艰难狡辩:“Gin,你听我解释,今天这件事真的完全是老师的想法,不是我要这么做的……”   工藤新一呢?工藤新一救救啊!我可是为了救你才被琴酒逮住的!   贝尔摩德还没找到工藤新一的身影,就听到了某个带着森然冷意的声音:   “没关系,他也跑不了。”   黑泽阵反手关上了休息室的门,两个人转眼间就在黑暗里打了起来!   两个前·组织杀手打得天翻地覆,毫不留情,随手就将休息室里的摆件拿来当做了武器,眼看着就是要冲着取对方狗命去的;但他们一个穿着行动不便的礼服裙子,撕都没机会撕,另一个从一开始就是不适合战斗的状态,打起来却依旧是惊天动地招招致命。   黑泽阵现在不占据体型上的优势,也不太能判断自己具体用了什么程度力道,在没开灯的房间里甚至没法通过贝尔摩德的表情来确定这点,但反正他是来找人算账的,贝尔摩德没死就可以了。   身体确实不那么方便,但也有好处,他感受不到痛觉,因为本来就处在剧烈的痛感中,要是能感受到才是出问题。   总之先打贝尔摩德,再……   “Gin!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休息室门的隔音效果还不错,几乎没传出什么声音,但沉重的桌子被踹开的声音还是引起了外面工作人员的注意,于是他敲门,询问里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黑泽阵根本不理,一拳就要往贝尔摩德那张让全球影迷心神荡漾的脸上砸去!   来不及躲开的贝尔摩德:“Gin!!!”   黑泽阵的手在距离贝尔摩德的脸只有几毫米的位置生生停住,他微微皱眉,把手收了回去,然后对上贝尔摩德骤然紧缩的瞳孔。   贝尔摩德看到他收手,知道不会继续打了,就懒懒地躺在地上,摊开手臂,对一动不动的黑泽阵说:“你刚才那一拳打下来,可不只是我会毁容的问题。”   而是统治影视界三十年的女影星莎朗(克丽丝)·温亚德、乌丸集团的前杀手、黑羽怪盗一门的千面魔女、日本公安高层小零的姨妈今天就要命丧于此的问题。   黑泽阵没打下来的那一拳的力道,跟半个小时前他砸穿舞台玻璃幕墙的力道差不多。   银发少年露出有点不悦的表情,但没有反驳贝尔摩德的话——要不是贝尔摩德不顾外面有人喊出声,他确实可能就在今天为民除一害,达成皆大欢喜的Happy Ending。   也就克丽丝·温亚德的粉丝不会高兴吧,但那不重要,起码在黑泽阵看来完全不重要。   “你怎么回事?”贝尔摩德伸手在黑泽阵眼前晃了晃,问,“今天的战斗很有失水准呢……你不会是真想杀了我吧,Gin?”   黑泽阵看着她,忽然冷笑一声,趁贝尔摩德还没反应过来,一拳就往贝尔摩德脸上砸去!   这次,他确定是打不死人的。   贝尔摩德躲闪不及,真被重重打了一拳,她捂着自己的脸,愤怒地说:“琴酒!你干什么?!”   黑泽阵已经站起来了,也失去了继续打下去的兴趣,转身要走,又转回来,居高临下地说:“贝尔摩德,别忘了,你现在能自由地活着,不是因为他们不敢动你。”   而是因为你还有用。   不然你早就被人追杀到死了,就跟我一样。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贝尔摩德自然清楚自己当下的境遇。她一边用手背擦过自己的脸,发出“嘶”的一声,一边从地上坐起来,不以为然地回道:“Gin,你是来提醒我的?我可从来没想过以后还能好好活着这种事——你也知道的吧,我们都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身怀秘密、仇人无数,这世界上不是想杀死他们的人,就是想利用他们的人;偶尔能有几个真正的“朋友”,她还得躲远点,不然这些“朋友”就要跟他们一起死了。   “……”   “跟你有联系的人太多了,Gin,你迟早会连累到他们。尽快脱身吧,这可是莎朗姨妈对你的忠告。”   “你可以闭嘴。”   黑泽阵懒得管了,转身就打开了门。   外面的工作人员只是敲了两下门,就没有再问了,现在站在门口的是一位穿着修理工衣服的女性。   女性抬起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黑羽千影跟走出来的黑泽阵眨眨眼,俏皮地说:“要找盗一算账的话,他被一群魔术师同行围住了,等叙旧结束他会自己来找你挨打的。”   她看着黑泽阵略显苍白的脸色,又说没想到你今晚会身体不适,现在感觉怎么样,需要叫医生过来吗?   黑泽阵说不用了。   他现在下手没什么分寸,不想在黑羽盗一“复活”的当天就把人送进墓地;他也没有去见医生的必要,身体的问题和身份的保密是一方面,主要是因为家里还有个“医生”在等他,而且演出结束还不去见那个人的话……事情可能会变得很麻烦。   到处、到处都是麻烦。   黑泽阵想,他迟早要找个机会回到海拉雪原,别的不管,先清静上几个月再说。   “告诉黑羽盗一,他欠我的。”   “好好,我会让他找你负荆请罪,明明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场合,还是要把你骗来。”黑羽千影双手合十,诚恳地代丈夫道歉,比她以前给黑泽阵送宝石的时候还要诚恳。   黑泽阵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语速很慢地说了一句:“也没那么不喜欢。”   没人不喜欢赞美和欣赏,愉快的气氛和热闹的场面,人世间的喧嚣汇聚成一片闪耀的海。他不喜欢的只是被当做玩物一样看着,一举一动都被镜头记录下来,无论做什么都处在监视下的环境而已。   一点微小的心理问题,不怪乌鸦,也不怪这些热情的观众,只是他自己的问题。   黑羽千影从黑泽阵背后的门缝里看到了还捂着脸的贝尔摩德,又问:“那夜莺,今天有感受到那么一点开心吗?”   黑泽阵冷淡地回答:“没有。”   他越过黑羽千影就要离开,又想到【塔】那边发生的事,说最近你们少出门,如果有奇怪的人出现……就说你们是我的人。   他本来想说的是“就说我们不认识”,但演出的时候表现得那么熟,现在他想跟黑羽盗一撇清关系也来不及了,还不如直接将魔术师一家放在自己的保护圈里。这样一来,起码那些胆子小的很的老鼠在听到他的名字后,对黑羽夫妇下手也要犹豫几分。   黑羽千影听懂了,看来今晚发生了一些别的事情。不过她很快就捂着嘴笑起来,对黑泽阵喊:   “小夜莺,那边全都是记者哦?走这边啦走这边!”   “……”   所以说你们这里怎么全都是记者,他们不拍魔术师的吗?而且黑羽盗一也没在这条走廊里吧?   难道说他们想拍的是《昔日女影星克丽丝·温亚德惨遭殴打,疑似毁容落荒而逃》的消息?   黑泽阵往休息室看了一眼,在那群记者注意到这边之前,那扇门已经被死死关上了。他对贝尔摩德打算怎么从这里脱身不感兴趣,跟黑羽千影随意地挥了挥手,就离开了。   他走在安静的长廊里,打开手机,看到自己刚收到的一大片消息。还挺热闹的,黑泽阵想。   宫野明美:黑泽先生,演出结束后我们就回去休息吧!我白天没怎么睡着,现在已经好困啦。[困困小狐狸表情包.jpg]   伏特加:大哥你受伤了?谁干的?   夏目渚:琴酒,不会是有人逼你上台的吧?怎么回事,琴酒?琴酒?!爹,你说话啊,爹,你被绑架了就眨眨眼!我现在就亲自去舞台上救你下来!   夏目舟:对不起小阵,我哥又犯病了。   赤井秀一:[礼花][礼花](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世良真纯:阵哥你明明参加演出了,竟然不叫我去看!明明其他人都在![小苹果气鼓鼓表情包.jpg]   赤井玛丽:玩得开心。   高木涉:阵哥,你回来的时候可以给我个签名吗?我这里有个看了魔术演出的小孩很想要你的签名……   工藤新一:黑泽哥,贝尔摩德没被你打死吧?对了,你看到快斗了吗,他好像没带手机。   未知号码:夜莺小姐救命啊啊啊啊啊——警察还在追我——夏威夷的警察是怎么回事,根本就不带下班的啊!   哦,小白鸽还没逃脱啊,加油。   黑泽阵完全没有去救黑羽快斗的想法,反正小白鸽真要被抓住的时候,另外的“怪盗基德”就会去捞人了,用不到他操心;   他粗略地翻了一圈,没看到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讯息,这可能是唯一的好消息了,那俩人没在注意这边的情况,也不至于看到这种很快就会在互联网上消失的短暂新闻。   除此之外……   还有宫野志保连续发来的十几条消息。   宫野志保:???   宫野志保:琴酒!你是什么意思?!你故意不说的是吧!!   宫野志保:你等着!!!   哦,还有雪莉,她错过了全部的演出,刚刚从酒店的研究资料里爬出来,准备问问去看魔术盛典的人什么时候回家,打开手机就看到了一群人发给她的新闻和照片,瞬间爆炸。   黑泽阵想了想,觉得雪莉应该是在担心他的身体,就给她回复了一句:放心,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宫野志保:???杀人还要诛心!琴酒!   黑泽阵:……   所以小女孩在想什么,他完全不懂,雪莉不是对魔术表演没有任何兴趣吗?总不能是因为没看到黑羽盗一的复出表演而闹脾气吧?难道雪莉其实是黑羽盗一的粉丝?   ——至于他自己?既不是魔术师也不是幻术师,就站在那里当魔术道具有什么好看的,雪莉不可能在意这个的。   他已经走到了楼梯附近,刚要收起手机,去观众席找明美他们汇合,却看到了一条新发来的消息。   来自一个失踪数日的人。   基安蒂:琴酒,我知道你在夏威夷。   基安蒂:我有事想问你。   基安蒂:我在魔术盛典的天台,没带武器。   组织的在逃成员,可能终于脑子转过弯来从波本先生手里溜走、十天前就已经消失无踪的基安蒂小姐。   黑泽阵对基安蒂的具体情况不清楚,只听诸伏景光提了一下她还在逃,不过她消失的那天行为有点反常(指帮波本拖住莱伊拯救被绑架的琴酒),而且最近一直没有动静,因此日本公安方面没有把她作为最优先追捕的对象。   “基安蒂。”   黑泽阵停下脚步,看着手机屏幕里的讯息,透过默认字体的文字看到了昔日张扬肆意的同事的脸。   科恩死了,黑泽阵知道,所以基安蒂现在怎么样了?   曾经庞大的乌丸集团已经分崩离析,过去的同事死的死逃的逃,不过黑泽阵对这些老同事没有任何同情,就算全都死了也不会觉得惋惜——除非是被误杀的卧底。他只是在想,他过去二十年被乌丸集团死死困住的人生,确实是已经彻底画上句号了。   他换了个方向,往楼梯上走,去往这座建筑的天台,半个小时前刚被炸弹炸过的地方。   而就在他离开后不久,有个金发的身影从一片黑暗里出现,蜘蛛如同一片影子,悄无声息地融入到墙壁的暗色里。他站在楼梯间的下层,往上方、天台的方向看去。   夜莺上去了。要追吗?   原本是打算搭话的,但夜莺好像是有事要做的样子……要是被发现的话,我打夜莺?夜莺可是职业杀手啊!不不不不,夜莺怎么说都还是小孩子,如果出事的话就麻烦了,我得上去看看,上去看看!   蜘蛛在原地停了足足一分钟,终于下定决心,视死如归地往天台的方向去了。   ……   基安蒂穿着一身不起眼的衣服,戴着黑纱,看起来就像来看表演的一个普通观众。这样的打扮在夏威夷也算常见,不会引起追查她的人的注意,而且也没人知道她在这里。   她靠在栏杆上,这里是个绝佳的狙击点,但她没带狙击枪,那种东西在逃亡的时候就已经丢了。她从日本逃离,除了她自己,就只带上了一样东西——她确实有爱枪,但那比不上她的性命,基安蒂知道自己现在险象环生,甚至分不清到底谁才是敌人。   比如,波本。   波本到底先是组织的BOSS才是公安,还是完全反过来?他针对组织成员,到底是在铲除异己,还是要将整个组织都抛弃、摧枯拉朽式地彻底摧毁?   不真正跟那个人见面就不会清楚,毕竟被抓的人不可能再有消息传来,就算他们依旧安全只是换了个身份,那也不是依旧在逃亡的她能触摸到的事实。基安蒂不想被抓。   她自由,潇洒,冷血,还是个恶人。   恶人要有恶人的活法,也要有恶人的死法,进监狱对她来说有点可笑,她要么活,要么死在那之前。   但是她没想到科恩会死。   基安蒂点了一根烟,想起几天前的事。她留下了以前的手机号码,有不少老朋友试图联络她,但她一条都没回,波本先生给她发的消息也是。   但那天,有个备注很陌生的电话打来。   备注是导演,基安蒂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就在不久前,自己和科恩去拍电影,拍的还是贝尔摩德执导的电影。虽然拍摄的部分不是贝尔摩德亲自导演的,但当时贝尔摩德还去过好几次。啊,明明是很短时间之前的事,她却觉得好像过了好几个月一样。   她怀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心情,鬼使神差地接通了那个电话。   导演说,好久不见,莉缇雅女士,本来应该联系科恩先生,但他一直没接电话,我就来联系你了。你们应该是朋友吧?   基安蒂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莉缇雅是她拍电影时候用的假名。当然,其实那也不算假名,是她很久没用过的真名,只是就算说出来也没人知道而已。   “你说科恩?”   科恩那家伙,当演员还把代号当自己的名字,就算“科恩”很像人名,也不至于这么做吧。   基安蒂计算着通话的时间,打太久的话就可能被人定位到,她一边看着秒表一边回答:“他最近很忙,联系不上很正常。”   她自己都没联系到科恩,或者说,在这个所有人都像是惊弓之鸟的时候,能联系上才叫不正常,指不定对面是贝尔摩德假扮的,或者根本就是被抓或者策反了。   当然,科恩不会。   “但是,”导演的语气有点迷茫,“我是想跟科恩先生交付片酬的,你们的戏份已经拍完,按照我们剧组的规定,可以提前交付。我本想把钱打过去,却发现科恩先生的银行账户已经注销了……”   “注销?”   没那个必要吧。   基安蒂的手抖了一下。   在逃亡的人怎么会有时间去特地注销银行账户,而且科恩给导演的那个账户应该没有多少人知道才对。不,也许不是注销,它只是进入了某个“一般流程”而已。   科恩死了。   她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或者说,明明已经是事实,可还是无法直接相信,于是将其定性为“猜测”。   在这样的前提下,导演的电话也成为了“陷阱”,因为无论科恩是否真正死亡,注销的账户、忽然联络她的导演,都可能是引诱不安的她上钩的诱饵。如果她慌了神,想要去调查科恩的事,就很有可能会落到那些条子手里。幸好这种手段她早就见过无数次,主要还都是在琴酒的手里见到的。   都是琴酒玩剩下的。   她想,那琴酒呢?   基安蒂一路逃亡,不知道琴酒在哪里,也不知道现在组织的情况怎么样了,但唯独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波本并没能对琴酒做什么,他也抓不到琴酒。没人能真正看透琴酒这个人。   她逃到美国,逃到墨西哥,又来到了夏威夷的一座小岛上。基安蒂是放纵惯了的人,让她隐姓埋名去某个穷酸的小镇过吃糠咽菜的艰苦生活?算了吧,她更喜欢用热闹的人群和鲜亮的色彩来掩饰自己的存在。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黑羽盗一的复出消息——她当然在意这个,起码过去ANI结社的蝴蝶很在意。   就算再嫌弃那段过往,她也还是诚实地点开了新闻,看到照片上出现的银发少年。   琴酒。   琴酒在这里。   那一瞬间有无数个想法从她的脑海里略过,她当然不应该联系琴酒,因为琴酒是组织的代名词,是最漂亮的那只乌鸦,是无数人仇恨和想要抓捕的对象,更不用说今天还是这么显眼的场合,去到琴酒身边就约等同于自投罗网。   可基安蒂还是想知道一些答案——组织的事,科恩的事,当年怪盗基德和琴酒的关系,还有关于琴酒自己的事。   她向来大胆放纵说干就干,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到了夏威夷大岛,出现在了魔术盛典的建筑前。   混进会场对她来说很容易,至于如何联系琴酒……琴酒这个人多疑到可怕,准备得越多,他就越不会理,还不如简单直白地跟他说,反正基安蒂本人也不会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逃亡就够累了,她脑壳痛。   现在她等在天台上,吹着夏威夷的晚风,虽然没带狙击枪,但也不是完全没带武器。普通的枪她还是带了的,只不过这玩意在她心目中算不上武器,当然也就没有提的必要。   如果再过一分钟琴酒还是不来,她就得想办法撤了,夏威夷也不能继续待,她发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暴露自己在这里有个据点了。   幸好,在基安蒂终于忍不住要走的时候,她的背后传来了脚步声。   每一步都像是精心计算好的脚步声,甚至轻重都被刻意控制,真不像她认识的、无论做什么都很随意的那个人。   基安蒂回过神,转身跟琴酒打招呼,竟然笑得很灿烂:“琴酒,你竟然真的来了!”   而且是一个人来的。   银发少年脱掉了满是银灰色羽毛的羽织,现在看起来终于不像是一只会唱歌的夜莺,而是别着玫瑰的小王子了。他从上到下打量着基安蒂,显然也没想到在这里出现的竟然是基安蒂本人。   都以为对方布置了陷阱,到场的时候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基安蒂认识到这点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琴酒,你在想什么啊,我怎么会找人对付你,FBI抓你那么多次,他们连你的头发都没摸到半根啊!”   她摆摆手,语气比自己预想得还要轻快。虽然她很清楚,琴酒跟她现在完全不是一路人,可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她的心情还是不由自主地变得畅快起来。   “基安蒂。”   黑泽阵微微皱眉,他实在是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这个女人,而且她确实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基安蒂不可能不知道组织的现状,就算天真也该有个限度,黑泽阵没叫一群特工来抓人,不代表别人不会。在这场魔术师的盛宴里,跟组织有关系、认识基安蒂的人可不止他一个。   他决定开门见山地问:“你找我想问什么?”   有什么话是不能在电话或者短信里说的?用公共电话打来问我也没什么区别吧。   基安蒂收敛了笑。   “科恩死了?”   “嗯,好像是。”   她问得干脆,黑泽阵回答得也干脆,基安蒂盯着黑泽阵看,黑泽阵说你问我也没用,当时我不在场——如果你需要确切的情报,我可以找人去问具体的情况。   问谁?当然是问降谷先生,那是在他的地盘发生的,他肯定会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不用了。”基安蒂深吸一口气,显然这个答案对她来说已经足够,“其实科恩对我说过,如果有天我也联系不上他,那他一定是死了,因为他不会拒接我的电话。”   她顿了顿,又说,自从逃亡以来,她就没联系过科恩,也不打算拨出那个号码。   所以她一开始就知道,在没能汇合的那一刻,跟她在组织破灭的时刻分道扬镳的科恩,已经死了。   “琴酒,你跟波本到底是什么关系,我能知道吗?”   她把头纱摘掉,露出那张眼角下纹了黑色蝴蝶的脸来,忽然问黑泽阵。   “你问这个做什么?”   黑泽阵用没什么表情的脸反问。   “……”   “基安蒂。”   黑泽阵缓慢地念了一遍对方的代号,即使这个代号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但他又不知道基安蒂的真名,用什么称呼都一样。而且基安蒂在加入组织的时候也不是他负责的,不然这个人肯定不可能通过面试。   基安蒂抬了抬眼皮,眼角的蝴蝶振动翅膀,她跟黑泽阵对视了很久,才说:“我要去杀波本。”   不管科恩是怎么死的,既然波本自称日本公安,宣布对组织被摧毁的事负责,那复仇的目标就已然确定。   或者说,搞大规模的爆炸、无差别的杀人活动,让某些警察痛苦、愤怒和懊悔对基安蒂来说没意义,她享受杀人的刺激、子弹击穿目标头颅的快感,但这不代表她也能从毫无目的地收割生命里得到同样的快乐……那不一样,而且她正在逃亡,很难准备这种大场面的活动。真让她搞,这本来也就不是她的专业。   不过杀死一个人却相对容易,无论对方有着多高的地位、有多少人保护,只要不是杀不死的怪物(【塔】:……),那对方归根结底就都是能一枪爆头的凡人。再脆弱不过。   “我要杀死波本,琴酒,你要阻止我吗?”   基安蒂向黑泽阵举起了藏在口袋里的枪——其实她也没怎么藏,反正黑泽阵刚上来的时候就往她的衣服口袋看了一眼,基安蒂也很清楚这点。   枪口对准了银发的少年,又或者是多年岁月里那个银发男人的剪影。琴酒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表示,也没有回应。   基安蒂还记得她在这几个月里听说的那些消息,于是她调整了语气,让自己听起来更像以前的样子:“琴酒,所以波本是你儿子这事是真的?哇,不会吧,我可从来没觉得他对你有半点尊重。”   不管是以前的波本,还是现在的波本,前者提起琴酒的时候就是抱怨,不管怎么看朗姆派系的所有人对琴酒的怨念和敌意都很大,后者……直接管琴酒叫“我的猫”,这种物化的说法真让人恶心,琴酒,原来你也有今天。   “我跟他没有——”   黑泽阵的话还没说完,背后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刚刚到了天台的楼梯口,看到这里的情况,竟然没有尖叫、没有报警、没有喊人,而是……   蜘蛛飞快地冲到了黑泽阵前面,对基安蒂说:“蝴蝶!你在干什么,夜莺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基安蒂:……???   她震惊地看着蜘蛛,虽然她确实一眼就认出了昔日的同伴,但她还是没能在短时间内理解蜘蛛的话。   什么?什么夜莺,哦,刚才演出的角色是吗?孩子,你在搞笑吗蜘蛛?你刚才说的不会是琴酒吧?琴酒他还只是个孩子?!   她张了张嘴,觉得前单位没了之后,ANI结社的老同事是一个比一个的离谱,最后基安蒂恶声恶气地说:“孩子,你说谁?他?哈?”   说到最后一个音节,她的音调不可避免地拔高,放在今天之前,她是完全想不到这个词能扣到琴酒身上的——蜘蛛你是不是傻,就算那家伙看起来像个孩子,可他的杀气都要从你背后溢出来了啊!   蜘蛛沉痛地说:“你已经堕落到对小孩子也能开枪的地步了吗,蝴蝶?”   基安蒂恼火地反驳:“我他妈一直都能——不对,我早就不用那个代号了,结社不是都没了吗,你怎么还在外面活动啊!快让开,我跟琴酒有话要谈!”   蜘蛛坚持道:“不行,我知道他和你现在的组织有关系,但他真的是个小孩子,就算他……”   黑泽阵:“……”   谁能告诉他现在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站在这里好像一个外人。   基安蒂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你神经病!蜘蛛!他是什么小孩?琴酒已经活了一百多岁了,是我们组织的前任首领!他还有个在日本公安高层的儿子!你看他像小孩?他那是已经做到了长生不老!就连年龄也能随意变换!前几天他还是成年人!他在伦敦的音乐会弹钢琴!他还跟女王共进晚餐!”   蜘蛛忽然没声了。   他缓缓转头,看向身后的黑泽阵,不可置信地问:“夜莺,她、她说的难道是真的?”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说:“让开,我要杀了她。”   基安蒂熟悉琴酒,知道琴酒这是真恼了,但都到了这种局面,她只是耸耸肩,说:“看,他要灭口,现在你信了吧。”   蜘蛛:“……”   沉默。沉默就是今晚的天台。几秒钟后,终于反应过来的蜘蛛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他深呼吸,小心翼翼地问:“所以,所以夜莺你……就是游轮上那个银发男人,就是到处猎杀追求长生不老之人的……那个【G】?那这么说来,你毁掉结社也是因为我们的BOSS想要长生不老?!”   黑泽阵:……?   基安蒂:??? 第225章 血染的荆棘冠   蜘蛛是个有后台的人。   他确实是个贵族, 不过那些快要被取缔的家族名号并不能给他带来多少尊重和荣誉,他能从ANI结社的事件里完好无损地脱身主要得益于他有一大群有钱有势的亲戚——关系特别近的那种亲戚。   在这群人里,搞政治的做生意的干科研的比比皆是, 唯一一个既不干正事也不当好人的蜘蛛就尤为显眼, 而且成为了所有认识的小孩的反面教材。当然,蜘蛛对这点非常清楚, 他出门在外都没用过真正的姓氏, 就连冈特·冯·哥德堡二世这个名字也是纯粹的假名,跟他的真实身份没有半点关系。   上次ANI结社被全球消灭,蜘蛛提前落网,被家里的亲戚捞了出来。本来他是要在家里的人的连番轰炸下痛改前非, 彻底跟地下世界撇清关系的, 但大概十天前, 他得到了一个消息:他去英国旅游的爹死了, 现在家里是他姐姐掌权, 几个哥哥堂哥和堂姐在搭手帮忙。   怎么死的?   呃,好像是去参加什么游轮拍卖会死的, 蜘蛛不是很清楚,他又不管家里的事, 他打出生就没见过几次老头子, 而姐姐比他大三十岁, 也没有跟他交流的想法。   被关在家里闲得无聊的蜘蛛输入“游轮”、“拍卖会”等字眼, 进行搜索。   又是些无聊的新闻,根本就没有……等等!怪盗基德!   他当场就把手机砸到了脸上, 忙不迭去看那条出现了怪盗基德的新闻, 按理来说ANI结社都没了,怪盗基德也没有活动的理由了才对, 但是——等等,什么被诅咒的宝石?什么预言?动物园,动物园的人你们回来!你们死得太早了!难道这不是你们要找的宝石吗?   什么,宝石已经被意外毁掉了!   那没事了。   蜘蛛坐回去,又注意到游轮上单挑了一群怪盗的银发男人,据说他是那天出现在伦敦一场音乐会里的年轻音乐家,一曲成名,前几天还有记者扒出来那天他在跟女王共进晚餐,甚至拒绝了女王的邀请。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位名为“维兰德”的音乐家从游轮后就不知所踪,再也没人找到过他的身影,他的老师约纳斯表示他们已经断绝关系,并且闭门不出,谢绝了所有记者的采访。   蜘蛛完全没把这个银发男人的事放在心上。   几天后他看到魔术盛典神秘魔术师的消息,又联系上“结社都没了那黑羽盗一肯定有理由再出现了吧”的狂热粉丝猜测,给姐姐打电话,说他要去要去要去要去,无论如何也要去夏威夷的魔术盛典,要是家里人拦着的话,他就直接炸了家里的别墅跑路。   本来他姐姐烦得要命,说你现在是被监管的罪犯,去什么美国,蜘蛛垂头丧气地说那我去伦敦找表妹玩吧,还随口提了一句音乐家维兰德先生,他姐姐就骤然爆发出了一声不可名状的尖叫!   “你去美国,去夏威夷,现在就去!别去找那个男人!”姐姐的声音听起来是要疯了,蜘蛛也不知道咋回事,但他姐姐很快就同意他去夏威夷了,不知道姐姐是怎么回事。   他到了夏威夷,觉得哪里不太对,就向其它几个哥哥打听了那个银发男人的事,说起来那个银发的男人很像夜莺,或者夜莺传说中的父亲、蓝花诗人的首领诺瓦利斯……   当然,只是感觉,毕竟蜘蛛也完全没见过夜莺的父亲长什么样。   堂哥A:(惨叫)(扭曲)(挣扎)(蠕动)(变形)(不可名状的低语)(撞墙)(变成第聂伯河的鳄鱼)(长出翅膀)(飞走)   表哥B:你你你你问这个干什么?谁告诉你的?别问了,听到没有,别问任何关于那个男人的事!这不是你该接触的东西!   堂叔C:这件事懂得都懂,不懂的也很难搞懂,米卡啊,不是叔不告诉你,是这件事不懂的没必要懂,我说了你也听不懂,所以不懂就不懂……   亲哥D:打听他的事,你不怕死吗?(幽幽)   朋友E:啊啊啊啊啊——(不可名状的尖叫)他是恐怖,是阴影,是杀人的工具,是怪物,是恶魔,是我们的末日!你要干什么,你想死不要扯上我啊啊啊!(错字连篇)   看完所有回复的蜘蛛:地铁、蜘蛛、手机.jpg   总感觉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呢,算了算了,不管这件事了,他就是来看演出的。   他看了。   不过在演出刚开始的时候,他姐姐给他打了个电话,声音很是虚弱,说让他看完就赶紧走,不要留在夏威夷,千万别惹事,尤其是不要说自己要搞长生不老什么的,不然有可能会死。   蜘蛛当然不愿意啊,他还想要黑羽盗一的签名(第十八个)呢,他问姐姐出了什么事,姐姐说:   “都这种时候了,告诉你也没关系,你知道咱家老爷子魔怔了很多年,想要长生不老吧?他死了,被那个叫维兰德的男人杀了,老爷子的朋友也全都被他杀了,那座游轮上的惨剧就是他干的。短短几个月,他从美国杀到日本,从日本杀到英国,现在他找到了我们……”   姐姐吸气,说你知道吗,前段时间你那大伯、爷爷的合作伙伴、你未婚妻的男朋友都死在他手里,欧洲的关系网死透了半边天,没人敢挑衅“维兰德”——不,【G】的疯狂,他就是个毫无感情的疯子,见人就杀,杀爆了FBI,控制了日本公安,杀死的人里甚至包括他的合作者、同伴和亲生父亲,几个小时前你姐姐我也差点死在他手里。   蜘蛛:……   呃,听起来挺二次元的,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的地下世界King,所以姐姐该不会是疯了吧。   有可能,每月三十一天二十四小时加班连轴转,姐姐压力大也很正常。   他正在想怎么把这件事敷衍过去,就收到了姐姐发来的照片:满地的血、黑暗的别墅大厅,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画面一角的银发身影……只能看到一点,但银发的身影掐着某个人的脖子,就像正在收割生命的死神。   姐姐:你自己看,这是你三表舅的前夫拼死拍的照片,地上这些人里还有个小国家的总统呢。我刚死里逃生,你看完表演就快回来,千万别碰上他。   蜘蛛:好的。对了,他杀的人都跟“长生不老”有关?是老头子那个长生不老老年联谊会的成员?   姐姐:……   姐姐:不是联谊会,算了,就是联谊会。前段时间老爷子他们追杀【G】,现在轮到【G】来追杀我们,你没出现过,只要不跟我们扯上关系就不会有危险。我还在医院,先挂了。   蜘蛛:好的!我肯定不会跟这种人见面的,姐姐你放心!   他挂断电话,心想,哈哈,我只是来看偶像表演魔术的,怎么可能跟这种人见面呢?   他看到夜莺,心想,哈哈,小夜莺跟那个照片里的银发男人有点像呢,不过他们肯定没关系,因为夜莺的父亲已经死了嘛。   他看到怪盗基德,心想,哎,三个怪盗基德,啧啧啧,说起来没有可能夜莺也是怪盗基德,毕竟他是黑羽盗一的助手……   他追上夜莺,心想,夜莺!你还是个孩子啊!就算你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也不要跟蝴蝶这种危险的大姐姐对上,她杀人不眨眼的啊!   他听到基安蒂的话,心想,哈哈,原来夜莺就是那个伦敦的音乐家,就是那个……   他:……   他:…………   夜莺站在魔术盛典的天台上,夜风将他的长发吹起,隐约还能看到里面几分血迹。   银发少年冷淡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蜘蛛觉得自己的蜘蛛感应(?)响了,但他还是顽强地比划了一下:“就是那个,那个据说从美洲杀到亚洲,又从亚洲杀到欧洲,众生平等专杀权贵,所有追求长生不老的人都会死在你的刀下的……长生猎人!”   基安蒂掐了一把自己的脸,发现自己没在做梦,在震惊的同时说了一句:“蜘蛛,你真的疯了。”   他娘的,蜘蛛,没想到你浓眉大眼的还是个神经病!   你看琴酒他像吗?他杀追求长生不老的人?那他怎么没把他自己给做了啊?!琴酒他自己就是乌丸集团的BOSS,他本人都研究了那么多年长生不老啊!   蜘蛛:“听说你们那个组织的BOSS就是他杀的。”   基安蒂:“……组织的BOSS不是他自己吗?”   蜘蛛:“他有父亲的啊!他父亲才五十岁,你们组织的BOSS不是都一百多了吗?”   基安蒂:“…………”   蜘蛛:“蝴蝶,你、你要相信科学啊,什么乱七八糟的,长生不老、变大变小,夜莺怎么可能是活了一百多岁的人,他只是个小孩!伦敦那个音乐家肯定也不是他本人……”   基安蒂:“神经病!琴酒都跟我亲口承认过!蜘蛛你作死不要拖上我!”   蜘蛛:“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呢?!夜莺,你……”   他转头,想再问问黑泽阵,却发现那个银发少年已经靠在旁边的栏杆上,点了根烟,就幽幽地看他们两个。   用的是看死人的表情。   黑泽阵发现基安蒂和蜘蛛对不上剧本,往他这边看来,就扔掉了只是拿着好看的烟,问:“你们想好怎么死了吗?”   基安蒂:“……”   蜘蛛:“……”   没、没想好。   就在气氛变得沉默的时候,基安蒂忽然开枪!   她连续扣下扳机,但枪口对准的并不是黑泽阵,而是蜘蛛!她撞开胸口中了好几枪的蜘蛛就往下跑,越过栏杆直接跳到了下一层的楼梯上,然后飞快地逃离!   蜘蛛只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从他眼前掠过——说实话他知道蝴蝶会开枪,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有同事情,就算他们是推同一个人不同马甲的同好,蝴蝶也不会因此手下留情,可他没想到蝴蝶开枪打他却不打夜莺啊?!   蝴蝶!你在干什么,你本来不是在跟夜莺对峙的吗?   蜘蛛捂着心口倒下,看着那个女人离开的背影,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然后他就看到银发的夜莺直接追了上去,根本不带看他一眼的。   蜘蛛:……   这三个人的故事里,终究是没有我的名字,看来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我不能加入这个家,还有,谁来救救我啊!   他艰难地想去捡起地上的手机,却无论如何也够不着,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在最后的一刻,他想起了当初在ANI结社的快乐时光:有蝴蝶,有鸽子,有红隼,有三文鱼,有松鼠,有夜莺,有小动物……   “咔嚓。”   有人把他扶了起来,一对银手铐咔嚓一声就扣在了他的手腕上。   蜘蛛茫然抬头,看到了几个赶来天台的人,给他扣上手铐的是一个年轻的、戴眼镜的金发女性,对方正在打量他,并说:“你好,我们是FBI,琴酒(Gin)先生让我们来接收你。”   蜘蛛:“……”   她刚才说了【G】先生,对吧?   夜莺?   夜莺你说话啊夜莺!我姐和蝴蝶之前说的那些不会是真的吧?!!夜莺,我还没问你宝石和怪盗基德的事呢!!!   ……   魔术盛典已经到了最后的部分,盛大的音乐将所有人的热情调动起来,宛如世纪末典章的欢呼声传入耳朵,整个世界好像都沸腾了起来。   基安蒂匆匆跑在走廊里,她走的是最快的路径,如今被普通人看到也没什么,只要避开警察就可以——刚才已经到了她离开的最后时间,继续待下去一定会被发现,所以她才会对蜘蛛出手。   至于琴酒?   我打琴酒?打了他就真跑不了了!   基安蒂敢拿枪对着琴酒,但她可不敢真开枪,除非能保证瞬间杀死琴酒,不然?不然死的就是她!   她避开人流,悄无声息地穿过通道,动作熟练地打晕保安,就要从会场的后门出去的时候,动作却忽然顿住了。   尚未熄灭的烟头从视线的上方坠落,带着明亮的火星划过她的眼前,然后——   “我跟波本没什么关系,不过我不建议你去杀他。”   银发少年从中庭落地,不知何时已经追到了她身后,声音也不急不缓,好像刚才并不是在追逐,而是在散步。   黑泽阵对上基安蒂的目光,从中看到了一丝决然的疯意。   他当然知道基安蒂是个什么德行,却还是慢悠悠说完了后半句:“出于一些原因,我会阻止你。”   原因比如他家小孩,比如西泽尔,比如降谷零自己。   降谷先生虽然早就不算是小孩了,也不会拿他当朋友,但作为被“关照”的合作方,黑泽阵还是愿意保护他一下的。   基安蒂没有害怕,还久违地感受到了兴奋。   她拉长语调,好奇地问:“既然你跟他没关系,那刚才那些传闻,到底哪个是真的?”   背后,她已经摸到了后门的把手,随时都能逃走。她不觉得在这里打起来是个好选择,可琴酒——要是真能跟琴酒打一架再死,好像也是个不错的结局吧?!   基安蒂的笑容越来越大。   她怕死吗?不,她需要一个更加盛大而华丽的死亡,她确实不想现在就死,但如果琴酒在这里杀了她,她保证自己也能把琴酒拖下水!   黑泽阵的目光落到基安蒂眼角那只展翅欲飞的蝴蝶上。   “那重要吗?我还是我。”   老同事准备发疯,他依旧平静。附近的监控系统被基安蒂一路破坏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过来查看,他也没打算聊太长时间。   基安蒂大笑起来:“果然,你还是我认识的琴酒啊!”   是的,传闻不重要,身份也不重要,都到这个时候了,反正生死一念间,她知道再多有什么用呢?她认识的又不是什么组织的BOSS、蜘蛛口中的夜莺,又或者哪来的长生不老杀手,而是琴酒。   琴酒就是琴酒,是这数年里连穿衣服的风格都没怎么变化、始终如一的琴酒。   “琴酒!你要杀我吗?你要为了波本杀我吗?”   基安蒂张开手臂,咧开嘴角,心情是从逃亡开始到现在从未有过的畅快。真的,她现在很高兴,特别高兴。   世界乱七八糟,组织大厦倾塌,所有人都好像变了个模样,有人摘下面具,有人撕开伪装,有人套上外壳,可只有她还是她,琴酒——也还是那个琴酒!   外表根本没影响到这个人的本质啊。   “会。”   黑泽阵如此回答。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基安蒂却弯下腰,捂着脸,笑得肩膀都颤抖了。她深深吸气,说琴酒,真的对不起啊(语气上扬),我之前想错了,还以为是波本把你当成了自己的东西,这不是完全相反吗?   “原来在你眼里,波本才是你的东西。”   基安蒂拍拍手,心想她终于搞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她用以前在组织里谈八卦的语气特别快乐地把话说出口,看到琴酒还是没什么表情的脸,就笑得更畅快了。   虽然琴酒没反应,但他肯定生气了,哎~琴酒就是这样的,她可太了解琴酒了,可惜这回没科恩来捞她……   她忽然反手打开了背后的门,却没有从那扇门逃出去,而是往地上砸了个从蜘蛛那里摸来的烟雾弹(蜘蛛:?),转身就往另一侧的通道里跑!   就知道蜘蛛这小子衣服口袋里装的是幻术/魔术道具,哈哈!   基安蒂的身影消失在烟雾深处,黑泽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伏特加来找他。   伏特加迟疑地问:“大哥,你就这么放她走了?”   黑泽阵转过身,回答:“抓她不是我的工作。”   而且就凭基安蒂一个人,根本杀不了降谷零。降谷零在短时间内也不可能离开日本,基安蒂不会找到任何机会的。   反正她要是真打算动手,黑泽阵会阻止她,到时候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伏特加。”   “大哥?”   “下次别突发奇想去杀波本了。他不好杀,你可以换一个目标。”   “……”   伏特加脸上好像写着大哥你觉得我是这么草率的人吗,但回忆起自己几个月前的做法;大哥明明给他打电话阻止了,他还是去跟波本同归于尽……伏特加把墨镜扣了回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干过。   黑泽阵走在前面,伏特加跟在后面,走了一会儿,黑泽阵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伏特加。   “大哥,我……”   伏特加一时语塞,半晌才说大哥你下次提前说让我去杀谁,我肯定能把人带走。   黑泽阵:“……”   黑泽阵:“我是问你们坐在哪里,带路。”   他可没打算去乌鸦给他准备的位置,到时候他跟假扮贝尔摩德的黑羽千影坐在一起?算了吧,他还是去找自己带来的那群小鬼。   伏特加这才反应过来,跟黑泽阵回到了观众席上,找到了热热闹闹的一群小孩。   旁边有空着的座位,本来是雪莉的,但雪莉没来,黑泽阵就非常自然地坐在了雪莉的位置,反正雪莉……唔,她不会还在生气吧?希望回去的时候小女孩不要闹脾气。   黑泽阵在搜索栏里输入了“小女孩哄不好怎么办”。   热心网友回答:是女儿吗?让她感受一下父亲的爱,陪她写作业,带她出去玩,给她买礼物……   黑泽阵:……   他平时不就是这么对雪莉的吗?从她小时候到现在都是啊,为什么还是哄不好?   黑泽先生不理解。   “黑泽先生!”宫野明美从旁边塞过来了一堆零食——买得太多了根本就没能吃完,她高高兴兴地说,“过来得好晚啊黑泽先生,你该不会在后台跟人打架了吧?”   黑泽阵沉默。   宫野明美凑近,开始兴师问罪:“黑泽先生——你明明答应过这次出门要好好放松,什么都不会做的吧?!从昨晚到现在你都没好好休息吧?”   “……”   “是啊是啊,我就是邻居家的小女孩,根本管不了黑泽先生,所以黑泽阵先生当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啦——”   “明美。”   “我知道啦。”   宫野明美垂头丧气地收起了刚才的语气,她也知道自己跟黑泽阵没什么实质上的关系,那些话也不应该由她来说,就算是夏目兄弟还跟黑泽阵有法律意义上的父子关系呢,她和志保跟黑泽阵——不,应该说是跟琴酒——最多是监管者和被监管者的关系。   黑泽先生不喜欢任何人自顾自地凑上去,特别是擅自认为自己跟他有什么样的关系,反正从很多年前开始就是这样。不过,一想到黑泽先生也是“卧底”的身份,这样的表现马上就能理解了。   他不喜欢、不擅长、不愿意过分接近任何人。   就像现在,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肯定是要跟她撇清关系,然后让她少管闲事,宫野明美早就知……   “你上次推荐的电视剧很难看,下次别推荐了。”黑泽阵甚至没看宫野明美,而是在看最后的谢幕表演。   演出即将落幕,黑羽盗一本来没打算再出场,按照他的剧本他应该跑路了,不然就会被各路记者和同行给抓住,但观众们的呼声太强烈,他就被某些人联手坑上了舞台——然后又一次出现在了聚光灯下。   他看起来还很年轻,跟八年前没什么区别,站在他身边的魔术师兴奋得都快要飘起来了。   果然,这个世代还在活跃的魔术师,不是黑羽盗一的旧友,就是他的小粉丝,这人一出现就能在魔术界引起地震,唯一的问题就是……   黑泽阵又想到两个小时前他脑子里自动生成的《黑羽盗一连夜复活代表魔术界对【G】先生宣誓效忠》的新闻标题,怎么想都笑不出来。不过应该不至于,【塔】的那群人可能会把他的出现当做一种威慑,却不至于将所有的风吹草动都解释为他的动作。   他意识到宫野明美已经看了他很久。   黑泽阵转过头,看到宫野明美的眼里似乎闪着泪花。   “……明美?”   “黑泽先生,你真是太好了!”宫野明美扑上来就抱住了他,跟小时候一样在他怀里蹭了蹭,然后小声说,“忍着看完那种烂片你竟然还没把我杀了,谁说黑泽先生性格不好的……”   “……”   “黑泽先生?”   “所以你知道那是烂片。”   “咳,咳咳……其实、其实那个,我转发电视剧推荐的时候黑泽先生从来没有回复过我,我还以为你没看……”   宫野明美越说越心虚,越说越心虚,她对自己看的狗血烂片的狗血程度非常清楚,甚至完全没想到黑泽阵能真的看完,她缓缓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然后飞快地跟身边的伏特加换了个位置。   伏特加:?   他看看宫野明美,又看看黑泽阵,还是觉得是大哥的问题,反正每次出现这种场面,基本上又是大哥说了什么不懂人心的话。   为这个家庭操碎了心的伏特加决定调解纠纷:“大哥,你又说什么了?”   黑泽阵:“……”   黑泽阵:“冷酷无情的黑色组织大少爷跟卧底警察一见钟情,意外擦出爱情的火花,他们决定背叛组织,来一场阳光下的盛大逃亡……”   宫野明美刚听了个开头就发出了激烈的惨叫声:“黑泽先生!不要再说了啊啊啊啊我错了!我不会再给你发这种东西了!你为什么连简介都背下来了啊啊啊——”   黑泽阵根本不理她,继续用一种毫无感情的念公文的语气说:“被调换的豪门长子重生归来,发誓这一次,他一定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但是在复仇的过程中,他意外产生了多余的情感……”   宫野明美看上去就快要咽气了。   她趴在黑泽阵腿上哭:“黑泽先生,我错了,我不会再给你推荐电视剧了,真的,你别说了,别说了……”   早知道,早知道黑泽先生会看的话,她就用志保的账号给黑泽先生推荐了。这下、这下她在看什么东西,大家不是都知道了吗?而且那么烂的片子,黑泽先生真的能看下去吗?   宫野明美已经想象出黑泽阵在一个杀人不见五指的黑夜面无表情地打开视频,看完,面无表情地发表评价,又面无表情地点开跟宫野明美的聊天栏,很想说点什么但是又因为不善言辞放弃的场景了。   黑泽阵摸摸了摸她的脑袋,说,起来,你都这么大了,再哭我也不会当你男朋友然后跟你一起逃……   宫野明美幽幽抬起头:“你还是杀了我吧,黑泽先生。”   黑泽阵:“……”   黑泽阵:“没到这种程度,但我看了你平时看的电视剧,确实可以理解你为什么要跟赤井秀一谈……”   宫野明美当场就从伏特加的衣服里摸出了枪,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虽然谁都知道她不会开枪……黑泽阵还是把原本要说的话收了回去。他本来想说小女孩有点浪漫幻想很正常,但他有种预感,如果他真的把这句话说出去,明美可能会破罐子破摔,不知道干出什么事。   于是他换了一句话:“待会一起去吃饭吧,你们不是提前预定了餐厅吗?”   “黑泽先生不用休息吗?”   “不用,下午睡了一会儿。”虽然是在那座别墅里睡的,跟没睡没什么两样,但也算是休息了,他没有说谎。   “好耶!”   于是,在魔术表演结束后,黑泽阵带着睡着的夏目渚、特别快乐的宫野明美、看上去在所有人里最稳重(也是年龄最小)的夏目舟,以及负责开车的伏特加一起去了餐厅。   吃饭的时候黑泽阵表示他没有很挑剔,其他几个人就那么看着他,没有人说话。   黑泽阵:?   夏目渚赶紧岔开话题:“哥,咱先不管这些了,最近小林说是请假了要在英国待一段时间,财团有点事……”   危险话题被停止,他们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就像是个最普通的家庭,至于在他们吃饭的时候从天上惨叫着飞过的怪盗基德……嗯,大概是路过的小白鸽吧,并没有人特地去关心这种事。   黑羽快斗:Hello?救救我!谁来救救我?老爸?老妈?名侦探!夜莺小姐!救命啊!夏威夷的警察为什么还不下班,他们到底想闹哪样啊,再这样我真的要被抓了!   工藤新一:等一下,这里有个案子,让我先调查一下。嗯?世良在飞机上了?等调查结束的时候我去机场接她,这次绝不能再出伦敦那次的事故……   而此时的黑羽夫妇、工藤夫妇正在共进晚餐,两个儿子时不时就不知道哪里去了的事,家长们已经习惯了。   凌晨,他们又去了附近的海滩。   海风从面前吹来,远处的海面是一片静谧的颜色,残月挂在天边,再过几个小时又是新的黎明。黑泽阵坐在海边的栏杆上,想起多年前他跟贝尔摩德在午夜的海边,他在看城市,贝尔摩德在看海。   风吹起他的长发,黑泽阵摘下别在他胸口的墨绿色玫瑰,将它抛进海里,看它随着浪花远去了。   与此同时……   宫野志保正等在酒店里,满腹疑惑地想姐姐不是说看完表演就回来吗?为什么他们还没回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姐姐没打电话,其他人也没有联系她,都到这个时间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可是琴酒在啊,他们能出什么事——不对,就是因为那家伙在,才会有问题吧!他们不会是被人追杀了吧?   宫野小姐,今天也在担心黑泽先生。但是她什么都不会说,就坐在酒店的床上,对着最后一条消息是她发出的“你们玩吧,我去睡觉了”的手机屏幕,盯了一整个晚上。 第226章 血染的荆棘冠   凌晨, 黑泽阵带着几个小孩回到酒店,当时雪莉刚刚出门,正好跟他对上视线。黑泽阵问雪莉是不是刚睡醒, 雪莉反问他们这么现在才会来, 黑泽阵回答带其他人出去玩了。   当时雪莉用一种非常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他看,重复了一遍:“你们出去玩了?一直玩到现在?”   黑泽阵严谨地说还去吃了夜宵, 也没有玩什么特别的项目, 主要是去海滩散步然后买了点东西。   宫野志保就用更难以理解的目光盯着他看。   很久,就在黑泽阵想问什么的时候,小女孩转身,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怎么说也不听, 怎么发消息也不回了。   “雪莉……”   “我要睡觉!”   门里传来宫野志保愤怒的咆哮声。   黑泽阵思考了一会儿, 最后觉得雪莉应该是刚刚睡醒, 起床气犯了, 所以听说她们出去玩没带她才会生气……吧?不,雪莉不是那么幼稚的人, 她应该只是做研究的时候遇到了瓶颈,感到烦躁而已。   毕竟雪莉是成熟的科学家, 搞研究的成年人, 这点小事她应该没那么在意的。   黑泽阵看到被关上的门, 听到背后飘忽的脚步声, 正在往酒店房间走的宫野明美已经快睡着了,晕晕乎乎地迈着步子, 差点撞到墙上。   她走到门口, 摸了半天没找到房卡,才想起来房间里好像是有个小不点妹妹的, 就转头问黑泽阵:“黑泽先生,志保还没醒吗?”   黑泽阵看她马上要睡过去的样子,就把自己的房卡给了宫野明美,说:“嗯。你去我房间睡吧。”   他没打算睡,还有一件事没做。   夏目舟拖着他哥回了房间,伏特加当了两天的驾驶员,也被黑泽阵赶去休息了。等到一切都静寂下来,靠在酒店走廊里的银发少年才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   凌晨五点钟。   也不算太晚,起码中途没出过什么事故。没有杀手,没有拦路的怪盗,没有忽然刷新出来的老熟人,也没有正在追查他的警察,他就是普通地带着伏特加和几个小孩出门逛了一圈才回来,而接下来他要去找赤井务武。   以黑泽阵对那个人的了解,赤井务武肯定是一直等他到现在。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数字轻轻跳动,时间来到了五点零一分。   黑泽阵收起手机,刚想往酒店外走,就收到了一条新的消息。是赤井务武发来的消息。   就一句话。   “你先休息。”   黑泽阵对着那短短一句话看了足足五秒钟,才动了动手指,拨通了赤井务武的电话。   那边的人也很快接了。   黑泽阵的声音压得很低,可每个字都往死里咬,话语里是再明显不过的情绪:“你监视我。”   电话另一边的人先是沉默了几秒,才回答:“只是知道酒店发生的事而已。你不喜欢也可以没有。”   黎明的微光从酒店走廊尽头的落地窗飘进来。   空气里有阳光、灰尘,还有湿漉漉的海水味道。海平线上正升起一片银白色朦胧的光辉,将天地缓缓照亮。   黑泽阵并没有等多少时间,就回答:“不用,就这样吧。”   “新的房卡会有人给你送过去。”   “嗯。”   城市正在苏醒,而他却刚刚入睡,就如同过去二十年里昼夜颠倒的无数个日子。不过终归跟以前不一样了。   纯白的海鸟从天空中划过,一片静谧的世界里,怪盗基德惆怅地坐在海中的小木板上,心想怎么还没人来救他。   他没带手机!在海里!周围全是鱼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正在机场等人的工藤新一打了个喷嚏。   难道是有人在想他吗?不对啊,首先排除黑羽快斗,剩下的人……这个时间大家应该都在睡觉吧。名侦探摇摇头,继续等航班抵达。   他是来接世良真纯的。   工藤新一看到飞机降落,正在想幸好这次什么意外都没发生的时候,却忽然接到了世良真纯的消息:   From Cider(备注:世良)   -坏了,出大事了!   -我大哥刚才在家族群里发了条消息,问我们今天是不是都不打算回家了。   -他在家?!他竟然在家!!!   From Silver Bullet(备注:工藤)   -你不是说他可能来夏威夷了吗?   From Cider(备注:世良)   -我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因为大哥他人失踪了啊!而且他房间的电脑开着,我还看到了詹姆斯发给他的邮件,詹姆斯说阵哥可能在夏威夷被人盯上了什么的……   -我通知了MI6,就连他们也没找到大哥的踪迹,监控录像显示他是自己出门而不是被人绑架的,那还能怎么办?他只有可能是趁其他人都不在去夏威夷找阵哥了吧!   -当然,现在想起来……   From Silver Bullet(备注:工藤)   -赤井哥应该不是那么不谨慎的人,应该不至于把FBI的邮件留在开着的电脑上就离开了吧?   From Cider(备注:世良)   -邮件经过了加密,而且操作的网页也被隐藏了,我只是刚好知道而且能看懂而已。   -不过你说得对,工藤,我可能是有点关心则乱了,大哥还在英国的话,我们都不在家,没人照顾他……哎。我现在买回去的机票,麻烦你来接我了。   From Silver Bullet(备注:工藤)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有别的事需要做。(黑羽快斗:???你倒是来救我啊,我还在海上,我被鱼包围了,工藤救命啊!)   -但我还是觉得赤井哥没那么简单,万一他只是想调开你们做其它的事呢?   工藤新一确实是这么想的。   在他看来,世良真纯对她大哥现在的作风其实没有那么了解,甚至存在某些从童年时期开始就有的滤镜,可工藤新一没有,被队友深刻地坑过好几次的他可以慎重地怀疑任何人,比如说降谷零,比如说赤井秀一。哪怕是在统一立场上,也有做法、作风相悖甚至互绊手脚的时候,这点他再清楚不过。   那,如果赤井秀一根本没有离开伦敦,那他的“失踪”到底是因为……?   欧洲上空。   一架已经起飞数个小时的飞机上,赤井秀一在赤井家的群组(注:没有赤井务武)发送了他在下午四点钟拍摄的照片:斜斜的阳光照进空荡荡的家里,除了上镜一半的他自己,没有任何人。   他用非常诚恳的语气问:玛丽,真纯,你们要是有事回不来,可以提前跟我说一声吗?   很久,玛丽才回复他:昨天下午你去哪了?   赤井秀一说他在家附近的公园里散步,不小心睡着了,等回家的时候就看到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还以为是进了贼,幸好邻居说是真纯回来了一趟,他才没去报警。   世良真纯就在这个时候发来了一串句号,又发了一堆省略号,很难想象她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赤井玛丽:我在出差,你自己在家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赤井秀一:好的。   其实完全没有在家的赤井秀一放下手机,心情愉快地翻了一圈相册,刚才那张照片是他昨天下午拍摄的,等真纯回来又匆匆离开后,他又把家里的摆设还原成了昨天的模样。   而今天,在向玛丽和真纯发送照片询问表示他在家的几个小时前,他就已经脱离了MI6的保护范围,用另外的身份上了一架飞机,飞往夏威夷。   打个时间差,等被发现的时候他早就到目的地了——赤井先生愉快地想,反正小银也不是等着他去救的公主,时间上完全来得及,赤井秀一在意的只是到底是什么程度的情况,让他们的父亲在这个时候特地前往夏威夷。   “琴酒……”   赤井秀一望向飞机的窗外,一望无际的云海正在逐渐暗下来的天空中铺开。   前方是深夜,而此时的夏威夷还是凌晨。这个时间,如果是组织还在的时候,琴酒偶尔会喜欢看日出——靠在那辆古董车上,在没人注意到的寂静凌晨,点一根烟,就静静地看着东方的太阳缓缓升起。   黑衣,银发,像一副定格在城市街道上的风景画。   只是每次琴酒都能察觉到他的视线,在为数不多共同出任务的清晨冷冷地看过来,一双颜色相似的眼睛里仿佛写着“你为什么还不滚”。   你想让我滚出这里,还是组织?   当时的莱伊完全理解不了那时候琴酒不耐烦表情里的真实含义,现在的赤井秀一又再也品尝不到跟宿敌互相算计生死的刺激体验……正因为即使重现当初的画面也不会再有同样的体验,这种东西才能算得上是“回忆”。   ……   夏威夷。   黑泽阵睡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他睡在酒店另一层的房间里,因为有人提前做了准备的缘故,整层只有他一个人,从他睡着到醒来也没有任何人从外面路过。   他确实有好几天没睡了,再加上之前的战斗和中和剂的影响,身体和精神都疲惫到了一定地步,虽然还没到在组织里被那位先生压榨到极点时候的程度,可一点适当的休息对他来说确实是必需品。   不过他本来没打算在外面的酒店里睡太久,只是既然有人帮他监控酒店里的情况,又有雪莉忽然气呼呼地给他打电话说“你最近没吃药对吧,记得吃我给你的药”,黑泽阵就干脆放任自己在陌生但还算安全的环境里睡着了。   厚重的遮光窗帘遮挡了一切,阳光还未找到机会溜进这间安静的房间,黑夜就已经重新降临。   躺在被子里的银发少年缓慢地睁开眼睛,看到一片沉寂的黑,周围安安静静,过高的楼层将城市的喧嚣削弱成很轻的背景音,传到这里的时候,就只剩下了宛如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空调开得很低,但不是这个房间里的,是外面的。极低的温度传递到黑暗里,黑泽阵伸出手,只能看到五指的影子,整个房间里的光线暗得可以。   他把被子往上拽了拽,重新将自己埋进了一片雪白的被子里,决定偶尔任性地多睡一会儿。   反正没人会叫他起床。   再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黑泽阵走下床,拉开窗帘,看到外面城市的夜色,跟他上次来这里看到的也没什么区别——或许最大的区别在于他上次没时间看,这次就算站在这里看两个小时,也不会延误任务的时机。   他打开廊灯,转身去拿手机,但没看到鞋子也没看到手机,黑泽阵顿了顿,不由得认真思考昨晚他是怎么过来的。   不记得了。   虽然说他现在有类似超忆症的症状,但主观上没注意的东西就不会记得,昨晚他大概是真的困了,刚放松下来就彻底睡着,根本没在意其它的事,再加上雪莉的药对记忆有抑制的作用……这还是黑泽阵从“死亡”以来第一次想不起来某件事。   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起码说明雪莉的药是有用的,那就当它是好事吧。   黑泽阵在套房的外间找到了被扔在地上的手机,果然是随手一扔被他忘了。   现在手机已经没电,他给手机充电的功夫,顺便打开酒店的电视机,看了一会儿本地的新闻频道。   《怪盗基德意外坠海,下落不明?夏威夷警方称他们已经获得了有关怪盗基德真实身份的线索,领先其他国家和地区的警察八年!》   《神秘魔术师少年协助夏威夷警方追捕怪盗基德、并提供了重要线索?据可靠消息,这位神秘魔术师的真实身份竟是昨晚复出的魔术师黑羽盗一之子!》   《知名女影星克丽丝·温亚德在魔术盛典后忽然推掉了所有邀请,闭门不出?据知情人士透露,克丽丝·温亚德似乎为情所困,被人拒绝遭受情伤?》   《月前大部分成员已落网的神秘组织C仍有干部在逃?就在昨日,该组织代号“银色子弹”与“苹果酒”的成员现身夏威夷,警方正在追查他们的下落!》   《时尚街拍:海滩漫步的“夜莺”先生,于演出结束后一个人寂寞地徘徊在沙滩上,他是在等待自己的玫瑰吗?》   《离奇新闻:一政府官员开会时因看到下属染了白发,突发癫痫被送往医院就医,至今仍未脱离危险……》   以及偶尔插播的国际新闻:   《今日,多家医药公司忽然宣布停业转行,等待收购或宣布破产,难道医药研究的寒冬就要来临?倘若凛冬已至……》   《美国洛杉矶的恐怖新闻:僵尸横行,怪物遍地,政府却还在封锁消息,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日本公安与美国FBI决定联名制作一部动画,投资方为英国MI6,动画的主角为两只小猫……》   《非洲一教堂发生不明爆炸,据知情人称事故发生时有多国重要人物到访参观……》   好像没什么值得关注的新闻。   黑泽阵潦草地看完,发现所有人都很好,都活蹦乱跳,没看到谁的死讯,那就是形势一片大好。   他依旧开着电视机,随手把长发绑起来,这才拿起丢在沙发上的手机,看到自己收到的消息——   贝尔摩德给他打了十个电话,他一个都没接,最后老女人给他发了个很愤怒的表情包,说她要跟小零告状;   黑羽盗一跟他约个时间见面,邀请他共进午餐或者晚餐,并为昨晚的事跟他道歉;   黑羽快斗给他发来了消息,先是一连串呜呜大哭的表情,又说自己刚从海上漂回来,最后问他有没有看到工藤新一,他找不到他家的大侦探了。   黑泽阵往下翻了翻,确实找到了一个未知号码发来的讯息,看语气应该来自工藤新一。   小侦探是这样说的:   「救命啊!黑泽哥救命!我去机场接世良的时候遇到了以前组织的成员,没想到他是CIA的卧底!他以为我和世良是组织的“银色子弹”和“苹果酒”!还叫了一群人来抓我们!救命啊啊啊——」   这集,他好像在哪里看过了。   黑泽阵看了一眼发消息的时间,都已经是昨天凌晨也就是18个小时前的事,继续按照这个号码调查不会有什么结果,想必小侦探现在没什么事,不然新闻上写的就是这两位落网了。   他给水无怜奈,或者说CIA的间谍本堂瑛海发了条消息,问她辞职了没有,如果没辞职的话捞一把降谷先生家的小侦探和赤井先生家的小侦探,他们两个正在被CIA追杀。   没过多久,本堂瑛海发了个问号过来。   过了一会儿,问号被顶到上面,本堂瑛海又给他发了一个省略号。   她大概是看到了新闻或者向有关的人询问了情况,最后有点无语地回复:OK,我这就跟他们打电话说明你家两个小侦探的身份。而且琴酒,他们两个又不是罪犯,甚至不是跟我们一样的卧底,你想保人没必要拿公安和FBI来说事。   黑泽阵:……?   基尔在说什么?这跟日本公安和FBI有什么关系,他跟这两边关系很差不是明摆着的事吗?而且那两个小孩本身就是被这两个机构分别庇护的吧,他说的是事实。   不过他跟基尔向来没有过多交流,也懒得纠正这个看法,确定本堂瑛海会帮忙后他就没有回复了,本堂瑛海也没有跟他叙旧的打算——组织里的事,可没什么好聊的。   黑泽阵看完了剩下的消息,有朋友和同学来询问昨晚演出的,有班主任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上课的,有叫他【G】先生忽然来向他投诚并送了“礼物”的,还有跟他说明昨晚蜘蛛相关后续的——准确来说,是FBI的朱蒂·斯泰琳。   他记得这个FBI的女人跟贝尔摩德好像有仇,不过那是贝尔摩德的事,不是他的事。   除此之外还有明美的消息,问他有没有睡醒,没醒的话大家要出去吃晚饭了。   这所有的消息他一条都没回。   黑泽阵挨个看完,除了联系基尔去捞一把工藤新一和世良真纯,就只给赤井务武发了个无比简略的“1”。   过了一会儿,他又发了两句话:饿了。顺便带点吃的。   好像从前天开始就没怎么吃东西,昨晚在餐厅的时候,因为中和剂的副作用还未消退,他也基本上没吃,明美嘟嘟囔囔地说“黑泽先生还是对食物很挑剔”,黑泽阵本想说他确实没胃口,最后也什么都没说。   他是陪人去玩的,当然有不扫人兴致的自觉,虽然不是任务也不是工作,但……看那群小孩开开心心的也不错。   黑泽阵等了大概五分钟,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他觉得赤井务武应该是能直接打开门的,但还是要敲门做一下样子;黑泽阵本来懒得开门,想了想这人都敲门了,他还是去开一下吧。   然后他打开门看到的是赤……维兰德。   黑泽阵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金发男人,半晌才问:“你用这张脸来做什么?”   赤井务武用的还是维兰德的脸,不过这次应该是易容。他提着一个银色的手提箱,非常平淡地说:“上次来的时候用的是维兰德的身份,这家酒店的人认识这张脸而已……不让我进去吗?”   “……”   黑泽阵让开了路。   外面的走廊依旧漆黑一片,只有相隔很远的楼梯的方向能听到脚步声。   然后他们两个坐在沙发上,前来出诊的赤井医生先说了结论:“我们的人对你的血样进行了分析,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他没有让黑泽阵选的意思,直接把报告扔给了对面的银发少年,并做了总结:“‘毒药’的成分分析出来了,是我们已知的物质,好消息是能够治疗,也不麻烦,坏消息是——他们确实找到了杀死你的方法。”   黑泽阵扫了一眼资料,看到某个相关的实验名称的时候,忽然皱起了眉。   “这是……”   “代号ω(omega),严格来说这不是毒药,是用来清理某些实验生物的溶解剂。只针对特定的基因起效,对人类和任何现代生物都没有效果。但你不一样。”   “……”   黑泽阵跟赤井务武对视,没有说话,而是翻开了那一叠刚才他不感兴趣的资料,认真地看了一会儿。   赤井务武也不管他看到了哪里,继续说:“λ-AP13是生物基因实验的副产物,五十年前组织还热衷于做基因实验,他们试图从世界各地存活到现在的特殊生物的基因里找到长生不老的方法,或者更进一步的「进化」途径,那时候延长寿命的药物还不是组织的主要目的。为此……”   为此,他们制造出了一些具备这些基因的生物,或者说怪物。   虽然就分类来说算得上生物,但只要看到的人就会用一个更加明确的形容词来描述它们:怪物。   畸形的身体、仿佛拼贴一样的部位、腐烂蠕动的外表和人类在生理上就难以接受的扭曲结构,以及未知生物本身给人类带来的恐慌,据说当时看到它们的人,第一个反应都是吐在实验室里,更不用说在那里长期做实验产生的影响了。   其中有些生物能产生不易察觉的电磁波,更是让参与实验的研究人员疯了不少,但组织的研究却从未停止,直到有一天他们开始让人类也成为实验的材料。   无数人死在这项实验里,不过刚好那时候是经济萧条的时期,每天都有无数人自杀,失踪几个根本造不成影响,更何况组织还明码标价,给他们的家人付了钱。   潘多拉的魔盒就此被打开,实验衍生出来的麻烦和成果都数不胜数,特别是实验材料的处理问题,让它们流出去势必会引起恐慌和调查,幸好,研究人员制造这些生物的时候,没能成功改造的缺陷基因此时又成为了销毁它们的最佳渠道。他们制造出了相应的药物,能针对性地让实验生物死亡,不过他们的实验产物在不断进化,药物也需要跟着不断改进,甚至出过数起死亡事故,直到几个研究所的研究人员坐在一起开了个会,制造出了对绝大多数实验生物都有销毁作用的药物,并将其命名为“代号0”,也是后来的“代号ω(omega)”。   它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破坏实验生物的基因,并促使它们崩坏、溶解,最终成为肉眼难以辨认的液体。而这种本质是生物组织的液体在一段时间的放置或即时的特殊处理后,就会变成与普通水源无异的东西——当然,水质可能是受到严重污染的,而且挥发的物质或许对人体有害,不建议直接接触。   “代号ω”的诞生也是组织准备放弃基因实验,转向纯粹的药物研究的结果,研究人员们急于销毁所有的研究材料,但他们难以确定这些生物都是什么时期的研究成果,又有什么样的变化,左右组织是很有钱的,就干脆以最烧钱的方式做了一劳永逸的方案。   但是,就在大部分相关实验室被关停,只有少部分“已经得到检验的研究成果”被留下来的时候,实验室的研究人员发现,针对实验生物的溶解剂“代号ω”对参与早期实验的人类也有效果,甚至于如果不是实验的成本太过高昂,这甚至是一种相当有效的处理尸体的方式。   不过这也只是部分早期实验的受体会表现出来的反应,随着实验的推进,越是被证明“安全”的实验产物,就越不受到这种溶解剂的影响,到第十六研究所与“λ-AP13”的实验时,这种影响已经变得微乎其微,使用“λ-AP13”的人几乎不会对“代号ω”产生反应。   资料还有长长的几十页,但黑泽阵看到这里就没有继续往下看了。   赤井务武点了一根烟,看着黑泽阵的表情,终于说:“在第十六研究所的记录里,你的身体组织对这种溶解剂产生了阳性反应。”   黑泽阵把资料合上,在长久的沉默后终于开口:“你是从哪里拿到这份资料的?”   “那个公安确实把组织实验室里的资料销毁了,他干得不错,但【永生之塔】的人在那之前就拿到了λ-AP13的样品,这些资料应该只是样品的附赠情报。”赤井务武往后倚在沙发上,随意地回答。   事到如今讨论是谁怎么拿到的这份情报已经不重要了,毕竟他们的敌人很明确,而应该承担责任的事故单位都已经被撤销,相关人员全进了大牢,更何况那就是些研究员,找他们也没有意义。   相比之下,他要说的是另一件事:“你的DNA在那次实验里遭到了不可逆的损坏,但APTX4869确实将不可逆变成了‘可逆’,所以他们错估了杀死你需要的药物分量。但是,现在你的身体应该回到了‘最初’的时候,却又受到了这种药物的影响……”   如果APTX4869没能修复他的DNA,那现在黑泽阵就已经死了,不可能这么若无其事地来夏威夷,还打了几架、参与演出,好好地睡了一觉都没发生任何事;   按按照APTX4869的特性,就连DNA都回退到幼年时期的话,那黑泽阵本应不受这种针对性溶解药物的影响,所以,这件事存在唯一的疑点和矛盾。   赤井务武本想说这需要进一步的调查和研究,却发觉黑泽阵移开了视线,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透出一种显而易见的逃避情绪来。   察觉到这点的赤井务武忽然换了个语气,问:“你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黑泽阵:“……”   赤井务武:“他们在发觉这种药物对人类有影响后,确实制造出了配合‘代号ω’用来处理尸体的物质,不过成本太过昂贵,就没有进行大批量的生产。我不觉得你有意外摄入或者被注射过这种物质的可能性。”   黑泽阵:“…………”   他把从肩上落下的长发顺到背后,低声说没有,也没人能做到这点。他想到了什么,但没有说的打算。   “Juniper。”   “……”   “说实话。”   两双墨绿色的眼睛视线交汇,谁也没有首先放弃对峙,最后还是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响起,黑泽阵才低头看了一眼,按掉赤井玛丽打来的电话,低声回答:“……稻草酒的水族馆那次,我接触过一些基因实验的生物。在杀死它们的时候,我把那些生物吃掉了一部分。”   含糊不清的解释。   赤井务武知道,维兰德的儿子在含糊其辞的时候,话语里总是会隐藏着对话者难以接受的事实。   他熟悉这个孩子,就像维兰德熟悉Juniper一样,所以他直接了当地问:“哪种意义的‘吃’?”   黑泽阵伸出手指,在那份资料上画了个圈,平静地说:“基因互相倾轧、掠夺对方的部分来补全自己的‘吃’。就像十二年前做实验的时候一样。”   整个房间都变得寂静。   既然最重要的事实已经说出口,那解释接下来的部分就变得简单很多。   黑泽阵轻描淡写地说那次他本应死亡,但没打算死,最后还是活了下来,醒来的时候他的身体产生了跟当年实验时期差不多的反应,后来降谷零也证实他的DNA再次产生了变化,不过他没告诉任何人其中的原因和可能的猜测。好在当时的降谷零跟他不熟,诸伏景光又失忆,没人对他追根究底,后来……后来他们就把当时残缺身体的补全被归于λ-13的作用了吧。   “他们搞错了方向,”黑泽阵说到最后,嗤笑一声,“用不着这么麻烦,普通的毒药就能杀死我,非要用这种东西。”   无非就是身体整个崩溃后完全没有救回来的可能,就连尸体都留不下,但对人类来说致命的有毒物质可以在不到一秒里致人死亡,他又不是真的不会死,非要用这种手段只能说明塔的那群人脑子有病。   赤井务武注视着他的眼睛,很久,才说:“他们怕你,怕得要死,已经把你神化了。在他们心目中,你就是常规手段无法杀死的东西。”   “哦,那我还要感谢他们?”黑泽阵不以为然地站起来,本来要往外走,却被赤井务武拉住了。   赤井务武没抬头,看着桌面上自己的倒影,说:“还有,你没说全。实验早期的时候你的身体组织对‘代号ω’没有任何反应,是在中途渐渐产生变化的,所以水族馆那次确实对你的身体产生了影响,但就那点程度,不会让你变成现在这样。”   倒影里是维兰德的脸,他都已经看习惯了。   但如果不这样的话,维兰德的儿子就不会跟他好好说话,所以他今天才会这么来。   他用维兰德的语气问:“真正让你的身体逐步变成这样的是λ-AP13,你是不敢说吗?”   黑泽阵慢慢转回头来看他。   赤井务武没等到回答,就直接说:“你在依赖这种药物。”依赖恢复的能力、安全感,甚至于药物带来的痛觉本身。这已经相当于一种毒药,一种习惯。   他也站起来,对维兰德的儿子说:“以后禁止再使用λ-AP13,我会通知那位降谷先生,从现在开始你不可能从任何地方拿到这种药。”   黑泽阵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扯起嘲讽的笑来:“你不会还打算限制我的行动吧,赤井务武?”   赤井务武反问:“如果是呢?”   黑泽阵就看着他。   赤井务武把烟按灭,叹了口气,说:“算了,没那个必要。消除溶解剂影响的药物在手提箱里,你自己注射吧,最近注意休息。遇到情况再联络我。”   他没再说什么,离开了酒店的房间。   黑泽阵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坐回到沙发上,把资料看完,烧了,又把目光转向那个手提箱。   在打开它之前,他从衣服的内衬里找到一个透明的小瓶,晃了晃里面的液体。然后他忽然笑了一下。   这是他刚刚被禁止使用的λ-AP13,准确来说,昨天下午前往那座别墅的时候,他只注射了一半,这是剩下的另一半。按照之前两次变回成年体型的时间判断,λ-AP13的用量与变回去的时间呈正相关,只是参加个宴会而已,一半也完全够用。   至于他不可能从任何地方拿到这种药……赤井务武大概是搞错了什么。他想做的事,还没有做不到的可能。   黑泽阵拿起手机,给某个人的邮箱地址发送了一封邮件。   发送的对象是——东江小姐。 第227章 血染的荆棘冠   「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黑泽先生也是。他不会去改变别人的想法,因为他漠不关心;但相对的,也没人能真正改变他的想法。」   「但黑泽先生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就算他不同意你的观点, 也还是会关心你,照顾你, 只是他的表达方式在普通人看来没那么普通。」   「有时候我会怀疑黑泽先生不是人类, 至少小时候不是作为人类生活的吧?」   「我见过他追查叛徒时的眼神。他很高兴,他在享受狩猎,哪怕在这个过程中会受伤;他对杀死或者抓回对方的结果并不在意,那是任务的要求。他寻找猎物、标记、循着线索追逐, 做出致命一击, 这些事对黑泽先生来说就像呼吸一样习惯, 但在其他人看来, 他像是跟山林里的野兽一样没有感情的捕猎者呢。」   「志保害怕他, 其实我也是。但黑泽先生是个很孤独的人,要是我都不靠近他的话, 他会渐渐离人群越来越远的吧。」   「……」   「但是麻烦大君离他远一点,你可以跟我谈恋爱, 但不能跟黑泽先生谈——离、他、远、一、点。」   ——明美日记, 2009年7月20日, 晴   自从那天凌晨回来, 黑泽先生已经睡了两天,一直睡到今天中午都没有消息。在酒店餐厅吃午饭的时候宫野明美问伏特加, 伏特加也不知道黑泽阵在哪里, 但他好像不是很担心的样子。   伏特加对宫野明美说:“大哥给我发了消息,说是找地方睡觉去了, 不用管他。”   宫野明美还是有点担心:“可黑泽先生已经睡了两天了……”   路过的宫野志保哼了一声:“他在伦敦的时候不是还睡了五天吗?又不会死,你关心他做什么。”   志保看起来很担心黑泽先生呢。宫野明美想。   只是黑泽先生好像当过志保太长时间的童年阴影,而且志保也没有几个正常的同龄朋友,导致她不知道该怎么对黑泽先生表达自己的情绪,这方面黑泽先生和志保都差不多。   不,不不不,志保还是比黑泽先生强多了的,她跟新朋友相处得都很好嘛,黑泽先生有时候甚至会有点拟人。   嘘,不能让黑泽先生听到这种话。   她正想着,抬头看到正从酒店房间里出来的夏目舟——唯一一个跟其他人都不熟的人,但小孩很懂分寸,也很成熟,相处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夏目舟跟她点点头,说:“小阵不会有事的,他偶尔会闹脾气失联,但其实是个很稳重的人。”   啊对,这个小孩一直管黑泽先生叫小阵,而且完全把黑泽先生当同龄人看,但黑泽先生也没有生气,就任由他那么叫。   说起来,其实他们一行人对黑泽先生的称呼都不同;她小时候是叫黑泽先生哥哥的,长大后就跟其他人一样叫琴酒或者琴酒先生了;志保一直喊他琴酒;伏特加从不喊黑泽先生的名字或者代号,都是叫“大哥”;夏目舟叫他小阵;至于夏目渚……爱尔兰,他称呼黑泽先生有时候叫哥有时候喊爹,惹急了还会说“琴酒那个混蛋”,感觉完全是把黑泽先生当亲密的朋友看呢。   还有妹妹认识的两个少年,她也认识的工藤新一叫黑泽先生“黑泽哥”或者“琴酒哥哥”,另一个喊的是“夜莺叔”,好像是黑泽先生用过的其它代号,宫野明美没问,但是想到了某部电影——她当然在关注那部电影啦,而且一看知道是以黑泽先生为原型的呢!   “说起来,克丽丝·温亚德的电影还没拍完吗?什么时候才能上映啊。”宫野明美自言自语。   宫野志保端着咖啡杯,用很冷淡的语气说:“再过两个月,她要定档在敬老节(每年9月份的第三个星期一,当年是9月21日)。”   “诶,志保,你怎么会知道?”   宫野明美记得志保和贝尔摩德的关系很差——不,准确来说贝尔摩德对她们姐妹两个都抱有很大的敌意,只是宫野明美根本接触不到贝尔摩德,所以无从产生联系而已。   “呵。”   宫野志保冷笑一声。   她为什么会知道,因为昨天贝尔摩德提前跟她说了档期,还特地邀请她去观影,说里面有惊喜彩蛋;宫野志保在电话里嘲讽贝尔摩德,贝尔摩德笑吟吟地跟她说要尊敬老人。   你是个鬼的老人!你现在不是你自己二十多岁的女儿吗?!   但这事没有跟姐姐说的必要,宫野志保咬着咖啡杯的边缘,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工藤参演了,他告诉我的。”   (实际上的工藤新一:啊?我怎么不知道?等等,夜莺和乌鸦的爱情故事就要上映了?!那前几天的魔术演出……?!)   (侦探把电影的人物替换成了琴酒和黑羽盗一,顿时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jpg)   黑泽阵醒的时候,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都已经回来了,还打包赠送一个刚到夏威夷的世良真纯。   也不是刚到,但她落地就跟工藤新一开始逃亡,一直逃到现在,才终于有了喘气的机会。不久前,就在他们马上就要被抓住的时候,一个骑机车戴头盔的姐姐突入现场,一个甩尾急刹车拦在了他们面前。   帅气的姐姐摘下头盔,原来是组织代号基尔AKA主持人水无怜奈的CIA探员本堂瑛海。   本堂瑛海开口就是:“他们两个是FBI、MI6和日本公安的人,你们想干什么?”   诶?   虽然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两个未成年能拥有三个情报机构的工作岗位,但CIA内部的交流还是很顺利的,很快他们就洗脱了嫌疑,还联系到了降谷先生。世良真纯快乐地跟视频通话里的人喊“透哥”,引得CIA的人频频侧目。   上午,水无怜奈专门开车把他们送了过来,听说黑泽阵也在这里,她往酒店上方看了一眼,说她就不上去了,她跟琴酒不熟,也没有在这里见面的必要。   告别的时候世良真纯随口问了一句:“水无姐,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被CIA追杀的?”   水无怜奈:“……琴酒给我发了消息。”   世良真纯&工藤新一:“……”   还说你们两个不熟?!这是能随便发个消息就解决的问题吗?都已经涉及CIA内部的纷争了啊!   水无怜奈:不!琴酒他真的是这种人啊!他就是会忽然发消息安排任务,不管有多离谱都默认你能完成,根本不考虑会不会带来麻烦的人啊!   不过他只对自己派系的人这样。   而且如果你遇到什么小问题,他也会很嫌弃地、很不耐烦地用他的方式简单粗暴地“帮”你解决。就结果而言……你就说干掉提出问题的人算不算解决问题吧!   “总之就是这样,最近夏威夷有些势力在活动,你们调查的时候如果发现不对,就通知我……或者FBI的人。还是FBI吧,他们在境内调查比较方便。”   水无怜奈想到CIA内部最近的情况,还是把这事推给了FBI,而且比起她,肯定是FBI那边跟这两个孩子更熟。   她离开后,工藤新一和世良真纯回到酒店,看到坐在房间门口的黑羽快斗。   黑羽快斗幽幽地问:“工藤,我们的房卡呢?”   工藤新一缓缓回答:“路上丢了。”   于是工藤&黑羽家的双胞胎面面相觑,最后黑羽快斗冲上去就锤工藤新一,大喊“工藤你为什么不来救我,呜呜呜——”,最后被下楼来的黑泽阵碰了个正着。   随后,黑泽阵一手拎着一只委委屈屈的小白鸽,另一只手上是抱着他手臂抱怨赤井秀一的世良真纯,带着工藤新一找到了正在等他的其他人,最后坐在了一起。   “所以黑泽先生这两天在哪里呢?”   “在楼上的房间睡觉。”   “诶?就在楼上吗?!”   “这层住满了。”   黑泽阵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话。   其实他睡更上层是因为有人替他清空了整层楼的房间,就为了能让他安稳睡着;他记得这层没有住满,就算真的客满,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也是没人的。   乌丸莲耶虽然死了,可他的遗产到处都是,有些就隐藏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根本联系不到他的身上,就比如夏威夷这座酒店里的一个房间。黑泽阵知道这是那位先生的东西,但他懒得说,也不想去碰。   等到酒店倒闭的时候,这些东西就会自然而然地消失了,没有任何东西能与承载的记忆一起停留到永远。   “今天有什么计划吗?”   黑泽阵自然地换了个话题,问在场的一群人。   伏特加是没什么想法的,他只是跟着大哥来,宫野明美来之前做了不少旅游计划,她兴致勃勃地捧着计划清单问黑泽阵:“黑泽先生,你这几天没事吗?”   “嗯。”   “太好啦!那黑泽先生这几天都可以陪我们一起玩吧!”   黑泽阵点头说可以,忽然又看到了旁边正在干饭的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以及正在订机票回家的世良真纯,就补充了一句:“不用带上他们几个。”   工藤新一眨了眨眼。   黑羽快斗迷茫地问:“为什么啊夜莺叔?”   黑泽阵:呵,虽然都是侦探,但夏目渚胆小怕事,夏目舟不会乱跑,而你们两个,只要闻到案件的味儿你们就追过去了,还要问我为什么不带你们出去玩吗,黑羽快斗?   兴许是黑泽阵的眼神太过幽深,黑羽快斗缓缓缩了回去,把自己藏到了工藤新一身后,而工藤新一轻轻咳了一声,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他只是个路过的名侦探。   小侦探有什么错呢,他只是想破案而已啊!   “还有真纯……”   黑泽阵顿了顿,问世良真纯要不要留下,反正她回去也只是照顾赤井秀一,黑泽阵觉得赤井秀一这人既然能搞出事来,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根本不需要人照顾。   奈何世良真纯对她大哥的滤镜太重,而且坚定地认为她大哥的伤还没好,需要人照顾,还是买票回到英国去了。   听说赤井玛丽也来了……黑泽阵倒是接到了赤井玛丽的电话,玛丽问他赤井务武在哪里,他沉默了半天,什么都没能说出口,玛丽最后说行,我自己去找,就挂了电话。   宫野志保问他:“赤井秀一不会来夏威夷了吧?”   黑泽阵回答:“他答应过我不会来。”   宫野志保:“……赤井秀一的话你也信?”   虽然她自己也是很相信赤井秀一的,在某些承诺,以及关乎性命和未来的事上;但讲道理,平时在一些小问题上,宫野志保觉得她还是很难相信这个男人。   比如说,赤井秀一明明有来夏威夷的动机,甚至和琴酒明示了,但他却向琴酒保证不会来夏威夷,而且琴酒竟然信了!   琴酒、竟然、信了!   黑泽阵站起来,随手揉了揉宫野志保的头发,说:“他对我说过的谎话,比你写过的实验报告都多。”   “那你还……”   “来就来,我会把他打到不敢再来。”黑泽阵觉得头发很好摸,又摸了一把。   宫野志保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茫然地看着黑泽阵,直到黑泽阵平淡地放下了手,若无其事地转身就要走。   你摸了就走?!   宫野志保直接抓住了黑泽阵的胳膊,黑泽阵也没有躲开,可真正抓住的时候宫野志保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她盯着黑泽阵,半晌才低下头,从牙缝里、从过往的回忆里、从她这几个月来的煎熬里挤出一句话来:   “对不起,琴酒。”   “……你又发INS骂我了?”   “我不是在说这个!”   酝酿好的情绪在那个人开口的一瞬间就被冲得支离破碎,而对方还很疑惑地看着她,好像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一样。   银发的少年眉眼间依旧是那个银发男人的影子,他抿了抿唇,好像打算说点什么,但最终又什么都没说;他认真地想雪莉可能做了什么让人生气的事,而且想不出来,因为想不出来而有点困扰。   他、琴酒他,在这方面真是个不懂人心的混蛋啊。   “我说的不是那个,我已经把INS注销了你不知道吗?!”宫野志保觉得自己好像又变回十年前的那个小女孩了,“我是说,APTX4869的事……”   黑泽阵终于听懂她在说什么了,这不还是上次那件事吗,雪莉怎么还在纠结?   他轻轻拍了拍雪莉攥紧他手臂的手,发觉科学家的手凉得可以,只是体温还是要比他高那么一点;他安慰雪莉:“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人来研究那种药,你也不是唯一的天才,反正组织里的研究人员那么多,不缺你一个。”   虽然,这听起来好像并不是安慰。   但宫野志保承认她确实被安慰到了一点点,并因为被看轻而火冒三丈。   她低声说:“如果没有APTX4869的话……”   黑泽阵并没有让她说完,就说:“我是‘死’在那位先生面前的,没有那种药,他就要亲手处决我了。”   虽然……现在黑泽阵怀疑那位先生要他服下APTX4869,而不是直接杀死他,本来就是想看到一些“不一样的结果”。   那现在这个他活下来的结局,那位先生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宫野志保不知道黑泽阵的想法,只闷闷地说:“可你因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被那些人追杀。”   黑泽阵想到前天【永生之塔】的那些人给雪莉带来的糟糕印象,解释了一句:“没事,他们以后不敢了。”   被吓到听到他的名字就跑,就连研究长生不老的医药公司都连夜关闭,黑泽阵甚至都懒得对他们做什么评价。   宫野志保不知道黑泽做了什么,但听到他的语气,决定暂时相信这个人,又说:“你说这副模样对你的战斗能力没有影响,但地震发生的那时候,你不还是被抓走……”   “那与这无关。”   “怎么会没有关系?!如果你还是原本模样的话——”   “没有影响,与你无关,那次我是故意的。”黑泽阵语气轻描淡写地回答。   “什么故意——你被狙击手打穿心脏也是故意的?!”   宫野志保几乎是尖叫出来的。   旁边在闲聊的其他人也忽然收声,缓慢且震惊地将目光转向黑泽阵和宫野志保的方向。   半晌,宫野明美才问:“什么叫……被狙击手打穿心脏?”   她当时在北欧,是现场唯二完全不知道事情经过的人之一,而地震前后发生的事,大家也都不是很愿意说,于是她了解的部分就仅限于……黑泽先生好像被某个敌对势力抓走,幸好后来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之类的。   黑泽阵微微抬眼:“字面意思。”   他没想提这件事。但雪莉已经下意识问出口,也没有刻意隐瞒的必要,反正他现在还活着。   其他人还是一副震惊的表情,特别是工藤新一,小侦探已经反应过来,或者说小侦探本来就有所猜测,只是刚刚得到回应而显得难以置信而已。   黑泽阵不满地压下语气,说:“你们对我有什么误解,如果不是提前商量过,就那种程度的废物也能打中我?”   在地震后的废墟上,被瞄准的那一瞬间他就察觉到了,只是抑制住本能,没去躲开而已。   工藤新一几次张开嘴巴,又把话咽回去,纠结数次,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但是……也、也就是说,黑泽哥,那之后发生的所有事,都是提前计划好的?”   “可以这么说。”   “包括你被他们——”   “起码在制定计划的人的意料之中。”   “……”   工藤新一还没继续问,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玻璃碎裂声。他看到灰原摔了杯子,攥住了黑泽阵的衣领,摆出一副质问的模样,却又忽然放下手,转身就跑出了餐厅。   黑泽阵往那个方向扫了一眼,说他去找人,也在这样一片沉默的气氛里离开。   工藤新一生生停下要追上去的脚步。   他知道得最多。   他去过那个地下基地,也见过那时候的黑泽阵,很难想象这个人能用这么轻松的语气把这句话说出来,可既然说这话的人是琴酒,那他又完全能理解了。   在这里的人中,明美小姐和夏目舟什么都不知道;黑羽快斗和夏目渚知道的事仅限于东京塔废墟的狙击;灰原清楚琴酒被抓而且跟组织背后的人有关,却不清楚那之后的事,但她了解琴酒的身体状况,能猜到琴酒被抓后的遭遇好不到哪里去;伏特加了解更多幕后的情况,却没见过、没见过在那个地下基地里的琴酒。   只有工藤新一真正见过。   从地下基地出来后,降谷先生就跟他说过,不要透露任何关于这里的情报,工藤新一也清楚,他不想被人盯上,特别是那个基地背后以及其关联的一些人,所以他谁都没说。除非菲莉娅小姐要暴露这件事,那没人知道他曾经去过那里。   而且黑羽快斗……快斗对“夜莺叔”有种异乎寻常的放心,或者依赖感,根本没去想背后可能有什么内情。在黑羽快斗看来,“夜莺”没说就是不需要关心的东西,而且黑泽阵看起来好好的,根本就没有问题嘛。   “工藤,你知道什么吗?”   黑羽快斗戳了戳工藤新一,小声地问。   虽然说是小声,但周围太过安静了,于是所有人都听到了他说悄悄话的声音。   工藤新一低着头,回忆起母亲给他上过的演技课,用沉重的语气伪装起真正的心情,说:“这一切都得从今年其实只有八岁的波本先生开始讲起……”   宫野明美:……?   黑羽快斗:诶诶诶诶诶——诶?!   夏目渚:不是,啊?这是我可以听的吗?!我不会被波本先生灭口吧?!!   伏特加:呃,嗯,难为小侦探了,我配合他一下讲故事吧。对不起波本,大哥不想说,只能让你牺牲一下了。   完全在状况外的夏目舟:所以波本是谁?   ……   宫野志保坐在海滩上。   偏僻的海滩遍地礁石,微微的月光照亮不远处半片风起浪涌的海面。临近海水的位置有拉起的长线和危险标识,就在白天还有人这里被暗流卷走尸骨无存。   栗色头发的年轻科学家坐最高的一块礁石上,抱着膝盖,看远处的海面。   “我和姐姐都很爱你。”   她这么说的时候,那个月光下的银发身影就站在她身后,或许也在遥望深夜的海面,又或许在看她。   “我很小的时候,姐姐告诉我,你是妈妈的朋友。我也一直是这么相信的。直到有人被杀死在我面前,你说,早点习惯。”   习惯不了。   面对死亡、面对如此轻易就像是扫了下垃圾一样轻易的死亡,她无论如何都无法不习惯。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忽然意识到,“琴酒”也是跟组织的那些人一样的、没什么区别的人。她是组织需要的齿轮,姐姐是将齿轮钉在组织的机器上的螺丝,而琴酒,是那把随时能把她们分开的螺丝刀。   可就算如此,琴酒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带她和姐姐出去,给她买想要的名牌包、满足她一些不算任性的要求的人。“唯一”这个词总是特殊的,她也总是会因此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特别是那个爱尔兰九世的死,“出国,回国,研究,跟姐姐很少见面,姐姐也不再提起你,她害怕你,我也是。可你什么都不说,还跟以前一样,像个只会执行任务的机器。”   保护她是因为她有价值。   来见她和姐姐是因为组织的命令。   而琴酒这个人本身,并不觉得她们有什么特别的,甚至每次都会很不耐烦。   宫野志保是渐渐明白这些事的,就在她想通这些的时候,小时候那些淡到可怜的滤镜也彻底消失了。她怕琴酒,可她能接触到的所有人都害怕那个男人,她根本不特殊,特殊的是她的才能,和能为组织提供的价值——而姐姐是她的风筝线。   “姐姐很爱你,跟爱着我、爱着我的父母一样爱你。她把你当做家人,希望我能摒弃一点对你的偏见……知道你也是卧底后,我也这么去期待了,虽然我也不知道能期待什么。   “你跟我们又不一样。组织都消失了,我想跟姐姐过普通的生活,可你不是。你是个喜欢拿自己当筹码的人,你会权衡利弊,做出对‘局势’最有利的判断,至于你自己会怎么样,你根本就就不在乎。   “APTX4869也好,λ-AP13也好,那时候故意被抓走的事也好……都是这样。   “我想治好你,因为你的身体变成了现在这样,我还没能做到,但我一直在努力、在尝试,在寻找任何微小的可能。但……你根本不爱惜你自己。不管我怎么努力,你都是永远也治不好的。”   这个人每次都把自己搞得乱七八糟地回来。   就算表面上看去完好无损,可每每看到抽血化验的结果,和这人身上的伤——或者伤口完全消失的皮肤,她都会感到愤怒和无力,而且后者总是居多。   你该怎么拯救一个喜欢戳破自己的气球?她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换谁来都不可能做到的吧?!   “我很委屈。”   她忽然提高了声音。   “我觉得我的爱没有得到回应,哪怕一丝一毫的回应。我没有姐姐那么大度,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姐姐也只能依靠我,我从小就理解这点了。工藤说得对,希望在不同立场上的人不通过交流就能相互理解,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扔在沙滩上的手机依旧在弹出消息,询问的、建议的、学术上的、美国卖保险的,她看都没看,就扔在那里,只有名侦探的置顶消息没被信息的洪流刷走。   “但你根本不会听我们说话,姐姐都知道你是个固执到了什么程度的人。我讨厌这样的现状,又很清楚我不可能要求别人变成我期待中的模样,所以我在生闷气——我已经坦白了,要不要听是你的事。”   她舒了口气,将视线放到了海面上方的天空。今晚没什么星星,月亮也几乎隐没,再过几天就是朔月。   一弯细瘦的月亮挂在天空中,被牛奶色的云笼罩,淡淡的光落在海面上,偶尔能看到远航的轮船。   身后的人一直没说话。   宫野志保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她根本没有回头看,万一跟来的人不是琴酒怎么办?   欸?欸——   莫大的恐慌瞬间笼罩在她的心头,她可以强忍着烦躁和不安的心情说出这些话,但如果坦白的对象搞错了?!那、那种事情不要啊!   她带着惊惶的心情转过头,发现黑泽阵就站在她背后,发现她是这个反应,甚至低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好,人没搞错,但是这人听完这些话后竟然是在笑?!宫野志保不理解,她真的不理解!琴酒真的够冷血够拟人,竟然能在跟少女谈心后做出这种事?!   黑泽阵确实从头听到尾,只是中途拿手机买了两张公园门票,最后笑了一下的原因是……   “挺可爱的。”   他看着已经长大的小女孩,想起她小时候的模样,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你现在也没长大,雪莉。”   宫野志保:……   宫野志保:…………   根本就没法跟琴酒这个人交流!根本!没有!办法!   她真的生气了,她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她怒气冲冲地站起来想走,刚站了一下却发现坐得太久导致腿麻了,于是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地杵在原地,心想事情变成这样都是琴酒的错。还有,跟这人沟通简直是浪费时间和感情,她早就该扔下琴酒不管的!   “我确实不可能是你期待中的模样,你对我的印象有太大偏差了,雪莉。”黑泽阵从她僵硬的动作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伸手扶了她一把,“但你也不用这么担心。”   “……”   “组织确实已经消失了,以后也没什么需要我拼命的时候,也基本上没有用到那些药物的机会了。”   黑泽阵说得很轻松,可这样轻松的话语里却莫名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至少宫野志保是这么觉得。   她大声说:“你保证!”   你保证不会再用那种东西,就算你不喜欢普通人的生活,至少别再让我看那些让人抓狂的检验报告了!我还年轻,我不想掉头发!你自己的头发都比我多!   黑泽阵想了想,他不打算对雪莉说谎,就说:“我可以保证,非必要的情况下不会再用这种东西。不过,过几天晚上我还有个宴会要参加,到时候可能会——”   “你刚刚不是保证了吗?现在又要用是吧!”   “之前就答应过要去了,而且,除了你之外还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黑泽阵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这是最后一次,就当做是我们的秘密,雪莉。”   他还是叫她雪莉。   宫野志保想,他连她真正的名字都不愿意叫,难道她会帮他保守这种秘密吗?不可能!她根本就——   “好。”   她、她……她心动并同意了。   那可是琴酒,琴酒在跟你商量一件事,而且把决定权交到了你的手里,这相当于抓住了琴酒的把柄!宫野志保扪心自问,她能拒绝吗?不能!在她的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她就已经同意了!   但她还是顽强地补了一句:“你说的,就这一次!”   黑泽阵“嗯”了一声,又说不会出什么事,那些人怕他怕得要死,他还有点担心自己出现的时候就把他们给吓跑了。   宫野志保又问:“过几天?”   黑泽阵回答:“7月22日,那天在地球背面的那个国家,有场日全食。那群阴沟里的老鼠可能比较喜欢这种日子。”   宫野志保:“……我觉得是因为在那个国家的节气里,23日是‘大暑’,夏威夷到22日晚上的时候那个国家已经在23日了,他们是知道你怕热才选在这个日期吧。”   也不无可能。   黑泽阵把宫野志保拽起来,说走吧,趁其他人睡觉去了,我带你出去玩,补上前几天的份。   宫野志保惊奇地看着他,表情不亚于刚发现自己实验室里的烧杯会说话。   “真的?”   “我已经买票了。而且再不走就有人来找我们了。”   可能是侦探,也可能是明美或者别的什么生物,总之他们两个继续待在这里肯定会被人找到。   宫野志保的腿已经缓过来了,她从礁石上跳下来,捡起手机,清了清嗓子,做出一副很成熟的模样,对黑泽阵说时间不早了,那我们走吧,我明天还跟人约了学术研讨。   黑泽阵这次没笑出声,就跟在她身后,直到宫野志保停下来等他,两个人才并排走着。   他们走在沙滩上,两排脚印很快就被海水淹没。   “琴酒。”   “嗯?”   “姐姐把你当我们家的人,但你肯定不是这么想的吧?在你心里我和姐姐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麻烦的小鬼。”   “……”   回答得也太无情了吧?!喂,琴酒,你刚才不是还有点拟人的吗?给我把刚才的琴酒还回来啊!   黑泽阵完全猜不到宫野志保现在的心情,他只是看向远方的夜空,从天与海的交界处看到了一片模糊的影子。   “也不是不行。”   “什么?”   “也不是不行,”黑泽阵将手插在口袋里,说,“如果你愿意叫我父亲的话。”   “……?”   宫野志保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没记错的话,琴酒只比她大十四岁,而姐姐那边——等等,他跟姐姐的前男友、赤井秀一那家伙根本就一样大吧?!   “琴酒!”   “那就算了。”   “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吧!!!”   两道身影消失在海滩上。   当晚,黑泽阵带着宫野志保——琴酒带着雪莉在夏威夷岛上游玩,卖甜甜圈的老板问他们是不是姐姐弟弟出来玩,这个时间有点危险,黑泽阵回答按年龄来说是父女散步。   宫野志保:?   准备回去的时候他们到了机场,黑泽阵往人群的某个方向看去,好像看到了一个黑色长发的身影……是错觉吧?就算赤井秀一要到,也不应该是这个时间。   接下来的两天里他都在带着四个、六个、八个……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多的小孩玩。   而且侦探的浓度越来越高了,什么服部平次白马探,净是一些没成年的小鬼,黑泽阵看着眼前乱跑乱跳的侦探小鬼们,觉得他的退休生活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还接到了那位导演——几个月前追着他试图让他出演“夜莺”的克里斯汀导演的电话,导演感动地说没想到少年你终于同意出演了,不熟悉没关系,你这次演的是幕后BOSS,只需要坐在那里表现得很冷漠很邪恶就可以了。   黑泽阵很想把电话挂了,但接电话的时候雪莉就在旁边,虽然参加宴会的事雪莉已经知道了,但她还不知道邀请他的人就是贝尔摩德……最后他叹气,跟导演约定了拍摄的时间。   哦,根本不用约定,电影有好几个导演,负责这部分的导演很有空,直接带着整个剧组飞到了夏威夷,当场拍完属于他的片段就走了。   就几分钟,等成片剪出来估计镜头也只剩下一分钟左右了。   虽然距离电影上映还有两个月,但黑泽阵已经能想到某些熟人看到这部电影时候的尖叫了——导演,贝尔摩德;主演,贝尔摩德&工藤新一/黑羽快斗&工藤有希子;主角,琴酒/夜莺;主角早死的恋人,魔术师乌鸦;那位先生,琴酒;某些角色的演员,原型本人;剧本,真实故事改编;挂名投资人,日本公安的波本先生。   “……”   不管怎么样,反正黑泽阵是不会去看的,等两个月后他就已经回海拉了,谁也别想拉他看这部电影。   呵。   黑泽阵扔掉电影海报,还是决定过几天就找个机会用偷税漏税的理由把贝尔摩德给送进去。   ……   7月22日,傍晚。   降谷零来到夏威夷,时间比较紧,没时间跟黑泽阵见面,他乔装打扮,准备去那个宴会打探情况……   “波本。”   背后传来的声音让他忽然一激灵,他明明做了伪装,能在这里认出他的多半不是友方。降谷零就要动手,幸好说话的人立刻补了一句:“是我啦,小零,我是你的姨妈。”   什么姨妈,他没有姨妈。   降谷零转身,正准备痛下杀手大义灭亲,却发现贝尔摩德这次没做易容,只是穿着漂亮的礼服、盛装打扮,用宽檐的帽子遮住半张脸,就出现在了这里。   她不是打算混进去……而是以克丽丝·温亚德的身份被邀请来的?   降谷零本能地意识到了不对。   “你来这里做什么?”   “参加晚宴,顺便来找一份资料……我猜我们的目的应该是一致的,你也打算混进宴会里吧?要不要帮我个忙?”贝尔摩德将食指抵在唇上,笑盈盈地说。   帮忙?   贝尔摩德来都来了,不可能没做好准备,所谓的“帮忙”就只能是临时发生的事,一听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降谷零心念急转,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他往角落里靠了靠,避免被人发现,问:“什么意思?”   贝尔摩德叹气,惆怅地说:“哎,本来Gin应该陪我入场,但他到现在都没出现,你能不能假扮他陪我进去?”   “……啊?” 第228章 血染的荆棘冠   「我是安室透, 一个普普通通的侦探,有一些朋友,偶尔兼职服务生,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身世, 也不是什么庞大组织的首领。」   「今天,我和青梅竹马的Hiro一起来到夏威夷, 本想带薪休假, 可我刚才路过一个有钱人举办的晚宴现场,被一个邪恶的女人纠缠住,她要我顶替黑暗组织的二把手跟她参加晚宴,而且这位二把手竟然是我哥哥兼我的竹马Hiro的养父!」   「她还说如果我不去的话, 我哥哥可能会有危险, 可恶, 我降谷……安室透最擅长的, 就是对那些自以为是的人说NO!所以我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她!」   注:这是通讯里诸伏景光的配音, 不是降谷零的心理活动:D。   “跟她进去不是最好的选择吗,而且不知道黑泽遇到了什么情况……”降谷零一边跟着贝尔摩德走, 一边压低声音对通讯另一头的诸伏景光说。   虽然这算是秘密行动,但贝尔摩德知道他日本公安的身份, 既然已经被认出来了, 降谷零索性也就不装了, 声音都没压得太低。   另一边, 诸伏景光没在什么易燃易爆炸的酒店,而是在一家安静的咖啡厅里。   这里以前是组织的产业, 现在到了降谷零手里, 拿来用也刚刚好。而且咖啡厅已经歇业好几个月了,根本不会有人光顾。   诸伏景光打开电脑, 坐在咖啡厅从外面看不到的角落里,用手撑着脸说:「电话确实打不通,但黑泽他不可能有事啦。我比较好奇的是,他答应贝尔摩德用成年人的体型去参加晚宴?」   降谷零重新确认了一下他们的位置,边走边回答:“至少贝尔摩德是这么说的。”   诸伏景光的声音像是在叹气:「上次莱伊说过,黑泽能变回成年人的体型,需要λ-AP13这种药物作为‘引子’,所以他又用了那种药……」   药物的痛觉副作用先不提,不是说使用的间隔起码要一个月吗?距离伦敦音乐会才只过了半个月而已吧。   好友的语气里有明显的不满,而降谷零心想事情还不止如此呢,就在几天前有个人的父亲给他打电话,交代的事情非常简短,可以说只有一句话:不要再给黑泽阵提供任何组织相关的药物。   虽然赤井务武没有明说,降谷零还是可以猜到肯定是黑泽的身体出了问题,而且搞不好黑泽这几天还用过这些药物——但给黑泽提供λ-AP13的人是你们吧!公安这边保存的药物还在保密室里,根本就没人能碰到也不可能拿出来啊!   降谷零看向前方金发女人的背影,他很怀疑贝尔摩德是不是根本不知道琴酒变回成年人需要什么代价——不,贝尔摩德肯定知道吧?她就是故意要这么做的!(贝尔摩德:?)   他和贝尔摩德到了宴会外走廊里的工作人员休息室,毕竟易容和打理衣服都需要一点时间。   更何况是用琴酒的身份……   啊?我演琴酒?   在经历了莱伊版琴酒、波本版莱伊后,《组织Online》的版本终于进化到了波本版琴酒的地步,希望组织的死人是真的死了而不是在地狱里看直播,不然降谷零就要下去杀个十进十出再回来了。   Yes,我演琴酒。(自信)   半个小时后,降谷零看着镜子里自己假扮的的黑泽阵,银发的男人跟“琴酒”一模一样,但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直到贝尔摩德挽上他的胳膊,降谷零嫌弃地……哦,现在看起来像了。   他就说少了什么,原来是对贝尔摩德的嫌弃啊。   贝尔摩德感慨地说:“你很像他。”   她想,亚莉克希亚的孩子长大会是什么样呢?在亚莉克希亚心里,Gin同样是她自己的孩子吧。   降谷零面不改色地回答:“你功不可没。”   他想,要是没有你在,也就没有这点恰到好处的嫌弃和不耐烦,那我也演不来琴酒啊。   组织的两位前高层互相恭维,虽然都完全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但大家表面上好像都很满意的样子,真是可喜可贺。   降谷零跟贝尔摩德前往宴会厅,一边走一边回忆之前拿到的情报,但就在他回忆的时候,有个愉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小零~”   “贝尔摩德,你再用这个称呼就别想出去了。”   降谷零威胁地看了贝尔摩德一眼,但那个金发的女人依旧在笑,而且笑得相当灿烂。   她好心提醒道:“宴会厅里有级别很高的信号屏蔽装置,你们的通讯已经中断了吧?”   套着黑泽阵衣服的降谷零好像被传染了遇到什么都不怎么在意的性格,只平淡地说:“意料之中,我们走吧。”   他和Hiro在来之前就设想了各种可能,现在的情况当然在他们的预料之中,降谷零不会有任何慌乱,Hiro也不会。   现在降谷零更想知道的是……黑泽阵去哪了?   ……   咖啡厅。   诸伏景光依旧冷静,他发现通讯信号被截断后,就往后靠在了咖啡厅的沙发上。其实他很想去支援Zero,但他的腿只恢复到能站起来走两步的程度,要参加那种场合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且现在他也没有办法自己过去,这座咖啡厅关着门,也绝不可能有人来……   “叮铃。”   咖啡厅的门被推开了,刚进来的赤井秀一和坐在角落里的诸伏景光面面相觑。   赤井秀一:“……”   没想到绝对没人会来的组织的废弃据点里会有人。   诸伏景光:“……”   忘了莱伊也是组织的前成员,他会来这里很正常。   很久,赤井秀一把他的针织帽正了正,自然地从门口走进了咖啡厅,对诸伏景光说真巧啊,苏格兰,你也在这里。   诸伏景光说是啊,太巧了,没想到你会来,所以莱伊你要喝一杯咖啡吗?   然后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   几秒后,赤井秀一点了根烟,就在这样寂静、安逸、清凉的咖啡厅里说:“我得到了情报,有人要在一场宴会上伏击琴酒,而且小银会参加那场宴会。”   诸伏景光假装敲键盘的手顿了顿。   赤井秀一看到他的反应,了然地问:“你们公安有相关的消息吗,苏格兰?”   “有,我们就是为那场宴会来的。”诸伏景光回答。   他没提资料的事,一来这涉及到各个情报机构间的竞争,二来他觉得目前的莱伊对那些资料也没什么兴趣,在养伤休假的时候更不可能接到相关的任务。   诸伏景光扣上手提电脑,打量了一下便装前来的赤井秀一,说:“不过黑泽没在那场宴会上,他迟到了。”   赤井秀一点头:“那还好。”   反正他没想跟小银直接见面,他怕被打。他来夏威夷跟宴会的事没关系,这是他后来才得到的情报,虽然诸伏景光不清楚,但黑泽阵一看就能分辨出这些事的先后顺序和因果关系。   赤井秀一刚想既然这样,我就回去了,却听到诸伏景光继续说:“但Zero假扮黑泽跟贝尔摩德进去了。”   赤井秀一:“……”   他掸了掸烟灰,说,那我们去救降谷君吧,不能让他被当做他哥哥(黑泽阵)给杀了。   诸伏景光还没说完呢:“而且场内屏蔽了信号,所以黑泽之后还是可能会前往宴会的现场。”   赤井秀一:“…………”   他对上那双雾蓝色的眼睛,终于无奈叹气,说苏格兰,你有话就直说,这里就我们两个,没什么不能谈的吧。   诸伏景光笑了。   “莱伊,你也不想被人知道你偷偷来了夏威夷吧?带我一起去救他们。”   话音落地,却是一片寂静。   他们两个对峙了一会儿,赤井秀一慢慢地抽完了烟,才问苏格兰你确定吗,我们两个现在一个手伤一个腿伤,进去可能就出不来了。   诸伏景光说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赤井秀一就耸耸肩,说好吧,如果到时候我们一起出事,你记得跟降谷君留言,让他别刨我的坟。   于是,这两个人决定结伴前往晚宴,而此时此刻,知道这场晚宴的其他人都还完全没想到他们会来……   临走的时候,诸伏景光忽然问:“对了,你不打算用真实身份,那要跟Zero一样假扮黑泽吗?”   “……?”   “你已经做过一次了,也算有点经验吧。”   赤井秀一对上诸伏景光表情认真的脸,发现苏格兰竟然没在开玩笑。   他把苏格兰的手按下去,无比坚决地拒绝了这个提议:   “不。小银会杀了我。一定会。”   他不想知道琴酒抵达晚宴的时候发现里面已经有两个琴酒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一点都不想知道。   ……   此时的黑泽阵还不知道他要去的那场晚宴上忽然多出了几个熟人,也不知道差点就发生了能吓死某些老鼠的琴酒影分身事故,因为他还在前往晚宴的路上……而且被人拦住了。   准确来说,是准备在晚宴上伏击他的人太有效率,他还没到就半路拦下直接动手了,于是他们在距离宴会厅不远的地方打了起来。   漆黑的小巷里,银发的男人慢悠悠地松开手,将夺来的枪扔在地上,往周围扫了一眼,说:“要动手就快,别浪费我的时间。”   他要迟到了。   虽然跟贝尔摩德的约定迟到一两个小时并不碍事,反正是她求自己来的,但黑泽阵不打算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也不想以成年人的模样出现太久,免得被某人发觉。   围住他的十几个人可能是第一次见到伤口能快速复原的场面,拿着枪都不敢开,看他的表情也越来越惊恐。   黑泽阵知道跟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谈没意义,就慢悠悠地往前走。   他走一步,那些人就退一步。   他有点不耐烦了,对不远处的黑暗角落说:“来找我做什么?直说吧。”   那里有人,他一开始就知道那里有人。对方或许觉得自己藏得很好,但终归不是专业的同行,黑泽阵在踏进小巷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只是留个面子没说而已。   黑暗里的影子动了动,一个穿深红长裙的女人走了出来,她戴着黑色的面纱,皮肤养得很好,还有一头金发。   她深呼吸,声音有点颤抖:“不是你先对我们动手的吗?!”   黑泽阵看着她,墨绿色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异样的冰冷光泽。被看的女人头皮发麻,退了两步,就在她想要不还是逃跑的时候,黑泽阵疑惑地问:“你是谁?”   难道他什么时候杀过这个女人全家?还有,这个女人是ANI结社的,还是组织的,又或者【永生之塔】的那群老鼠?   对方的心跳和呼吸都乱七八糟,他没法从这些地方辨认出这个女人的身份。从一开始黑泽阵就想问了,这人是谁,为什么带人袭击他,他要去宴会,没时间跟她玩游戏。   女人沉默。   片刻后,她扯掉面纱,露出一张不算年轻但精心保养的脸来,这张脸黑泽阵还真见过,就在前几天那座已经被火烧毁的别墅里。   她咬咬牙,道:“【G】先生,我们当然见过。我父亲已经被你杀了,我与几位兄弟对长生不老都没有执念,已经关停了所有跟研究相关的产业,我们已经决定退出【永生之塔】,但你既然要赶尽杀绝,还杀我弟弟……”   黑泽阵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问:“你弟弟是谁?”   女人再次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他叫米歇尔·阿雷……”   “不认识。”   黑泽阵回答得非常果断,他就没听过这个名字,也不知道自己跟这个人能有什么交集。   说话的女人明显地迟疑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我们只找到了地上的血迹,尸体已经被警察带走了。米卡(米歇尔的昵称)出事后,我几位兄弟也接连失踪……”   “没见过。”   “……”   不等那个女人继续说话,黑泽阵就面无表情地说还有你爹是谁,我不认识也不记得在哪里杀过他,如果你只是来跟我说这些的,现在可以滚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想,永生之塔的人应该去写剧本,别浪费他们这么大的脑洞。   黑泽阵看她一时间没反应,也不想继续等,抬脚就要离开小巷,周围的那几个杀手也没有一个敢拦他的。   可那个女人忽然反应过来,挡在他面前,忽然提高了声音,恶狠狠地说:“事已至此,我弟弟已经死了,你也不可能放过我们,不如就在这里同归于——”   她攥着手机,就要按下艺术就是爆炸的开关,可就在这个时候,她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年轻的疑惑声音。   “哎,老姐,你怎么在这?”   小巷外忽然探进来一个脑袋,那个女人的动作一顿,话也卡在了嗓子眼里。   她转过头,只见一个金发的年轻人出现在巷口,他看到一群持枪的人也完全不在意,只是看到黑泽阵的时候迟疑了一下,问:“你是那个……弹钢琴的维兰德先生?”   黑泽阵抬眼看他:“蜘蛛。”   蜘蛛眨了眨眼:“……夜莺?”   黑泽阵没搭腔,但蜘蛛已经从他熟悉的冷淡态度里认出了他,虽然从外表上看起来确实哪里不对。   蜘蛛吸了口气,用一种新奇的语气说你不会真是夜莺吧,所以蝴蝶那天说的是真的,其实你能随意在成年人和少年之间变换,而且已经活了……   银发的男人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再说一句你就可以死了。”   蜘蛛瞬间收声。没认错,这就是夜莺。   他小心翼翼凑到姐姐身边,问:“姐,你跟夜莺认识啊,对了,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杀人不眨眼的【G】……”   他姐姐当场暴起,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对不起【G】先生我弟弟疏于管教什么都不懂我这就带他回去重新教育,刚才我是昏了头了其实完全没有冒犯您的意思,请您暂且放过我们明天我就把他打断腿登门道歉!”   蜘蛛惊恐地发现他五十多岁的姐姐忽然爆发出了让人难以想象的力气,他想挣脱,姐姐的手却纹丝不动!   还有,姐姐这个怕得要死的反应……所以夜莺真的就是他们说的【G】先生啊!就是那个满世界追杀老年联谊会成员的那个?   那我爹是夜莺杀的?   杀得好啊!   蜘蛛在拼命挣扎,他姐姐试图挽回局面,整个小巷里都充满了一股诡异的气氛。   黑泽阵就站在那里看着,看了没几秒,他就不耐烦地说:“让开。你们挡到路了。”   眼前的道路瞬间清空,不管是那对年龄相差极大的姐弟还是其它的杀手,都瞬移到了小巷的两侧。黑泽阵也不理他们,就往外走,走到一半,他忽然停住脚步,转过了身。   刚松了口气的蜘蛛姐姐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忐忑地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黑泽阵向她伸出手:“邀请函。”   晚宴的邀请函。   这个女人本来是要让人在那个晚宴上杀他的,既然如此,她手里肯定有晚宴的邀请函。   他迟到了,贝尔摩德肯定已经入场,黑泽阵也懒得想办法混进去,现在有张邀请函放在他面前,为什么不拿?   蜘蛛的姐姐很快就反应过来,毕恭毕敬地把一张深红色的邀请函放到了黑泽阵手上,又说这种级别的邀请函是不记名的,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冒着生命危险)跟您一起去。   黑泽阵说不用了,以后也别出现在我面前。他拿了邀请函就要走,终于能说话的蜘蛛喊住他:“等等,夜莺,蝴蝶她怎么样了?”   “跑了。”   “你放她走了?”   “嗯。”   银发男人离开后,姐弟两个面面相觑。   蜘蛛靠在小巷的墙上,收起刚才看似天真烂漫的表情,说姐啊,你刚才是不是准备把这里给炸了,幸亏我出现,不然夜莺肯定已经把你给宰了。   她姐姐冷笑一声,说幸亏你?要不是你忽然失踪,也不会有今天的事,所以你这几天去哪了?   “我那天差点被前同事枪杀,夜莺叫FBI来救我,这几天我都在医院里昏迷啊。”   “……那你表哥?”   “哦,我给二表哥打电话让他去接我,结果他在FBI遇到了以前的情敌,打起来了,然后他发现他的前女友其实就是情敌的马甲,于是他们打着打着就打到床上去了。”   “……”   “然后我跟堂哥打电话,堂哥说他马上就来,但是他遇到了一个侦探,被当成了嫌疑人,要等会儿才能到。结果半天时间里他遇到了八个侦探十三个案件,最后因为暴起打伤侦探被关进局子里了。”   “……”   “我又给我没用的亲哥打电话,接电话的是税务局(IRS)的,说我哥不见了,问我知不知道他的下落,他偷税漏税跑路了临走前留了封信说让他弟弟还债。我说我打错了,我不认识他,就挂了电话,决定自己回家。”   “……”   “然后我就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你和夜莺了。”   蜘蛛说完,看到他姐姐欲言又止的表情,又想起他刚到的时候姐姐准备按下的开关,心想幸好自己到了,不然他姐姐和夜莺都已经没了。   哦,夜莺是职业杀手,可能不会有事,但他姐姐肯定是没了。   “老姐,所以夜莺他是……”   蜘蛛话还没说完呢,他姐姐就抬手打断,神色莫名地打量他,从头看到尾。   蜘蛛被姐姐看得头皮发麻,正在想他姐姐是不是被夜莺吓到了,就听到姐姐严肃地问:“你跟他关系怎么样?”   “还行?虽然不熟,但他也没宰了我。”蜘蛛仔细想想,觉得他跟夜莺确实不熟,但夜莺能给他叫FBI救护车,肯定是有那么一点同事情分在里面的。   姐姐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在蜘蛛不明就里的茫然眼神中说:“米卡,以后咱家的家主,就由你来做吧。”   蜘蛛:“……啊?”   他不就是去见老同事然后不小心进了个医院吗,怎么忽然就要继承家里的皇位了?   ……   晚九点钟。   喧闹的晚宴,流转的光影,酒杯与甜言蜜语的碰撞间,贝尔摩德亲昵地挽着她的外甥(表面上一个外甥,实际上是另一个外甥),心情好得不能再好,跟前来打招呼的人谈笑风生。   手握资料线索的中间人还未出现,所有得到消息的猎人都在暗中观望伺机而动,焦急地等待那个时机的出现。   平日里降谷零也是其中的一员,但现在他的情绪不能再沉稳——反正贝尔摩德已经通过CIA约好了,那位中间人会来找到他们,现在需要等着就可以。至于这份资料到底是给日本公安还是CIA……   贝尔摩德(爽快):当然是给我家小零啦!本来我和Gin就没打算让CIA拿到这东西呢!   降谷零:……   头一次觉得有个姨妈也是不错的,但小零这个称呼他还是不能忍。   另外,他也是第一次察觉到琴酒的身份和性格到底有多方便——他甚至不用搭理任何人,反正负责说话的都是贝尔摩德,他觉得烦的时候只要看搭话的人一眼,对方就识趣地告退,实在是……   实在是太好用啦!   遥想以前使用各种身份跟人交涉时的辛苦,降谷零在心里叹气,当年要不是他身为情报人员需要情报,不能跟琴酒一样敷衍了事,不然他也很想体验一下在宴会上摸鱼的轻松感。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贝尔摩德忽然凑了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是那个人。”   降谷零顺着贝尔摩德的目光看过去,看到在不远处的落地窗边,一个西装革履但很小心地隐藏在窗帘后的男人正在与人交谈。这是他们要找的交易对象,也就是拿着那份资料的代理人派来跟“客户”接触的中间人。   而正在跟这位中间人交谈的对象是个身材高大的长发女性,帽子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她一手优雅地捏着一根烟,另一只手放在身边的轮椅上,轮椅上坐着一位应该是她弟弟的少年。   降谷零看清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后,大脑空白了一瞬:Hiro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啊啊啊啊——   虽然诸伏景光做了些许的伪装,不熟悉的人完全认不出来,但降谷零可能认不出诸伏景光吗?他只看一眼就知道那个少年是Hiro了啊!   那这个跟Hiro在一起的女人是谁?他们来这里做什么?Hiro的腿还不能自如行动,如非必要绝不会到宴会上来,难道说Hiro被挟持了?该死,不应该把Hiro单独留在那个咖啡厅的……   “小零?”   贝尔摩德跟诸伏景光没那么熟,没有立刻认出轮椅上的少年,但她意识到降谷零的状态不对,又看到那边的少年,就忽然明白过来。   “那是苏格兰?”   “是Hiro。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降谷零的心情沉了下去,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甚至没反驳贝尔摩德的称呼;而且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另一边的人已经注意到了他们的视线,往这边看过来。   负责交易的中间人显得非常警惕,不过看到克丽丝·温亚德的时候他显然放松了一点,不得不说大明星的名声还是很好用的,而脱离地下的世界后……认识琴酒的人并不多。   嗯,宴会开场的时候看到(降谷零版)琴酒当场找了个机会跑路的那些人除外。   八目相对。   降谷零看着诸伏景光,诸伏景光也跟他眨了眨眼。赤井秀一悠然抽烟,贝尔摩德若有所思。   此时的降谷零和贝尔摩德:看来资料的事得先放一放了,先救出被挟持的Hiro(外甥的幼驯染)再说。   此时的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资料的事先不急,想办法救出Zero(降谷君)和黑泽(小银)再说。   此时负责交易的中间人:怎么回事,这种所有人都一见钟情只有我不行的气氛……   还是此时。   黑泽阵就坐在他们不远处的桌子边,银色的长发被临时染成了金色。他把头发松松绑起来,发尾垂落在身后,几乎落到地面上。浅色的衣服完全不像是他平时会穿的风格,压在头发上的荆棘王冠是造型师非要加上的,当时他跟不怕死的造型师对视了半天,最后还是满足了造型师一生只有一次的请求。   点缀着宝石的荆棘王冠确实会吸引人的视线,不过他在晚宴上并不显眼,至少不如某些人显眼——比如跟大明星克丽丝·温亚德走在一起的“他自己”什么的。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端起茶杯,想:这群人到底在搞什么,闲的吗?   他看到贝尔摩德的动作就知道假扮自己的应该是个熟人,而轮椅上的人是诸伏景光,那跟他家小孩在一起的应该是公安的人?这四个人见面交换了眼神,却都没有动作,不知道是在搞什么把戏……   黑泽阵想来想去,都没想出这里有什么危险让他们不能直说,非要在这里对眼神,搞不懂,啧。   【永生之塔】的人在“琴酒”刚出现在晚宴上的时候就该吓跑了,ANI结社和乌丸集团的残党(如果还有的话)也没必要在这种场合动手,非要说的话,一个小时前确实有想在晚宴上袭击他的人,但那个女人已经带着她弟弟光速遁走,估计这辈子都不敢再出现——所以,他们到底在忌惮什么东西?   黑泽阵不理解,但反正贝尔摩德已经找到替身跟她一起参加晚宴了,他选择继续坐在这里喝茶。   他的目光落在背对着他的黑发女性上。   他确实怀疑过那是降谷零,毕竟跟诸伏景光在一起的只能是诸伏景光信任的人,但降谷零不像是假扮女性这么自然的人……还是说降谷先生为了来一趟美国,付出太多?   那假扮他跟贝尔摩德一起出现的人是谁,跟贝尔摩德那么熟,还了解他(琴酒)的风格,总不能是赤井秀一吧?最好别让他知道赤井秀一真的来了夏威夷,呵。   他就看着。   贝尔摩德:“啊呀,晚上好,上次我们见过面的,杰罗姆先生。请问这位小姐是?”   交易对象:“啊、这位是刚才遇到的……”   见鬼,他记得克丽丝·温亚德是官方的人,代表美国的情报机构来的,但面前这位玛丽小姐也自称是美国官方情报机构的人,他们两个竟然不认识吗?   赤井家的“长女”玛丽小姐(划掉)特别自然地用了母亲名字的赤井秀一:(笑)FBI和CIA互相不知道彼此在干什么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虽然我现在是陪着日本公安来的MI6……   终于看清这个黑发女人的降谷零:“……”赤井秀一!怎么是你!你这身伪装是怎么回事我差点没认出来,不对,重点是你带Hiro来这里干什么?!   赤井秀一无辜地眨了眨眼: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是苏格兰挟持了我,他威胁我带他来的……   诸伏景光假装没注意到好友的担忧里带着谴责的眼神,笑着对贝尔摩德说:“温亚德小姐可以给我个签名吗?我弟弟小阵特别喜欢你,是你的粉丝!”   贝尔摩德:“……”   Gin听到这话会杀了我的。还有,苏格兰,你跟赤井秀一来这里不会是想看小零的笑话吧?   黑泽阵:“……”   完全听到了,但没有反应,他不会对自己家的小孩生气,甚至很无聊地坐在那里自己和自己下起了棋。   晚宴的角落里,对话的场面一时间变得非常尴尬,或许有人在注视着这里,但暂时没有选择动手;黑泽阵低头跟自己下棋,没打算现在就引起他们的注意,他准备等这群人分开的时候再问是怎么回事。   黑白的棋子落在棋盘上,有人从他一侧经过,几乎完全不存在的脚步声让黑泽阵往来人的方向看去,发现从他身边刚刚过去的……还真是个他认识的人。   浅金色头发的年轻女孩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什么人盯上了,她往正在交谈的几个人的方向看去,一边走一边咬着指甲思考问题。   菲莉娅·M小姐在想,这或许是个机会。   她没有把目光落到那个银发男人身上,毕竟视线太明显就会被察觉——虽然不是为了这件事准备的布置,但如果现在动手的话,确实有杀死“琴酒”的机会。   要动手吗?   菲莉娅还在犹豫,她来这里其实是有别的目标,而且如果被发现的话,她这次就真跑不了了。   她思考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她真正想杀死的对象就坐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落下棋子,又往她的方向看过去。   黑泽阵沉思:她为什么一直在偷偷观察诸伏景光,难道是看上我家小孩了?   (菲莉娅:?那是因为我不能直接看琴酒,所以只能越过他看其他人!)   负责交易的中间人觉得现在这个场景非常诡异。   他左边的克丽丝·温亚德对那份资料很感兴趣,但现在不是谈交易的时候,克丽丝·温亚德旁边的银发男人心情好像很不好,中间人不认识“琴酒”却听拿着资料的代理人说“不要惹银发的男人”,所以他从始至终都很小心;   他右边是特别漂亮的有着黑色长发的女性,她开口就说了关于那份资料的事,但似乎对资料本身并不感兴趣,至于她弟弟,黑发的少年一直在专注地看克丽丝·温亚德那边,中间人有点怀疑他们就是冲着那边的两个人去的。   那他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在车底,如果这里是什么联谊会的现场,那能不能让他先离开?   最开始计划的交易对象也不是美国官方啊,得到消息想要这份资料的人不在少数,而且他还没跟代理人联络,决定最后将资料交给哪方面的人呢!   于是中间人找了个借口离开,他在这里快要待不下去了,他跟这几个人礼貌地道别,离开宴会厅,跟一个穿着黑色礼服的女人擦肩而过。在那个瞬间,他好像看到了一只展翅欲飞的黑色蝴蝶。   基安蒂躲在晚宴角落的阴影里,假装拿起酒杯,实则看着不远处的四人。   贝尔摩德,琴酒,苏格兰和……不用看了,剩下的那个女人肯定是波本!已知波本和苏格兰来了夏威夷,以波本和苏格兰穿一条裤子的关系,他是不可能放苏格兰自己出现在这种地方的,所以这只能是波本!很好,她今天就是来杀波本的!   好,他们分开了,琴酒和贝尔摩德去了别的方向,现在就是杀死波本的最好时机,如果能把苏格兰也做了就更好了!   她攥紧了袖子里的东西。今天她不是来当狙击手的,她很清楚,从远处几乎找不到波本的破绽,规避狙击手的视野对长期做情报工作的波本来说已经成为了本能。   她会杀死波本,在琴酒看不到、也救不了他的时候……她的嘴角浮现了一丝冰冷的笑意。   不远处一直在看她的黑泽阵:……   所以基安蒂这是要干什么,她不是要杀波本吗,波本在这群人里?她一直盯着那边的黑发女人,难道那个黑发女人真是降谷零假扮的?降谷先生,你——你牺牲挺大的。嗯。   与此同时,菲莉娅小姐终于下定了决心:她要在这里杀死琴酒,完成……维兰德给她的最后一个任务。   于是,就在这场暗藏杀机的宴会上,假扮成琴酒的降谷零和被误认为是波本的赤井秀一危在旦夕!   唯一看到了所有凶手的,就是一直在旁边喝茶下棋的黑泽先生!   下回预告:   《激战!夏威夷宴会上的生死一刻~即将被爆破的晚宴现场!》明天同一时间,敬请收看《名侦探诺瓦利斯夏威夷事件簿第四百三十二回》!(假的,并不会播出:D) 第229章 血染的荆棘冠   交谈的低语在柔和的音乐中轻轻入耳, 晚宴的主人拿着酒杯哈哈大笑,对前来的宾客说:“哈哈,怎么可能呢, 我早就让人做过详细的排查了, 每十分钟就将整座大楼巡逻一遍,不放过任何炸弹, 这里是绝对不可能爆炸的!”   宴会上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   就在这一片欢乐的气氛里, 菲莉娅小姐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型号经典长盛不衰的手机,就要按——   黑泽阵抬手捏住了她的后衣领,把人拎了过来。   “你想杀谁?”   冷淡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菲莉娅小姐吓了一跳, 刚要扑腾着回头看是谁这么不长眼色, 就听到某个熟悉的声音在对她说话。   菲莉娅:“……”   琴酒不是在前面吗, 为什么她从身后听到了琴酒的声音?她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一眼那个银发的男人(降谷零版), 又缓缓回头……   不用回头了, 黑泽阵直接把她拎到了旁边的椅子上,然后继续下棋, 甚至没看她一眼。   菲莉娅小姐呆若小兔地坐在那里,完全不敢动。   不敢动不敢动, 贝尔摩德旁边的那个是不是琴酒不知道, 但她旁边的这个肯定是琴酒。(坚强的微笑.jpg)   她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余光去看黑泽阵, 只看到一片柔软的金发, 而那个有着琴酒的脸的金发男人正在悠闲地跟他自己下棋,好像完全没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   等等, 她记得好像是有什么金发琴酒的传闻来着, 难道琴酒本来就有两个人,一个金发一个银发, 其实他们是双胞胎?   “所以你是来杀我的?”黑泽阵终于扔下棋盘,看向她,慢悠悠地问,“谁给你的自信能杀掉我的?”   【塔】的那些老鼠都快要被他吓死了,这只倒是不怕死地来杀他,就是太犹豫了点,看不出一点专业性。起码换个专业的人来——而不是闲着没事就搞爆破魔法,这样显得你们不像是运筹帷幄的幕后黑手,更像职业拆迁队。   哦,其实这个也怕他,跟只小兔子似的,不知道为什么怕成这样还敢下手。   菲莉娅听到他的话,下意识就往后缩:“我、其实……”   黑泽阵不打算听从一开始就是谎言的话,向她伸出手,直白地说:“拿出来。”   “……什么?”   “爆炸的开关。”   黑泽阵根本不跟她废话,基安蒂可能盯着波本,就算那个女人不是波本……他家小孩还有腿伤,也有点危险。不过在解决基安蒂的问题前,他得先把这边的隐患给解决了。   他看到菲莉娅没什么动静,微微皱眉:“还是说你希望我在这里动手?”   一旦打起来,事情就会变得麻烦很多——首先,他会被人发现;其次,现在还有人想杀波本。黑泽阵一向喜欢用更有效率的方式解决问题,比如威胁小孩。   菲莉娅往后缩了缩,再缩了缩,最后退无可退,终于把手放进衣服的口袋里,把那部型号老旧全球通用畅销二十年的炸弹犯专用品质保障的手机拿了出来……心不甘情不愿地递给黑泽阵。   但就在黑泽阵的手指要碰到这部经典手机的时候,她忽然按下了按键“0”,扔掉手机果断在地上打了个滚就跑!   就在按键声“滴”的一下响起的那个瞬间,这座据说根本不可能爆炸的大楼,还是被炸了!   穹顶的彩雕玻璃碎裂,五颜六色的碎片如雨幕般哗啦哗啦往下掉,爆炸的震响中是人群的尖叫,自信满满的晚宴主人端着他的酒杯被炸上了天,假发脱离他的头顶自由地飞翔,在那一刻,他想的是:发生什么事了?   黑泽阵没抓住人。   爆炸发生的时候他们背后的玻璃轰然炸碎,黑泽阵往后退了半步,看到浅金色头发的年轻女孩重重撞到地上吸了口气又爬起来拼命往外跑,压根不管背后发生了什么事。   “菲卡。”   啧。维兰德到底怎么教的人,才让她长成现在这样的?   黑泽阵没去追逃走的菲莉娅,短短几秒里就覆盖整座建筑的爆炸可不是闹着玩的,地面在摇晃,只需要几分钟这里就会彻底塌陷。好在爆炸没有直接发生在宴会厅里,炸弹应该被安置在穹顶、地下和外面的走廊……当然也不排除本来有,只是没被引爆的可能性。   他捡起被丢在地上的手机,还没来得及查看,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惊呼。   “【G】先生……你……你……”   捂着受伤的手臂跌跌撞撞跑来的男人一脸惊恐,看到黑泽阵起身的时候就更惊惧了。   他连退数步,脸色被吓得惨白,终于哆哆嗦嗦地说:“对不起【G】先生我们是哪里招待不周让您不满意了吗,您您您炸得还开心吗,需要的话隔壁的几座楼也可以给您炸着玩……”   黑泽阵:“……?”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个男人就进行了鞠躬道歉艰难转身拔腿就跑的一条龙操作,看似踉踉跄跄实则健步如飞地离开了宴会厅,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黑泽阵沉默几秒,低头去看身为罪魁祸首的那部手机,动作流畅地把手机给拆了,扔进了垃圾桶。   混乱中,晚宴上的人群遮挡了视线,黑泽阵往之前那几个人的方向看去,发现推着轮椅的黑发女人刚刚离开宴会厅,而基安蒂跟了上去,于是黑泽阵穿过混乱的人群和依旧从穹顶上方坠落的玻璃碎片,往外面走廊的方向去。   说起来……   从这个角度看,那个“女人”好像有点眼熟啊。黑泽阵面无表情地捏了捏手指的骨节,咔嚓一声,与巨大的玻璃碎片落地砸碎的声音混在一起,无比清脆。   ……   走廊。   推着轮椅的赤井秀一停下脚步,他知道背后有人追上来了,诸伏景光也知道。   只不过他们不清楚对方是冲着谁来的,可能是“苏格兰”,可能是“琴酒”,也可能是赤井秀一,总之应该不至于是降谷零,毕竟谁都知道降谷零不会离开日本。   刚才他们两个在宴会厅中央,所处的位置实在是不算好,也找不到掩体,上方的玻璃碎片和即将坍塌的穹顶随时可能砸到他们头上,于是两个人就跟着其他逃生的人群来到了走廊。而盯上他们两个的人果然也追了上来,他们穿过人群,最后在烟雾和警报中停在了已经没有人的走廊里,才转过身。   “基安蒂?”赤井秀一挑眉,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老熟人,虽然也不是那么熟,毕竟在组织里的时候,狙击手共同出任务的时候很多,见面的次数却没有多少。   盛装打扮的基安蒂也停下脚步,冷静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个人:坐在轮椅上按兵不动的苏格兰,似乎根本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危险,脸上是跟在组织时期没什么区别的笑意;个子很高的黑发女人把帽檐压低,也轻轻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赤井秀一确实在笑,他本来以为自己和苏格兰是要被琴酒抓包了,两个应该好好待在家里的伤员出现在了爆炸的宴会现场,但既然不是琴酒,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他没摘变声器,就很自然地用刚才的女声说:“原来是你,基安蒂,没想到……”   基安蒂打断了他的话:“我是来找你的,波本。”   赤井秀一:“……?”   基安蒂继续说:“没想到你为了隐藏身份甚至女装参加宴会!但没用的,波本,我一眼就认出你了!为了单独跟你见面,我终于找到机会避开了琴酒……”   赤井秀一:“……”   诸伏景光:“……”   不,你要找的波本不在这里,真正的波本就是你刚才特地避开的人,要不你还是回去找他吧。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赤井秀一和诸伏景光对视一眼,赤井秀一就丝滑地让降谷零替他承担了假扮漂亮姐姐的美名,换了波本说话的语气问基安蒂:“你要单独见我?基安蒂,你现在还是被通缉的状态吧。”   扮演波本,赤井秀一也是专业的,他不但扮演过,还帮波本查过组织的账呢。   虽然查账到最后也没有什么结果……但苏格兰就在旁边,这可是波本认证的唯一标识,现在苏格兰是他的同伴,是不会拆穿他的,他们之间的信任坚不可摧!   基安蒂深吸一口气,握枪的手都在颤抖,但她的枪口没有对准那两个人。   “科恩是怎么死的,你一定知道吧?”   她已经问过琴酒了,但琴酒不关心这种事——他从不缅怀过去,也不给人扫墓,他只关心活着的人,就像几天前他明明可以动手,却还是任由基安蒂逃走一样。   琴酒偶尔是会放水的,但只有一次,不能再多,基安蒂想自己在某些特别的方面还是能看懂琴酒的。   她死死盯着“波本”,看到那个黑发的“女人”叹了口气,最后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当时我不在场。”   就算真正的降谷零在场也不能回答你,因为科恩死的时候,赤井秀一在飞机上,波本在救人的路上,等他们知道科恩死亡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是警方发现附近天台上的尸体了。   “这也不是我的命令。”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波本,日本境内发生什么事赤井秀一肯定是不背锅的。   他斟酌着下一句应该怎么说,就听到诸伏景光的声音:“这件事问他不如问我。”   于是两个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诸伏景光身上。   诸伏景光完全不在意基安蒂的来意,或者说都到这个时候了,见面当然是要你死我活的,他只是依旧沉稳、温和地说:“科恩死在我手里,他是我亲手狙杀的。”   连续不断的爆炸声从走廊深处传来,掩盖了远处的脚步声和人群的尖叫。   热度正在攀升,这条走廊马上也会变得不再安全。   诸伏景光对上基安蒂略带惊愕更显疯狂的神色,依旧是笑着,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他吗?”   “为什么?”基安蒂到现在还能保持冷静,当然是因为他们三个现在都跑不到哪里去,而且说不定都会死在这里。   “他背叛了组织。所以我杀死了他,就这么简单。”   科恩确实背叛了组织,只不过——他没有变质,变质的是组织本身,所以他死了。   基安蒂听懂了这句话的潜台词,跟诸伏景光对视,两个昔日同事原本没见过几次面,却在对上视线的瞬间就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你要杀我。”   “你要杀我。”   基安蒂却快意地笑起来,说那我赢了,我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为了杀死波本——现在是你了,苏格兰,为了杀死你们我将一切放上赌桌,命运的轮盘已经开始转动,现在就是看我们谁能活到最后的时候了!   她当然知道波本难杀,更何况琴酒也在夏威夷,基安蒂从未如此热情且快活地制定杀死一个人的计划,她的心情比任何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都要好,因为这枚子弹将穿过两个人的心脏,将她与敌人都钉死在墓碑上。   就算是变成标本,她也将是最美丽的那一抹颜色。   她不是在为科恩报仇,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反正接下来的追杀无穷无尽,她会自己选择应有落幕——或者胜利!   “我做了无数的准备,”她潇洒地抬起枪,大笑起来,“从我确认你们在夏威夷的一刻开始,你们将面对暗杀、下毒、爆炸、坠机等等所有我能想象到的袭击,就算我死了也不会停止!波本!苏格兰!我要看你们能活到什么时候!”   她笑着笑着,看到“波本”和苏格兰的表情忽然变化,下一秒,那个黑发的女人就一把抱起苏格兰,往走廊的另一端跑去!   基安蒂看他们两个刚才那么胸有成竹,还以为能继续发表几句感言,没想到波本和苏格兰就这么跑了!她扑上去想抓住那两个人,却只抓到了一缕黑发,而且这缕黑发还强行从她手里溜走了!   等等,这时候不是应该能扯下假发来吗?   基安蒂看着自己手里留下的几根明显是真发的黑发,表情逐渐变成空白。   波本的头发,应该是金发对吧?就算他是染的,也不可能有这么长的头发对吧?   那一瞬间,基安蒂想起了……很久以前朗姆说过的,赤井秀一杀死波本、假扮了波本的古早剧本。   基安蒂:“……”   不不不,不可能,他们还有什么双胞胎剧本呢,难道她基安蒂会相信这种鬼话吗?!等等,莱伊不是剪了短发吗,他这头发是真的?那他那个双胞胎难道……   被爆炸掩盖的脚步声终于到了她身后,基安蒂猛地转身,就看到站在火光中的琴酒——不,是站在火光中的一个金发的琴酒。琴酒冷冷地看向那个黑发女人抱着苏格兰离开的方向,皱眉,完全没分给基安蒂一点眼神。   当然,如果他看基安蒂一眼,就会发现基安蒂的表情是无比震惊的。此时,基安蒂又想起了,贝尔摩德当年说过的琴酒其实原本是金发的“真相”……   她忽然发出一声尖叫,转身就往熊熊燃烧的火焰里冲了过去!   黑泽阵:?   这人什么毛病,怎么忽然往火场里冲?算了,还是先考虑考虑刚才看到他就跑的“赤井小姐”和本来应该在家里的苏格兰先生的事吧。   他迈开脚步,往赤井秀一带着诸伏景光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   火场外。   降谷零和贝尔摩德已经离开了大楼,信号也恢复了,他刚拿出手机,就接到了几个电话,其中就有工藤新一的电话。   小侦探匆匆忙忙地说:“不好了,降谷哥!我在XX大楼附近,我刚才看到景光哥被奇怪的女人抱走了!”   降谷零噎了一下,才说:“那是你赤井哥。”   工藤新一一边跑一边改口:“景光哥被奇怪的赤井哥抱走了!”   降谷零:“……”   赤井秀一,事情变成这样,全都是你的错!   他刚要去找人,却看到在夏威夷的线人发来的情报,就在这场(在米花人看来并不)意外的爆炸发生前,他们确认了琴酒的踪迹,现在琴酒应该就在晚宴的现场,而且已经进去一段时间了。   降谷零给诸伏景光打电话,却没打通,不知道Hiro把手机掉在了哪里,情急之下他抓住旁边的金发人影,说:“贝尔摩德,你快去告诉Hiro和赤井秀一,琴酒来了,千万不要被琴酒发现他们两个都在这里!”   旁边的人没动。   降谷零迟疑地抬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墨绿色眼睛,就是这个琴酒的发色没有那么熟悉。   降谷零:“……”   他缓缓把头转回去,想起自己现在还是假扮的琴酒的模样,一种地狱级别的尴尬油然而生。   火场附近,一个金发一个银发的琴酒站在那里,都没有说话,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过了好几秒,降谷零才缓解了尴尬的心情,重新抬起头,发现黑泽阵还是在看他,表情都没带变一下的。   “琴酒……”   “现在你是‘琴酒’。”黑泽阵故意放慢语速回答,语气里是再明显不过的促狭。   降谷零:幸好我和黑泽已经不是敌人,不然冒充琴酒的我现在已经被他用枪指着了。谢谢你,我未曾谋面的哥哥。   他看着黑泽阵,看到那头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的金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BOSS大人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在黑泽阵露出不悦表情之前他就把手抬高,给黑泽阵正了一下戴在金发上的王冠——黑色与墨绿色的荆棘之冠,还有点扎手。   黑泽阵一把就按住了降谷零的手,跟用着自己脸的人对视,重新挑剔地打量了一番,然后把手按在了降谷零的脑袋上。嗯,很用力的那种按,完全是在威胁。   降谷零:“……黑泽?”   黑泽阵:“他们两个在哪。”   降谷零:“……”   黑泽阵:“给赤井秀一打电话,现在。”   命令式的语气根本不容置疑,组织的BOSS大人在三把手的威压下不得不屈服,怀着悲伤的心情给赤井秀一打了电话。   赤井秀一完全没有怀疑降谷零已经被迫叛变,说了自己和苏格兰所在的位置,还说有人在追杀他们,最好能找人来接一下。   降谷零:好的,接你们的人马上就到了。   电话挂断。   黑泽阵满意地放下了手,转身就要走,却被降谷零一把拽住了袖子。降谷零犹豫了半天,还是艰难地说:“Hiro伤还没好,你打他轻一点。”   Hiro,这是我能为你做的唯一的事了。   黑泽阵不置可否,转身就走。   咔嚓。   不远处的摄影师拍下了这双胞胎兄弟在火场外互相安慰的感动人心的一幕,并决定把这张照片投稿到时尚街拍的杂志封面。他一生中遇到过三次这个银发的男人,每次都让他感受到灵魂的颤抖,摄影师相信,这就是他的维纳斯!   至于照片的授权,爆炸还没完呢,火场里也不方便,当然是待会打电话问温亚德小姐啦!她跟这位银发的先生可是特别好的朋友呢!前两次的授权都是找她要的!   几分钟后,《夏威夷XX大楼晚宴发生爆炸,记者拍下了人世间最真挚的兄弟情》的新闻被挂在了热搜的头条上。   刚好在夏威夷,看到新闻的音乐家约纳斯——也就是Silber的钢琴老师约纳斯,摸了摸自己的小辫子。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他已经想清楚了,包括现在、二十年前和更早之前的事,现在他要跟自己的学生以及维兰德先生谈一谈。既然学生在这里……不能再继续逃避下去了。   他这么想着,拨通了维兰德先生的电话。   ……   即将因为连续不断的爆炸坍塌的大楼另一侧。   基安蒂冲出安全楼梯,背后的通道轰然倒塌,她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一边跑一边给自己的临时队友打电话:“先确认琴酒的位置!琴酒在哪里?!如果他要保波本,那我们谁也杀不了!”   对方很快就回答:“找到了,你说的琴酒就在大楼外,跟他的双胞胎兄弟在一起。”   “……双胞胎兄弟?”   “就是那个金发的,他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金发那个还摸了银发那个头顶,他们看起来很亲近的样子……不是兄弟?”   “……”   基安蒂跑动的脚步逐渐停下,整个人陷入了头脑风暴。什么,你们说的难道是琴酒?如果是琴酒的话,他不管是摸头的那个还是被摸头的那个都很离谱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们是在讲神话故事吗?那可是琴酒,根本就不接近任何人也不会让人碰的琴酒!   她觉得这个世界已经被污染了,挂断电话,就要继续追苏格兰——事到如今苏格兰身边的那个到底是赤井秀一还是波本还是赤井秀一假扮的波本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她要杀的人已经变成了苏格兰,现在她只需要追着苏格兰去就可以了。   死亡。   血。   兴奋!自由!刺激!一起冲向最坏的END!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基安蒂像一道黑色的影子穿过半是废墟的宴会外沿,附近的街道已经被清空,火势蔓延到了附近,但消防队已经赶来,正在控制周围的情况,基安蒂在一片火光蔓延的焦黑地面上奔跑,根本就毫不起眼。   有声音。   哭声——她听到了小孩子的哭声,原本她并不想理会,不过刚好有警察从前方路过,基安蒂警惕地收回脚步,躲到角落里,就看到在角落里低声啜泣的小女孩。   小女孩已经哭花了脸,她抹了抹眼泪,看到前面的大姐姐拿着枪,顿时害怕地往后靠去。   一只失散的小鬼。   基安蒂将枪口对准了小女孩,就要扣下扳机的时候,却忽然笑了一声。她抖抖肩膀,放下枪,然后蹲在了小女孩面前。   “这个给你,别哭了。”   一块蓝色的宝石被放到了小女孩的手心,透彻的蓝色就像一片温柔的月光,当然,这颗宝石的名字确实也被叫做“苍蓝月光”。   基安蒂站起来,警察已经离开,她可没打算在这里继续停留。   小女孩想站起来,没能站稳,跌坐了回去,大声问她:“姐姐!你是怪盗吗?!”   眼角纹了蝴蝶的女人没有回头,随意地挥挥手,说:“对,我是怪盗蝴蝶,现在要去偷我老板最重要的宝物了。”   波本先生的苏格兰。确实是一样重要的宝物,可惜她不是真正的怪盗,能做的只有带人下地狱。   ……   大楼附近。   狭小的空间里,赤井秀一抱着诸伏景光落到地面上,惊动了货箱与墙壁间的一只猫。小猫飞快地跑开,被蹭到金属易拉罐在地上滚来滚去,终于甩脱追兵的两个人松了口气。   从大楼逃出来的一路上他们遇到了无数追兵,虽然最可怕的那个还是解决杀手速度比他们逃跑都快的琴酒……呃,先不说这个,总之基安蒂要杀波本/苏格兰是真打算同归于尽,不知道她从哪里搞来的钱,又动用了什么程度的关系,才召集了这么多人,将整个宴会厅都炸掉(基安蒂:?这不是我干的),又将他们逃离的一路上都埋藏了致命的杀机。   “莱伊,你的手不是受伤了吗?”   诸伏景光一路上就在看赤井秀一的手,他记得赤井秀一受伤的不只是手腕,还有右手的手臂,能抱他一路过来,说不定原本要愈合的伤又得裂开。   赤井秀一暂时把诸伏景光放到货箱旁,甩了甩自己的手臂,一边警戒外面一边回答:“差不多好了。”   本来不至于好得这么快,但他不想继续等下去了,就问了赤井务武有没有什么黑科技。   当时赤井务武看他看了很久,说,你养伤就可以,要那种东西做什么?   赤井秀一反问,小银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于是他如愿以偿地从父亲手里拿到了A.U.R.O特供的要命但也不要命版药物,疼得龇牙咧嘴的时候终于不得不承认小银是真男人,用了副作用更严重的那种东西不但面不改色甚至还能一个人打一片。   现在赤井秀一怀疑黑泽阵对痛觉其实已经变得钝感或者习惯了,但他觉得不行——不是说赤井先生不能忍,他想的是小银已经没必要用那种药物了,小银是不在乎,但疼在他心上啊(感叹语气)。   “我受的伤没那么严重,已经在最后的恢复期了。”   赤井秀一拆开手臂上的绷带,给诸伏景光看,不出意料地看到了诸伏景光怀疑的目光。   诸伏景光靠着货箱,说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是这样吧,虽然用的是相信的语气,但赤井秀一一听就知道苏格兰根本没信。   他刚想继续解释,耳朵就捕捉到了从背后传来的风声,有人从货箱的另一侧过来,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两个人面前,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幸好赤井秀一的身体反应能力还不错,在黑影袭来的瞬间就截住了对方的攻势,他尽可能地将战场往远离苏格兰的方向引,被撞倒在地的时候看到了扬起的金色长发……谁?没见过。   近乎互相撕咬致对方于死地的战斗间没有给人留下思考的空隙,赤井秀一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掐着他的脖子要拿枪了,幸好他当场踹翻了一侧的货箱趁那个人躲闪的时候反客为主,不然接下来身上保准要开几个熟悉的血洞。   他能听到呼吸声中带着的熟悉味道,刚从记忆的角落里找到一丝异样,就被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血腥味顺着风飘来,赤井秀一抓住一把垂落的长发,也抓住了机会,正要给对方一记重击的时候动作生生停住,然后他迟疑了一下,对方的动作也停住了。   “咳……小银,你打招呼的方式是不是……”   “头发。放手。”   黑泽阵盯着赤井秀一看,直到半倚在墙边的赤井秀一松手,但金发上不免还是沾了点血迹。是赤井秀一手上本来就有的血,他们都是一路上打过来的。   他挑剔地把赤井秀一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最后嘲笑地说:“我还不知道赤井先生这么喜欢裙子。”   在来的路上,层层叠叠将真实性别遮盖在内的礼服就被赤井秀一撕了大半,不客气地说他挑这件衣服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它撕开行动也很方便。   现在黑泽阵怎么看这么不满意,赤井秀一倒是很自然地晃了晃手,说:“我可是为了见你才特地穿它来的,小银不喜欢吗?”   “我记得你应该在英国,而且你跟我保证过,不会来美国。”黑泽阵哼了一声,按住了赤井秀一想去拿枪的手,俯下身低声说。   墨绿色的眼睛近在咫尺。   赤井秀一眨了眨眼,说:“我想见你了。”   “嗯,看来只是欠打了而已。”   黑泽阵面无表情攥起拳头,就在他要对枕头先生重拳出击的时候,背后传来了很轻的咳嗽声。   从头看到尾的诸伏景光指了指黑泽阵的衣服:“黑泽,有电话。”   他无辜地看着黑泽阵,假装自己不是另一个跑到宴会上的伤员,雾蓝色的眼睛里都是真诚。   黑泽阵看了看坐在一边自己不能动的诸伏景光,又看了看被他压在地上的赤井秀一,决定暂时收回手,去拿手机,顺便问:“所以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诸伏景光略过一点点不重要的细节,简单地解释说:“收到了有人想在宴会上暗杀你的消息,但联系不上你们,就打算去参加,但刚到就发生了爆炸。”   黑泽阵终于想起来了:“……那群人我到宴会之前就解决了。”   多管闲事。   虽然要不是他在场,菲卡也不一定会把整个大楼给炸了,但这两个断手断脚的人跑到夏威夷来,呵,真是不怕死。   而且追杀他的人天天都有,用不着别人来提醒。   黑泽阵拿到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号码——是赤井务武打来的,他啧了一声,本想挂断,又想到某些事,还是接了。   他把声音放得轻了一点,听不出来是大人还是小孩子的程度,问:“你联络我做什么?”   “你在哪?”   “……”   果然知道他出现在宴会上的事了。那赤井务武也能猜到他又用了λ-AP13的事,该来的还是要来。   黑泽阵看到赤井秀一想说什么,先手捂住了赤井秀一的嘴,说:“不是我。跟贝尔摩德参加宴会的人不是我。”   虽然他答应了,但那真不是他,而是降谷零,黑泽阵说这话的时候理直气壮,没有一丝犹豫。   赤井务武并没有询问那个假扮黑泽阵的人是谁,而是问:“另一个呢?”   黑泽阵跟赤井秀一对视,嘴角扬起,说:“你儿子也来了,我还想知道他为什么没在伦敦。”   “秀一?”   “对,另一个我就是赤井秀一假扮的,你还是问问他怎么回事吧。”黑泽阵说完,流畅地挂了电话,然后放开了手。他嫌弃地看了一眼赤井秀一的衣服,又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了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终于能喘口气,但现在他想说的只有:“小银,你……”   黑泽阵已经从身后不知道什么地方捡起了一根棒球棍,说:“承认,或者被我打晕,你选一个吧。”   赤井秀一:“……”   琴酒,你真的要骗我爸吗?这种事他一见你就知道真相了,我觉得他要是疯起来的后果咱俩都不是很能接受。   赤井秀一跟黑泽阵对视,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打晕了,于是他求助地看向黑泽阵背后的诸伏景光,说:“苏格兰,你管管他。”   诸伏景光为难地说:“可是黑泽是我养父,我怎么管得到他?”   也就是你现在也犯了事才会说他是你养父吧?你平时都管他叫弟弟小阵的!   面对苏格兰的放生和黑泽阵的威胁,赤井秀一最终选择了……特别愉快的妥协:“好吧,我是小银,小银也是我,今晚跟苏格兰在一起的人是降谷君,我本来就是来帮你的,所以……”   黑泽阵平静地接话:“所以你想好怎么挨打了吗?”   赤井秀一:“……”   降谷君,救救啊!现在能拯救我的只有你了,快来救救我和苏格兰啊!   远在火灾现场和侦探们加班调查的降谷零没能听到他心里的求救,但好在还是有人打破局面的——就在黑泽阵和赤井秀一要在这不是很合适的地方开打第二轮的时候,枪声从某个方向响起,打在了他们背后的货箱上!   诸伏景光看到红外线瞄准的光点,反应极快地滚到了另一边,但还是被子弹擦伤了侧颈!   他下意识地喊:“黑泽!”   追兵已经来了,黑泽阵将最近的空货箱踹出去挡住敌人的视线,抱起了倒在地上的诸伏景光,诸伏景光快速地说他提前叫了支援,不过在美国境内调集人手有点麻烦,可惜那边的FBI不能帮忙。   赤井秀一很想说他确实可以叫FBI来,但让FBI看到琴酒……还是算了吧,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这又不是只找他小队几个人就能解决的问题。   不过,看到黑泽阵抱着诸伏景光、狙击手对这片区域虎视眈眈、远处的杀手逐渐往这边靠近的现状,既没有行动不便也没有抱着人的赤井秀一忽然计上心头,算计一番现场的情况,冷静地对黑泽阵说:“你保护苏格兰,我把去敌人引开。”   然后他就在黑暗中不断响起的枪声里,为了掩护同伴(不挨打),跑了。 第230章 血染的荆棘冠   大楼在黑夜的背景里缓慢坍塌, 人群已被疏散的边角并没有多少在移动的目标,从伏击者的角度看,忽然出现的穿着浅色衣服的人影极为显眼——黑泽阵可以保证, 如果上面那个狙击手是自己, 现在赤井秀一已经没了。   FBI的王牌特工将穿着一条可笑的裙子、外面套着宿敌的衣服,死在这没人认识他的鬼地方。   不过幸好有这个水平的狙击手并不多, 而赤井先生显然也已经摸清了外面那些人的水准, 用黑泽阵的形容来说就是废物和蠢货,他们显然伤不到这位从伦敦摸到夏威夷来的特工。   但这不代表他就一定能安然无恙……即使再有经验的特工,这种四面受敌的情况也不是开玩笑的,枪林弹雨对谁来说都是险境。   “赤、井、秀、一。”   黑泽阵缓慢地、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把那个人的名字念出来, 盯着黑暗里消失的背影, 一双墨绿的眼睛在遥远火光的映照下显现出与本色略有差异的青红颜色。   行, 想死在哪就死在哪吧, 黑泽阵想, 反正他也管不到。   “你们的人在哪?”   他只往赤井秀一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浪费半秒时间, 抱起诸伏景光就往完全相反的方向跑。   人都跑了,现在追上去也拦不住, 只能拖彼此的后腿, 赤井秀一知道黑泽阵是个极度理性的人——他在平时的时候有多难伺候, 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就有多凌厉果断, 黑泽阵知道赤井秀一是什么意思,也会做出最好的选择。赤井秀一也知道这点。   所以在发觉现在的情况并不是特别时候聊天或者打架的时候, 赤井先生果断跑了, 只留给黑泽阵一个“现在带苏格兰离开这里”的选择。   “距离这里有两条街区,我们现在过去的话目标也太明显——黑泽?!”   诸伏景光搂住黑泽阵的脖子, 顺手抓住黑泽阵的长发,勉强确认了他们移动的方向,大概指出了支援的位置;他看到黑泽阵的表情,诸伏景光可以保证,在赤井秀一冲出去的那一瞬间,黑泽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只是没说什么就直接带上他离开。   黑泽一向是这样,总能做出最有利的判断,就像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他果断地把两个卧底狙击手扔进可能被警察抓住的困境,自己优哉游哉地走了一样:D。   而现在,赤井秀一引开了敌人,黑泽阵也不等对方放松警惕,就直接带着诸伏景光离开了原地,没有商量,也没有考虑,但黑泽这么做一定是因为他知道更多的情报。   “打电话给赤井务武,”黑泽阵没有解释,把手机扔给了诸伏景光,报了一串号码,“让他来管。”   继续等?   真以为基安蒂一个人就能掀起什么水花来吗,肯定是有别的势力听到风声下场了,而且说不定本来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呵。   他抱着一个人,但依旧身手敏捷地穿过堆满杂物的角落,在有人追上来之前就翻了出去,在无人的通道里穿行,专门往建筑的边缘躲,还记得自己怀里的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接住手机打了电话,这还是他第一次跟“主治医师”正面交流,不过双方的对话只有简单几句,他说得很简洁,赤井务武也只说了句“我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他刚想把手机还给黑泽阵,剧烈的冲击力就让他差点拿不稳手机!   黑泽阵抱着诸伏景光撞进一家店铺,外面却是爆炸引起的火光——就在脚下,在几乎来不及避开的地方,早就准备好的炸弹忽然爆炸,要不是黑泽阵反应够快,现在他们两个就会像路边的广告牌一样被炸得支离破碎。   很轻的吸气声从上方传来,诸伏景光还来不及分辨,就听到黑泽阵的声音:“来不及了,我们换条路。”   要么是支援人员的位置已经暴露,要么是对方的阵营里有不错的指挥,黑泽阵懒得想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但就现在的情况,他最好还是放弃去找人的想法。   他从柜子里找到枪,开枪打碎了服装店后门的门锁,顺便给自己和诸伏景光换了身外衣,转身出去的时候,他听到诸伏景光在小声叫他:“黑泽……”   “那家店是A.U.R.O的。”   准确来说是下属基金会的,但总归属于他们的产业,不然他怎么知道枪放在哪里。   黑泽阵觉得诸伏景光的道德意识有时候有点太高,明明在卧底时期没有这么多毛病,跟降谷先生两个人不愧是警察派去的卧底……但他还没从记忆里找出相关的片段,诸伏景光就猛地提高了声音:   “我不是说这个!黑泽!你的体温在升高!”   回应他的是不远处传来的一声枪响,黑泽阵不容置疑地把诸伏景光的脑袋按了下去,再次转换了路线,紧紧皱起了眉头。   这不像是普通的杀手,某个不好的猜测正在应验。   “黑泽——”   “我没事,还是担心你吧,他们是冲着你来的。”黑泽阵把诸伏景光的话堵了回去,“基安蒂找不来这样的帮手,我看他们比起杀手,更像是……”   子弹从上方擦过,但黑泽阵已经跳下了栏杆,他重新接住诸伏景光,往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明明没有几个人,但对方依旧穷追不舍,而且准确地往他们两个的方向追来。   被雇佣的杀手?   要是业界到了这个地步,那他们几个早就被时代抛弃的老古董也该退休了。所以,这些应该是不请自来的客人,有自己的目的和作风,而他们的身份——   “是军队。”   诸伏景光替黑泽阵说完了后半句。   他把脑袋埋在黑泽阵怀里,尽量不影响黑泽的行动,冷静地判断枪声传来的方向,以及附近的道路拥堵情况——看新闻是发生了车祸,但也不一定是“真的车祸”。   “是因为组织的研究……”   因为苏格兰、长生不老的研究、返老还童的结果和一份似乎大家都得到了情报的资料。   瞧,一个有趣的组织,一份让人心动的研究,和一位……正在别人的地盘上的“样品”。   “拿你自己钓鱼的时候就该想到后果了吧,苏格兰。”黑泽阵低头看了一眼,对上苏格兰的眼睛,说,“你怎么敢离开日本的?你的Zero又怎么敢的?”   没等诸伏景光回答,黑泽阵就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他忽然停下脚步,折进另一条小巷,而原本前进的方向掀起了热浪的气流和明亮的火光。   再往前就接近海滩了。   黑泽阵的后背重重撞上墙壁,但现在也不是能松口气的时候,他磨了磨牙,问诸伏景光:“你们跟谁合作?”   要不是有把握,这两个人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来美国,但看现在的情况……   诸伏景光低声说了句什么,又说:“看来我们是被自己国家的人出卖了啊。”   “你早该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们一样坚定。”   “……”   “降谷零那边呢?”   “他还好,没有暴露,”诸伏景光快速查阅了手机收到的消息,虽然晃动却也能勉强看得清楚,“他说让我们不要相信任何人,直到他亲自过来。”   “那到时候我们就该死在这里了。”黑泽阵说这话的时候不带任何语气,也听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但诸伏景光凭借自己对黑泽阵的熟悉,微妙地察觉到,这个人的情绪变了。   烦躁、恼火,对某些人的不满……原本黑泽阵是这样的心情,但是在某个瞬间,这些明显的情绪都消失无踪,只剩下了空荡荡的、可以说是空洞的冷静。   他们到了港口附近。   海风从遥远的方向吹来,要到海滩上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这里已经不再是密集的建筑区,随处可见开阔的景色——对狙击手来说,这里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但如果自己是被瞄准的目标,那听起来就有点不妙了。   黑泽阵忽然低笑:“不知道莱伊会不会死在那边。”   莱伊,苏格兰,琴酒。   在组织灭亡后的某一天,参加宴会的深夜里,被某些官方人员追杀,负责后勤的人是波本……除了大家都是卧底外,似乎跟以前也没什么不同。   “FBI会接应他。”   实在不行MI6也可以,但考虑到赤井秀一是怎么来美国的,诸伏景光觉得还是FBI被叫来的概率比较大。   毕竟赤井秀一明面上还是FBI的探员,他前段时间留在伦敦也完全是因为他老家就在伦敦,至于FBI为什么还没有开除他或者就他跟MI6的关系作出处理,那就是这两个情报机构内部的事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FBI内部还乱着,他们来不及管这件事。   诸伏景光收起手机,确定他们所在的这片区域刚刚发生了几起爆炸事故,居民和游客正在被疏散;他抬起头,用那双雾蓝色的眼睛看着黑泽阵。   自从恢复记忆以来,他就很少用这个视角去看这个人了,怎么看都会带上组织里的色彩,但——很令人意外,后来他发现,“黑泽阵”和“琴酒”带给他的印象其实没什么不同。   在短暂的沉默和能听到彼此呼吸声的寂静后,诸伏景光终于开口:“黑泽,现在——”   “如果你想说的是让我扔下你先走,我不介意先送你上路省得被人解剖研究。”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耳边响起,黑泽阵的枪口已经抵在了诸伏景光的头上。   像威胁,也是威胁,但又没那么像。   诸伏景光知道,如果自己点头,这人真的会毫不犹豫地开枪;但就是因为这样,黑泽才让人觉得安心。   他眨眨眼,说:“我只是想说,电话。有人给你打了电话。”   没说谎,真的有电话。   他们没动,就站在黑暗的阴影里,追兵也没动,一时间天地间都变得安静,形势似乎也没那么紧张了。   但无论是这两人还是暗中的潜伏者都知道,所有人都在这里,等待下一个时机,战斗依旧一触即发。   “谁的电话?”   “宫野小姐。”   诸伏景光看了一眼号码。黑泽的通讯名录几乎都没有备注,就算有,写的也是“卖鱼的”、“卖保险的”、“修车的”等等意味不明的代称,而宫野志保的电话更是连通话记录都没有。   就算离开了组织,这个男人依旧谨慎,并且将某些习惯刻到了骨子里。   黑泽阵就在被追杀的暗夜里点了根烟,用的是诸伏景光随手递给他的打火机,接通电话,电话另一边是在酒店里打哈欠的小女孩。   宫野志保趴在酒店的床上,晃了晃腿,问黑泽阵今天的晚宴参加得怎么样。   黑泽阵想了想,用很轻松的语气说:“还行,主办方准备周全(连爆炸都有),我见到了一些(假扮我的和穿裙子的)老熟人,至少没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交谈(因为他根本就没谈)。不过现在发生了一点(惊天动地的)意外,我正在送人回家(回日本)。”   然后他低头对上了诸伏景光谴责的眼神。   诸伏景光:你以前也是这么敷衍我的。   黑泽阵干脆不看他家小孩了,继续跟雪莉聊天。   雪莉说她跟之前在洛杉矶读书时认识的一位老师谈好了,老师对她的研究项目——准确来说是黑泽阵的身体问题——很感兴趣,也接受相关的保密协议和有关部门的介入,不过研究可能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雪莉问他有没有一起去的打算。   黑泽阵对当实验室里的小白鼠没兴趣,这种事乌丸让他做的已经够多,即使一心想帮他的雪莉在这方面确实不同,但对黑泽阵来说……他还没从这被人追杀的情况下脱身呢。   他望向远方的夜空,冷淡地回答:“没时间。”   “我就知道,你跟她……都一样,很讨厌实验室吧。”雪莉想说的是贝尔摩德,但话要出口的时候还是被她咽了回去。   最后雪莉说那你记得定期给我寄血样来,我要知道你是不是又在外面乱搞了。   她把“乱搞”这个词咬得很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说黑泽先生出去偷情——如果跟枪与子弹、火与爆炸亲密约会也叫偷情的话,黑泽阵确实是承认的。   他靠着墙想了一会儿,说不用,接下来我要回老家,没什么让你担心的机会。   “老家?”   “雪原。”   “……你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回家,字面意义上,我家就在你说的那种地方。”黑泽阵慢悠悠地说完,听到电话里的小女孩嘟嘟囔囔,就知道雪莉又在想不知道什么东西了。   他说好了,我只是回去住几个月,等天没这么热了就回来,你可以安心做你的研究,记得别让不知道哪里来的冒牌老师把你给骗走了。   雪莉有点恼羞成怒,说什么叫被人骗走,我已经十九岁了,十九岁!没人比我有资格确定一个人是不是真的懂研究!   黑泽阵就说嗯嗯,我记忆里你还是那个被人用研究项目骗走的小女孩,好了,我的朋友来找我了,先挂了。   他不等雪莉生气就挂断了电话,看向前方的黑暗,寂静的深夜里终于传来了脚步声,首先按捺不住的是对方——须知,在双方都处于潜伏状态的时候,先失去耐心的那个往往是输家。   黑泽阵解开了原本绑好的长发,不紧不慢地整理了衣服,对身后的人说:“苏格兰。”   “枪给我,”诸伏景光冷静地说,“我来支援。”   ……   一个街区外。   “柯南君!小心!”   有人猛地拽住了名侦探的手臂,将他往另一个方向拉过去,与此同时,一枚子弹顺着名侦探的脸擦过,险而又险地偏离目标打到了他背后的墙上。   名侦探惊魂未定地往身后看去:“BOSS大人……呃,降谷哥?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东京吗?”   降谷零本来想说你看到Hiro在夏威夷就应该知道我也在了,但他还没开口,就给那句“BOSS大人”给堵了回去。   他叹气,问工藤新一你这是经历了什么,忽然穿越回到过去被迫成为组织成员了吗?   工藤新一解释道:“不是,但也差不多,我和真纯前几天被组织的残党拉进了一个地下集会,他们以为我们也是组织的成员,甚至有代号,当时美国警察还通缉了我们……先不说这个了,降谷哥,我刚才好像看到了基安蒂!”   不用怀疑,也不是好像,因为刚才开枪的就是基安蒂,她才不管看到自己的人是谁,有什么特殊的身份或者有可能招来报复,她只是灭口可能看到她的所有人。   “基安蒂,她在这边吗……”降谷零往子弹射来的上方看去。   他和工藤新一所处的位置是半个掩体后,狙击手可以打中他们,但几乎不可能致命,对方没有继续开枪,但如果是基安蒂的话,说不定看到有人来已经跑了。   降谷零现在用的不是黑泽阵的易容——那样也太显眼了,他跟贝尔摩德交换了情报,贝尔摩德追联络人去拿那份资料了,而他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去接应Hiro他们。   只是负责支援的人彻底失联,Hiro说我们可能被人出卖,现在黑泽正带着他逃跑,接下来就没了消息,降谷零也在找那两个人的下落,结果先遇到了工藤新一。   “降谷哥?你们在这里是出什么事了?”   “我和Hiro来夏威夷的消息可能泄露了,有人想对他出手,不过黑泽也在,他跟Hiro在一起。”   “那基安蒂……”   “这些追兵恐怕就是她引来的,她应该想杀我,所以才用Hiro的身份和长生不老的秘密做诱饵。”   降谷零说到这里顿了顿,其实诸伏景光没有跟他详细说明遇到基安蒂那时候的经过,但他可以猜到诸伏景光和基安蒂说了什么,不然这个女人也不会转身去追杀Hiro而不是他。   但基安蒂对组织的了解并没有那么多,也想不到她这个动作会引来多少本就对此虎视眈眈的人,就算知道了她也只会开心吧,那个女人就是酒精中浸泡的蜡烛、追求刺激和死亡的集合体。   他没想多久,就把一把枪放到了工藤新一手里,让工藤新一回安全的地方……可工藤新一当场就追了上来!   “你跟着做什么?柯——”   “其实,”跟在他后面的“工藤新一”有点不好意思地换了个语气,对他说,“其实我是黑羽快斗,工藤他还在那座大楼里,说是要抓住引发爆炸的犯人。”   降谷零:“……”   他竟然完全没看出来,除了最开始那声开玩笑一样的“BOSS大人”,黑羽快斗表现得就跟工藤新一一模一样,所以你们两个平时真的没有互换身份吗?   黑羽快斗自信地说:“我跟工藤那个笨蛋不一样,我肯定能帮上忙的,对吧BOSS大人!”   怪盗技能——易容、变声、飞檐走壁、魔术、障眼法、各种小道具,总是能帮上忙的,就算是对枪他也很擅长!他的魔术枪里现在是阿笠博士特别制作的麻醉子弹!   降谷零好气又好笑地回答:“别叫我BOSS,除非你想进公安。”   从这里不远处就是开阔地带,按理来说Hiro和黑泽不会犯这种错误,但黑羽快斗说他是一路上追着踪迹来的,那些人不可能漫无目的地移动,所以那边肯定有线索。   于是两人就往那个方向去,一路上到了接近港口的区域,公安在夏威夷的人手、贝尔摩德的人和其它接到消息的人都在动作,寻找失踪的两个人的下落。   已经坍塌的大楼、无人的街区、黑暗的摇篮还是已经离开陆地的海面?   一直在找儿子和维兰德儿子的赤井玛丽恼火地打完电话,往港口的方向跑去,风吹飞了她一直戴着的帽子;   贝尔摩德刚刚跟中间人谈完,撕掉脸上的伪装,跟伪装成救灾人员的老师擦肩而过的时候交接了资料,背后是血泊和中间人的尸体;   FBI的詹姆斯神色凝重地转向本应解散的小队,说我知道赤井的位置了,但你们可以不跟我去救他;   本堂瑛海骑着黑色的机车穿过路口,在绿灯即将熄灭的时候继续加速,冲出灯红酒绿的街道;   刺耳的警笛声响彻街道,零零碎碎的枪声在喧闹的城市夜景里似乎并不显眼,火灾和爆炸也没能造成太大的动静,假日的岛屿依旧是盛夏放松的好地方。有人偶尔听到声音往天空中看去,看到的却是绚丽的烟花——是的,今晚的烟花展。   明亮耀眼的烟火在夜空中显现,五颜六色、异彩纷呈,那些亮丽的颜色组成了一行行英文单词,仔细辨认去,才发现那是一部即将播出的电影的广告。   「电影《乌鸦折叠》即将在9月21日全球上映!」   「克丽丝·温亚德亲自执导!巅峰制作!大牌云集!这个世纪最值得看的电影!」   「少年Jin于黑暗中踽踽独行二十年的历程,一场死亡与新生的盛宴,抉择与命运的狂欢!」   烟花的文字渐渐散去,又重新出现在天空中,让人的心中充满了期待。星星点点的火苗缓缓降落,在化为灰烬前,就像一场落不尽的流光之雨。   与此同时——   港口附近,开阔地带,仓库边缘。薄雾笼罩的月光下,电影主角的原型黑泽阵正处在一场紧张到喘息的余地都没有的战斗中。   身上是擦不掉的血味,这血迹有他的也有敌人的,从逃亡开始高强度的活动已经持续了数个小时,就算再强的人也会在接连不断的战斗里受伤。   后面追上他和诸伏景光的显然不是最开始的那群蠢货,对方在有目的地消耗他的体力,或许是想拙劣地模仿猫捉老鼠的游戏,但很显然,被困的孤狼不会因为这点小把戏就被耗空,反而是对方正在被他逐个击破。在他背后的诸伏景光精确地计算了每一颗子弹的用途,如果继续这么下去,将是他们两个先拖垮对方。   当然,对面的指挥也很快就发现了这点,于是试探的行动很快就变成了有条不紊的围攻。   黑泽阵早就习惯了这种一对多的情况,唯一的麻烦是他要保护诸伏景光,不过相当程度的任务他也做过很多。   他现在有点后悔没让东城小姐——组织第十六研究所的负责人,在逃,但完全不敢不接他电话——把她那边λ-EP17的样品寄过来,不然这场战斗也不会是这种程度的苦战。   深夜的某个方向传来一声突兀的枪响。   远方,而非近处。黑泽阵没有往那个方向看的余裕,却在没过几秒后感受到了敌人战术的变化,子弹已经用完,他也不怎么依靠热武器,就反握着染血的黑色手术刀,在错身的瞬间捅穿敌人的胸膛,面无表情地往狙击手的方向看了一眼:   “等不及了?”   狙击手意识到自己位置暴露的时候已经晚了,一颗子弹穿过他的头颅,他到死都没想到杀死他的是那个不能动的黑发少年,用的是被金发男人踢过去的枪。   黑暗中的指挥并没有说话,也许他也不在这里,根本不能回答黑泽阵,但黑泽阵计算了自己剩下的体力,不打算继续跟他们玩了。   就在这个时候,诸伏景光忽然喊他:“黑泽小心!”   一道明显的红光从附近闪过,诸伏景光很快就看到了远处高楼上的黑影,那是之前未曾出现过的狙击手,但毫无疑问,对方也是他们的敌人。   他的视力很好,从这里他可以看清对方的衣服:黑色的礼服裙子,被风吹起的披肩,就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基安蒂。   组织里不错的狙击手,虽然经常被黑泽阵评价为人体描边的技术+坦诚地说,在面对黑泽阵这种对手的时候,她打中的概率确实不高,但不是没有,特别是在现在黑泽阵腹背受敌、还处于开阔地带的情况下。   “砰!”   枪声响起,倒地的是跟黑泽阵纠缠的某个人,但远处的狙击手动作根本不停,又一颗子弹穿透夜空飞来,擦过黑泽阵的肩膀打中了他对手的眼睛。   她连续扣下扳机,随意选择目标,仿佛无论杀死谁都是她的胜利。   “是基安蒂,她找来了!”   “别过来!”   黑泽阵的反应比诸伏景光还快,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背后的狙击手是谁不重要,但他在更早之前见过基安蒂,手里比诸伏景光多一条特殊的情报:他知道基安蒂不会把他当做第一目标,基安蒂找来的同伴也是一样。   刚才他甚至没感受到杀意,如果他的直觉没错,狙击手瞄准的也根本就不是他,所以几颗子弹这本来就是引出诸伏景光、确认诸伏景光位置的陷阱。   反正苏格兰也不至于会上这种当……   但他们的敌人会。   诸伏景光冷静地判断这局势,他知道基安蒂没法很快确认他的位置,与正在跟黑泽阵战斗的不是一伙人,她有计划地开枪,于是完全不了解第三方的对手显然开始急了——如果再有其他人加入到这场战斗里,那他们的目的就可能会泡汤。   他们要苏格兰,但是活的;可惜基安蒂要的是死的。   不远处的高楼。   基安蒂正在听耳机里传来的消息,她说她做了很多准备,那是真的,她也知道正在围攻金发琴酒和苏格兰的是什么人;事实上,她正在听的就是他们的通讯频道,只是没法确定苏格兰的具体位置。   当然如果对方能替她解决掉目标最好,可惜这些人并不打算杀死苏格兰,这跟波本不一样,苏格兰对他们来说是有价值的,所以她必须亲自动手。   亲自,多么有趣的一个词儿。要是以前,琴酒能不动的时候就不动,除非他忽然来了心情,不然很少有他亲自做狙击手的时候,但现在他甚至愿意下场打,怎么看都是苏格兰对他来说与众不同。   基安蒂已经在脑子里储存了二十个版本的组织谣言,逃亡的时候她就拿这些东西打发时间,但现在,她明明知道有些很有意思的猜测正在她脑子里诞生,她却不得不集中注意力,打起精神,面对眼前的局面——机会只有一次。   脚边的酒瓶被风吹走,酒精和肾上腺素的作用让她变得兴奋,她在等那个破绽,她只需要一个机会——   而那个机会就是现在。   在基安蒂的视野里,忽然变得疯狂的袭击者以自杀式的动作缠住了琴酒,然后是终于暴露的苏格兰,在那个黑发少年出现在她狙击范围里的一瞬间,基安蒂就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笑容在她的脸上绽放,一如昨日组织还在的时候,他们本是同事,终究迎来了所有人都知晓的末路!   但这笑容忽然僵住了。   血顺着头顶的血洞往下流淌,流过眼角的蝴蝶,流过僵硬的唇角,以及沾了灰的礼服。   她手里的狙击枪滑落,她自己也往前倾,下一秒就自天台坠落,宛如一只再也飞不动的黑色蝴蝶。   蝴蝶坠落在地。   无光的角落里,血泊是漆黑的颜色,摔得七零八落的脑浆与血块向两侧溅射出去,宛如华丽的翼展。   剧痛、失温、死亡。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基安蒂看到夜空中的残月,过去的二十多年一瞬间就在脑海里过了个遍,可她最怀念的,不是未曾堕入黑暗时温馨平静的日常,也不是独自走上这条路时一往无前的勇气,不是一场尚未开始就结束的爱恋,更不是无数次扣下扳机杀死目标时候的快感。   她在想那一年,她刚加入组织没几年,波本邀请苏格兰去喝酒,一起出任务的她和科恩也被邀请,接下来是贝尔摩德听到消息赶到,还带了心情不是很好的琴酒,莱伊刚好在会面的酒吧,于是基尔、爱尔兰和其它几个人就被打电话叫了来。   他们一起喝酒一起抱怨任务,一起嘲笑对方会死在什么时候,最后以一段互相开枪的混乱局面收尾。   真好啊。   回不去了。   她想。   再见,蝴蝶。再见,基安蒂。再见,莉缇雅。   ……   黑泽阵知道狙击手正在瞄准他。   他掐着对手的脖子,动手的时候根本没能收住力道,某种可以说是愤怒的情绪在他的胸腔里升腾。   诸伏景光中枪,但是没被打中要害,正跟他们纠缠的敌人乱了手脚,黑泽阵也找到了指挥的位置,此时正将那个穿着不起眼衣服的男人按在地上。   对方的力气也不小,操着不知道哪里的地方英语口音挣扎着说:“你不能杀我!我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刚刚站起来的诸伏景光就开了枪,子弹直接从他的喉咙里穿过,然后这个人就再也没了声息。   “黑泽!你怎么样?!”   诸伏景光看着黑泽阵满身的血,脸上闪过惊慌的神色,但他的腿还没好,往前走了两步就跌倒在地上。   黑泽阵本来在想这些人是哪里来的,杀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他还没动手,这人就已经死了。他松开五指,手已经满是血和伤口,几乎没法活动,但他只是扔下手里的人,站起来,对诸伏景光说:“还好,那边……”   他看向之前子弹打来的方向,基安蒂所在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黑泽阵没看到,但诸伏景光看到了,看到黑色蝴蝶坠落的一瞬间。但他的心情很平静,他早就见过无数的死亡,事实上如果不是基安蒂跑了,这位老同事的生命大概率也会葬送在他手里,现在只是被人抢了人头而已。   “她应该死了。”诸伏景光简短地说,“可能是我们的人,也可能不是。”   他在找自己的手机,从刚才开始电话就一个接着一个,但完全没有接的必要,Zero已经知道他们在哪里了,其它人要是联系不到Zero,那也没有过来的必要。   黑泽阵站在原地没动,他依旧在看那个方向,虽然不知道某·个·狙·击·手在哪里,但被瞄准的感觉还真是让人感到熟悉。   呵。   赤井秀一,手不是废了吗,在这里瞄准我做什么,你要开枪?开吧。   他跟黑暗中的狙击手无声对峙,狙击手故意将枪口挪开,没过几秒又落回到了他身上。   ——故意的。 第231章 血染的荆棘冠   被瞄准的感觉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特别是对黑泽阵这样敏锐的人来说,但他就站在原地,没表情, 也没躲, 反正他知道赤井秀一不可能开枪。   呵,赤井秀一敢吗?   虽然很难说明是哪里来的自信, 但是个熟人就知道赤井秀一不可能开枪, 不然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黑泽阵跟赤井秀一遥遥对峙,直到听到正在接近的警笛声,人才收回视线,向地上的诸伏景光伸出手:“联系到人了?我们先走。”   他可不想跟美国警察打交道。   很显然, 诸伏景光也不想, 特别是他在这个国家遭到埋伏后……他本想说黑泽你的伤怎么样, 我还是自己走吧, 但黑泽阵已经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往外面走去。   于是诸伏景光跟失去记忆的时候一样,干脆靠在黑泽阵的肩膀上, 好像这样就能彻底安心。   “Zero说他刚刚解决了敌人的增援,但不能确定他们的身份, 对方没带任何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往这边走, 有条小路。”   他抬手指路, 却发现自己沾了满手的血, 血都是黑泽阵身上的,但黑泽阵到现在都没在意过自己的伤势。   诸伏景光低声说:“黑泽, 你又受伤了。”   受伤, 而且明明是这种程度的伤势,却还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就像他去河边捞人的那次,诸伏景光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可又好像永远习惯不了。   黑泽阵停下脚步,跟诸伏景光对视,半晌用左手戳了戳诸伏景光的脑袋,说:“腿还没好就跑到美国来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吗?”   “有啊,”诸伏景完全没有自己做了什么的自觉,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是小孩,我可以任性!”   而且他和Zero来这里是有计划的,只是计划在执行的时候难免出现纰漏,就跟黑泽说的一样,他可以保证自己永远是当年警校里发下誓言的那个诸伏景光,Zero也可以,可其他人不能。起码,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到。   “而且黑泽不是来了吗?你养了我,你要负责。”   “……”   黑泽阵轻笑一声,没反驳,说可以,你是小孩,你可以一辈子都是小孩。   他抱着诸伏景光跟其他人汇合,离开那片区域的时候才看到周围已经被警方围了起来,但也不只是警察——应该是FBI,这样的作风他很熟悉。不过他们先见到的不是降谷零也不是FBI的人,而是匆匆赶来的基尔,本堂瑛海。   本堂瑛海看到他们两个松了口气,说她刚好在附近,CIA帮了点忙,当然CIA本身也就得到了什么,这点暂且不提。   “我还以为你是来抓我们的?”黑泽阵开了个玩笑。   本堂瑛海好像是被逗笑了,她靠着机车,耸耸肩,说:“这我可不敢,琴酒老大。”   她是半点也不敢看轻已经受伤的黑泽阵,以及看起来像是要睡着的诸伏景光,就在几分钟前这两个人还做掉了几支小队,虽然她不知道那具体是谁派来的人,但猜也能猜得差不多。   她叫来医生,给两个人处理伤口,期间她一直盯着,黑泽阵没做出什么表示,但本堂瑛海是真的怕他把医生做了——这位是CIA的医生,而且是她的朋友。   “别来美国了,”她郑重地说,“起码最近别来。”   这话主要是对诸伏景光说的,当然,对黑泽阵也是,只是理由不太一样。前者,她是怕诸伏景光在这边的地盘上出事,那波本先生肯定是要找他们麻烦甚至发疯的;后者,呃,她担心琴酒一来,各大情报机构的工作量都成倍增加,而且还可能发生内斗,她正准备辞职呢,暂时不想给他们加班。   黑泽阵没说话,诸伏景光用无奈的语气说这要问Zero啦,他才是管事的,我没有话语权。   正说瞎话的时候降谷零就到了,背后还跟着几个侦探,他听了个尾巴,踉跄了一下,还是没拆穿幼驯染的谎言。   “Hiro……”   “Zero你来了!”   诸伏景光向降谷零挥挥手,果然看到降谷零的身上也是有伤的,他不明显地鼓鼓脸,决定等回日本就想办法找这边的人麻烦。   他问:“解决了吗?”   降谷零扯出一点危险的笑意:“差不多,回去再说。我是不会放过那群老东西的。”   黑泽阵听他们两个说话,从诸伏景光那里拿回自己的手机,把诸伏景光塞给了降谷零。   降谷零看他要走,问:“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黑泽阵没回答,好像在思考什么。   于是降谷零又问了一遍:“哥?真不跟我们回日本?”   在听的本堂瑛海缓缓打出问号。什么?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波本和琴酒的关系已经好到这种地步了吗?   黑泽阵这才慢吞吞说他要去找人,还有点事没处理。他看到跟来的黑羽快斗和工藤新一,想起一件事来,说堤无津川别墅的钥匙在工藤家,几个小孩在假期的时候可以随便去住,他要在美国再待几天。   “好耶!黑泽哥!”   “太好了,不愧是夜莺小……唔唔,工藤你捂我嘴干什么……”   黑泽阵听到了某个称呼,但是刚跟一群人打完,他现在也不想去揪小白鸽的羽毛,就当没听到,转身走了。   他要去找赤井秀一。   他可以保证,1000%的保证,赤井秀一还在那里等他,就在用狙击枪瞄准他的那个地方。   黑泽阵走过寂静又陌生的街道,沿着刚才的方向寻找最佳的狙击点,能看到他,又能打到基安蒂的地方。好在他跟赤井秀一在选择狙击地点的喜好一样,他很快就确定了赤井秀一的位置,往一座高楼的方向走去。   乌云蔽月。   转过一个拐角,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刚要拿出手机来看,却听到了背后很轻的脚步声。   他要转身,背后的人却忽然向他出手,凌厉的招式带着风往他的身上砸来!黑泽阵当然不会给人以机会,两个人就在小巷的黑暗里搏斗,灼热的温度混合着呼吸里的血味,在燥热的空气里扩散,招招式式都带着搏命的意思。   黑暗中的敌手或许在刚才就看清了他身上的伤势,完全是照着他的伤口打,黑泽阵再不畏惧痛觉也会被伤口牵连到动作,明明血液在流失,体温却在进一步升高。   他跟对方交战,在最初的几个回合后很快就感受到了异样的熟悉,这显然是他的某个熟人,明知他是谁,可动手的时候却毫不留情。   黑泽阵抓住对方的手臂,用自己的重量将人撞在墙上,就要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   他没能说完,被强行撕开的伤口让血流得更快,他的身体温度也越来越高,仿佛是某种害怕他现在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的保护机制,心脏猛地收紧,属于成年人状态的身体正在向少年体型转化。   黑泽阵下意识地攥住自己的心脏,却对上了一双冷静的、似乎就在等这个时机的眼睛。   冰冷的枪口抵上他的腹部,不等黑泽阵掰开那把枪,黑暗里的人就连续扣下了扳机。   子弹打穿血肉、撞到骨骼,被留在了身体里,染成金色的头发在缓慢地蜕回纯银的颜色,剧烈的痛楚让他眼前一黑。黑泽阵咬牙,没发出一点声音,他想把面前的人推开,一根注射器的针却扎进了他的身体。   他低骂一声,终于昏了过去。   染上的金色彻底褪去,成年人变回了幼时的模样,银发的少年套着不合身的衣服,最后向上方投去一个凶恶的眼神。   他被抱起来,往街道的另一头去。   银发擦过地面。在战斗中染血的荆棘王冠落在地上,发出很清脆的一声。王冠顺着倾斜的地面往下滚去,抖落的血珠混进水洼里,变成浅浅的红。   一片寂静。   ……   混乱的长夜即将过去,时间终于再次接近了黎明。   举办宴会的大楼上,火已经被扑灭,救护车已经开走,原地只留下一座焦黑的空壳。昨晚的热闹与奢华仿佛一场梦,十二点钟的魔法(爆破魔法)让它回归了原本的模样。   宴会的主办人被担架抬走的时候,还在拼命挣扎:“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会发生爆炸,我明明让人排查过所有的角落……”   警方的调查结果显示,这座大楼在建造的时候其墙壁和地面就被埋下了炸弹,威力足够将整座大楼炸毁。幸好这座大楼已经建了有些年头了,而且前段时间大楼的安全检查不合格,部分长期不用的房间被水管漏的水淹没,甚至发臭腐烂,导致一些炸弹受潮过期,这才没造成更加严重的惨剧。   有几个侦探在调查中帮了很大的忙,他们找到了可能跟炸弹有关的犯人,不过没能抓到对方,因为就在他们快要抓到人的时候,大楼发生了二次坍塌,幸好侦探没被埋在里面。   至于为什么是“几个”而不是明确的数目,因为现场的警察和记者也没有搞清楚到底有几个侦探,据说他们都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就是肤色有细微的差别。但肤色的差别也有可能是火灾现场的光照导致的,最关键的是,明明长了同一张脸,还有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侦探们却用了不同的名字,甚至用不同的语言,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已经不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了,这根本就是恐怖片啊!《夏威夷的复制侦探》?《大楼里的诡异黑影》!   此时,从火灾现场路过被采访的白马探有话要说:“我是被朋友邀请来的,刚落地他就打电话让我帮忙调查什么案件,我不知道什么复制侦探,真的不知道,也不认识他们……”   就算那群人长得有点像,但要论像的程度,他白马探是最边缘的那个!他不跟那群人同脸合污!   “白马!”   服部平次喊他,把一张报纸放到了白马探面前,说你看,这个双胞胎是不是那位黑泽先生。   白马探一看,黑白的报纸上有张照片,上面是两个黑泽阵,就在火灾报道的一角,不是很起眼,但是只要看一眼,就再也挪不开视线了。   “……”   “双胞胎?”白马探看了半天,终于吐出一个词来。   服部平次也在思考,其实他已经想了有一会儿了,但看黑泽先生的面相就是没有家里人的模样(?),最后他说:“也可能是易容吧……我记得怪盗基德在这里。”   白马探抬头:“怪盗基德扮演诺瓦利斯?你开什么玩笑,是让他踩高跷吗?”   服部平次:“……”   也是,黑羽快斗的身高和工藤新一一模一样,就那个一米七的身高,要扮演黑泽先生,还要跑出火场……不是说黑羽快斗办不到,只是那样走路不方便,按黑羽快斗的性格,走到半路上他就要趁乱换衣服了。   服部平次收起报纸,望向远处的大楼,他们两个去追犯人没追到,但也确定了犯人的身份,一个浅金色头发的女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到底是哪里呢?   “对了,黑泽先生也在宴会上的话,他也没有可能见过那个犯人?”服部平次忽然想起来。   白马探晃了晃手机,说:“我问过工藤了,工藤说诺瓦利斯还有事,去找人了,而且他也没看见一个身手敏捷表情冷淡携带了炸弹遥控器的女性。”   (黑泽阵:……你们说的难道是战斗力只有五看到我就吓得抖耳朵的兔子?)   (菲莉娅:…………)   虽然暂时失去了线索,但白马探相信,他肯定能再抓到那个女人的,服部平次也是一样。没有罪犯能从侦探的手里逃脱,如果有,那下一个侦探会抓住他的。   对不起,我们人多,而且信念相同。   白马探又看了看工藤新一刚发来的消息,将长长的讯息简单概括给了服部平次:   “景光哥已经找到了,诺瓦利斯也没事,CIA暂时可以相信,FBI不要接触。还有,诺瓦利斯说他暂时不打算回日本,他家的别墅可以借给我们度过假期。”   “整个假期?他不回来吗?”   “嗯……诺瓦利斯好像说他要回老家,大概住几个月吧。”白马探重新往上翻了翻,看到工藤新一说黑泽阵跟他联系的时候说要回老家的语句,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但他跟诺瓦利斯——黑泽阵不是很熟,也不知道相关的一些情报,就没有多问。   杀手、侦探、间谍,诺瓦利斯的身份只有一点是跟他有交集的,白马探认识的人有很多,甚至包括魔法界的成员,他不会在这种地方打探别人的秘密。   服部平次看了看时间,拉着白马探就往回走。   他们本来是来参加侦探聚会的,再不回去睡觉的话,今天白天的侦探聚会就要睡过去了。还有工藤!那家伙为什么还是那么精神啊,不会是准备让黑羽快斗替他参加吧喂!   一边走,服部平次一边问:“他老家是哪?”   “不知道。”   “我记得工藤好像是提到过,在雪山上什么的,好像还是人迹罕至的地方。”   “诺瓦利斯应该是北欧人,附近有雪山的地带……”   两个少年并肩而行,穿过被火烧焦的街道,越过一道分界线,回到了依旧明亮而热闹的都市里。   海鸥从凌晨的海面上飞来,送来一片微微的曦光。   就在太阳即将冲出地平线的时候,接近港口的区域,一个不起眼的拐角,换了一身正常衣服的赤井秀一慢慢蹲下来,从地上捡起了一根长长的金发。   地上还有血和打斗的痕迹,一直延伸到道路的尽头,接下来线索就忽然断了,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荡荡的路口。   赤井秀一拿着那根金发站起来,对着刚刚升起的朝阳看去,依稀能从细细的发丝上看到几点血迹。即使是陌生的颜色,带了不少血的味道,他也能确定,这根头发是黑泽阵的。   他把头发卷了卷,放进衣服口袋里,他穿的还是黑泽阵给他的外衣,在这个天气,多少有点热了。   一个小时前,他在等黑泽阵。   以黑泽阵的速度和当时的生气程度,不出十分钟就能找到他在的位置,但黑泽阵没来。等到第十五分钟,赤井秀一给黑泽阵打电话,电话被果断地按掉,没接。   他意识到了不对。   他把枪留在楼顶,一边下楼一边打电话让FBI的同事去回收,自己在黑泽阵可能来的路线上搜索,最终找到了这里。   没有人,只有血迹、被扯断的金发,和一路的打斗痕迹。   小银呢?   琴酒呢?   赤井秀一并不觉得黑泽阵会出什么事,他找出手机,正想打电话问问已经脱困的诸伏景光,却先接到了诸伏景光打来的电话。   “黑泽是去找你了?”   不愧是苏格兰,开口就是这句,恐怕在基安蒂死的时候就察觉到狙击手是谁了吧。   赤井秀一摩挲着那根金发,问:“应该是,但我没见到他的人,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诸伏景光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抱怨的意思:“不是找你就是找贝尔摩德了吧,反正他的语气是要去打人,你还不跑吗?等他找到你,你就完了,莱伊。”   他还是会叫他莱伊,不管过了多久,不管其他人变成什么样子。因为苏格兰就是苏格兰,他们认识的时候就是这样。   “现在回去才是死定了,我家小银可是很记仇的,能记二十六年。”赤井秀一的语气依然平静,甚至开了个玩笑。   他没跟诸伏景光继续说什么,毕竟诸伏景光也受了伤,要是被苏格兰知道黑泽阵可能失踪……那这个人一定会放弃回日本的打算,出来追查。没有必要。   赤井秀一跟诸伏景光说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转头去联络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在电话那边悠悠打哈欠,说怎么是你啊,莱伊,打算跟我交流美妆心得吗?   一听就知道是真贝尔摩德。   “琴酒失踪了。”   赤井秀一开门见山地说。   他听到电话那边的贝尔摩德伸了个懒腰,应该是刚刚睡着被电话吵醒,对听到的内容也没有太大反应。   贝尔摩德从被子里钻出来,又认真地看了一遍来电确实是莱伊,才扑哧笑出声:“不会吧,他没告诉你?”   “你知道什么?”赤井秀一问。   “我还以为你跟他一起走了,没想到他没带你啊——他回老家了,平均气温零下五十度的那个老家。你要去找他就去,反正那种地方根本就不能住人嘛。”   “他是怎么说的?”   “本来就有计划回去,追杀他的人又到处都是,干脆回雪原当他的小精灵了。这件事他也跟其他人说过,只有莱伊你是一点也没听说呢~”   贝尔摩德张开手臂快乐一躺,就倒回到了柔软的床上,她懒洋洋地去摸桌子上的水果,心想今晚的乐子又多了一个。   Gin回家了,莱伊还不知道?啊呀,她本来以为Gin带莱伊一起回去了,还嫉妒了一下呢,没想到会是这样。不愧是Gin,根本就不在乎任何人的感受。   赤井秀一那边沉默了几秒,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他问贝尔摩德,你们打的电话?   贝尔摩德说是啊,为了那份资料的事嘛,你要的话我可以直接把资料的副本发给你,不过不能给FBI,这是给玛丽和Gin的面子,跟你本人可没有关系哦。   赤井秀一本想说不用了,却又想到小银是为了这份资料才跟贝尔摩德参加晚宴,就说发我一份,然后挂断了电话。   贝尔摩德看着被直接挂断通讯的手机界面,扯了扯嘴角,心想组织里说莱伊和琴酒很像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是,啊呀,被Gin抛下的莱伊,真可怜。   另一边,赤井秀一想,完全被骗过去、琴酒失踪都不知道的贝尔摩德,真可怜。   现在可以排除贝尔摩德了,她不是做出这件事的人。   赤井秀一对着地面拍了几张照片。从地面上的痕迹来看,他们打到一半忽然停下,以琴酒的性格很难做出中途放弃反抗的行为,所以要么是敌人用了某种手段,要么对方本来就是他熟悉的人。   前者不是他一个人能解决的事。   而且如果是某个势力做的,那么地面上不该还留有这么明显的痕迹,他们会用专业的手法来消除线索,就这样摆在这里明晃晃地被他发现属实不应该。   至于后者……   苏格兰?他自己都难以行动,应该不是他。但加上降谷君就不一定了,而且你们公安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这么一说,降谷君在找人的时候也失踪了很久,不知道在做什么,而且他们两个来夏威夷的动机也不算充分。   雪莉?虽然把表妹加入到怀疑的列表里确实不妥,但如果是让黑泽阵没那么警惕、趁机把人放倒的话,她确实也可以做到。当然,战斗的痕迹肯定不是她打的。   还有维兰……赤井务武。   赤井秀一转头,就看到正在观察地面打斗痕迹的赤井务武。这次出现的是他记忆里的父亲,虽然父亲每次登场都随机刷新皮肤这种事他已经习惯了,但忽然看到经典皮肤,他还是有点感慨。   赤井务武没看到被藏起来的那根金发,但只看到落单的赤井秀一就已经得出了结论:“他人呢?”   “失踪了。”赤井秀一简短地回答。   其实不用他说,只要他站在这里,身上没伤也没动,就已经是答案了。   俩人没打一架?   那肯定是根本没遇上!   虽然黑泽阵可能出事了这种事让人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这俩人要是在这个时候碰到却没打架,那更是让人难以相信的事,所以真相只有一个——黑泽阵没来!   “你叫他来这里的?”赤井务武不再看地面,而是环顾四周,确认周围的情况。   “不,我在那边的楼顶等他,超过我预计的时间五分钟,他还没出现,打电话不接,我就来找了。期间楼顶一直没人出现,我让FBI的人盯着。”   “他现在重伤,打不过你。”   “我不还手——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父亲,你儿子可能被人绑架了。”   “我知道。”   赤井务武的语气依旧听不出一点紧张,但他的表情足够严肃,对他来说维兰德的儿子跟他自己的儿子没什么区别。   父子两个对视了一会儿,赤井务武才补充了一句:“我去找他,但你不行。”   空气里还有残留的烟味,仿佛昭示着新的硝烟即将燃起。   赤井秀一对十八年后的父亲并没有那么了解,或者说,他对父亲的了解甚至低于“维兰德”。有时候他在想这两个人的区别到底在哪里,抛开记忆的滤镜,他认识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而这些“陌生”的特性里,哪些属于父亲,哪些属于维兰德,他并不清楚。   现在他跟父亲对视,却又从中看出了些许琴酒的影子,或许还有他自己的。   “什么意思?”   他问父亲,只是询问,并没有其它的含义。   赤井务武却伸出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又滑落到肺部的位置,在长久的沉默后,对他说:“这道伤,你在来叶山上假死的时候,其实我就在看着。”   “……”   赤井秀一沉默了一会儿,才问,所以你就看着?   赤井务武就笑了声,说,我当年也是这么‘死’的。   下手的还是没有记忆的琴酒,谁知道他会不会在没有任何提示、只知道应该打心脏的情况下打偏,或者做出什么事来。还好维兰德对他的儿子做的限制够多,事情最终没出什么岔子。   “不过那时候他状态很差。我去找你的下落了,没去见他,他也不想见到我。我就知道你没死,就跟当年的我一样。”   “父亲。”   “是我把他绑在你身上,要他活下来的。这对你们两个都不公平,维兰德也……”赤井务武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重新起了个话题,“维兰德甩给我的烂摊子和儿子,我总得管其中一个。”   “你跟维兰德先生关系很好?”   赤井秀一完全不记得自己童年的回忆里有这么个人,或者说维兰德去赤井家的时候用的不是自己的名字和身份,所以才没能给赤井秀一留下什么印象。   赤井务武却回答:“不,我们不怎么见面,关系也算不上好。要说熟悉,玛丽跟他更熟一点。”   那你为维兰德做到这种地步是为了什么?   赤井秀一没有问出来,但赤井务武已经听懂了儿子的问题,他笑笑,说:“我向他承诺过。”   黎明的风吹过街道。   赤井秀一长久注视着自己的父亲,冷不丁说了句:“你以前还说过会回家,结果还不是加班去了。”   赤井务武:“……”   赤井秀一:“还有,你忘记过秀吉的生日,那次秀吉难过了很久,但你连家都没回,他只是嘴上说没事而已。”   赤井务武:“…………”   赤井秀一:“你是不是到现在都跟真纯见几面,她见贝尔摩德扮你的次数都比见你多,你确定要让她认贝尔摩德当父亲?”   反正贝尔摩德肯定是很乐意掺和这赤井家的糊涂账的。   赤井秀一看到自己的父亲哑然失笑,虽然他说的是谴责的话,但空气里的氛围却变得柔软了许多。   最后赤井务武摇摇头,说:“我确实不是个好父亲。从一开始就在失职。”   赤井秀一想,事情并不是这样,也不必用这么简单的话语来评价,就像他一直知道父亲回不来多半是因为在任务出了意外,弟弟生日的那段时间整个英国的情报组织都忙得不可开交,十八年来的日本和美国对赤井务武而言无疑是危险的地方……但这些话没必要说。   他是儿子,他有资格这么理直气壮地指责,就如同父亲也有他的理由,却没有解释,完完全全地接受了儿子的指责一样。   “也没那么差。”赤井秀一客观地说。   “不,我确实不是个好父亲,从你的生命里缺失了十八年,明明回来了,却还是不能从别人手里保护你,也照顾不了你的感受,就像现在……”   赤井务武叹气。   赤井秀一越听越不对,刚想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却被父亲死死抓住了肩膀,然后赤井务武把他往另一个方向用力一推。   赤井务武用非常无奈的语气感叹完,又低声说:“你要去找Juniper,我却只能看着你落入她的手掌心,唉。”   “……”   “你妈来了。”   赤井秀一终于发现他被自己的父亲卖了。他缓缓地、艰难地回头,就看到站在他身后的……他把视线往下方挪了一点,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母亲。   赤井玛丽看到儿子被硬推过来,怕儿子真摔倒了,伸手抓住了赤井秀一的胳膊,然后带着一脸不是很高兴的表情跟赤井务武对视。   赤井务武诚恳地对老婆说:“我帮你拖住他了。”   赤井秀一沉默。   赤井务武又对赤井秀一说:“玛丽找你很久了,你跟她回家吧,这边的事就交给我。”   赤井秀一继续沉默。   哦,对,他好像是从家里溜出来找小银的,现在小银很想打他,但是失踪了,玛丽也想打他,父亲也要坑他,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赤井玛丽冷笑,当场制服自己想逃走但被父亲绊了一跤的儿子,对赤井秀一说接下来你别想再出家门了,然后又问赤井务武:“那你呢,你什么时候回家,维兰德先生?”   赤井务武:“……”   他艰难地说玛丽,别这么叫我,维兰德会从坟头蹦出来的——马上,我就快把他的棺材板压实了,你先带儿子回家,我去找维兰德的儿子,他失踪了……   赤井玛丽继续冷笑,说你编,谁失踪了?Juniper?他失踪你会一点都不急?你亲生的儿子不见了你也这个反应是吧?!   赤井秀一有话要说。   可他刚要开口,父亲和母亲就敏锐地察觉到这点,往他的方向看来,两个顶级特工盯着赤井秀一看,赤井先生当然不在意被同行盯着,但问题是这是他的父亲和母亲。   最后,他说:“要不然你们回家去吵?”   ……   此时,地球的另一面,英国伦敦。   世良真纯终于回到家,历经千辛万苦,遇到了九九八十一个案件,名侦探世良、苹果酒小姐终于到家了!   她推开门,本想说“我回来啦”,迎接她的却是一地的灰尘。   世良真纯:“……”   好好好,根本就没人在家是吧,那我回来做什么?不干了,我要离家出走!   她当场就给工藤新一打电话,说你们的名侦探夏日俱乐部还缺人吗,我离家出走了,我要加入你们!从现在开始,我不叫世良真纯了,我要叫Cider(苹果酒)·玛丽·克里斯蒂!   (PS:来源是英国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   ……   夏威夷。   约纳斯老师忧心忡忡地走在清晨的街道上。他刚从医院探望自己的朋友回来,朋友被卷入了昨晚的爆炸事故,幸好只是断了腿,手没事,音乐梦想还有救。   他沿着高低不平的道路往前走,想起昨晚没打通的电话,又拿出手机,重新播了一遍。   这次接通了。   他收拾好沉重的心情,礼貌地说:“早上好,维兰德先生,我本想联系……”   “你打错了。”电话另一端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约纳斯老师茫然地听到电话被挂断,他确认了一遍号码,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打错,维兰德先生的号码一直是这个,打二十多年前就是这个啊。   他不信邪地重新拨了一遍,这次接电话的还是刚才的男人,约纳斯在对方挂电话前语速飞快地问你真的不认识维兰德先生吗,我找他有很重要的事。   维兰德先生,以及那位朋友,还有他的学生都是照顾他的。约纳斯老师很清楚这点,即使他们另有目的,但也始终不能因为这点就将自己得到的帮助看做理所当然。   他的人生,他受到的教育,以及他的音乐都不容许他忽视这一切。   “我欠他一些东西,想要还给他,虽然不知道我能给他什么、又需要多少时间来做这件事,但我想——”   “他死了。”   “诶?”   “维兰德已经死了,还有,没必要偿还什么,他帮你是因为你有价值,他已经从你那里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不用愧疚。”   “等等、等等,维兰德先生是什么时候死的?最近?伦敦的时候他不是还活着吗?”   “哦,在伦敦跟你见面的人是我。维兰德已经死了很久了,但Silber还需要维兰德,所以我使用了维兰德的身份,不过到现在也没有必要继续了。约纳斯先生,不要问,以后也不要打这个电话了。”   “……”   “没事的话我挂了。”   “请、请问,维兰德先生是什么时候死的?”   “十三年前。”   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约纳斯有几分钟或者更长的时间呆在那里,就看着远处不知道什么地方出神,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挂断了,手机的屏幕也黑下来,映照出他自己茫然无措的脸庞。   他蹲下来,捡起手机,恍惚地继续往前走,却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金属的圆环在地上滚了两圈,上面的斑驳血迹已经干透,那是一个黑色与墨绿色交织的荆棘王冠,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第232章 晴空   日本东京。   微雨。   外交官打着伞走在午夜东京的街道上, 从细细密密的雨幕里看仿佛油画般的街景。被雨水洗刷得干干净净的店铺招牌亮起五颜六色的光,脚下的水洼里倒映着漆黑的伞面,天空中云层翻涌, 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雨即将来临。   年轻人正从便利店出来, 看到外交官,先是愣了一下, 随即换上了笑容:“泰恩先生。”   他撑开伞, 走出便利店,进入蒙蒙的雨雾中。   外交官点点头,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年轻人指着街角仍旧在营业的一家拉面店说:“我很喜欢的店。一起吃个夜宵吧。”   他们走进这家老旧的拉面店, 打瞌睡的店主看到新来的两位客人, 年轻人笑着点了两份招牌拉面, 外交官则已经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往店内的陈设看去。   这是一家昭和时代就存在的老店, 到处充满了老旧的味道,挂在墙上的字画还是老店主年轻时候带回来的, 现在木框上都刻满了岁月的痕迹。窗边贴着新的海报,桌上摆着怪盗基德玩偶, 一丛花放在临近的桌子上, 开得浅淡。   夜有点凉, 拉面店里也算不上有多暖和, 桌椅也有些潮湿。但新来的两位客人并不在意,年轻人坐下来, 用左手点了点笑得嚣张的怪盗基德玩偶, 说:“现在我们年轻人喜欢这个。”   不知道是哪个词触动了外交官,他跟着玩偶的表情笑起来, 眼角的皱纹展开:“我见过他,很活泼的少年,像当年的你一样。”   “那可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虽然对我来说……”年轻人说到这里,店主已经把拉面端了上来。   两个人暂时停止了对话,年轻人跟店主笑了笑,聊了几句最近的天气和生意,店主说日子越来越难过啦,这种老店很少有人光顾,要不是爷爷的朋友偶尔会来,他也不会继续在这里开店。不过最近爷爷的朋友也没来过,可能这家店确实要到尽头了。   店主走后,年轻人转过头,笑着对外交官说:“新的事物将取代老的事物,时间的洪流向前奔涌,这是永远不变的真理啊——教授。”   外交官泰恩·加罗先生,或者说“教授”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怡然自得地拿起筷子,品尝对欧洲人来说并不熟悉的拉面。   过了一会儿,他才对依旧在看他的年轻人说:“也对,像我这样的老人早就该死去,给新人让路了。”   他重新打量眼前的年轻人,又摇摇头:“但总有人想逆转时间的洪流,拦在历史的面前。”   拉面店的灯光忽明忽灭,年轻人的侧脸在东京的深夜里被照亮,脸上是从容的神色,以及几分笑意。   他看向上方的灯,站起来熟练地将它重新扭了扭,等光源稳定后才重新坐下,对外交官——教授说:“您在说您自己。”   “也许。”   教授没有反驳,两个人就在雨夜的东京里吃一家老店的拉面。平心而论,拉面算不上好吃,不然这家店也不至于濒临倒闭,但年轻人优雅地进食,教授也没有表现出不满的神色。   直到外面的雨越来越大,雨水打在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教授才看向窗外,目光越过漆黑的雨夜,仿佛能看到海的对面。他说:“你知道那座岛上发生的事。”   “一部分。”年轻人纠正道,“我不管别人的家务事。”   教授将目光放回到年轻人身上。   年轻人将筷子横放在碗上,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等到一系列动作都做完后,他才跟教授对视。   平静的眼睛被深夜染成漆黑,掩盖了原本的颜色。   他将十指交叉,手肘放在桌子上,在雨声和新闻播报的背景音里慢慢地说:“不像你,教授,让别人家的孩子去杀自己的哥哥,还骗她这是她父亲的遗愿。”   具体说到某个人、某件事,教授的表情这才有了一点松动。他的目光带了一点审视,但说话的语气依旧跟刚才也一样——平淡、自然,老年人的不疾不徐。   “那不是欺骗,当时他们确实是敌人。而且我也不觉得她能做到这点。”   “如果他真的死了?”   “那【A】要感谢我——至少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那个孩子死了,【A】会感谢我的。”教授慢悠悠地回答。   湿淋淋的雨里,有另外的客人造访了这家拉面店。   深夜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客人,打瞌睡的店主又匆匆开始做拉面,这样的插曲完全没影响到正在交谈的两个人。   教授注视着那个年轻人,年轻人就坦然地看回来。   过了一会儿,教授给自己倒了一杯麦茶。   热气升腾,老茶壶跟木制桌面碰撞发出一声闷响,教授就隔着这道热气对年轻人说:“你知道是为什么。”   年轻人脸上的笑终于消失了。   他定定地看着教授,半晌,说:“您知道得太多了。”   教授悠闲地端起那杯麦茶,仿佛刚才听到的话算不上威胁的暗示:“我已经老了,比起你们这些年轻人,老人知道的东西总是要多一些。”   他用的是叫做泰恩·加罗的身份,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年轻一些,不过皮囊证明不了什么,这个世界上套着较为年轻的外壳、内里是苍老灵魂的人还有很多。   只是他们再怎么自欺欺人,都无法改变寿命一点点减少的事实,除非真正找到了“逆转时间”的钥匙。   他站起来,说我要走了,年轻人坐在那里没动。   教授拿起放在一边的伞,正要离开拉面店的时候,年轻人忽然问:“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比你想的还要早。”   “从哪里?”   “从【A】那里。”教授往外走去,“我跟他有一场交易,就在不久前……啊,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他撑开伞,走出拉面店,就在这片湿淋淋的雨幕里消失,走入一片微雨霓虹的夜色中。   而那个年轻人依旧坐在原地,他慢慢地把那碗拉面吃完,站起来,买单,跟店主和另一位客人告别,才离开了拉面店。   他没打伞,将伞留在了那家店里;走出拉面店的一瞬间,有人为他撑起了伞。   年轻人吩咐道:“灭口。”   反正这种店他也不会来第二次。   熟悉的警笛声在东京的雨夜里拉响,等警察到的时候,就只看到了拉面店里的两具尸体。老旧的店里没有监控,警方从现场的痕迹判断,是店主和顾客起了争执,打斗中互相导致了对方的死亡。   而就在城市的另一端,教授从电车上下来,以一个游客的身份欣赏这座城市的夜景。   “我上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六十年前,”他感叹说,“确实变化很大啊,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他对走在身边的人说:“长洲,你在这里待了有几年?”   小林,林长洲此时就走在落后教授半步的位置,本想说别的话,又先回答了教授的问题:“五年了。”   教授站在行道树下,往昏暗的天空看去,只看到被云层遮蔽下的几点零落星辰。   “你对我有很多不满。”   “……”   “你甚至不反驳,长洲,你们东方人讲究含蓄内敛,可当你们沉默的时候,往往就已经代表了答案。”   教授看向站在他身边的青年,青年到这时候才抬起头来回望教授,两个人都沉默不语,直到那个青年开口说话:   “我以为您已经死了。”   是的,死亡,并且制造了一场闹剧。   正是因为知道教授死了,他和菲莉娅才能去完成教授的遗愿,可现在这个人又重新出现在了他面前。   教授沉吟片刻,才回答他:“一个人的死亡有各种层面,在社会意义上的‘我’已经死亡,你现在看到的我只是想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到处走走,放下一个多世纪的执念和妄想,最后死在不为人知的角落。”   林长洲指出:“那您就不应该再用泰恩·加罗的身份出现,知道这个身份从一开始就属于您的人不止我一个。”   “这几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长洲,就连我这个死人都被叫出来了……”   教授本想语重心长地说些什么,说到一半又兀自笑起来,对林长洲说我忘了你已经长大了,不愿意再听我唠叨了。你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从不听别人的劝告,你自己就能纠正你自己,不需要任何人提醒你的过错。   他看到雨夜里的青年动了动嘴唇,可教授还没来得及说出下一句话,就忽然弯下腰,捂着嘴巴,从喉咙里发出痛苦的气音。   雨伞掉落,血顺着他的手指和深夜的雨丝往下淌,血的味道在湿冷的雨里渐渐沉降。   “林教授?!”   林长洲慌忙去扶住他,却发现短短几秒的时间里教授已经站不起来,脸色变得苍白,老人低着头一边吐出颜色灰败的血,一边却又发出了笑声。   笑声里是一句像是感慨又像是松了口气的喟叹:“他还是动手了。”   林长洲看到教授的情况,确实慌了神,他就要打电话叫人,却被教授拦住了,于是他咬牙顿了几秒,问:“谁?谁对您下手?您刚才去见谁了?”   教授摇摇头。   原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正从他的身体里流逝,但对他来说,他活得已经够长,这本来就算不了什么,“教授”早就该从历史上抹去,作为一场战争最后的余响,以及旧时代末日的黄昏。   他借着最后回光返照的机会,攥住了林长洲的衣服,艰难地说:“逃,带着小菲逃离这里,回伦敦,别再回来……”   “但是——”   “或者……你们还有一个选择。”   教授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到了快要听不到的地步,但那声音还是透过雨幕,传到了林长洲的耳朵里。   “杀死他,拼尽全力杀死他,No.13、琴酒、Juniper,不然等……你们都会死。”   教授说完这句话,就倒在了地上。   他的身躯躺在东京的雨夜里,雨水也未能冲刷掉他经年的伪装,身体的温度越来越低,他望着上方的天空,终于从那云层中,看到了一分皎皎月光。   ……   7月23日下午,夏威夷。   降谷零睡醒后,从贝尔摩德那里收到了资料的邮件——准确来说,这是资料的一部分,翻拍的,算是定金,另一部分还在那位代理人手里。好消息是代理人就在日本,接下来他们可以回国再谈这件事。   他花时间将国内的某些人敲打了一番,很难说明他是怎么做到的,但降谷先生的权力如日中天确实不是一句玩笑话。   (此时降谷清一郎先生有话要说,正在加班的黑田先生也有话要说,但是他们的发言频道被屏蔽了,因此我们宣布并没有人对此产生意见。)   降谷零忙了一晚,今天又将事情的尾巴处理干净,在做完这些事后,他和Hiro也不能继续待在美国了,于是他去隔壁的房间找诸伏景光,却发现诸伏景光坐在电脑前,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正对着LINE的聊天界面沉思。   “Hiro?”   “我觉得……哪里不对。”   “发生什么了?”   降谷零凑到电脑前,非常自然地看过去,发现上面是诸伏景光跟古桥町那所学校网球部学生的聊天,以及几个熟人的聊天界面——包括黑泽阵的,赤井秀一的,夏目兄弟的,宫野姐妹的,贝尔摩德的,还有另外几个小侦探的。   诸伏景光将位置让给降谷零,说:“工藤君问我能不能联络到黑泽,说是有侦探界的朋友要找他,但我打不通黑泽的电话。”   “……他睡几天不是都很正常吗?”   降谷零一副Hiro你又大惊小怪的语气,毕竟黑泽阵有连续睡四五天的前科,降谷先生甚至怀疑黑泽阵的DNA在异变的时候意外给他加入了冬眠——夏眠的成分,导致他天气燥热的时候用睡觉来逃避现实。   他坐在另一把椅子上,把所有的红点挨个点掉,然后翻看了跟小侦探的聊天。Hiro也会看他的社交账号和通讯,这对他们来说很正常。   诸伏景光的声音有点低,他把脑袋埋在膝盖里,闷闷地说:“工藤说他要回雪原,我问黑泽,一个小时前黑泽给我回消息,说他暂时不跟我们回去,留在夏威夷是因为看到了一个‘老朋友’,他要先抓到这个人再说。去格陵兰是之后的打算。”   一切听起来都很正常。   黑泽阵的“老朋友”有很多,通常他这么说的时候,形容的是跟他有过节的旧识,当然有过节不代表他们就有仇……更可能的是单方面有仇。而且这些老朋友遍布世界各地,在夏威夷这种度假的地方遇到也很正常。   降谷零不觉得到此为止的发展有什么问题,就转过头去看诸伏景光,他知道诸伏景光肯定还有话没说。   诸伏景光依旧保持原本的动作,说:“我借宴会的事问了贝尔摩德,她也知道一点;昨晚我和黑泽逃走的时候接到了雪莉的电话,当时他也说过。但问题在于,莱伊没见到他。”   降谷零问:“昨晚黑泽没去找他?”   “没,莱伊没见到他,我给莱伊打电话的时候以为他们已经打完了,可莱伊反而问我知不知道黑泽在哪。”   “……”   降谷零重新把目光放到了LINE的界面上。他回忆起昨晚黑泽阵的表情,他觉得黑泽阵确实是去打赤井秀一的,换他看到两个伤员出现在宴会上他也会恼火。只是降谷先生不是喜欢用打架解决问题的人,那样实在有点野生……   不,先不谈这个社会化程度的问题。   他说:“所以你觉得……”   诸伏景光终于抬起头来,说:“我担心黑泽可能出事了,但又不能确定。如果是的话,那做出这件事的人应该没料到一件事——莱伊在等黑泽。”   他打开了昨晚战斗发生地点附近的地图,从交战的港口附近,到基安蒂所处的位置,再到赤井秀一可能的狙击点,做了几个标记。   那时候黑泽离开的方向,刚好跟其中一个位置相吻合。   诸伏景光放下手,继续说:“假设回我消息的人不是黑泽,那对方应该很熟悉他,能模仿他的语气说话,也知道最近在他身边发生的事。我回忆了昨晚的经历,我和黑泽的谈话过程中都没提到过莱伊,就算犯人监听了我们的对话,也多半不清楚当时莱伊就在不远处等黑泽。”   降谷零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在地图上,战斗的场地、赤井秀一的位置(疑似)和基安蒂死亡的地点是一个漂亮的三角,而后两者之间的距离不到500码,如果不是知道赤井秀一在的人,很难用基安蒂的死亡将狙击手的身份定位到赤井秀一身上。   不过他没有明确地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而是问诸伏景光:“所以Hiro,你觉得……”   “我怀疑这就是莱伊自导自演。”诸伏景光毫不留情地说,“从黑泽所处的位置到他那边只需要十分钟,就算中间耽搁了一点时间,莱伊有FBI那边的情报,一定知道黑泽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可他没等到黑泽,又知道黑泽没去找贝尔摩德,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这不像莱伊。”   降谷零:“……”   诸伏景光抱着手臂,说:“而且他现在失联了。莱伊也失联了。”   降谷零沉默了一下,语气有点迟疑:“我记得……昨晚赤井玛丽也去找人了,所以赤井秀一他现在应该在回伦敦的飞机上吧?”   诸伏景光干脆关掉了他的LINE界面,没好气地说:“没见到黑泽就走?莱伊又不是真怕黑泽打他,他巴不得跟黑泽打一架。”   他站起来,往外走——虽然走路还是没那么方便,但这点距离当然已经没问题了。   走到门口转进走廊的时候,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向降谷零,看到好友托着脸,正对着电脑上的地图沉思的场景。   他想,Zero,昨晚在现场、知道黑泽的去向却不清楚赤井秀一在等他的人,还有你。你不会做出什么违法的事吧,Zero?   而降谷零意识到诸伏景光离开,将手放下来,呼了口气,倚在了椅子的靠背上。   他想,可是Hiro,你就是那个一直想把黑泽关起来的人,而且昨晚的人是你负责调度的。你不会做出什么违法的事吧,Hiro?   (工藤新一:So?多说人话!)   [赤井秀一正在平等地怀疑所有人……][诸伏景光正在怀疑赤井秀一,并看了一眼降谷零……][降谷零觉得赤井秀一实在是太无辜了,并看了一眼诸伏景光……]   ……   下午5:00,檀香山。   贝尔摩德跟老师见面,拿回了暂时放在黑羽盗一那里的资料芯片。昨晚她要用克丽丝·温亚德的身份脱身,无数人盯着带着那样东西,她要直接带走自然没那么方便。   现在她得把这样东西转交给降谷零,毕竟这个芯片里储存的只有资料的一部分,要拿到另一部分,就需要它作为信物。   她本想找老师帮忙,但前几天黑羽盗一刚刚复出,正在准备世界范围内的演出活动,暂时没法继续怪盗师门的活动了——虽然话是这么说,不但贝尔摩德觉得以老师的性格,只要真有这种事,黑羽盗一是肯定会到场的,甚至可能带上老婆儿子和别人的儿子。   黑羽盗一临走的时候,跟贝尔摩德开玩笑:“可惜你的电影我没来得及出演。”   贝尔摩德当场就说:“没关系,老师,其实电影还有一些角色的戏份没能拍完,你要选一个吗?什么都行,你要出演夜莺也可以,我现在就可以让他们重拍!”   成年的琴酒(夜莺)可是她亲自出演的,但现在贝尔摩德觉得要是让“乌鸦”来出演“夜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在黑泽阵亲自胡说八道的剧本里,乌鸦还是夜莺的恋人……   虽然就现实而言,一个儿子都十八岁的已婚人士和一个情人是枪和古董车的类人物种(?)性冷淡……实在是扯不上什么关系,但把他们放在一起让熟人发出尖锐爆鸣的效果还是让人喜闻乐见。   黑羽盗一挑眉:“认真的?”   黑羽千影当场就把丈夫拉到了后面,笑着说:“别难为盗一了,他这种人只适合演出,不适合出演。”   艺术就是怪盗本身,永远不会根据角色的性格来磨灭自己艺术的魔术师,确实很难出演一个角色,除非……除非他双胞胎兄弟(比如什么侦探)危在旦夕,只有他帮忙出演才能保全小命:D,那怪盗就能考虑这种事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夜莺自己来出演呢?”黑羽千影问。   “他会杀了我的,一定会。”贝尔摩德叹气。   以为她不想吗?不可能的,琴酒是什么性格她再了解不过,如果她真让琴酒演超过五分钟的片段,那明天小零就能在家门口收到她的脑袋快递——热乎的。   “以前不是出演过吗?”黑羽千影有点疑惑地说,“那天我跟有希子还特意把你们合作过的电影都找出来看了呢!”   “他小时候那是……ε=('ο`*)))唉,他小时候还是很可爱的,跟现在完全不一样,除了长一张脸,就不像是同一个人啦。”贝尔摩德幽幽叹气,开始怀念真正十三四岁的黑泽阵。   那时候的Gin是真的干净、听话,尚未被组织的烟灰和酒浸染,现在的Gin已经是让人觉得无聊的大人啦。   贝尔摩德告别了黑羽千影和黑羽盗一,离开机场,接了个电话,就换了衣服、易容重新出门。现在的她看起来跟那位风靡全球的女影星毫无关系,只是一位路过的快递员。   天很晴。   她按着帽子避免被风吹走,往远方看去,看到了一望无际的蓝色晴空,还有耀眼的海面。   城市快递员将包装成“小零生日快乐!”的礼物盒放在了酒店前台,还带了一束花束,告诉他们等那个金发的推着轮椅的青年下来的时候,就把礼物和花交给他。   然后贝尔摩德心情愉快地往外走,走出酒店后,她看到街角的咖啡厅,转了个弯,就到了停在路边的一辆车前。   赤井务武就靠在车边点烟。   或许他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贝尔摩德,而且是没假扮成他的贝尔摩德,赤井务武微微皱眉。大概是一想到真纯对他的印象发生了不可估量的改变,赤井务武就会觉得,还是找个机会用偷税漏税的理由把贝尔摩德给送进去吧?   “这是易容?”   贝尔摩德自知跟赤井务武不熟,没有靠近,但隔着这段距离她也能察觉到问题。   “下次就不是了。”   赤井务武这样随意地回答。   他也认出了贝尔摩德,毕竟贝尔摩德跟他说话用的是原本的声音,根本没有要伪装的意思;他发现贝尔摩德没打算走,就从倚着的车边站直了身体。   赤井务武掐灭了刚点着的烟,问:“你有话要说?”   他不觉得他跟贝尔摩德能有什么交集,至于他跟Juniper的关系……Juniper不会对包括贝尔摩德在内的任何人多说,她就算知道,也只能是非常有限的程度。   贝尔摩德将目光放到赤井务武身后的那辆车上,又收回来,问:“玛丽不是来夏威夷了吗,你没跟她一起?”   “确实来了,”赤井务武说,“她带秀一回去了。”   当时秀一用求助的眼神看他,作为父亲的他只是看着,因为在现在的赤井家,玛丽才是地位最高的那个人。   “那你呢?”   贝尔摩德似乎丝毫没有自己在问别人家事和MI6特工去向的自觉,就这么说出了口。但怎么可能呢,她当然清楚自己在问什么。   赤井务武看了她一眼。   他没对贝尔摩德的越线问题发表意见,而是说:“那份资料你看过了吧。”   说的应该是昨晚的那份资料,毕竟大家都是为这件事来的——就算说不是,也没人信。   贝尔摩德耸耸肩,回答:“那是从我手里流出去的东西,我当然看过。”   赤井务武就说:“组织从五十多年前开始就有关于复活的研究,而这份资料跟以往那些废纸不同,他们确实搞出了一点东西……而且针对这项研究在洛杉矶展开了具体的实验。”   “看来你知道得比其他人都多?”   “只是刚把你的资料和实验编号对上而已。我打算去洛杉矶调查这项实验。”   赤井务武完全不在意在意贝尔摩德的试探,说你想知道实验相关的情报就去找你外甥要组织在洛杉矶的实验项目的资料,要到了记得给我一份,我这里也没有详细的实验报告。   贝尔摩德摊开手,语气无奈但还有点得意地说如果真有那样的实验记录,小零应该把相关的资料都销毁了,不过我可以去找找看,但现在我有个问题要问你,赤井先生。   她盯着赤井务武,问:“你跟组织之间的仇恨没那么深吧,也没有一定要复活的人,更何况那份资料里写得已经很清楚了:被以这种方式复活的人会变得怪异且疯狂,使用它的唯一的结果就是自取灭亡。这种东西,真的值得你去洛杉矶亲自调查吗,赤井先生?”   赤井务武笑了一声。   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了一句看似没头没尾的话:“你去参加过他的葬礼。”   “Gin的葬礼?没有,当时我有任务,到的时候葬礼都已经结束了。”贝尔摩德还记得那天,微雨的教堂,葬礼,以及……后来她从报纸上看到的火灾。   赤井务武将帽子的边缘按下去,声音也压得很低,说:“组织进行复活实验的场地,就是乌丸为他举办葬礼的那座小镇。”   起风了。   夏日的风卷着报纸飘过寂静的街道,黑白报纸上火灾的新闻报道依旧醒目,遥远海面上飞过两只纯白的海鸟,从背后的咖啡厅里传来叮铃一声开门的铃响。   贝尔摩德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没听清赤井务武在说什么,可她的职业习惯又告诉她自己完全没听错;赤井务武看了一眼手机,对她说自己要走了,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黑泽阵。   “等等、Gin他——”   “他怎么了?”   “他失踪了。”   贝尔摩德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到刚才为止她都在怀疑赤井务武,不过对方显然在忙更重要的事,暂时没时间搞这些东西。   当她说出琴酒失踪后,赤井务武显而易见地皱眉,过了一会儿才说秀一也是这么猜测的,不过他们暂时还没找到明确的线索。   贝尔摩德:“……”   啊,所以不是赤井秀一做的,她还以为是赤井秀一干的好事所以赤井秀一连夜从夏威夷跑了呢。   她对上赤井务武的眼神,赤井务武说不是秀一,昨晚我跟他一起调查了,也找到了有打斗痕迹的现场,秀一没能继续调查是因为被玛丽大帝给抓走了。   贝尔摩德:“……”   不愧是你呢,玛丽。   她暂且将赤井秀一从怀疑的名单上擦去,毕竟这人已经被玛丽大帝抓走了,以赤井玛丽的性格和他们赤井家的现状,要是赤井秀一真的做了什么,她应该更偏向于黑泽阵。   随后,贝尔摩德缓缓看向了刚才自己走出来的酒店,犹豫地想:小零,你和你的小景该不会……   “别杞人忧天,”赤井务武又说,“那只是猜测,他失联几天很正常。而且就算是,也是他认识的人做的,一时半会出不了问题。”   贝尔摩德也是因为这个才没显得太焦急,她又不是那几个经常性过度紧张的家伙,她跟Gin认识二十年,见过Gin出事的次数可能比他们见过Gin本人的次数都多。   她问:“那你现在?”   “等人。我去洛杉矶,托朋友调查他失踪的事,不过他临时有事,我去找他。”   “那个FBI?”   “不是。别问太多,温亚德。”   问到这种地步,赤井务武终于不再回答,而是以一种警告的目光看着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见好就收,说她也有电影相关的工作,跟赤井务武告别,就离开了。   赤井务武看着她离开,从咖啡厅里取了刚做好的咖啡,回到车里,转动钥匙,发动了车子的引擎。   后视镜里还能看到贝尔摩德的背影。   “等谁?我在等你。”   赤井务武往后座的方向扫了一眼,伸手拆掉了用来掩饰的隔层,露出了车内真正的场景——昏迷不醒的银发少年躺在那里,身上只盖了件外衣,从衣服的遮掩下,还能看到层层叠叠绷带的一角。 第233章 笼中白鸟   火车进入了加利福尼亚洲。   目的地是加州西南部、靠近洛杉矶的一座小镇。观光火车慢悠悠地行驶, 自原野间穿梭,距离那座小镇还有两个小时的车程。   其实黑泽阵醒了有一会儿了,但一直没动, 也没说话。   他躺在沙发上, 前排的窗户开着,从田野间吹来的风有几丝掠过他的脸颊。空气略显干燥, 至少已经完全不是滨海地带的潮湿味道, 那探究自己现在身处何处就没了太大的意义。   周围也没什么危险的气息,除了火车经过轨道的声音外,车厢里安静得只剩下午后的日光。有什么东西遮住了眼睛,柔软的布料, 但阳光有点刺眼, 他也懒得摘。   他干脆放任自己继续睡, 当坐在对面的人完全不存在。   对面那个人知道他醒了, 也没管他, 书页翻过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回响,很久才听到有乘务员经过的声音。那位乘务员小姐很小心, 尽量不发出声音,蹑手蹑脚地过去, 但也只是普通人的程度, 他能听得一清二楚。   窗外飘来草木的香气, 或者盛夏的另一种味道, 飞鸟的影子掠过窗外,日光渐渐变得更暖了些, 静谧的山野间渐渐变成了城镇, 又在喧闹和带着几分凉意的风之间来回切换。   再醒的时候就是黄昏。   黑泽阵本来是想继续睡的,但火车停在某个吵闹的车站, 坐在对面一直看书的人终于站起来,提上行李箱,也不管他醒没醒,就单手把他抱了起来。   动作压到腹部的伤口,他不自觉地缩了一下,但赤井务武还是就这么抱着他下了火车。   “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慢慢养伤吧。”   赤井务武的话明显只是通知。除了慢慢养伤,没有别的选择,至少现在没有。药物和其它手段都成为了“禁止事项”……不过这点在夏威夷见面的时候就已经被通知过了。   伤口不仅有那天晚上鏖战的结果,还有被某个人近距离开了两枪的下场,虽说用的不是常规子弹,但打穿血肉的事还是实打实的。从成年体型变回少年,部分伤口会在APTX4869恢复细胞的作用下愈合,但不是全部,这种恢复力是有极限的。   黑泽阵感受着从身体内部传来的痛觉,相比起记忆里的伤势,痛感并没有预想中的强烈,或者说已经被止痛药的成分压下了大半。   他本不想理会,可睡了太久的身体抗拒继续回归到无意识的状态中去,最后他还是在车厢沉闷的气氛里说了一句:“你真开枪。”   “我避开了要害。”赤井务武不咸不淡地回答。   确实是避开了要害,不然以黑泽阵当时本就重伤的状态,不用点特殊的手段很难活下来。但赤井务武开枪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就算当时黑泽阵掰开了他的手,将枪口转向要害的位置,这人百分之百也会扣下扳机。   黑泽阵不想在这件事上跟赤井务武谈论到底有没有必要,他估量了一下以现在的状态跟赤井务武打的胜算,再加上周围都是普通人……算了。他干脆靠在这人肩膀上继续睡了。   睡不着?那跟他不想醒有什么关系。   “你没什么想问的?”赤井务武问他。   “没有。”   “还在生气?”   “没有。”   “先看看你做了什么吧。前脚刚答应,后脚就用了禁止你用的东西,你是只会任性胡闹的小孩子吗?”   “……”   黑泽阵不说话了。   赤井务武带他走出火车站,上台阶的时候有路过的好心人帮他提了一会儿行李,赤井务武流畅地切换了语言,从德语切换到了英语,而那位好心人的话也带着点乡下口音。   他们一路出了车站,好心人帮忙把行李提到了车站外,临分开的时候问赤井务武这是你家的孩子吗,赤井务武说是。   他换了个姿势抱人,自然地说我家孩子身体不好,在学校里被欺负了,我带他回乡下住一段时间。   好心人没有多问,跟他们分开,等那个陌生的脚步和心跳声远去后,黑泽阵才问了一句:“要多长时间?”   “一个小时,开车去隔壁镇子,你再睡会儿吧。”赤井务武平淡地回答。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我可以用药物让你一直昏迷,比你醒着的时候好照顾很多。”不会乱跑,不会招惹敌人,不会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回来还要做出一副谁都别靠近的模样,维兰德的儿子只有睡着的时候才会让人放心。   黑泽阵听出了赤井务武的言外之意,终于抬手扯掉那片布料,睁开眼睛看这个男人。   阳光有点刺眼,他还没看清,赤井务武就给他遮住了眼睛,说:“你的眼睛现在弱光,别看了,回去再说。”   “我睡了多久?”   “两个星期,今天是8月9日。”   “去哪?”   “诊所。我临走前跟邻居说会接孩子回来。”   远方是寂静的街道,日落的黄昏,悠然的小镇,以及延伸到天边的旧公路。平坦的田地和遥远的山丘正沐浴在落日的光辉下,一阵暖风从旷野间吹来。   太阳完全落山之前,他们应该可以到那座小镇。一座宁静的、安逸的,不会隔三差五就发生案件,也没有那么多侦探和卧底、间谍、罪犯的小镇。   ……   上月底,小镇上新来了一位医生。   他接手了一位即将退休的老医生的诊所,不过还没有正式接班;他说自己还要去接暂时拜托亲戚照顾的孩子,等孩子的病情稳定下来就带回镇上。   今天下午,他带着一个睡着的孩子回来,邻居们都很好奇,医生跟他们打招呼,于是隔壁书店的老板就问:   “赤井医生,他就是你要接回来的……”   不怪他问,被医生抱着的孩子有头漂亮的银发,跟医生本人的发色实在是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那个孩子大约十三四岁,大概听到他们说话,醒了,但是没动。   赤井医生就笑了笑,说:“是我的孩子,他天生白化病,眼睛不能见光。”   合理的解释,并且完美地避开了一些会被好奇的问题。邻居们听到这里就善意避开了话题,跟赤井务武说了两句别的,就不耽误他们的时间,各自回去了。   小镇民风淳朴——不是米花町那种民风淳朴,住在这里的居民大多都很热情,对新来的这对父子抱以善意,甚至没想过他们可能是绑架犯和世界各国情报机构正在寻找的被绑架对象。(邻居:?这种事完全想不到吧?!)   咔哒。   诊所的门被关上了。   小镇的街道很安静,门被关上后,风声和遥远的歌声被隔绝在门外,世界只剩下了一片寂静。   “白化病?”   “你太显眼了。”   “……”   黑泽阵刚才没做出什么反应,不代表他真就没有意见,事实上他对这个说法意见很大,只是刚才没动手而已;等赤井务武关上诊所的门,放下行李箱,抱着他继续下楼梯的时候,他才忽然出手,两人就在楼梯上打了起来。   狭小的空间完全不适合战斗,起码这点地方不够他们施展开拳脚,没打多久楼梯的木制扶手就在突如其来的撞击中断裂,正在打架的两个人楼梯下翻了下去。   失重对黑泽阵来说反而是有利的环境,落地的瞬间他把赤井务武按在地上,目光从脖颈移到赤井务武的脸上,仿佛下一秒就会咬断这个人的脖子。   “行了,”赤井务武也不继续打了,就说,“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战斗,等你恢复我再陪你打。”   黑泽阵注视着他,墨绿色的眼睛里盛满杀意:“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赤井务武的反应平淡至极:“那你动手吧。”   “……”   就是因为这人会是这样的反应,刚醒来的时候黑泽阵才不想跟他动手。   黑泽阵觉得无聊。   他从地上站起来,踩到的是柔软的地毯而不是地面,他环顾四周,发现在诊所下面还有间仓库,不过现在被改成了房间……小孩子的房间。黑泽阵是这么评价的。   从地面到楼梯都铺着地毯,无论是床、桌子还是书架都被小心地包好了边角,除了最简单的陈设外没有别的东西,但房间的角落里还放着一架钢琴。   搞得就像他是什么易碎品一样。   黑泽阵不满地啧了一声,问身后的男人:“你把我从美国绑来这里,就是为了玩过家家?”   赤井务武早就料到黑泽阵会是什么样的评价,已经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顺便用很自然的语气回答了黑泽阵的问题:“这里还是美国,洛杉矶附近。”   洛杉矶附近的一座小镇。   黑泽阵微微皱眉。   他听到洛杉矶这个地名就觉得不爽,但他没有直白地表达出来,而是继续问:“来这里做什么?”   赤井务武回答:“带你养伤,顺便调查一些事。你不用管,待在家里就可以了。”   黑泽阵就看着他。   赤井务武站在往上的楼梯口,两双墨绿色的眼睛视线交汇,昏暗的地下室里隐藏着看不见的交锋。   不过赤井务武很快就打开了灯——不算明亮,光线很柔和的灯。   他心平气和地跟维兰德的儿子商量:“你想去哪?现在?我把你从夏威夷绑来这里,也不是看你伤还没好就出去跟那群人打的。”   这话几乎明示他们来这里是跟组织或者【永生之塔】有关了。   不过黑泽阵虽然完全能听懂,却完全不关心那些老东西又在搞什么,他更关心的是接下来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关于他自己,关于赤井务武,以及可能正在找他的某些人。   “你也知道这是绑架。”黑泽阵说。   “所以呢,你要报警?”赤井务武反问。   别开玩笑。   要是警察来就能把这人抓走,那组织追杀他十八年都没有结果是不是太废物了?   黑泽阵还真的想了他报警说有未成年被绑架会是什么情况,但在此之前,他还缺一个必要的条件。   “你会把手机还我?”   “不会。”   赤井务武顿了顿,又说就算我想还给你,它也不在我手上,它在丹麦,找你的人大概追着那条线索过去了。   黑泽阵看了他一会儿,说我困了,你可以出去了。   他睡了很久——两个星期,短时间内很难再睡着,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在场的两个人都知道这点,不过谁也没有说破。   赤井务武没再说话,转身就走。   “……”   其实黑泽阵有很多东西想问,但问了也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他也不会说出口。   失踪两个星期,有些人肯定在找他,就算他从熟人里找不出几个可能抛下手头的事务花整整两个星期来找他的人,但到现在依旧在找的……应该也不是没有。   赤井务武绑架他的时候一定做足了准备,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动手,说不定他被带离夏威夷的时候那些人都还没有发现。   当然。   赤井秀一不可能没有发现,那天黑泽阵就是去找赤井秀一的,以他们两个的熟悉程度,失踪个几十分钟就该引起警惕了,但赤井秀一到现在都没找到这里。   没找到吗?   还是……根本就是共犯呢。   黑泽阵干脆仰躺在地下室的床上,把那天晚上的事重新复盘了一遍,最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做的最错的事就是让诸伏景光给赤井务武打电话,让赤井务武去救赤井秀一。   抛开所有的外界因素,这两个人肯定是见过了,而赤井秀一和赤井务武,这父子两个虽然多年没见,可默契得很——就像在伦敦按住他注射中和剂那次,两位赤井先生不用说话就能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只能说不愧是亲生父子。   黑泽阵用手臂盖住眼睛,咬牙切齿地说:“最好别让我见到你,赤井秀一。”   他想到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那天晚上的事结束后,这两个人应该很快就回日本了,波本先生工作繁忙,有没有发现他失踪还不一定;至于本应该跟他联系的贝尔摩德,她一直是最好糊弄的那个,就算平时很敏锐,但黑泽阵敷衍她的时候她总是会信,所以……大概是被赤井务武给忽悠过去了。   然后是那群玩侦探怪盗游戏的幼崽,还有雪莉和明美,以及稻草酒的两个儿子,他们可能会发觉黑泽阵不见了,但幼崽就是幼崽,没有官方势力的协助,他们很难找到这里来。   黑泽阵把伏特加的名字拎到一边,总觉得伏特加是非常稳重的人,可他又想起伏特加跟波本同归于尽的事,就变得不太确定起来。   银发少年躺在柔软的床上,望向木质的天花板,以及灰色的灯罩,自言自语:“伏特加你……应该不至于做出什么事吧?”   ……   与此同时。莫斯科。   伏特加正在跟几位老友交流,这确实是他在「那」之后能找到的为数不多的旧识。   说是旧识,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里他们也不怎么熟,只是因为到现在只剩下了他们几个,这点关系就被时间和命运拉得很近。这里面还有被他打进医院过的人,对,就是当年原本应该去组织卧底的那个人。   “你真要这么做?”   其中一个人犹豫地问伏特加。   没戴墨镜的伏特加靠在黑色的雕像上,目光沉着,将一摞文稿郑重地交给了问话的人。   他叹气,却冷静地说:“我已经决定了,帮我把这本诗集出版吧,亚罗波尔克。”   “但是,你上次不是说紧急撤回,不出版这本诗集了吗?它应该是你那位——”被叫做亚罗波尔克的人觉得伏特加的状态不对,再加上他们两个确实熟悉一点,就追问道。   “他失踪了。”   “什么?”   “大哥失踪了。”   伏特加没有点烟,而是拿出了一瓶伏特加,望向远方的天空,仿佛能从旷阔无垠的晴空和纯白的流云间看到那个银发的影子。   他目光坚定,语气决然地说:“但没有人能真正绑架他,除非他已经死了,不然他就只是被某个理由困在了那个地方。所以,我决定出版这本诗集,大哥如果看到,一定会出来追杀我的。”   ……   洛杉矶附近的小镇。晚十一点钟。   黑泽阵在一片黑暗里睁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真的睡着了。也许是长时间的昏睡让身体变得习惯,他在计算时间、校准生物钟的时候终于睡了过去。   周围很安静,房间里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了,黑泽阵只觉得头很沉,微微的钝痛感从后脑传来,他还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梦里自己在暴揍伏特加。   但他想来想去都没想到自己要把伏特加打成饼的理由,毕竟伏特加就算要干什么疯狂的事,也不会失去理智——一如伏特加在几个月前去暗杀波本的时候,也计划好了,将组织的数个研究所、仓库一并摧毁。   除了伏特加,他还记起了一些零零碎碎的模糊片段。   睡着的几个小时,他的记忆从过去的两个星期里翻过一页又一页,他也不是一直在沉睡的,偶尔快要醒来的时候就会被注射药物继续昏睡过去,意识的黑暗里会有人说话的声音,但也模模糊糊根本听不清楚。   其实他可以醒的,但赤井务武用维兰德的声音跟他说继续睡吧,没有危险,他明知道那不是维兰德,还是睡过去了,一直睡到现在,好像要把过去二十年里缺失的睡眠一并补回来。   嗯,睡够了。   饿了。   黑泽阵没在桌子上或者抽屉里找到用来注射的营养针剂或者类似的东西,倒是在抽屉里翻到了一堆零食,于是他不得不换了个思路,难道赤井务武真想给他做饭?   那也要看他能不能吃。上次赤井务武在赤井家做饭的结果,他们都已经看到了。   黑泽阵懒得去想,他是真饿了,就往楼上走。   从楼梯上去是诊所的里间,再往上还有一层。黑泽阵只往上看了一眼,就往外间走,到了白天进来时候的门口。   门开着。   地下室的门也是开着的。   黑泽阵就站在诊所的门口,无声地看门外的街道,小镇的夜晚安静到像是无人居住,比起总有些流浪汉徘徊的城市与影子横行的山野,对黑泽阵来说有点过于寂静了。   就是因为什么都不会发生,连个案件都没有,他才会觉得这里不适合自己。   一轮接近满月的月亮在天空中高悬。   几只乌鸦从屋檐上探头下来,跟站在门口的银发少年对视,好奇这位新来的客人,叫了几声作为欢迎。   虽说是盛夏,但夜间的风还是带了些许凉意,银发少年完全不在意这点温度,他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有一只乌鸦大胆地落到他脚边,又小心翼翼地靠近。   黑泽阵盯着那只乌鸦看。   就在他伸手,想捏着乌鸦的羽毛把这只胆大包天的小鸟拎起来的时候,他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你想走现在可以走。”   声音惊走了那只小乌鸦,它可以不怕混在人群中的狼,却害怕带着武器的人。   赤井务武就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悄无声息地出现,也可能已经看了一会儿了。   黑泽阵没有回头,问:“我看起来很想逃吗?”   他刚才确实只是想摸一下那只乌鸦,但赤井务武觉得他想离开……嘁。   赤井务武也站在原地没走:“你是雪原里的狼,不接受被任何人囚禁的可能。我叫醒你就是准备放你走的。”   黑泽阵嗤笑一声。   小镇、诊所、邻居,还有地下室的房间。如果赤井务武真打算让他走,还需要大费周章地准备这种东西吗?   他还是了解这个人的,也不想继续浪费时间,就转过身,对赤井务武说:“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多余的交流对他们而言一直没有必要。   黑泽阵不知道赤井务武和他亲儿子谈话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但他跟这个人说话向来不带一句废话,能理解对方的意思就可以了,这有当年洗脑的原因,更多却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这样相处的。   (赤井秀一:你想多了,他跟我说话的时候,不是把我丢给玛丽就是跟我聊你……)   赤井务武往楼梯下走了几级,一边走一边说:“你的身体已经脱离危险了,再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原本的状态。但要想从那些药物的影响里恢复过来,还需要后勤人员做进一步的研究。在此期间,我销毁了所有的药物样本。”   包括λ-AP13,以及那些实验物质相关衍生药物的样本,当然只是样本,真需要的时候还是能做出来的。   这么做只是为了维兰德的儿子不可能再不打招呼地拿到那些东西而已。   黑泽阵微微垂眼。他在想东江——第十六研究所的负责人给他回复的邮件……他用的不是常用的地址,也记得清除痕迹了,赤井务武这么说就意味着他还没发现东江小姐的事。   赤井务武走下了最后一级楼梯,没有继续往前走。从窗外射进来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在墙壁上。   “你可以现在走,我不拦着你,别把自己玩死了。有新的恢复方案我会通知你。我要回MI6交接工作,接下来会很忙,没时间天天盯着你,你不是小孩子,自己有点数。”   “……”   语气很平静,听起来就像是最普通的说明。   但就因为太过普通,黑泽阵才想知道赤井务武没说完的后半句会是什么。   长久的沉默后,在月光被云层笼罩的时候,赤井务武才点了一根烟,以同样平静的语气说:“如果你现在不走,以后就别想逃出去了。”   “……”   哈,那你最开始在说什么。   黑泽阵嘲笑地看着赤井务武,也真的笑出了声,但赤井务武依旧是那副表情,小诊所里的空气变得僵硬起来,好像刚才的一句话就是即将引爆炸弹的引线。   这段引线正在燃烧,火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将它吞噬殆尽。   站在门口的银发少年没有回答,神色逐渐冷了下来;楼梯那边的黑发男人也没说话,只有风从开着的门窗间吹过,带起桌子上的纸张,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门外刚刚飞走小乌鸦趁没人注意,重新落回到地面上,悄悄地从银发少年身后接近。   它抖了抖羽毛,歪着脑袋,判断那个银色的、看起来像人类但肯定不是人类的生物会不会忽然回头叼住它,不过银色的那只正在跟人类交流,肯定没有注意到这边。   于是,就在同伴的鼓励下,它小心翼翼地靠近,然后——   “你打算用什么锁住我?”   黑泽阵的声音把小乌鸦再度吓飞。他说,赤井务武,你现在这样还真是可笑,回去管你儿子吧,我死在哪里还用不着你担心。   他转身就出了门。   赤井务武看着那个银发少年离开的背影,没有说话,没有挽留,只看着手里的那根烟,火星时明时灭,缓缓推进,虽然还要一段时间……但它总是会烧尽的。   会有那个时间,会有需要作出抉择的时候。   他在楼梯口站了几秒,也只需要这么短的时间,他转身重新踏上楼梯,就要拿出手机给谁发消息,却又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   黑泽阵捏着一只正在拼命扑腾的小乌鸦走回来,戳了戳那只乌鸦的脑袋,抬头问他:“晚饭呢?我饿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吧。”   “养伤,不是吗?你又不会关我一辈子。我知道我身上有定位,但处理掉那些也很容易。”   比起赤井务武的谨慎,黑泽阵的语气要轻松很多,他甚至没做什么考虑,而且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走。   不过,赤井务武的说法确实让他恼火,他决定等身体好点就把这人打到半死。   黑泽阵走到赤井务武面前,重新问了他一遍刚才的问题:“所以,你打算用什么锁住我?”   赤井务武想,维兰德的儿子根本就没在意他的威胁,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反正该养伤养伤,该吃饭吃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留在这里也是他的自由——所以说,维兰德,这都是你的错。   他叹气,把手机放回到口袋里,摸出了另一样东西,放在黑泽阵的手心里。   “用这个。”   那是一串钥匙。   诊所的钥匙,地下室的钥匙,还有车的钥匙。另外几把应该是楼上房间的。   赤井务武往厨房走:“我去做点东西……你真的能吃?”   上次维兰德的儿子吃他的做的东西的场景他还记得,虽然那时用的是维兰德的脸,不知道现在会不会有点不同。   “试试。”   黑泽阵完全不负责任地回答。   他看着那串钥匙,最终轻笑了一声,把钥匙扔在了桌子上。确实,无论是他还是赤井务武,都根本用不到这种东西。   重要的不是钥匙本身。   他张开五指,放那只小乌鸦飞走,坐在了诊所门口的沙发上。没过多久,那只小乌鸦又飞回来,被黑泽阵轻轻用手指推开——可以,胆子很大,到现在还没被吓跑。   他决定养这只小鸟。   说起来他在日本还有两只猫和另一只小乌鸦,不知道它们怎么样了……那位风见先生可是东京动物园的园长(风见裕也:?),肯定能照顾好它们吧。黑泽阵想。   他对厨房那边说:“想吃甜的。”   声音不高,但这个家里的两个人都是做间谍工作的,不怕对方听不到。   赤井务武回答他:“就你现在的身体,能喝点粥就不错了。我会给你加糖的。”   喝粥啊。   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上次说这句话的人还是赤井秀一。黑泽阵想到那个黑毛,又想起他在夏威夷没能把人打一顿的遗憾,就把自己的长发从背后一股脑地顺到前面来,一边理头发一边问:“你儿子呢?”   “秀一?”   “他怎么没来?”   “……”   赤井务武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但在黑泽阵问第二遍之前,他含糊地说秀一有点事。   黑泽阵冷笑,说他是不敢来见我吧。   赤井务武又沉默了一下,才说:“可能吧。”   听到黑泽阵那连嘲带讽的语气,赤井务武想,虽然不知道他儿子和维兰德的儿子之间又有什么矛盾,但他有种预感,等Juniper跟秀一再见面的时候,他得带个急救箱坐在旁边看着,不然他和维兰德可能会少一个儿子。   >>并不知道儿子在逃亡的时候自己跑出去,还在瞄准的时候挑衅了黑泽阵的父亲(赤井务武)   >>并不知道父亲绑架了小银,而且因为怀疑父亲所以没把上述的事告诉父亲的儿子(赤井秀一)   (工藤新一:So?多说人话啊!)   等晚饭做好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十二点钟了。   甜的,但甜得有点发腻。   黑泽阵喝粥的时候没表现出任何异样,赤井务武一直盯着他看,最后黑泽阵面无表情地回看过去,反正没有任何一种动物吃饭的时候喜欢被人盯着看。   赤井务武问:“能吃?”   黑泽阵回答:“勉强。”   其实还是有点反胃,就算这个人用的不是维兰德的身份,也不是维兰德的脸,甚至刻意用了完全不同的做法,可只要想起之前的那些东西,完全复刻在记忆里的感受就让他差点吐出来。   不过他很擅长忍,也很擅长习惯。会习惯的,黑泽阵想,因为他懒得做饭。   他认真地喝完粥,又问:“你之前说后勤人员在做研究?”   赤井务武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回答:“A.U.R.O下属基金会的医学研究机构,之前给你的药物都是他们做的。是我们自己的人,现在的研究方面只涉及APTX4869和λ-AP13药物后遗症的恢复。”   “APTX4869和银色子弹的研究资料已经销毁了吧,只有日本公安……”   黑泽阵知道λ-AP13的资料在A.U.R.O就有,但APTX4869的研究是组织严格保密的,流出去的(【永生之塔】获得的)也是相当早期的版本,他吃下的药物的资料也只有核心研究员才能接触到。   虽然他知道A.U.R.O的基金会很有钱,后勤方面也能复刻出组织的药物,但要在短时间内按照早期版本的资料来研究解决后遗症的方案,还是有点勉强了吧。   赤井务武转身往厨房走,并说了一句:“嗯,所以我把志保骗过来了。”   黑泽阵:“……”   蠢货。还说你不可能再被骗。 第234章 笼中白鸟   一个星期前。   宫野志保终于等各方面协调好, 带着她的研究资料去了美国。日本公安和CIA跟那位老师进行了交涉,确认了相关事宜,签署了相关的保密协议, 至少安全方面是有保障的。   作为核心研究员的她, 只需要带着她自己的人过去就可以了——虽然她很想让那位老师来日本,公安方面也是这么想的, 奈何那位老师跟她认识的时候就腿脚不灵便, 过了几年非但没有见好,还更严重了,于是在研究方面陷入瓶颈的她决定去美国找老师。   至于老师的身份……他是斯坦福医学院的教授,这几年都有公开的活动轨迹, 从未出国, 也没有跟疑似组织成员或FBI的人接触过, 研究项目也是生命科学相关的, 连CIA的人看了都说非常安全!   于是宫野志保就来了。   她拖着行李箱, 见到了多年不见的老师,老师坐在轮椅上跟她握手, 说我们很快就能看到成果的。   宫野志保笑着说老师,你还没看我带来的资料呢, 怎么就能说马上会得出成果呢?而且提供样本的人暂时联系不上, 我们可能会遇到一些新的问题……   老师也笑了, 对她说:“没关系, 他在我们手上。”   宫野志保:“……?”   不是,等等, 老师你刚才说了句什么?   她觉得自己刚没听清, 又问了一遍,老师也就重复了一遍, 于是宫野志保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来之前,她刚从波本那里听说了琴酒失踪的消息,还在想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人;现在好了,不用找了,已经找到了。   宫野志保的腿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无论如何而也挪动不了分毫,莫大的恐惧从她的心底升起,就连呼吸声里也带着恐慌。她想到自己从日本来旧金山的整个过程,告诉自己要冷静,佯装镇定地问:“为什么?这里是哪?你到底是谁?你们背后又是谁?”   “明日微光生命科学研究所,”老师指了指门口,对她说,“我是你的老师,至于我背后的老板是谁——曙光基金会,投资人希望我们能联手完成这项研究。”   “研究?开什么玩笑——你开什么玩笑!我是不会帮你们的!”宫野志保提高了声音。   老师过于冷静和理智的答复让她意识到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陷阱。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琴酒被人盯上?她获得代号?还是说他们的认识本身都是被设计好的?   骗子。   这个世界上都是骗子,宫野志保想,她得想办法逃离这里,这些人需要她的研究才能,短时间内她不会有生命危险,就像在组织里的时候一样,她只需要——   “不是帮我,宫野,我们在帮黑泽先生。在这方面我们没有分歧。”那位老师说。   宫野志保死死地盯着他看。   老师依旧坐在轮椅上,和蔼地跟她招招手,说:“这不是绑架,宫野,研究所不会限制你的行动,你可以将这里发生的事告诉任何人。不过如果有人找到这里,他会怎么样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这不还是威胁吗?!   宫野志保想,她认识琴酒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她到底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啊!   公安的人已经离境,现在负责保护她的是CIA的人,你们敢说CIA跟这家研究所背后的人没有关系?!这种鬼话谁会信啊!   她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说:“我要见到他。让我见他。”   至少要知道琴酒确实在他们手上,不然不是白被骗了吗?!反正她只会做APTXA4869的逆向研究,其他的就算是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干!   “关于这点……”老师顿了顿,才说,“我不能做决定,我会向基金会询问的。”   好,好,听起来更像是空手套白狼了。宫野志保想,要不是琴酒确实失踪了,她真的就要一个电话打到世界各国的情报机构,让他们六大组织围攻光明顶了。   现在她攥着手机,终归还是没把电话拨出去,在老师的注视下,她冷静地说:“老师——看在以前的份上,我继续叫你老师吧。你们把我骗到这里,让我跟你合作研究,又做出这种态度,这让我很难相信你们。至少拿出点诚意来吧。”   老师脾气很好地回复她:“你想要什么,或者想知道什么?”   “你说的‘投资人’是谁?就是抓走他的人吧。我可以跟你们合作,但至少要告诉我在跟谁合作。”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宫野,这些年来我专注于学术,基金会是给我提供资金和环境却从不干扰我研究的合作伙伴。我能告诉你的只有投资人的名字,他叫维兰德(Wieland)。”   “……”   宫野志保抱着脑袋,缓缓蹲了下来。   维兰德?维兰德这个名字……她那天跟踪琴酒出门的时候听到过。但是,维兰德不是死了吗?他不是已经死了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我还以为你会继续用维兰德的名字。”   “维兰德已经死了,而且他也不会希望我继续用他的身份。”   8月12日,赤井务武拉开诊所的窗帘,开始了赤井医生(有证版)行医的崭新一天。   小镇人口不多,来诊所的病人更是没有几个,这份工作跟没工作差不了多少。今天早上难得来了一位,赤井务武把人送出门,转身就看到黑泽阵坐在地下室楼梯的最上一级,正在喂那只小乌鸦。   银发少年背对着门口照进来的日光,把手里的小果子放到小乌鸦面前,明明是温馨且富有童趣的画面,却颇有一种“请你吃了你敢不吃就死定了”的感觉。   果子是前天邻居送来的,说是去山里采的,没有毒,很甜,小孩子应该爱吃。   赤井务武检查过后就原样给了黑泽阵,黑泽阵没什么表情地咬了一点,剩下的都用来喂乌鸦了。   他喂完乌鸦,拍拍手,问赤井务武:“早饭吃什么?”   “继续喝粥。”   “……喝到什么时候?你不腻吗?”黑泽阵微微皱眉。赤井务武再不腻,他就要对甜味产生心理阴影了。   但很显然,赤井务武没有改变菜单的想法,跟他说:“等你能吃别的东西再说。”   只能往粥里加一点容易消化的东西,这是极限,不能再多。   黑泽阵的表情显而易见地不满起来,但他没有多说什么,抬手放走小乌鸦,直接回到地下室去了。   上午的阳光太耀眼,起码对他的眼睛来说是这样。黑泽阵站在地下室昏暗的环境里,好一会儿才能看清房间里的东西。   怕光?   倒是挺适合他这种人的。   黑泽阵对他现在的状态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反正都是养伤,他自己很清楚眼睛弱光是频繁用λ-AP13的潜在后遗症之一,当然后遗症也不止这点,左右影响不到平时的战斗,他就没怎么在意。   现在就连打也用不到他,那这些东西就更不用他管了,反正有人会治,比他自己上心得多。   他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一本有些年头的童话,就坐在椅子上,打发时间到早饭做好。   按理来说这样平静的生活应该很无聊,但彻底没事需要做的时候,他反而会觉得怎么样都可以。   早饭的时候赤井务武提起了药的事。   “后勤那边做了试用的药物,但他们也不清楚具体能有多少效果,要不要吃看你。”   “副作用呢?”   黑泽阵听赤井务武的语气,就知道那些研究人员研发出来的药物是有点问题的。   不过这么短时间里就有了初步的方案,他也觉得有点意外——大概是合作的双方本来就有各自的思路,刚刚整合了想法进行了一次谨慎的尝试吧。   但,这种情况下制作出来的药物,肯定是不稳定的、没能接受长期试验也没有保障的。   他这么想着,赤井务武果然回答:“短期副作用会有一点,主要是身体反应和记忆方面的。药物研究以长期见效为基础,尽量让治疗温和一点。”   黑泽阵说那可以,我还挺期待它能损伤记忆的,而且雪莉总不至于给我下毒,如果我死了那她就赚了。   他说到最后还笑了,但赤井务武完全笑不出来,就在餐桌上叹了口气。   黑泽阵又问:“雪莉怎么样了?”   他不觉得雪莉被骗来后会老老实实地做研究,就算是在组织里的时候她也三天两头想出去玩,恐怕刚到美国没几天就发现不对了。饶是如此,恢复用的试作药已经做出来了,那就说明赤井务武用某种手段“说服”了雪莉。   但赤井务武的回答是:“在做研究。”   黑泽阵完全没信他的鬼话,就看着赤井务武,问:“她能听你们的话做研究?”   “她,”赤井务武停顿了一下,才说,“真的在专心做研究。”   他没说谎。   事情的真相令人暖心——   到美国的第一天,宫野志保在生闷气,躺在研究所宿舍的床上,翻来覆去地挣扎了一整晚,一直纠结到第二天天亮,最终给波本发了一条消息。   准确来说,她最终决定不发了,但准备放下手机的时候刚好有人敲门提醒她食堂的早饭时间,于是她手一滑,就把姐姐昨天晚上发给她的狗血剧推荐转发给了波本。   是的,她把《豪门真假少爷:用假身份夺取财团后发现我才是真少爷》的烂片推荐给了波本,而且这电视剧最新一集的剧情简介还挂在上面:「假少爷失踪后,真少爷发现他竟然是自己异父异母的亲哥哥,他追悔莫及,伤心地跳下悬崖,意外发现了高人留下的武功秘籍……」   几秒钟后,波本给她回复了一个问号。   宫野志保:……   宫野志保:[“我必不可能再被人骗走”撤回了一条消息。]   她镇定地跟波本说转错人了,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然后同手同脚地去了研究所的餐厅。   早饭很好吃,规格很高,看得出来这里的研究员都胖了,她老师也胖了一圈儿。   宫野志保决定先摸清楚这个明日微光生命科学研究所的情况,然后去救不知道被困在哪里的琴酒。   没错,轮到她拯救琴酒了!   那这天黑泽阵在哪呢?   在美国东海岸的一座轮船上,在睡觉,睡得很沉。   第三天,宫野志保在调查研究所,黑泽阵在睡觉。   第四天,宫野志保在看实验报告,黑泽阵在睡觉。   第五天……   不管宫野志保在做什么,反正黑泽阵是在睡觉的。   而就在宫野志保没找到什么线索,就快要耗尽耐心的时候,老师的另一位学生兼助手找到了她,给她看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身上缠着绷带,满身血和伤痕被束缚在实验台上的银发少年,宫野志保看完就沉默了,助手收起照片,对她说:“宫野,别犹豫了,有人在等你。”   助手是她的高中同校同学,当年在这位老师的课题组里认识的。他说得恳切,于是宫野志保再也没调查什么,闷头去做研究了。   她离开后,老师问助手:“照片哪来的?”   助手:“PS的。基金会说进度不能再拖了,让我找办法吓一下她。喏。”   原图是银发少年睡在轮船的房间里,翻了个身把自己摊开的照片,当时助手去给他抽血检查,就顺便拍了这么一张。至于剩下的部分,全靠他高超的修图技巧。   老师回忆起前段时间学校领导没来开会却还是出现在照片上的神奇事件,以及他的学生担当新闻部主席的事实,终于发现了一些真相,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地问:“她没看出来?”   助手信誓旦旦地说:“她三天没睡好觉了,现在连韭菜和水仙都分不出来。”   当晚,研究所的餐厅因错把洋水仙当成韭菜包饺子端上餐桌,导致大半人被紧急送往医院,经调查,事故原因是厨师路过听到这位老师和助手谈话,误以为有人思念家乡想吃韭菜饺子,就派了一位在研究所实习的中国留学生出去买韭菜,结果买回的是超市里跟韭菜放在一起的洋水仙叶子(PS:有毒)。   而整件事发生的时候,宫野志保都在研究室里看之前的报告,对此完全一无所知。   等到第二天,助手跟她说“人不能做坏事啊,骗人真的会遭天谴的”,她看到助手苍白虚弱的脸,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此时,黑泽阵还在睡觉。   宫野志保决定先做让黑泽阵的身体恢复的药物研究——包括APTX4869和λ-AP13,至于这个研究所和她的老师有什么阴谋,这种事之后再说。   她不能拖时间,因为琴酒就在他们手里,而研究所里都是有能力的人,一旦敷衍了事就会被看出来,到时候不知道琴酒会被他们做什么;如果他们真的另有所图,等到这两种药物的恢复方案真正做出来,也该露出尾巴了。   但宫野志保相信,等那个时候,其他人就能找到他们了!就算找不来,琴酒能恢复的话也该来救她了吧?!她只是个柔弱的科学家,没有他们那样的力量,不会真有人等着她大杀四方过五关斩六将去救琴酒那个混蛋吧?!   宫野志保认真研究第一天,黑泽阵抵达洛杉矶附近的小镇,在睡觉。   宫野志保认真研究第二天,黑泽阵在地下室的床上睡觉。   宫野志保认真研究第三天,黑泽阵在地下室的椅子上睡着了,被挪动到了床上,半梦半醒的时候差点没认出人,又跟赤井务武打了半架。   第四天,也就是8月12日的清晨,宫野志保熬了个通宵,把手里的试管对着阳光,一边看散射的光线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琴酒,你最好给我没事。”   她鼓起脸来,又吐掉气,去把临时做出来的东西压成药片——她不想看到琴酒身上的针孔了。   小时候她偶然见过一次被乌丸叫去实验室回来的琴酒,手臂上青黑色的点状痕迹密密麻麻,但琴酒意识到她在看,只是毫不在意地将袖子放下遮住伤痕,说「没事,你不会落到这个下场,但你姐姐不一定」。   语气很平淡,听起来就是恐吓,起码小时候的她被吓到了,但现在想来,琴酒这人可能只是在实话实说。   后来她知道了琴酒的身份,没那么怕了,但那个画面依旧停留在她的记忆里。所以她给黑泽阵准备药物的时候,就没做过针剂,她看了就犯恶心。   “会有点副作用吧……”老师的助手还在翻看药物的资料,有点不确定地说。   听他的语气,好像比她还关心琴酒的身体一样。   宫野志保有点不快地回答:“会有,会犯恶心,吃不下东西。反正他也不用自己进食吧,这点小问题等于没有。”   她转身出了实验室,而那位助手对着厚厚一叠资料看了很久,才吸气,捂住了脸。   “我记得维兰德先生上次说他在给孩子做饭……”   坏了。   要不然还是跟宫野说实话吧,其实她要救的人根本没有危险,被当宝贝捧在手心里呢。   只是这点涉及最高程度的保密协议,如非遇到大问题,是绝不可能说的。   助手怀着忐忑的心情把事情告诉了老师,老师沉默很久,联系了正在做早饭的赤井务武。   赤井务武:……   行。   他没有对副作用发表任何意见,但助手就是觉得,“维兰德先生”的心情肯定不会好。   事实上,当赤井务武听到黑泽阵说“雪莉总不至于给我下毒”的时候,他很想说,也差不多了。   临近中午,有从城里回来的货车顺便带来了包裹,里面是后勤人员寄来的试作药,这种原始的快递方式让黑泽阵动了动嘴角,但他还是没说什么,毕竟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把咖啡色的药片摊在手里,仿佛能从中看到雪莉的脸。他没犹豫,就把雪莉的脸吃了(?)。   午饭。   黑泽阵依旧在喝粥,除了问赤井务武什么时候能不喝粥外,没表现出任何异样。   赤井务武沉默了一会儿,没回答他。   他看着黑泽阵吃东西,又想起来维兰德的儿子不喜欢被人盯着,于是他靠着餐桌点了根烟……哦,他又想起来维兰德的儿子不喜欢他抽烟,于是他就拿了张报纸。   等黑泽阵吃完,他才把目光放回到黑泽阵身上,用很平常的语气问:“没问题吗?”   “没。”   黑泽阵已经站起来要走了,却又敏锐地意识到赤井务武哪里不对劲,于是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赤井务武才放下了拿倒的报纸。   他用好像非常让人信服的语气说:“倒着看报纸是MI6特工的基本技能。”   黑泽阵说嗯,所以你刚才想说什么。   赤井务武把报纸扔在桌子上,说:“从明天开始你做饭,你是在养伤又不是废了。”   黑泽阵:“……”   他看着已经上楼去的赤井务武,啧了一声,去收拾桌子。   被看出来了。   从窗户的倒影里能看到他自己的脸,没什么表情,跟他小时候差不多。他强忍着没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虽然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但更不可能是一件让人高兴的好事。   赤井务武做的东西,他果然还是不能吃。但他明明一直装得很好,这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晚饭。   黑泽阵做了晚饭,然后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问赤井务武能不能采访雪莉做出这种东西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赤井务武说志保可能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绑架你的人还能给你吃饭。”   赤井务武看着桌子上黑泽阵做的晚饭,心想,准确来说是绑架犯在吃受害者做的饭,而受害者本人明明做了这么多还是只能喝粥。   黑泽阵给雪莉的制药水平打了个大大的差评,然后说:“我没被绑架。”   赤井务武的回答是:“嗯。”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外面那些人都在找你,你被绑架的事快全世界都知道了。   或者说,到现在还不清楚情况的,就只有刚从沉睡中醒来不久的黑泽阵一个人了。   ……   当晚,宫野志保收到了差评。   她沉默了很久,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药物订单的评价页面,问助手——她的高中同学:“这还有评价?”   助手面对她的表情,试图进行一个解释:“呃,试药人员给你的评价。”   宫野志保当场冷下脸来:“你们找志愿者试药了?”   那些药物虽然已经最大程度地降低了对身体的损害,但也是针对使用过λ-AP13的人准备的,普通的志愿者服用根本看不出效果,而且还可能有反作用。   但如果他们先做了λ-AP13相关的实验,筛选出能用这种药物的人群,再研发消除副作用的补充药剂的话……哈。   宫野志保自己都是被骗来的,她根本不相信这些人还能有所谓的底线!   助手眼看着她不知道要想到哪去了,把评价页往下翻,给她看最后面的签名:“……黑泽先生给你的评价。”   宫野志保:“……”   见鬼,真的是琴酒的签名。   神经病啊!为什么你被绑架的时候还能给我做的药打评价啊?!评价就算了,你还要给我差评,这是对我科研水平的侮辱!   助手看到宫野志保的表情越来越不对,有点担心这位小他好几岁的天才科学家,就说要不然宫野你回去休息,老师刚刚跟其他人去吃烤鳄鱼,食物中毒昏迷住院了。   宫野志保却一撸袖子,说不用了,把老师叫回来加班,他这么年轻还没做出多少成果,怎么睡得着的!抽血的样本呢,我要看到结果,今天就做出新的方案来!   助手:“……”   助手:“没采样,他说没吃好饭没心情抽血。”   宫野志保:“……?”   琴酒,你真的是被绑架了吗?我怎么看着不像啊?啊?琴酒,你说话啊琴酒!你再不说我要报(日本公安的)警了!   ……   此时,被绑架的黑泽先生正在被小乌鸦投喂。   夜幕降临的时候,他终于可以坐在窗边,借着柔和的月光看向窗外。诊所在镇子最外围,能看到寂静的街道,也能从另一侧看到森林和原野。更远的地方还有雪山。   虽然门一直开着,但他和赤井务武达成了某种无声的默契,赤井务武不会锁门,他也不会离开诊所的范围。   窗外的枝头传来呱呱嘎嘎的叫声。   黑泽阵抬头,看到几只乌鸦落在不远处的树枝上,正在好奇地看他,而那只胆子很大的小乌鸦从树梢间飞回来,叼着一枚让人觉得很眼熟的果子,放在了他手心里。   小乌鸦用羽毛蹭蹭他的手,虽然黑泽阵听不懂乌鸦语,也看不懂乌鸦的眼神,但他确实感受到了某种……期待。   “太甜了,不吃。”   他把果子放到窗边,但小乌鸦不依不饶地再把果子叼起来,放到他手上,他头上,他衣服里……   最后黑泽阵忍无可忍地拎着羽毛把小乌鸦捏起来,看到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小乌鸦吓得收起了翅膀。   窗外的乌鸦们也在这一个瞬间四散飞走,就像同时嗅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只留下几根尚未落地的羽毛。   “……”   黑泽阵放开了手,张开手指看自己的手心,糟糕的心情写在了脸上。小乌鸦抖抖羽毛,又把果子放到了他手的正中央。   小乌鸦:期待,期待。   黑泽阵:“蠢货。”   他没跟这只小东西继续折腾,但也不想吃东西,就把那枚小果子丢到了装了威士忌的酒瓶里。   小小一个,就这么摆在窗台上。   “你真要养它?”   赤井务武从楼上下来,就看到这一幕,虽然他觉得黑泽阵应该只是太无聊了,但维兰德的儿子能有点事做也不错。   果不其然,黑泽阵的回答是漫不经心的“打发时间”,他还捏着小乌鸦的翅膀,拿赤井务武的手机拍了张照片。   嗯,被捏住所以显得很乖的小乌鸦,以及窗上泡了一颗黑色果子的黑麦威士忌。   “留作纪念。”   黑泽阵拍完照片就把手机还给了赤井务武,就算他拿的时候赤井务武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但他也没用手机做别的。   赤井务武看着那只乌鸦,说:“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养乌鸦。”   毕竟那个组织——乌丸集团,以及乌丸莲耶本人,就是代表了乌鸦、乌鸦的家族,以及像乌鸦一样的阴影本身。   黑泽阵的语气很轻松:“都是吃别人的尸体长大的,没什么好在意的东西。而且不是我要养它,是它要跟着我。”   赤井务武看着他,想说什么,咽回去了。   黑泽阵又说:“我在东京还有只乌鸦,一直跟着我。”   还有两只小猫,应该都在风见那里,黑泽阵一点都不担心猫没有被照顾好,他比较担心的是等回去的时候猫又变肥了,到时候往他身上爬重得很。   赤井务武也知道那两只叫波本和莱伊的猫,作为Rye这个代号的拥有者之一,他决定暂时不发表评价。   “那只乌鸦叫什么?”   “没起名。”   黑泽阵把小乌鸦放走,说既然这样,问问你儿子,让他给两只乌鸦起个名吧。他不是不来吗,这点事总办得到吧。   赤井务武:……   他真问了。   不过用的是黑泽阵的手机号码——赤井务武在美国联系了在丹麦拿着黑泽阵手机的人,询问了身在伦敦的赤井秀一,让他给在东京和洛杉矶附近的两只乌鸦起名。   第二天清晨,他告诉黑泽阵:“秀一说给这两只乌鸦起名叫波本和贝尔摩德,以此来纪念已经逝去的组织。”   和虽然没有直接提及但确实存在的组织亲戚关系。波本和贝尔摩德,日本乌鸦就叫波本,美国乌鸦就叫贝尔摩德,刚刚好。   黑泽阵:“……”   黑泽阵:“他忘了我的猫也叫波本了吗?”   赤井务武:“我也这么说了,他说既然重名,只好把乌鸦的名字改黑雪公主和睡美人了。”   然后日本乌鸦叫黑雪公主,美国乌鸦叫睡美人。   黑泽阵:“…………”   那不还是波本吗?而且还加了莱伊。还有,赤井秀一,你一定要把白雪公主改成黑雪公主吗?波本到现在没找到机会杀你,一定是因为他还不知道吧?   他把赤井秀一起的名字通通驳回,打了差评,说这样,以后这两只乌鸦就叫大黑和小黑。   赤井务武沉默地摸了摸小乌鸦的脑袋,黑发的男人想到他黑发的儿子,总觉得他好像被扯进了这场孩子们的幼稚战争。   “要不然,”赤井务武说,“还是让玛丽起名字吧。”   他们家孩子的名字其实都是玛丽起的,在这方面,起码,玛丽还是没起出过奇怪名字的。   黑泽阵刻意没理他,在太阳升起来之前,就回到楼梯下的房间里去了。   那天晚些时候,赤井务武看到面向森林的窗边多了一个属于小乌鸦的窝,很潦草,但它的使用者应该不会介意,上面挂着墨水还没干透的牌子,写的是——Muninn。   这么说来,另一只叫做Huginn。这是北欧神话中奥丁的两只乌鸦的名字。   北欧神话吗……   赤井务武对着手写的花体字看了一会儿,直到小乌鸦一头扎进威士忌瓶子旁边的小窝里,仰着头看他,好像在问你瞅我家干嘛。赤井务武当然没有回答。   他往外走,带上了诊所的门。 第235章 笼中白鸟   From Sherry(备注:宫野志保)   -(8月3日)[链接]《豪门真假少爷:用假身份夺取财团后发现才是真少爷》……   -抱歉, 发错了。刚落地没调整好时差。   -(8月8日)到底是谁写的研究报告啊混蛋到底有没有上过学,实验报告是这么写的吗?甚至还有错别字?!你给我听好!如果他是我手下的研究员我已经让他回学校去重修了!   -抱歉,发错了。通宵看报告太困了。   -(8月12日)什么玩意啊!我做个药竟然还有差评?我是搞研究的, 不是做外卖的!你给我等着, 差评是吧,我这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科学家!   -抱歉, 发错了。研究所餐厅在晚饭里加了未经检验的蘑菇, 我中毒了。   ……   From Akemi(备注:宫野明美):   -(8月10日)[链接]强烈推荐!最近超级火爆的记录片《冰川上的银色幻影》!讲述一位摄影师深入极北雪原追踪白色狼王的故事!人类与狼群和谐相处的珍贵记录……   -(8月11日)[链接]辽阔的原野、静谧的森林,平静悠然的小镇生活,父与子的温馨生活纪录片《“白色塑料椅”家今天的饭》,放下手中繁杂的工作, 带你走进一段慢节奏的小镇日常!   -(8月12日)[链接]森林流动乐团抵达新的一站, 感受美国西部的海湾风情!在微风与海浪的簇拥下感受音乐的独特魅力!演绎钢琴家维兰德先生的《尘世故事》!   -降谷先生, 最近有找到新的消息吗?要注意休息哦, 看点纪录片放松一下精神吧。   -昨天我去风见先生那里, 小波本和小莱伊都在想你哦。(附:小猫蔫蔫的照片)   -黑泽先生会没事的。倒是降谷先是该回来工作啦,日本这边最近也发生了很多事呢。   ……   From Scotch(备注:Hiro):   -动小心思的人越来越多了。你抽时间回来一趟。   From Bourbon(备注:Zero):   -好。   降谷零收起手机, 望向远方的雪山,又将视线收回到近处的街道上。虽然是夏季, 但雪山附近的气候没那么炎热, 保持在一种让人觉得舒适的温度范围内。   不过对那个人来说, 这种温度应该也算不上“舒适”……降谷零的视线里, 隐约有个银色长发的男人从街道的另一侧走过,他穿着黑色的风衣, 戴着帽子, 下一秒这个幻影就从他的眼前消失了。   当然是幻影,他还没找到黑泽阵。   这里是丹麦。   从七月底确定黑泽阵失踪开始, 降谷零就在寻找他的下落,从夏威夷找到南美,又跨越大西洋找到丹麦。   他把公安的工作交给了诸伏景光和风见裕也。反正本来也有不少人看不得他留在东京,他们怕降谷零成为下一个笼罩在他们头上的阴影,取代近两个月来消失的那些人的位置……却没意识到降谷零离开后,还有诸伏景光在东京。   他们两个谁在都是一样的,彼此信任,彼此支持,除了诸伏景光腿伤暂时还没好外,这跟降谷零自己留在东京没有任何区别。   而降谷零离开东京、离开日本,唯一的目的就是寻找黑泽阵,但找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任何【真正有效】的线索。   有人在用黑泽阵的手机跟他们联络,手机是公安给的,但上面的定位已经被拆除,公安只来得及通过通信记录查到这部手机在北欧。可既然对方是在假装黑泽阵,那持有手机的人就未必跟黑泽阵在一起……或许这只是个干扰项、障眼法甚至陷阱,但降谷零必须去,因为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他要找到黑泽阵,弥补他最开始没有做出行动的过错。   “先生?”   有警察看他在路边站了很久,以为他在这附近迷路了,就用英语来询问他是不是需要帮助。   这里已经接近城区的边缘,偶尔也会有游客漫无目的地闲逛,在这里迷路,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过当那个金发的青年回头的时候,老警察意识到他问错人了。   对方或许迷路,但并非在人生的道路上迷路,而是在其它的领域迷路了,暂时找不到了前进的方向。   得到确切的不需要帮助的回答后,老警察估算着下班的时间,又问:“你在找什么吗?”   降谷零本不应该在陌生人面前提及他真正的目的,但身处没人认识他的异国他乡,又出于对警察这个职业——他的同行们的敬意,他还是简单地回答:“在……找我哥哥。”   他在找自己的哥哥。并不是真正的哥哥,是曾经的敌人、想要杀死的对象、互相试探的合作者,和最终能接纳彼此的朋友……或者家人。   “他失踪了,可能是自己离开的,也可能是被人绑架了,但我要找到他。”   “是吗……”   “因为我还有话没对他说。”   Hiro也是。   就算每次Hiro都说黑泽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可每次黑泽离开的时候,Hiro总是在关注这个人的动向,怎么也不像是能放下的模样。Hiro从一开始就不是那种能坦率地将所有想法说出口的人,在面对重要的人、认真体谅对方想法的时候尤其如此。   降谷零跟这位老警察告别,决定暂时放下在丹麦本土的调查,那个拿着黑泽阵手机的人一直在跟他兜圈子,降谷零暂时也不打算暴露自己就在北欧的事。   他将视线投向北方,想象着越过海面,抵达一片自己从未造访过的冰川雪原。   他要去格陵兰。   丹麦不是他们的地盘,也有其他人可能注意到他的行动,降谷零在这次出来用的是假身份,真要直接去的话,说不定会被人发现。公安的线路暂时不能走,不过作为乌丸集团前BOSS的波本先生还有别的渠道可以用。   他拿出另一部手机,给留在日本的某个人发了消息。对方经常熬夜,很快就回复了他。   From Irish(备注:夏目渚)   -波本老板你要去格陵兰?去那种地方干什么?(PS:在安排了在安排了,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哦我想起来了,琴酒的老家好像就在那里,上次吃饭的时候他提到过一点。所以他可能回老家了?   From Bourbon(备注:我那势力横跨黑白两道只手遮天号称日本黑皇帝但还是要叫初中生哥哥的波本大老板):   -别问太多。   From Irish(备注:夏目渚)   -我爹肯定没事的啦,说不定他在什么地方睡大觉呢,不用担心他,以前他在组织里的时候就经常失踪几天,回来的时候说是找地方睡觉去了,哎。   -但我快要过不下去了!救命啊波本老板,我的助理不见了,小林也失踪了啊!小林,你在哪里,小林,我不能没有你,财团不能没有你啊小林!!!小林,你快回来——   From Bourbon(备注:我那势力横跨黑白两道只手遮天号称日本黑皇帝但还是要叫初中生哥哥的波本大老板):   -林长洲?他不会回财团了。   -你才是应该管理财团的人,自力更生吧。   From Irish(备注:夏目渚)   -等等,什么意思?   -波本老板?什么叫小林不会回来了,老板你说话不要这么像反派啊!你是被我爹传染了吗?!   From Bourbon(备注:我那势力横跨黑白两道只手遮天号称日本黑皇帝但还是要叫初中生哥哥的波本大老板):   -(已读不回)   8月13日。   降谷零到了格陵兰岛,也找到了黑泽阵和灰狼的对话里曾经提到过的海拉小镇。   他在这里见到了一座雕像,建得很高的雕像,是风雪里指引旅人道路的小向导,被叫做海拉的芬里尔。降谷零无论怎么看都觉得那不像他认识的黑泽阵,反而像是当地人幻想中的精灵。   不过海拉的居民有些话引起了他的注意,降谷零听说他们偶尔还能看到给人带路的狼,认为那是当年的小孩子还在,只是他们没能深入雪原找到他而已。   “那雕像……?”   “是本地人根据回忆做出来的形象,这里不是发生过大规模的死亡事件吗?虽然真正的本地人几乎都在那场事件里丧生了,但住在临近地区的人还有些见过‘海拉的芬里尔’,也受到过他的帮助。”   “所以建这座雕像是用来纪念他的啊。”金发的年轻人听完当地人的解释,坐在酒馆的火炉旁,捧着一大杯酒说。   海拉酒馆的老板大笑起来,说不是这么回事,其实那座雕像是用来给人指路的,偶尔就会有游客在里面迷路,雕像指引的是离开雪原、前往海拉小镇的方向。   虽然雪原里非常危险,但二十多年前那件悬案后,未能找出真相的大规模死亡事故反而吸引了更多的游客,主要是各地的探险者和侦探,他们经常深入雪原,然后消失,幸好近年来热度消退,这种情况也越来越少了。   降谷零听酒馆里的常客说起这座雪原里的传说,在那些零碎的模糊的话语里描摹出那个人幼时的形象,笑着接话说:“这座雪原这么大,一座雕像完全不够吧。”   “哪来这么多钱啊,就那座雕像还是前段时间一个好心人出钱帮忙建的呢。”老板摆摆手。   新来的金发旅客不了解这里的情况,老板解释说雪原里本来是有方向指示牌的,但风雪太大它们经常被埋掉,而且雪原深处人迹罕至,也没有办法进行维护,时间一久就起不到原本的作用了。   也是因此,那座雕像建得很高,且建在雪原的外围,站在镇子的瞭望塔上就能看到,继续往里深入,就算是搬运雕像的工人也可能遇到危险,更不用说将雕像固定在深雪和冻土掩盖的地表中了。   “这样啊……”   几天后,住在海拉的人得到了一条消息,说是有位有钱人出资在海拉雪原里建造“海拉的芬里尔”的雕像,加上之前的那座一共是356座,分散在雪原各处,并请了专门的设计师来设计动作和形象,围绕着雪原的边界,指引人们离开的方向。   当地人好奇地打听,听说那位有钱的金发旅客自称开酒厂的,正在寻找失踪的哥哥,他希望所有失踪的人都能找到回家的路,因此这些雕像的底座上都刻有祝福的话语。   路过的记者将这件事编纂成新闻,刊登在了当地的报纸上,也有游客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新闻。   于是,海拉小镇和那三百多座正在建造的琴酒雕像,一夜之间全网爆火。   ……   黑泽阵刚刚做了个梦。   平时他不怎么做梦,就算是在睡着的时候看到什么,也多半是记忆的复刻,但这次不同,就像上次梦到打伏特加一样,他是真真切切地做了个梦,梦到的是不存在的事物:   他梦到自己把降谷零打了一顿,打得还不轻,可怜的降谷先生被打的时候诸伏景光就在旁边看着,露出于心不忍的神情,最终别过了脸,没有拯救他的好友。   所以降谷零是干了什么才被他打的?   黑泽阵想从模糊的梦境里找到答案,降谷零平时对他都小心翼翼的,他根本想不出来自己能把降谷零揍成饼的理由。但梦是不讲道理的,这件事好像根本就没有起因,他想打就打了。   于是黑泽阵只能将这场梦归咎于自己这段时间养伤没法活动,手痒了,只能在梦里过过瘾。   他下了床,沿着地下室的楼梯往上走,上到诊所的时候发现外面没人。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今天是阴天,明明已经是上午,但阳光不是特别刺眼。   黑泽阵盯着窗下那片正方形的亮光看了一会儿,挪开视线,有点不适地用手臂盖住了眼睛。   比前几天要好很多,不知道是他的身体在自然恢复,还是雪莉那不让他吃饭的药起了作用。反正黑泽阵给雪莉打了差评,还在评价表(其实是记录他反应的医师表格)上签了他自己的名字,至于雪莉会不会看到,看到后会是什么反应,那跟他没有关系。   赤井务武会解决一切问题,虽然这个男人他自己就是最大的那个问题。   不过赤井务武现在没回来,不知道是真当医生出诊去了,还是调查别的什么东西,黑泽阵在诊所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没等到这个人回来吃午饭。感谢雪莉的药,他自己也不想吃东西,就坐在诊所外间的沙发上休息,然后睡着了。   没什么事干,身体也需要恢复,干脆继续睡觉——反正他不用上班,也没有堆积的工作,比那群人清闲太多。   他又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把赤井秀一也打了一顿,但是他没想到……哦,打赤井秀一不需要理由。   傍晚。   赤井务武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开门就看到银发少年正躺在诊所的沙发上睡着,虽然听到他打开门的声音立刻就醒了,放在沙发上的手指动了动,但没有其他的反应。   “赤井医生?”   跟他一起回来的小镇居民看到这样的情形,也忍不住放轻了声音。虽然听说新来的医生家里有个孩子,但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其他人来诊所的时候也没看到过这个孩子。   赤井医生将手插在口袋里,说没事,他睡着了,先解决你的问题吧,你刚才说你家孩子是什么症状?   黑泽阵就闭着眼睛听赤井务武在那里问诊,心想,见鬼,这人竟然是真的在当医生,没开玩笑吗?上次给苏格兰动手术的事他还没找赤井务武算账呢。   这人不会还专门考了医师执照吧。   算了,反正不关他的事。   黑泽阵本想等来诊所的人离开后就回地下室,却没想到赤井务武离开了一整天,平时没什么人来,现在反而连续有几个人造访这间赤井医生的小诊所。   他听了听,第一个人说他家的孩子误食了山里的野果,到现在还高烧昏迷,不过当地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知道吃的是什么果子,甚至知道应该拿什么药。   赤井医生表示他是个负责任的医生,一定要把症状问清楚,还打算去见见那个正在发烧的孩子;孩子的母亲说赤井医生你太负责啦,不过我家孩子很结实的,明天再去看也来得及,到时候他就好了!而且还有其他病人在等你呢。   这位母亲还特地指了指放在诊所窗台上的威士忌酒瓶,说就是瓶子里泡的那种果子,跟当地的另一种可食用野果长得很像,一般人可能会认错,误食而造成食物中毒。   黑泽阵听完,在赤井务武经过的时候用脚踢了踢赤井务武的腿。赤井务武根本不为所动,把他的腿按了回去,两人在暗中较劲,根本没注意这里的病人家属一无所知。   赤井务武向好心提醒他的这位母亲解释道:“放心,那不是用来吃的。”   第二位病人来得匆忙,而且是被人架着进来的,还没进门黑泽阵就闻到了浓厚的血腥味。   一问才知道他是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熊,已经报警了。当时幸亏邻居带了猎枪,看到他被一头灰熊追,把他救下来了,但他的腿上已经血肉模糊,小镇的医院距离这里太远,在镇子的另一头,他们就赶紧把人送到了赤井医生的诊所。   他们说这些的时候赤井医生已经熟练地开始处理伤口了,看得出来他非常有经验,而且做这些好像比一般医生的常规业务还要熟练,可能是错觉吧。   “这附近有熊?”   “一直有,灰熊,只是这两年没怎么出现,镇子里以前也有过伤人的事件。医生你也要小心,好像二三十年前有过熊到了镇子里的传闻,很危险的。”   “我知道了。”   黑泽阵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他看,不用想,肯定是赤井务武,不会是其他人。但是他不管,他继续睡……或者躺着,就是不动,反正赤井务武也不能就这么叫他起来。   怎么了,他不就是在雪原的时候养过熊吗,他家弟弟白熊是一根杂毛都没有的那种,这里的熊又不能打又不能看,还可能会吃人,他完全看不上。   第三位病人是中了枪。   这是镇子上的老警察,他明明中枪,但还是自己来的,就坐在旁边看着赤井医生帮被熊咬伤的病人做了应急处理,又听到赤井医生说让病人去小镇的医院再看看——如果对新来的医生不够放心的话,等赤井务武转向他的时候,老警察才慢悠悠地说他中枪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镇定得很,甚至到刚才位置都气定神闲地坐在黑泽阵对面的沙发上看报纸。   赤井务武:“……也不必这么镇定。”   老警察看他的动作,慢悠悠地说你肯定在战场上混过吧,以前是雇佣兵还是做其它工作的?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什么普通人,所以才特地来你的诊所看看。   他受的虽然是枪伤,但没打到重要的位置,他自己也很有经验,先止血了,判断伤势不是很严重,放一会儿也不会有大问题后就慢悠悠地来了诊所,反正去医院还要多走不少路,他来这里也是想认识认识这位小镇新来的、据说脾气很好医术也很好的赤井医生。   赤井务武说不是,他没做过那种工作,但他以前确实不是医生,是做……做演员的。   “演员?”   “大概当了二十年的演员,不过最近退休了,正好经常扮演医生的角色,就把以前学医时候的记忆给捡起来了。”   赤井先生,扮演了维兰德先生十八年,之前用的是维兰德的身份,他为此真的下手研究了医学技能……他没有说谎,这说话的方式是跟他大儿子学的,嗯。   黑泽阵:呵,你继续说,我就当真的听。赤井务武,你确定赤井秀一不是跟你学的吗?   老警察点点头,没再问什么。也没再提刚才说的事。   “不过,”赤井务武没有抬头,又说,“我前几年在日本拍戏,他们那边的剧组经常出事故,主演和剧组的工作人员断个腿中个毒都是家常便饭。在那种地方待久了,谁都会掌握一定的医学技巧。”   “真的?”   “真的,您可以看看《东京米花町剧组案件1000件精华集锦》,这个在网上还很火。我记得还有其他版本,是导演谋杀案、剧组密室案和演出道具杀人案什么的。”   赤井务武表示他没有说谎,这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而且是宫野明美推荐给他的。   老警察:“……”   老警察慢悠悠地走了。   临走的时候,赤井务武问他枪伤是怎么来的,老警察说他遇到了一个持枪的歹徒,因为镇子安逸了太多年,他甚至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被打了一枪,让那个歹徒跑了。   不过他毕竟是就经验丰富的老警察,那个歹徒也中枪了,老警察准备叫上同事去医院蹲守一下,看看能不能抓到人。   老警察走后,黑泽阵本想回地下室,隔壁的邻居却又来敲门,给诊所的这对父子送自己家刚烤好的面包,又就老警察的话题聊了几句。   隔壁面包店的老板是个年轻的女性,刚当了母亲,看到正在睡着的银发少年,不知道想了什么,说赤井医生你家孩子身体不好,我家有祖传的秘方……   黑泽阵:我没有白化病,也没有身体虚弱,谢谢,你把刚才那头熊叫来我可以帮你把它炖了。   灰熊:?(不可名状的熊熊惨叫)   黄昏渐临,就在赤井务武去把面包放到桌子上,面包店老板对脆弱的银发少年散发善意的时候,门外忽然来了个中枪的男人,问诊所的医生在不在。   面包店老板看到他,想起老警察的描述,当时表情就不太对,中枪的男人反应也很敏锐,从衣服里掏出枪就要——   就,呃,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一道银色的影子按到了地上,倒下的时候天旋地转,什么都没能看清,只听到了一道森冷阴暗的声音:“你吵到我睡觉了。”   听得出来,说话的人是真的很想睡觉。   银发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沙发,站在了阳光下,显然不是很适应外面的光线,背对着太阳还要用手臂遮住眼睛,但这完全不影响他的战斗力,毕竟门口的歹徒没中枪的时候在他眼里都是废物,现在更是一块毫无威胁力的饼。   黑泽阵花了整整两秒钟(他对这个时间很不满意)把这个准备袭击邻居的男人按在地上,又花了整整两秒钟面对邻居茫然的表情。邻居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黑泽阵认真地想了这件事应该怎么办,随后看向了赤井务武。   让赤井务武去想。   他踩着这个男人的伤口站起来,把对方的枪扔给赤井务武,随后慢悠悠地往地下室走。   赤井务武镇定地对邻居说:“其实不用太担心,我家孩子是打网球的,身体很好,只是眼睛不太能见光而已。”   邻居看看地上惨叫着再起不能的男人,又看看往地下室走的银发少年,问:“可我记得您说他在学校里被人欺负?”   赤井务武面不改色地回答:“对,打网球是这样的,只要学会打网球,制服几个罪犯根本不在话下。你看过前段时间的那个新闻吗,《日本高中生赴美参加网球比赛,打出时速229千米的万红花岗区,成功击溃千米外的狙击手破获奇案》的那个?”   邻居缓缓拿出手机搜索,发现还真的有这条新闻,关联的推荐是《做侦探就要打网球》《网球明星的时代来临了》《重生之我要成为万众瞩目的网球选手》等等等等。   她问,真的吗,现在的网球竟然已经进化到这种地步了,果然我们这里是偏远小镇,人类进化的时候并没有带上我们。   赤井务武:真的,我家孩子还跟新闻里那个孩子打过网球呢,不过对方是名人,我家孩子只是业余网球爱好者,根本不出名而已。   邻居恍惚地走了。   她在想是不是应该让自己的孩子长大后学网球,这样就能多一门制服犯人的技巧。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走后,黑泽阵跟赤井务武打了一架,会打网球的初中生对绑架犯进行了一个制裁。   躺在地上的中枪男人:不是,你们关心我一下,别打了,我就要死了!送我去医院,警局也可以啊!救命啊!救命啊这里的医生草菅人命我就要死了啊——   半小时后。   赤井务武报警,老警察带人来诊所,看到一片混乱、充满打斗痕迹的诊所。   因为里面的场景实在是太过混乱,只有那个中枪的人被绑着扔在墙角,老警察认出这就是下午跟他互相打了一枪的歹徒,人还喘气,就是看起来快要死了。   他问赤井医生:“这是……”   赤井务武正在把诊所倒下的桌子重新翻过来,听到疑问他抬起头来,对他们解释道:“就在你走后不久,这个男人就到了我的诊所,说是料到你会去医院,所以来我这种对当地人不熟的诊所治疗。不过我和我儿子经过了艰难的搏斗(我们俩搏斗),终于制服了他。”   歹徒:“……”   歹徒:“对,就是这样。”(含泪)   他刚才被威胁了,这个医生有问题,医生的儿子也有问题!他看到这两个人打架的模样了,他可以保证,这对父子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他们打架的技巧极其专业,还提到了什么“组织”、“FBI”等等,而且他们根本就是往死里打,很有可能有仇!   中枪的歹徒已经想好了,按照他平时看的电视剧,事情的真相很有可能是这样:   [身为杀手的他,曾经在一场平平无奇任务里杀死了一对夫妻,却没想到这对夫妻刚刚结婚不久,还有个刚出生的孩子。那个孩子有雪一样白的头发,杀手没能忍心杀死他,就把他带了回去,自己养大,告诉孩子自己就是他的父亲。]   [孩子一天天长大,杀手也逐渐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孩子,他决定带孩子退休到某个地方去养老,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孩子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原来养父竟然是杀死自己真正父母的仇人!]   [他们经历了长达五十集的愤怒、挣扎、拉扯、纠缠,并且被其它的同行和仇人追杀,此时孩子父母的亲戚找来,想要将孩子带回去。孩子知道他们要杀死自己的养父,多年来的感情让他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最后他决定去通知自己的养父!]   [可是没想到,养父早就知道了这条消息,正要逃离的时候见到了来找他的孩子,于是养父就做出了他可能会后悔但如果不做一定会后悔的决定:他绑架了自己养大的孩子,将他打晕带到了自己原本打算躲藏的小镇,谎称孩子的白发是白化病,父子两人就在这座小镇里过上了后50集的隐秘生活……]   他被威胁了,不能把这样的猜测说出口。但是!他不甘心!他要冒着生命危险把真相说出去!   于是,就在他被老警察带离那个诊所、远离那对危险的父子的时候,他艰难地对老警察说,我跟你说,其实我真的没干什么,我刚到诊所就被放倒了,诊所里那是他们父子俩自己打的!隔壁面包店的老板可以给我证明!那两个人肯定是杀手、雇佣兵,甚至就间谍,他们很有可能有别的来历!   老警察就看着他。   中枪的歹徒:“真的,我骗你干什么,我都已经被抓了!你信我一下!”   老警察让他回头看,于是中枪的歹徒回头,就看到逐渐沉下来的夜幕里,诊所的医生坐在台阶上,银发少年靠在他身上、盖着衣服睡着了。一只小乌鸦落在银发少年的肩膀上,嘎嘎叫了两声,被赤井医生伸手捏着翅膀提溜到了另一侧。   夜很暖,风很轻,一切都看起来非常和谐。   中枪的歹徒:?你们两个刚才不是还打得天翻地覆,好像要置对方于死地的吗?!   老警察:别想了,就我们这地方怎么可能有那种人,你这个犯人已经是好几年来的头一个了,说不定到警署的时候,其他人都要参观你呢,呵呵。   老警察笑了一会儿,就和同事把歹徒带回去了。   至于诊所里的、很明显不只是医生的那个男人和他家的孩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别人家的事,不要管那么多。   第二天。   那个歹徒有没有被围观黑泽阵是不知道的,但他被围观了。   听说他们诊所遇到了难得一遇的犯人,而且赤井医生和他的儿子“经过无比艰难的战斗”制服了犯人,赤井医生还受了伤(被儿子打的),熟悉的不熟的甚至有过一面之缘的镇民都来了。   他们带了礼物,有的就善意地将礼物放在门口,有的跟赤井医生聊两句,说这里好几年没出过事故了,你们真是赶得不巧,不过放心,我们镇子很和平的,几年内不会再出什么问题。   赤井医生并没有对小镇居民过度的热情感到厌烦,相反,他很好地融入到了这个环境里。   至于他家那个患白化病所以没出过门的孩子,就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只有被问到的时候才会说两句。   虽然是很冷淡的孩子,但因为隔壁面包店的老板说她遇到危险的时候就是这个孩子冒着阳光(重音)冲出来救她,所以镇民们都觉得赤井医生家的小银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特别好的那种,顺便给他送了一些甜甜的零食。   黑泽阵:……   算了,当地人太傻,他退回去他们就要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这些东西还是拿来喂乌鸦吧。   小乌鸦:(乐)   老警察从诊所门口路过的时候还特地跟赤井医生聊了两句,说了跟镇民一样的话:放心吧,不会再出什么事的,我们这里出事的概率低得可怜。   当晚,警署就接到了报警电话,镇子里进了熊。   老警察连夜起来,跟几个有经验的镇民带了猎枪出门,通知镇民不要出门,把心提到嗓子眼,找了一晚上,终于在赤井医生的诊所外发现了熊的尸体。   嗯,这熊……看起来是被活生生打死的。   老警察看到已经关灯的、看起来似乎无事发生的诊所,陷入了沉思,并缓缓点了根烟。 第236章 笼中白鸟   看着皎洁的月光, 熊的尸体和安安静静的诊所,老警察跟一同前来的其它镇民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敲响了赤井医生的诊所的门。   先亮起的是二楼的灯, 不一会儿赤井医生从楼上下来, 打开门询问他们是否有什么事。   是那种刚睡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赤井医生。   老警察:……   老警察:赤井医生,你家外面有头灰熊, 请问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赤井医生:什么, 灰熊,在哪里?!   这位普普通通的小镇医生抄起了充当水果刀的手术刀,好像被这个消息给吓了一跳,怎么看都不像是知道有熊在他家门口遭遇谋杀案的事。   小镇镇民:就在你家门口, 已经死了, 不知道是谁干的。赤井医生你也太心大了, 今晚有灰熊在镇子里出没, 我们不是通知大家注意小心, 不要出门吗?   赤井医生:今天出门太累,我就跟孩子早早休息了, 没听到你们的喊声……(拿手机)也没接到电话,让大家担心了。   小镇镇民:哎呀, 赤井医生哪里的话, 您没事就好, 让我看看这熊是怎么死的, 到底是谁把它打死的。   [警察和镇民正在检查受害熊的尸体……]   [赤井医生正在若无其事地抽烟……]   [隔壁书店老板正在偷偷打开窗户围观……]   [警察和镇民正在调查周围的打斗痕迹……]   [赤井医生正在缓缓看向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隔壁面包店的老板正在打电话给她的记者老公……]   [……]   [调查结果……出来了!]   很有经验的猎人和很有经验的老警察一合计,得出了结论:这头灰熊身上的伤口更像是另一种野兽撕咬造成的, 不像是人类所为, 因此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灰熊在赤井医生家附近遭遇了另一种凶猛的大型动物, 它们打了起来,灰熊在这场斗争中落败身亡!   而整个过程中,赤井医生和他家病弱的孩子小银因为睡得太沉,并没有听到灰熊和这只未知大型野生动物的打斗的动静,小镇的街道上也没什么先进的监控设备,倒是两边的邻居——面包店的老板和书店的老板说自己因为听说有熊而忐忑不安睡不着的时候听到了某些动物的叫声。   “赤井医生,今晚有两种凶猛的野兽在你家门口打斗,你还能睡得这么好,真是心大啊。”   “……嗯,嗯。”   “那我们先回去了,还没找到另一头野兽,也不能确定还有没有其它的熊,到天亮前你先不要离开诊所。”   “好的。”   “奇了怪了,根本就找不到它离开的痕迹,另一头野兽难道是飞走了不成?”   小镇的镇民和老警察离开了。   临走前,老警察深深往诊所的方向看了一眼,还是没有说什么。   赤井务武关上门,直接往地下室走,看到那只银色的“大型动物”正在舔爪子……不是,正坐在椅子上擦手。   像精心保养武器一样很慢很慢地擦着手指,赤井务武进来的时候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你出去了?”   “没。”   “受伤了吗?”   “没。”   黑泽阵回过头来,他脸上还沾着点血,不过不是他的。那头熊在森林里的时候就受了伤,可能是被人打的,也可能确实跟其它动物战斗过,不然也不至于出来报复。   熊是一种报复心很强的动物,既然它白天出来咬人,那也没必要继续留着了,就算放它走,它也会再回来报仇的。   银发少年终于擦完了手,才对赤井务武说:“它是跟你来的,你确定你没在森林里惹到什么东西?”   赤井务武:“……我下午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了蜂蜜蛋糕,以及没有那种副作用的药。”   蛋糕被他放在厨房里了,他确实可以自己做但是维兰德的儿子又吃不了他做的东西,再加上昨天下午他们忙到很晚,黑泽阵没吃晚饭就睡了,赤井务武想叫醒他,但黑泽阵从来不在这方面听他的,于是赤井务武就准备把蛋糕和药的事都放到明天。   黑泽阵:“……”   不至于吧,不就是蜂蜜蛋糕吗,里面又不含多少蜂蜜,那头熊至于为了这点东西就跑到镇子里来送死吗?   赤井务武坐在了床边,回忆了一下,说:“我记得前几天有个研究团队来了这座小镇附近,说是要做当地蜜蜂相关的研究,把森林里的野生蜂巢给摘走了。”   黑泽阵:“…………”   呵,研究团队?希望他们那边不会遇到别的熊。他看向远方的森林,虽然他没有出去过,但黑泽阵知道这座森林里可不只有一头熊,也不只有熊。   他站起来,对赤井务武说没问题我要睡了,赤井务武上下打量黑泽阵发现他身上确实没伤,也对维兰德的儿子制服野生动物的能力很有了解——毕竟对黑泽阵来说,跟这些动物搏斗或许比制服一个人更容易一点,于是赤井务武站起来就要走。   擦肩而过的时候,黑泽阵忽然抓住了赤井务武的手臂。   赤井务武看他,黑泽阵抿了抿嘴,将视线转向了书架,说没事,你走吧。   “……”   “我收回之前的话。Juniper,你有时候确实像个小孩。”   “请你闭嘴。”   赤井务武没离开,就坐在桌边的椅子上,也没看黑泽阵,随手拿起黑泽阵放下的那本书来看。   虽然他往书架上放了不少童话书,但他也很清楚黑泽阵不看这种东西,真要看童话也不看被删改过的儿童版,所以书架上也有些平时没人看的传说、当地故事、神话、经典文学以及……几本数学年刊。嗯,是基金会的人买书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的书放进来了,而赤井务武手里现在就是这样一本书。   他看了两页,得出结论:天书。   维兰德的儿子能看懂这种东西,肯定是……哦,这就不是维兰德的错了,毕竟维兰德这个人的数学也不怎么样,他是学医学和金融学的,就算金融学包含数学的部分,但也没到这种程度。   所以纯粹是Juniper自己喜欢吧。   他放下书,往旁边看去,发现银发少年已经睡着了。并不是平时将身体蜷成一团保护自己的姿态,而是很安静地侧躺着,背对他,就这么睡着了。   大概很久以前,维兰德也是这么在书房里等他睡着才离开的吧。赤井务武想,都是你的错,维兰德。   ……   帕洛阿托市。   明日微光生物科技研究所。   今天是8月16日,宫野志保已经在这家研究所里待了两个星期,并在被质疑医学研究水平后叫上老师和研究所的人连夜加班,终于研制出了没有上次那种副作用的药物,给了充当快递员的助手先生。   至于助手到底把药送去了哪里,黑泽阵又在哪里,宫野志保有心调查,却发现助手离开了研究所,就此作罢。如果人不在研究所里,她要调查,那事情就会变得困难很多,还不如等掌握一些线索后再联络公安、CIA或者MI6……   咦。她能联络的机构好像还有很多,以前她还是组织成员的时候完全没想过这种事。   凌晨,她给降谷零发了一条《警惕食品安全!加州频繁出现的食物中毒事件,究竟有何种内情!》,然后跳下床去敲老师的门。   “老师!老师你在做什么,都五点钟了还不起床吗?!我们的研究才刚刚开始,我们还没拿到诺贝尔奖,你现在怎么睡得着的?”   然后门里就传出了她老师的惨叫声。   老师:“宫野,宫野,你再睡会,你还年轻,你还有时间!而且我们的第二版试作药不是刚送过去吗,起码等拿到血样检测出结果再做改进吧……”   宫野志保不可置信地说:“老师,你的投资人不是说要尽快见到成果吗?以利亚(助手的名字)都告诉我了,他们要求赶进度,进度!老师,我可是被你们绑架来的,我都这么积极,你不能摸,快起床!”   老师:“……”   老师含泪给维兰德先生发消息,说能不能不要催基金会了,我还年轻,我不想死,也不想脱发。   维兰德先生(赤井务武)隔了一会儿才回答他:注意休息,适当工作,但最好还是快一点,Juniper不是会长时间听话的人。要测试药物效果我们就要保证他是清醒的,这种情况下他随时可能会离开。   没人看得住维兰德的儿子,除非是在他没意识的情况下,这点赤井务武早就了解到了。现在Juniper愿意留在这座小镇当然是好的,但一旦维兰德的儿子想走,那麻烦和冲突也就随之而来。   老师幽幽地继续发消息:维兰德先生,过去的十几年里我们不都是在见不到人的情况下给他研究药物吗?   维兰德先生(赤井务武):那时候他需要,会乖乖吃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老师:……   他还没继续发,助手就来敲门了,有气无力地在门外说:“老师,快点起床吧,宫野她让研究所的餐厅把开饭的时间提前到了五点钟,六点就收工,你再不起床就没饭吃了。”   老师顿时在房间里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到底谁才是老师啊!”   当天,研究所的食堂为了安慰这位头上仿佛顶着乌云的老师,从外面进货了一批蜂蜜,给研究所的人做了蜂蜜点心。   卖蜂蜜的是他们隔壁的同行,那家研究所最近在做生物进化相关的研究,要的是蜂巢,多余的蜂蜜就干脆卖了。这家研究所还体贴地赠送了他们当时顺手采来的果子,说他们去的时候就吃过了,很好吃,安全无毒,顺便送你们一点。   于是这些果子就被装饰在了蜂蜜点心上,甜甜的,脆脆的,很是清爽,研究所里的人吃了都说好。   唯一的问题就是下午的时候大家突发高烧,被送往了医院,最终确珍食物中毒。   原来隔壁研究所吃的果子跟他们吃的果子只是相似,但完全不是同一种植物,隔壁的隔壁的研究所是研究植物的,听说这件事后专门谴责了隔壁研究所随便把野果送人而不是给他们做研究的行为,两个研究所的人大吵一架,决定老死不相往来。   而此时,明日微光生物科学研究所里,觉得点心太甜所以就吃了一点(PS:完全没吃果子)因此完好无损的宫野志保坐在空荡荡的研究室里。   她环顾四周,发现老师和助手以及几个还算好用的研究员又双叒叕被送去医院了,终于发出了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冷笑:   “废物。”   这偌大的研究所,果然只有她一个能干活的人,呵。宫野志保决定了,她要整顿研究所的风气,让这群人知道旷工到底是什么样的下场!   此时,收到她消息的降谷零正在回日本的路上,他认真地想了想宫野志保有没有可能是在借这些东西给她传递某些信息,就看到了宫野志保在社交账号上发了几张照片。   [不准再给我打差评!]:好好好,这么大一个研究所只有我在上班,全都因为食物中毒进医院了!我今天就要让你们知道什么才是天才的科学家![图片][图片][图片]   降谷零认真看了看那几张图片,拍的好像是某个研究所的内景,不过空荡荡的,几乎看不到几个人,重要的研究信息也被模糊打码了,几乎得不到什么有效的情报,唯独雪莉的愤怒可以透过文字清晰地体现出来。   嗯……   看起来雪莉在美国过得还行,她在研究所里自由活动,还能明目张胆地把内部的照片发出来,首先排除她被绑架或者被控制的可能,那边应该是一座正常的、起码跟组织完全没有关系的研究所。   至于雪莉前段时间频繁发错消息,还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打问号也没有回应的事,应该是她压力太大,太想快点研究出恢复黑泽和赤井玛丽的药物导致的吧。   降谷收起手机,上了从丹麦回到日本的飞机。   虽然他暂时没有办法继续调查,Hiro也有很多事要忙,但放暑假的工藤新一他们也知道黑泽阵失踪的事,同样在找人,他们还甚至为此成立了一个黑泽侦探俱乐部。   而且赤井秀一昨晚给他打电话,说是自己养伤结束,终于打算去美国向FBI正式辞职了……   赤井秀一会不知道琴酒失踪了?   怎么可能。   降谷零想,总会找到的,只要他们中没有内鬼,就总会找到黑泽阵的。不过这个内鬼是谁也不可能是赤井秀一,降谷零对赤井秀一的行事风格很了解,他觉得真要有什么绑架事故,那也应该是黑泽阵绑架了赤井秀一。   至于赤井务武,如果是他干的,赤井秀一会不知道吗?赤井秀一也不是会为家里人遮掩的人,他自己有自己的想法,所以降谷零看赤井秀一没有反应,也将这个赤井务武(或者维兰德)先生给暂时排除出了怀疑的第一序列。   “黑泽……琴酒,你到底在哪?”   被什么人带走了,还是你自己愿意留下的?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他们没用你研究什么药物,或者继续把你当做实验品吧?   他上飞机前,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冰川的方向,心想,他还想跟黑泽去一趟雪原,看看黑泽养的狼呢。   ……   就在降谷零担忧的时候,黑泽阵正在吃药。   吃的是围绕他研发出来的药物,这些药物甚至是刚做出来、压根没有经过检验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是这些药的实验品……大概吧,反正说得通。   咖啡色的药片这次换了颜色,变成了绿色,上面还压印了个大大的、再清晰不过的编号“2”。   也就是第二批的试作药物。   研究所虽然用小白鼠做过实验,但没有其他试药人员的前提下,还是不能确定具体的作用效果或者副作用,不过这次雪莉特地在药物说明里写了新一批次的药物没有引起反胃和呕吐的作用——可以吃饭,请你好好吃饭,记得把抽血的样本寄过来!   银发少年面无表情地把绿色的药咽下去,旁边的小乌鸦啄了啄药瓶,趁没人注意叼了一枚小药片,当场倒在桌子上抽搐。   黑泽阵拎起小乌鸦,捏着乌鸦的爪子把它抖了抖,终于在小乌鸦快要死掉的时候……赤井务武把小乌鸦抢了过去,避免黑泽阵把他养的乌鸦给弄死。   “药怎么了?”   “难吃。”   确实没有生理性的副作用了,但这次的药是真的难吃,那边的乌鸦吃完都倒下了。   黑泽阵觉得他应该发表一点意见,就从赤井务武手里抢走了手机,并给雪莉打了第二个大大的差评。   做的药难吃到这种程度,和让人吃到东西就反胃的副作用有什么区别?他的记忆就像是镌刻的壁画一样根本不会褪色,以后每次吃药的时候都想到这种味道,那他就不用吃饭了。   赤井务武听到这个描述,拿回手机看了一眼差评,迟疑地问:“有多难吃……?”   黑泽阵把一枚绿色的小药片放到手心,递到赤井务武面前,说:“你自己尝。”   赤井务武:“……”   虽然是针对λ-AP13的使用者做的药物(APTX4869相关恢复药物的研发延后了,因为那并不是最紧急的事),但正常人要吃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毕竟药物的主要作用是让身体组织恢复、还原,调解药物本体和中和剂的副作用,以及扭转可能的DNA变化。   吃了,大概也就是出现不良反应——发热、昏厥,又或者其它常规的不适情况。   不过赤井务武也没打算咽下去,他跟黑泽阵对视了一会儿,就接过药片,尝了一下。   赤井务武:“……”   黑泽阵:“哼。”   赤井务武在差评上追加了两句最好还是能做得好吃一点的评价,然后找基金会的后勤人员给研究所的人买了一堆蜂蜜,寄过去,毕竟Juniper上次说他想吃甜的。   >>后续:   研究所的人收到蜂蜜后立刻发出了不可名状的尖叫声,并试图退回,可这是基金会给的蜂蜜,最终他们决定把蜂蜜送给其它研究所的人。附近的研究所听说他们吃了蜂蜜点心中毒,纷纷惊恐地拒绝,最后这些蜂蜜被放在密封箱子里运往仓库。   由于当时不少研究所都对那几箱蜂蜜遥遥相送,导致有个犯罪团伙怀疑里面装了重要的研究成果,他们制定了天衣无缝的计划,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袭击了运送蜂蜜的车,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后纷纷陷入沉默。   几天后,警方通过发布“XX研究所食用来源未知的蜂蜜意外中毒”的新闻,成功抓获了试图处理掉蜂蜜的犯罪团伙,并向那几个提供照片和医疗记录的研究所表示了感谢。   明日微光生物科学研究所:……   去森林里找蜂巢的研究所:……   隔壁搞植物研究的研究所:……   用在组织里工作的经验向警方提出食物中毒新闻钓鱼计划并大获成功的宫野志保:呵,一群废物。   ……   那天晚些时候,黑泽阵问赤井务武要采血的工具,说雪莉不是要结果吗,再不给她血样她就要闹了。   赤井务武很想说你家的小女孩确实要闹,但闹的不是我,她就快要统治研究所了。   现在整个研究所里的人都被她卷得睡不着觉,幸亏里面没几个人有维兰德的联系方式,不然赤井务武也要被那些哭天抢地的消息吵得睡不着觉了。   赤井务武没把东西给他,而是说:“不想可以不抽。”   他记得Juniper在东京那个地下基地的时候,每次被抽血都会表现出抗拒的反应——虽然具体来说不是很明显,但维兰德的儿子大概已经对这个行为产生了心理阴影。   会把医生干掉的那种心理阴影,毕竟维兰德的儿子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   “我自己来。”黑泽阵向赤井务武伸出手,说,“我不是被绑架了吗?长时间得不到结果她会怀疑吧。”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被绑架,但从雪莉的角度上来说就是这样。   黑泽阵上次确实因为吃东西时候的强烈反应不想抽血,可一直这么下去,雪莉就要用她聪明的不会被骗的小脑瓜想琴酒是不是可能压根就没有被绑架了——要么是研究所有问题,要么是黑泽阵有问题,都不是什么好的猜测。   被抽出来的血不是鲜红色,有点偏向于暗红。   赤井务武早就知道这个结果,没说话。   黑泽阵自己倒是多看了两眼,还有心情笑了笑,说:“要是警察在现场看到我的血,说不定会以为我已经死了一段时间吧。”   “别开这种玩笑。”赤井务武拿走他手里的东西,语气不是很好地说。   下午有人来把东西带走了,就是上次那个送货的司机,那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说话语速很快,也很幽默,还特地问这次是不是差评。   黑泽阵在地下室里听到了赤井务武和那个人的对话,心想果然是基金会的人,赤井务武不可能让其他人来运送这种东西。   “……还是差评。”   赤井务武想了想,说做得很好,下次别做了,还有,让研究所的人注意一下饮食安全,我看到他们食物中毒的事都上新闻了。   而且他看了新闻,发现里面提到最近那个研究区域的研究所里发生了好几起食物中毒事件,虽然不至于都是A.U.R.O的研究所,但也值得注意一下了。   他送走“快递员”,就看到黑泽阵抱了个枕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诊所的沙发上,倒头就睡。   赤井务武提醒他:“下午可能有人来。”   毕竟这里是诊所,随着《深夜的小镇传来恐怖的熊吼,新来的医生家门口却出现了熊的尸体,这一切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医生睡着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新闻在小镇中传开,再加上那个犯人被他们“历经艰难的搏斗”抓住的事,来找他的人也多了起来。   小镇的居民里有不少登记的家庭医生是之前诊所的那位老医生,现在老医生去城里探望儿子和儿媳,于是不少人就来诊所找这位新来的赤井医生,一半是看病,一半是好奇。   黑泽阵当然知道会有人来,但他闷闷地说了句什么,就不再回应了,赤井务武也拿他没办法。   把维兰德的儿子强行抱回去?   那肯定是要打起来的,小镇里的最新新闻就要从他家门口死了头熊变成诊所医生父子反目了。   赤井务武打开电脑,办了一会儿公,问那边肯定没睡着的黑泽阵:“眼睛怎么样了?”   过了很久,黑泽阵才回答:“差不多了。”   虽说还没恢复到跟以前一样的地步,但在室内活动肯定是没什么问题了,不然黑泽阵也不会从地下室里上来。   “那你睡吧。”   赤井务武没再管他,就在这间诊所里打开了MI6发来的邮件,特别坦然地回复说最近在跟孩子(维兰德的儿子)相处,等过几天再回英国。   他确实应该回英国了,见见玛丽,还有……给他发消息询问、已经在怀疑他的秀一。   ……   洛杉矶。   机场,一个有着黑色长发的男人刚下飞机,戴着针织帽,就像以前那样脚步轻快地走在街道上。   上次他来的时候还是为FBI的工作,不过现在,他要找FBI辞职——辞职?不,赤井秀一想,在辞职之前,他还得让FBI帮个小忙。 第237章 笼中白鸟   赤井秀一的伤已经好了——准确来说, 上次在夏威夷的时候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之所以现在才离开英国,一半是因为被玛丽按着继续养伤,另一半是MI6方面需要他交付——或者说交换一些情报。临走前, MI6的人提醒他FBI不可能不知道他跟英国的情报机构接触过, 一旦回到美国可能就回不来了,但赤井秀一表示他对此已有预料, 而且能保证自己平安离开美国。   赤井秀一是个我行我素的人, FBI管不了他,MI6当然也不能,赤井玛丽虽然可以让儿子在家养伤,却也干涉不了她三十多岁的儿子离开伦敦后会做什么。   所以他来了FBI。   FBI的反应非常客气, 既没有把他当叛徒, 也没把他当自己人。在一间他以前就来过的接待室里, 以前的同事来跟他见面。前同事在短短几个月里成为了FBI的更高层, 与之相应的却不是春风得意, 而是飞速减少的发量。   “赤井,”前同事叹气, “你回FBI来做什么?”   谁都知道你现在跟MI6不清不楚,就算你是FBI出去的, 但你其实是英国人啊?你父母都是MI6呢, 你来FBI难道是代表MI6来慰问我们顺便促进英美友好关系的吗?   戴针织帽的黑发男人悠然自得地坐在沙发上, 好像这里就是他家, 而正在接待客人的是他。   以前赤井秀一在FBI的时候就是这样,很少跟人交流, 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和行动方式, FBI只是他临时选择的驻留地,却没能在他身上留下半分颜色——也许, 除了他越来越美国的说话方式?   赤井秀一用特别轻松的语气回答:“我递交申请的时候就说明了我来这里的原因,难道你没看吗?也是,你最近很忙了吧。”   “辞职?难道你还真缺那道手续啊?”前同事抖了抖眉毛,很是不想跟赤井秀一秀一说话。   事实上,在FBI里不想跟赤井秀一说话的人多着去了,这位前同事之所以站在这里就是因为他跟赤井秀一认识,可他跟赤井秀一根本就不熟,而且他也搞不懂赤井秀一为什么会回来。   不是,我说赤井,你回来做什么啊?你现在严格来说是FBI的叛徒吧?!你阻碍我们自己的任务,还疑似跳槽到了MI6啊?你不会真觉得你这次进来还能出去吧!   现在就有人在外面等着我一声令下冲进来把你拿下,你又不是不知道,就不能有一点紧张感吗?!   “唔……”   赤井秀一放下茶杯,觉得有点烫了。   他满眼笑意地看着前同事,语气变得更轻松了:“那也是件很重要的事,我退出这行去养老,总要‘名正言顺’吧?”   前同事的眼角都开始抽搐,最后在赤井秀一对面坐了下来。   他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反正这里也没有其他人,两人就开始自助喝红茶——比较难喝的那种,水是刚烧开的,茶是刚拿来的,前同事很想说红茶不是这么喝的,又转念一想对面的英国人都没说什么,就算了。   他换了个跟朋友聊天的语气,说:“你说要退休养老这话谁会信啊,还是直说你来的目的吧,看在以前认识的份上——啊,咱俩也不熟,那看在詹姆斯的面子上吧。”   面子这种东西也是要讨价还价的。   不过赤井秀一能坐在这里当然不是看詹姆斯的面子,而是因为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实话说FBI内部到现在才刚刚清算完毕,有些人升职还要感谢……跟赤井秀一有关的某个人呢。   前同事刚想到这里,就听到赤井秀一很认真很笃定的回答。   “我弟弟会信。”   “你哪个弟弟……他?你来不会真的是为了那件事吧?”   前同事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像是见鬼见到一半,又把鬼给生生憋回去了。   他找到了一张报纸。   其实报纸就扔在旁边的沙发上,半个小时前有位高层听说赤井秀一要来FBI,满头问号地接过这张报纸,又满头问号地听了一大堆的情报,最后精神恍惚地走了。   报纸上有大字标题,写的是:   《德国知名作曲家约纳斯称他的学生、年轻音乐家维兰德先生疑似遇害?》   《夏威夷一场晚宴的爆炸事故,究竟牵连出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事?》   《染血的荆棘王冠,唯一的证据,失联的音乐家,那天究竟是谁在现场?》   是的,现在全世界特别是音乐界都知道“维兰德”失踪了,他的老师约纳斯在晚宴的第二天报警,警方无论如何也没能找到他的踪迹,无数喜欢他曲子的知名音乐家表示惋惜,还有人雇佣侦探寻找他的下落……   虽然在知情人眼里,这人根本就不可能失踪,“维兰德”只是他临时用的一个身份而已,不用了当然就不会再出现。至于警察和和侦探,呃,他们要是能找到人,FBI至于抓这么多年吗?   前同事把报纸放在桌子上,表情是那种“你在开玩笑对吧赤井”的意思,他看赤井秀一没打算说话,终于问:“他?出事?你确定吗?你知道他是……”   “【G】先生,这个称呼我也听说了。”赤井秀一顺畅地接上了话。准确来说,其实他没有【永生之塔】相关的消息渠道,但MI6那边以为他知道,反被他套了不少消息。   前同事欲言又止。   虽然这位前同事也是近期——升职后才知道一个多月前那次事件的内幕,但“琴酒”和“【G】先生”这个称号可谓是如雷贯耳(知情人限定),他宁愿跟十个赤井秀一喝茶也不想跟那位FBI的前追捕对象打交道,谁知道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自己。   要知道,东京那次事件后本来还有一些人对他有想法,但忽然有一天所有人提到他的时候都会露出惊恐的表情,然后就是“别问了别问了,这对我们都好,懂得都懂,不懂的都不会懂,【G】随时可能会杀到这里来”的回答。   前同事:……   前同事:不是,我就是新来的,也不知道你们在害怕什么,知道什么内幕,你们倒是告诉我他到底是什么人啊?还有,不是说我们的前哪一任长官就是他杀的吗?真就不追究啦?   知情人:你看这两份名单。   前同事:啊……(好一堆要么有权要么有权的大人物名单,迟早找出他们的破绽把他们的钱搞来)所以这是?   知情人:上面这份是跟他有仇但是选择不追究,或者惹了他但是现在躲着走的人员名单。   前同事:下面这份呢?   知情人:死亡名单。   前同事:……………………   所以!他才不想来见赤井秀一!谁不知道赤井秀一追着琴酒抓了好几年,结果最新消息他们两个竟然是好兄弟?见鬼!FBI里知道那些事的人里就没有一个想跟赤井秀一说话的!   他在这里完全是因为资历太浅了!没看到就连詹姆斯都避嫌没来吗?!(詹姆斯:Hello?我很想来,是秀一专门挑了个我不在的时间来的啊!)   “你知道的,他失踪了,我在找他。”   赤井秀一看到前同事还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就简单地说。   “所以?”   “因为我父母的身份,MI6确实对我有所关注,临走前他们询问了我离开英国的理由,我说要去找黑泽阵,他失踪了。当然,日本公安什么的也接到了同样的消息……他们在某些奇怪的方面总是消息灵通。”   “……”   “然后,我来了FBI。”   而且是冒着风险来了FBI,毕竟谁都知道赤井秀一几乎已经是明着从FBI跳槽了,只是大家都在忙,而且互相给一点点面子,没说开而已。   那么,赤井秀一在这个时间、孤身一人来FBI的理由是……?   前同事终于知道他在说什么了。   他惊怒交加,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赤井秀一!你、你,他失踪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而且他根本没失踪吧?就他,他?他没杀到FBI来找我们算账就不错了!”   赤井秀一给自己倒了第二杯茶:“但我确实找不到他。”   前同事的脑子正在飞速地转,很快他就想到了一个原本不可能但现在看来非常合理的猜测:难道就跟最新的情报说的一样,其实赤井秀一和琴酒的关系很好,起码现在关系不错,而琴酒跟FBI毫无疑问还有一笔账没算,所以……赤井秀一这次来是【故意】【假装】自投罗网,其实是给琴酒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杀上FBI来报仇的?!   不要啊!那种事情不要啊!我才刚刚是升职,我还不想死!不对,琴酒明明只有一个人,我们FBI可是……但是那些人怕他怕得要死也不是演出来的啊!到底是怀疑那群人被吓疯了还是相信琴酒真的有这个能力,这种事还用选吗?!   一个人是不可能无数次干掉一群人的!琴酒、黑泽阵、【G】先生,他始终只是一个人啊!   前同事飞快地选择了从心:“赤井,你是知道我的,我刚升职,对一些内幕不是很了解,而且FBI最近在内部整顿,真的没有针对他的行动,乌丸集团的事已经彻底停止行动了啊,你来这里是找不到他的,还是去别的地方找吧。”   刚才开会的时候谁想留下赤井秀一来着?快点把他拖出去啊!   赤井秀一就跟前同事笑,说:“我知道他不在这里,他也不会来,准确来说……他在躲着我。”   前同事:“……什么意思?”   赤井秀一没有回答,而是意味深长地说:“我们兄弟的事,你们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前同事:“…………”   他又想起一些知情人跟他隐晦地提到过的,什么随心所欲冷漠疯狂的【A】先生、赤井秀一和琴酒的关系……之类的说法,感觉自己的脑子就快要停止思考了。   那个【G】在躲着赤井秀一?如果这是真的,那赤井秀一是干了什么才、才,呃……   赤井秀一继续说:“所以我想让你们帮忙找找我弟弟,毕竟如果是我去找,他肯定不会出现的。”   前同事听到耳机里有人在发出尖锐的爆鸣声,赶紧把通讯单方面掐了,问:“你认真的?”   赤井秀一慢悠悠地说:“所有人都知道我要找琴酒,那我为什么要到FBI来?当然是你们能帮到我啊。”   前同事:“……”   赤井秀一:“还有另一件事,不知道你们听说了没有,在英国被捕的加尔纳恰提供了新的情报——四个月前,琴酒确确实实被杀死了,现在的他是被复活的。”   嗯,为了这件事他专门去找(威胁)了加尔纳恰,当时加尔纳恰说你不能这样,你编这种话你的良心不会痛吗赤井秀一?!   而赤井秀一回答:对不起他的人是你,加尔纳恰。事到如今他失踪了,你连这点忙都不愿意帮吗?   加尔纳恰:……   他、跟琴酒、就没有什么关系!没有!他是不可能帮赤井秀一的!绝对不会!   嗯,但如果琴酒真的失踪可能出什么事的话,如果FBI那群人真的做了什么的话(是的,这人还以为是FBI干的)……   加尔纳恰同意了。   于是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虽然加尔纳恰也没有说死,但这种消息只要透露出去,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可能就会变成惊天炸弹,所有人都会感兴趣。   赤井秀一想到加尔纳恰那时候若有所思的神情,有一瞬间感到了异样,或许是因为加尔纳恰想通了吧。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前同事的表情,判断对方的承受能力,继续说:“【A】先生,也就是我的父亲已经死了(赤井务武:?),但他留下的势力还在,我跟他们有一点联系(是的我入职了)。”   前同事已经沉默了很久,现在他看赤井秀一的表情,就像忽然有一百个人在他另一个通讯耳机里惨叫,让他的脑子暂时过载什么都想不出来了一样。   “哦,一点联系。”前同事重复了一遍,是完全没相信赤井秀一的鬼话——在跟那个势力有关系的程度上。   “不过你也知道,我父亲的势力主要在欧洲(是的他是MI6),在美国不方便展开调查(根本就是其他国家的情报机构吧),为了不影响大家的工作,我就回到FBI了。毕竟我是FBI的成员。”   “你是个……个好人啊,赤井,我会回去跟其他人商量一下,帮你找找你弟弟,我们FBI对退休探员一向是有福利政策的,你先回去等消息,可以吗?”   “不,”赤井秀一把右腿搭在左腿上,“我暂时不打算走,我说了,我是来办辞职手续的。”   他点了一根烟,甚至拿起了刚才那张报纸,看得津津有味。   前同事动作异常缓慢地抬起手,把另一个通讯耳机也关了。他在想,辞职手续真的需要这么长时间吗?他不是怀疑赤井秀一,他是在想自己也去办一个。   发现赤井秀一是真的不打算走,自己也打不过这个人,前同事深吸一口气,说那你先喝茶,我还有其他工作,就不陪你聊了。   打开门要离开的那一瞬间,前同事回过头,忽然问了一句:“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他躲着你走?”   赤井秀一就笑笑,没有说话。   前同事只觉得他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人了,虽然以前也是这样,但现在他看赤井秀一,越看越觉得这个男人可怕。他没再问,转身出去,关上了门。   ……   第二天,在那座小镇上的赤井务武得到了消息:赤井秀一为了寻找琴酒,孤身闯入FBI,到现在都没有出来。   赤井务武对着那行情报上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确认自己不是看错,不是被维兰德的儿子打坏了脑子,也不是没睡醒,而是这件事真的发生了。   秀一,你在干什么啊秀一,Juniper他根本不在FBI啊,他要是在FBI,以他的爆炎魔法水平,那FBI的大楼还能留得住?   唉。   看看他这段时间都收到了些什么情报吧。   8月4日:   一个名为“黑泽侦探俱乐部”的侦探组织横空出世,这个组织仅限学生参与,不少有着超绝推理能力的少年在世界各地活跃,破获各种奇案,据说他们正在完成一项至关重要的挑战——找到他们的首领名侦探诺瓦利斯!   这是个所有人都可以参与的悬赏,首先找到诺瓦利斯先生、并在推理上战胜其它人的侦探可以获得巨额奖金、珍贵的宝物和“世界第一名侦探”的称号!(PS:本活动由世界侦探组织“莫格街下午茶”担保,而这个“世界第一名侦探”的称号也会被拍进他们与克丽丝·温亚德合作的电影《莫格街的侦探们》中)   于是,世界各地的侦探们对此颇为不满,决定找那个诺瓦利斯算账,加入到了寻找这个人的行列中……   8月10日:   一本名为《阿法纳西诗集》的纪念书即将出版,在世界各地大肆宣传,说是这本诗集讲述了一段冰海上的往事,人与自然的命运,描绘了过去三十年里的时代变迁和命运纠葛,而这本诗集的作者是现代诗人杜松子……甚至配了琴酒在组织时期的潮流照片。克丽丝·温亚德转发了他们的宣传资讯,并表示这位诗人是她的朋友,希望等这本诗集正式出版的时候大家能去捧场。   8月15日:   一则格陵兰岛的新闻忽然在社交网络上引起热议:一位不知名的正在寻找自己哥哥的金发年轻人听说格陵兰岛海拉小镇附近游客经常失踪的现状后,斥巨资在格陵兰建造了三百多座向导雕像,帮助迷路的游客指引方向。而在社交网络上爆火的,是承建该项目的夏目财团设计师放出的“海拉的芬里尔”雕像设计草稿,据说他们打算用网络投票来决定最终使用哪个版本的设计……   8月16日:   一研究所在两周内连续发生四起食物中毒事件的新闻引发争议,各平台网友们吵得不可开交,为了保护研究所人员的安全,相关媒体在报道的时候对研究所信息进行了保密处理,因此公众并不清楚具体是哪家研究所出了问题。不过,据说这家研究所的首席研究员是一位十九岁的年轻女性,记者在采访一位路过的坐轮椅的残疾研究员时对方这样回答……   8月17日:   一条真假不明的消息隐秘地在只有少数人知道的渠道里传开,月前夏威夷宴会上所有人都好奇的那份“复活”资料疑似为真,据乌丸集团内部人士透露,琴酒就是被复活的对象……而就在这个时候,据说跟琴酒有着密切关系的赤井秀一孤身前往FBI,一去不回,不知道其中又有什么样的交易……   “……”   赤井务武叹气。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他坐在椅子上叹气,躺在沙发上叹气,打开门叹气,关上门叹气,最终听到黑泽阵一脚踩在了墙上。   银发少年不满地看着他——维兰德的儿子听觉很敏锐,赤井务武走来走去的时候就被听到了,更不用说他一直在那里叹气了。现在黑泽阵也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能有什么事让这位一向冷静的赤井先生做出这样的反应。   黑泽阵盯着赤井务武,问:“MI6被人炸了?”   “那倒是没有……而且只要玛丽不在,那边的事就跟我关系不大。”赤井务武心想他的老同事多半都退休了,现在去MI6看到的基本上都是些新人,感情不深,就算MI6出事导致英国丑闻,那也是当权的人应该考虑的事。   嗯,玛丽加班……不,玛丽也不会叫他去帮忙的,所以说赤井务武很放心。   “A.U.R.O的后勤研究部门被人炸了?”   “没,但志保昨天炸了实验室,并且统治了那座研究所的厨房……她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赤井务武怀疑再过一段时间,宫野志保就能代表研究所去参生物医学开发的国际交流会议了,毕竟他这外甥女在研究所里混得如鱼得水,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上面不会卡她的资金,也不会让她写报告,而且研究所的研究目标跟她自己的研究目标高度一致……   黑泽阵说他没关心那个小女孩,在你手里还能委屈到她?(被恐吓的雪莉:?)   他盯着赤井务武墨绿色的眼睛,总觉得这个人隐瞒了什么大事——而且是在犹豫要不要跟他说的那种大事,就又问:“日本公安出事了?”   “没。”   “维兰德从地狱里爬出来了?”   “……”   “那能有什么事。”   黑泽阵坐在了沙发上,觉得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大事让赤井务武这么迟疑,除非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成了丧失末日片,待会平静的小镇上就会出现行动僵硬随时可能攻击路人的丧尸,不然赤井务武真犯不着做出这种反应。   他倒是很想直接问赤井务武发生了什么情况,但黑泽阵也知道就算问了也不会得到明确的回答,真有必要的情报赤井务武就会直接告诉他……也算是一种平衡和交换。   他漫不经心地问:“所以你这是什么反应,难道你儿子又被绑架了?”   赤井务武:“……对,我刚接到消息,秀一又被绑架了。”   黑泽阵:“……?”   谁,谁被绑架了?赤井秀一?你不是在伦敦养伤……哦,现在伤好了,你又开始浪了,不知道去哪里被人抓了是吧?   他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赤井务武,赤井务武又叹了一口气,说是真的,秀一他可能被绑架了——虽然还没得到确切的消息,但秀一被限制在了某个势力的范围内是真的。   用词很模糊,没涉及任何具体有效的情报。   黑泽阵听懂了赤井务武的潜台词:你要留在这里就什么都别问,外面发生的事都跟你无关,只要你不离开这座小镇,这些事对你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是吗?   黑泽阵没看赤井务武,低头拨弄那只小乌鸦的羽毛,问:“你告诉我他被绑架的事做什么?”   赤井务武站起来,回答:“我要离开几天,你自己留在这里……别乱跑。”   他的影子被门外的夕阳拉得很长,落到黑泽阵身上,而黑泽阵的银发也被染成了黄昏的颜色。   黑泽阵下意识地拿手去挡,外面的阳光实在是太过耀眼,又在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发现其实眼睛的刺痛感没那么明显了。也是,雪莉的药还是有效果的。   不然不就浪费她那么聪明的小脑袋了吗。   他从手指的缝隙里看那个即将离开的男人,说:“如果你一直不回来,我可是会走的。”   赤井务武回过头,回答:“很快,用不了多久,秀一比你让人省心多了。”   黑泽阵嗤笑一声,说行啊,快去救你儿子吧,说不定你去晚了他就死了,到时候可别怪我。   他放下手,看到赤井务武关上门离开。   他听到那个人离开的脚步声,听到远处的风声,听到更远的地方飞机从低空掠过的声音,以及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鸟鸣声,树叶哗哗的响动,飞鸟拍动羽毛的声音。   很长一段时间后,他才盯着已经被关上的门,说了声:“蠢货。”   ……   夜幕降临。   黑泽阵自己做了晚饭,放了两份餐具,但是他就坐在那里,也没胃口,不想吃。虽然雪莉的新版药物没有那个效果,可他只是普通的没胃口。   他拿出那瓶绿色的小药片,从中取出今天的份,一点点碾碎、泡在水里溶化,然后倒掉。   ……没心情的时候是这样的,希望雪莉下次能把药做得好吃一点,那样他会提起一点兴趣。   银发少年在没开灯的餐厅里坐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动,就准备回到地下室去休息。   可就在这个时候,诊所的门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还有镇民惊慌的喊声。   “赤井医生!赤井医生!赤井医生你在吗?!”   不在。   黑泽阵这么想着,本来没打算管,但外面的人实在是太吵,于是他转了个弯,去打开门。   门外是几个镇民,以及隔壁书店的老板,其中一个镇民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了,皮肤周围都在溃烂,眼看着就不行了。   书店老板看到他开门,赶紧说:“小银!赤井医生在吗?约翰被丧尸抓伤了!”   黑泽阵:……? 第238章 笼中白鸟   “……被什么抓了?”   “丧尸!”   隔壁书店老板回答得斩钉截铁, 一起来的其它镇民也神情紧张、呼吸急促,时不时往后看,好像害怕什么东西会追来一样。   他们本以为赤井医生的儿子会去楼上叫人, 却没想到那个银发少年直接蹲下来, 检查了这位叫做约翰的镇民的情况。   伤口在左侧肩膀上。   苍白的手指掀开伤口边缘的布料,黑泽阵看到了所谓被丧尸抓到的伤口——一股腥味扑面而来, 入眼是溃烂的血肉, 发紫发黑的血正在往外流,有的位置甚至结成了硬块,镇民们显然给约翰做了及时的清理,甚至剜掉了伤口周围的部分血肉, 但从周围正在变色的皮肤来看, 这显然没起到多大作用。   书店老板急得上火, 忙问:“小银, 赤井医生他……”   “他不在, ”黑泽阵站起来,说, “两个小时前就走了,现在叫他也来不及, 把病人送到医院去吧。”   首先排除什么丧尸, 看伤口的情况应该是普通的中毒或感染, 黑泽阵又不是医生, 对医学的了解仅限于战后急救,他看了一眼不是自己见过的症状, 无能为力, 而赤井务武跑去救他亲儿子了,这种情况还不如让他们把人送去医院。   不然呢?指望他忽然变成绝世神医妙手回春吗?对不起, 黑泽医生只会物理超度。   “什么?赤井医生不在……这下可……”   书店老板吸了口气,忐忑不安地往约翰的方向看去,最终一声长叹捂住了自己的脸。   另一个镇民对黑泽阵说:“这可怎么办啊,我们就是从医院过来的,他们说没见过这种情况,常规的治疗也起不到效果,就让我们来问问赤井医生。赤井医生从城里来,见多识广,一定会有办法……”   黑泽阵:“……”   赤井务武,这才几天,你就在这里混成神医了?   黑泽阵本来不想管的,但这群人实在是太吵了,而且地上躺着的那个人眼看着就要死了,总不能让人死在诊所门口。   他让开诊所门口的位置,说你们给赤井医生打电话吧,我找找有没有什么能用的药——赤井务武的诊所里确实有不少常规医院不可能准备的药物,但不一定都能起到效果,而且有些不应该出现的药物还故意贴了错误的标签,只有赤井务武本人知道那应该是什么东西。   几个镇民把约翰抬进来,放在诊所外间的床上。   其中一个镇民开始拨打赤井医生的电话,没打通,又担心赤井医生是不是遇到了那只丧尸;书店老板关上诊所的门,还特别警惕地隔着门缝往外面看。   黑泽阵虽然没看,却对他们在做什么听得很清楚。他一边找药一边问:“你们真遇到丧尸了?”   书店老板知道他不信,立刻就提高了声音:“当然!那是真的!我亲眼看到的,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丧尸扑上去咬了约翰!它还在大叫!当时我们正在进货回来的路上,约翰的帽子被风吹跑了,他下去捡,就遇到了丧尸!幸亏它没脑子注意到我们,我趁它不注意直接开车就把它撞飞了!”   他一边说一边挥动手臂,又做出转方向盘的姿势,描绘他开车撞飞丧尸救起约翰然后一脚油门下去光速逃离的英勇身姿。   另外两个镇民也抹了一把冷汗,说是真的,他们看到了疑似丧尸的人形生物,因为天色太暗没有看清,但那个生物的体型很像成年人,是直立行走的,会发出诡异的嘶吼声,而且跑得飞快,没几秒就追上了小镇短跑冠军约翰……   黑泽阵:哦。   在他的记忆里,被拖欠工资的社畜好像也会做出类似的行为,更不用说符合描述的可疑动物了。   而且他在组织里待了那么多年,什么阴暗爬行的扭曲同事没见过,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略过了惊心动魄的丧尸故事,冷静且冷淡地对其他人说:“这只是中毒。”   书店老板瞬间激动起来:“对!他肯定是中了丧尸的毒!马上就要变成丧尸了,约翰还清醒的时候跟我们说,如果他真的变成丧尸,就让我们亲手结果他……”   黑泽阵:“……”   黑泽阵:“医院那边怎么说?”   另一个镇民把试图再把当时遇到“丧尸”的情况讲一遍的书店老板拉走,对黑泽阵说医院做了检查,认为约翰是在被抓伤或者咬伤的时候同时被注入了某种毒素——或者感染了某种新型病毒,但约翰的身体并不是在普通地衰弱,恰恰相反,他的身体细胞非常活跃,并且在发生某种不可逆的变化,没人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但很显然,再不停止这个进程,约翰就要死了。   医院没能找到救治约翰的有效手段,就让他们来问问赤井医生有没有什么办法,至于医生为什么没过来……因为小镇的夜晚就一名医生在医院值班,他走了那里就没有正式的医生了。   镇民讲述事情经过的时候,那个银发的少年就站在诊所放药的柜子旁,微垂着眼,好像想到了什么,但一直认真地听,没有说话。他的银发在月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光。   诊所里就开了门口的一盏灯,镇民都知道赤井医生的儿子患有白化病,怕光,没人去打开其它的灯。   很久,那个银发少年才说了一句话:   “他快死了。”   冷淡的声音在小小的诊所里回荡,躺在病床上气息奄奄的人似乎是挣扎了一下,但很快又不动了,仿佛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镇民们叹气,书店老板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没关系,放心吧,他已经做好了随时枪毙约翰的准备!约翰,你就放心地去吧!   就在这一片寂静里,黑泽阵说完了后半句话:“所以我试试,他死了别怪我。”   镇民们:……?所以你是有头绪的吗?   在他们疑惑的目光里,黑泽阵往地下室走,还说了句“别跟上来”,于是所有人就在外面等。   而黑泽阵在地下室里找到了……雪莉做的绿色小药片。   黑泽医生听症状的描述,觉得雪莉的药可能会有点作用,反正他不是医生没有医德,那个病人也马上就就要死了,不如试一试,就像随便派组织的废物去拦住警察一样,反正拦不住的,负责制定计划的黑泽阵也从来不指望他们。   他把雪莉的药片碾碎,放在水里溶解,又觉得端着纸杯出去不太合适,就从桌子下面找到了新的注射器,将药物的溶解液吸了一半进去,才回到诊所。   他给约翰在伤口周围注射了一点。   于是,就在隔壁书店老板和其它几个镇民紧张的注视下……好像没有效果。   他又给约翰注射了一点。   好像还是没有效果。   书店老板叹气,说没事的,大人们都没有办法,你一个小孩子能做什么呢,你已经努力了,小银……   黑泽阵没说话,回去把一次性纸杯拿上来,放在书店老板手里,说:“让他喝点。”   书店老板一边叹气一边给约翰喂水,说小银啊,约翰就要变成丧尸了,没关系,不会有人怪你治不好他的。   他话还没说完,躺在病床上的约翰忽然猛烈地挣扎了起来!   书店老板大惊失色,连忙把剩下半杯都给约翰生生灌了进去,然后抄起旁边的枪大喊:“不好了!约翰马上就要变异了!对不起约翰,我这就送你去见上帝!”   约翰听完,顿时发出了一声不可名状的尖叫!   书店老板就要扣下扳机,有人按住了他的手,原来是站在旁边的柔弱的小银,他单手就把书店老板的枪按了下去,然后所有人就看着约翰坐了起来,猛地开始……开始呕吐。   约翰艰难地、虚弱地把胃里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好像要把胆汁都吐出来了,才颤颤巍巍地抬起手,说:“我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难喝的东西,这是魔鬼的饮料,我好像看到了地狱……”   书店老板:“……”   他轻轻咳了一声,缓缓把枪放了回去,给约翰倒了杯水,说不是什么魔鬼的饮料,这是药,小银医生给你的药。   约翰说了声谢谢,拿过杯子喝了口水,然后直接喷在了书店老板脸上。   “这不还是刚才那个味道吗?!!”约翰惨叫。   “啊……”书店老板抹了一把脸,讪讪地说,“我太激动忘记换杯子了。”   其余的人七手八脚地上去检查,发现约翰的伤口还是原本那个样,脸色却变得好了很多,过了一段时间伤口附近流出来的血颜色越来越正常,   就一位镇民帮忙打扫了地板的功夫,约翰已经彻底错失了成为丧尸的良机。   随后,约翰紧紧握住了黑泽阵的手,激动地说:“小银医生,你真的是绝世神医啊,就连丧尸病毒都能治疗!”   黑泽阵:“……”   黑泽阵:“真的是丧尸?”   约翰:“呃,其实我不是很确定,当时我只听到背后有野兽一样的嘶吼声,我拔腿就跑,结果被追上了,没看清它到底长什么样子。”   黑泽阵:“……”   所以你们几个人全都没看清是吗?   他还没对这次丧尸事故发表什么评价,约翰就忽然盯着他的眼睛看,有点疑惑地摸了摸后脑勺,说:“哎,小银医生,原来你的眼睛是绿色的啊。”   绿色,而且是月光下的宝石一样的墨绿色,正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可这不对啊,约翰记得赤井医生家的孩子患有白化病,眼睛应该是红色……粉色、淡蓝色什么的吧。   ——哦,你们才发现这件事啊。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想,为什么呢,因为他根本就不是白化病啊,一切都是赤井务武在胡说八道而已。   但他没打算告诉这些普通人,更不想让无关的人掺和进来,就随口解释道:“因为我是海拉族人,我们一族的眼睛在月光下会变成绿色。”   淳朴的约翰信了。   淳朴的镇民们也信了。   书店老板特别好奇地问小银的老家在哪里,是不是前段时间在网上很火的那个海拉。黑泽阵沉默了一下,说肯定会不是那个,而且他们族人因为这种特质被某个犯罪组织追杀,到现在只剩下他和父亲了,所以最好还是别问。   淳朴的镇民们又信了,而且当场就表示他们会帮这对父子保守秘密的。   “对了,那刚才治疗约翰用的药是……”   “是我们一族的秘传药物,用来治愈被诅咒的族人,叫做……雪莉药。”长久的沉默后,黑泽阵这么回答。   雪莉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黑泽阵想,反正她本来就不叫雪莉,除他以外也没人叫她雪莉了,这个代号对她来说应该是过去式了才对。   ……   此时,帕洛阿托市的研究所里,宫野志保正在跟其他研究员一起熬夜加班。   她的导师和助手正表情呆滞地坐在一旁,机械地进行着手上的动作。虽然他们的脑子依旧在转,分析数据的时候也没有任何错误,但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在工作的只是他们的躯壳,而他们的灵魂已经被宫野恶魔给抓走了。   就在这个时候,宫野志保忽然打了个喷嚏,惊醒了整个实验室里的人。   助手猛地坐直了身体:“什么?下班了?!”   他跳起来,拔腿就跑,眨眼间就撞在了……撞在了实验室的门上。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迷茫地往上看去,却听到背后传来了一阵叮叮当当金属撞击的响动。   宫野志保背对着他,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说:“我把实验室的门反锁了,今天做不完这部分,谁也别想出去。”   助手:“……”   他瘫坐在门边,绝望地想,这个世界实在是太让人绝望了,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助纣为虐替基金会吓唬宫野,而是帮她从这里逃出去……帮助她就是帮助自己、帮助整个研究所可怜的研究员和他残疾的老师啊!   他看向老师,发现刚才这么大的动静,他的老师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老师,老师你还好吗老师!上次有记者来采访的时候,老师神情木然地说他会搞什么研究,不会,他只是这里的底层研究员,那边的年轻女性才是他们的首席科学家……   助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往宫野志保的方向走去,使劲儿睁开眼皮,劝道:“宫野,你不困吗?你继续熬夜下去,皮肤会变粗糙的,听师兄一句劝,回去睡觉吧宫野!”   “啊,正好,”宫野志保抬手就把一叠刚打印出来的文件给了助手,说,“分析工作交给你了,我去做新一轮的实验。”   助手:“……”   助手:“老师,我们跑吧,被绑架的人其实是我们啊!”   他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喝了今晚的第八杯咖啡,绝望地继续他在宫野恶魔手下的研究工作。   现在他开始怀念以前的日子了,那时候他们三天两头找不到Juniper,一个季度能拿到一次样本就谢天谢地,除非接到紧急任务,不然大家都是快快乐乐地做自己想做的研究项目,研究所里的人甚至能隔三差五出去聚餐……   要不,Juniper,你还是跑吧?只要你跑了,我们就自由了啊!救——救——我——们!   ……   小镇。   送走了约翰和其他人,完全有能力逃走的黑泽阵关上了诊所的门。事实证明他们遇到的“丧尸”完全没有追来,老警察和跟其他几个年轻警察在镇子上巡逻了半晚,都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到凌晨的时候,所有人都回去睡觉了。   黑泽阵就要回地下室继续睡觉,却在走下第一级台阶的时候忽然顿住了脚步。   然后,他转身往上走,去二楼的房间睡了。   赤井务武走的时候把房间里的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就好像很长时间不打算回来了一样,不过黑泽阵知道这人有一定程度的强迫症,不管到哪里都会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跟维兰德完全相反。   维兰德是会想一出是一出的人,就算做了周密的计划,也可能忽然临时改变决定。没人知道维兰德在想什么,或许他总是掌握着比其他人更多的情报,这个人不会告诉任何人自己真正的计划,哪怕是当初的Juniper……   可他真的了解维兰德吗?又或者说,他也好,其他人也好,认识的本来就是维兰德表现出来的不同侧面……不过在这点上,其他人认识的“黑泽阵”也是一样。   黑泽阵没继续想了。   他把床上的东西扔得一团乱,然后钻进被子里安稳地睡着了。   在沉入睡梦的前一刻,他又想起赤井务武说的,赤井秀一被绑架的事——这人全手全脚的时候被绑架?怎么可能,赤井务武和他亲儿子怕不是又在计划着什么。   一夜无话。   第二天。   黑泽阵一直睡到中午,反正没有人叫他起床,等到太阳顺着窗帘的缝隙照到他的脸上,他下意识地用手臂盖住眼睛,不情不愿地从一场混乱的梦中醒来。   梦里他经过了一场苦战,正在给贝尔摩德扫墓,脸上带着组织时代常用的冷漠表情,伏特加戴着墨镜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问他:“大哥,贝尔摩德她可是……”   他冷笑一声,回答:“告诉其他人,惹我生气就是这种下场。”   然后梦里的琴酒就把一瓶贝尔摩德砸在了贝尔摩德的坟头,酒瓶支离破碎,水珠在阳光下闪烁着迷离的光,而他就在这样刺眼的光里醒来了。   “……”   总感觉哪里有什么问题,其他人都是被他打一顿,贝尔摩德直接进了坟墓。   黑泽阵想不出他会为什么把贝尔摩德打一顿,不是因为贝尔摩德做不出这样的事,而是能想到的太多了,贝尔摩德这个人什么事做不出来,黑泽阵甚至怀疑她不只是能在梦里做什么的问题,她很有可能在现实中已经搞出什么事来了。   他下楼,心情很好地给自己做了午饭。   下午会有人把新鲜的食材放在厨房的窗外,他只需要去拿就可以了,黑泽阵也知道是谁在送东西,就是每次跟赤井务武见面的司机。不过他没跟对方碰面,也没有问过。   小乌鸦扑闪扑闪翅膀在他旁边,俨然把自己当做了这个家的一员。黑泽阵没专门做它能吃的东西,但好在小乌鸦并不怎么挑食。   安静的风从窗外吹来,是森林和旷野的味道。   从这里能远远看到山野上跑动的孩子,以及天空中掠过的飞鸟,城市不会有的浆果味道顺着风被送到餐桌上。黑泽阵悠闲地吃完午饭,捏着小乌鸦的翅膀,坐在二楼书房的窗边看书。   低沉的乐声窗外的某一角传来,有人在演奏萨克斯,听曲调还有点熟悉,黑泽阵没仔细听,他怀抱着那本童话书,慢慢地、在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就在书房里睡着了。   小乌鸦落在那本书上,蹦来蹦去,蹦来蹦去,啄了啄他的手,才发现银色的是真睡着了。   于是它收拢羽毛,小心翼翼地跳到黑泽阵臂弯里,给自己扒了个窝,也睡着了。   可没睡几分钟,楼下就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黑泽阵睡得很浅,没人在的情况下他不会让自己真的睡着,事实上在有人接近诊所的时候他就已经听到了——脚步声很明显,是小镇的居民,不是杀手也不是其他同行。   换句话来说,没什么危险,但足够让他睡不着。   他不耐烦地睁开眼睛,把依旧在熟睡的小乌鸦放到椅子上,戳戳它的脑袋,踩着楼梯下楼,走到一半才想起来回去穿鞋。   银发少年披着大人的外衣,戴着帽子,半遮住眼睛,抱着一本书打开门。门被打开的瞬间,他先一步站在了门的阴影里。   外面是隔壁书店的老板、几个镇民,和一个躺在地上气若游丝看起来就快要死了的人。   书店老板看到他,喜出望外:“小银医生!太好了,你在这里,亨利被丧尸抓伤了!”   黑泽阵:“……?”   这集他是不是在哪里看过了。   不过躺在地上被叫做亨利的镇民,身上的伤口确实跟昨天的差不多,黑泽阵找到他原本要吃的绿色小药片,反正他本来也没打算吃,干脆用来治病救人了。   这次他特地问了丧尸到底长什么样,亨利说的就详细多了,说是自己不确定遇到的是不是丧尸,但确实是个行为可疑、精神不太正常的人。当时亨利正在回镇子的路上,有个人在车站那里等,车站距离镇子还有一段路,亨利本想捎他一程,可停车接近的时候才发现对方不太正常,还被袭击了,幸好亨利反应快,关上车门就跑,到镇子附近的时候就昏过去了,车撞到了镇外的树上。   警察赶到后才发现他被咬伤,医院的医生认出他身上的伤口跟昨晚的约翰差不多,他们没有治疗的办法,不过没关系——昨晚的约翰被赤井医生家的小银救下来了,所以小银医生一定也有办法救亨利的!所以,他们就带着亨利来找小银医生了。   黑泽阵:“……我不是医生。”   他想象不出来自己当医生会是什么样,也想不出组织里那些人听说琴酒退休后去治病救人会是什么想法,只是想到这里,黑泽阵就觉得自己的耳边好像传来了不存在的尖叫。   “所以小银医生,你家乡也出现过丧尸吗?就是那个,你上次说的诅咒……”   书店老板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   黑泽阵不着痕迹地离远了一点,还算礼貌地回答:“没有,我家乡很正常。还有,那不是丧尸,只是某种活性物质感染了他们的细胞,导致出现身体无法承受的异常反应而已。”   书店老板说哦哦,好吧,不是丧尸,下次遇到的时候我一定要拍照片给你看,证明镇子附近真的有丧尸!   关于这点——   黑泽阵:如果真的有,麻烦你们直接告诉我它在哪,我帮你们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当然,最关心“丧尸”在哪里的其实不是隔壁书店的老板,而是镇子上的警察,他们白天晚上轮流巡逻,却依旧没找到所谓“丧尸”的踪影。就在这个镇子快要迎来调查员变成跑团小镇的时候,新的线索传来了。   带来线索的是镇子上的汤姆先生,当时,呃……   当晚黑泽阵正在睡觉,下面忽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他打开门,看到书店老板仿佛一个24小时随时可能刷新出来的NPC一样,带着几个镇民和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在他门口,喊:“小银医生!你醒着吗,快来救命,汤姆被丧尸抓伤了!”   黑泽阵:“…………”   所以说这座镇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因为赤井务武不在家吗?那赤井务武你能不能回来……   算了,赤井务武不回来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下楼,用雪莉的绿色神奇小药片治疗了这位叫做汤姆的镇民,并得知约翰和亨利的病情都在好转,就询问汤姆有没有看到所谓的丧尸。   汤姆说他确实看清了,那是个人,而且是他认识的人——两个月前隔壁镇子上失踪的人!对方完全没有理智,冲上来就咬他,还好汤姆是练拳击的,跟对方打了几下,成功跑了,但还是被什么东西划伤,回镇子的时候才被送到了小银医生这里。   “划伤?”   “我确定他没拿刀或者任何武器,但当时我就是被什么很硬的东西划伤了。”   “……”   “小银医生,你能治疗这种病症,知道他们他们可能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   黑泽阵懒散地回答,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去睡觉了,镇上的人才发现这会儿已经很晚了,小银还是个小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而且本来就生病,赶紧让他回去休息。   被当做小孩的黑泽阵本想说你们看不出我很烦的态度来吗,但淳朴的小镇居民好像对他有什么滤镜,认为半夜被叫醒的小孩闹脾气都很正常,小银却认认真真地帮忙治疗到现在,也只是说要回去睡觉,小银的性格真是太好了,怪不得在城里的时候被人欺负啊!   黑泽阵:……   算了,他跟这群人没有任何共同语言。   准备关门的时候,书店的老板戴着眼镜,给了他一张上个月的报纸,说你看,小银,我找到证据了,洛杉矶是有丧尸的啊!   报纸的头条是这样写的:《美国洛杉矶的恐怖新闻:僵尸横行,怪物遍地,政府却还在封锁消息,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里面描述了在美国洛杉矶的某个地方,人们频繁遭遇类似僵尸的诡异怪物的新闻事件,甚至有模糊的照片作为证据。   书店老板一拍大腿:“上个月就有人报道出来了!现在丧尸都入侵到我们镇子上了,不行,我们得找地方躲起来,丧尸危机就要来了!”   “……”   黑泽阵觉得这个报道他好像在哪里看过,而且当时冷笑了一下根本就没有在意。   “小银,等赤井医生回来的时候你记得告诉他,我现在去找镇长,你们最好跟我们一起躲起来!”   “…………”   隔壁书店的老板往镇长家的方向匆匆跑去,黑泽阵欲言又止,沉默了很久,最终低头跟小乌鸦面面相觑。   很久,他才笑了一声:“如果那种东西是丧尸,那他刚才在跟谁说话,丧尸之王吗?”   ……   8月19日晚,赤井务武到了弗吉尼亚州,远远看着FBI总部的大楼。   到现在,赤井秀一依旧是失联状态,没人知道他在FBI遭遇了什么。赤井务武虽然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很多小心思,也是个有能力的人,但赤井秀一失联到现在,他也不免开始担心起来。   玛丽也知道了这件事,赤井务武说他已经来了,玛丽就暂时没那么紧张,但还是说自己会抽时间来美国。   就在这个时候,洛杉矶小镇上负责监视黑泽阵的人给他打了电话。   说是监视,其实只是远远地注意那座诊所,Juniper太敏感了,真要严密监视肯定会让他不舒服……至于有人在监视那座诊所的事本身,不管赤井务武有没有说,黑泽阵都会知道。   这通电话是每天的定时报告。   赤井务武接通电话,问:“Juniper那边怎么样?”   负责监视的人流畅地回答:“他很好,他已经成为镇子上的神医了。”   赤井务武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第239章 笼中白鸟   一位路过小镇的音乐家被疑似丧尸的不明生物袭击, 躺在地上快要死的时候,忽然有一辆车在他面前一个急甩尾停下,说你是被丧尸咬了吧, 没有关系, 我们来救你了!   车上的人把他抬了上去,信誓旦旦地说:“我们镇上有一位神医, 他手里有一种神药, 专治被丧尸咬伤的人,放心吧,遇到我们你就得救了!”   音乐家:不要啊!我看你们满口神医神药,更像是未开化地区的人贩子啊!救命, 我不要死在这种地方变成我朋友的COC跑团调查理由啊!   但他此时正在发烧, 全身都没有力气, 只能任由这群人把他搬上车, 在绝望和挣扎中被带到了一座小镇, 进了那座小镇的诊所……   然后看到一个银发的少年被这群人咚咚敲门叫了出来。   音乐家想,看啊, 所谓的神医还是个小孩,就说你们不靠谱吧, 就说我的朋友要当调查员了吧, 结果我的一辈子就这样结束了, 我还没找到要找的人呢……   他在恍惚中对那个银发少年伸出手, 说:“这是回光返照吗,我好像看到了……我的学生……”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看着被镇民送到诊所来的音乐家, 心里想的是日本公安、MI6、CIA和FBI都没找到我, 你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约纳斯老师?   呵。   算了,那群人互相绊手绊脚的时候, 确实连普通人都不如。   他对一众精英情报人员腹诽了一通,还是先蹲下来救治他的钢琴老师,幸好约纳斯老师已经昏过去了,非常安静,不然他真有可能把人扔在这里不管。   考虑到毕竟是自己的老师,而且人都昏过去了,黑泽阵就没有装模作样地给人泡点神奇的绿色小药片茶,给约纳斯注射完今天的份(其实是他今天本来应该吃的份)就扔在楼下,说等他(约纳斯)醒了再说,各位先回去休息吧。   书店老板:“看这立竿见影的效果,不愧是神医啊!”   尚且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镇子上被传成掌握古老药方的神秘医生的黑泽阵:“我不是医生。”   其他人就用那种“我懂我懂”的眼神看着他。   黑泽阵:?   当晚,因为约纳斯老师因为是外来的人,没人把他带回家,就这么被留在了诊所里。   其他人走后,书店老板问要不要他帮忙看着,毕竟搞音乐的人身体弱得很,风一吹就倒了。   黑泽阵本想说不用,可他现在困了,反正这几天诊所也没锁过门,他就把约纳斯老师丢给隔壁的书店老板,自己上楼去睡觉了。   他钻进被子里,将自己缩成一团,在相当警惕的情况下睡着了。   深夜的风从窗外吹过,不知为何,这几天的森林里格外喧闹,各种各样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却没能将正在浅眠的银发少年惊醒。能吵醒他的,从来不是这些来自于自然的声音。   沙沙。   树影摇晃。星垂四野。   ……   清晨,约纳斯醒了。   他迷茫地睁开眼睛,发现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忽然就明白过来:其实他已经死了。   于是他回忆了自己短暂的一生,从热爱音乐的童年,到认识他的那位好友,到家道中落的转折,维兰德先生的帮助,跟学生的初次见面,几个月的短暂相处,一场解开迷题的音乐会,二十三年的沉淀……最后到不久前的再会,以及血染的荆棘王冠。   虽然警察告诉他那天宴会上戴了王冠饰品的是一位金发的男性,银发的是另一位,但约纳斯老师坚持那就是他的学生。他看了照片,他不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学生,因此失踪的那位、联系不上的、那顶荆棘王冠的主人,就是他的学生Silber。   我真该死啊,他想,所以Silber没有对我说谎,他的父亲真的死在了十三年前,那在伦敦的那天,Silber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承认他在欺骗我,又接受我的指责的呢?   那之后,约纳斯一直在寻找。   维兰德先生的电话打不通,他就从夏威夷找到欧洲,从英国回到德国,又因为一位科学家朋友提供的线索来到美国。朋友说他的学生曾经带着一个小女孩在美国的高中读书,而那个小女孩是个生物研究相关的天才,最近好像回到了日本。   于是约纳斯老师去往日本东京,一路寻找,没找到那个女孩的踪迹,倒是找到了他学生的下落——如果那个也叫做下落的话。   “……他,死了吗?”   “啊,是啊,小阵同学的父亲已经去世有段时间(好几个月)了。”那位老师这样回答他。   被找到的老师姓天城,据说是叫做“黑泽阵”的学生的前班主任,而很巧的是,“阵”和“银”在日语里是同样的发音。   约纳斯老师就坐在那里,听翻译实时转译给他的天城老师念叨。   天城老师说我们家的小阵同学从小就继承了那样的事业,但他其实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非常关照老师,而且我上次碰到了跟他熟悉的警察,听说小阵同学的父亲好像也是警察呢。   至于有个警察父亲的小阵同学为什么会继承家里的那种黑暗组织这回事……天城老师是不太清楚的。   约纳斯老师听天城老师从头说到尾。   最后他问:“请问,他的父亲是什么时候(半个月前)去世的?”   腿依旧还没好的天城老师换了只手拿拐杖,不是很确定地回答:“啊,这个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应该是在执行秘密任务的时候去世的吧?就是前段时间(四个月前)的事。”   约纳斯老师终于明白了:“是吗,是这样啊。”   他跟天城老师告别,天城老师也说自己要跟新交的女朋友去约会,临走的时候问约纳斯老师,你是小阵同学父亲的什么人吗,我本来没打算告诉你这些,但你看起来太难过了。   音乐家惨然一笑:“我?什么人也不算吧。”   他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离开了东京,离开了日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就在这个时候,那位科学家朋友又联络他,说他刚接到消息,当年那个小女孩现在正在美国旧金山,你要去看看她吗?   约纳斯老师在东京没见到“黑泽阵”,据说那个孩子也很久没去上学了。他想,他要最后见一见跟Silber有关系的人,只要看一看就好。   于是,他来了。   只是他也没找到那个孩子,她好像在做什么机密的研究项目,研究所的具体位置也不清楚;约纳斯老师等了很久,都没能找到人。就在这个时候,有几位朋友询问他要不要参加他们的森林流动乐团。   那是他很久以前的朋友了。   几个做音乐的老朋友聚在一起,搞了个开着卡车在美国西部到处游玩、用各种乐器随意演奏的乐团,刚好到了旧金山附近。他们听说约纳斯最近为了找学生,魂不守舍,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就邀请他来乐团,去美国的乡村小镇放松一下心情。   约纳斯同意了。   他没有用钢琴,还是用回了他童年时代最喜欢的大提琴,这几个老朋友还特地拉他一起演奏了Silber的《尘世故事》。   一边在森林里流浪,一边演奏宛如梦幻般讲述过往的曲子,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得到了净化。   他跟森林流动乐团的朋友路过了一个又一个小镇,有时候当地人也会来跟他们一起演奏,约纳斯想,他似乎正在渐渐找回最开始对音乐的热爱——没有那么多沉重的负担压在肩膀上,也没有成为音乐大师的执念,只是单纯的喜欢音乐而已。   “嗨,约纳斯!你觉得你和你的学生谁才是最天才的音乐家?”吹萨克斯的朋友一曲终了,笑着问他。   “当然是我啊!”约纳斯老师大声说,“他虽然是天才,可他根本不是音乐家啊!他能写出《尘世故事》,是因为他只能写出那个故事——那是他的故事,他哪来那么多故事可以写啊!”   此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站在卡车上,张开双臂,感受着从乡野间吹来的风,下一座小镇已经近在眼前。   他闭上眼睛,正要抓住从心底升起的那段旋律,可就在这个时候,异变突生!   “前面好像有人……等等,怎么回事,他向我们跑来了?不对劲,不对,别靠近他,绕过去!”   今天负责开车的同伴一个油门下去,约纳斯差点被甩下车,就在这个时候,路边忽然飞过一道黑影,直直地往他的方向扑来!   约纳斯老师被不明黑影撞下了车,然后……   然后他就遇到了那个小镇的人,被带到了这家诊所里。   现在他醒了,他回忆起自己短暂的一生,心想,他还没能创作出一首真正大师级别的乐曲,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啊!   忽然,有个声音从他上方传来:“你醒了?”   约纳斯老师恍惚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没死?”   坐在旁边的书店老板把窗帘拉开了一点点——诊所的窗帘是遮光窗帘,一旦拉上就几乎什么光都看不到,肯定是为了小银设计的。房间里太暗了,书店老板刚才在打瞌睡,差点没注意到这个人已经醒了。   他在约纳斯老师身边拍拍手,给老师倒了杯温水,说:“你当然没死,我们在路上救了你,把你带回我们镇上的诊所了。放心,你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再过几天就能痊愈。”   约纳斯老师喝完水,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一间诊所,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没死,昨晚的一切也不是在做梦。   那他见到的那个,很像小时候的Silber的银发少年,究竟是……   不怪约纳斯老师多想,关键是那个少年跟小时候的Silber,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除了大一点外没有任何区别啊!   他问书店老板,书店老板说:“啊,你说小银(Silver)医生?他是这间诊所里赤井医生的儿子,最近小镇附近出现了丧尸,他一直在治疗被丧尸抓伤的人。”   约纳斯老师听到这个孩子也叫小银,忽然就精神了!   他忙问自称隔壁书店老板的人这个孩子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样的来历;书店老板以为他劫后余生还没清醒,对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医生不放心,就跟他说小银和赤井医生是月初来的,很受大家欢迎,不过小银有白化病(超小声),一直住在地下室里。   约纳斯老师越听越心惊,跟书店老板聊了好一会儿,最后晕晕乎乎地躺回到了病床上。   他记得很清楚,Silber的孩子没有白化病,就是天生的银发,还有绿色的眼睛,昨晚他看到了那个少年,跟Silber一样,眼睛是墨绿色——根本没有白化病的可能。   可他们说的赤井医生不是Silber,那是个黑发的男人,而且从未在“黑泽阵”的人际关系圈里出现过——从未。约纳斯老师发誓,他真的很努力去了解那个孩子了。   所以,Silber……Silber死了,他的孩子失踪了,还那么小,就被绑架到这种地方,被囚禁在地下室里,而且根本就没人知道……怎么会这样……   不不不,不对,还不能确定这就是Silber的孩子,毕竟长得像的人有很多,所以——   睡醒的黑泽阵从二楼下来,看着正在闲聊的两个人,说:“你醒了?想吃点什么?”   他要去做早饭,既然老师也在,就顺便给老师做一点。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约纳斯老师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黑泽阵:?   在他的注视下,钢琴老师缓慢地捂着脸,整个人都像是要崩溃了一样,喃喃自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他死了,他的孩子……到他死的时候我还在误解他,我真该死,我真该死啊!”   黑泽阵缓缓打出一个问号,问旁边的书店老板:“他怎么了?”   书店老板也一头雾水,说他不知道啊,他就是跟这个音乐家聊了聊小镇上的事,这人就忽然变成这样了。   约纳斯老师抬手,说我没事,然后用一种慈爱的、深情的、悲伤的眼神看着黑泽阵,仿佛能从中看出他昔日学生的模样来。   像、太像了,简直就像他的学生变小了。   “小、小银,我很高兴能见到你,谢谢你救了我。”约纳斯老师吸了吸鼻子,感动地说。   “嗯,所以老师你早饭想吃什么?”   “吃什么都——哎,你叫我什么?”约纳斯老师说到一半,忽然觉得不对,好像脑袋上长出了几个肉眼可见的问号。   “老师。”   黑泽阵说完就转向书店老板,跟老板说这是我以前的钢琴老师,问老板要不要一起吃饭。   老板说不用了,他家里做好早餐等着他呢,就跟黑泽阵告别,离开了诊所。   然后黑泽阵才往厨房走,转身的时候看到约纳斯老师呆若木鸡的表情,就用手在老师眼前晃了晃。   “老师?约纳斯老师?”   “你……你是谁?!”   约纳斯老师慌忙退到墙角,惊慌失措地问。   见鬼,真的见鬼,他这次是见到真的鬼了吧——他听到他学生的孩子自称他的学生啊!   黑泽阵微微皱眉:“你的学生,Silber,上个月跟你一起在伦敦演奏的那个。”   约纳斯老师提高了声音:“我不信!”   他宁愿相信是小银不能接受父亲的死,自称是自己的父亲,就像当年Silber不能接受维兰德先生的死,让电话里的那个人使用了维兰德先生的身份一样!   而且电话里的那个人明明说了,“已经用不到了”,再也用不到维兰德的身份不就意味着Silber已经死了吗?!   黑泽阵:……   他下楼,去地下室,用放在角落里的钢琴弹了一首曲子。   他再上来。   约纳斯老师:“原来你还活着啊!Silber!我还以为你真的死了!”   黑泽阵:呵。   老师还打算继续说什么,黑泽阵说没必要,老师,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也别问,我去做早饭了。   于是约纳斯就闭嘴了。   所以他的学生又在执行任务,还变成了小时候的模样,话说这是怎么办到的,等等,难道说……   他小心翼翼地问在厨房里的黑泽阵:“Silber,难道刚才那个书店老板说的是真的?”   黑泽阵没回头。   “嗯?”   “就是说你是神秘的海拉一族,掌握着魔法和起死回生的力量什么的,而且就连丧尸病毒也能治愈……”   只听到一声巨响,厨房的案板被黑泽阵生生砸出了一道裂缝。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说:“谢谢你,老师,我会找他们谈谈这件事的。”   不是说好了要保密吗?还有,什么魔法和起死回生的力量,他怎么不记得自己编过这种东西?得想个办法让隔壁那个喜欢吹嘘的书店老板闭嘴,可惜不能直接威胁他,啧。   算了,赤井务武也快回来了吧,这种事到时候就交给他处理。还有约纳斯老师,让他一并安排了。   ……   8月20日,下午。   黑泽阵想把老师扔到小镇的医院休养,养好了就送走,但约纳斯扒着门框,怎么也不走,说是外面真的有怪物,哪里都不安全,只有他学生的身边安全。   就算他的学生现在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但Silber八九岁的时候就能单杀成年人,对付区区几个丧尸根本没有问题!   黑泽阵打算把老师拎到医院,可他要走出诊所门的时候顿了顿,没出去,最后还是任由老师待在这里了。   他去写了张便条放在厨房的窗户上。   内容很简单:通知他,约纳斯来了。以及帮我告诉雪莉,她的药在治疗丧尸方面很有效果。   他用小乌鸦压住纸条,反正送食材的人来的时候就会看到。其实黑泽阵也不想用这么原始的传信方式,但赤井务武没给他留下任何通讯设备——这座诊所只要关上门窗,就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Silber——”   老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怎么了。”   “我可以用一下你的钢琴吗?”约纳斯老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他重新跟朋友们联系上了,那天森林流动乐团的人一脚油门下去,跑了一段才发现他不见了,匆忙回去找的时候不见了人,差点给他办了葬礼。幸好他们按照原计划到了这座小镇,跟镇民交流的时候找到了约纳斯。   不过他的大提琴在被撞下车的时候摔坏了,现在还在维修。小镇上又没有乐器店,约纳斯老师实在手痒,找不到合适的乐器,就问他其实对音乐不怎么感兴趣的学生。   黑泽阵:“可以,别碰其它东西。”   约纳斯老师就知道他的学生会同意的!他小心翼翼地往下走,觉得哪里不对,左顾右盼,脱了鞋虔诚地踩在了地毯上,握着十字架默念了两句,才下了楼梯。   不一会儿,下面就传来了优美动听的钢琴声。   黑泽阵也知道他的老师是个很纯粹的人,也不是任何机构的间谍,所以他不担心老师会做什么,就坐在诊所的外间,赤井务武经常坐着的位置。   那里本来应该有台便携电脑,但现在桌子上空空如也。   他听了一会儿老师弹的钢琴,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好像越来越困了,他想,但也是一件好事,他的记忆越来越乱,现在他也不想醒着。就是希望下次雪莉别继续往药里加安眠药了,他自己会睡。   他在做梦。   梦里是一片冰川,冻结的海面,几棵快要枯死的树,在天空中盘旋的鹰。他在冰海的边缘步行,又走上那冰层,与那只鹰一起前往风雪中的某个方向。   他低头,看到冰面下游动的巨大黑影,它从他脚下游过,一双墨绿色的眼睛仿佛在盯着他看。   “滚。”   他发出很低的声音,继续往冰封之海的深处走去。   ……   约纳斯老师正在给钢琴调音。   这是一架很好的钢琴,绝不逊色于当年他被赠与的那架,看得出来准备房间的人很用心。就连家具都是些看似老旧但细腻的物件。约纳斯老师虽然不懂这些,却也能看得出来地下室里所有陈设都造价昂贵。这是这个小镇的居民很难看出来的东西。   不过就算是再好的钢琴,也有很长时间没人用了,除了他的学生给他弹的那一次,估计几年间都没人碰过它。   对其他人来说或许足够,可对有绝对乐感的约纳斯老师来说,没有准确调音的钢琴就是一种煎熬了。   所以他正在给这架钢琴调音。   但就在他打开钢琴后盖,准备做调整的时候,却看到钢琴后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准确来说,一个空间?   他觉得这里放的应该是调音的工具,毕竟他没在房间里找到这个,而Silber又在上面睡着了,他没打算去吵醒自己的学生。   约纳斯老师随手打开了墙壁上的暗门,然后愣在当场。   里面是枪、手铐、铁链、绳索、注射器、用途不明的黑色手术刀、没有标签的药物……各种不该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的东西,以及一双正在发光的幽绿色眼睛。   他对上那双幽绿色的眼睛,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   “小银医生——”   “小银医生你在吗?有‘病人’哦!不是被丧尸咬的‘病人’,医院的医生忙不过来,我们就来问问你有没有办法了。”   外面的喊声响起的时候,黑泽阵就已经醒了,他睡得很浅,任何【不属于他的】动静都能把他吵醒。   被镇民们送来的是一只受伤的白狼。   他们这两天镇子里的人在追查“丧尸”的事。因为有小银医生在,约翰和亨利他们也已经康复,大家就没那么怕了。   到今天下午,他们终于找到了对方的踪迹,但是当时那个“丧尸”正在跟狼群搏斗,他们赶到的时候狼群已经把“丧尸”咬死了,尸体掉进河里,其他人正在捕捞。   狼群忌惮带枪的成群结队的人类,就离开了,但他们找到一头受伤的白狼,就把白狼带回来了。   虽然把它带回来并不好……但它受伤很重,看起来就快要死了,就算放回去也无法生存,而且镇民们也想知道狼群咬了丧尸后会不会出什么问题——虽然伤口看起来没什么变化,跟约翰他们不同——就一致同意将它带回来救治和检查。   这头狼一路上没咬人,附近也没什么狼吃人的先例,不然镇民们也不会这么做。   “小银医生,你擅长治疗这样的伤口吗?”   “都说了我不是医生。”   但他还真会。   外伤而已,他以前出任务的时候经常遇到,虽然多半是给自己包扎,但也算是会了。   他蹲下来,就要伸手去摸到那头白狼,一直安静的狼却忽然张开嘴,死死咬住了他的手!   “小银医生?!”   镇民们立刻惊慌起来,还有人想去抓住那头狼让他松口,但黑泽阵眯起眼,说了句:“不用。”   啧,这也是狼王啊。   他跟那头狼对视了一会儿,冷冷地说:“松口。”   银发的少年就蹲在那里,跟白色的狼对峙,直到那头狼发出威胁性的低吼,但也是松开了口。   黑泽阵迅速抽回在流血的手,速度快到让人看不清,说自己先去处理一下,狼没事,先放着。   他到了诊所的里间,看到自己手上流着的暗红色的血,刚才要是被那些人看到了,多半是要被问的。唯独这个,还是不被那些普通人知道比较好。   反正还得采集血样,他张开手,让血流到了杯子里,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包扎好,往外走。   他在镇民们担忧的目光里给那头狼包扎好伤口,那头狼一直盯着他看,但也没有再下口。黑泽阵包扎完,站起来,说可以了,把它放到森林里或者留在这里都行,别留在镇子上,狼是不能养的。   老猎人说他正打算把狼送回去,但小银医生,你的手没事吗?   黑泽阵低头看了一眼,包扎得严严实实,一点血迹都看不到,但也因为太过严实,可能让人误会他的伤口比较严重。   他简单地说:“没咬多深,我体质有问题,比较怕感染,所以才缠成这样的。”   他站在门口目送那些人把白狼送走,关上门,下去找约纳斯老师。   在门外,老猎人点了根烟,说:“动物会自己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它一路上都没咬人,可偏偏咬了小银医生。”   “你想说什么?”另一个镇民问。   “刚才小银医生藏起了手……我们都没看到,但有没有可能,所谓能治疗约翰他们的东西,本身就是他的血?” 第240章 笼中白鸟   “老师?”   黑泽阵叫了约纳斯几声, 都没有得到回应,下楼就看到约纳斯坐在地上,盯着那架钢琴不动了。   看到黑泽阵过来, 约纳斯老师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指着钢琴背后,快要哭出来地说:“有、有人……有人在看……”   声音都不连贯了。   黑泽阵走下最后几级楼梯, 顺着约纳斯老师在看的方向看过去, 从钢琴后的空间里拿出了两颗漂亮的绿色宝石。其实里面还有更多,不过这两颗会发光,所以在黑暗里显得尤为显眼,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漂亮的墨绿色眼睛。   “这个?”   他把宝石放在约纳斯老师的手心里, 语气冷淡没什么安慰的意思, 但确实起到了安慰的作用。   约纳斯老师小心翼翼地往墙柜里看, 再看看自己手里两颗发光的宝石, 终于闭上眼睛, 软绵绵地躺在了地毯上。   呼,吓死他了, 他还以为是有人或者什么动物在里面,又或者是幽灵, 原来只是宝石——不对, 宝石根本不重要, 为什么那里面会放着那种东西啊!为什么啊?!   他问:“Silber, 为什么这里会有……”   黑泽阵想了想,回答:“逗小孩开心的玩具吧。”   大概是想找跟他眼睛颜色相似的宝石, 剩下的就随手扔在这里, 也没有收拾掉。   约纳斯老师拼命比划:“不是,我是说另外那些东西啊!你看不到吗?就是那些手铐啊什么的……”   黑泽阵点头, 说看到了,然后呢?   约纳斯老师绝望地看着自己的学生,很想说你觉得这些东西在这里很正常吗?就算自己的学生是间谍——秘密警察什么的,但那也不像是准备用的武器啊?   可他的学生向来是个油盐不进的性格,于是约纳斯老师欲言又止半天,才换了个更为直接的用法:“Silber,你真的不是被绑架了吗?”   音乐家想起他捡到的那个染血的荆棘王冠,只觉得浑身发冷。   黑泽阵轻笑一声。   他弯下腰,慢条斯理地完成了钢琴的调音工作,从头到尾都非常认真,也做得无可挑剔。起码在约纳斯老师看来,学生的动作一直很让人舒心。   随后,黑泽阵微微俯身,对依旧坐在地上的老师说:“现在被绑架的人是你,老师。你知道的太多了,留下来给我弹琴吧。”   他正好缺点睡眠音乐,而他的老师亲自弹……当然比任何录制的唱片要好得多。   约纳斯老师:?   约纳斯老师:…………   他的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坏了!明明以前是那么听话的好孩子!肯定是教育Silber的人的错!   ……   帕洛阿托市。   明日微光生物科技研究所的走廊里,宫野志保正在经历一场紧张的逃亡,不客气地说,这次比她从乌丸集团逃离的时候要紧张许多。   因为她正在被看起来就不正常的人形生物追着跑!   “那是什么?”   宫野志保一边拼命地跑一边问,甚至不敢回头,生怕自己一回头就看到一张扭曲诡异的人脸!   她腿脚不便的老师开着电动轮椅在她旁边飞驰:“不知道,可能是丧尸吧,美国偶尔会出现一些丧尸的传闻。”   啊?什么?   宫野志保震惊地看向老师,还没问老师你是不是研究没做够甚至有闲心在这种时候开玩笑,就被人猛地扯向了一边!   一只覆盖着黑色尖锐物的手抓向了她原本的位置,上面还带着残留的血迹,在那个瞬间,宫野志保甚至能从擦过自己脸的那只手上闻到令人作呕的血味和腥味!   “别聊了!”   刚才在千钧一发之际把她拉开的助手以利亚发出惨叫。   “要聊回实验室聊!现在我们正在逃命啊!快跑啊啊啊到底是哪里来的丧尸啊!”他发出超大的喊声,逃跑的时候还不忘紧紧抱着他们的实验资料。   宫野志保也用超大的声音回敬他:“往哪跑,我们前面就要没路了!”   就在这个时候,开着电动轮椅的老师忽然镇定地说:“前面左拐,那里有个秘密实验室,防护等级很高,用我的IC卡可以刷开门禁。”   他把卡扔给助手,助手一个箭步冲出去开门,宫野志保和老师紧随其后,在丧尸就要追上他们的前一秒冲进实验室,关上了秘密实验室的门。   金属门以最高等级的安全模式紧急闭合,在它关上的那个瞬间,还夹住了一只丧尸的手。   啪。   手掉到了地上。   门外传来沉闷的声响,但以这扇门的厚度,看来它们是暂时无法突破的了。   宫野志保近乎虚脱地倚在门上。   如果换做几年前天天泡在实验室里的她,肯定是跑不过那群丧尸的,但现在……她跟工藤在日本到处奔波了一年半,不是在查案就是在去查案的路上,身体素质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就算从小学生变回成年人也处于被强化的状态——但她强化不是来送的啊!   所以说这里为什么会有丧尸,不对,刚才追在他们后面的东西真的是丧尸吗?   “刚才……”   刚才他们做完一轮实验,正准备去餐厅吃晚饭回来继续做,却没想到就在他们走出实验室的时候,走廊外忽然传来了尖叫声,紧接着研究所的警报陡然拉响。   有人往他们这边跑,说主任快逃,有怪物从外面闯进来了,是丧尸,有丧尸出现了啊啊啊啊——   这人还没说完,就被背后的怪物给抓碎了头颅,宫野志保只来得及看见覆盖着黑色晶体状物质的爪子,恐惧袭上心头,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老师的助手给拉着跑了。   他们一路逃亡,疑似丧尸的生物在他们的背后穷追不舍,直到他们钻进这间秘密实验室,才缓了口气。   “刚才我们看到的东西真是丧尸?”   宫野志保缓了缓,转向她的老师,才看到老师的轮椅倒了,老师被扔飞到了远处,电动轮椅的轮子还在飞速转动。   老师:“没来得及……刹车……扶我……一把……”   她叹气,去把老师扶起来,顺便环顾四周,观察了这个实验室的环境——等一下。   这不就是以利亚(助手)给她看的那张照片里的手术台吗?琴酒在这里待过?那琴酒人呢?!   她猛地转头,盯着助手,助手正捂着被闪到的年轻的腰,一边虚弱地喘气一边说:“原来是这里啊,我说路怎么这么熟,我上次来参观的时候还是五年前,这实验室有五年没用过了吧。”   宫野志保:???   老师感叹说是啊,让「他」来一次真不容易,这实验室平时都是给新人参观学习用的,跟他们讲咱们研究所里有多少价格昂贵的设备,顺便PU……培养他们对研究所的热爱。   宫野志保:……   她幽幽地问:“你们说的「他」,是琴酒吗?”   老师:“……”   助手:“……”   两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了。   宫野志保抱着手臂,眯着眼看他们,老师和助手的冷汗都要下来了。最终就在宫野恶魔发作前,刚才还气喘吁吁的助手一个滑铲到了实验室的门口,戴着实验手套夹起了掉在地上的那半截手臂,就往实验台冲过去!   “其它的是以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从这里逃出去!我现在就分析它的……我去这只手还没死,是活的!”   助手看到那条正在胡乱扑腾的手,再次惨叫出声,但他还是坚强地用钳子夹着它,绑在了实验台上。   然后他对老师说你联系一下安保部门,找他们来救我们,宫野你看看新闻,总不能外面已经全是丧尸了吧。   于是,就在外面丧尸撞门的时候,里面的三个科学家各自开始了紧张的工作……   宫野志保打开手机,信号很差,但不是没有。   她看到新闻,发现——外面的形势一片大好,不但没有丧尸横行的场面,街道上还在进行欢乐的游行活动,有个新闻是这样报道的:《今年的帕洛阿托狂欢节异常热闹,大家纷纷穿上最喜欢的衣服走出门,千奇百怪,引人发笑,记者还看到了几个非常逼真的丧尸……》   宫野志保:……   逼真个鬼啊那就是真的丧尸啊!看看它们破破烂烂的衣服,腐烂的血肉,还有部分位置覆盖的一层结晶状物体……说起来那是什么东西?直觉告诉她就是那层东西有问题,以利亚正在做研究,相信很快就能得到结果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忽然收到了一封邮件。   是工作邮件,标题是《明日微光生物科技研究所药物试用观察表格(追加评价)》。她打开邮件,看到了一行字:宫野博士,试药人员***对您的药物“针对λ-AP13导致的过度进化后遗症开发的试作药V2”做出了新的评价,请查收。   往下翻,偌大的表格也只有最后一行的意见栏填了几个字,是这样写的:你的药在治疗丧尸方面很有效果。   宫野志保:?   琴酒在说什么鬼东西?   她还没想明白,就听到助手那边传来一声不可名状的尖叫:“老师!宫野!见鬼的,这些结晶体……含λ物质的百分比比我们的提纯浓缩液还高啊!这是什么东西?!”   宫野志保脸色一变,冲过去看,发现晶体的成分里含有2.7%左右的λ物质,剩下的除了水、生物碱和必要的结构性成分外,都是目前难以分析的、但她怎么看好像都有些眼熟的未知物质。   她的脸慢慢变白,心跳如擂鼓,就在这一片寂静里,她咬了咬牙,说:“组织……”   其中有几种,是她在组织实验室里见过的,甚至差点成为APTX4869的主要成分之一!   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她急促地喘息,终于趁老师和助手没注意,给远在日本的降谷零发了一条消息:姐姐救命,有丧尸!研究所里出现了丧尸!救命啊!   发这条消息的时候,她极度冷静,脸上的表情也很冷淡,没有什么变化。   她删掉消息记录,收起手机,走向实验台,对老师和助手说:“我刚收到了消息,我们的试作药对外面的病变有一定的治疗效果,现在,开始实验吧。”   在波本带人找来之前,她要先找到解决外面那些东西的办法。这是只有她才能做到的事。   ……   日本,清晨。   降谷零从办公室的桌子上醒来,发现自己昨晚又在这里睡着了。他习惯性地摸索到手机,往后仰在椅子上,才睁开眼睛查阅讯息。   刚打开界面,他就看到了宫野志保发来的消息——研究所,出现了,丧尸。他对着那行字看了三遍,往下拉了一点,却发现这次雪莉没再说“发错了”之类的话。   不,这明显是发错了吧。   看起来应该是发给宫野明美的消息——倘若没有之前“发错”的几条,降谷零确实有可能这么想,但以现在的情况,不管怎么看都是雪莉那边出事了。   前几次“发错”消息的时候降谷零也联络过CIA,但那边给出的答复是没什么异常,他们还派人假扮记者去研究所参观,事实证明那个研究所正常无比,雪莉也没有被限制行动,甚至接受了他们的采访,新闻报道的食物中毒也确有其事。   那么,这几条消息究竟是……   降谷零刚想到这里,手机就被身后的人拿走,黑发的年轻男人扫了一眼手机上的内容,就做出了决断:“我派人去美国看看。”   相当冷静,相当果断,没有任何说明,不过他们之间也不需要进行详细的说明。   只是……   他转过头,看向已经变回成年人模样的诸伏景光,脸上不自觉地显现出一点无奈的神情。   “Hiro……”   紫灰色跟雾蓝色的眼睛对上,在清晨来到他办公室的诸伏景光已经穿戴整齐,随手放下降谷零的手机,以平淡的语气说:“今天还有会议,你可以再睡会,我让风见帮你把会议推到八点钟。我手上还有两个行动计划,所以你自己——”   诸伏景光正要往外走,被降谷零一把攥住的手臂,没说完的话就这么停在了半截。   他转身,看向还没怎么睡醒,头发都在乱翘的降谷零,问:“Zero,怎么了?”   降谷零揉了揉发胀的头,跟自己的好友长久对视,终于说:“……休息一下吧,Hiro。”   没休息够的人是Hiro,不是他。   降谷零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看到Hiro好好睡一觉了,从换回成年人的体型开始——不,应该是从夏威夷那场无疾而终的寻找开始,诸伏景光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知道公安的工作很多,降谷零都忙得昏头转向,但他本来就是公安自己的高层,做什么都名正言顺,Hiro不一样,Hiro是警视厅公安部的人,有些人不愿意看到两个立场完全一致的人把握权力,就连Hiro的复职申请都是前几天才正式批复的。Hiro面临的阻力要比他大得多。   当然,就算复职申请没批复下来,也不影响Hiro以在公安的临时职务做什么。   降谷零了解好友的能力,也从不担心Hiro的处境,他担心的是从回来之后,诸伏景光就一直在工作,冷静地指挥行动、整理资料、恢复他自己的身份,变回“诸伏景光”,以及……把握权力。这本来没那么容易,但降谷零放任和协助了。   因为诸伏景光始终冷静到可怕,很有目的性地逐步推进自己的工作和计划,而且很久都没提过黑泽阵这个名字了。   “休息一段时间吧,Hiro,求你了。”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紧紧抓着好友的手臂不放。   诸伏景光慢慢掰开了降谷零的手,平静温柔地说:“Zero没休息好吗?你打算去美国看看吧?这几天的工作就交给我吧,刚好行动结束后能空出一点时间。”   他说完,转身就离开了降谷零的办公室,只有逐渐远处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   降谷零低着头,从地面上看到自己的倒影,最后用力地锤了一下桌子,久久不语。   直到风见裕也小心翼翼地推门,问降谷零醒了没有,看到的是一边穿外衣一边打电话的降谷零。   金发的年轻男人拉开窗帘,一片盛大的阳光从外面照进来,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低落的情绪。   风见裕也一直等降谷零挂断电话,才把买来的早餐放在桌子上,抱怨道:“我就知道降谷先生没吃早饭。”   他记得在很久以前——也没有太久,或许就是去年,还是降谷先生跟他抱怨这种事,但现在完全反过来了。降谷先生很忙,景光也很忙,他们两个每次都是这样。   “刚才我看到景光了,”风见裕也说,“他还是……”   “还是那样。”   降谷零简短地回答。   就连风见都开始担心起来了,Hiro,别真的等到身体被拖垮的时候啊。降谷零开始认真考虑把诸伏景光打晕关起来只为了让好友睡一觉的事了,他不可能对黑泽阵这么做,但Hiro……反正Hiro会原谅他的。   风见裕也就坐在一边,帮忙整理了被送来的各类文件,在降谷零吃早餐的时候说:“他那样也有段时间了……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要不是认识他很久了,看起来也没有变化,我都不敢跟他打招呼。”   降谷零没说话,就听风见裕也在那里唠叨。   风见裕也又说桐野前段时间醒了,醒来后也像是变了个人,不怎么说话了,可能是受到他父亲那件事的影响太大吧。风见裕也很是担心,但他自己也在两个工作部门间两头跑,根本拿不出时间来问问诸伏景光和桐野明现在是什么打算。   诸伏景光还好,桐野就……好像也不怎么工作,反正还在养伤期间,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降谷零站了起来。   风见裕也抬起头来,提醒他:“降谷先生,会议已经被推迟到了八点钟,现在你要……”   降谷零把别在胸口的钢笔拿下来,别到了风见裕也的胸前。   风见裕也:“哎哎哎?降谷先生你在干什么?!”这可不是个送钢笔的动作,应该代表更多东西的吧?!   降谷零往外走,背对着他摆摆手,说:“我买了去旧金山的机票,现在就去机场,风见,今天的会议就交给你了。”   风见裕也:“哎?降谷先生,你等等,这不可以!不可以啊降谷先生,你回来、回来啊!   降谷零已经走了。   他用高超的反追踪技巧躲开了风见裕也,顺利地到了机场,用假身份登上了飞机。   随后,他给赤井秀一发了一封邮件。   From Bourbon(备注:小银的阿波弟弟)   -在哪?我马上到旧金山。   赤井秀一回消息的速度也很快,并且附带了一张从高楼上俯瞰的城市夜景。   From Rye(备注:是谁被绑架两次)   -刚巧,我也在加州。洛杉矶,也是刚到。   From Bourbon(备注:小银的阿波弟弟)   -你去洛杉矶做什么?你不是被FBI绑架了吗?   From Rye(备注:是谁被绑架两次)   -他们求着我走呢。(笑)   -我有个怀疑的对象,我跟踪他来了洛杉矶,不过他发现有人在跟踪他,现在失踪了。我正在找线索。   -你来美国?现在?   From Bourbon(备注:小银的阿波弟弟)   -现在。Hiro帮我做了一部分工作。   -我接到了雪莉的求救信号,她说自己在旧金山的研究所遇到了丧尸。我怀疑她在试图向我传递什么讯息。我调查了最近两个月的新闻,洛杉矶好像有出现过丧尸,认真的?   From Rye(备注:是谁被绑架两次)   -第一次听说。我让熟人去调查一下。   赤井秀一站在高楼的顶端向下看去,灯火通明的城市,永不熄灭的地上银河,以及喧闹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将他的黑色长发吹起。   他是追踪赤井务武来的。   准确来说,他去FBI当然不是为了让FBI帮忙找人,毕竟就算FBI能找到人,也肯定会有别的想法。他主要是想知道赤井务武在哪里。   因为,他排除了所有可能的选项,暗中调查了当天在夏威夷的无数势力和熟人,最终跟帮他满世界跑的工藤新一达成一致——排除那些,就算剩下的那个选项再不可能,那也就是真相。   有能力绑架琴酒,且让他最后放弃反抗被带走的人里,也包括看似毫无嫌疑的赤井务武。   当时工藤新一问:“所以赤井伯伯跟黑泽哥的关系这么好?”   赤井秀一跟摸小学生一样摸了摸高中生的脑袋,回答:“比你想的还要好,你可以把他们当真正的父子来看。”   “那你呢?”   “我跟小银是兄弟啊~”(愉快的语气)   于是,赤井秀一用自己作为诱饵,来到美国,找到FBI,看看哪些势力会有反应,果不其然FBI得到消息的时候,某些势力也得到了琴酒跟复活实验相关的消息,现在的FBI就是个到处漏风的筛子。   而且他找到了自己的父亲,赤井务武,父亲会插手这件事他并不意外,但父亲亲自来这里……反而让赤井务武的嫌疑又变小了一点。   赤井秀一让FBI的同事配合他演了一场戏,同事谢天谢地把他送走,赤井务武得知这个消息后也离开了弗吉尼亚州,而赤井秀一一直追着父亲的踪迹,从弗吉尼亚州到了加利福尼亚州,最终在洛杉矶失去了父亲的踪迹。   父亲知道跟踪自己的人是他吗?   未必。   现在“赤井秀一”正在前往日本的飞机上,要去跟降谷先生见面呢。当然,降谷零知道这点才会帮他掩饰,他们在难得地……互相打配合。就像降谷零怀疑了一圈人就是没怀疑赤井秀一,赤井秀一也觉得降谷先生的谨慎程度不容许他做出这种事一样。   “父亲。”   他最后看了一眼夜景,转身往下走。战术靴踩在楼梯上,发出空洞的回响。他一级一级地往下走,在下楼的时候,好像回顾了自己三十三年来的整个人生。   脚踏上坚实的地面,他仰头去看今夜的星空。亘古不变的星辰正在夜空中缓慢转动,照射到这里的,或许是几亿年前的光,远远不及人类城市的夜景明亮。   他自言自语。   “是你吗?”   ……   8月20日上午。   赤井务武回来的时候,从窗外就看到黑泽阵坐在诊所外间的沙发上,用黑色的布料蒙着眼睛,给腿上缠了绷带的小孩子讲故事。   诊所里还播放着钢琴乐。   小孩子受伤不重,是在爬树的时候摔伤的,并不严重,再加上父母不在家没法去医院,送他来的是一起玩的其它几个小孩,黑泽阵就帮忙处理和包扎了。   赤井务武留站在门外听,听坐在孩子们中央的银发少年用一种毫无起伏的语调讲述裂谷、冰海和雪地里的野外……野生动物故事,虽然没什么激动人心的演讲技巧,黑泽阵也懒得描述细节,但那是孩子们从未听说过的故事,他们听得两眼发光。   黑泽阵讲完《倒霉学生随导师夜宿海拉小镇,诡异瘟疫深夜间降临极北雪原》这一回,就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你要听到什么时候?”   “不想打扰你们的故事会而已。”   赤井务武推开门,走进几天没回的诊所,虽然陈设没有任何变化,但他总觉得这里的气氛变了。   黑泽阵站起来就往地下室走,说既然你回来了,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他轻而易举地把扒拉他的小孩拎下来,准确地放到沙发上,说哥哥累了,要去休息了。   赤井务武没拦他。   两个人也没多说什么。   没过多久,接到消息的孩子父母匆匆赶来,把孩子带回了家,对帮忙照看孩子的小银医生表示感谢。不过赤井务武表示小银休息去了,他会帮忙转达的。   就快要到午饭时间,赤井务武就把其它几个小孩也送回了家,然后他往地下室走,却在推开门的时候忽然觉得不对。   这个钢琴声……   黑泽阵靠在椅子上,已经把遮住眼睛的东西给摘了,他对上赤井务武的视线,往约纳斯老师那边示意了一下,说:“我抓到的夜莺。”   赤井务武:……   约纳斯老师眼泪汪汪:救救我……管管你家孩子…… 第241章 笼中白鸟   这天, 姗姗来迟的绑架犯(赤井务武)解救了被受害者(黑泽阵)绑架的音乐家(约纳斯老师),得到了音乐家眼泪汪汪的感谢。   片刻后,约纳斯老师坐在诊所的沙发上, 捧着一杯热茶, 喃喃地说:“我真傻,真的, 我单知道他喜欢我弹钢琴, 没想到他是让我弹钢琴哄他睡觉,我手都疼了……”   音乐家不是这么用的,Silber!你别睡了,给我起来啊!   虽然约纳斯老师很想这么说, 也可以在学生睡着的时候偷偷溜走, 黑泽阵也没真的不让他走, 但实际上约纳斯发现自己一旦停下演奏, 他的学生就睡不安稳, 好像还会做噩梦……于是约纳斯老师不得不去想这些年Silber到底是怎么过的,他的良心折磨着他, 他几次想离开,最终还是留下了。   赤井务武听完约纳斯老师的控诉, 说:“他睡眠确实很差, 不过你不用一直留在这里, Silber平时会吃药。”   约纳斯老师:“……那情况不是更坏了吗?”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才会变成只能吃药才睡得着的情况?如果他弹钢琴能有什么作用的话,约纳斯想, 他可以……可以先给他的学生弹几年安眠曲再走, 直到治愈学生内心的创伤。   “不用,”正在低头喂小乌鸦的黑泽阵好像已经料到了约纳斯老师的想法, 头也不抬地说,“你可以走了。”   他睡不着是因为没有安全的环境,说弹钢琴只是给老师找点事干,而且坦白来讲老师在这里的时候他也睡不好的,甚至还得分心保护老师。   现在既然赤井务武回来了,约纳斯老师也没用了,不如让赤井务武找个地方丢出去吧。(约纳斯老师:?)   “但是……”   “你可以走了。”黑泽阵重复了一遍,语气跟刚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他没有跟老师解释的必要,老师只是个普通人,没必要深入了解他的事,那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约纳斯老师听出了学生语气里明显的拒绝,就没有继续坚持,明明刚才说想走的是他,现在他却像是一只被学生赶出家门的沮丧小狗。   他到了门口,问赤井务武:“所以你是跟我打电话、使用维兰德先生身份的人吗?”   赤井务武说是。   面对间谍和同行他们滴水不漏,面对路过的音乐家他们畅所欲言——有些言过其实,但约纳斯确实算是“自己人”,过往的三十年里他从未向人透露过跟维兰德和Silber相关的情报,也不会刻意调查他们的事,跟他说一些不涉及核心的情报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   况且,赤井务武也没打算就这么放他走,他不是维兰德,对其他人没那么放心。   “那,他……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约纳斯老师犹豫半天,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一些实验。”   “……”   “多的就别问了。”   “我、我知道了……”   约纳斯老师的脑海里涌现出了自己以前看过的无数美国电影,就是那种抓人做实验最后翻车的电影,说不定最后还会出现怪物——呃,那些“丧尸”不会也是实验的产物吧?说不定还跟Silber有关?   不不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家学生多正常啊,只是变小了而已,根本没有任何问题。   他要离开,却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就转回身来,问:“不好意思,我还想知道一件事,请问您怎么称呼,跟维兰德先生和Silber的关系是……?”   虽然说这个人是使用了维兰德的身份,也跟他的学生很熟的样子,但他到底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约纳斯老师一概不知。   至少要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吧?赤井医生怎么听都不是他的真名。约纳斯老师这么想。   赤井务武沉吟片刻,才说:“你叫我赤井就可以,至于我跟他们……”   他还在想应该怎么说才能让维兰德的儿子满意,就听到黑泽阵冷不丁插了一句:“他就是绑架我的人。”   赤井务武:“……”   约纳斯老师:“……”   所以,他的学生还是被绑架了啊。   约纳斯老师缓缓退开,攥紧了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就要报警——他被学生“绑架”没关系,但要是学生真的被人囚禁了,那他就、就、就要报警了!   赤井务武无奈地对黑泽阵说别闹脾气,又对约纳斯老师说:“我是维兰德的朋友,十三年前我受他临终托付照看Silber,直到今天。”   约纳斯老师:(警惕)(不信)(看向他的学生)   黑泽阵依旧在低头拨弄小乌鸦的羽毛,小乌鸦就在他腿上蹭他的手指,一人一鸟就在那里玩,根本不理门口的两个人。   赤井务武叹气,说:“我也是他的父亲。”   黑泽阵:“……哼。”   他终于站起来,走到约纳斯老师面前,对这个善良的普通人说:“他是我的上级,我是被强行安排到这里养伤的,是工作安排,不是绑架。我跟他关系确实不好,但他打不过我,所以老师不用担心。”   约纳斯老师终于放心了。   其实他也觉得没人能打过他的学生,虽然他对那边的世界完全不了解,但就是有这种莫名的自信!   他跟他的学生和赤井医生告别,给森林流动乐团的朋友打电话,正要离开这座小镇,却从朋友那里听说了一条消息:据说在那个小镇上,有个被囚禁的实验体,他的血能解除丧尸病毒的感染,名字也叫小银什么的,跟你的学生差不多,哈哈,哈哈哈……   约纳斯老师听完,就裂开了。   他经过了激烈的心理挣扎,决定——在这座小镇定居!他要亲自观察Silber到底是什么情况!要是发生意外的话,至少,至少他可以带他的学生先跑!   他跟森林流动乐团的朋友说自己忽然有了音乐的灵感,要写就一首大师级曲子,朋友们都表示理解。   这个乐团的人本来就是谁有空谁就来,大家都快快乐乐的,一起在森林和小镇间游荡,现在只是暂时的分别,未来他们还会聚在一起。   于是,约纳斯老师在小镇上住了下来。   ……   赤井务武和黑泽阵当然知道约纳斯在哪里,也知道他租了哪间房子。准确来说,从约纳斯老师踏出诊所的那一刻开始,他的一举一动就在A.U.R.O的监视中。   “你跟他说维兰德已经死了?”准备做午饭的时候,黑泽阵问。   “出什么问题了?”赤井务武听黑泽阵的声音就知道他们因为没有核对情报出现了一点纰漏,不过对象是那位天真的音乐家,也影响不到什么。   “没什么,他应该已经想通了。你留他在这里没关系?”黑泽阵继续问。   “这样监视他比较方便。”赤井务武的回答相当直白,都不带演一下的。   黑泽阵没有对老师的待遇发表意见,而是换了个话题:“那些实验体(丧尸)呢?”   赤井务武知道黑泽阵会问这个,而且在那些东西已经出现的情况下,他也需要给维兰德的儿子一个解释:“不是我们的实验。我会想办法处理,最近他们不会再出现了。”   A.U.R.O还不至于做出这种事。   黑泽阵简短地应了一声:“嗯。”   他不会管,也不会出门调查,除非那些“丧尸”杀到他面前,那就不怪他帮无辜的普通人手撕点什么东西了。   赤井务武看了他一眼,显然猜到了黑泽阵的想法,但他没点破,只是说:“还有,有人在调查你,不是你认识的那些人。你尽量避免出现。”   黑泽阵说好。   他去做午饭,赤井务武打开带回来的手提箱,把里面的东西放在诊所的桌子上。   赤井务武走的时候没带走多少东西,也就是手提电脑,手机,还有几张证件。其他东西都可以从A.U.R.O的基金会那里拿。不过回来的时候,他的手提箱里还多了几个装药的小瓶。   赤井务武把手提电脑放回桌子,对黑泽阵说:“我看到你给雪莉写的评价了。雪莉的药呢?”   “用完了。”   是用,不是吃。   赤井务武就知道会得到这种答案。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厨房门口,问黑泽阵:“你吃了多少?”   黑泽阵没说话。   他听到赤井务武从厨房门口向他走来,就转过身,跟赤井务武对视。   赤井务武将维兰德的儿子从上看到下,仿佛能透过躯壳看到那个任性的、始终我行我素的灵魂。他缓慢地说:“从我走后你就一点都没吃。”   黑泽阵没否认,半晌才说:“很难吃。”   而且雪莉的药已经难吃到一定地步了,他是能忍,但他又不是马上就要死了,为什么非要为难自己?   “以前呢?”赤井务武没接话,而是继续问,“上次的药吃了多少?”   当时他没盯着维兰德的儿子吃药,只知道那种药有影响食欲、让人反胃的副作用,现在想想,维兰德的儿子每次吃东西的时候表现都差不多,Juniper的伪装和表演毫无疑问没有破绽,到底吃没吃药都不一定。   黑泽阵将视线从赤井务武身上挪开,又不说话了。   赤井务武叹气。   行,他已经看明白了,除了抽血采样的时候,Juniper根本就没吃过药。   他说:“以后我会监督你把药吃下去。别任性,接下来的药物反应只会更强烈。”   午饭后。   赤井务武说到做到,把几个红色或者白色的药片放到了黑泽阵手里,就这么看他吃下去。   黑泽阵看着那几个上面潦草地印了个“3”的药片,心想还真有雪莉的风格。   简单,明了。   看得出来是什么东西就够了。   他盯着那几个药片很久,赤井务武也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黑泽阵不看了,他不想继续被盯着看,就把药片吞了下去。   几乎是在做出吞咽动作的下一秒,他就要把那几个药片吐出来,但赤井务武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在黑泽阵试图挣扎的时候说:   “咽下去。”   “……”   “这种程度对你来说算不了什么,Juniper。”   赤井务武的语调近乎冷酷,他死死按着怀里的银发少年,直到黑泽阵不再挣扎,把那几个药片彻底咽下去,才松开了手。   黑泽阵失去支撑,直接摔倒在地上,身体都在颤抖,很久都没动。   刺痛、恶心、眩晕、窒息,几乎要将整个人都绞成一团的不适感瞬间将他吞没,墨绿色的瞳孔缩成一点,有那么几秒他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在呼吸。   等到勉强适应这种感觉的时候,黑泽阵才发觉自己的手心和后背全是冷汗。   他深呼吸,将自己调整到一个能动的状态,缓慢地支撑起几乎没有感觉的身体,视线重新聚焦,从垂落的银发间看向赤井务武的方向。   赤井务武一直在看他。   被黑泽阵以近乎威胁的目光盯着看,坐在椅子上的黑发男人完全不为所动,终于开口说话:“这是三分之一的药量。适应一下,明天就不是这点了。”   黑泽阵磨了磨牙,语调很低地问:“这就是你说的‘药物反应’?”   赤井务武点点头,说:“你的身体一直没有好转,所以我催了实验室的进度,让他们冒险换了药物的配比。如果你有好好吃药,或许就不会有现在的结果。”   黑泽阵一字一顿地叫出了这个男人的名字:“赤、井、务、武。”   “我说了,”赤井务武站起来,拽着黑泽阵的手臂把人拉起来,说,“我把你带来是养伤的,既然你那天没走,就接受我的安排。还有,你的身体变成现在这样,也是你自己任性过量用药的结果,怪不了其他人。”   在两个月前,东京地下基地的时候,赤井务武就一直盯着黑泽阵的身体报告,当时的情况还没有这么严重。   但现在……   只能说黑泽阵身体的急剧崩坏,主要是跟最后那两支λ-AP13有关。   赤井务武还想继续说,却发现银发少年低着头,不动也不说话了。只有仍旧在颤抖的身体证明黑泽阵还是醒着的。   他沉默了一下,问:“疼吗?”   黑泽阵不看他。   “……Junpier?”   没有回应。   赤井务武开始想如果是维兰德,那个人现在会做什么。过了一会儿,他从衣服口袋里找出一块糖,放到黑泽阵手里,问维兰德的儿子:“吃糖吗?”   很久,大概是过了十几秒,他才听到黑泽阵很低的声音。   “不用。”   那天下午赤井务武把黑泽阵抱到了二楼。   他回到卧室的时候,房间里依旧整整齐齐,跟他离开的时候一样,就算是最有经验的特工对着照片也看不出有任何差别。   但二楼的卧室有监控。   他把银发少年放在床上,等待漫长的反应期过去,在黑泽阵半昏睡的时候抽了一管血。   当时明明没有意识的黑泽阵猛地睁开眼睛看过来,看清眼前的人后又盯着赤井务武抽完血,才说:“你儿子怎么样了?”   赤井务武回答:“秀一吗?他没事。”   不但没事,还活蹦乱跳的,FBI的事是秀一自己制造的,只是暂时不清楚秀一针对的是谁。   赤井务武有种预感,他儿子要找到的人应该是他自己,或者说他手里的Juniper,距离他们被找到的时间已经不远了。但秀一也低估了A.U.R.O,只要他们提前察觉到这点,那换个地方隐藏也很容易。   美国西部的山野就像是一幅幅极其相似的画卷,只要愿意躲,就几乎没人能找到他们的踪迹。   黑泽阵没有继续问,转过身,将自己缩在被子里,说你走吧,我要睡会。   睡大概是睡不着的。   赤井务武觉得他应该陪维兰德的儿子一会儿,但黑泽阵就差说让他滚了,于是他站起来,说有事叫我,就离开了二楼的房间。   阳光落到二楼的窗上,照亮了木质的地面。   整个房间里,唯独被遮光窗帘挡住的半边,那张床的位置,是阴暗幽冷、晒不到光的。   午后的风有些热了,窗外的鸟鸣声中,又传来不知谁弹起的钢琴声。   ……   在黑泽阵终于睡着的时候,赤井务武彻底打扫了整个诊所,将被打乱的东西放回到原本的位置。   他换了厨房里被生生砍断的案板,把已经跟他很熟的小乌鸦放到一边,小乌鸦扑闪扑闪翅膀,赤井务武说不要吵Juniper睡觉,然后下楼去了地下室。   这里有人来过,不管是谁,哪怕是没有任何威胁的音乐家,赤井务武都会把地毯和能碰到的东西都换一遍。   他叫来了基金会的人,将地下室的地毯、墙壁的装饰和家具的包边拆了下来。   进行更换的时候,那位年轻的司机也是基金会的主管问他:“这么急吗?”   “没时间了。”   赤井务武靠在钢琴边,看到被打开又合上的暗格,顺手把里面的那些宝石取了出来。   他没在这间特地布置的地下室里点烟,拿出烟盒又放回去,才说:“我们没时间了,他就快要忍不下去从这里逃走了。”   “我以为你会强行把他留下。”基金会的主管有点诧异地说。   从他知道A.U.R.O、从已故的叔叔手里接手基金会的第一天,他就知道代号“Juniper”的成员到底有多难搞了。   明明是自己人,他们却要满世界跑才能抓他回来养伤,现在维兰德先生又要放任他逃走,年轻的主管其实是不理解的。不过就算再怎么不理解,他也不会反驳维兰德先生的决定,因为维兰德先生总是对的。   “还没到那个地步,他……看他自己,如果他这段时间乖乖吃药就不至于。”赤井务武说到一半,又改了口。   “他会吗?”主管问出了灵魂问题。   “……”   “好,我知道了,我先去跟警察那边疏通关系,你尽管绑他。我保证任何人报警他们都不会管的。”   面对赤井务武的沉默,已经业务非常熟练的主管拿出了手机,开始发邮件。   ……   研究所。   让整个研究所都兵荒马乱的“丧尸危机·邻居自制版”终于过去了,拯救世界的是研究所的三名主要负责人——“老师”兼主任弗里德·法默、“助手”兼副所长以利亚,以及新来的“恶魔科学家”宫野大人!   此时宫野志保正坐在研究所门口的椅子上,玩着红蓝手柄的Switch,时不时监督一下研究所的重建工作。   她往研究所被破坏的大门看了一眼,看到上面扭曲变形的金属,狠狠皱眉。   昨天,几只“丧尸”趁着外面正在举办狂欢节的时候,混入人群,并袭击了研究所。先不提它们到底是怎么混进去的,总之宫野志保和另外两个人临时赶制出了针对丧尸的药物炸弹(因为针剂无法打进它们的身体),最终将研究所炸了一半,才“杀死”了那几只“丧尸”。   在警察来之前,他们还来得及收集一部分尸体的碎片,放到研究所的冷冻库里——呃,实际上,因为他们用的药物炸弹比较特殊,被击中的“丧尸”退化成了普通人的模样,警方最后将这件事定性为恐怖分子携带高危炸弹进入研究所,炸毁了一部分珍贵设施和内部的监控系统。   制造药物的宫野:……   负责设计和装填炸弹的助手:……   负责把内部监控删除并伪装成炸毁的老师:……   嗯,总之,就是恐怖分子做的。   随后他们对这些尸体的残片进行了详细的研究,得到初步结果后,宫野认为这些产生异变的人类跟乌丸集团的某些研究有关,并提出联络日本公安,从数据库里找到可能留存的某些资料。   但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老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说宫野,是时候让你知道真相了,就把她带到了研究所的废弃物品堆积处。   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资料,据说每个月都会有人来回收部分废品。   老师指着堆在地上的一些资料,说:“这是从乌丸集团里拷贝出来的,有关生物基因研究的资料,那边的垃圾桶里有电子版。”   宫野志保:“……?”   老师又指向另一边的一堆资料,说:“这些是前段时间泄露的一份乌丸集团第零实验室出来的复活实验资料的一部分,垃圾桶里也有电子版。”   宫野志保:“……”   她幽幽地问老师你们把东西放在这里真的没问题吗,真的不会当废品给卖掉吗。   老师镇定地回答其实这里不是废品堆积处,是咱们研究所的重要资料保管室,你来的那天我亲手换的牌子,哈哈!   宫野志保的拳头硬了。   “所以,你们这些资料到底是哪里来的?”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老师悠悠地说,“其实我们(基金会)二十年前就开始跟乌丸集团打交道了,并且跟他们的内部人员(卧底)有着很深的合作,这些资料就是他(Juniper)给我们的。”   “……”   “不过昨天我们遇到的那些东西跟我们无关。宫野,你要相信,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追着任性的病人满世界乱跑试图治好他)。”   “老师,你们和组织——”   “宫野,现在能解决这件事的只有我们了,你也不想看到未来丧尸满街跑吧?而且他们真正想要的成果,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人。”老师笑吟吟地坐在轮椅上看着宫野志保,完全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   宫野志保低头很久,恐慌在她的心头蔓延,足足一分钟后,她才深呼吸,问:“他还好吗?”   “不是很好,”老师想起基金会的主管给他打电话时候的说辞,Juniper好像根本没怎么吃药,情况当然好不到哪里去,“接下来要看你的表现了,宫野。”   老师:努力研究一点人能吃的药吧,别让Juniper再闹脾气了。   宫野志保(浑身发冷):所以那些所谓的“丧尸”就是他们用琴酒做样本研究出来的,如果我再拿不出成果,琴酒可能也会被他们变成这样!   这个研究所的人,老师,以利亚他们……果然都是拿人做实验的混蛋!   她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说:“我知道了,实验室不是修好了吗?我现在就去继续研发,我会尽快做出让他恢复的药物来!你们不准动他!”   老师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好像有点吓过头了,要不要把刚才的话撤回一点?   他刚想补救,就感觉自己好像在移动,回头一看,原来是宫野志保拉着他的轮椅往正在重建的研究所内部走。   宫野志保一边走一边说,那老师你也别摸了,样本待会就送来,我们现在就开始前期准备工作,对了老师你给以利亚打电话,让他现在过来。   老师:?   老师:“不用这么积极啊宫野!宫野你等等,我们不是要吃饭吗?我们要野餐啊!我们的食材都准备好了,宫野、宫野你让我吃个饭再进实验室——救命啊——让我吃饭,让我吃饭啊!”   当天,刚刚经历了“不明”爆炸的研究所里又发生一起食物中毒事件,幸好研究所的核心研究员在加班,事故发生的时候他们根本没能吃上饭,因此逃过一劫。   对此,记者采访了一位路过的坐着轮椅的残疾研究员,让我们听听他的回答:   “小心……宫野大魔王……她……地狱……重临人间……” 第242章 笼中白鸟   8月下旬。   约纳斯老师在这座小镇里住了下来, 就在距离诊所不远的地方。   镇民们听说他是个音乐家,要以这座小镇创作一首新的乐谱,都表现得非常友善, 还有年轻的父母好奇地问他能不能教自己的孩子弹钢琴。   他欣然同意。   教这些普通的孩子比起教一个天才给他的压力小多了, 他甚至感受到心情无比舒畅!这些孩子甚至不会五点钟叫他起床练琴,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每天, 他都会狗狗祟祟地观察诊所里的那对“父子”, 却一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不仅如此……赤井医生发现他留在小镇上,不但没有来找他,还、还给他送了一架钢琴!   就是原本放在Silber房间里的那架钢琴!   送钢琴来的人是这么说的:赤井医生的原话是他家里用不到这架钢琴, 小银身体不好, 最近也弹不了琴, 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就转赠给约纳斯先生了。   约纳斯:……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闭嘴啊!不要侮辱这架钢琴的价值啊!你们这些有钱的混蛋!   他心情委屈地收下了钢琴,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还回去, 这架钢琴也还是会再次被送到他家的,就跟当年一样。   因此, 他决定每天给他的学生弹曲子听, 等离开的时候再把钢琴还给他们。   (约纳斯老师:每次都是这样, 我现在就是后悔, 非常后悔,我单知道留在这里不会被怎么样, 却没想到他们给我送东西来拷打我的良心……)   (赤井务武:放一架用不到的钢琴在隔壁, 就能换一位知名音乐家天天给Juniper演奏钢琴曲,真划算啊。)   善良的音乐家约纳斯完全没有发现赤井医生的险恶用心, 这些天他就在小镇上作曲、免费教镇上的小孩子们乐曲知识,以及在下午和黄昏的时候用那架钢琴弹起温柔的曲子。   他在清晨和上午去森林和田野的边缘,拍下这座西部小镇的风景照片。辽阔的原野上是正在盛开的花海,看到照片上的景色,仿佛就能感受到拂面而来的风。   约纳斯每天都把小镇的风景和慢慢写就的乐谱发到社交平台上,标题是一系列的《在小镇悠闲作曲的第X天》。他刚发出去,就跟往常一样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森林流浪乐团]点了个赞。   -[假面骑士阿光]点了个赞。   -[世纪末的魔术师(经典版)]点了个赞。   -[世纪末的魔术师(青春版)]点了个赞。   -[我在美国打丧尸]点了个赞。   -[名侦探亚瑟·H·平井]点了个赞。   -[德国音乐协会官方账号]点了个赞。   -[《阿法纳西诗集》即将出版]点了个赞。   -[“乌鸦与酒”乐队]点了个赞。   照片刚发出去,就有人秒评论,问约纳斯老师是不是要出新作了。约纳斯摸不着头脑,他平时也不经营这些东西,社交平台就是用来抒发感慨的,仅有的几个认识的人都是音乐界的朋友……   哦,他想起来了,上次他在伦敦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演奏的时候,是有人顺着官方发布的文章找到他的账号,特地关注了他的。可能这些都是那时候被他的音乐迷住的人吧!   你看,这些叫什么[一只枕头][上司和同事不吃早饭怎么办][我要辞职……][耶!最新电视剧个人推荐][儿子和老婆都跑了]什么的,肯定都是路人嘛!   约纳斯老师完全没有多想,就放下手机,美滋滋地继续写他的新曲子去了。   刷到这条推的卧底、间谍、侦探、罪犯……等等人员也完全没有多想,就放下手机,各自做自己的工作去了。   老师:哎,既然是工作方面的休养,那认识他的人(间谍和秘密警察之类的)应该知道他在这里吧。   其他人:那个叫约纳斯的音乐家啊……一看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他肯定不知道琴酒在哪。   约纳斯老师开始愉快地作曲了。   就在这个阳光明朗的上午,黑泽阵正坐在诊所的沙发上,帮赤井务武看门。   赤井医生出去看诊了。   上午匆忙来请他的镇民说又有人在山里遇到了熊,一死一伤,受伤的那个意外跌落山崖,得以逃生,刚回来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过了几个小时,现在觉得胸腔内剧痛难忍,邻居赶紧帮他来叫医生。   赤井务武临走的时候想了想,特地对黑泽阵说不要把熊丢在家门口了,上次那个老警察可能猜到是……   “猜到是你。”黑泽阵说。   “……”   赤井务武无言。   是的,那位老警察上次就明里暗里旁敲侧击地问他有没有什么徒手打熊的诀窍,于是赤井务武这次回来的时候给老警察带了一本《军事爱好者专用最新武器list》,对老警察说,你看什么打熊好用,我给你搞一点。   老警察:不了不了。   老警察:等一下,要不然还是让我看看。   总之,赤井医生出诊去了,隔壁书店老板怕黑泽阵无聊,就来诊所陪他解闷。黑泽阵怀疑是书店老板自己看店很无聊,才到他家来的,而且就坐在门口给他读报纸。   不过黑泽阵确实很无聊,他正在整理自己的记忆,书店老板读报纸的时候,他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比如说……   “英国传奇女海盗玛丽大帝出现在伦敦街头,称她正在寻找自己失踪的儿子,英国海军表示如果玛丽大帝有进一步的行动,他们将作出防范……”   黑泽阵想,哦,赤井秀一跑了,跟他有什么关系,根本就不用听。玛丽都找孩子十几年了,怎么还是在找。   “近日来声名鹊起的侦探俱乐部热度再创新高,已在欧洲连续侦破六个古老悬案……”   小孩才感兴趣的东西,那群小侦探估计会去吧,他就不听了。   “著名女影星、导演克丽丝·温亚德拍摄的电影《Folding Crow》即将上映,据称,她为了拍摄这部电影,与以往合作过的多部电影导演协商,或将让这部电影中出现其它电影的部分镜头……”   垃圾广告,不听。   “美国FBI大楼疑似发生爆炸……”   不听。   “风雪中,一个为寻找家人建立雕像的感人故事……”   不听。   黑泽阵从沙发上坐起来,隔壁书店的老板注意到他起身,也停下了读报纸的动作。   “小银?”   “有什么声音。”   银发少年闭着眼睛,往窗外看去,好像真的从森林和风的喧嚣中听到了某种细微的声音。   他走到窗边,凝视着那片幽暗的森林,不知道在想什么。   书店老板想到早上刚听说的有熊的事,顿时害怕起来:“不会又是熊吧?”   黑泽阵摇摇头,冷静地说:“确实有熊,应该是给前段时间那头熊报仇的,但它们不在这里。”   “它们?”   书店老板下意识地问。还不止一头啊?不对,小银你天天待在家里,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   银发少年随意地应了一声:“嗯,大概是母熊带着孩子来给她的丈夫报仇了。”   书店老板:“……”   黑泽阵指向森林的某个角落,说:“我听到那边有声音,你能帮我去看看吗?怕熊的话就多叫两个人。”   书店老板说好好好,我这就去看看,只要不是熊就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书店老板总觉得这个少年有种很让人信服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小银是这镇子上的神医吧!   十分钟后,书店老板和镇子上的老猎人把一只受伤的白狼带回来了。   黑泽阵看着那只似曾相识的白狼,扯了扯嘴角:“怎么又是你?”   受伤的白狼对他发出低沉的吼声。   但黑泽阵才不管这个,他对老猎人说把狼丢回去吧,我不治,它还想咬我呢。   老猎人:……   这只狼的受伤程度比上次还要严重不少,放回去死的概率五成,活着回来报仇的概率五成——按理来说这无冤无仇的情况本来不会有报仇选项,但老猎人看这狼跟小银一见面就爆发敌意,好像他们有仇一样。   不应该啊,赤井医生家的小银根本就不出门,跟这只白狼哪里来的交集?   白狼好像听懂了黑泽阵的话,或者从他的语气、动作和味道里察觉到了他的意思,刚才被人带走的时候它没力气挣扎一动不动,现在却忽然用受伤的腿撑起身体,就往黑泽阵的方向扑了过去!   老猎人目光一凝,就要抬枪,却看到那个银发少年直接抱住了那头白狼,一人一狼就在地上打滚……   没几秒的功夫,黑泽阵把那只白狼按住,冷笑着说:“你再咬我试试?”   白狼死死盯着他。   老猎人缓缓把枪收了回去。他现在忽然明白为什么那头白狼要攻击小银了。   敢情是遇到同类了啊。   说起来,这头白狼应该是……   黑泽阵给那头白狼包扎好伤口,直接从窗户丢了出去,白狼完全不领情,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瘸一拐地往森林里去了。   然后黑泽阵才倚着窗户说:“它回去报仇了。”   书店老板问:“报仇?”   黑泽阵懒洋洋地回答:“这是森林里的狼王,它因为保护族群而受伤,结果就在它养伤的时候,狼群有了新的年轻的王,它当然会回去,夺回自己的地位。”   “喔……但它打不过吧?”书店老板担忧地看着那只白狼离去的方向,问。   “是啊。”   银发少年重新看向森林的方向,阳光从他的长发间倾泻,滴落到地面上,化成一片暖融融的蜂蜜色。   从这里已经看不到那只白狼的身影了。   “别用人类的思维方式来看它。每个王都不一样,它会战斗到最后,至死方休。”   书店的老板看着阳光下的少年,看到那双在日光里变成金绿色的眼睛,恍惚间以为自己看到的并不是人类。   他被老猎人拉出去,离开了诊所,去探查森林里的痕迹。   走到森林边缘的时候,书店老板忍不住说:“老西蒙啊,你说,他是不是真的不是人类?”   神奇小银,他的血能治愈疾病,他躲在森林边缘的小镇里,他有魔法的长发,他还能跟小动物说话!   老猎人看了书店老板一眼,说:“慎言。”   森林里已经没有了白狼的踪迹,很显然,那只白狼拖着受伤的腿,走得越远越好了。   老猎人走到他们发现白狼的地方,这里的血迹已经被树叶覆盖,他又转身看回诊所的方向,说:“这头白狼确实是来找他的,它希望他去率领那个族群,而不是背叛它的新狼王。”   “……”   “别说出去。”老猎人叮嘱道。   “我知道,”书店老板烦躁地说,“上次的事真不是我说的,不知道谁把他的血可能治病的消息给传了出去,我发誓,我连我老婆都没说!我还以为大家都能保守秘密……”   老猎人摇摇头:“人心比动物可怕多了。”   住在诊所里的父子帮助了小镇的居民,那他们就会回报以同样的善意。但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老猎人有种预感,他们平静的生活,或许很快就会被打破了。   ……   诊所。   下午的药依旧难以下咽。   重叠的记忆让黑泽阵看到那些红白色药片的时候就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前几天吃药的痛苦清晰地在他的脑海里重播,并蔓延到四肢百骸,就好像已经把那些药物咽下去了一样。   但赤井务武就看着他,等他吃完,如果他吃不下去的话这人就会动手帮他。   幸好现在吃药变成了一天一次,不然黑泽阵已经在想什么时候从这里离开了。他真要跑,A.U.R.O没注意的话,也没人能拦得住他。   可他忍到现在,就是因为……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体、记忆都确实存在问题。或许吧,也可能还有其他的原因。   他沉默了太久,赤井务武看着他,说:“吃下去。”   “……”   手里的药片是浅蓝色,印着漂亮的“4”。窗台上放了两瓶绿色的小药片,是雪莉收到他的评价,气呼呼地给他做的“专杀丧尸病毒”的升级版药物,让他不用客气,随便用。   黑泽阵闭上眼睛,把那几片药给咽了下去。   尝不出是苦味还是甜味,但喉咙里已经泛起了腥甜的血味。他在那一瞬间依旧有下意识要把药吐出来的反应,但他生生把药片咽了下去,就像前几天一样。   就像他以前用那些组织实验室给他的药物一样。   这种痛苦更多是精神上的、直接抵达大脑的感受,将整个人搅碎、扭曲、挤压,刚吞下去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哪个时间和空间,直到有人的声音把他拉回到现实。   “……要糖吗?”   “不用。”   他低着头,声音很冷淡,不愿意搭理人的样子。   赤井务武已经习惯了,他把糖放在黑泽阵面前的桌子上,然后走出了餐厅。   他倚在诊所的门口,想抽烟,却发现自己没带出来,就算了。   衣服口袋里只有刚才给Juniper的药片,浅蓝色的,每个都很小一片。他知道那些药吃了很痛苦,甚至不是常人能忍受的,但对治疗来说……这是必须的过程。   赤井务武想了一会儿,从里面倒出一片,放进自己嘴里,果然把眉毛皱成一团。   “真难吃。”   他低声评价道。并很想给制作药物的人打个大大的差评。   ……   宫野志保收到了新的差评。   她沉默地看着邮箱的界面,吸气,呼气,再吸气,已经在暴怒的边缘,站在她旁边的人连大气也不敢出。   很久,助手才小心翼翼地说:“宫野……”   宫野志保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哼”,把手机扔在了桌子上,转身就往外走。随后,实验室的门被大力踹开,宫野志保在门外老师震惊的目光里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老师问:“她怎么了?”   助手耸耸肩:“刚才Juniper给了她新的评价,和上次一样:「难吃,再做这种东西出来你还是回日本,换人来做吧」。”   老师迟疑地说:“宫野不是专门调了味道的吗,这次的药应该没这么难吃吧……”   助手缓缓拿出一片蓝色的小药片,问:“要不您试试?”   老师连连摆手,对自己做出来的东西避之不及:“算了算了,我身体弱,药效调整后我扛不住的。”   虽说他们严格把关,确定试作品没有长效的、对身体造成严重损害的副作用,但药物的根本目的是阻止Juniper身体的崩坏,普通人吃了还是可能产生反向效果、出问题的。   就算没有问题,老师也不想在未来的几天里都吃不下饭,他可是跟人约了去吃西部火枪牛肉的!   “对了老师,宫野……”   “什么,又要加班吗?!”   老师还在畅想他明天跟人出去吃火枪牛肉的快乐,就听到助手的声音,吓得他浑身一个激灵,就连腿都差点吓痊愈当场站起来就跑了。   助手看到老师被卷王吓出PTSD的模样,抹了把脸,说不是,就是最近我们研究所经常被记者采访,宫野好像也烦了,正好基金会同意了上次那件事,所以我们要不要搬家?   老师也觉得每次都来采访他、询问他这个残疾研究员最近研究所有没有食物中毒的事有点烦了。   他点点头,问,搬去哪?   不是他什么事都要问自己的学生兼助手,老师本人就是在研究所里搞研究的,虽然研究所是为他开的,但他不管具体的事务,只搞研究;倒是他的学生以利亚兼任研究所的副所长,时常出面参与会议、管理采购和进行汇报等的工作。   某种意义上来说,学生真是好用啊。   助手回答暂时还没决定,基金会那边在物色合适的实验场地,但这次搬走要跟宫野商量一下,我觉得她可能会以耽误研究时间为理由来拒绝我。   “你是副所长还是她是副所长?”   “你还是她老师呢。”   “……”   “……”   两个人面面相觑。   最后,宫野志保在外面气呼呼地吃了一顿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老师和以利亚严肃地坐在实验室里,目光凝重地看着她。   宫野志保:“怎么了?”   为什么这么严肃,难道是琴酒出事了?   助手吸气:“宫野啊,我跟你说一个不幸的消息……”   宫野志保的心瞬间就揪了起来。   助手呼气:“因为上次‘丧尸’的事,我们研究所准备搬家。你是知道的,我们目前推断‘丧尸’是被研究所里储存的λ物质吸引来的,所以最好是搬离这个位置,换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在搬家的时候,可能会耽误原本的研究工作……”   是的,在宫野恶魔眼里,耽误研究工作就是最大的罪行!   可是助手忐忑不安地说完,却发现宫野志保松了口气,栗子色头发的女孩耸耸肩,说这算什么,你们两个搞得这么严肃,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助手:我去,难道宫野终于被Juniper气到转性了吗?我们美好的不用加班的生活就要来了吗?!   宫野志保:“正好我想整理之前组织的研究报告,先不做重复实验了,我们在去的车上做整理。让其它研究员一起来。”   助手:……对你抱有期望,是我痴心妄想了。   于是,就在这个月的月底,明日微光生物科技研究所进行了一次临时的搬迁。原本的研究所地址暂时封闭,仓库里的东西也被封得严严实实带走,而那些吃不完的食材,就送给了隔壁做蜜蜂进化和植物研究的两个研究所。   据说他们战战兢兢地把那些食材吃完后,并没有发生食物中毒,两个研究所的人争相庆祝,打电话告诉明日微光生物科技研究所这个喜讯,然后吃了顿饭庆祝。   然后,他们因为附近的水源被污染,做出来的庆祝宴含细菌超标,被送进了医院。   不过正在路上的宫野志保他们完全不关心这件事,他们在路上加班加点地整理完资料,搬到了一座三百多英里外的小镇上。   小镇非常平静,没有蜂拥而来的记者,没有对研究所虎视眈眈的丧尸,也没有顶着一头稻草喊着“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就出来的同行。基金会把研究所伪装成了农业育种实验基地,说是种出来的土豆刚好可以自己吃,被研究所的成员全票否决。   新宿舍是田野间的小屋,安静,有风从窗外轻轻吹来,从这里能看到一片广阔的田野。   是个适合研究的好地方。   这天清晨,宫野志保躺在床上。她正准备开始第五批次试作药的研发,在起床前,她先看了自己手机里的讯息。   [姐姐]:志保,给你推荐我最近很喜欢的音乐家——黑泽先生的钢琴老师约纳斯先生!他在美国西部的小镇上作曲哦,而且那座小镇好像距离斯坦福大学不算太远呢!   [姐姐]:晨曦影视公司最近出了一部新的电视剧!《来自雪国的天使》,讲述白发精灵在人类社会生活的故事哦!好感动,姐姐看到最后都哭了,志保你有时间一定要看!   [姐姐]:伏特加先生送了我两本《阿法纳西诗集》的纪念版,我给你留了一本,到时候还可以找黑泽先生要签名www   宫野明美几乎每天都要给妹妹发一两条消息,就算宫野志保很忙,根本不回,她也用着大大的笑脸表情,提醒妹妹早点休息,注意身体。   “姐姐还是那么有活力啊,这种事就没必要告诉她了……”   反正现在我也没有生命危险……宫野志保用手背挡住阳光,扔掉手机,继续躺在床上。她想到还在搬东西的老师和以利亚,对绑架琴酒的幕后黑手的评价一降再降。   绑架犯?   宫野志保看他们更像是琴酒的保姆!磕着碰着都要命的那种!拼命地跟她商量能不能再降一点副作用,她很想说药效再降还叫什么药,直接叫保健品得了!   你们到底有没有一点绑匪的尊严?!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宫野老师——”   叫她的是很崇拜她的年轻研究员,年纪比她大,但是把她当做特别厉害的偶像。   宫野志保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去开门。   “宫野老师,研究所要开会,法默老师(宫野的老师)叫您过去。”   “好,我现在就去。”   会议的流程一如既往地枯燥,主要是强调研究所搬迁后的注意事项和一些当地的习惯,比如说不要独自冒险去田野,森林里可能有熊什么的,以及当地人的食物最好不要吃,不是有毒,是他们吃了没事我们吃了可能出问题的东西。   在研究所搬来的这几天里,已经发生了好几起这样的事故,还有人现在都在住院。   所长对此非常头疼,坚信这家研究所是被某种未知的神秘力量诅咒了,正请所里兼修风水的中国留学生看看。   留学生一个头两个大,没敢说他们其实只是假装食物中毒逃避加班,整个研究所里就所长一个人还不知道这件事了。而且他也不会风水学,不要觉得每个中国留学生都会武术风水厨艺机械维修拆烟雾报警器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啊!   他迫于无奈紧急致电国内的万能同学,同学求助了万能的网友,最后说可能是研究所名字的风水问题,这名字跟与正在进行的这项研究二十六字母字字相冲,所以建议给研究所换个名字!于是这场会议主要是在征集研究所的新名字。   宫野志保百无聊赖地听着,直到学术报告的部分来了,无关人员被清了出去,她忽然坐直了身体。   其他人猛地打了个哆嗦。   “呃,宫野,我们先……”   “没关系,速战速决,我不累,开完会就去继续实验,我刚才有了新的想法,我们先做工作汇报,接下来我分配一下新的任务。”   宫野志保面无表情地坐在会议室的主位上,打开了她昨晚刚做好的演示文稿,面对一张张面如死灰的脸,心情愉快地开始了学术会议。   她开始觉得在这里挺快乐的了。   助手:“……”   老师:“……”   他们互相使了一个眼色。   当晚,他们趁宫野没注意,偷偷跑出去给维兰德先生打电话,一边打一边哭,说我们真的过不下去了,救救我们,再这样下去研究没做完、Juniper没治好,我们就要先过劳死了啊!   两个成年人就差撞墙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助手说宫野都猜到我们其实不是什么坏人了,她甚至有天冷不丁问我“PS技术很好吧”,所以说告诉她也没什么了吧!   最后电话那边的人说可以,正好也需要给他一个继续留下的理由,让她来吧。   于是当晚,老师和助手兴高采烈地从森林里摘了野果回来,一边吃一边往回走,最终刚进研究所就高烧被送往了小镇的医院,刚好接替了前几天住院的同事,住在了同一间病房里。   所长当晚紧急开会,给研究所里每个人发了一本注意食品安全的小册子,并将研究所的登记名改成了“绿色安全生命健康研究所”。   第二天,宫野志保去探望他们,老师紧紧握着她的手,说:“宫野啊,你今天不用研究了。”   宫野志保冷漠地掰开老师的手,说:“现在是分组研究,你们可以回来再补上进度。”   老师拼命摇头,说不不不,不是我们,是你,你今天不用研究了,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宫野志保:“什么事?”   呵,无论是什么事,都不能动摇她继续做实验的决心!她今天是绝对不会从这里出去的!   老师:“维兰德先生同意你去见「他」了。”   宫野志保立刻说:“我这就去。”   琴酒……   她之所以在美国待了这么久,全都是因为琴酒那个家伙!要是让她知道琴酒有什么事的话,她就、她就……让研究所的这些人加班到死!榨干他们最后的脑力价值!   “所以什么时候出发?我现在去准备行李。”   来小镇的这几天她一直在研究,行李都没怎么打开,现在把重要的东西装回去就可以直接出发。   “啊,不用,以利亚已经出院了,待会让他开车送你去。你要找的人就在隔壁小镇,现在已经是小镇上的神医了。”   “……?” 第243章 笼中白鸟   9月1日, 日本长野县。   微微的雨打湿了黑色雨伞的表面,诸伏高明正站在一座坟墓前。朴素的白花顺着小路爬上山坡,最后延伸到墓碑前的白色桔梗花上。   那束花在雨幕里被风吹动, 下面垫着一卷被用防水纸包好的录像带。   他对着墓碑看了很久, 最终转身离开了墓园。   无需多言。   该说的话,早就在黑泽阳临死前说尽了。   诸伏高明下山的时候, 雨开始变得零零星星的, 就快要停了。不远处是他住了多年、也看了多年的长野市,就在一片雾蒙蒙的雨色中被洗刷出新的模样。   电话的铃声响起。   打电话来的人是诸伏景光。听筒的两端都极为寂静,没有人开口说话,直到山间的雨又重新密了起来, 诸伏高明才听到他弟弟的声音。   “哥哥。”   “我在。”   诸伏高明如此回应, 就像多年前他们偶尔通话的时候一样。那时候他告诉弟弟不要时常打他的电话, 因为当时的他也不确定自己身边是否安全。   诸伏景光又沉默了好一会儿, 似乎是在斟酌接下来的话怎么说。   唯独在兄长面前, 他能展现出自己真实的情绪——犹豫的、迟疑的,总是在担忧什么和惦念某个人的, 并不成熟也不果断的自己。   很久,在东京, 在同样的一片雨色里, 诸伏景光倚在楼道的窄窗边, 往外看去, 轻声说:“帮帮我。”   很快,他就听到了兄长的回答:“好。”   ……   美国, 洛杉矶附近的小镇。   小镇的清晨依旧宁静而安逸, 天蒙蒙亮,半夜交班出来巡逻的老警察就踱步到了诊所的后面。忽然, 他停下脚步,注意到地上有一团毛茸茸的黑影。   他镇定地凑近一看,发现原来是一头熊啊——一头死掉的灰熊。   小事,这可是赤井医生家的诊所门口,出现什么都不奇怪。而且这也不是死在诊所外面的第一头熊了,而是第三头。   是的,老警察每天都来赤井医生家附近逛逛,就是想知道自己还能捡到什么东西。   他在这里捡到过熊,鳄鱼,丧尸和体型巨大的蛇,还有路过的音乐家——哦,最后这个不是很重要。总之,每次看到这种东西被丢在诊所外,老警察对赤井医生的敬意就拔高一层。   这些凶猛的动物就连森林里最老道的猎人也要小心谨慎,布下重重陷阱,屏住呼吸等待时机才能跟它们一较高下;而赤井医生却能在睡着的时候翻身下床,三下五除二将它们通通拿下,乱拳打死,实乃一代大师啊!而且就这样,赤井医生还能继续回去睡得更香,每次敲门的时候来开门的都是他家小银,老警察简直都不敢想赤井医生的真实实力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他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小银,当时小银沉默了一下,回答说赤井医生曾经跟英国官方有点关系,参与了几项秘密行动和特殊实验,人称英国队长,现在他刚从北极附近的冰海回来,理想是世界和平。   老警察后仰。   后来他叫了老猎人来帮忙搬熊的尸体,一边搬他一边想,老西蒙(猎人)还不知道赤井医生的身份有这么大的秘密,哎,但我要保守秘密,不能告诉他。   老猎人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老警察,心想,小银医生的身份有这么大的秘密,还是别让老威廉(警察)知道了,虽然他是个好人,但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出问题。   刚睡醒的赤井务武下楼来,问假装无事发生的黑泽阵:“你又干什么了?”   黑泽阵微微抬眼,说:“我没出门。”   赤井务武的视线越过黑泽阵,投向太阳已经升起的窗外。此时老警察和老猎人已经走了,但赤井务武下楼的时候就听到了声音,也知道外面大致发生了什么事。   他换了个问法:“刚才有什么进来了?”   黑泽阵这才有点不情不愿地说:“一头熊,应该是前面两头的幼崽,来找我报仇的。”   应该是吧,他也不怎么记得前两头熊长什么样子,但来都来了,八成是一家子。   而且他确实没出去,在那头没成年的熊爬到诊所附近的时候他就醒了,于是他从地下室的房间里走上来,打开了窗户,就靠在壁炉边,一边看书一边等那头熊进来。   想进快进,不进就滚。   银发人类太过傲慢的态度终于让刚成年的小熊失去了谨慎,从窗口爬进来就冲向了那个银毛,但它甚至还没能落地,就被按在窗户的边缘,往死里打……   然后,它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弥留之际想的是母亲临死前的哀鸣,它终于理解了母亲的意思:快逃!不要来!住在这里的……是比任何野兽都可怕的怪物!   但现在已经晚了。   它最后看到的是居高临下的银色影子,然后它短暂的一生就在咔嚓咔嚓骨骼粉碎的声音里彻底结束了。   黑泽阵放下手,毫无怜悯。   留着它做什么?这东西的父母都被他宰了,它也找到诊所门口了,黑泽阵可做不出放虎归山的蠢事来。而且要是下次再遇到,黑泽阵都不一定能认出它。   黑泽阵想了想,说:“以后不会有了。”   不是他不会这么做了,而是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熊接近诊所了。熊不是群居生物,这片森林里应该也只有这么几只而已。   至于上次的鳄鱼,那是前段时间下雨,雨水淹没小镇,附近河里的鳄鱼顺着熊尸体的血味找来的。   赤井务武看黑泽阵的目光相当无奈,最后他叹气,说:“你可以叫醒我。”   他对森林里的声音没那么敏锐,虽然也能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接近,但不至于能分辨出是熊、狼、野鹿或者其它动物的声音,不过要是有人,他就能察觉到了。   赤井务武宁愿维兰德的儿子把他叫醒去处理这头熊的事,而不是趁他睡着的时候请熊入瓮,接下来“活动一下筋骨”再把熊从窗户丢出去,最后假装无事发生实际上明目张胆地去做早饭。   黑泽阵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嘲讽:“老年人还是多休息点吧。”   赤井务武:“……”   所以Juniper,你对一个老年人每天陪你折腾有什么想法吗?有没有萌生出那么一点尊重长辈的想法?   黑泽阵:完全没有。(冷漠)   早饭的时候,赤井务武提起了约纳斯老师的事,说老师找到这里来纯属意外。   他调查了老师的人际关系,只能说步步都是巧合;但考虑到约纳斯老师糊里糊涂但意外运气很好的一生,赤井务武想了想,觉得约纳斯可能就是天生幸运的那种人,找到这里来也算正常。   赤井务武让基金会的人扫清了首尾,现在至少不会有人怀疑约纳斯老师是找Silber到这里来的——本来也就不是,约纳斯是和森林流动乐团一起来的,现在那个乐团正在穿过西部的山野,往洛杉矶的方向去了。   说完这些,他又对黑泽阵说:“还有两件事要告诉你。”   “嗯。”   黑泽阵没什么反应,就坐在那里听。   反正能告诉他的也只是小镇生活日常相关的事,关于外面发生了什么,赤井务武一概不说。   所以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赤井务武看他散漫的态度,就略微加重了一点语气:“接下来几天气温会升高,是这个夏季到目前为止的最高温,地下室有恒温装置,你没事就别上来了。”   维兰德的儿子怕热,哪怕已经适应了这么长时间,还是不喜欢相对热的环境,更不用说从明天开始近40℃的高温。   黑泽阵依旧在慢吞吞地吃东西,认真地吃完后才问:“另一件事呢?”   不就是温度吗?那位先生还让他去沙漠地区待过五个月呢,他还不是忍下来了。   赤井务武说:“有人要来看你……”   黑泽阵听到这话,忽然抬起头来,嗤笑一声,打断了赤井务武的话:“把我当被关起来的宠物参观吗?”   他对此不怎么在意,但觉得赤井务武小心的态度有点好笑。   这人以前对他的态度一向是作为卧底能用就行,就算强硬地把他身边的细节安排得明明白白,也不会显露出明显的情绪。可现在赤井务武在做什么?把他当恒温箱里养着的小动物吗?   银发少年的脸上是相当戏谑且恶劣的表情:“没关系,随便谁来,我不会跑的。”   他说这话赤井务武又要生气了吧?黑泽阵懒洋洋地想着,干脆靠在椅子上,扔掉了餐具。   “……Juniper。”   “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记得告诉我参观时间,我好提前——”黑泽阵站起来,就要往地下室走,却被赤井务武拦住了。   赤井务武把他没说完的话说了下去:“你家的小女孩要来看你,不是别人。我让她来了。”   黑泽阵:“……”   赤井务武指出:“你在应激,是东京那时候的事……还是在组织里的事?”   乌丸莲耶把琴酒当一件漂亮东西拿给别人看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不过只是这种程度,而且他们彼此也相当了解,Juniper没必要在他面前发脾气。   赤井务武若有所思,又问:“记忆开始衰退了?”   银发少年转过身,不快的表情已经给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所以才会显得这么烦躁啊。赤井务武想,他到底是在给维兰德养儿子还是养不会说话的野生动物,Juniper擅长忍耐又不愿意说自己的情况,每次他都只能靠问和猜,要不然还是叫维兰德掀开并不存在的棺材板自己养吧?   黑泽阵听到赤井务武的问法,微微眯起眼,语气不善地问:“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新的药物可能会导致你的记忆衰退,不过刚开始不会很明显。只是暂时的副作用,停药就会恢复,但这段时间刚好也能压制你的记忆能力。”赤井务武解释道。   “为什么现在才说?”黑泽阵显而易见地对这个结果相当不满。   “只是可能,药物未必能发挥应有的作用……”赤井务武顿了顿,“而且我也没想到你会在意这件事。”   习惯了能完全记住东西的记忆能力,忽然回到原本的程度——甚至不如曾经,Juniper面临这样的落差肯定会觉得不适应吧。赤井务武确实没忽略这点,但他本以为黑泽阵不会因此感到不安或者烦躁,毕竟A.U.R.O的训练里本就有记忆操作的部分,可事实证明他错了,在这方面黑泽阵反应比预计中大很多。   黑泽阵站在原地,闭上眼睛,整理着他的记忆。   其实他的记忆依旧不怎么受控,想要翻阅的时候总会闪现他主观上并没有想找的东西,或许那是他潜意识里想看的内容……但在这种情况下,从大量混乱的记忆中寻找缺损的部分更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他能分清所有记忆发生的时间和地点,也知道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出现的幻觉,但无数次回忆和重复下来,他迟早会搞不清楚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根本没有发生的事。   ……更不用说现在可能忘记什么了。   良久,他重新睁开眼睛,问:“忘掉的记忆会怎么样?”   赤井务武回答:“这是针对特殊情况研制的药物,只经过了动物测试和志愿者服药的短期观察,就目前的情报来看——因此损失的记忆没有恢复的可能。”   黑泽阵的声音立刻就冷了下来:“我不会再吃这种东西。”   他有不想忘记的东西,以前的、现在的,或者说不能失去的东西。   一片寂静的雪原,一些早就褪色的回忆,一群吵吵闹闹让他头疼的家伙,至于乌丸集团的事,那根本就不重要,全忘了也没关系。他的卧底工作已经结束了,不再需要强迫自己隐忍下去,所以他也不会再容忍自己因为这种理由失去什么。   黑泽阵看着想说什么的赤井务武,重复了一遍:“别想让我再吃这种东西。”   “你答应过我会好好吃药。”赤井务武淡淡地说。   “那不一样。”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餐厅里蔓延,似乎下一秒就会打起来,不过赤井务武究竟是没动手,黑泽阵自己经常不记得,赤井务武还记得维兰德的儿子是来养伤的。   他妥协道:“先吃完这些,没有效果我让他们换药。”   黑泽阵说可以,转身就走,下楼的时候反手关上了地下室的门。   被留在餐厅里的黑发男人叹气,又看到手机上赤井秀一已经离开洛杉矶,在郊区失去踪影的情报,总觉得自己养的孩子没一个是好对付的。真纯也是,上次在美国遇到她,她抓着多日没见的父亲就问你是不是贝尔摩德,赤井务武:……   他当然不是贝尔摩德,还有贝尔摩德,你到底假扮我跟我女儿见过多少次了?   唯一省心的就是秀吉,但他不能跟秀吉见面,那是他最敏锐的孩子,一旦见面秀吉就会察觉到很多,至少现在还没有回去的必要。所以玛丽……Mary the Great,再辛苦一段时间吧。   他离开诊所,走到小镇的街道上,边走边拨通了某个基金会后勤主管的电话。   “药物的改进还没有成果吗?”   “怎么可能这么快,你知道难度有多大吧?我们已经尽量削减副作用了,但谁也不知道他的情况还有多少时间,真要冒险改动的话风险谁来承担?”电话那边的人抱怨起来。   “我知道,所以麻烦你了,尽量让他好受点。”   “总是这么说——这种事我当然知道啊!我认识他比你还早呢,维兰德带他来见我的时候他才那么小一只!”   说话的人甚至虚空比划了几下,手臂挥动的风声被忠实地传进了听筒里。   赤井务武也觉得很有道理,毕竟这位是维兰德时期就在基金会的老人,知道的一些往事比他都多,当然也对Juniper这根A.U.R.O剩下的唯一独苗有深刻的感情。   他点点头,问:“所以成果呢?”   后勤主管冷笑一声:“……你这个人真是不适合聊天。短时间内不可能做出来的,你自己想办法让他吃药吧。”   对方挂了电话。   赤井务武看着手机上通话结束的界面,站在原地叹气半天,最终靠在一棵树下自言自语:维兰德,你想到今天了吗?   ……   下午,一辆越野车正在前往这座小镇的路上。   研究所的副所长、法默老师的助手、宫野的高中同学(非同龄)以利亚正在开着车,把越野车开的跟龟爬一样慢,美其名曰这样比较安全。   当然,真相是只要开得够慢,他今天就可以不做研究,反正宫野离开的时候,研究所里的人已经开始开party了。   这次他们吃的都是包装好的速食食品,绝对不可能出现食物中毒的问题,绝对!   他已经想好等宫野跟Juniper见面后,他一边摸鱼一边跟好久没联系的女朋友打视频电话的事了,哎,小日子忽然就变得好了起来,真让人高兴啊。   “以利亚。”   反正路对面根本没有来车,田野上的道路也极其空旷,宫野志保就把胳膊搭在了车窗上(*危险动作请勿模仿),一边往外看一边说。   助手快乐地高声回答:“哎!宫野老大,你想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对上次的照片是我PS的,都是基金会逼我的,你不要怪我啊!”   宫野志保心想就你那PS技术,我看到实验室的时候就知道有问题了,你甚至把手术台给PS掉了一块,当没人能发现吗?而且你怕是没见过几个死人吧,伤口的痕迹也不够自然。(来自邪恶组织研究员的鄙视.jpg)   不过她没打算计较这些,只是说:“那个我早就知道了,我要问的是他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做、呃……神医?”   “哈?”   “就是说他在这里养伤嘛,而且是想走就走的那种,他只是没走而已。至于神医什么的,我从别人那里听说了,就是上次那个评价,好像说是他拿我们做的药去救治镇子上的人了,因为这个他被叫做神医。”   “等等,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联系我们?!”宫野志保猛地提高了音调,只要再高一点就是尖叫了。   以利亚缓缓转头,缓缓指出:“这个……大家都有自己的原因吧,比如说你也没把他在这里的事告诉其他人啊。”   宫野志保差点恼羞成怒:“我那是怕你们对他做什么!是谁最开始说他在你们手上的!”   “是、是老师说的,反正跟我没关系啊!我就说我们好好的研究所为什么要装反派啊!”   “……哼。”   宫野志保生气归生气,但她也知道如果自己一开始就知道黑泽阵没事,恐怕马上就会通知姐姐、公安和其他熟人了;而看研究所和那个基金会的做派,他们显然是不想出现在明面上,更不想被调查的。   就跟乌丸集团相关的那些资料,不管是怎么拿到手的,一旦被发现就会引起轩然大波。   “所以那个神医?他真的被这么称呼了?”   “对,基金会的人告诉我的,小镇上的居民叫他小银(Silver)神医,而且那个小镇里还有其他传闻,比如说掌握魔法的神秘精灵,从冰海归来的英国队长,能跟动物说话的迪士尼公主,隐藏在镇子上的猎熊高手,深山里的诡异叫声,消失的恐怖丧尸传说……”   “啊?他住的小镇还真是丰富多彩。”   “是吧,我也是第一次去,不知道为什么维兰德先生挑了这么个地方,我还以为他会选安静点的小镇呢。”   “那个‘维兰德’也在?”   宫野志保捕捉到了关键词。   说起来,她在夏威夷听到的那个名字,“维兰德”和“【A】”,就是造成她被研究所威胁到的罪魁祸首,到现在她都没搞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琴酒的父亲?   别开玩笑了,琴酒家里早就死光了,他亲口说过的!虽然琴酒这人是个骗子,但是这点他是不会骗我的!   宫野志保决定了,她这次就要去见见那个所谓的“维兰德”先生,看看他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   助手抹了一把冷汗,说:“啊……维兰德先生说,等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宫野志保撩开额边的头发,嘴角翘起,说:“呵,我也想跟他见面很久了。”   ……   小镇附近。   黄昏时分,戴着帽子,背着背包的年轻女性下了车,跟顺路载她来的五金店老板道谢。被问及来做什么的时候,她回答:“是也因为我很仰慕那位约纳斯先生,就是最近住在镇上的那位音乐家啦,我想成为他的学生!”   “啊啊,就是那位约纳斯啊,他人很好,最近在教镇子里的小孩弹钢琴呢!他应该也会答应你的请求吧!”五金店的老板这么说。   他不了解钢琴,也不知道音乐这种东西必须从小练习,只看到年轻女孩背着个乐器包,还有双好像很适合弹琴的手,就给予了最朴素的祝福。   “祝你也成为很厉害的音乐家!”   “借你吉言啦,老板!”   浅金色头发的女性特别快乐地挥挥手,就要跟老板告别,往据说音乐家住的那个方向去。   她刚走没几步,就听到五金店的老板大声喊:“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呢,小姑娘,这样以后你出名的话我听到都不认识啊!”   真好啊。   她想,这样热情的、淳朴的,真正在祝福她的镇民,以及这座风景优美的漂亮小镇。   她往后挥挥手,也报以灿烂的笑容:“我叫做菲卡——菲莉娅·M·林!以后听到这个名字就知道是我啦!”   菲莉娅往小镇里走去。   当然,她来这里肯定不是找那个叫约纳斯的音乐家的,她是来找Juniper的。   按理来说Juniper被藏得很好,只靠她加上教授原本的一些人脉是不可能找到地方的;但菲莉娅不同,她从一开始就觉得Juniper的失踪肯定是假扮维兰德的那个人做的,所以这件事一定有A.U.R.O的痕迹。   刚好,她就是A.U.R.O出身的调查员——未毕业就因失联而失业版,虽然对A.U.R.O的大部分情况都不是那么了解,但她确实知道下属基金会的一些运作模式,于是她花了大量的时间调查基金会的动向,终于找到了蛛丝马迹。   最主要的还是基金会的人忽然接触了跟“约纳斯”相关的人,菲莉娅顺着“约纳斯”的线索找到了这所小镇,又在附近发现了符合基金会行事风格的一些设置,这让她越来越确信自己的猜测。   Juniper很有可能就在这里,虽然暂时还未能证实,但是她马上就可以得到答案了。   她小心翼翼地接近那座诊所,敛去自己所有能发出的声音,让自己融入到夏末秋初的风里,就像一片落叶一样,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脚步声?不,那是很轻很轻的,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菲莉娅避开所有可能的视线,靠着诊所外的墙壁,本想听听里面有没有人自己好进去扫房、不是,调查,却意外听到了像是打斗的声音。   打斗、碰撞,以及痛苦的压抑着的喘息声。   她听出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谁,又听到几句像是威胁的话语,忽然就慌了神,呼吸也乱了,于是里面的人也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谁?”   被、被发现了。   跑吗?不,这座小镇上肯定还有他们的人,现在逃也来不及了,肯定会被他们追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菲莉娅冒死踹开了本来就没关的门!   门开了。   她看到的是半跪在地上、低着头捂着自己嘴巴的银发少年,他脸色苍白,呼吸急促,身体都在颤抖,无疑是她要找的Juniper;而就在Juniper旁边,是个没见过的黑发男性,对方抓着Juniper的肩膀,看她的表情很冷酷……   除此之外,她还看到了地上散落的药片、桌子上打开的药瓶,血迹和绷带,以及用途再明显不过的抽血工具。   菲莉娅看清门里的场景,第一个反应就是咬牙开枪去打那个黑发的男人!   她听清声音了,这就是假扮维兰德的那个人!   子弹从对方身侧擦过,没能打中,就要她连续开下一枪的时候,一只手强硬地夺下了她手里的枪,然后菲莉娅整个人都被按倒在了地上!   压制着她的银发少年还在颤抖,很明显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还有汗水从他脸颊滴落。   菲莉娅只觉得自己的手就要断了,但她现在没心情管那些,她盯着那个银发少年,不可置信地问:“你为了他打我?!”   黑泽阵没理她,抬头问赤井务武:“所以,这就是你说要来看我的小女孩?”   赤井务武:“……”   不,他觉得自己叫来的不是这个小女孩,而且她有点眼熟,好像是……   赤井务武还没想清楚,菲莉娅就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他,咬牙切齿地说:“【A】,你假扮我们的父亲,控制他,给他洗脑,把他变成现在这样,还关在这种地方,真以为不会有人发现真相吗?!”   此时,刚来到诊所,看到里面场景的宫野志保,听到这番话并认出里面的人是琴酒和赤井务武后,终于,停止了思考。 第244章 笼中白鸟   宫野志保出现在门外的时候, 赤井务武就已经看到了,他对上宫野志保欲言又止的表情,回想起刚才她可能听到的话, 最终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对黑泽阵说:“我叫来的小女孩是那边那只。”   黑泽阵低着头, 没说话,正在尽量调整自己的呼吸。他刚吃完药, 现在动都不想动, 更不用说忽然调动自己的肌肉去按住菲卡了——说到底这只小家伙到底为什么会来,赤井务武不是说没人能找到这里吗?   宫野志保缓缓举起手:“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里发生了什么?”   她怎么有点看不懂呢?   什么洗脑,谁是【A】,什么假扮, 谁和谁的父亲?能不能给她一点提示和关键词, 还有, 赤井秀一失踪多年的MI6父亲,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总不能就是那个英国队长吧?!   赤井务武叹气, 说:“志保,这里出了点意外, 你先——”   宫野志保立刻后退,并提高了声音质问:“你先解释!你就是那个【A】, 就是那个、那个把琴酒卖给组织的维兰德?!”   话音刚落, 赤井务武还没来得及反驳呢, 被按在地上的菲莉娅就大声说:“他才不是维兰德!维兰德怎么可能做出对Juniper洗脑这种事, 而且维兰德在十三年前就死了!”   宫野志保天才的大脑有点宕机。   她张了张嘴,问:“可那个叫维兰德的人把琴酒卖给乌丸集团是二十年前的事?”   而且我看琴酒也不像是被洗脑了的样子啊, 除了目前的状态像是没能压制住λ-AP13的副作用, 产生冲突而在反应期之外……所以说能不能快点解决现在的场面让我给那家伙看看身体情况啊!   菲莉娅的反应极度激烈:“维兰德!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维兰德是最喜欢Juniper的!二十年前Juniper加入那个组织只是意外!那种乱七八糟的说法根本就是在抹黑维兰德!”   宫野志保满头雾水。   黑泽阵沉默。   赤井务武也沉默。   这么说吧,好像也对, 毕竟这事确实不是维兰德干的,但维兰德他,嗯,维兰德这个人……   “所以维兰德到底是谁,【A】和他不是一个人吗?”宫野志保看另外两个人沉默,就问唯一会回答的她不认识的陌生金发女孩。   菲莉娅恶狠狠地看着赤井务武说:“他才是【A】,【永生之塔】的疯子,给Juniper——就是你说的琴酒洗脑的混蛋!维兰德是我们的父亲——我和Juniper的父亲,A.U.R.O的首领,从头到尾彻彻底底的好人!维兰德那么好,不要把他跟这个混蛋放在一起!”   赤井务武:“……”   果然是最近给维兰德养孩子压力太大,他都累得出现幻觉了,竟然听到有认识维兰德的人说维兰德是个好人。   赤井务武缓缓用手按上自己的额头,对黑泽阵说:“她是不是对维兰德那个神经病有什么误解?”   黑泽阵也不由得迟疑了一下。   菲卡的脑子没问题吧?   他松开手,对上菲莉娅倔强的目光,随后冷漠地转向赤井务武,说:“我怀疑她被洗脑了,给她做个检查吧。”   菲莉娅瞪大眼睛:“我没有!被洗脑的人是你吧,Juniper!你甚至为了他打我!”   她甚至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躺回去,难过地说:“我知道了,你根本不记得我,你被洗脑了,只会听他的命令,维兰德都没这么对你过,以前Juniper你明明还说过——”   “我说过再胡思乱想我就把你和Hyacinth(风信子,酒井叔的侄子)一起丢出去。”黑泽阵冷冷地接话。   菲莉娅:“……”   欸,好像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维兰德是怎么教你的,就跟你说他是个好人?别的呢?”   黑泽阵起身,拎着菲莉娅的后衣领,把人放到了一旁——因为身高的缘故,菲莉娅就这么呆呆地从地上滑过去了。   他叫出了菲莉娅的代号:“Daisy(雏菊)。”   他的记忆还没模糊,也从一开始就认出了她的真实身份——小时候学画画的那个,经常跟着他乱跑,被他拎着丢出去,因此练就了一身非常熟练的落地技巧和隐藏技巧的小孩……也是城堡里年龄最小的小孩。   黑泽阵靠着墙,给自己找一点支撑,表面上却没有丝毫异样:“别把维兰德想得太好了,在做父亲这件事上,他从头到尾就是个混蛋。他才是那个【A】。”   菲莉娅茫然地看了他很久,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脸,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果然,Juniper是被洗脑了,不然他怎么会说维兰德的坏话……”   赤井务武听到这里,是真听不下去了,说:“我还是带她去做个检查吧。”   菲莉娅立刻回过神来,警惕地看着赤井务武:“你想都别想!你要把我变得跟Juniper一样吗?我告诉你,不可能了,我会杀了你,再杀死Juniper,完成维兰德交给我的最后任务,你以为我来这里的时候什么准备都没做吗?!”   她说到最后,明明是战斗力只有5的身躯,却说出了仿佛能打得过黑泽阵一根指头的气势。   “你做了什么?”赤井务武好脾气地问。   菲莉娅这次反而显得很冷静:“你在套我的话,我不会告诉你,让我们同归于尽吧。”   黑泽阵抬了抬眼,问:“你先告诉我,维兰德让你杀我?”   菲莉娅咬了咬唇角,说:“对!维兰德让我杀死你!反正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Juniper了!”   黑泽阵上上下下地重新打量了自己曾认识的小孩,最后露出了相当不解的神情:“他说这话的时候没考虑过任务的成功率吗?杀我?就你?”   菲莉娅:“……”   菲莉娅:“就、就算这样,我也会努力杀死你的!我会让我们跟这座小镇一起毁灭!”   黑泽阵:“给我收回你的布置。”   菲莉娅:“但是……”   黑泽阵:“快点,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菲莉娅:“……”   她看着那个神情冷淡的银发少年,总觉得时间好像回到了二十年前,Juniper也总是这副表情,当他这么说话的时候,就代表他已经在生气的边缘。   后果很可怕、非常可怕,就连维兰德也不敢真的惹火Juniper。她对那时候发生的事记忆犹新,如果可以,她一点都不想回忆,更不想再体验一次。   可是现在,现在这个Juniper可能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意志,真的要听他的话吗?她明明是来杀死Juniper的,根本就——   “容我说一句,”赤井务武叹气,插入到了这对塑料兄妹的话题中,“维兰德没有下达过杀死Juniper的命令,从来没有过,你确定这是维兰德告诉你的?”   “……”   菲莉娅不说话了。   赤井务武看她没反应,又说:“维兰德临死前将A.U.R.O的全部事务托付给了我,除非他死后又从棺材里爬出来了,不然不可能有这种任务。而且在A.U.R.O的指挥中枢被攻破的时候,你没跟维兰德在一起才对吧?”   菲莉娅咬了咬牙,还是没说话。   黑泽阵走向赤井务武,去拿赤井务武的手机。   赤井务武问你要干什么,黑泽阵用一种非常平静且冷淡的语气说:“先把伦敦炸了,她就老实了。”   伦敦是教授的老巢。她不是跟着那个教授吗?既然能来杀他,还是从教授那边威胁吧。   赤井务武:“你等等?!”   伦敦也是MI6的老巢啊!你要干什么?而且你父母都是英国人、也不一定,但起码是在英国上的大学吧?!   菲莉娅:“诶、诶?!”   幸好黑泽阵真要炸伦敦前,赤井务武就把手机抢了回来,黑泽阵跟他对视,倒是也没在身体处于这个状态的情况下去跟赤井务武打。不拼命的情况下打不过,而现在完全没有那种必要。   他重新看向菲莉娅,说你做个选择吧,我不留麻烦,要么你乖乖听话,要么我现在杀了你。   一点情面都不留。   菲莉娅挣扎了一下,问:“Juniper你真的没被洗脑吗?”   黑泽阵冷笑一声,慢悠悠地回答:“你猜对了,有,但二十六年前、你刚出生的时候就有了。是维兰德做的。”   菲莉娅:“……”   菲莉娅:“…………”   她抱着脑袋惨叫一声,说不可能,你在骗我,维兰德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所以是别人对你做的吧?在你来城堡之前,在维兰德认识你之前……   黑泽阵听到她语无伦次的话,也不想理她了,就把人丢给赤井务武,往地下室走。他刚挪动脚步,门外就传来了一个幽幽的声音。   宫野志保说:“问完了吗?现在轮到我问问题了吗?”   栗子色头发的科学家抱着手臂站在门口,完全没看别人,就那么看着黑泽阵。   其实黑泽阵也知道雪莉一直在看自己,但现在他一点都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雪莉明天再来。刚才也是赤井务武说让他吃药,他说不是有人要来吗,不能等到雪莉走后,他们才差点打起来……最后才到这个地步。   现在他停下脚步,转身看雪莉,问:“你想知道什么?”   一听就是很没有耐心的语气。   不过宫野志保都习惯他这种态度了,她估计琴酒心情也不是很好,就直接问了她最想知道的问题:“为什么不联络我们?所有人都在找你。”   她本以为自己说这话的时候会很激动,但真正说出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异常平静。   好像已经不在乎答案了。   她看到了琴酒,这个人的处境好也不好,身体更是乱七八糟的,还有毛线团一样的谜团出现在他周围。宫野志保是来找琴酒算账的,可真正到的时候,她又发现好像没什么好算的——她不是琴酒的什么人,要治疗琴酒也是她坚持的目标,琴酒本人对这件事一直很无所谓,就算有人能来质问琴酒,这个人也不是她。   所以她忽然平静了,理解了,也没那么在乎了。反正她会治好琴酒,这是她的事,与琴酒本人的意志无关。这是她强加在琴酒身上的忏悔,也是一种……自以为是、以为对方需要的傲慢。她此时才想明白这一点,似乎也还不算晚。   黑泽阵漫不经心地回答:“太吵了,我要睡觉。”   宫野志保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她觉得黑泽阵回答的和她问的根本不是一个问题,琴酒,你认真的吗?就因为觉得吵,所以失踪了一个多月,这……这还真是琴酒有可能干出来的事。   此时,宫野志保终于回忆起,琴酒以觉得无聊为理由,在打电话的时候当场拒绝了那位先生的任务的事。那次的任务确实算不上紧急,也不是非要琴酒去做,但琴酒拒绝后,那位先生一点表示都没有,也没有惩罚,然后琴酒就回去睡觉了。   他、真的、回去睡觉、了!   “就因为这个?”   她不得不重新确认一遍。   黑泽阵动了动已经快没有知觉的手指,最终不耐烦地说:“我困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快问。”   “……”   宫野志保没有再说什么,就看着黑泽阵转身下楼,关上了门。   地下室里很暗。   在反手锁门的下一个瞬间,黑泽阵一个踉跄没能站稳,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幸好地毯够厚,没发出什么声音。   他尽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回以前的节奏,强烈的窒息感填满了他的胸腔,短短几秒里视野就变得一片黑暗,他想伸出手去拿什么东西,却这么昏了过去。   在昏过去的前一刻,他听到了从外面传来的、很温柔的钢琴声。   ……   外面。   赤井务武看着菲莉娅,像是有话要说,但最后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出口的时候就只剩下了:“我不知道是谁让你来杀Juniper的,但你最好什么都别做。”   菲莉娅低着头,去看自己的手——被瞬间卸掉了关节的手,刚才她自己努力试了一下,疼得很,完全掰不回去。   她低声说:“我不可能就这么相信你们。你们说的东西跟我知道的有很大出入。我本来打算把这座小镇全部炸……但既然有这种可能,我暂时什么都不会做。”   错过这次机会,就什么都做不到了。一旦进入他们的视线里,一旦败北,就是再也无法翻身的事,这点菲莉娅也是知道的。   但如果、如果Juniper真的没事,那个任务也不是维兰德给她的,她就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   “我放弃了,要把我交给警察还是其它地方都可以。但是,姐姐已经来了,她不是那么好说服的——无论如何,我们都做好了跟你们同归于尽的准备。”   她用另一只手操作了手机的按键,取消了某个计划,然后把手机扔在了沙发上,不动了。   赤井务武没有立刻联系基金会的人,而是先问了一个问题:“为了杀死目标,将大量普通人卷入到危险中,维兰德是这么教你的?这不是A.U.R.O会做的事吧。”   当然不是A.U.R.O。   菲莉娅想,她早就没法面对维兰德了,但是她本来就没有Juniper那么厉害,也没学会其它的东西,因为在那个时候,维兰德就已经死了啊。   “就是因为要保护所有人、保护跟大家毫无关系的人,维兰德才会死,大家才会死。我不会再犯那种错误。”   宫野志保冷眼旁观。   彻底走上歪路的人,和她这个曾经身不由己的人,从始至终就是不一样的。   她看着赤井务武把那个似乎叫做“Daisy”的女人交给了不知道什么站在门外的人,随后才有时间转向她,给她倒了杯温水,说:“很抱歉,志保,现在才有机会跟你谈谈。”   喔,原来她没认错人,这真的是赤井务武,她表哥兼姐姐前男友赤井秀一的父亲啊。   宫野志保坐在沙发上,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他真有在好好吃药吗?”   赤井务武叹气:“我在监督他了,但他的身体情况你也知道,就是因为这点我才绑架了他。”   “真绑架?”   “各种意义上的绑架,他不承认是因为比较在意你,不想在你面前掉面子而已。”   “……”   赤井务武的回答让宫野志保感到有点新奇。这跟她认识的琴酒有点不同,但仔细想想,如果绑架是真的,也可能确实是有这么回事的。   在宫野志保的记忆里,琴酒这个人,说要面子也很要面子,说不要脸……他也是真不要脸的。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等你们需要的时候叫他,或者惹上麻烦,然后他再出去搞得一身伤回来?”   “……我明白了。”   宫野志保明白了,彻底明白了。她很理解!她特别理解!这不就是在说名侦探吗?工藤就是这样,不管走到哪里都会遇到案件,而且隔三差五就会受伤啊!   至于琴酒,上次去夏威夷的事就已经证明了,只是出去玩而已,用的是假身份,坐的是私人飞机,结果呢?三次暗杀!一起爆炸!然后人还彻底失踪了!被绑架了!   比起琴酒遭到的暗杀和受到的伤,大侦探那都算是小打小闹了……如果电话里的那群人还在盯着琴酒的话,还不如让琴酒失踪好好养伤呢!   她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所以,那些自称【永生之塔】的人,提到的【A】先生到底是你,还是那个叫维兰德的人?”   这个问题其实有点越界了。   但宫野志保并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分量的问题,所以赤井务武还是回答了:“是维兰德,我只是当时受维兰德的托付,用了一段时间他的身份而已。这算是机密,麻烦你【永久】保密。”   “我知道了。”   宫野志保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忽然想起助手已经开车走了,说是自己有点私事,按理来说他应该联系自己,但到现在都没有任何通讯。   她给以利亚发了消息,这人也没回,她想到还没完成的实验,就问赤井务武:“基金会是你们的吗?能联系到以利亚吗,我老师的助手?他失联了。”   赤井务武让基金会查了一下以利亚·莱西的下落,发现……发现他被女朋友甩了,非常伤心。   然后他伤心的时候开着车在路上散心,遇到了从森林里窜出来的诡异黑影,方向盘一打撞到了树上,人没事,现在正在荒郊野外艰难地自主修车,不知道会修到什么时候。   至于那道黑影,经证实,是一条被风刮跑的裤子。   赤井务武看完,决定给以利亚先生留点面子,就对宫野志保说他那边出了点事,你今晚先睡在这里吧,二楼客房。至于研究的进度,暂时也没有那么紧急。   宫野志保同意了。   她上了楼,赤井务武则转身去了地下室,虽然黑泽阵反锁了门,但赤井务武当然有钥匙。   赤井务武打开门,走到楼梯下,看到倒在地毯上一动不动的银发少年,俯身,把人抱到了床上。   “太逞强也不是什么好事。”   “……闭嘴。”   当天的晚饭是赤井务武做的。   老警察听到枪声还来问了,赤井务武轻描淡写地说那是森林里有人开枪,老警察也没说什么。   黑泽阵到晚上都一直没出现,宫野志保本想问他什么时候醒,想了想琴酒这人有连续睡好几天的前科,就没问。她从研究所那边要来了资料,一边看一边想,姐姐应该很担心“黑泽先生”吧,要不要告诉姐姐呢?   此时,宫野明美正在快乐地刷推特,第一时间给约纳斯老师点赞,并且挨个给大家推荐最新的电视剧,并根据大家的兴趣写了不同的评语。   现在的日本时间还是清晨,她伸了个懒腰,对着降谷零的回复时间认真算了算,就给通讯列表里写着“维兰德”的人发消息:维兰德先生,波本先生好像不在日本,可能是去美国找你们了哦。   很快,那边就回复:嗯,我知道了。   宫野明美躺回到床上,想,黑泽先生的养伤什么时候才能好呢,志保要担心好久了吧,大君和波本先生也在找人呢,她每次都很努力想告诉他们黑泽先生没事,但是因为不能明说,好像完全没能起到什么效果呢。   她戳了戳自己的脸,将坏心情戳掉,换好衣服出门,没走几步就碰到了刚好从隔壁办案回来的高木涉。   高木涉看到她,说:“啊,明美小姐……”   上次破案的时候遇到过,好像跟工藤君关系很好的女性,而且和那些侦探也认识。高木涉去过阵哥的那座别墅,几个侦探偶尔就住在那边,明美小姐却在别墅长住,应该是阵哥家里的人吧。   宫野明美也跟他打招呼:“早上好,高木警官!对了,上次就想把那个带给你,请你等一下!”   她匆匆回去,找到了一张上个月魔术盛典的纪念票根,上面有着“夜莺”的签名。   她把票根递给高木涉,说:“给!黑泽先生说是你要的东西。”   高木涉先是一愣,然后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啊,我想起来了!是那时候我问阵哥要过的签名!那时候他没有回复我,我还以为他没看见呢!”   宫野明美笑起来,给黑泽阵正名:“黑泽先生就是那种明明看到却不回复的人啦,但放心,他肯定都记在心里了,其实这张票根是我从美国回来的时候就带着的啦,只是一直没怎么遇到你,直到今天才有机会给你。”   黑泽先生,是很温柔的人呢。   虽然这温柔只有一点点,而且只给小孩子和特定的人,很少有人能看到,但宫野明美是知道这点的。   高木涉听到她这熟稔的语气,有点好奇地问:“明美小姐跟阵哥很熟吗?”   宫野明美相当愉快地回答:“当然啦,他是我哥哥啦,我小时候就靠他照顾呢。”   而且还叫过他圣诞哥哥,还被他牵着手逛过街,要什么东西琴酒都会买给她哦!   高木涉终于知道为什么明美小姐会住在阵哥的公寓里了:“哎,原来是这样啊!我倒是从他大概初中的时候就没再见过他了呢。对了,他最近怎么样,我没怎么见到他呢。”   宫野明美小声回答:“他去美国养伤啦,没关系,他不可能有什么事的啦。这是秘密哦,不可以告诉其他人。”   高木涉就放下心来:“是啊是啊,我也这么觉得,阵哥那么厉害的人……”   两个人一边说笑,一边往朝阳升起的方向去了。   ……   帝丹中学。   天城老师的腿已经好了,正在去学校的路上。他遇到了接替他当班主任的五十岚老师,这位年轻的老师看到他,也笑着跟他打招呼。   “天城前辈。”   “五十岚君,早上好!”   天城老师对这个礼貌的后辈很有好感,两人就一起往学校里走。   五十岚老师往天城老师来的方向看了看,问:“那是你的女朋友吗,天城前辈?”   “啊,啊,是吧?虽然其实不是这样,但就目前来说,我们是这种关系。”天城老师语气不确定地回答。   五十岚老师有点诧异:“为什么这么说?”   天城老师耸耸肩,其实他自己也觉得这样不是很好,不过他平时就被说活得稀里糊涂,都习惯了。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解释说:“她叫Edel,是从欧洲来的,好像跟家里人失散了,我是在车站遇到她的,然后她就一直跟着我……医生说她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记忆也不完整,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可能潜意识里把我当成了她认识的什么人、对我产生了依赖,最好不要刺激到她。警察暂时还没找到她的家人,希望我能照顾她一下,我能怎么办呢,我又不擅长拒绝别人,而且她现在只认识我。唉。”   五十岚老师听完,笑道:“天城老师,不愧是大家都知道的老好人啊。普通人遇到这种事都是把她交给警察然后避免麻烦吧。”   天城老师顿时跳了起来:“哎、哎,竟然连五十岚你这么老古板的人都知道了吗?不要啊,我还想保留一下前辈的气势呢!”   “那种东西一开始就没有吧?”   “喂!” 第245章 笼中白鸟   洛杉矶时间9月2日, 上午。   黑泽阵睡醒的时候整个房间里都是一片漆黑,过了很久他才从混乱的记忆里找出现实,想起自己在哪里。   在美国, 在一座小镇, 在诊所,在地下室的房间。   他伸出手, 记忆里的剧痛一直蔓延到指尖, 但就在他抬手的时候,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昏迷了14个小时。”赤井务武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接下来是被打开的灯。   柔和的灯光照亮了这片空间,不至于刺眼, 只有落在床边的银发有着微微的反光。   黑泽阵放下手, 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赤井务武坐在一旁, 桌子上还放着他的手提电脑, 他试了一下黑泽阵身上的温度, 说:“怕你出事。药物反应比预想的要强烈,我会让他们调整。”   银发少年似乎还觉得灯光有点亮, 用放下的手臂挡住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说:“那不是雪莉做的药吧。”   已经是肯定的语气。   都到这个时候了, 赤井务武也没有继续遮掩, 回答:“有一部分是。”   两种药的成分都很稳定, 不会发生相互作用, 因此他让基金会把药物混合,重新压制了。也是因为这点, 药片的颜色不太像志保的风格, 显得太淡了点。   “另一部分是什么?”   “你还在进行卧底工作的时候,就一直有两个研究所在跟进你的身体状况, 确保你不会出问题。这是另一个研究所做的成果。”   “……”   “你很擅长伪装,但伪装不代表没有问题,你的身体是什么情况你自己清楚。”   血液检测只能代表其中一部分,就这一部分已经足够研究人员紧皱眉头到处翻书,并且寝食难安。如果不是现阶段的治疗需要黑泽阵本人醒着,而黑泽阵又是无法忍受被关在什么地方的人,他们是绝不可能放这个全自动闯祸机(医疗团队限定.jpg)在小镇活动的。   赤井务武看黑泽阵不说话了,就要拉他起来,说都这个时候了,吃点东西,志保去做饭了。   黑泽阵没动,声音很低地问:“到什么程度?”   “什么?”   赤井务武一时间没听懂他在问什么。如果是身体状况……这种糟糕的程度也根本不需要形容了吧。   在面对赤井务武的时候,黑泽阵的耐心总是要多那么一点。   他解释了刚才那句话的含义:“你们想治疗到什么程度?够用就行了吧。”   ……维兰德,你到底教了Juniper什么啊。   赤井务武又在心里敲了两下维兰德的棺材板,并抨击了A.U.R.O的教育水平,才放缓语气,对黑泽阵说:“别再用任务的标准去衡量了。以后也没有用到你的必要。”   不会再有那种任务,也不需要拼命,既然有足够的时间,当然是做到尽可能的治疗,起码恢复到普通人的水准。   “既然我已经没用了,不如当废弃品处理掉算了。”   黑泽阵从床上坐起来,墨绿色的眼睛在较暗的环境里好像变得更深。他下床,把散乱的长发拢在一起,语气漫不经心地说:   “我本来还能活十年或者二十年,但再这么折腾下去,怕不是马上就要死了。”   “……”   赤井务武没有立刻做出回应。   关于药物反应,他很清楚,也知道维兰德的儿子不想继续忍受这样的治疗了。如今治疗的事无关组织,也没有背负,Juniper是个喜欢自由的人,他宁愿顶着风雪攀上高峰去看最后一瞬的冰海极光,也不想待在漂亮的温室里多活几十年。   Juniper、琴酒、黑泽阵,他是这样的人。又或许从未有人真正了解过他,维兰德也做不到这点。   赤井务武也想不出自己能用什么理由说服维兰德的儿子,最后只能叹气,说:“体谅一个父亲的心情吧,Juniper。”   黑泽阵半笑不笑地说:“那你现在应该去找赤井秀一,找秀吉和真纯,他们这十几年都没怎么见过你。”   哈。那倒也是。   赤井务武想,所以他从不是合格的父亲,对自己的孩子来说是这样,对维兰德的儿子来说也是。   黑泽阵捏着头发的末端,几缕银发已经缠在了一起,他懒得分开,就……赤井务武看他想拿刀把这截头发裁断的动作,先一步给他递了一把梳子。   理开可比斩断费时间多了。   黑泽阵向来是喜欢直接解决问题的。比如头发,比如过去,比如……他现在的身体。   不过他还是慢慢把头发理开了,然后问:“雪莉做的饭,能吃?”   他怎么记得小女孩不会做饭。   ……   宫野志保当然会做饭。   长期在美国这种鬼地方留学,再加上做实验的时候经常错过饭点,她还是掌握了基本能让自己满意的厨艺。不过这次是给琴酒做午饭——Good,一想到她正在给琴酒做饭,宫野志保就想穿越回一年前吓死那个怕琴酒怕得要命的自己。   她努力回忆琴酒喜欢什么口味,得出的结论是没人知道。琴酒喜欢什么?枪、子弹、烟、酒和车,甚至爆炸,以及血的味道,宫野志保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琴酒除了陪贝尔摩德共进晚餐,也是需要吃饭的!   好吧,一个(不那么让人震惊的)惊天发现。   她做好午饭,把碗端到餐厅迅速放下,吹了吹被烫到的手,看到终于睡醒的黑泽阵从楼梯走上来。   宫野志保立刻跑到黑泽阵面前,喊他:“琴酒!”   黑泽阵直接绕开她走过去,还说:“你已经十九岁了,不是九岁,别跑来跑去的。”   虽然在他看来都差不多。   宫野志保哪能让他就这么过去,昨天看琴酒状态不对她才没多问,但现在她有问题,有很多很多的问题要问这个人!   她追上去,本想问关于昨天那个女人和维兰德的事——毕竟赤井务武不说,意思是你想知道就直接问黑泽阵,毕竟这是他们家的内情——但宫野志保说的第一句话还是:“听说你没吃药?哪几天没吃?我辛辛苦苦做研究不是让你把药扔掉的!”   黑泽阵根本没回答她的话,而是往厨房去,问:“你做午饭?就你的口味,能吃吗?我重新做吧。”   宫野志保顿时暴怒!   不好吃的那是药,不是饭!哪有人非要把药做得好吃,这人是吃不了苦的小孩子吗?她做饭还是能吃的!琴酒这人肯定是故意的,她就知道琴酒坏!坏透了!   “琴酒!!!”   “我饿了。”   宫野志保攥紧拳,看向黑泽阵,很想说琴酒你以前也是这样的吗,可她仔细一想,琴酒以前还真是这样的,只不过不是对她,是对组织的BOSS……   所以说她现在也算是体验到组织BOSS的待遇了是吧?!(雪莉生气.jpg)   黑泽阵问东答西,宫野志保就转向刚关了地下室门的赤井务武,意思是你到底怎么跟他相处的。   赤井务武看懂了宫野志保的眼神,迟疑片刻,说:“习惯就好。”   哪有什么捷径,也没有简便的方法,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会面对一些根本无法解决的问题,就靠嘴硬,以及,微笑面对吧。   宫野志保:……   对不起,赤井先生,是我误解你了,你为了琴酒实在是付出了太多太多。   黑泽阵当然没去重新做午饭。   他懒得做,但他对宫野志保做的午饭进行了全方位的挑剔,从午饭挑到了厨师身上,让兼职厨师的宫野小姐气得差点没吃下饭。   于是下午,等老师的助手终于修好车,从荒郊野岭一路上穿越狼群熊窝鳄鱼这种龙潭虎穴,在美洲野牛的围追堵截下回来接她的时候,宫野志保坐在诊所的沙发上,宣布:   “我要住在这里。”   反正楼上还有客房,两个小镇之间的距离也没那么远,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耽误不了多少研究的时间。   (老师和助手: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明明说就算迟一秒钟也是宝贵的时间!宫野,你这是双标,双标啊!)   黑泽阵没发表意见,赤井务武想说什么但也没阻止。   于是,宫野志保对助手说你昨晚不是说“很喜欢附近森林和原野的景色,所以在外面开车遛弯才回来晚了,还在夜幕降临的时候迷恋上了小镇的夜色”吗,既然这么喜欢这里那你继续住旅店,开车送我上下班可以吧?   助手:……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且他那是在荒郊野外修车并在野生动物的环绕下提心吊胆了整整一晚!在这种地方频繁来回根本就是要命的事啊!他,他……他为了不暴露自己被前女友甩了过度伤心开车撞树上的糗事,只能含泪同意了宫野志保的要求。   一想到接下来的几个月甚至更久的时间里他都要开车穿越满是野生动物的山野,随时可能被野牛和狼群追,助手就……就……   宫野,要不你还是别住在这里了吧!我害怕,救命啊啊啊啊——   宫野志保(冷笑):我宫野大魔王是不会听任何人说话的。   黑泽阵忽然想起一件事,赤井务武对他说雪莉快要统治研究所的事,就对准备回去拿行李的宫野志保说:“别熬夜了,会长不高。”   栗色头发的恶魔科学家都快走到门口了,听到这话就回头,超大声地说:“不用你管!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还有,她都十九岁了,十九岁!还能长高吗?明明该说熬夜会掉头发或者皮肤变差之类的吧?!   她气呼呼地走了。   呵,难道琴酒以为他随便说一句她就会听话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熬夜是年轻人的特权!研究人员的必备良药!她大踏步地往车的方向走去。   不过从那以后,明日微光……哦,“绿色安全生命健康”研究所,再也没有集体通宵加过班了。   对此,依旧躺在病床上的导师泪流满面,颤颤巍巍地说:“感谢Juniper,他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   九月初,原本是入秋的天气,温度却又忽然反常地高了起来。燥热的空气充斥在小镇上,地面烫得仿佛能烤熟鹅蛋,就连森林里也常常传来躁动的声音,上哪都找不到一个能乘凉的地方。   就在这样一个炎热的初秋里,赤井医生的诊所住进了一位年轻的女性。   是个漂亮的、有着栗子色头发的姑娘,是赤井家的亲戚,在隔壁的镇子上班,做农产品研究的,就在那个刚开的种地的实验基地里工作。据说他们出手大方,而且将来会把培育出来的新种子免费送给当地的居民,人都可好啦!   她自称雪莉,叫做赤井雪莉,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镇上的人表现都有点奇怪……是的,她跟小银医生治疗丧尸抓伤时用的神药同名,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   “那雪莉小姐,你跟小银医生的关系是?”   “我是他表姑。”   面对镇民的询问,宫野志保以进行学术报告的专业语气回答,一看就是从不说谎的研究员。   就这样,赤井秀一的表妹变成了赤井务武的表妹,在这座小镇上住了下来。(注:此时,赤井秀一还在骑马来的路上)   听说这件事的赤井务武:……   他缓缓看向黑泽阵,发现银发少年依旧坐在地下室的椅子上看书,腰杆挺直,看的还是一本数理专著。   正常人看不懂的那种。   “你不管管她?”   赤井务武用一种“你应该会管吧别装了,你肯定很在意”的表情看着黑泽阵。   黑泽阵合上书,抬了抬下巴,慢悠悠地说:“她是你们赤井家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赤井务武想志保也不姓赤井,她姓宫野,而且他管不到志保,但维兰德的儿子真的能管到艾莲娜的女儿,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所以他还是试图说服黑泽阵:“她小时候是你带大的。”   黑泽阵就点点头,顺着赤井务武的话说:“所以别指望她能听话了。”他自己都没怎么听过话,还指望雪莉呢,而且雪莉也从不听他的。   (这就是视角不同,结论不同.jpg)   既然没人管,宫野志保就堂而皇之地升了辈分,成为了诊所的一员,并且很快就跟邻居熟络了起来。   她的生活变成了两个小镇间往返的上班日常,以及偶尔遇到美洲野牛的惊险刺激,在这片风景如画的山野间,宫野志保久违地感受到了平静和安逸。而且现在的研究工作进展也很顺利,起码她回家的时候黑泽阵都是会吃药的,解决了大家心头最大的难题——病人,他,乖乖吃药了!太好了!太让人感动了!   虽然琴酒每天还是从下午睡到晚上,深夜才出来活动,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但宫野志保转念一想,这几天气温一直很高,(据姐姐后来说)琴酒又比一般人怕热……而且昼夜颠倒对组织的夜间生物们来说也很正常,琴酒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都是晚上出门,大概是改不过来了吧。   这天,她从隔壁小镇的研究所下班回家,看到黑泽阵正在喂乌鸦,就问:“这是?”   “我养的,叫做Muninn。前几天没回来。”   “北欧神话?”   因为组织长期研究长生不老,宫野志保也曾经接到过人鱼岛、长生墓、古龙遗迹等等神话相关的调查任务,再加上有个名侦探带她满世界跑经历各种不请自来的神奇案件,她对这方面也很了解。   这是北欧神话中,站在奥丁肩膀上的两只乌鸦的名字,Muninn的词汇来源与“Memory(记忆)”相关,另一只则与“Thought(思维)”关联。这两只乌鸦可以说是奥丁的耳目,告诉祂人间正在发生的事。   宫野志保思考了一会儿,问:“所以这是你的‘眼睛’?”   不怪她这么想,琴酒刚才还在跟小乌鸦说话呢,说不定他真的懂乌鸦语,就跟之前能听懂猫说话一样,宫野志保现在严重怀疑琴酒真的能通过乌鸦获取什么情报。   黑泽阵笑出了声。   他觉得雪莉还是挺有童心的,也难得有心情逗小孩玩,就半真半假地说:“对,前几天我看不见,就用魔法召唤来了北欧的乌鸦,让它们充当了我的眼睛。我现在就知道森林里发生的所有事,你想听故事吗,雪莉小姐?”   宫野志保:“……”   她听出来了,琴酒在嘲笑她!而且真的把她当小孩子!都说了她已经十九岁了!   刚到门口准备问点什么的隔壁书店老板:……(后仰)(吸气)我就说小银不是人是精灵吧!   过了几天。   宫野志保从隔壁小镇回来,路上被美洲野牛追杀,幸好助手已经练就了一身越野飙车的绝技,在山野间进行了一个东方project式极速漂移,他们才能平安无事地回来。   刚进门,她就看到诊所的地上横躺着一具动物的尸体,而且是野牛的尸体。黑泽阵正蹲下来看那头野牛,周围还有一群吵吵闹闹但不及幼年工藤的小孩。   她问:“这是什么?”   黑泽阵把尸体放下,地板发出很大的一声重响。他看看雪莉,看看野牛,说:“野牛,没见过?还是说你想让它当晚饭?”   虽然这应该属于美国的保护动物,而且野生的可能带有病毒,但一定要说吃的话,也不是不……   宫野志保连连后退:“不用了!”   又过了几天。   宫野志保从隔壁小镇下班回来,顺便买了几块肉排,路上被狼群追杀,幸好助手的车技已经出神入化,甚至能去参加越野飙车比赛,他们才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小镇。   刚进门,她就看到地上卧着一只眼熟的动物,而且是活的……这不就是追杀他们的那种白狼吗?!   她连忙后退,问:“这是什么?”   黑泽阵把白狼抱起来,就要从窗户扔出去:“蹭饭的。但我不打算管饭。”   白狼不甘心,而且它也不是来蹭饭的,是被猎人送来的,它就是睡了一觉,又被送到这个银毛这里来了!   它试图去咬这个银毛的人形动物,黑泽阵不想在雪莉面前流血,稍微退了点,于是一人一狼就又在地上打了起来。   宫野志保:“……”   宫野志保:“对你养的狼负责一点啊。”   至于狼王究竟能不能养这种事,她就是个研究医学的,她管这些做什么。   再过了几天。   宫野志保从隔壁小镇下班回来,终于度过了一次安稳的回程经历。因为黑泽阵听说她和助手总是在路上遇到野生动物,就剪了自己的一截头发给她,说放在车上。宫野志保来不及阻止,就只能带着那一束头发回去,但意外的是他们真的没有再遇到几次动物。   野牛偶尔还会出现,但狼群是真的没有了,甚至有只小乌鸦会给他们带路。宫野志保怀疑那就是琴酒养的乌鸦,不过她分不出每只乌鸦的模样。   她回到诊所,打开门,就看到诊所的外间有一只很大的…呃,音乐家,约纳斯。   这次黑泽阵主动向她介绍了:“我养的夜莺。”   宫野志保终于忍不住自己的吐槽欲望了:“夜莺个鬼啊这是人吧!而且他不是你的钢琴老师吗?!”   黑泽阵自然地点点头,说:“是啊,所以我有时候会叫他给我弹钢琴。”   “但你们明明没有在弹琴吧!还有,这诊所里也根本没有钢琴啊!”宫野志保走上前,看到约纳斯老师手里拿着一本书,夺过来,想看看这两个人在研究什么音乐理论,结果看到的是一本数学年鉴。   宫野志保:“……”   打扰了。   原来是学术讨论啊,她还以为是这个音乐家被绑架来了呢。宫野志保说你们继续,我去做饭了。   约纳斯老师:等等,救救我,我都二十多年不研究数学了,救救我——救救我啊——   ……   小镇附近的城市。   燥热的天气在城市比乡野小镇要明显得多,特别是商业区这样人口密集的地方。一座外表陈旧的写字楼里,顶层的某个房间,关着的门窗和拉上的窗帘似乎暗示这里面没有人在。   赤井务武跟门口基金会的人打了招呼,推开门,坐在了菲莉娅的面前。   菲莉娅被铐在房间里的椅子上,耷拉着脑袋,有人来的时候非常警醒地抬头,看到进来的人是赤井务武,就变得更警惕了。   赤井务武也不跟她废话,开门见山地说:“1996年3月,你在瑞士,接到了维兰德的命令,赶到了他所在的指挥中枢。第二天,你从指挥中枢离开,在附近等待,维兰德给你的任务是收回他的尸体。”   菲莉娅咬了咬牙。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我说了,维兰德将A.U.R.O和Juniper托付给了我,当然也包括他的所有计划。他让你砍下了他的头颅,避开追踪的人,直到接应的人去找你。”   虽说是十三年前的事,但这么重要的安排,赤井务武当然还记得很清楚。   他以平淡的语调问:“然后呢?你去了哪?”   菲莉娅低着头,保持沉默。   被询问的人没说话,赤井务武就替她回答了:“你等到了赛尔希奥·林——也就是‘教授’派来的人,他们把你送到了中国。一年后,你以交流学生的名义回到欧洲,此后一直在帮教授做事。直到去年,你们为赛尔希奥·林秘密举办了葬礼。”   这几天里,基金会的人调查了全部的资料,要调查教授的不是那么容易,但如果只是菲莉娅·M·林的,从她的经历里推断出过往发生的事,却是非常简单。   这份资料就在赤井务武手里,被他放在了桌子上,最上面还有菲莉娅小时候的照片。感谢那个国家,他们总是留着所有的档案,而且以国际案件牵扯和情报交流的形式就能合理合法和高效地拿到这份档案。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要问我?”   菲莉娅终于说话了。看得出来她不是很想回答问题,又或者这几天里已经被询问了很多遍。   赤井务武也不是来问她什么的。   他站起来,说:“我只是来告诉你两件事。第一,教授骗了你,维兰德没有被他埋葬。”   菲莉娅猛地抬起头。   赤井务武根本不在乎她的反应,继续说:“维兰德也不可能让你杀死Juniper,所以那是赛尔希奥·林告诉你的吧?”   从资料上来看她很尊重“教授”,会相信教授的话也在所难免,维兰德死的时候她十二岁,还是个容易被欺骗和扭曲思想的年纪。她一直在欧洲活动,大约半年前才来到日本,也是那个时候她才知道Juniper没死,并接到了杀死他的“任务”。   或许当年赤井务武知道她还活着,会把她从教授手里接过来,也不至于教成这样,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赛尔希奥·林当初前往英国,一直活动到去年为止,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他为了这个目的可以牺牲一切,无论欺骗和杀死多少人都在所不惜。就算目标的本质相同,他跟维兰德也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既然你跟随了教授,选择了他的行事手段,那就与A.U.R.O不再是一路……所以,我以代理首领的名义,收回你的代号,将你的档案从执行人员中移除。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Daisy,也不是A.U.R.O的成员了。”   赤井务武说到这里,菲莉娅脸色惨白,差点要站起来,可椅子上的手铐限制了她。   她喊道:“你不能——”   赤井务武冷酷地打断了她的话:“我能,我有这个权力,也有这个责任。从你为‘教授’犯下第一桩案件开始,你就已经背离A.U.R.O,也背叛维兰德给你的教育和信任了。”   菲莉娅顿时失声。   赤井务武没有给她接受现实的时间,就往下说:“第二,你在这几个月里炸毁建筑导致多人伤亡、威胁官方人员、参与走私、窃取重要情报、策划和协助犯罪,已经够你在监狱里待一辈子了,更不用说你在过去的这些年里协助赛尔希奥·林做的事。最终得到什么结果取决于你的态度,当然,就算你积极认罪,结果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其实以“教授”的势力,要把她捞出去也没那么难,毕竟她很能藏,目前能调查到大部分事件都没有留下跟她有关的直接证据。但“教授”已经死了,这里是美国,不是已经死去的“教授”能再影响到的地方。   赤井务武,或者说基金会不打算把菲莉娅送回英国。   基金会是A.U.R.O的下属机构,她知道的关于A.U.R.O的情报太多,或许会在基金会的运作下以其它罪名入狱,又或者不进行公开的审理,自此从这个社会上消失。毕竟把她交给警察或者其他机构,都可能会引来不少的麻烦。   只不过赤井务武不是维兰德,菲莉娅也不是一直跟机构保持联系的卧底,既然她背叛了A.U.R.O、为教授做事,哪怕当时她还是个容易被引导的小孩,他也不会在这方面有什么偏私。   菲莉娅低着头,很长时间都没有反应,赤井务武要说的公事都说完了,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又转过身来说:“其实我今天来这里,还有几句个人的话要说。”   “什……么?”   “维兰德没能把你教好,如果他还活着一定会很后悔。至于Juniper那边,他会因为过去的经历原谅你,可以对你几次三番试图杀他的事视而不见,但爱着他的人不一定也这么想。至少我不会原谅。菲卡。”   赤井务武走了出去。   询问室的门重新被关上,隔绝了一切声音。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外,已经等了赤井务武一会儿了。   “酒井。”   赤井务武跟他打招呼。这是从东京回来的、原本在古桥町开酒吧的情报商人酒井,也是A.U.R.O里代号Hyacinth(风信子)的成员的叔叔。   打了招呼,两个人也没多寒暄几句,赤井务武就说:“她大概不清楚当年的事,也不知道维兰德到底做了什么,【D】也没跟她说过相关的情报。”   “线索又断了啊。”酒井感叹,但语气里也没多少惋惜,毕竟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   “问问她十三年前的细节,或许能找到一些痕迹,【D】曾经跟维兰德提到过那份缺失的资料,一定也尝试找过。”   “那黑泽呢?”   “这件事跟他无关。”   赤井务武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这座属于基金会的写字楼。   他望向远方的天空,燥热的空气从不知何处吹来腐烂的味道,城市的街道被五颜六色的广告牌填满,人群在视线的前方穿行,仿佛永不停息的河流。   有人打来电话,是小镇上的老警察。   电话的内容十分离奇,就连赤井务武听到的时候,也不得不重复了一遍刚才老警察说的话。   “你刚才说……有人想绑架我儿子?”   ……   此时,同一片湛蓝的天空下。   一个金发的年轻人开着车,车后坐着一个正在拉手风琴的黑色长发男人。手风琴的声音顺着风传递到旷野间,路过的人好奇地看向他们,但也没有过多注意。   他们正在接近这座城市。 第246章 笼中白鸟   听说有人要绑架黑泽阵的时候, 赤井务武的第一反应是“绑匪还活着吗”,但听小镇那位老警察的语气,事情还没严重到这个地步, 他就没有这么问。   所以他以普通人的语气问:“我家孩子没事吧?”   老警察说没事, 小银还不知道这件事呢,我们提前发现了端倪, 把人抓住了, 剩下的等赤井医生回来再说。   电话里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而且赤井医生名义上是去城里买东西的,所以老警察说等他回去再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虽然老警察的语气很严肃,赤井务武却相当轻松, 毕竟只要维兰德的儿子没失手打死人, 那就不算什么大事。   就算有, 也不是不能解决……毕竟歹徒死了问题不大, 他主要是担心黑泽阵的精神状态会变得没那么稳定。   “我这就回去。”   他挂断电话, 准备回到那座小镇。在离开的时候,赤井务武若有所思地看向这座热闹城市里的某个方向, 随即换了条路,往与小镇截然不同的方向去了。   有人在找他, 也可能是在找维兰德的儿子, 又或许是因为约纳斯、志保、菲莉娅。   不过没关系, 赤井务武想, 那些人短时间内还找不到这座小镇,而他已经在准备换个区域继续给Juniper治疗。等他们找来的时候……就什么都见不到了。   ……   赤井务武回到小镇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 他绕了路, 换了衣服和车,还有人假扮他去了其它方向, 足够把跟踪的人引开。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也不会以自己的身份再次出现,要摸到这座小镇几乎是难上加难。   他先去找了老警察。   小镇的警局里很安静,老警察正在打扫,几个年轻警察刚匆匆忙忙回来,看到他的时候还热情地跟他打招呼,说赤井医生你可算来啦。   不得不说赤井医生人缘很好。不过在赤井务武的记忆里,他在学生时期和刚刚加入MI6的时候也是很受欢迎的,直到玛丽追他……呃,也可能是他追玛丽,这种事他已经记不清了。嗯。   “所以绑架的事是……”   “赤井医生你先坐下,我们慢慢说。”   老警察给他倒了杯水,里面泡的是本地特有的果子,没毒的那种。他们坐在小镇的警署里,伴随着逐渐升起的月亮,老警察把整个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事情还要从上个月的“丧尸”事件开始说起。   疑似“丧尸”的人在小镇周围出现,但遭到袭击的不只这一个小镇,附近小镇的人也遇到了这样的生物。被抓伤或者咬伤的人身体很快就感染、恶化,最后死亡。但他们死后的尸体除了外表不对劲,根本检查不出什么异样;汇报到上面,上面认为是类似狂犬病毒感染的结果,并没有太过重视。   不过好在最近有人正在有组织地对“丧尸”进行清扫,这是镇子里的人从亲戚那里听说的,亲戚有遇到过穿着防护服的清扫队伍,不过远远地没有靠近。虽然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做到的,但很快周围就见不到“丧尸”了。   可“丧尸”虽然消失,人们对未知诡异生物的恐惧却还没有消失,附近小镇的居民们依旧恐慌,并害怕它们还会出现。   就在这个人心惶惶的时候,有人听说了一个消息:在这座小镇上,有个能治愈丧尸抓伤的“神医”,真实身份是个小孩子。而且还有更让人意外的——尚未被大部分人知道的隐秘消息,能用来治疗的药,其实是那个医生的血。   这听起来有点科幻,可“丧尸”本身都出现了,这些人就信以为真,并在生命安全遭到威胁的情况下怀着恐惧、铤而走险,想要绑架这位医生,得到他的血液,并……   留下一部分,剩下的卖出去,一定能卖个高价吧。   这就是那些人来到这座小镇的原因。   不过他们刚进入小镇,就被这几天一直很警惕的警察发现,随后假装带路的猎人把他们引到了陷阱中,并联合警察局将他们全部抓获。   现在这些人就在警察局里,等赤井医生回来再决定应该怎么处理。   老警察说到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我问了他们消息的来源,顺着查清楚了具体的情况:那天小银被狼咬了,老西蒙(猎人)猜测他的血或许有点特殊,又告诫大家不要说出去,但在场的镇民中有一位将这个猜测当故事讲给了自己的女儿,他的女儿又在去隔壁镇的亲戚家做客的时候把事情说了出去。   “他们家的亲戚最近做生意失败,家里背负了大额债务,听完这个故事后起了贪念,想凭借这个消息大赚一笔,几个男人就来了我们的镇子。好消息是他们想赚钱,就没把这个猜测透露给其他人,目前还没有传到其它地方。   “让这个猜测意外传出去的人是镇上的维修工,他很自责,希望能得到你们的原谅。”   赤井务武听完了整个过程,一直没做出什么表示,直到最后才说这种意外是不可避免的,谁都有无心泄露消息的可能,既然没造成什么后果,他的道歉我们可以接受,但希望他以后能再谨慎一点。   虽说这不过是无心之失,可“血液能治疗某种特殊的疾病”本就是容易招致祸患的消息,可能带来的危险是致命的。如果老警察没有因为警惕镇子里的异动提前抓住绑匪,或者在诊所的是个普通的小孩,或许就已经出现了不可挽回的意外。   作为一名父亲,赤井务武是这么想的。   “还有,我家孩子是普通人,他的血不能治疗被感染的人,所谓的药是刚好有治疗效果的另一种药。”   “啊……”   “至于犯人接下来会怎么样,这是警察局和法官要考虑的问题。辛苦。”   赤井务武说完,跟老警察和告别,就离开了警察局。老警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对上旁边年轻警察摸不着头脑的表情,捧着杯子慢慢喝完,最后摇摇头。   他站起来,对年轻的警察说,赤井医生于我们的镇子而言,真的是个好人啊。   年轻警察问,赤井医生当然是好人,你为什么要单说我们的镇子?   老警察笑而不语。   这对父子明显有秘密,来这座小镇也可能是在躲避什么,但他们没有过多掩饰,并不是正在被追杀的逃犯,而且赤井医生身手不凡,或许还有军方的背景,所以他们在躲避的是其它势力。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还是愿意冒着风险给镇子上的人治疗,即使因此被人盯上也没有过多怪罪……   至于他们就是把麻烦引来的源头这点更不可能,如果是那样,他们就不会选择住在这样开放、信息和交通方便、甚至有游客前来的小镇,也不会在“丧尸”事件爆发后继续留在这座可能引来麻烦的小镇上。一定要说的话,赤井医生和他家的孩子就是意外遇到这些事并选择帮助了镇民的过路人而已。   (赤井务武:倒也不必把我们想得那么好……虽然“丧尸”这事跟我们没有关系,但正在找我们的确实是各国的官方情报组织……)   “我们去镇政府。”   老警察招呼年轻的同事,往外面走。   小镇的警察局跟政府办公室只隔着半条街的路,很快就能到了。走出警察局的门,从这里往街道尽头看去,一座灰色的低矮建筑在漆黑的夜色里依旧亮着灯。   老警察一边走一边说:“有治疗的方法就会引来麻烦啊,不只是医生家的麻烦,也是我们镇子的麻烦。他们正在开会讨论这件事,走,我们去听听。”   当晚,小镇的官员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开了整整一夜的会,最终决定暂时封锁消息、保守秘密,避免再有人被“能治疗丧尸咬伤的药”吸引到小镇上。如果有人来了,就将他们骗走。   第二天,这项决定被传达给了小镇的所有居民。   赤井医生和他家的孩子,成为了不存在的故事、被编造的传说,和这个淳朴小镇里的居民共同的秘密。   ……   接下来的日子又重新变得平静了下来。   平静,指宫野志保统治研究所,对研究人员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压榨,助手冲进诊所跟维兰德先生哭诉,正好撞上赤井务武出门,只有黑泽阵在家,助手见势不妙慌忙收声,在一双墨绿色眼睛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倒退着走出了诊所;   也可能是指有人来小镇里打听消息,最终被指路指到了深山里的熊窝,小镇的居民知道这山里已经没有熊了,但打听消息的人被吓得够呛,连夜从这里逃走,再也没有出现过;   又或许是在说那只被送来三次的白狼,在跟黑泽阵打了几架后,开始厚脸皮地来蹭吃蹭喝,享受免费的医疗服务,然后再回到森林里……黑泽阵一向懒得管它,但它每次都挑宫野志保回家的时候来,于是到现在都没有挨过一顿往死里揍的打。   以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两个小镇之间的公路上已经很少再有野生动物出没了,该道路一跃成为附近最安全的野外公路。   这段时间里,赤井务武早出晚归,不知道在调查什么,小银医生毅然决然地担任起了医生的职责(划掉)……是镇民知道小银很擅长处理外伤,所以偶尔也会到诊所来找他。   约纳斯老师终于写完了他的新曲子,从一开始的乡村风情和森林乐团故事改啊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了《我在美国当夜莺》(但他给这首曲子起了个很文艺的名字,叫做《弗萨克(Futhark)于长夜》)。   他看着自己写出来的大师级曲子,愁眉苦脸地坐了一整天,最终决定重写,重写!   然后他写出了《作曲家在学数学》(但他也给这首曲子起了个很文艺的名字,叫做《克瓦希尔(Kvasir)的残响》)。   于是,约纳斯老师给自己报了个线上数学补习班。   黑泽阵完全知道,但是没说。   他找约纳斯谈论数学只是因为老师太好欺负了,别人看一眼就跑,老师却会用自己多年来早就被音乐填满的大脑艰难抠出一点知识来让自己的学生开心。当然,他的学生也确实变得开心了一点。   九月中旬,燥热的天气依旧没有恢复原状,黑泽阵也不免变得烦躁起来。   宫野志保回来的时候也只能听说他在地下室睡觉,但这个天气,就连夜间的风都有些太热,琴酒白天不愿意出现也是……可以理解的。她正在尝试理解琴酒,最后发现她跟琴酒简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物种。   她卷王他摸鱼,她上班他睡觉,她自律他任性,她科学他野生,她治病他扔药——他真的会扔!   她问琴酒最新的药味道进一步改善你觉得怎么样,琴酒会说好像忘记吃了,不记得,下次再说。   琴酒!   算了,算了,他是病人,不能跟他生气……   宫野志保冲上去就要打黑泽阵,被正在看书的银发少年单手按住,然后黑泽阵的脸上露出了“你这个战斗力怎么想出来挑战我的”的疑惑神情。   受不了了,她要跟姐姐抱怨!   宫野志保:姐姐!我受不了了,琴酒他欺负我!我明明努力想治疗他了,可他竟然不吃药!他还要嘲讽我!他甚至要管我晚上熬夜!琴酒这个混蛋!对了,琴酒他在……   宫野明美:毕竟洛杉矶那边的天气很热,黑泽先生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的吧。   宫野志保:……?   宫野明美:对了!我上次给维兰德先生发消息,想要约纳斯先生的安眠曲录音,他还没回我,是最近在忙什么事吗?还是他忘啦?志保帮我问一下!   宫野志保:…………   坐在诊所沙发上的宫野志保,瞪大眼睛,歪头,又向另一边歪头,好像刚刚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   很久,她问姐姐,原来你认识维兰德先生?   姐姐很快就回复她,说是啊,我去年在北欧,很受维兰德先生照顾呢!维兰德先生是个很好的人,你跟他相处还算愉快吧?   宫野志保用力拍了一下脑袋,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在做梦。   姐姐,你,姐姐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你你你——   她飞速给姐姐打了电话。   电话刚接通,宫野志保就迫不及待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宫野明美刚洗完澡,正在吹头发,她先关掉了吹风机,才说:“哪件事?黑泽先生的下落吗?我一开始就知道啊,维兰德先生还给我发消息说他把黑泽先生带走了,让我不用担心,先带你们从夏威夷回东京呢。”   宫野志保:“……”   所以,姐姐,你一直都知道。   “你根本就什么都知道啊!姐姐,太过分了,为什么、为什么一点都不告诉我啊!我也一直都在担心琴酒那家伙——”她说到这里就忽然顿住,咬着牙,不愿意继续说了。   担心琴酒?   她是担心那家伙,跟其他人都不同,琴酒就是不一样的,跟朋友、姐姐、同事还有工藤他们都不一样,她是怕了琴酒十几年,但那又怎么样?   那群人都在找琴酒,她就不可以担心这个人吗?   宫野明美跟小时候一样安慰妹妹,然后柔声说:“姐姐这是工作啦,没法跟你说的。”   “工作?”   “姐姐现在是曙光基金会的工作人员,暂时负责监督日本这边的情况哦。志保要帮姐姐保密哦。”   “……”   姐,一年不见,你也在干卧底了啊。   宫野志保抱着脑袋,终于发现,她认识的这些人里,好像就她没有在干卧底/间谍工作,也不是侦探了。   “而且姐姐也不是什么都没暗示嘛,我明明给志保推荐了那么多相关的电视剧……”   在姐姐的抱怨声里,宫野志保打开手机,找到这段时间以来跟姐姐的聊天记录,翻看着姐姐发给她的电视剧推荐。她的目光落在电视剧的描述上,什么森林小镇、医生父子、田园生活、豪门杀手……然后表情逐渐变得凝固。   姐姐,你发这种东西给我,难道是指望我真的看电视剧吗?谁能从这里面找出琴酒的下落啊!   她一头撞到了床上,开始打滚,一边打滚一边跟姐姐抱怨,而从她门口经过的黑泽阵往她的房间看了一眼,没说话,就这么走过去了。   以黑泽阵的听力,当然是什么都能听清楚了,诊所与外界隔音,但内部可没有,除了地下室。只要他想,坐在一楼都能听清宫野志保在抱怨什么。   小乌鸦轻轻落在黑泽阵的肩膀上,黑豆似的眼睛里倒映出银色的影子。黑泽阵戳了戳小乌鸦的脑袋。   他在等赤井务武。   以往赤井务武下午就会回来,因为要监督他吃药,最晚也是在太阳落山后不久就能回到诊所。但这几天这个人回来得越来越晚了,到今天,晚十一点,赤井务武还是没出现。   所以黑泽阵也没吃药。说的是另一种药,不是雪莉的药。   他坐在二楼没开灯的房间里,往窗外看去。月色如水,将他伸出去的手照亮。手指就停在窗的边缘,好像有道无形的玻璃将他挡住,但黑泽阵只是停在那里,分毫不差,一动不动。   赤井务武不在。   晚上监视这间诊所的人没有白天那么多,他们保持轮换,三个小时换一班,一共有四个方向的观察点,但不会很明显地往这座诊所的方向看。   森林里有岗哨。   小镇外的几个路口都有基金会的人。加油站的服务人员更是很容易安排的位置。   附近的城市和新闻报纸,以及警察系统,甚至可能的道路监控,按照基金会的习惯,估计都在他们能影响的范围内。   既然赤井务武会选择这座小镇,这里应该是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地点,保守地说,小镇的居民里可能有不少是基金会的下属,不保守地说……距离小镇不远的地方或者干脆小镇内部,就有一支配置跟军队差不了的队伍,用来应对各类情况。   前段时间来看病的居民说,有疑似部队、穿着防护服的人在清理周围的“丧尸”,那是基金会的人。官方没有针对这种情况进行妥善处理的药物,而且赤井务武不会让官方找到这附近,进而发现有能治疗被丧尸咬伤的人的“医生”。   除此之外,小镇里传出的消息,在“丧尸”刚出现的时候应该就已经被封锁了。   “十二分钟。”   赤井务武推开门的时候,听到坐在窗台上的黑泽阵这么说。   “什么?”   “还有十二分钟就零点了,那边的研究员就会因为我今天没吃药而气得跳脚。”   “你,现在快吃。”   黑泽阵从窗台上跳下来,没有要现在吃药的意思,更没打算说这个时间的真正含义是如果赤井务武没回来,他就已经走了。   虽然这些布置对普通人来说无异于天罗地网,但黑泽阵不同,他也不需要往人群里钻、寻求谁的帮助,也不是非要金钱和生活物资,他大可以把赤井务武先打一顿,然后往森林里走,越过岗哨,找时间把身上的定位清理掉,然后在几年之内彻底消失。   就算基金会再防备也没有用,既然没真把他关起来,那就没人能拦得住他。   而且他也给了某个人线索……   黑泽阵捏着正在他肩膀上打瞌睡的小乌鸦的翅膀,把小乌鸦抖醒,让它去楼下的窝里睡了。   然后他问赤井务武:“今天也有工作?”   语气里没有探究的意思,就是很普通地问了。   “嗯。”赤井务武也只是很普通地应了一声。   他正在收拾带回来的东西,有文件,也有武器,淡淡的血味正从手提箱里溢出来。对黑泽阵来说,这味道再明显不过。   “明天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会更晚,或者根本不会回来。下次见面应该是几天后,你和雪莉自己在家里没关系吧。”   “有。”   “那……”   赤井务武说到一半,才发现黑泽阵的回答跟预料中不同。他转过身,去看黑泽阵,发现银发少年靠着窗,正在安静地看他。   黑泽阵等他转身,才说:“带我一起去。”   一起去。   赤井务武反复确认这句话他没听错,他知道黑泽阵不会对他说出未经考虑的话来——除非是在吵架的时候,但就当下的情况而言,被绑架的人或者说自愿答应留下的人忽然说要跟他一起离开,本身就代表了一种信号。   “你要出去?”   “我只是跟着你。”   这两者之间是不一样的。   黑泽阵盯着赤井务武的眼睛,过了很久,才在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的那一刻,说:“别逞强,我怕你死在那里,赤井先生。”   ……   第二天。   宫野志保刚要出发去研究所上班,还没到助手住的旅店,就从小镇的居民那里听说了自己一家要去野外游玩的消息。她还没来得及打出问号,就接到了赤井务武的电话,赤井务武说回来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出发去秋游。   “认真的?我们两个……”   她张了张嘴,但事情满是疑点的时候,她反而会清楚地认识到里面有问题,于是她在小镇居民那里遮掩过去,转身回到诊所,看到赤井务武真的在收拾行李。   宫野志保问赤井务武:“你要搞什么?”   赤井务武回答了她:“出去玩,顺便解决一些问题,你这段时间也很累,药物研究也有明确的方向了,暂时放松一下——不是说你,是说研究所里的那些人,他们快把我的电话打爆了。”   是真的,虽然有他电话的就几个,但每个人都在哭诉,说最近研究所的工作就是把人当帕鲁用,唯一能喘口气的时候就是食物中毒和中暑,要不是餐厅的厨师怜悯他们,他们就要死在里面了。   但让他们辞职?NO!保密协议什么的暂且不提,他们现在可是在见证一个奇迹的诞生!还没跟上进度就绝不摸鱼!   宫野志保撇了撇嘴,心想这群人真是闲惯了,完全没有组织的研究员勤快好用(随时可能被一枪崩了的组织研究员:?),但她也知道赤井务武这次应该是需要她打掩护,就先算了。   “那琴酒怎么办?”   “他啊……”   赤井务武把收拾好的东西搬上车,宫野志保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改装过的车子缓缓驶出了小镇。这辆车外表平平无奇,但底盘很高,而且真要开起来的话,跟路上的野牛正面撞几下都不会有问题。   宫野志保本想发张自拍,表示自己正在美国进行郊外旅行,研究所的福利很好等等,却从镜头里捕捉到了后排座位上的一抹银色。   她猛地回头:“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在后面睡懒觉的黑泽阵把盖着的外衣往上拉了一下,遮住光,说:“吵。”   宫野志保没从黑泽阵那里得到答案,黑泽阵也继续睡了,虽然睡着没睡着不一定,但反正是不想回答她的问题,于是她就去看赤井务武。   正在开车的赤井务武说,他吗,他不想晒太阳,昨晚就上来了,车里也一直开着空调。   他声音很低,宫野志保也就跟着压低了声音:“他之前不是无论如何也不出门吗?”   是真的不出门啊,掉在门口的东西都是喊她去就捡的,实在不行他还有乌鸦,就跟被魔法诅咒了不能出门一样!   “这次有别的事。”   “所以我们出来做什么?我就知道不可能是真出来玩的。”宫野志保坐回去,问。   “去拍照,野餐,顺便休息,然后去森林的另一面……”   喂!   这不都是在玩吗?难道她搞错了,这次真的是出来玩的?我们三个可是知名特工、知名科学家和知名罪犯兼卧底兼组织明星啊,你们能不能有一点紧张感?   赤井务武说完了后半句:“那里有组织第零研究所下属的一个废弃实验基地,也是最近那些‘丧尸’的真正来源,最近应该是其他人在控制这个基地。我们要想办法潜入进去,拿到他们的研究资料,解决这件事。”   宫野志保缓缓指向自己:“我,和你,和他?就我们仨,去组织的实验基地,拿到他们的核心研究资料?!”   赤井务武镇定地回答:“对,这些资料应该跟组织生物基因研究有关,其中包含提取λ物质的原初生物基因,或许能对你们的研究有一些帮助。另外,现有的药物只能治愈被感染时间不长的人或者让实验体在死后恢复原状,想真正解决‘丧尸’问题确实需要拿到那份资料,进行进一步的研究。”   宫野志保:“……”   她蜷缩在座位上,总觉得自己是被绑上了贼船,前面是条彻彻底底的不归路。但问题是,这车里的两个人,她一个也打不过,而且这两个人还是她的亲戚!(以及亲戚的亲戚的儿子)   被拐来的科学家喃喃地说:“为什么不能叫其他人,你们基金会,还有那个组织不是有很多人吗,实在不行叫以利亚来开车啊……还有,你让琴酒来做什么……”   赤井务武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银发少年也正在看他,他叹气,对宫野志保说:“是他自己要来的。他说我打架太没用了,怕我一个退休老年人死在这里。”   宫野志保难以置信地看着赤井务武:“那我呢?我只是个柔弱的科学家,没有你们那样的力量啊!”   她也不能用科学的力量发出光线解决问题啊,快醒醒,她真的是战斗力只有5的科学家!   赤井务武拿出了一红一蓝两个小瓶给她。   宫野志保疑惑地接过来,发现这不是她做的药,也不是市面上能见到的药物,就问:“这是什么?”   变身道具吗?   赤井务武简单地回答:“糖,你去贿赂Juniper,让他保护你,比什么都管用。”   ……   小镇。   两个乔装成游客的年轻人来到了小镇上,说是从约纳斯先生的社交账号上摸过来的,想问问约纳斯老师住在哪里。   因为他们太年轻,金发的年轻人又有张很有亲和力的笑脸,镇民们就没有直接把他们归于听到消息来找药的行列,告诉了他们约纳斯先生的住处,并说那个音乐家正在教小孩子弹钢琴,这个时间不会见客人,你们得等到中午啦。   两个年轻人就在小镇的旅店定了两间房间。   旅店的老板特别注意了他们两个拿的护照。他们是英国人,而且是兄弟,听他们的聊天是一直在旅行并做音乐,其中黑发的年轻人会手风琴,还背着吉他包,金发的年轻人好像会唱歌,是他们乐队的主唱。   他们两个没找到约纳斯老师,就在小镇里逛了起来,看到赤井医生诊所的时候也没有多看几眼,于是镇民们就放下心来。   而事实上,这两个人去附近的森林里晃,转身就从后面翻进了那间诊所。   这两个人当然是终于摸到这里来的降谷零和赤井秀一。   “是这里吗?”   降谷零环顾四周,发现这间诊所很有生活的痕迹,跟他想象的有点不同。   赤井秀一捏了捏窗边的那只小乌鸦,小乌鸦也很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然后他也走过来,说:“按琴酒给我的线索,应该就是这里,但……”   整个诊所里都没有人。   按理来说小镇的“赤井医生”和“他的妹妹”一起出去了,居民们没看到那个银发少年离开,据说赤井医生的儿子也从不出门。那琴酒应该还在诊所里才对。   本来应该打听更多的消息,但这个小镇上的人非常谨慎,而且他们两个刚找到这里,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准备,知道赤井务武——根本就不用考虑,这个赤井医生就是赤井务武——离开后,就果断地来了这间诊所。   可他们没找到黑泽阵……   于是,他们两个把目光转向了地下室的方向。那里有扇门,没有上锁,里面还有很轻的呼吸声。   两个人打开了门。   里面是铺好的地毯、黑暗的房间,药和血的味道,刚进来他们就知道这个房间是有人住的。   然后,他们在角落里看到了一只蜷缩的,受伤的白狼。   降谷零:“……”   赤井秀一:“……”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不想先说什么,省得被对方说自己的脑子有问题。最后降谷零说我带了λ-AP13药物反应的检测试剂,试一下,万一……   试了。   那只白狼的λ物质反应呈阳性。   于是,降谷零和赤井秀一的表情变得精彩了起来。 第247章 笼中白鸟   “你觉得琴酒变成一只白狼的概率有多大?”   把那只受伤的白狼带回到车上后, 降谷零时不时地往回看,满脑子都是黑泽真的变成狼了吗,不可能啊, 那为什么黑泽不见了那里只有一只受伤的白狼呢?   他很想给其他人发消息又怕他们给自己打个问号, 最后只能问赤井秀一。   靠在车边的黑发男人点着一根烟,半晌才惆怅地看着远方的天空, 说:“从科学的角度来说……”   “你觉得现在的情况还跟科学有什么关系吗?”降谷零拿走了他的烟, 没好气地说。   其实赤井秀一也不是很想抽烟,他看着降谷零把烟掐灭扔进垃圾桶,无奈地笑了笑,回答:“我是想说, 本来就没有人类能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在死亡(Hel)雪原里长期生存, 要不要考虑一下他本来就不是人的可能?”   比如说琴酒就是那座雪原里的魔法生物, 所以才像一只野性难驯的狼, 变成人或许是因为魔法, 或许是因为诅咒,但赤井务武这次非要把他带走就是因为变化要失效了, 琴酒无法长时间维持人类的外形,要变回他原本的模样了。   这样也能解释之前他们无法理解的很多问题, 比如七岁的小孩为什么能打赢成年狼, 因为按照狼的寿命, 两三岁就可以成年了, 琴酒七岁正是狼群中的壮年;这也能解释为什么琴酒喜欢找人给他舔毛,还有为什么他不喜欢穿鞋, 以及他小时候为什么那么好骗……   降谷零:“……”   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赤井秀一,你的生物学是学到老师的肚子里去了吗?哦你好像十五岁就辍学离家了啊, 呵。用脑子想想吧,什么狼变成人和人变成狼,这怎么可能,黑泽他……等等,好像一直有黑泽阵不是人而是魔法生物的传闻,而且小泉露比和她的女儿提起黑泽来的时候也总是有点不同。   降谷零的思路逐渐跑偏。   “咳,降谷?降谷?我刚才是开玩笑的,人怎么可能变成狼呢?”   “你别说话,让我想想。”   “……?”   不过他们在这里干商量也不可能有结果,而且那个叫约纳斯的音乐家很快就要从小镇的学校回家了,两人就先把受伤的白狼安置在车上,给它进行了简单但谨慎的伤口处理,然后去见那位音乐家。   他们的身份自然只是伪装,幸好赤井秀一是真在酒吧弹过手风琴的,跟约纳斯老师进行了良好的交流;降谷零虽然对音乐不是那么了解,但也凭借他出色的伪装技巧,终于蒙混过关。   随后,他们带着那只白狼,和再次回到诊所后还是没找到琴酒的纠结心情,先离开了这座小镇。   车上,赤井秀一一边开车,一边说:“降谷,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降谷零还在想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只狼就是黑泽阵,但那个房间确实像是黑泽阵在住的,而且第二次回去的时候他还在那个房间里找到了几根银发。   他一摸就知道,那是黑泽阵的头发!他很熟悉那个手感,除了琴酒不可能还有别人!   赤井秀一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问:“你会养狼吗?”   降谷零:“……”   在研究《琴酒到底有没有变成狼》和《如果是的话,怎么才能让琴酒变回原样》这两个重量级课题前,他们需要面临另一个难题:   狼是不可能被人养的,所以他们怎么把这只狼带回去,以及后面那只狼醒了,而且看起来真的很想咬他们……   那天,正在监督电影后期,并愉快地给其它人惹火琴酒的动作添砖加瓦的贝尔摩德接到了一个电话。   久违的、她亲爱的小零的电话。   她快乐地推掉手头的事务,接通电话,问:“小零,你终于有事需要姨妈了吗?”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冷静的、说正事的声音:“我确实有事要问你,贝尔摩德。”   听起来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是什么呢?贝尔摩德也稍微严肃了一点。虽然她很喜欢开玩笑,偶尔也会故意惹人生气,但该干正事的时候她一定会干,不然也不可能在组织里待这么长时间。   她做足了心理准备,就听到降谷零问:“琴酒……呃,你跟琴酒认识那么长时间,他是人吗?或者他不是人而是狼的概率有多大?”   贝尔摩德:???   是降谷零疯了还是她疯了,又或者这个世界疯了?琴酒不是失踪了吗,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这个世界发生了新的变化?   ……   与此同时,完全不知道那只白狼又去找他的黑泽阵刚走下赤井务武的车,在开着一丛丛浅黄色小花的山坡上伸了个懒腰。   “你可算睡醒了。”   宫野志保在他背后幽幽地说。   他们一路从小镇开到山上,又绕着森林的边缘开了几个小时,赤井务武放着上个世纪的老歌,宫野志保跟他没有共同话题,也不能吵醒黑泽阵,就看实验报告并远程鞭策研究所的人,跟研究所的人一起度过了一个充实的上午。   现在已经是中午一点钟。   说野餐就野餐,赤井务武还真带了野餐的配菜,甚至野餐布、全套餐具、火腿腌肉和烧烤架,但完全没带能烤的肉类和打猎用的东西,放在车后备箱里的枪也只是用来对付人的——实验基地就在森林里,开枪会打草惊蛇。   宫野志保刚想问他既然如此你带烧烤架来做什么,准备把它拿出来晒晒,还是逃跑的时候顺便打两只动物吃一顿呢,就看到黑泽阵从车上下来了。   打着哈欠,没穿鞋,就这么踩在地上。又长长了不少的银发晃来晃去,已经扫到了稍微高一点的草叶。   “太热了,昨晚没睡着。”   黑泽阵走到宫野志保面前,看到正在专心搭帐篷的小女孩,就去搭了把手。   宫野志保一边快速搭好一边小声嘀咕:“你不是在地下室睡吗,那里一直很冷吧。”   是冷,不是凉快,地下室是控制温度的装置,让那里一直保持一个很低的温度。那个温度对琴酒来说可能很合适,对她来说跟冬天没什么区别,不然宫野志保早就去蹭地下室的恒温装置了。   什么,不能跟琴酒睡一个房间?她都快热死了还管这个?!而且琴酒亲口说过想当她爹!   帐篷搭好,黑泽阵往另一边走过去的时候,顺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然后说:“昨天没睡地下室。”   宫野志保下意识护住自己的头,但黑泽阵已经从她身边悠悠走过去了,她悻悻地放下手,问:“地下室的恒温装置坏了?”   黑泽阵打了个哈欠:“没,我跟他打了一架。”   这个“他”说的当然是赤井务武。昨晚上他们确实为这件事打了一架,黑泽阵打赢了,宣布他会跟着一起来,赤井务武也拿他没办法,但……黑泽阵还是得吃药。   于是昨晚他就没睡着,那种情况去哪里都一样,也就没回地下室的房间。倒是赤井务武被他踹去先睡觉了。   他走到赤井务武面前,干脆坐在草地上,问:“之前混进去的人已经打探好了?”   “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这么确定?”赤井务武反问。   他在做午饭前的准备工作,野外就餐会遇到的问题有很多,虽然他们两个没那么讲究,但宫野志保作为研究员比较精致脆弱,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黑泽阵把长发拢在手里,随手拿碧绿的草茎把头发绑起来,反问:“这点准备都没有的话,你自己一个人就敢往里闯?”   只要稍微对赤井务武这个人有所了解,就会知道他是个不喜欢冒险的人,有时间做准备他就一定会去做,计划能有多周密就会有多周密,这人做事向来都是滴水不漏。当然,不喜欢冒险并不意味着他不敢冒险,亲自潜入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已经到了需要赤井务武自己去的地步,不用说黑泽阵也知道这次行动的重要性。   所以黑泽阵才会在明知道赤井秀一近期会找来的情况下,向赤井务武提出“一起去”的要求。他可不想在赤井秀一刚到的时候,就跟赤井务武的大儿子说“好久不见,坏消息,你爹死了”这样的话。   赤井务武终于把所有东西都拿出来,又从野餐篮的最底层找到了一份文件,扔给黑泽阵,说:“任务资料,你自己看。”   黑泽阵认真地一页一页从头翻到尾。   跟他预计的差不多。   事情跟组织“不存在的”第零研究所有关。这是个直属于乌丸莲耶的研究机构,很特殊,保密程度很高。虽然组织里有相关的传闻,但没人知道它在哪里,黑泽阵也不知道,第零研究所只能进不能出,做的都是相当危险或者踩到社会底线的实验,有说法是一些失踪的研究员和忽然砍掉的项目就是被送去了那里。   乌丸死后,直属于他的第零研究所也停止了活动,隶属于研究所的下属实验基地也被废弃——销毁资料、药物、研究人员以及实验品,一样不落。   不过任何计划都可能会出现疏漏,这个实验基地并没有被炸掉,有几个提前预料到自己会被灭口的实验基地在爆炸的时候做了手脚,成功存活,但也导致了实验基地的暴露。现在基地被其它势力操控,对方可能是想复刻原本的实验,但实验基地本来就是对已有研究成果进行检验的地方,没有完整的研究资料,而剩下的实验材料又在爆炸中损毁了大部分,资料和技术的复原需要大量的时间和重复实验。   而最近出现的“丧尸”以及周边地区人口的失踪,都是这项技术复原的“小小代价”之一。看得出来,目前掌握了研究基地的势力对死的这些人并不在乎,即使已经出了事故也没有停止实验。   黑泽阵看完了。   很长的资料,他看这些的功夫都够赤井务武把配茶整理好了,但他还有没写在资料上的东西要问:   “实验体跑出来的原因是?”   “实验失控和内部矛盾。实验基地发生了意外,不得不补充人手,我们也是在那时候安插了线人进去。”   “基地和所谓的‘复活’资料有关?”   “不能确定。现在只能确定这个基地的研究成果与组织的基因实验有关。如果有‘复活’相关的成果,那窃取了实验基地的人应该比任何人都急切地想得到那份资料。”   “我知道了。”   黑泽阵拿过赤井务武递过来的打火机,把那份任务资料烧毁。火舌吞噬了纸页,将文字和纸张一并烧尽,只有那些情报已经留在了他们的脑海里。多余的事没必要再问,他对自己应该做什么很清楚——   摧毁实验基地,销毁实验体,干掉控制基地的人,最好把它全炸了,研究人员的去向另算,总之一路打过去就可以了吧。   至于怎么拿到实验基地里的资料,那是赤井务武应该关心的事。   黑泽阵的表现太轻松,甚至伸了个懒腰就躺在草地上了,以至于让赤井务武有所察觉地看了他一眼。   赤井务武又看了一眼。   赤井务武陷入了思考。   赤井务武终于凭借自己对维兰德儿子的了解察觉到了真相。   “给我老老实实地潜入。”   “不。”   黑泽阵懒洋洋地说。   组织都没了,他也没当反派,在这荒郊野外的鬼地方也不可能有警察或者什么人来抓他,搞什么潜入,能解决问题用什么方法不行?   他知道赤井务武不可能没带爆破魔法的道具,不如先把那个实验基地的门给炸了,然后趁乱把他们的实验室……   赤井务武打断了魔法读条:“那你留下看着志保。”   “她这里没你危险。”   “……”   “我打赢了,所以听我的。”   黑泽阵侧头看视线里竖起来的草叶,翠绿色的,生机勃勃。他躺在雪地里的时候,总是会看到雪,一望无际的白色的雪。   抬头也是,低头也是,深深浅浅的白色、灰色,以及漂亮的浅蓝色。   草根被埋在雪里,是灰色的,也会在被挖出来的时候变成深色。有小动物会从雪里偷偷钻出来,从他身边小心翼翼地经过,发现他没生气的时候,还会在他身边扒雪窝,发出很轻很轻的沙沙声。   他不觉得冷,只是偶尔会有点困,就在那片白色的天地里闭上眼睛;但他也不至于在雪地里睡着,那对任何生物来说都是过于危险的环境。   “沙沙”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   是小动物……是宫野志保蹲在他旁边,很凶地说:“你不是不吃他做的饭吗?那你打算吃什么?”   她记得黑泽阵嫌弃赤井务武做的饭,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就是不吃。就算是蔬菜沙拉这种程度,也一口都不吃,直白地说难以下咽,赤井务武也没有反驳过。   搞得宫野志保都怀疑是黑泽阵的味觉有问题了,要不是她做饭黑泽阵能吃(但是非常挑剔),她就要说她的药没问题,真相只有一个,是你,琴酒,你的味觉跟其他人不一样!   “不是打算烧烤吗?”   躺在草地上的小只琴酒问她。   宫野志保鼓鼓脸,觉得病人是一点数都没有,还想吃烧烤。但偶尔吃一点也可以,所以她也坐在地上,说:“……我就是想问这个啊,你们是带了烧烤架,但你们要打猎?不是说那个实验基地在森林里吗?开枪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   赤井务武刚好把烧烤架也搬下来了,转头对她说:“我带了打猎的工具。”   “在哪?”   “这里。”   黑泽阵站起来,问宫野志保你想吃什么。当然,森林里不一定有,但野生动物没有食品保障,不保证你吃了没事,主要是我想吃。   宫野志保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等等?”   “嗯,那我去了。”   “不是,你等等,琴酒?琴酒?!”   二十分钟后。   黑泽阵回来了。   心情愉快,身上都没有血迹,头发也没乱,一看就是经验老道的打猎好手。他甚至去那个研究基地附近转了一圈,外面守卫的人还以为接近的是一只白狼。   啧,怎么会有人把人影当狼,果然是眼神不好。要是某个枕头在,肯定就能发现他了。   宫野志保缓缓登上社交账号,发了条动态:跟研究所的领导一起出门吃野餐,对以前认识的人忽然有了新的认识……   半小时后。   黑泽阵和赤井务武在吃野餐,纯天然野生烧烤,宫野志保在一边啃火腿,愤愤地想为什么她是不敢吃这些的普通科学家。   她想吃,但是抵抗能力真的不行,没他们两个耐造,只能愤怒地登上旧的社交账号,又发了几条骂琴酒。   黑泽阵用赤井务武的手机给她点了个赞。   宫野志保:……   她决定当面骂琴酒!   她站起来,气势汹汹地说:“我、也、想、吃!”   管他呢,不就是吃东西出事吗,他们研究所的人还隔三差五就食物中毒呢。   午饭后。   他们把帐篷留在原地,车放在悬崖下,又把负责后勤和观察研究所周围情况的宫野志保放在树上,往实验基地的方向去。   黑泽阵提前看过,基金会也有线人在里面,对内部的情况大致有数。守卫人不多,但配备的武器比较先进,再就是难保不会有什么其它国家的卧底啊间谍啊什么的——别看这里守备森严,呵,谁知道有没有,这种事黑泽阵已经见得够多了。   不远处就是被森林掩盖的实验基地,属于组织的第零研究所,这是个很旧的基地,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开始它就一直在运作,直到今年年初。   通电铁丝网后是几座灰绿色的小楼,地面有些发黑,周围的树有被烧焦的痕迹,附近几乎看不到动物的踪影。森林里原本有几只潜藏的影子跟着这两个人类,可到这里的时候,它们就不敢继续接近了。   “走吧。”   赤井务武看黑泽阵没有要直接冲进去的意思,松了口气,看来潜入工作还是能顺利进行的。   可他还没走两步,就被黑泽阵拉住了,银发少年看着不远处的实验基地,说:“先等等。”   发现什么了?   赤井务武看向黑泽阵,又看向那个实验基地,却没发现什么异样。虽然Juniper的听觉是比他敏锐,但这附近也没有什么……   几秒后,实验基地的外围发生了爆炸。   黑泽阵看到火光和爆炸,以及跑去查看情况的守卫,满意地放开手,心情特别愉快地说:“我们走吧。”   赤井务武:“……”   他就不该相信维兰德的儿子不会搞事。看着已经炸了的研究所大门,以及暂时断电的铁丝网,赤井务武无奈地说行,我们走吧。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   东京。   安静的会议室里只有一个黑发的年轻男人,他坐在长桌尽头,背对着墙上的画像,正在一边打电话一边翻阅桌子上的数份文件。窗外是已经开始染上秋色的街道一角。   “资料在我手上,人也在我手上,这是你们唯一的选择。”   诸伏景光说完这句话,就随意地切断了通讯,然后看向刚推开门进来的人。   进来的人是名义上已经想尽办法退休但因为工作太多到现在还没有交接完全的黑田兵卫。当然,后半段也是名义上的,事实上他根本就退休不了,想都别想。   “诸伏君。”   “好久不见,黑田前辈。”   诸伏景光的语气谦逊礼貌,但他只看了黑田兵卫一眼,就继续手里的工作了。   黑田叹气。   他很想介意这点,可他没找到介意的理由,就从会议室的一侧走到了身前不远不近的位置,说:“我听说,就在前几天,与乌丸集团案件相关的犯人逃出监狱,在被追捕的过程中意外死亡。”   诸伏景光依旧没看他,翻开了另一份文件,接话道:“你也说了是意外。”   黑田看了他一会儿,才说:“我就当是真的。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找人。找对这份资料感兴趣的人。”   诸伏景光把手里的文件撕了,扔进垃圾桶,才站起来,走到黑田面前。即使面对的人是降谷零曾经的上级,他的话里也只有告知而不是汇报的含义。   他把一枚塑封好的芯片放到了黑田手里,然后说:“上个星期我们在长野的计划很成功,那份与‘复活计划’相关的资料的后半部分也到了我们手里,现在我们需要知道谁为了它依旧在日本境内活动,所以我向其它方面提出了【合作】……既然黑田前辈来了,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合作?   你那是直接威胁到别的国家的情报机构头上了吧。虽然对面应该是你的熟人……黑田动了动嘴角,但诸伏景光根本没有体谅老年退休人员的意思,就这么走出了会议室。   黑田盯着手里的小小芯片,又一次叹气。他确实很想退休,但他或许正在迎来一个,他年轻的时候从未见过的局面,以及看到崭新未来的机会。是的,仅仅是机会,所以他还不能就这么真正离开。   “哎。降谷,你还是快点回来吧。”   ……   伦敦。   回到家发现家里依然没人的赤井玛丽坐在沙发上,总觉得家庭团圆后和没团圆没什么两样,呵。   她收到MI6同事发来的“哇!玛丽大帝,你今天过得怎么样”的消息,差点就失手把同事拖进黑名单。   就在这个时候,她接到了来自失踪了整整一个月的大儿子赤井秀一的消息:玛丽。   她懒洋洋地回复:小子,你找我做什么?闯祸了?   赤井秀一:你跟小时候的小银见过好几次,对他也比较了解对吧?   赤井玛丽:哦,你找不到人,准备去回忆一下童年?我早就说过了,你现在还能在他面前嚣张,只是占了他小时候单纯好骗的便宜,别卖乖了小子。   赤井秀一:不。我是想问你,他小时候真的是人吗?他甚至见面就咬我。   赤井玛丽:FBI不教物种分辨?   赤井秀一:看来他是。那A.U.R.O有生物基因相关的实验吗?   赤井玛丽:……?   玛丽觉得不对。   她儿子虽然叛逆,但脑子还是正常的,不会无缘无故地问这些问题。虽然赤井秀一马上说没事,他就是问问,可能猜错了什么,但赤井玛丽还是察觉到了问题。   她当机立断给赤井务武打电话!没打通!明明几个小时前还通话过的!   好好好,赤井务武,最好别让我知道你在干什么!还有你和维兰德以前干了什么!   赤井玛丽当场就给自己定了去洛杉矶的机票!   至于为什么她要去的地方是洛杉矶……   因为就在几个小时前,工藤新一联系她问志保的事,说灰原可能在美国遇到危险了,暂时联系不上,前段时间降谷零接到了灰原奇怪的消息,但赶到旧金山的时候却发现研究所已经秘密搬迁了,之后虽然还能联系到灰原,可灰原的回复时间很规律——这对灰原来说基本不可能!她是会昼夜颠倒做实验的!她还会熬夜!看现在作息这么规律的回复,说不定拿手机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了!   所以,名侦探亚瑟·H·平井已经前往美国调查,而且他明确地告诉赤井玛丽,灰原哀出意外跟黑泽阵的失踪可能完全是同一个幕后势力所为!   至于具体是什么,名侦探没说。   工藤新一表示他有些情报还没有确定,不能证实的猜测就先不告诉玛丽阿姨了(玛丽阿姨,我怀疑绑架他们的是你老公……),随后就坐上了从埃及去美国的飞机。对,前一天他们几个侦探还在金字塔里调查案件,经历了惊心动魄的场面,但那对侦探们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根本都是小意思啦小意思。   两个小时后,赤井玛丽乘坐的飞机就要起飞。   她想,赤井务武不接她电话,还有可能跟Juniper失踪的事有关,哈,等找到人,她要打断赤井务武的腿,看他这次还能往哪跑!   而此时……   美国,洛杉矶附近的森林里,正在信号屏蔽区、根本接不到的电话的赤井务武翻进一座废弃建筑二楼的窗户,在被火烧得焦黑的实验室走廊里穿行。   确认这里完全没人后,他才继续在路上那时候的话题,对黑泽阵说:“其实玛丽年轻的时候也是很温柔的,不信等回伦敦我给你找找她那时候的照片……” 第248章 笼中白鸟   这是一座设计很完善的研究基地。   就算黑泽阵也只能做出这样的评价, 它在被建立的时候——大约四十年前,拥有着当时最顶尖的技术,无论是结构、防卫设施还是监控系统都做到了几乎完美。   但很遗憾, 这座实验基地的防御系统在年初的爆炸里损毁了大半, 现在属于半真空的状态,接手实验基地的人只是对老旧的系统进行了简单的修复, 基地的防卫更多依赖于配备了武器的守卫人员。很显然, 基地的新主人对这些过时的、维修起来还很麻烦的东西完全看不上眼。   不过这对黑泽阵和赤井务武来说是个好消息,他们“潜入”的难度降低了不止一点,这也是赤井务武原本打算单独前来的原因……   虽然现在,“单独”和“秘密潜入”两项是一项也不沾边了。   赤井务武从废弃小楼的窗户往外看, 刚才发生爆炸的是实验基地西侧、靠近边缘的一个仓库, 烟和火光正向周边区域蔓延, 门口的守卫有几个被调去救火了, 但暗处的岗哨依旧在牢牢盯着可能有人进入的地方。   这些人确实专业, 可惜他们遇到的对手要更专业那么一点,起码到现在都没人发现他们两个的踪迹。   “你是怎么制造爆炸的?”   赤井务武问。   几分钟前他还没反应过来, 实验基地就已经在他面前炸了,但那确实是个不容错过的机会, 于是他没问黑泽阵, 先进了基地, 在路上感叹了句玛丽年轻的时候也很不喜欢爆炸, 直到现在才有时间问爆炸的原因。   黑泽阵漫不经心地回答:“炸弹不是你带的吗?”   事情确实是那样,但我们带的也不是这种会自己潜入的炸弹吧。赤井务武叹气:“爆炸发生在实验基地内部, 你是趁我没注意的时候从天上扔进去的?”   黑泽阵点头:“对, 是我托人送进去的。”   虽然这个“人”也不是“人”,而是森林里的住客, 但不管怎么说都进去了,而且他们也到了目的地,能达成预期的目标就可以了,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组织的计划每次都失败,损失人手,但那位先生却不怎么找他的麻烦,不就是因为目的通过别的方式达成了吗?   “你要找的资料在哪?”   黑泽阵环顾四周,嫌弃地看着这座早就被烧毁的废弃建筑,说实话他不觉得这里能有什么东西,就连接手实验基地的人都懒得维修这里的监控系统,说明里面的文件早就被烧没了吧。   但反正无论找多久他也能带着赤井秀一五十多岁的爹从这里杀出去,就随赤井务武找吧。   “不确定。”   赤井务武打开一个实验室的门,里面当然不可能有被保存下来的资料,但有其它让人觉得意外的东西……   尸体。   被火烧成焦炭的尸体,已经辨认不出任何跟身份有关的东西,就像垃圾一样被丢在这里,有的还被踢到角落。显然后来的人只带走了还能用的东西,这些研究员的残躯就没人管了。   赤井务武蹲下来,去检查地上的尸体,说:“接手这座基地的人显然没得到最核心的研究资料,但就线人给出的情报,那几个研究员还活着,他们的说辞是——‘这里没有研发过程相关的资料,只有成品样本和实验记录,而且在实验基地发生爆炸的时候,最先被炸毁的就是重要资料保管室’。”   “他们在说谎。”黑泽阵听完,冷笑一声。   外面的人,或者说刚刚接手实验基地的人对乌丸集团的内部行事风格并不了解,但黑泽阵对这个遵循神秘主义的组织会怎么做再清楚不过了:组织的研究所、基地和存放某些东西的建筑被组织自己炸毁的时候,最先毁掉的不是“重要的东西”,而是“逃生通道”。   因为组织一开始就没想过让里面的人活下来,而不该死在那里的人会在一段时间前就被调走。   而如果想要逃出去,就必然会看到被炸毁的逃生通道,就算爆炸在中途就停止,没人不会知道往外跑的路被炸毁这件事。所以,说出这些话的那几个研究员,当时根本就没打算往外逃,他们就是在实验基地内部的某个位置活了下来,或许还距离重要资料保管室不远。   那他们接近那里做什么?总不能是路过。   “他们应该持有这项研究的核心资料,起码是部分未被销毁的实验成果,不过藏在了其它地方。接手基地的人没从他们身上找到,那这样东西被留在这里的可能性比较大。”赤井务武站起来,做了总结。   “蠢货。”   这是黑泽阵唯一的评价。   赤井务武看过来,对这个评价进行了一点补充:“也算有点聪明,毕竟他们知道只要交出那样东西,他们自己就没有价值了,一定会被灭口,所以咬死了资料已经被销毁,还能拖延一点时间。”   黑泽阵完全不买账:“既然他们有时间去找被保存的机密文件,这时间足够他们从这里逃出去了,说到底他们就是想把资料拿出去卖一笔才引火烧身,最后自己都跑不了。”   他望向走廊深处,虽然能推断出这里或许藏有某份重要的资料,但类似的、被烧毁的废弃建筑有七八座,都是实验用途,从外表上看没有任何区别。除非是原本就了解这里的人,不然不可能知道隐藏起来的重要资料保管室在哪里,遑论找到资料了。   赤井务武不会真打算在这里找到最后吧?那要花多少时间?   黑泽阵不高兴地把嘴角压下去,正准备帮这人找线索的时候,却听到赤井务武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基金会有组织另一座实验基地的建筑资料,两座基地的内部结构相似,我先来这里是因为另一座基地的主实验室在这个位置。”   这里?   实验基地北侧的角落,看起来最不起眼的地方,是你们的主实验室?算了,在这种荒郊野外,确实没有多少人会入侵进来,也没有掩人耳目的必要。   黑泽阵选这个方向进入完全是因为北侧背靠山体,地势较高,还能从很安全的动物聚居地过来,方便得很。(设计研究基地的人:什么?那种野生动物的巢穴是能走人的吗?)   “那你找,我给你看着。”   听说工作量不大,黑泽阵立刻就懒得干了,反正他是来保护赤井务武的,通常意义上的保镖,找东西的活他不干。   嗯,虽然真正的原因是天气太热,他不想动,也不想去翻被火烧焦的尸体,对他来说这里的环境确实是够糟的。当然,不想动是一回事,能打架就是另一回事了。   黑泽阵看向窗外:“有人来了。”   应该是出事后在实验基地内部进行排查的人,他们一般不会记得每个建筑内部原本的模样,只要没留下特别明显的痕迹就不会被注意到。   从这里已经能听到外面两个人的说话声了,说的不是英语,黑泽阵也没能听懂,但从他们的语气能听出明显的抱怨来。   黑泽阵压低声音,说:“我去解决……”   赤井务武说:“你去玩吧。”   嗯?   黑泽阵转头去看赤井务武,确认这人说的不是“我们躲起来”或者“不要打草惊蛇”,而是一句像是大人在干活小孩子爱干什么干什么的话——开玩笑的,赤井务武的意思是按你想的做,做什么都可以。   他的目光太明显,赤井务武就解释了一遍:“你不是说听你的吗?按你的做法来吧。”   黑泽阵看了赤井务武一会儿,笑了出来。   “好啊。”   既然你先这么说了,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就不怪我了。   银发少年转身从这座废弃的建筑离开,却没有跟那两个人碰面,赤井务武先躲在了角落里,等来巡查的人离开,才重新出来。   他没有继续找,而是站在原地默数了几分种,在某个恰到好处的时间,实验基地的警报声陡然拉响。   刺耳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整个实验基地都如潮水般沸腾,原本还在这座废弃小楼上寻找的两个警卫接到命令立刻离开,往那个方向赶去。   赤井务武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   无非就是“入侵者”、“找到了”一类的话,但还有几个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的词汇:“森林野牛”、“恐怖幽灵”、“掌管诅咒的巫师”。考虑到这是一门非常小众、甚至出于某个文明程度较低的部落的语言,出现这些不是很准确的描述,也是有可能的,吧?   算了,趁维兰德的儿子吸引视线,他去找找真正要找的东西吧。于是,赤井务武也没有装模作样继续找了,就往这座废弃建筑的地下深处,沿着明确的路线往下走去。   啪嗒。   地下室里传来脚步声,在废弃的管道后,一个像是电路板,能输入密码的装置出现在眼前。   输入正确的密码,旁边的供电系统就会被解锁,这是这个实验基地里所有供电室的解锁模式,而且密码都不相同。   不过赤井务武没有输密码,而是将它连接在带来的手提电脑上,输入了一行代码:ODIN-000。   老旧的系统终于被启动,独立的电源并没有受到建筑断电的影响,随着齿轮运作的咔嚓咔嚓声,错综复杂的管道依次往外翻开,露出后面真正的模样。   一扇金属大门出现在他的眼前,门上有个凹槽,里面是写着字的黄铜牌子。   【“奥丁计划”实验室A01】   【废弃时间:1997年4月】   【项目进度:失败。已确定毫无价值。】   ……   黑泽阵当然知道赤井务武在支开他。   赤井务武就差说“我有别的事要做,你先回避一下”了,但赤井务武都要亲自来找东西了,这项工作的重要性可想而知,所以黑泽阵也只是有点不满,至于把这人打一顿的事回家再说,现在找某些刚好撞在他枪口上的人出出气吧。   他特地走远了点,避开赤井务武在的位置,还往爆炸发生的地方附近转了转,又逮住两个倒霉研究员问了点问题,才往现在正在进行研究的实验室走。   一路上确实有人发现他,毕竟银发的少年太过显眼,但都被他直接放倒了。   几分钟后,那些人没在固定的时间里报告情况,其他人警卫立刻发觉不对,拉响了警报,但这个时候黑泽阵都已经到了跟“丧尸”实验相关的走廊里了。   实验室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连连后退,撞到了后面的实验台上,看着推门进来的黑泽阵:“小孩?不对,实验体?还是……你别过来,警卫马上就来了!”   即使看到的是个小孩,他也没有丝毫放松,不如说在这种地方看到小孩就是最诡异的事吧?!   江湖上遇到的老幼病残才是最可怕的物种啊!弱的根本不可能活着出现在你面前!   “嗯,他们一分钟就可以赶来。”   走进来的银发少年似笑非笑,随手关上了身后的门,任由报警器在他背后发出刺耳的响声。   他上下打量这个研究员,仿佛确认了什么,才说完了后半句话:“但我一秒钟就可以扭断你的脖子。”   这两句都是实话。   研究员听到他的威胁,脸色变得越来越白,因为就在他眼前,那个银发少年随手打晕了藏在门口准备攻击的人,动作轻松到可怕,表情还有点嫌弃。   他觉得自己都快要崩溃了:“你、你,你想要什么?你是谁派来的?资料真的已经被烧毁了!”   可银发少年不紧不慢地走到他面前,看了他一会儿,才笑吟吟地说:“我不是来问你要资料的。”   “那、那你是……”   不是来要资料的,那就是来要命的吧?救命啊!救命啊,警卫怎么还没过来?!   “我过来的时候问过这个基地原本的三名研究人员的相貌,你就是其中之一吧。你从上次的爆炸事故里活下来……”   “我、我是,但我——”   “别急,”银发少年依旧显得游刃有余,说出来的话却跟研究员想的任何一种都不同,“带我去参观参观你们的实验体吧,已经变异的那些。就在这里面吧?”   他看向实验室深处的门,就在从大门往里看去,嵌套的几扇门背后,有一扇标识了危险的金属门,上面似乎还有被尖锐物质破坏的痕迹。这座建筑后有个封闭的空间,就连上方都遮盖得严严实实,黑泽阵一路上就顺着过来,没有丝毫停顿。   “不行!”   研究员尖叫出声,他现在知道这个诡异的小孩是从外面来的了,因为在这个基地里的人,无论研究人员还是守卫都对里面的东西避之不及,这个外来的小鬼竟然还想往里“参观”?知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黑泽阵也没有生气,就抬手,说:“那你就先死在这……”   研究员顿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比起待会死在实验体手里,或者出现什么意外,他发现自己还是想活、起码多活那么一分钟!在那个银发少年抬手的时候,他看到对方满手的血了!   他慌忙改口:“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它们很危险,真的很危险,实验出了差错,导致变异,它们具备很强的攻击性,而且很难被杀死,所以……”   “带路。”   黑泽阵只用简单的一句话,就制止了研究员的告诫,而且他也不在乎这些。   于是,就在警卫跑进监控已经被破坏的大楼,一路上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这里来的时候,却发现实验室里所有的人都被打晕,而尽头那扇绝对不能被打开、上个月还出过事故的门,开了……   闯进来的警卫吓得连连后退,眼前的画面顿时勾起了他的回忆,当时发生的情况和死在他们面前的同事都清晰地出现在眼前,事情仿佛就发生在刚才。   那些怪物,那些被抓伤的人,还有被抬出去的尸体……   “不,快、快撤退!门被打开了!门开了!”   “叫‘清洁工’来,让他们对付那些东西!”   “救命,救命啊啊啊——”   门内。   慌乱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传到内部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几乎听不清的叫喊,走在后面的黑泽阵能听清,可前面带路的研究员总以为是外面人的惨叫声。   也是,这样的小孩不可能一个人来,应该是有人入侵了研究基地,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还能有一条活路。   他们正走在一条走廊上,两侧都是刻着编号的金属门,但有的已经被抓烂,还有的直接被撞得变形,看得出来这里经过了一场不像有现代武器参与的战斗。   研究员走得战战兢兢,走廊里没有别的声音,寂静得可怕,只能听到他自己的脚步声——他甚至听不到背后那个少年的脚步声,只有每次回头看的时候才发现人在,就跟幽灵一样!   为了给自己壮胆,他一边走一边说这里不久前发生的事……   “新的老板接手了这个基地,让我们还原之前的实验,想要让死去多年的白骨复活,我说那怎么可能,就算是原本的研究成果,也只能让尚未腐烂的尸体恢复活性——就算那样,人也是疯的!没有理智、没有灵魂的怪物!但他不相信,一定要我们做研究,复原原本的成果,可研究主任已经死了!我们怎么还原……   “新来的研究员不知道从哪毕业的,将试剂的分量用成了定量的1700倍,结果实验体出现了变异,那是我都没见过的早期实验才有过的变化。最开始我们以为实验体没事,只是快要死了,就把人扔在了下层垃圾场处理,但没过多久,我们从那扇门里听到了敲门声……还有求救声……   “有人去开门,却被黑色的爪子刺穿了大脑,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已经开始屠杀了!而且从里面还出现了更多的怪物,被它抓伤的人可能会被感染成一样的东西,基地里的人死了一大半,之前跟我一起逃出来的两个人也死了!我躲起来了,我活下来了,后来我听说他们派了新的人来,把这些杀不死的怪物关回到了‘垃圾场’里,这扇门也被封死了。”   他停在另一扇门前。   这扇门周围比外面的还要惨烈,可以看得出来这里经历过爆炸、枪机、利刃划伤,就连地面的缝隙里都还是暗红色的没清理干净的血,很显然,打扫的人根本不愿意靠近。   研究员最后向那个少年恳求,声音也哆哆嗦嗦的:“真的不能打开,你听到我说的了,这扇门一旦打开,里面的东西出来,我们就都会死!我这是在救你!”   黑泽阵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说:“意思是你的权限能打开吧?好了,开门。”   研究员惊呆了,看着这个少年,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却发现墨绿色的眼睛里是冷漠的威胁。   像某种野生动物一样,懒洋洋地跟在他后面,没有做出什么只是因为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不感兴趣,懒得动手。   但如果他要跑,或者拒绝要求,那事情就不是这样了。   研究员一生仅有一次的灵感大爆发让他意识到,眼前的少年可怕程度,或许并不比门里的那些东西低……   “真的开……”   “快点。我没那么多耐心。”   黑泽阵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把枪,他刚做出这个动作,研究员就浑身一激灵,匆忙找出自己的工作卡去开门。他现在有研究所最高的权限,新的老板根本不知道这个权限到底有什么含义,只是在他说“很多地方没权限没法用啊”就重置了系统,把这个权限发给了他。   所以,他能打开这扇门。   研究员吸气,呼吸,吸气,不就是死吗?都这样了,要死就跟外面那些人一起死!而且被它们抓伤还能再活一段时间,就算是变异也能保持短暂的清醒,他可以撑到去找实验室这段时间里开发的抑制性药物,只要来得及就还能变回人!   他眼一闭,心一横,打开了门。   沉重的大门轰然打开,从中间裂开一道缝隙,然后缓缓向两边移动。里面是一片黑暗。   研究员后退,后退,再后退。   黑泽阵站在门的正前方,饶有兴致地看着那片黑暗,他在听,听从里面传来的声音。很远,或者很近,从下方传来的——   忽然,从黑暗里猛地伸出了一只覆盖着黑色结晶的巨大爪子! 第249章 笼中白鸟   这只爪子扒着门缝, 将尚未完全打开的门向外拉去,金属门发出刺耳的声响,而站在门口的研究员艰难地挪动脚步, 终于发出了一声绝望到极点的尖叫声!   他连滚带爬地往回跑, 在看到那只爪子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唯一能想的就是跑、快跑!   他不会是第一个死的, 那个小孩还挡在……   哎?   在某个瞬间,他忽然觉得身体好轻,下一秒整个世界完全颠倒过来,他看到的是自己没有头的身体、向他抓来的黑影, 以及依旧站在门口的, 正在往他这边看的银发少年。   为什么没有攻击他?他明明站在门口, 明明更近啊, 为什么直接追上我了?这是研究员最后想的一个问题。   他张了张嘴, 却没能再发出声音,因为他已经没有了声带, 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头颅。死亡的阴影已经降临到他身上,但他逐渐缺氧的大脑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怪物。」   「你也是怪物, 跟他们一样的怪物!」   黑泽阵就看着从那扇门里出来的黑影直冲着研究员而去, 在他回头的功夫已经彻底把研究员杀死, 甚至来不及阻拦。他看着那个穿着白色衣服的身影, 虽然那件衣服上已近满是血污,但还是勉强能分辨出来这是实验基地里的研究员。   所以, 被感染的人也不是不可能成为新的“异变体”, 只是需要某种条件吗?   既然人已经死了,黑泽阵就冷漠地看着那边的研究员, 想知道会不会发生变化,但他的尸体一点变化都没有,完全没有要忽然起来变成什么东西的模样。   “然后是你……”   黑泽阵又看向那个黑影,穿着研究员的破破烂烂的衣服,手臂和脸上部分覆盖着黑色的结晶,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身体也异常枯瘦,骨架变形,不知道是男是女;这个异变体的胸前也是有黑色结晶的,长长一条,黑泽阵推断这是当初这个人受到的伤,而这些东西就是从伤口侵入到他的身体里的。   当然,这不是“丧尸”。这个人基本保留了生前的行为习惯和移动速度,刚才甚至下意识地想从口袋里掏什么东西,但已经没有口袋了;他应该也看不到什么,只是凭借别的感官来进行判断。   至于小镇的约翰先生遇到的那个“丧尸”,可能是生前就属于这个基地的警卫所变成的,原本身体素质就比较好,追上小镇短跑冠军也不是没有可能。   现在,这个研究员异变体往黑泽阵的方向“看”过来,它盯着黑泽阵“看”了一会儿,就完全没管,往外面去了。   “哈。”   黑泽阵笑出声。   他笑着笑着,表情就冷了下来,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冷。或许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笑话。   “把我当同类……吗。”   他发出不满的声音,下一秒就微微屈膝,往正在往外走的研究员异变体的方向冲了过去!   黑泽阵单手按住异变体的脑袋,另一只手刺进他胸前的伤口,直接穿透了它的身体!   那些坚硬的黑色结晶体刺伤了他的手指,却在黑泽阵血液流出,溅到上面的时候融化成无色的水,滴落到地上,而那个研究员异变体挣扎了两下,从喉咙里发出什么声音,身体就忽然抽搐起来,最终往黑泽阵的方向咬了过去!   黑泽阵拧断了他的脑袋。   然后卸掉了他的四肢。   因为保持了人的习惯,做到这个地步,研究员异变体就只能在地上挣扎,即使还没有死去,也不动了。   黑泽阵发现这东西还没死,不由得挑眉,果然,实验基地把它们扔在这里,而不是弄死的理由就是他们根本杀不死这种东西。除非物理意义上的毁灭,但那太耗时间。   黑泽阵想了想,徒手掰开那些黑色的结晶,看着它们融化成水,没掰几下,还在挣扎的异变体就不动了。   他重新站起来,拍了拍手。墨绿色的眼里是嘲讽,再明显不过的嘲讽意味。   “复活?乌丸,你还是这么可笑。”   这根本不是什么复活。   尸体就是尸体,已经死了,活着的是那些结晶,是生物基因实验的成果,是混合了多种未知基因造出来的寄生生物。   它们入侵人的身体,伪装成人还活着的模样,甚至能操控尸体行动,说话,但终归不像人类。它们侵蚀人的细胞,同化,汲取营养,然后生成新的族群,并通过伤口转移到其他生物的身体中去。   因此,新生的、尚未开始繁衍的生物群无法有效地感染其他尸体,更不用说活着的人,人体内的免疫系统勉强能跟少量的这种生物对抗,所以那几个镇民才能活下来;但如果有实验室里的物质作为养料,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在最初的那个异变体被丢下来的二十号,这里面的实验体尸体,就已经成为了他们大量繁衍的温床,因此当它们逃出来的时候,这些研究员也被感染了。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生物都能,或许跟基因的演化有关,那群白狼很显然也接触过“丧尸”,却完全没有……   时间问题?   不。   这种生物没有大范围扩散,因为它们生存和繁衍需要的不只是尸体,而是另外的东西。或许是实验基地里的物质,研究成果,或者别的东西,离开实验基地后它们得不到补充,就会渐渐失去活性……   雪莉似乎说过他们的研究所也被“丧尸”袭击过,这么说来,雪莉也在做跟“λ-AP13”相关的研究,那他们的研究所里就存在不少“λ”物质或者相关的衍生物,那些东西被吸引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啪嗒。”   “啪嗒。”   有脚步声从黑暗深处传来。   黑泽阵没有直接理会,而是先拿起了研究员之前用过的那张工作卡,放进衣服的口袋里,才往里走。   实验基地赶来的“清洁工”,或者说刚刚针对这些异变体建立的处理队伍,就看着走廊深处的那个银发少年甩了甩手,走进了那片黑暗里。   “要,要进去吗?”   “那是什么东西,也是从里面出来的?”   “只能是从里面出来的,他刚才被抓伤了,被里面那些东西抓伤可是会立刻变异的!他没有!他肯定本来就是从里面爬出来的怪物!”   “那入侵者呢?不是说入侵者就是个小孩子吗?!”   他们的队长,在这里工作了很长时间忽然被分配到这个死亡队伍里的老人抬了抬手,让他们安静。   他穿着防护服,通过通讯设备对队员们说:“我们的工作是不让他们出来,不用进去,就在这里看着。”   进去?   开什么玩笑,防护服和陶瓷板只能保护他们一次,被攻击的第二下就有可能划破皮肤,发生变异,他们是来上班的,不是来送命的。   队长往黑暗中望去,那个银发少年已经消失了,他可以确定对方察觉到了这队人,却一点反应都没给,直接就进去了。   入侵者?   不,这地方对祂来说,说不定跟回家了一样……   ……   “奥丁计划”实验室。   赤井务武坐在黑暗的实验室里,这里除了大门外就没有还能接电的地方了,门口的位置还能打开灯,里面就是一片漆黑。   幸好他带了手电筒,还能在这里查找资料。   那些失败的、错误的甚至接近成功的记录他一概不看,看的是这里的人员清单还有物资走向,以及一些重要工作报告的联络对象。实验都已经失败了,对任何人来说都没什么价值——新闻记者和评论家除外,当然或许正在找素材的小说家也会感兴趣。   他翻看了所有的名录,特别是跟第零研究所有关联的部分,终于在一份项目申请的同意签名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宫野艾莲娜。   时间是十五年前,在那个时间,她本应该早就死了。   赤井务武拿着这份申请书多看了一会儿,拍了张照片,却没有过多停留,而是继续翻找。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份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文件上。   这是一份人员调动的报告,时间是1996年2月,也就是这个实验室关闭前一年。   “……研究所发生事故,回调研究员14名。”   重要的只有这一句话。   然后赤井务武去翻找人员的出入记录,上面有申请理由和批准与否的说明。在1996年2月的这个时间,有多名人员离开实验基地的原因是——   调动,前往格陵兰岛。   寂静的空间里只有翻动文件的声音,就连一丝一毫的生物气息都没有。黑暗里手电筒的光照亮了文件,也照亮了赤井务武的半张脸。   他依旧冷静。   他把文件一张张拍下来,又环顾四周,金属的文件柜反射着冷光,封闭的空间里完全没有要老化或者生锈的意思,只要关上门,这里就还可以继续存在几十年、几百年。   但或许没有那个必要了。赤井务武把散在周围的文件搬到一起,拿出带来的酒瓶。以野餐的名义带来的高度酒……但里面装的其实是很容易燃烧的油。   半透明的油脂在地上拉成一条长线,经过沿途的实验室,而赤井务武倒完最后一点,站在了最开始的大门前。   他拿出打火机,点燃脚下的油,看着一道火线往黑暗中冲去。   他静静地等了十几分钟,等到里面的温度都快要降下来的时候,才重新关上了管道后的门,往外走。   此时,外面已经变得一片混乱。   尖叫声,混乱的人群,血味,比来的时候更大的硝烟,毫无疑问这里刚刚又发生了一起爆炸。赤井务武走到一楼的时候,整个地面都在晃动,不过爆炸的不是他这边,毕竟已经炸过了,另外半边还在坍塌。   他往已经没有玻璃的窗外看去,发现有研究员正在试图往外逃,实验基地的大门却被彻底封闭;倒塌的建筑下是明明只剩半个身体还在挣扎的某种东西,持枪的人向正在接近的异变体射击,可这样毫无用处,他一退再退,最后异变体猛地扑向了他!   活脱脱一片人间地狱。   赤井务武心下一沉,更谨慎地往外走,避开了最危险的区域,还没走出北侧的角落,就听到一侧传来的声音。   他连忙闪开,却有人出手,将快要抓到他的异变生物按在了地上。   从建筑上方跳下来的黑泽阵动作很快地处理掉那个从地下上来的人,任由自己手臂上的血滴落到对方身上,等它不动了,才扔在一边,看向了赤井务武。   “怎么回事?”赤井务武问。   “跟我没关系,我在外面扔了个实验体,他们想趁机对它进行研究,根本不懂研究的人给它注入了那些基因实验的产物,结果在场的人全都被感染了。”黑泽阵的语气相当差。   他从那扇门进去,一路杀到底,压根没把里面的东西放出来,结果他把里面的东西打扫干净,拍拍手回来一看,外面异变体大爆发,哈?   看着异变体满地跑的场景,黑泽阵都懵了,但这锅他不背,他倒回去看了一圈实验室里的情况,穿着防护服的尸体、碎片、被打碎的实验用具和已经变得空荡荡的注射器,想想都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无非就是实验基地的新老板看到那具尸体,外行指导内行,才导致了大乱,现在接手研究基地的人也慌了,关闭了基地的大门,指挥他的人把里面的人——无论有没有感染——全部杀死,以绝后患。   “贪婪就是人类最大的敌人。”   黑泽阵已经懒得评价了,最后就说了这么一句。他出来后也尽量帮忙杀了,但他出来得有点晚,除开已经逃出基地的幸运儿,这里面已经不剩几个没被感染的人了。   他抬起手,遥遥指向那边爆炸的区域,说:“我出来的时候那里面的人已经都被感染了,我就用自毁系统没启动完的部分把剩下的建筑都炸了。它们能控制尸体的部分,也能让细胞再生,但对高温和物理粉碎没有抵抗力。”   赤井务武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但他还是在看黑泽阵的手臂。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的手怎么回事?”   “……”   黑泽阵也顺着赤井务武的视线,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臂,上面是错乱的、一道一道的伤痕,但从伤口里流出来的血,却变回了原本的鲜红色。   他假装想了想,说:“出去吃了个饭?”   赤井务武听懂了,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别吃那种东西。”   他要去捉黑泽阵的手臂,黑泽阵却闪开,一边往前走,一边语气随意地说:“都是饮鸩止渴,这样比吃那种药来得强吧?还是说,那些药根本就不是用来治疗我的身体的?”   赤井务武追上来,终于抓住了黑泽阵的肩膀,跟他对视。   “Juniper。”   “我从一开始就是与人不同的异类,不用把我想得太喜欢跟你们一样。”   银发少年回过头,银发顺着脸颊落下,露出清晰的暗红色血痕来。明明外表没有任何变化,却让人发冷。   赤井务武伸出手,把他脸上的血擦了擦,说:“走吧,我们回去,这里得叫其他人来处理了。”   黑泽阵说,好,但剩下这些人不是它们的对手,也不能让它们从这里跑出去,让我先把这些东西干掉吧。   他把那张已经用过不知道还有没有用的工作卡塞到赤井务武手上,转身就往混乱的人群中去了。   而在被救下来的研究员,或者警卫,又或者已经逃到铁丝网外面的人眼里,那个银发少年应该是……   “我看到了!他就是从地下,从那堆尸体所在的地方出来的!他也是那种东西,他就是,等他出来我们都会死!”   躲在铁丝网外面,不认路也不知道应该往哪逃,腿都软了只能坐在地上的研究员说。   “但是……”   “变异的实验体在没有明确攻击目标的情况下才会有互相争斗的可能,你看它们根本就不攻击他啊!都是他主动去杀的!他肯定是他们的一员,全新的变异怪物!”   “呃,这……”   “这么说吧,我告诉你,其实在我们来之前,这里的研究员就在进行实验!我听那个研究员说了,下面还有个更隐秘的实验室,里面可能封存着危险的怪物,他可能就是那项实验的产物!”   “……”   “是的,没错了,只有这一个可能,他就是丧尸病毒的原体,异变生物的新王,开启世界末日的灾难源头啊!”   “………………”   站在研究员旁边的白马探终于听不下去了。   他看看这个精神崩溃好像马上就要疯了的研究员,又看看铁丝网另一侧怎么看都是人的银发身影,最后问他身后的工藤新一和小泉红子:“他的精神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幻觉?”   工藤新一迟疑地回答:“可能吧……我也没看到什么,小泉你呢?”   小泉红子,在场的人里唯一一个真的跟魔法和神秘学沾边的人回答:“没有,他只是单纯被吓破胆了。”   他们刚到。   事实上,他们不是来找黑泽阵的,找到这里来是个意外。虽然工藤新一叫小泉红子来是想问问她能不能找到黑泽的下落,小泉表示人在美国,别的不好说,白马探刚好也在和工藤一起从埃及回日本的飞机上,就跟着一起来了。   注:他们到洛杉矶是前天的事,工藤新一受赤井秀一的委托给玛丽打电话的时候,其实人早就到美国了,只是赤井秀一托他把玛丽叫来洛杉矶而已。   几个少年最开始要找黑泽阵,走到半路上却发现了埃及案件的新线索,调查着调查着就发现那个案件的幕后黑手人在洛杉矶,并且好像在鬼鬼祟祟地进行什么行动。   不知道对方遭遇了什么,两个侦探加上魔女的调查让对方跟惊弓之鸟一样逃亡,最后他们在洛杉矶展开了追逐战,警方和FBI也参与其中,可惜没能抓到人。而工藤新一和白马探在后续的调查中,发现了新的线索,循着蛛丝马迹到了这深山老林……   就见到了封闭的实验基地,被吓疯的研究员,铁丝网里的爆炸、混乱、疑似丧尸的东西,以及正在乱杀的黑泽阵。   工藤新一:等一下。   他刚觉得自己要过个SAN CHECK,就发现黑泽阵真的在里面,那头银色的长发实在是太显眼了,更不用说那里面只有他一个人始终从容游刃有余。   然后他们几个就听研究员绝望地说黑泽阵很有可能是从里面爬出来的怪物,几个少年听完就emmmm……   你说他和普通人不同,那大概是真的,但他肯定不是打你们这出来的,不要给你们的基地贴金了,我保证你们养不起他。(*是工藤新一用黑羽快斗的声音配的音)   坐在地上的研究员听到他们不信,刚想说什么来证明他的话,就发现那个恐怖的银发少年往这边看过来,然后往实验基地大门的方向走来。   守在大门的守卫看到他,也无意识地往后退,根本不敢开枪,反正枪对这种东西也没有用处。   银发少年就往他们那边看了一眼,懒洋洋地说:“让开,我不杀人类。”   他们让开了。   不然呢,真的跟他打?   什么,我打这个……这个,这个单杀一个基地的丧尸的不知道谁,真的吗?   黑泽阵走到实验基地外,那个研究员和几个少年面前,停下了脚步。   研究员顿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啊啊啊救命啊我们要死了要死了——”   黑泽阵多看了工藤新一两眼,分辨出这不是小白鸽,是小侦探,才不满地问:“你们来干什么?”   工藤新一:“……”   不是,黑泽哥,失踪的人是你吧,你为什么先质问起我们来了啊?!虽然这个地方是危险了一点,但就不能是我们来救你了吗?而且听说你在这里当什么异变原体、末日先锋、丧尸之王……   他还没开口问黑泽哥你真不是被抓到这里来了吗,就听到黑泽阵冷冷地补充了一句:“我也刚来。”   工藤新一听到他的语气,光速改了自己要说的话:“对不起黑泽哥我们也没想到这里危险到这种程度,但附近没有信号,我们出去就报警!!!”   黑泽阵满意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又看向了白马探和小泉红子。   白马探:“……”   好像、快斗是说过,诺瓦利斯的真实年龄就比他们父亲小点,这人还有点喜欢当爹。   本着诺瓦利斯不在的话他们真有可能栽在这个“丧尸”窝里的可能,白马探跟黑泽阵道谢,又说他其实跟朋友联系过了,如果他的信号消失就让人来找,现在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小泉红子:“我是魔女。”   黑泽阵:“嗯。”   他知道小泉露比那个半吊子都能开传送门跑,那小泉红子应该也能做到,不过他从没见过露比开传送门……可能是,学艺不精,成功率低,到现在都没用上吧。   黑泽阵又往门里的方向看了看,里面的东西被他杀得差不多了,就算那些寄生生物还有活着的,只要没人再作死,短时间内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你们怎么来的?”   “啊,白马有开车……”   “那你们自己回去吧。”   黑泽阵本来在想怎么把几个小孩带回去,毕竟加上这三只就是六个人,车里可能放不下,是不是应该把哪只小孩放在车顶,既然他们自己开车来,待会还有人接,他就不管了。   他转身,对那边依旧警惕的守卫说:“让你们老板销毁所有实验材料,把这里炸了,如果他不想真看到世界末日的话,就按我说的做。”   守卫的人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又看看那边的几个小孩,看工藤新一他们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敬意。   至于那边的研究员,人已经懵了。   有个守卫问:“请问您到底是……”   黑泽阵伸出手,让天空中的小乌鸦落到自己的手臂上,漫不经心地回答:“我?你们在我家门口制造了这种东西,我只是来找你们算账的人而已。”   要不是丧尸跑到诊所附近,他怎么会知道出了这种事。   守卫大惊失色,看着黑泽阵的背影,对其他人小声惊呼:我知道了,他就是这附近传说里的森林之神!我就说火烧森林会遭报应吧!! 第250章 笼中白鸟   实验基地里面一片混乱, 滚滚黑烟飘在森林的上空,森林火警和被白马叫来的人很快就会赶到,黑泽阵可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打算。   他也不管几个守卫欲言又止的反应, 就要去找赤井务武, 工藤新一连忙拉住他,小声问:“黑泽哥, 你不是应该被赤井先生绑……”   “Juniper, 别吓他们了。”   赤井务武刚好走了过来,看到这几个小孩,他也很也疑惑为什么工藤新一他们会在这里。   怎么,这种深山老林里也能随机刷新出侦探?   两个侦探面面相觑, 最后一同看向赤井务武, 把赤井务武都看得有点意外。   赤井务武看看黑泽阵, 黑泽阵表示他什么都没干, 也没有吓唬小孩, 赤井务武就问几个少年:“你们怎么了?”   工藤新一:“……”   看起来这两个人好像是一起来实验基地的,虽然赤井务武不是直接从里面走出来的, 但确实是来找黑泽阵的。   白马探:“……”   所以这是谁?   最后,工藤新一用出了他在第二次上小学一年级时候学会的装傻技能:“没什么, 就是之前听说琴酒哥哥被绑架了, 我还以为是真的呢, 哈哈, 哈哈……”   赤井务武说:“啊,是真的, 我绑的。”   工藤新一的笑声戛然而止。   啊?   然后他就看着黑泽阵对赤井务武说不想走了, 背我回去,赤井务武叹气, 说既然这样你去那里面做什么。   赤井务武又拍拍小侦探的肩膀,对工藤新一说这件事请你们暂时保密,接下来两个人就一起离开了实验基地附近。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茫然了很久,直到那两个身影从他眼前消失,白马探喊他,他才一拍脑袋,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坏了,我忘记跟他们说赤井哥已经摸到他们家门口了!”   刚才的场面太过震惊,让他直接把这件事忘了!   他往那两个人离开的方向看去,森林里的道路错综复杂,一不小心就会迷路,而且也不知道他们去哪,这地方更没有信号……但肯定是要回家的吧!   “白马!小泉!我们快出去,不然要出大事了!”   工藤新一就要跑,被白马探拦住了。   白马探按着额头,无奈地说:“工藤,来接我们的人马上就到了,而且我们还得跟警察说明情况。还有,你是不是有很多事也忘记告诉我和小泉了?”   他的朋友叫了警察呢,待会找不到他们,估计又要折腾一段时间。而且他看诺瓦利斯也不像是被人绑架的样子,那两个人很熟悉,倒像是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   “啊啊啊不是啊白马,你听我解释,这件事真的很紧急,真的,会死人的!”   ……   下午。   从森林回去的路上是黑泽阵开车。他们避开了可能有人的路线,就像普通出来野餐一样若无其事地穿过了警察的封锁线。   他们选的是最偏的路,当地的警察不认识他们,只看到出来玩的一家三口,就告诫他们森林附近有危险,最近不要再进去,就放他们离开了。   虽然拿到的资料并不完整,只有实验室里的资料,但宫野志保坚持她可以就这些资料进行研究,并强烈要求现在就回研究所。   于是黑泽阵就先把“绿色安全生命健康研究所”的名誉所长宫野送回了隔壁小镇,让她去视察工作和给她手下的研究所成员(包括她的老师、研究所的所长和副所长)安排新的任务,随后才带赤井务武回家。   但就在他们接近小镇的时候,本来在讨论今晚吃什么的两个人却忽然变得警惕了起来。   明明前方是跟以往没有任何区别的小镇街道,黑泽阵却挑了挑眉毛,嘴角带了点笑意:“有人。”   赤井务武当然也发现了。就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有人进过诊所,而且不是小镇的居民。   黑泽阵径直把车开过了诊所,继续往前开去,懒洋洋地对赤井务武说:“看来有人越过基金会的封锁,摸到这里来了,你不是说没人能找来吗?”   “也有例外。”赤井务武无奈地笑了一下,他知道有人在找他,但没想到这么快,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你儿子来了?”黑泽阵了然地说。   这两个月里发生的唯一意外就是“赤井秀一被绑架事件”,将这两者联系在一起的话,就是赤井秀一用自己被绑架的事做饵,把他父亲钓了过去,并找到了被藏起来的黑泽阵。   不难推测,赤井秀一从上个月开始就怀疑赤井务武了,并顺着赤井务武留下的线索一路调查,或许还得到了他的前工作单位FBI的帮助,不然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赤井务武用打火机点着一根烟,打开车窗,说:“我知道秀一到了洛杉矶,却没想到他今天就能到,本来想从那个基地回来就带你和志保搬家的。”   确实该搬家了。   小镇的传闻,找到这里来的约纳斯,因为研究停滞逐渐变得暴躁可能引起怀疑的雪莉,以及……呵。   黑泽阵没有多说,只是问赤井务武:“所以你打算怎么办,赤井先生,是直接离开这里,还是回去把你儿子也绑了?”   赤井务武知道黑泽阵是故意这么说的,表情有些无语:“现在走也来不及了。”   黑泽阵愉快地说:“好,我现在就去绑架他。”   赤井务武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觉得有点头疼:“别欺负我儿子了。”   维兰德的儿子和他自己的儿子,他是一个也管不了,两个凑在一起岂不是要天天打架。虽然赤井务武有时候也想叫他儿子来替他挨打,但秀一可不像Juniper这么好商量……   黑泽阵哼了一声,在说:“你是怕我被他拐走吧?”   赤井务武心说你不把我儿子骗跑就不错了,你们俩都不是会听别人说话的人,但他看到车子快要驶出小镇,就把这话咽回去,换了一句。   “你在这里也待够了。”   “嗯。”   黑泽阵没有否认。   他确实已经待够了,他对小镇的生活没什么意见,但他已经吃够药了,也不想继续去猜赤井务武到底想干什么。   说到底从维兰德死后,A.U.R.O就在赤井务武的管理下,黑泽阵到现在都没去看基金会的记录,也不知道这十三年来赤井务武做了什么布置,或者组织毁灭后还没解散A.U.R.O是有什么打算。   因为他跟维兰德的约定已经结束了,现在他不属于A.U.R.O,也没有继续做什么事业的打算,他只想回老家休息,在那之前可能去旅游——不管去哪,反正不是被圈在某个指定的范围里「养伤」。   太阳正渐渐落到地平线以下。   车子离开小镇,沿着道路继续前行。前方的视野相当开阔,一望无际的原野依旧是没有被秋日浸染的碧绿,只有零星几棵树偶尔出现在小镇外的公路上。   老树被风吹歪,几只灰色的麻雀落在枝头,歪歪小脑袋看远处正在驶来的车子。   “被你儿子算计了,感觉怎么样?”   “还行。他都三十多岁了,能算计到我不是很正常?我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从美国回去,本来准备半退休跟玛丽带两个孩子过日子去了。”   “嗯,然后你儿子单身未婚,刚丢掉工作,临时挂靠的单位是签卖身契的黑心组织,两个前女友一个是表妹一个是FBI,还要栽在我身上随时可能丢半条命。跟你差了不是一点半点,是吧?”   黑泽阵说这话的时候是在笑的。他从后视镜里往公路的后方看,没有车追上来,但这不代表没人在跟踪他们。   赤井务武也跟着笑了。   “至少他没被朋友打电话叫去解决案件,从此失踪十八年,这么一想也还好。”   “你确定?”   “……大概吧,至少秀一的运气不至于那么差。”   虽然赤井务武很想说秀一应该不至于像他一样被卷入到组织相关的案件里,世界上也没那么多组织给他们碰瓷,但如果只是说被朋友打电话遇到麻烦的话,那秀一的朋友……大概是不比他少的。   而且给秀一打电话的指不定就是那个国家的情报机构的核心人员,到时候怎么着也该算是个国际事件。   黑泽阵踩下油门,低笑:“他运气不错,但某些人可未必。”   比如说每次都倒霉地出现在大型案件案发现场附近的小侦探,和另一些小侦探,以及自己本身就在危险工作岗位上频繁出没的公安先生,要是降谷零到了给赤井秀一打电话的程度,那事件牵扯到的东西八成是跟普通这个词毫无关系的。   他向赤井务武伸手,说:“糖。”   赤井务武还在想刚才出现的几个小孩,其中那个姓工藤的少年,好像跟秀一很熟……   他听到黑泽阵的话,停顿了一下,才回答:“……给志保了。”   然后黑泽阵就用谴责的目光盯着赤井务武看。   赤井务武叹气,他当时就应该留一块的:“先甩开追踪我们的人吧,基金会的联络点就在前面。”   正在开车的黑泽阵很自然地把手放下,收回去的时候流畅地解开了安全带,与此同时他笑着对副驾驶位置上的赤井务武说:“不用那么麻烦。”   赤井务武脸色一变。   他就要去抓住黑泽阵的胳膊,可下一秒,正在高速行驶中的车猛然撞上了侧前方的老树!   树干被硬生生撞断,在树上打瞌睡的几只灰麻雀眼看着车往自己的方向撞来,惊叫着扑闪翅膀飞上了天空!   剧烈的撞击完全没损坏这辆改装过的车,安全气囊弹出的时候车里的两个人已经打了起来,刚才在实验基地里经历的混乱场面仿佛根本就不算什么,现在才是热身后的真正战斗!碍事的座椅已经放下,但无论如何车内狭小的空间也不支持两个人的打斗,相比之下用着少年体型的黑泽阵没有受到那么多限制,在赤井务武要抓住他的时候他已经先出手,两个人都很清楚,这些天来他们就没有真正打过,都有留手,到现在事情却到了不得不「真正」解决的地步!   黑泽阵的情绪可以说是相当畅快,毕竟他已经忍了赤井务武一个月,再加上没摸清楚情况和「帮手」没来,可以说他确实每天都在想把赤井务武这人给打一顿。   “没想到?”   战斗的间隙里他还有心情嘲讽,一拳往赤井务武身上砸去;可赤井务武的心情就没这么好了,维兰德的儿子说着关心老年人,实际上没有要尊重他的半点意思,跟他打和对付那些异变的人都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往死里打的。   或许区别就在于维兰德的儿子真的会手撕异变的人,但在打死赤井务武前会收手。至于几分死,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赤井务武避开黑泽阵的攻击,在不利于自己的环境下寻找下一个机会,他摸到背后的门把手,表面上还在无奈地说:“我只是没想到你会选择现在动手。”   这可不是个好时机,除非Juniper想跟秀一……等等。   赤井务武忽然反应过来:“秀一是你叫来的?”   黑泽阵的笑这才到了实处,他用膝盖压住赤井务武的手臂,还有心情整理自己的头发,他一直等到赤井务武自己发现,才故意慢吞吞地回答:“没有,他是自己找来的,我只是提供了「线索」。”   这是两回事。   他确实没有跟赤井秀一交流,毕竟他了解赤井务武和基金会,可他们也同样了解他。与其花费心思跟数目众多的人进行心理战和反复博弈,还不如另辟蹊径,做点别的等人来找他。   毕竟只要赤井秀一要找,而他没打算对这个人隐藏,那一定就是能找到的。   黑泽阵似笑非笑地重复了最开始的那句话:“被你儿子算计了,感觉怎么样?”   “感觉……”   赤井务武可算知道黑泽阵最开始是在问什么、又是在笑什么了。   这里处于公路的中段,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确实是基金会的监控范围外,就算有人接到消息也不可能及时赶来。   他顿了一会儿,才回答:“我可以去跟维兰德说,他儿子管我叫爹,这个家里已经不需要他了。”   说话的时候打斗仍在继续,黑泽阵可没有在战斗的时候分心的习惯,如果有,那就是故意让对手产生的错觉。赤井务武也知道维兰德的儿子到底有多难缠,而且刚才的撞击让车内的控温系统自动关闭等待重启,现在车里的温度越来越高,他觉得黑泽阵已经不想继续跟他这么打下去了。   黑泽阵确实打算速战速决,就在赤井务武终于找到机会打开车门,扯着黑泽阵一起滚下车的时候,黑泽阵也在重重撞到地上的瞬间从衣服里摸出了一样什么东西。   他在赤井务武震惊的眼神里按下开关,并且说:“那你现在就可以去告诉他。”   ……   五分钟后。   基金会的主管飞一样追上来,远远看到抛锚在路边的车,找到了正靠在断裂的树干上点烟的赤井务武。   不过赤井务武现在堪称狼狈,身上和脸上都有明显的伤痕,领口是被抹开的血迹,深黑色的夹克像是被揉成一团再拿出来一样,只有他的表情依然平静。   看到人没事,基金会的主管松了口气,又左顾右盼,没找到那个银发的少年,一张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他……”   “跑了,”赤井务武掐灭了烟,“这点时间他来不及处理定位,先追。”   主管的表情就更绝望了。   原本的那辆车就被扔在了路边,基金会的其它员工会来处理。车的轮胎被人心情很好地划破了,不然赤井务武也不会在路边等。   他上了车,两个人就往定位指向的方向追去。   主管问:“他怎么跑的?”   赤井务武叹气:“我知道他不会杀我,但还是被他演到了,然后被他打晕了。”   虽然就几分钟的时间,但也够黑泽阵破坏交通工具,拿走武器和赤井务武的手机,然后从这里消失。黑泽阵临走的时候甚至很有心情地把赤井务武放回到了车后座上,省得太阳把MI6的退休特工给晒坏了。   他还摘下那段用来绑头发的草叶,给没爆炸的那个炸弹绑了个蝴蝶结,放在了赤井务武身边。   基金会的主管一边开车,一边安慰赤井务武:“没事,你本来也就打不过他。”   “要不然你还是别说话了吧。”   赤井务武瞅他。   维兰德的儿子本来就难打,想跑的时候谁都拦不住,而且让折腾了一天的老父亲去打活蹦乱跳的年轻人,你到底是怎么觉得我能赢的。没留住他归根结底是因为基金会的人来得太晚了吧。   赤井务武拿过备用的手机,在定位显示的路线上做了个标记,说:“到这里为止,后面的路线不是他的。”   从这个位置开始,移动的速度和方位都跟黑泽阵的前半段路有所差异。基金会人多,也不止两个人可能追上,维兰德的儿子不会自己伪装去赌没人追上去的可能,所以他应该只是将定位交给了其他人,以拖延时间。   就算找到现在定位指向的人,从他那里得到的黑泽阵去向的情报百分之百是错误信息。   基金会的主管咂了咂嘴,说:“他真敢剜出来啊。”   赤井务武耸耸肩,回答:“只要能确定具体的位置,这点创口不算什么。下手这么利落,他在实验基地的时候就特地检查过了,甚至可能那时候就取出来了。”   基金会的主管趴在方向盘上,虽然还是在熟练地开车,但整个人都充满了一种抓不到猫的绝望气息:“三个啊,三个,他真的全取出来,我们也不会害他啊!”   “你是这么想的,他可不一定这么觉得。别抱怨了,先开车吧。”   “马上就要你标的地点了,他不可能进前面的小镇,里面也有我们的人,根本没看到他,你打算去哪找?”   “先到,我指路。”   赤井务武知道黑泽阵的习惯,也能大致判断出他往哪里走,更何况附近能躲藏的路线本就不多。显眼的银发少年……就算黑泽阵把头发遮盖起来,一路上也不可能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半小时后,他们追踪到了一座废弃的工厂。   在小镇外的山坡上,一片上世纪的留存物。工厂已经废弃很久了,附近是低矮的灌木丛,看得出来很久都没人来过了,但从山下往上走的小径上,还有新近被人踩过的痕迹。   就在不久前,有人沿着这条路上山,从这人顺手摘了朵花的痕迹来看还很轻松。不过脚印几乎看不清楚,毕竟他们追踪的人也是专业的。   赤井务武和基金会的主管往山上废弃工厂的方向看去,就在基金会的主管要往上走的时候,他回头,看到赤井务武没动。   主管问:“不上去吗?打不过他没关系,我叫了其他人来,他应该没法从山里跑出去。”   赤井务武叹气。   “你没叫狙击手来吧?”   “没。一般狙击手也打不中他啊。”   “那就好。”   赤井务武没过多解释,就继续往山上走。有那么一瞬间,赤井务武在想维兰德的儿子特地选这种地方,不如直接让人走了算了,这跟当年乌丸集团抓他也没什么不同。   可他也不能放维兰德的儿子在外面,毕竟……当年维兰德也没想过会发生“这种情况”。   他们上到半山腰,进入废弃工厂,顺着痕迹找到了里面的人。   赤井务武前往废弃工厂的天台,走上生锈的铁质楼梯,踩着金属声上去的时候,就看到站在漫天黄昏下正在等他的年轻男人。   长发被暖风吹起,夕阳正在跌落梦境,几只鸟正从远方掠过,就像无数个宁静的黄昏。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只儿子是黑头发的。   赤井秀一:“……”   赤井务武:“……”   很久,赤井务武无奈地笑了一声,说,秀一,看来我们两个都被他耍了啊。   ……   黑泽阵愉快地伸了个懒腰。   他刚刚睡醒,从树上跳下来。不久前有几辆车从旁边经过,或许是去找他的,但那些人找黑泽阵跟他路过的小银医生有什么关系?   算算这时间赤井务武跟赤井秀一也该见面了,黑泽阵踩在已经凉下来的公路上,随便选了个方向开始走。   “哼。”   失踪的是一个儿子,找到的也是一个儿子,这很公平吧。   黑泽阵拿出赤井务武的手机,从拿到手开始他就把这部手机拆了,不管是定位装置还是别的东西都随手扔掉,现在他才把电池给装回去。   虽然可以直接钻进森林里,就这个鬼天气还是算了吧,他得找个机会离开这里。   他把手机开机,不出意外地看到了自动运行的定位系统,从那几个点里找到了……其中一个记录最新的小点。   是工藤新一。   赤井务武拍工藤新一肩膀的时候黑泽阵看到了,也猜到会有定位,小侦探折腾一天还没回家,当然也没来得及检查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而且工藤新一也不是对这种东西非常敏感的特工。   他是侦探,很少会以自己为优先目标思考问题,相比之下特工都像是被害妄想症。   而工藤新一现在的位置,看路线是要去……黑泽阵之前所在的小镇?   “有趣。”   黑泽阵转身就往回走。   他扔掉手机,换了身衣服,像个路过的游客,回到小镇,来到诊所门口,刚要进去,却听到里面有人的声音。   有声音没问题,诊所里偶尔会有病人在等,就算黑泽阵在睡觉没出来,书店老板也会跟病人唠嗑,但问题是这几个说话的声音……比较耳熟。很像是他的熟人。   黑泽阵先听到的是降谷零的声音:“如果黑泽真的变成狼变不回来了,怎么办?”   然后是夏目渚迟疑的声音:“这真的科学吗……”   接下来是贝尔摩德快乐的声音:“那问题当然是谁来养他吧?我可以养,我还可以带Gin出演我的新电影哦!”   还有赤井玛丽的冷笑和世良真纯的激烈反对。除此之外,黑泽阵好像在诊所里听到了水无怜奈和伏特加的声音。   黑泽阵:“……”   这群人在他家里讨论什么东西?   就在里面的人准备投票决定谁来养黑泽小狼的时候,站在门外的黑泽阵一脚踹开了诊所的门!   追上来的工藤新一冲上来一把就抱住了他的腰:“黑泽哥,黑泽哥——琴酒你冷静啊啊啊这里是你家不要在这里杀人啊!” 第251章 笼中白鸟   黑泽阵把门踹开的时候, 降谷零刚抓住贝尔摩德的衣领,他的手机还连着跟诸伏景光的通讯;   赤井玛丽正端着茶杯冷眼旁观,说你们在这里讨论不如问问住在这里的“赤井医生”是怎么回事;   世良真纯在给工藤新一打电话,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刚才是打不通电话,但现在明明能打通, 工藤新一还是没接;   夏目渚还是觉得这件事大有问题, 正在询问自己刚认识的魔法师朋友有没有什么诅咒能把人变成动物,这种事真的靠谱吗;   伏特加正在激烈地说你们的老家都太热了,大哥不喜欢,我要带大哥回莫斯科!   而水无怜奈, 用她的脑子思考了, 觉得这件事哪里不对, 正准备偷偷从窗户爬出诊所。   就在这个时候, 黑泽阵把门踹开了。   银发少年站在门口, 看着门里一众震惊的人,皮笑肉不笑地问:“很热闹啊, 你们刚才在讨论什么?需要我帮你们拿主意吗?”   所有人:“……”   工藤新一保证,刚才要不是他拼命拦住黑泽阵, 这里面的人至少有八个要生命垂危!   因为还要包括他自己.jpg   被一众身手敏捷的人类包围的白狼看到黑泽阵回来, 当即叫了一声, 躲到了黑泽阵的身后, 叫声非常非常非常委屈,然后它……然后它咬了黑泽阵的腿一口, 直接从工藤新一身后夺路而逃!   黑泽阵:“……”   算了, 有时间再去料理那只狼。   他把工藤新一从他身上撕下来,然后走进诊所, 关上了诊所的大门。外面的声音,被隔绝了。   诊所里的人都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黑泽阵看向正准备跑路的水无怜奈,水无怜奈缓缓收回已经上了窗台的腿,关上窗户,退回到了沙发上,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黑泽阵看了一圈,发现该来的不该来的人都来了,就把工藤新一放在了沙发上一个刚好空出来的位置上,然后面无表情地说:   “继续说啊,养什么?我还没听够呢。”   哈哈,哈哈,刚才在说什么呢,我们也不知道呢,你应该是听错了吧琴酒?   这是,当时诊所里所有人共同的心声。   几秒钟后,在“太好了,琴酒没变成小狼啊”和“等等,我们刚才说什么被他听到了”之间,他们终于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真正目的——“琴酒,你被绑架了,我们是来救你的”。   首先有动作的是降谷零,他缓缓放开了拽着贝尔摩德衣领的手,不愧是组织的BOSS大人,现在他已经完全恢复了镇定,还微笑着对黑泽阵说:“黑泽,你回来了啊,我们正在担心你呢。”   世良真纯猛猛点头:“对对对,我是跟着BOSS大人一起来的,我还以为你真被绑架了……”   其他人也连连附和,就好像刚才他们什么都没说,赤井玛丽持续喝茶,伏特加缓缓摘下了眼镜,假装一个路过的谁也不认识的普通人。   黑泽阵:“呵。”   隔壁书店的老板听到诊所门的重响,就来这边看,顺便压低声音对黑泽阵说“他们是十分钟前来的,那个个子很矮像初中小孩的女人自称赤井医生的妻子,带着儿子和女儿来,她还有你们家的合照,我们没法拦,也不好问,就让他们先在诊所等着了”。   书店老板忐忑不安地问这边发生什么事了,还小声问那个女人真的是你母亲吗,另外那个金发女人还自称你的姨妈,我看她们关系好像很差的样子。   黑泽阵往里面那群人看了一眼,说:“她是我父亲的亲戚的儿子的前女友的姨妈,另外那个女人是我弟弟的哥哥的母亲的妹妹。没事,他们是动物保护协会的,来找那头狼,我这就让他们把狼带走。”   雪莉的姨妈:“……”   波本的姨妈:“……”   书店老板的脑子绕了两圈,没绕过来,心想小银医生你的家庭情况真复杂的。   但他看小银医生确实认识这伙人,就暂时放下心来,对周围在盯着这里的镇民说取消一级警戒,剩下的我看着就行。   哎,本来就是上午那两个金发的年轻人和黑发的年轻人带着白狼来找小银医生的事,结果忽然撞上这么一大群人,幸好是真认识的,不会出什么问题……   “啊!”   诊所里忽然传出来了一声惨叫。   书店老板缓缓转头,他记得诊所的隔音效果很好的,主要是为了病人休息,所以是听错了吗?他正在想自己是不是幻听的时候,里面又传出了几声碰撞的声音,紧接着脚步声、打斗声、求饶声、惨叫声……以及桌子倒塌和玻璃碎裂的声音一并响了起来!   诊所内就像是正在上演一部混乱的舞台剧,各种各样的声音在里面此起彼伏,分外热闹!   就是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惊悚了,书店老板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冲到门口——他就知道这群人有问题,小银医生有危险,快去救小银医生!   他的手刚摸到诊所的门把,门就开了,从里面钻出来一个头发凌乱的黑发少年,是刚才跟小银一起进去的人。   工藤新一反手就把门关上,喘着气靠在门上,对门里的求救声充耳不闻。   书店老板紧张地问:“里面出事了?让开,我要进去救小银医生!”   工藤新一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说:“呃,您放心,他没事,他真的没事,就算里面的人都有事他也没事的。”   书店老板撸起袖子,他才不听呢,小银医生救过镇子上好几个人的命,赤井医生也是温柔善良的好人,他能让小银在诊所里出事?!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当即给之前在周围观察的几个闲散镇民发消息,然后不顾工藤新一的阻拦打开了诊所的门,就看到……   看到身体柔弱患白化病的森林精灵小银正在暴打一个身材高大拿着墨镜的成年人。   那个拿墨镜的人在喊:“大哥别打了!我我我——我知道波本他在格陵兰给你造了三百多座雕像!”   另一边躲在墙角的金发年轻人当时就僵了一下,在银发少年冷冷地看过去的时候当场反击:“哥!伏特加把你的诗集出版了!贝尔摩德还用她的电影帮诗集做宣传!”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脸上有印子的金发女人一个激灵,顿时祸水东引:“那是伏特加请我帮忙的,还说我,波本你不是也让我帮你宣传海拉雕像的故事吗?”   这还不算完,她一把拉住想跑、唯一没怎么被打的赤井玛丽,继续揭底:“Gin,知名海盗玛丽大帝跟英国海军‘对上’了!她说她在找自己失踪的银发儿子,如果找不到人的话就跟美国海盗开战!”   赤井玛丽:“……玛丽大帝干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世良真纯试图把母亲救下来,但贝尔摩德死死抓住赤井玛丽不放,根本就分不开。   而此时黑泽阵已经走过来了,于是世良真纯也加入了战斗,对贝尔摩德大喊道:“你明明还冒充我爸参演了玛丽大帝的前妻!你还把阵哥以前拍的电影镜头都剪进了你那部电影里!你说你的电影就是为了找回那个银色月光一样沉没在深海的卧底少年!”   夏目渚试图爬走。   “爱尔兰把你的形象印在了夏目财团的海报上!他推出了升级版的KILL饮料SAVE系列!主推的是买饮料送写真的SAVE GIN系列!就是第十任爱尔兰出版的那几套写真集!”   “我、我,爹,我是真心要找你的,爹,爹你别打我啊啊啊啊爹——”(撕心裂肺的惨叫)   水无怜奈悄悄打开了窗。   “基尔在电视台发布了你的寻人启事!还发动她的粉丝一起找!她还说你是她失散多年的堂哥!”   “我那是被你们委托的啊,我跟琴酒不熟啊,真不熟——等等,琴酒,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啊!”   工藤新一站在门口,庆幸自己一个滑铲冲了出去,没被黑泽阵抓到尾巴。   “工藤新一那小子组建了个黑泽侦探俱乐部,现在全世界的侦探都在找你,他还跟普罗塞克的小说联动了!他们前几天还在埃及的电视台说你是怪盗基德的挚友!”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书店老板目瞪口呆地看着里面的情况,小银医生一手一个把人高马大的成年人给摔在地上,然后踹到另一个人身上,诊所里的所有人都在互相拖后腿,整个场面鸡飞狗跳乱成一团,时不时传出凄惨的叫声。   赶来的几个镇民也看到了这一幕,全都张着嘴巴震撼地站在原地。   诊所的门,被风吹上了。   即使这扇门很隔音,站在外面,也能听到里面鬼哭狼嚎的声音,就像做梦一样。   很久,书店老板自言自语:“我就说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吧,看,被小银医生打了。”   里面的人:是这个问题吗?!!!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降谷零终于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另一个理由,从沙发后面爬起来,无视了手机里Hiro的笑声,艰难地拉住黑泽阵,在千钧一发之际说:“等等,黑泽,还有雪莉,雪莉也被绑架了,先别打了我们得找找雪莉……”   门再度被推开。   宫野志保一边伸懒腰一边进来,说着:“我回来了——今晚吃什么?啊,好吵啊,这是出什么……呃,什么事……了……”   她看着门里的情况,缓缓转头,看了一眼诊所的门,发现自己没走错;然后她揉揉眼睛,退出去,关上门,再打开,里面还是原来的场景,区别只有伏特加又被打了两拳。   她还没来得及问呢,工藤新一就问:“灰原,你不是被绑架了吗?”   宫野志保当然知道可能有人猜测自己在这边出事了,但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她聪明的大脑已经推理出琴酒为什么要暴打这些人了,所以她绝不能让琴酒知道是自己试图发消息把这些人引来过!   她义正辞严地说:“什么绑架?我什么时候被绑架了,我在隔壁镇上的研究所上班,做研究!根本没有被绑架!但凡你们问问周围的邻居,就知道我在这里过得很好啊!”   站在门口送她来的助手以利亚抹了一把冷汗。对对对,你没有被绑架,也没有被威胁。   其他人:……不是,你们这小镇的人就跟秘密谍报单位一样,打听点情报就会怀疑人,他们只说赤井医生的妹妹在附近小镇工作,也没说是……等等,你就是赤井务武的妹妹?啊?!   宫野志保抱着手臂,说对,她就是隔壁研究所的项目主导人,现在属于琴酒的医疗后勤团队,赤井医生的妹妹——琴酒和赤井务武都没介意,你们在惊讶什么?   她秉承着多说多错的原则,果断地结束了话题,转向黑泽阵,轻快地问:“所以琴酒,今晚我们吃什么?”   黑泽阵没好气地放下工藤新一的衣领,冷漠地往屋子里的人扫了一圈,说:“先把他们料理了吧。”   他正要往外走,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又转过头。所有松了口气的人看到他回头,都打了个寒战,提心吊胆地看着黑泽阵。   黑泽阵问:“你们怎么找来的?谁说我变成那只蠢狼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   工藤新一:“呃,我是打电话问了降谷哥在哪里,刚赶来的,黑泽哥你是知道我的,我们刚才还在森林里见面呢。不说了,白马和小泉还在等我回去。”   (事实上,压根没来的白马探和小泉红子正在跟几位魔法界的朋友一起愉快地共进晚餐。)   贝尔摩德正在补妆,还伸了个懒腰:“不知道,我是跟踪玛丽来的,我本来想问她别的事,结果就跟踪到这里来了呢。”   赤井玛丽冷淡地坐回到了沙发上,说:“我来找务武,只是刚好撞上了而已。”   伏特加重新戴上了墨镜,说:“你知道的,大哥,我们和MI6一直都是一家人……”   玛丽侧目。   水无怜奈当场喊冤:“琴酒,我真的只是被叫来的,因为我是CIA,他们说如果有情况就让我喊人,苏格兰打电话叫的我。”   手机被放在了桌子上,跟降谷零一直保持通讯的诸伏景光故意用上他失忆当高中生时候的声调,无辜地说:“我在工作呢,是Zero让我用公安的渠道打电话的。黑泽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向听Zero的。”   降谷零:???   他被Hiro卖啦!   还有Hiro,你平时根本谁的话都不听吧!我劝你休息的时候你听过哪怕一句吗?   降谷零看着表情越来越危险的黑泽阵,紧急回忆那时候的情况,将锅推到了不在现场的赤井秀一身上:“是赤井秀一!是他先说你可能变成狼的,我跟他一起来的!也是他先提议投票养你的!就在你回来之前不久他忽然跑了!”   黑泽阵:“……”   哦,还有你,赤井秀一。   他差点忘了被自己引去跟赤井务武见面的赤井秀一了,呵。现在他也不急着离开,反正这些人都找到这里了,接下来应该汗流浃背的是赤井务武了。   他现在要去把赤井秀一也打一顿,这样才叫公平。   黑泽阵往门口走,听得一头雾水的宫野志保放下包包,好奇地问:“什么变成狼,什么投票?你们谁投票了?”   整个诊所里忽然变得一片寂静。   下一秒,所有人都抬起手,指向了自己外的其他人,因为意见太不统一,每个人都被指了,包括电话里的诸伏景光。(是的有人用了两只手)   黑泽阵的脚步顿住了。   “等等,琴酒你冷静、不是,你歇会儿,你刚才已经把所有人都打了啊啊啊——”   诊所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一屋子的人夺路而逃,而在太阳刚刚落下的小镇街道上,小银医生追了出去,一拳一个……   ……   废弃工厂。   赤井秀一跟赤井务武见面,虽然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就是绑走了琴酒的人,也完全不认为琴酒变成了小狼……毕竟他不觉得赤井务武会把琴酒单独留在诊所里。   可他见到父亲的时候,看到父亲刚刚这样狼狈的模样,还是没直接把风凉话说出口。   “所以他利用了我,叫来了你,然后让我们两个碰面,真不愧是他啊。”赤井秀一笑着摇摇头,心情却很高兴。   他当然高兴,小银即使被抓走也有能力算计他们两个,这才是他认识的宿敌先生。   赤井务武却叹气,说:“现在我们都找不到他了,他的身体正处在一个极不稳定的状态下,只能用药物或者补充某些物质的手段维持平衡,一旦平衡被打破,就会……”   “唔,很刺激嘛。”赤井秀一说,“我觉得琴酒会喜欢这种状态。”   或许不是喜欢,而是享受。随时可能面临的死亡,战斗,最后一刻的刺激感,以及无论如何都将事情掌握在手里的控制欲,这是琴酒一直享受的东西。   赤井秀一耸耸肩,安慰他已经跟不上时代的老父亲:“不用太关心他,反正人总是会死在什么时候的。”   赤井务武:“……”   我们英国人跟你们美国人没法交流。   不过他也确实知道自己儿子什么意思,这些年轻人跟他和玛丽那一代终归有点不同。   如果维兰德的儿子打算去个极其危险的地方,打电话叫秀一走,秀一怕不是行李都不用收拾就跟Juniper出发了,两个人临死的时候秀一还能愉快地发张满身是血污的自拍,并拉着Juniper的手强行比个剪刀。   “算了,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人已经跑了。等到事情无法挽回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赤井务武说到这里,却发现他的手机接到了一个电话。   虽然是备用手机,也能通过基金会的通讯网络将另一部手机上的电话转接过来。前面还有几个基金会的电话,但是赤井务武刚见到自己的大儿子,就没立刻接。   不过这次的号码他记得,是宫野志保的号码。   宫野志保忽然给他打电话?是发现他和Juniper没回家,所以打电话来询问了吧。   赤井务武先想了想怎么跟志保解释,比如“你的病人跑了,你们这段时间的研究白做了,另外他可能治不好了”,才接通电话,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志保,我和……”   话刚开了个头就被打断,通讯另一边传来宫野志保焦急的大喊:“不好了!琴酒他他他——他因为当街行凶殴打数人被警察抓走了!”   赤井务武:“……?”   ……   两个小时后,赤井务武到了小镇的警察局,接走了“疑似受到刺激所以追着人打”的儿子小银,还有“来路不明自称亲戚但是被打了所以非常可疑”的一群……各国精英特工和知名侦探。   嗯,他们为什么被小镇的警察和镇民抓到这件事,确实有待考究。   赤井务武见到黑泽阵的时候,黑泽阵正在小镇警察局的长椅上睡觉,看起来很累了,赤井务武叫他的时候黑泽阵也只是懒懒地看了一眼,没管,就继续睡。   不过想想,白天在实验基地大战,回来开车,又跟赤井务武打了一架,再徒步回到小镇,又把拘留室里那群人全都打了……不累才怪。   赤井务武自己都快累死了,就是在儿子面前撑着没说而已。   他招招手,对赤井秀一说:“来,你要找的小银在这里,你背他回诊所,我去保释你妈你妹你朋友同事和同事的亲戚们。”   赤井务武离开后,赤井秀一看了黑泽阵一眼。   他又看了黑泽阵一眼。   趁没人注意,就连跟赤井务武一起来的那个陌生男人(基金会的主管)也没在往这边看的时候,赤井秀一蹲下来,悄悄问黑泽阵:“跑吗?”   黑泽阵软绵绵地打开他的手,语气不耐烦地说了句:“困。”   赤井秀一觉得这是个最好的机会,毕竟这里是基金会的势力范围,他从刚才跟赤井务武的谈话里察觉到了一点异样,觉得父亲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放手,所以他扒开黑泽阵挡住眼睛的手臂,又问:“那你继续睡,我带你跑?”   反正小银只需要睡着不动就可以了,剩下的都交给他。   “赤井秀一。”   黑泽阵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这人不会以为在基金会把这里团团围住、周围的道路关卡乃至小镇边缘都是他们的人的情况下,就凭自己能把他带出去吧?   虽然刚才他也能离开,但看到基金会的人给赤井务武打电话打不通的可怜模样,噗嗤笑了声,还是往回走了。   算了。   现在他看着上方的黑发男人,伸手拽住赤井秀一的头发,把人扯下来,盯着赤井秀一的眼睛,说:“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个人的账没算。”   今天打了那么多人,只有赤井秀一忘了打,呵。   “怎么会呢,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什么事都没做啊。”赤井秀一无辜地摊开手,眨眼看着黑泽阵。   他发誓,比起那些出书的、拍电影的、卖饮料的、电视宣传的、做雕像的等等的人,他真的什么都没做,就连离开FBI大楼的新闻也半点没提到琴酒。   黑泽阵冷笑:“你明明知道我在这里,还要故意误导波本,让他以为我变成了那只蠢货……”   赤井秀一理直气壮地回答:“因为我要救你出来啊,而且那是降谷君自己想到的,跟我没有关系,我还跟他说过生物学上人不能变成狼,他不信。”   黑泽阵松手,坐了起来。   “说得很好,但我还是想打你。”   不需要理由。 第252章 笼中白鸟   9月21日, 也就是“小镇赤井医生家遭多国间谍入侵事件”后的第二天,镇上的人发现就在一夜之间,小镇的边缘多了一座电影院, 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当然, 这肯定不是什么魔法,昨天深夜有镇民看到了, 几辆工程车和直升机连夜飞到这座小镇, 跟镇政府谈完后,连夜在小镇边缘(注:赤井医生的诊所家附近)建造了一座主要是复合金属结构的建筑,并在清晨完工,挂上了电影院的牌子。   中午, 电影院的内部设施被运送来, 据说是直接买下了附近城市的一家电影院, 拆下来的。   镇民问:“建这么豪华的电影院, 你们能赚到钱吗?”   正在指挥施工队的年轻人诧异地回头, 说:“不赚钱,这是免费电影院, 以后你们每天晚上都可以免费来看电影,只要以后多多支持夏目饮料公司和SAVE/KILL饮料就可以了。”   还有这种好事?!   镇民大为震撼, 再三确认这是真的, 又问年轻人今天就电影院就开放吗, 要播放什么电影。   年轻人说影院今晚就开, 今天播放的是贝……著名女影星克丽丝·温亚德的新电影《Folding Crow》,而且这部电影镇上赤井医生的儿子小银也参演了。   “真的吗?小银医生还参演了这么厉害的电影?”   “演的还是很重要的角色呢!到时候你们来看就知道了, 今晚八点啊, 全球都是这个时间上映!”   夏目渚跟镇民说完,就往诊所走。   嘿嘿, 他这么积极地将功补过,琴酒那家伙一定会很高兴吧!原本住在这个小镇里,看不到电影的初回上映,那多可惜啊。没关系,他爱尔兰十五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让别人没有遗憾!   (黑泽阵:呵,爱尔兰,我也可以让你的人生以后不会再有遗憾)   夏目渚完全没有看到自己的背后似乎有死神的影子在跟随,只是快乐地往诊所去,刚走到门口要去敲门,就被工藤新一从背后抓住了。   工藤新一对他说:“先别敲门,黑泽哥还没睡醒,让他再睡会。”   夏目渚这人主打一个听劝,但是听完就忘,于是他退回来,跟工藤新一走得离诊所远了点,才问:   “他昨天不是早就回去了吗?”   “没,他跟赤井哥打架了,而且灰原说他吃的药有一定的安眠作用,可能会睡到下午。”   “啊……雪莉啊,她好像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   夏目渚回忆起自己从隔壁书店的老板那里问来的情况,起初老板不愿意说,他就拿出自己小时候和黑泽阵的合影,说他是小银医生父亲的养子,而且是一家财团的会长,总不会骗你吧。   当时书店老板冷笑了一声,说你们这群人都是这么说的,全都是他的亲戚,那个金发的女人是他姨妈,那个黑发的女人是他堂姐,那个长发的男人是他亲哥哥,那个金发的男人是他父亲的弟弟,你后面那个侦探小孩自称跟他有过命的交情……   夏目渚当时说是啊,这些都是真的啊。书店老板就看着他,半晌说行吧,反正赤井医生说了你们都是自己人,不会惹麻烦,你想问什么就问。   于是夏目渚就从书店老板那里听说了不少赤井医生一家三口的故事,听到某些地方啧啧称奇,他走的时候书店老板还不耐烦地说别再来问了,同样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八遍了!   嗯,夏目渚离开的时候,看到伏特加又去找书店老板了。   总之他记得他听书店老板说,雪莉小姐在隔壁小镇的农学基地工作,是个非常有才华的农业研究员,每天早出晚归,偶尔还会给镇子里的人带一些农产品,真的是非常热心又善良的女性。   至于诊所的主人赤井医生,是一位看病经常不收钱,就算遇到再危险的情况也会立刻赶去帮忙的医生,心地善良、热情又温柔,很受镇子里的孩子们喜欢。   而琴酒嘛……关于琴酒的消息,什么森林之神、雪原精灵、古老物种、屠熊高手、丧尸克星,夏目渚表示这都不是什么事,他爹可厉害着呢!(得意)   “灰原一早就去研究所了,她说她跟我们这群游手好闲的人不一样,她要上班。世良跟她一起去参观了。”   工藤新一叹气。   他看了看诊所,里面现在只有黑泽阵,敲门肯定会把人吵醒,所以他才会在门口守着的。   夏目渚问:“哎,那赤井先生呢?还有另一位赤井先生去哪里了?”   工藤新一继续叹气,以一种惆怅的语调说:“就在昨晚,你去找人建电影院的时候,玛丽大帝君临诊所,对她跑了十八年的丈夫进行了残忍的家暴行为,当时的场面非常残暴,我无法形容……总之赤井医生被绑架走了,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了吧。”   虽然赤井玛丽说要把赤井务武的腿打断,但最后还是没那么做,因为赤井务武已经先被黑泽阵打了一顿,赤井玛丽觉得维兰德的儿子下手太狠了,终究还是给自己的丈夫留了一线生机。   “至于赤井哥,他好像跟曙光基金会的人商量去了,还不让我听。”工藤新一有点不满地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头。   有机密需要回避这点他是能理解啦,但是为什么赤井哥的做法是给他一堆零食让他回来自己玩啦!可恶,完全被当做小学生了!   等黑泽哥醒了,他要狠狠地告赤井哥的黑状!   ……   诊所地下室。   黑泽阵做了个梦,梦里有一群人来找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把所有人都打了一顿。他睁开眼睛,望着一片漆黑的天花板,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哦,那不是梦。   那群蠢货确实干了一堆蠢事,而且他也确实把他们都打了一顿,只有赤井玛丽因为是他的长辈没怎么挨打,同样似乎是长辈的贝尔摩德却挨了最狠的打。   贝尔摩德?那个麻烦的女人跟长辈这个词有什么联系吗?   他懒洋洋地摊开四肢躺在床上,这个房间确实安静,安静到只要关上门就什么声音也听不到的程度,不过他睡觉的时候还是喜欢打开门。没什么原因,他不想让自己感到安全,那样会让他失去警惕,长时间的“安全”就意味着逐渐变得迟钝。   但偶尔的放纵是另一回事,他也喜欢。   黑泽阵在黑暗里躺了很久,也不关心现在是什么时间,昨晚他睡得很沉,生物钟难得失去了准头,现在他觉得自己还没休息够,就把自己卷进被子里,准备再睡一会儿。   有电话打来。   电话?   黑泽阵在枕头边摸到了一部手机,很陌生,不是他的,但打开看到壁纸是他原本那部手机的。   电话是诸伏景光打来的。   黑泽阵先把手机里的东西翻了一遍,发现赤井务武把他原本手机的数据和卡都导入到了这部手机里,还在半夜放到了他枕头边,不由得笑了一声。   怎么,不打算当面给他?   他打开LINE,发现它已经被消息炸了,就怠惰地关上,还挂断了诸伏景光的电话,继续睡。   小孩不要打扰大人睡觉。   黑泽阵又睡了大概一个小时,诸伏景光才再次打来电话,这次黑泽阵接了。   “困。别吵。”   “黑泽,我都好久没联系到你了呢。”   “……”   像是撒娇的语气让黑泽阵睁开眼睛,昨天场面太混乱他没仔细听,这次他却听出来了。这是苏格兰的声音,不是他家小孩的——只是音色上,所以诸伏景光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变回去了?   黑泽阵终于坐起来,打开了桌子上的灯,对诸伏景光说:“现在撒娇也没用了,苏格兰。”   “你想要的话我也可以再变回去哦,再赌一次APTX4869的可能而已。”诸伏景光在电话那边笑起来。   苏格兰的声音要更低一点,更温柔一点,没有少年人那么有活力,但对黑泽阵来说更习惯。就算带了那么长时间的小孩,他还是更熟悉以前的苏格兰。   不过现在黑泽阵觉得还是他家小孩比较好。他揉了揉脑袋,总觉得昨晚吃药时候的记忆还残留在身体上,不过他的语气里还是没有任何异样:“所以你找我做什么?”   “我想你了。”诸伏景光直白地说。   “……”   “好不容易联系到黑泽呢,不跟我多说点什么吗?我有好好空出工作的时间来。”   “苏格兰。”   “嗯,我在,怎么叫都可以,反正都是我。”   黑泽阵能想象出电话对面的诸伏景光笑着的表情。即使那笑容应该是很温柔,且一如既往沉稳的,黑泽阵却觉得这画面有点黏糊糊的,怎么看诸伏景光都没那么正常。   也是,他把小孩丢下两个月,出现这样的情况也在情理之中。电话对面的人到底是苏格兰的成分多,还是他家小孩的成分多点,黑泽阵其实并不在意,只要诸伏景光没跟他说“我恢复身份和记忆了,以前的事请你忘了吧”这种明美才喜欢的电视剧台词,黑泽阵就依旧会以他喜欢的方式来对待这个人。   哦,以及,就算诸伏景光那么说了,黑泽阵也只是不会把他当那个小孩看而已,要怎么对待一个人,依旧是他自己说了算。   “我在养伤。过段时间就回去。”   “然后呢?”   “回老家,会回来的,不是跟你说过吗?”黑泽阵记得他跟诸伏景光说过这件事,只是中间出了亿点小插曲而已。   诸伏景光的声音像在笑,但又像是一点笑意都没有:“嗯嗯,太好了,但黑泽这次不会忽然失踪了吧?去哪里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一个人在家会害怕。”   黑泽阵微微皱眉,问:“你多大了?”   还有,你不是一直跟降谷零住在一起吗,你说这种话降谷先生会伤心的吧。   “啊,桐野找我,那电话就打到这里,今天睡觉前记得联系我,我会等你电话的哦。”诸伏景光狡猾地以工作为理由挂断了电话,于是地下室的房间里又变得一边寂静。   哈。   黑泽阵想,这是在恃宠而骄。   不过没关系,小孩总是能有点特权的,特别是会在没记忆的时候下意识把他当唯一的庇护对象的小孩。他不介意给没有归处的小孩一点依靠,即使将来小孩往外走了……那也是他尾巴下面走出去的。   他下床,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刚要迈出一步,却踢到了一个更软,而且热乎的东西。   一只白狼瞬间支棱起来。   白狼也是刚刚睡醒,或者说就是被他踢醒的,一双绿色的眼睛散发着幽光,直直地往黑泽阵的方向看来。看清是那个银毛醒了之后,它威胁性地吼了一声,又得意地跳上黑泽阵的床,用脏兮兮的爪子把被子上压出一个个印子,明眼人都能看出它的高兴来。   “你又来干什么?”   但黑泽阵不高兴。他不想在家里看到别的狼,特别是狼王,而且这只狼又不是会被人养的废物,治疗它照单全收,食物它一点不要,一个不高兴就会咬黑泽阵,被打了下次也还是会来,呵。   黑泽阵就要抓住白狼的后颈,白狼一个转身又从他背后绕过去了,颇有点耀武扬威的意思。   这会儿黑泽阵才看到它身上的伤,比之前还多,有些位置刚刚开始结痂,算时间应该是昨天发生的事。   他挑眉:“打赢了?”   原来如此,特地来找他是因为终于把那只抢走它地位的新狼王打败了啊。夺回自己的地位,就来找这只……这个外来的人类炫耀,并且终于打算蹭吃一顿。   没赢的时候不是警惕地不吃这里的东西,而是觉得没面子,所以才不吃,啧。   黑泽阵嘁了一声,说怎么像狗一样,非要来找他;白狼虽然听不懂他说的话,却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奚落意味,当场就恼了,要来咬他,于是一人一狼又在地板上滚了两圈。   只不过这次黑泽阵没真的打,白狼也没真的咬就是了。   他把白狼抱起来,就要往外走,却忽然看到桌子上还放着什么东西。   做好的挂坠和耳坠。   漂亮的墨绿色在台灯柔和的光下熠熠生辉,里面仿佛流动着冰川与极光的颜色,亘古不化的寒冰将几十万年的光辉封冻其中,沉淀成世间少有的模样。时间与空间的符号在这深深浅浅的绿色间流淌,仿佛从一片记忆的模糊画面里连接到现在,成为落在桌子上的两颗并不显眼却也不会让人忽视的星辰。   跟他眼睛的颜色很相似,或者说根本就是一模一样,宝石的种类他不清楚,但应该挑了很长时间吧。   虽说是珍贵的宝石,但将它们缀起来的并非漂亮的装饰,而是灰绿的草绳,一点点编起来的那种。很结实。黑泽阵知道自己都很难拽断,毕竟这是雪原里生长的植物。   他走到桌子前,看到宝石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是维兰德的字迹:本来应该是他来给你准备这些东西,但我来也差不多吧。   黑泽阵看了一会儿那张纸条。   “赤井务武,你是连自己的字怎么写都不记得了吗?”   白狼跳上桌子,就要把纸条从他手里咬走,黑泽阵抬手没给它。然后他把吊坠挂在颈间,耳坠放在手心里,才对那只白狼说:   “在我家乡的小镇,孩子成年的时候,父母会去山里为他寻找一种植物,编成绳子,与那里的矿石、骨牙或者特殊的种子一起做成护身符……作为成年的祝福。”   他说到这里就没往下说了。   其实他只是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跟维兰德说过一次,而且他自己其实也不是海拉小镇的人,而是生活在风雪深处的、另一片区域的居民。而且当年收养他的那位老人早就死了,他也从没期待过这种事。   “多此一举。”   他低声说。   黑泽阵长久注视着那块宝石,正当他要收起耳坠站起来的时候,那只白狼忽然扑上来,把他手心里的耳坠叼走了。   “……”   那天,刚刚重回王位的白狼,终于是在森林外的诊所里,挨了一顿迟来的毒打。   黑泽阵把耳坠放到衣服的口袋里,准备上楼,看到小乌鸦正蹲在地下室的楼梯最上方往下看。发现黑泽阵注意到它后,小乌鸦赶紧把脑袋埋在羽毛里,生怕自己也被打。   昨天银发的人类把见到的人都打了!今天他连狼都打!   黑泽阵不由得笑了,戳戳小乌鸦的脑袋,说行了,不打你。小东西有什么坏心思,而且小乌鸦吓得发抖,这种体型他戳一下就可能没命了,黑泽阵可不想专门花费精力给这么点个小东西治疗。   “走吧,出去找点饭吃。”   他抱着白狼,肩膀上是一只小乌鸦,正准备出门,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有点吵闹的声音。   他听到小侦探说“等等,黑泽哥还没醒”,可有人已经先一步打开了门。   赤井秀一站在门口,看到光脚踩在地上、抱着狼、只穿着衬衫和长裤的黑泽阵,非常自信地打招呼:“早上好,小银,我就猜你已经醒了!”   这人来的时候甚至提着各种各样的手提袋,赤井秀一自顾自地往厨房走,说他准备了食材,是来做晚饭的,其他人都在忙,没时间过来,特别是咱爸……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变得沉重:“小银,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咱爸被咱妈打进医院了。不过你放心,他在医院对我说让我照顾你,我会把你养好的。”   黑泽阵慢慢把那只白狼放下,白狼往门口的人类们看了看,直接从诊所后面的窗户跳出去,不见了。   黑泽阵抬了抬下巴,说:“不用,我可以送你跟他一起住院,这样你们两个就不用争了。”   赤井秀一觉得不行。   工藤新一觉得……觉得他可以在这里蹭个饭,对,他在这里等了一天,只有零食吃,还要忍受白马和服部的嘲笑以及黑羽快斗的惨叫,真的好饿,而且很委屈。   他还要告赤井哥的黑状!(坚持)   “琴——酒——哥——哥——”   “过来。”   工藤新一疑惑地走过去,然后黑泽阵给了他一堆零食,告诉他自己玩,然后就去厨房找赤井秀一了。   名侦探低头看看手里的零食,又看向身后的夏目渚,夏目渚还帮他拿着中午没吃完的、赤井秀一给他的零食呢。   工藤新一:“……”   好气!他要去找玛丽阿姨告状!什么,他已经成年了?那是工藤新一的事,他来这里用的是亚瑟·H·平井的身份,他装小学生跟工藤新一有什么关系!他就要撒娇!   于是,他套上黑羽快斗的马甲,出门找赤井家食物链的顶端(小银没生气版)告状去了。   晚饭。   黑泽阵错过了早饭,也错过了午饭,幸好还能赶上晚饭。晚饭是赤井秀一做的,据宫野明美说菜单是她远程友情提供的,而明美本人正在日本跟以前认识的朋友联络,先恢复自己的身份,暂时没有过来。   据说她准备开一家流媒体公司,具体怎么做黑泽阵不了解,但他可以打钱。   宫野志保带世良真纯回来了,世良真纯进门就说“阵哥阵哥你醒啦,我大哥没欺负你吧”,于是赤井秀一耸耸肩,觉得自己在家里的地位一降再降。   伏特加、贝尔摩德和水无怜奈也来蹭晚饭;白马探和小泉红子发现危险已经过了,被赶来的黑羽快斗强行拉来探望,顺便得到了上餐桌的权利;最后赤井玛丽在他们已经开始吃饭的时候姗姗来迟,只有赤井务武不知道去了哪里。   问赤井玛丽,玛丽的反应是:放心,他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了。   黑泽阵觉得……算了,赤井家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赤井务武你自求多福吧。   当晚,吃过晚饭,黑泽阵往窗外看去,觉得今晚基金会的人盯着他的有点多。不,应该是特别多,所以说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还在想,就听到其他人喊他:   “琴酒/黑泽/黑泽先生/黑泽哥/夜莺小姐/诺瓦利斯/维兰德先生/爹/Gin/Juniper/小银,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   什么电影?   几分钟后,黑泽阵坐在小镇新修的电影院里,看一部刚上映的电影正在极其先进的设备上放映。   说是电影院,但其实只有一个场次,里面不但有他们,还有这个小镇的居民,他们都三三两两地坐着,根本没坐满,而黑泽阵和他拖家带口的一群人就坐在了电影院中后排的位置上。   “啊,电影开始了!”   电影的开篇,讲述了一个雪山出身的银发少年,为了寻找失踪的父亲,抛弃了他金发的弟弟,毅然决然地深入黑暗,进某个组织,并开始了一段艰难跋涉的卧底人生的故事……   小镇的居民们怎么看主演怎么觉得眼熟,最终小心地回头,看向了坐在后排的工藤新一。   怎么能抄袭我们家小银的银发,一看这个发型就跟小银一模一样啊!   接下来,电影的剧情到了刚刚长大的少年Jin——代号夜莺,跟他心爱的怪盗乌鸦相遇,恋爱,坠落,最后决定向整个组织复仇的阶段,而此时组织的邪恶女干部【黑天鹅】(克丽丝·温亚德饰)正式出场了。   小镇的居民:这个夜莺和乌鸦什么的,我好像在两个月前的魔术什么节目里看到过(此时后面有只小白鸽发出了不可名状的尖叫声)……   看到那个组织女干部的时候,他们又转头看向了坐在后排的贝尔摩德,通通陷入了沉思。   然后,电影剧情进行到了成年Jin发掘组织秘密,跟组织的人斗智斗勇的阶段,上面出现了不知为何亲身上镜的【雪鸮】雪莉、【哈罗】波本、【蓝知更鸟】苏格兰、【海燕】伏特加、【红隼】露比、【黑猫】莱伊、【白鹤】基尔、【树袋熊】爱尔兰、【飞蛾】科恩、【蝴蝶】基安蒂(全部是换了动物系代号的版本)……   黑泽阵:“……”   你们这群人真是闲得很,贝尔摩德,你也是,一部电影能换人重拍这么多次,呵。   小镇居民:“……”   总觉得上面那些人有点眼熟,所以这其实是没什么名气的家庭小作坊电影吗?那我们小银什么时候出场啊?   剧情再次推进,原来【哈罗】波本就是被他抛下的弟弟,他弟弟被抛弃后,决心变得冷血、无情,投靠组织的BOSS,并且成为了组织的继承人,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异父异母的哥哥出现了,原来他们哥哥是海盗大帝的儿……   赤井秀一光速跟旁边的妹妹换了座位,保住了自己今天份的小命。   幸好,黑泽阵只是没好气地看了赤井秀一一眼,意思是你真要演这种剧情,不是说这件事没你的份吗?   赤井秀一真的很无辜,他当场给黑泽阵发消息:我没出演,那是贝尔摩德让降谷君假扮的我,真的……   黑泽阵:那你和降谷零同时出场的时候呢?   赤井秀一:贝尔摩德也假扮了。   黑泽阵:那她也在的时候呢?   赤井秀一:还有有希子前辈。   不等黑泽阵继续发言,他就说这里还有黑羽盗一、黑羽千影和黑羽快斗,真的,就算人没去也没有关系,他们总有能力凑齐人的,毕竟电影只需要艺术加工,就连你也是他们轮流扮演的。   黑泽阵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了。   他耐着性子看这部电影的后半部分,卧底Jin虽然一直在接触BOSS,电影却没有给出BOSS的镜头,到这里,组织的BOSS终于第一次出现了!   那是——   坐在王座上的银发少年穿着一身黑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利刃,脸上是漫不经心的冷漠笑意,他慢悠悠地说:“我当然信任你,只有你才能完成我的期待。”   然后电影经过了一段艰难的追查过程,在主角看不到的地方一转开始播放BOSS的回忆。原来BOSS最开始也是潜入组织的卧底,但是他失去了记忆,一开始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是BOSS了,直到后来他恢复了记忆,却已经无法摆脱自己的身份。   于是,他在等待着,等待一个新的勇者举起屠刀,将自己杀死。而他在看到少年Jin的第一天就知道,或许这就是他要等的人。   电影的画面里闪回了BOSS的记忆,从古老城堡里看书的孩子,到百年前维多利亚时代的少年,到一片废墟中走出的杀手,到喧闹的舞会、古旧的书房、乡下的小镇、世纪末的钟楼、天台顶端吹风的身影,最终渐渐重合到了BOSS的身上。   百年来,他的外表没有任何变化,他也曾经怀疑过自己是否是人类,但这都不重要了,因为,他要等待的死亡,马上就要来临。   盛大的黄昏下,银发的男人跟银发的组织BOSS见面,最终,BOSS揭晓了他的最后一点回忆,原来他就是Jin失踪的亲生父亲,他一开始培养Jin就是为了杀死自己……   “我将坠落,而你新生。”   (全剧终)   烂、片。   这是黑泽阵对这部电影的唯一评价。   在电影院里其他人都感动到落泪或者鼓掌的时候,他缓缓站起来,看向后排,贝尔摩德坐着的位置,那里已经空了,但贝尔摩德还没走远,刚鬼鬼祟祟地到影院门口。   黑泽阵一脚踹飞了椅子,截住贝尔摩德的去路,然后踩着贝尔摩德的肩膀,问:“以前那些电影的片段我就不问你了,但照片是哪里来的,莎朗?”   他很少叫贝尔摩德莎朗了。   别的不是很重要,但贝尔摩德,你的电影里为什么会出现我在维兰德的城堡里的照片?   贝尔摩德:“……”   啊?她还以为琴酒是来找她算那些电影片段的账,原来重点是照片?可给她照片的人是——等等,她知道赤井务武今天为什么没来了!那几张琴酒小时候的照片是赤井务武给她的!   当然,其实不用她说,黑泽阵也知道照片是哪里来的,除非维兰德复活,不然能打开堤无津川那座别墅的书房门的,就只有他和赤井务武两个人。   呵,你也活得够长了,贝尔摩德,我先送你下地狱,再去找赤井务武,谁都跑不了。   他面无表情地活动了一下手指的关节,在电影播放到卧底Jin带着伏特加给死去的BOSS扫墓的结尾彩蛋时说:“告诉其他人,惹我生气就是这种下场。”   次日,最新新闻:《新电影大获成功、大受好评的知名演员、导演、制作人克丽丝·温亚德在美国西部小镇旅游时,被当地的野生动物咬伤,紧急送往医院抢救,并因此推辞了许多需要露面的工作,被质疑耍大牌》。 第253章 笼中白鸟   洛杉矶新闻:   《知名作曲家约纳斯于洛杉矶一座小镇发布了自己的两首新曲目, 大师级水准的乐曲,里面似乎蕴含着岁月的惆怅与命运交织的忧伤……》   《大量真实照片已被曝光,但加州政府依旧否认“丧尸”存在, 科幻电影到底是真是假, 丧尸危机是否将会来临?》   《加利福尼亚州连续两月的秋季反常高温即将结束,据专家称, 这次异常的高温期与四十年前一起神秘的事件有关……》   《大量出现的动物新品种?专业团队赶赴洛杉矶进行研究, 认为这可能是人类活动污染森林造成的大规模变异,并呼吁人们保护自然!》   国际新闻:   《克丽丝·温亚德首次执导电影即大获成功,导演界的新星正在冉冉升起!温亚德小姐称其执导的第二部电影「莫格街的侦探们」将在明年上映,电影剧本由知名作家工藤优作协助创作》   《中情局意外流出重要情报:不日前, 多名国家的资深特工在美国西部重要战略区聚首, 发生严重冲突, 部分特工被当地警方抓获, 此事已在多国情报机构内部成为一大笑料……》   《一经出版就世界畅销的「阿法纳西诗集」为何遭出版方连夜撤回?写出这本诗集的诗人杜松子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秘密?据知情人称, 出版方疑似遭人殴打,才不得不改变决定?》   东京新闻:   《重要官员接连卸任, 日本政府迎来大换血?不日前,议员山东果子对此发表重要讲话……》   《国际侦探俱乐部在日本建立总部, 东京侦探数目暴涨!东京警察厅称最近案件发生率大幅度提高的原因还在调查中……》   《现任首相支持率持续走低, 党内希望他尽快辞职, 新首相选举已成定局?议员山西小花称外务省的降谷大臣昨日拜访首相, 与此事相关,具体决定将在近日公布!》   《日卖电视台的水无怜奈小姐终于找回了失踪的堂哥!令人感动的兄妹重逢, 水无小姐因太感动向电视台请假数日……》   ……   十月份, 黑泽阵回到了日本。   大家热热闹闹地在别墅里给他办了欢迎会,而在美国西部小镇的那件事被大家永远地封印在了记忆的深处, 有人提起来的时候,他们就会说那是“绝对无法提及的黑色恐怖阴影”。   虽然没有证据,但那座小镇后来似乎成为了各路情报机关的常驻地点,电影院的工作人员也足够建起一个联合国……   “说起来,黑泽……”   诸伏景光从房间门口探头过来,看到正在椅子上喝咖啡看书的黑泽阵,总觉得黑泽已经开始养老生活了。   明明看起来还是个少年,实际上也只有三十岁出头,但各种方面都相当老派啊。   “什么事?”   “学校那边需要帮你办休学手续吗?天城老师昨天还有发消息给我,说看到你回来了,问你什么时候去上学。”   “……”   黑泽阵放下咖啡杯,脸上仿佛写着“你真觉得我需要去上学吗”的字样。   不过「黑泽阵」的身份确实是个问题,他要在日本东京这个(到处都有案件随时可能被警察叫走的)地方活动,最好还是有个能用的身份,虽然就算没有身份公安也不会抓他,但……有时候还是没那么方便,黑泽阵也懒得做新的。   他现在也无需隐藏身份,更没有去继续上学的必要,那位「玛丽同学」都转学走了,黑泽同学也不可能真读初中。   “随便你。”   “那我就跟天城老师说你明天会去上学喽?”诸伏景光刚说完,就对上了黑泽阵冷淡的眼神,然后他就笑起来。   诸伏景光走到房间里,把洗完澡吹干的两只小猫放在了黑泽阵腿上,然后说:“开玩笑的,我先给你的身份办理休学手续,等学期结束再转学挂空好了。”   到时候就没人关心“黑泽阵”到底去了哪里,如果不是因为档案在国内比较方便,一般是会转到国外去然后“消失”的。   两只小猫在黑泽阵腿上不安分地爬来爬去,扒拉黑泽阵的腿,黑泽阵把它们挨个拎起来,觉得还是那只白狼好一点。毕竟狼王始终懂得审时度势,这两只从来不会看眼色的猫崽子不但有机会就往他身上爬,还越来越沉。   不过白狼和乌鸦被他留在美国了,没带回来,不属于这里的动物带回来也只会水土不服。   诸伏景光要往外走去上班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说:“对了,ANI结社那个组织,有位叫做一枝歌子的女士,她想见见你。是非必要的会面,我不建议黑泽你去……但你想去的话就联络风见或者桐野好了。”   桐野?   黑泽阵想起这个名字了,是东京地震那件事后就住院的小警察啊,原来已经醒了。   他听到诸伏景光离开家的声音,又接到了工藤新一“米花町xx地点正在发生案件,黑泽哥你出门的话别走这边了”的贴心提醒,慢悠悠看完手里那本书,最后还是决定出门。   从美国回来这几天,他哪也没去,倒是“某些人”发现他一点动作都没有,极其紧张地趁这个时间撤回了他们闯下的祸……其实黑泽阵也没有想管的意思,比如说伏特加在给他出版《阿法纳西诗集》的时候,在扉页就写了这是“一位朋友的诗集”。   虽然作者写的是“杜松子”,但又是一位朋友的,在营销的时候做得非常模糊,有人猜测是诗人杜松子死了,这是朋友为了悼念他出版的,也有人本来就猜测是诗人杜松子为朋友整理的诗集,对此莫斯科那家出版社一律不明确回应,就像是专门做保密工作的一样。   银发少年站了起来。   可他刚抬脚,就踩到了地上的长发,在“趁没人发现剪掉算了”和“苏格兰肯定会抱怨”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稍微顾虑一下,然后——然后就剪掉了。   咔嚓。   三十厘米消失了。   黑泽阵把剪下来的部分收起来,准备出门找个架打打,然后把消失的头发推锅给跟他打架的人。   他打开衣柜,看到里面的衣服……不是夏目渚挑的,在黑泽阵离开的时候,诸伏景光把他衣柜里的衣服全换了,而且完全没有通知他,顺便一提这几天的饭也是诸伏景光做的,无论工作多忙(从降谷零那边看出来的)诸伏景光都会准时到家,而且被问的时候也只是会笑一下,说——   “我不回来的话,黑泽忽然走了怎么办?而且我是黑泽的哥哥,肯定要回来做饭的。”   “……”   对此,正在办公室加班的降谷零打了个差评。帮忙跑腿买菜的风见表示他真的是自愿的,他不想看到景光白天晚上加班才特地抽时间来帮忙,结果诸伏景光就放心地把买菜和确定菜单的事交给他,然后自己去做更额外的工作了啊!   风见裕也:啊啊啊啊景光求求你了把工作分别人一点吧,看看隔壁雪莉小姐,内卷要带别人一起卷,别光把你自己卷进医院了!   当时他找到黑泽阵。   黑泽阵疑惑地看着风见裕也,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并给风见裕也列了组织连轴转的工作表。   风见裕也:告辞。   回忆完前天和风见裕也的见面,黑泽阵却没有联系风见裕也,而是给桐野明打了电话。   一部分原因是风见手头工作麻烦,要花时间陪他当然会耽误不少工作,而桐野刚刚回到公安,身体也没有完全恢复,带黑泽阵去找人更合适点;另一部分是黑泽阵也想知道小警察恢复得怎么样了,就去米花町的街道上(避开侦探和案件)逛街,顺便等桐野。   然后他就在路口一个案发现场看到了被当成嫌疑人的桐野。   黑泽阵:……   算了,这就是米花町,他早就应该习惯了才对。   “十分抱歉。”   案件被路过的名侦探黑羽快斗破获后,桐野跟黑泽阵道歉。小警察的头发比以前长了点,脸色比以前白了点,整个人也变得沉默了许多。   黑泽阵觉得在米花町遇到案件所以迟到这种事实在是太常见了,所以压根没有在意,而是打量了桐野一下,才问:“出院了?”   桐野回答:“三个月前就出院了,久间夫人……请了国外的医疗团队来帮我治疗,但因为久间先生的事,我上个月才恢复职位。”   久间先生,或者说久间健次郎,是他的父亲,组织代号查尔特勒(Chartreuse)。   “嗯。”   黑泽阵觉得小警察这样也没什么,反正遇到事情后性情大变的人多着去了,他还见过找不着爹了就要离家出走加入FBI去当卧底的,小警察这不怎么说话了的还算正常省心。   他在前面走,桐野就跟在后面,跟组织被摧毁前一样。桐野依旧不怎么跟他说话,只是以前是工作要求+还是对他有点害怕,现在的桐野是真不怎么说话了。   他们到了监狱。   准确来说,是一座关押了不少特殊罪犯的监狱,进门的时候都需要繁琐的确认流程。而他们来见一枝歌子,或者说ANI结社的“鸽子”女士。   上个月这座监狱发生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越狱事件,有不少要犯在本次事件中死亡,一枝歌子女士很幸运,没有被卷入其中,得以生还。这件事发生后不久,她就通过来探望自己的侄女、当代知名偶像末雨天彩小姐提出了跟“夜莺”或者“蜘蛛”见面的请求。   蜘蛛被德国的情报部门监管,除了上次去夏威夷外就没有其他出国的机会了,就算有日本也不会让他来,暂时不可能跟鸽子见面,于是只剩下了夜莺。   这项请求被故意遗忘了很久后,才传达给已经回到东京好几天的黑泽阵,要不是鸽子女士的态度一直足够配合,背后的财团也很懂事,这句话大概也到不了黑泽阵这里。   “鸽子。”   黑泽阵坐在了玻璃对面,桐野就站在他身边,黑泽阵看了桐野一眼,说你坐下,桐野才像刚想起来一样,坐在了黑泽阵旁边。   期间桐野一直盯着黑泽阵看,偶尔看一眼鸽子,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我没想到来的会是你,夜莺。”   鸽子依旧端端正正地坐着,即使已经被抓了这么久,还是那副事业女强人的模样,到现在的监狱生活也没给她带来任何改变。或许她上班和给ANI结社运营财务本来就是一样的,都只是普通的工作而已。   她没等黑泽阵回答——黑泽阵本来也就不会回答,他们见面就是来聊正事的,没那个耐心去浪费时间——就直接说:“本以为蜘蛛会来,但看来他来不了了,我直接说正事。有条消息我需要告诉你,并且说完这个情报后我一定会死。”   鸽子说这话的语气非常严肃。虽然她平时就这么认真,但这次还是比以往更加明确和沉重。   黑泽阵随意地点点头,说你说吧,我可以听一听。   他出来散步,没事干,顺便到了这里。黑泽阵本来就只是打算回东京住两个星期,安抚一下某些人,然后按照原本的计划去格陵兰,遇到什么也不管他的事。   悬案找侦探,组织找警察,间谍问公安,老熟人就打电话叫FBI和CIA或者MI6,懒得做饭就问问伏特加和明美,把时常赖在家里的赤井秀一丢出去,除非药吃完了绝不找雪莉,生活过得很自然。   “那么——”   鸽子也没有介意黑泽阵的态度,人都来了,她也不能计较太多,而且夜莺能坐在这里,她的预期目的就已经接近完成了。   “6月9日,ANI结社中了你们的圈套,大多数成员被抓捕,那位先生位于在曼彻斯特的住所也被炸毁。我想你们没有抓到他本人,到现在都没能确定他的生死。”   探视的房间里有警卫,也有正在监听谈话的人,因此鸽子并没有多少犹豫,在被人打断之前,就把话说完了:   “而我要说的是,乌丸集团和ANI结社的‘那位先生’,是同一个人。至于他的生死、真正身份,以及为何会在死亡后的六月份忽然发出让你加入结社的邮件,我一概不知。”   片刻后,门被紧急撞开了。   鸽子被武装的警员紧急带走,公安上级也接到了相关的通知,在极短的时间里就严格封锁了这条消息,至于鸽子说的事到底是真是假,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但从说完那句话开始,鸽子就始终保持沉默,再也没有开口。   黑泽阵没掺和这件事,他只是坐在那里喝茶,冷眼旁观鸽子被人带走,到最后有人说您可以离开了的时候,他走出门,问桐野:   “附近有什么还算能吃的餐厅吗?”   桐野沉默了一下,才问,你的还算能吃,是真的只需要还算能吃,还是……   黑泽阵看他。   结果就是他们又到了那家意大利家族首领开的餐厅,餐厅的厨师看到黑泽阵,还特别热情地跟他打招呼,首领的女儿小红同学从学校回来看到黑泽阵,说黑泽同学,你已经失踪好久啦!准备回来上学吗?   “不。”   “诶?也就是说最近还在当侦探吗?也是,毕竟在我们东京,侦探不上学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根本没那回事吧。”黑泽阵觉得这种事变得平常就是最大的不对劲了。你们东京真的没问题吗?   “那黑泽同学最近在做什么?”跟小红同学一起来的小明同学好奇地从小红背后钻出来问。   黑泽阵想了想,说他刚跟一个国际秘密组织交涉结束,打击完潜入城镇中的多国卧底,又回日本协助公安获取了一份秘密情报,接下来准备去帮一位世界顶级的科学家推进她的实验进度,然后被一位国际知名的女影星拉去吃饭。   嗯,都是实话,就是那两个小孩完全把这些话当玩笑了。当然,黑泽阵并不介意。   于是他慢悠悠地吃晚饭,把鸽子的话完全抛在脑后,好像完全不在意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倒是他刚吃完饭,诸伏景光就专门打电话给他,说“黑泽,你走到哪里都会出事啊”,黑泽阵说还不是你让我去的,你早就知道她手里有其它情报了吧。   “但是黑泽不去,她也不会说啊。”   “少做这种事。”   “黑泽会因为这个对我生气吗?”   “……没有下次。”   挂电话的时候,他似乎还听到了诸伏景光的笑声。长大的苏格兰,果然没有小点的时候那么有趣。   更肆无忌惮地……乱来。   当晚,他们就收到了鸽子死亡的消息。死因不明,疑似自杀。这天接触过她的所有人都接受了调查,但是公安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   秋日的米花町,温度已经彻底降了下来。   凉爽的天气里,穿着黑色长风衣的少年走在黄叶纷飞的街道上,听路人谈论最近的新闻。已经没人叫他假面骑士Silver了,好事,但还有个坏事,现在有人“认出”他的时候,都会问:请问你是出演那个组织BOSS的人吗?!   比如说站在他面前的女孩,激动地问:“真的是你出演的吗,就是那部电影里【世界树】组织的BOSS,Jin先生的父……”   “你认错了。”   “诶、等等,黑泽君,我只是问一下,问一下啦!”   问话的铃木园子蹦起来,完全没有被冷待的反应,还快快乐乐地跟他说最近有几张游乐园的票,她本来是买来跟京极真一起去的,但阿真和小兰都没空,她正准备找人送呢,就放到了黑泽阵手里。   黑泽阵:“你觉得我像是会对游乐园感兴趣的……”   可他还没说完,宫野明美就从他身后出现,对铃木园子说那太感谢啦,我一直想跟家里的人一起去游乐园呢!   铃木园子走了。   黑泽阵对宫野明美说:“要去你们自己去。”   宫野明美双手合十:“但是志保长这么大,除了当小学生的时候去破案,到现在都没好好玩过一次游乐园呢!她一定很想去吧!黑泽先生,就带志保去玩,求你啦!”   黑泽阵:“……”   他觉得雪莉肯定不是这么想的,但是算了,也不是不行。   于是就在第二天,黑泽阵就带着两个小女孩去游乐园——指正,从外表上看,应该是两个成年女性带着弟弟去游乐园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玩的是两个姐姐,银发少年就一直坐在那里看着。   当时他们遇到了几个高中生侦探(加黑羽快斗)组成的队伍,黑泽阵看到人转头就走,工藤新一的心都要碎了(黑羽快斗的吐槽,并被工藤新一敲了脑袋)。   “等等,几位,不来尝试一下我们游乐园新开的470米蹦极项目吗?虽然是新开的项目,但是我们做足了安全准备工作哦!”   游乐园的工作人员问他们。   主要是因为这个项目暂时没什么人,也不需要排队,而这几个少年在这里站了有一会儿了。   工藤新一:“呃,我爸爸在夏威夷的时候教过我跳伞,所以不是很感兴趣……”   黑羽快斗:“我是杂技演员,偶尔会用到类似的动作,不是很想在工作外玩这个,不好意思啦!”   服部平次:“我想……”   冲田总司:“还有比赛。”   于是服部平次就放弃了他的想法,叹气。   白马探整理了一下他的发型,心想他是不会去的,除非这群人都去,所以……   黑泽阵:“我真的跳过。”   在被人追杀逃生的时候,确实跳过,只不过下面是海而已。   其他人:好像微妙地在哪里输了——但是不要用你的专业来挑战人家的游乐园项目啊!   一群人正准备走,蹦极项目那边就出现了杀人案件,好,黑泽阵想,他就知道应该早点走的,现在好了,这群小鬼肯定要凑上去了。趁没人注意,他现在就离开……   “小阵同学!”   天城老师隔着老远来跟他打招呼,说好久不见,前几天才街道上看到你,但是喊你你没听到(黑泽阵:不,我故意的),最近从美国回来了吗,听说你去养病了,身体好点了吗?   黑泽阵只能转回来,对天城老师说:“好了,你呢?”   天城老师立刻做出特别强壮的姿势,说:“当然,老师早就出院回学校上班了,只是班主任还是五十岚老师,哈哈。本来五十岚老师想把工作交给我的,但我正好想休息一下了。”   他说着说着,又提起前段时间有个叫做约纳斯的音乐家来打听小阵同学父亲的事,因为后来没见过那个音乐家,天城老师有点不放心,就问是不是真的认识。   黑泽阵难得笑了一下:“对,他是我父亲的朋友。跟我父亲的家族也有些联系。”   天城老师说那太好了,我还以为跟他说了不该说的东西。   两个人就坐在那里看着几个侦探少年蹦极——为了体验第一视角破案,他们最终还是去跳了——然后天城老师跟黑泽阵说了一些学校里的事,他看到远方的某个人影,忽然站起来,说不好意思,我等的人来了,小阵同学我要先走了。   “那是?”   “女朋友……其实是被拜托了照顾的人,虽然偶尔有点难以理解,但是个非常好的好人呢。”   黑泽阵看着年轻的老师,半晌才吐出一句:“老师,小心被骗。”   天城老师说哈哈,怎么可能呢,老师是不会被骗的,我可是很有经验的大人哦!   黑泽阵:“……”   可你就长着一张很好骗的脸啊,天城。黑泽阵的视线越过人群,看到离去的年轻老师的背影,以及坐在游乐园雕像顶端正在手舞足蹈往天边指的成熟女性……再度肯定了自己的推测。   这位跟他只断断续续相处了很短时间却意外很在意他的老师,八成是又被骗感情了。   “黑泽先生?”   宫野明美把买来的冰激凌递给他,顺着黑泽阵的目光看过去,那边的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黑泽先生刚才在看什么?”   “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女人和被她缠上的……初中老师。”   “啊,我知道了,是黑泽先生春天读初中那时候的老师吧?我见过他哦,他来过我们家的别墅,好像是被人骗感情了,女朋友忽然失踪,后来发消息跟他说分手什么的。”   “……”   ”感觉是很容易被骗的人,不过既然黑泽先生这么说了,我就帮忙注意一下啦。”宫野明美用力点点头。   至于宫野志保,她正在接研究所的电话。研究所的研究还没完成,她很快就会回美国,这次也只是陪黑泽阵回来而已。   上次黑泽阵从那个实验基地回去,他的血样让整个研究所里的所有人都发出尖锐爆鸣,特别是雪莉的老师,就差扛着轮椅去找Juniper跪下求他别乱来了。   但就算老师去了也没用,因为助手已经去了,对此黑泽阵的回应是:我已经听你们的话按时吃药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当时助手回到研究所,瘫倒在椅子上,绝望地缩成一团。   助手(惨叫):宫野,要不然还是让Juniper继续睡吧!他出门一趟让我们三个月白干啊!   宫野志保(冷静):也还好,堵不如疏,原本我们的方案就是丢掉钥匙,将他的恢复机能‘锁死’,并制造出新的中和剂,现在只不过需要换一种方式,在低唤醒的状态下给他建立新的循环、找到稳定的状态而已。搞不好不再抑制这种机能后,我们对着他的血样研究研究还能得到超级英国队长的药剂呢。   助手(惨叫):什么英国队长,他不是德国人吗——不对,宫野,我知道这个方案更好一点,最开始我们也是这么想的,但那是从零开始、从零开始啊!我们没选这个方案不就是因为几乎不可能做到吗?你看他本人能配合吗?能吗?   宫野志保(冷静):别忘了,恢复能力是他自己的,λ-AP13充其量就是一把钥匙,就算没有这把钥匙,他也不是就不能做到了……就跟上次一样,我们根本拦不住他,堵不如疏,我们直接做好最坏的打算吧。老师,今晚加班。   老师(安详地躺在地上):来都来了,就这样吧。事已至此,先吃饭吧。以利亚,记得对厨师说今天不用下毒了。   助手(给厨师打电话):歪,今晚往饭里加泻药……   顺便一提离开美国的时候宫野志保已经是那座研究所的所长了,原本的所长真的(划重点)食物中毒住院了,到现在都没能出来……   以及,事实上今天在游乐园玩得最高兴的人是宫野明美。   宫野明美:嘿,带志保和黑泽先生出来玩,我当然自己也要玩得开心啦!(我是快快乐乐的小女孩.jpg)   在离开游乐园往回走的时候,宫野明美看了看今天的日期,想了一会儿,忽然问:“啊,黑泽先生这几天就要走了吗?”   回答她的是宫野志保:“对,他马上就要回他的雪山,去过原始人的生活,而我要想方设法给他准备到时候吃的药,而且还得想办法给他送进去!”   那种根本没人住的地方?见鬼,怎么送进去,探险队都得提前准备几个星期才敢往里走吧!就这还得挑个好天气求神拜佛才敢出发!   难道她要假扮村长给路过的调查员发任务,说“朋友,我是新手NPC,我们村需要你的帮助”吗?   黑泽阵看她,漫不经心地说不用。   宫野志保:“难道你要出来拿?”   黑泽阵:“不,我是说,反正你的药本来也就没什么效果。”   宫野志保:“…………”   琴酒!黑泽阵!你等着!!她跟琴酒这人不共戴天!!!   ……   月底。   连绵雪山将视野里的一切覆盖,从天到地都是一望无际的朴素的白,在这白色里又有深深浅浅的灰色,蓝色,浅绿色,以及从山的侧面、风雪过处暴露出来的、刀削斧凿的黑色。   一个银发的少年从海拉小镇的酒馆里走出,在酒馆里所有人的注视下,随意地挥挥手,走向了暴风雪的深处,去往那片几乎无人踏足的区域。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风雪就将他的身影覆盖,走过的雪地上也没能留下半个脚印。   听——   那是这片雪海的声音,她正在迎接离家已久的孩子,就像以往每一个掀起暴风雪的长夜。 第254章 笼中白鸟   十二月底, 接近新年。   乌丸集团这一国际案件终于被归入了档案,成为了彻彻底底的历史。国际庭审结束,涉及到的相关人员也都迎来了该有的结局;乌丸财团裂解、大量研究所被关闭、据点被清空、被采取证人保护措施的人也先后回归了原本的生活。   虽然在此期间一些国家产生了一些小的摩擦, 关于某些人的处置也持有不同的意见, 但这一整件跨越大半个世纪的大事最终还是让大多数人感到圆满地落幕了。   到目前为止还遗留的问题,也就是时不时冒出的新关联人物、组织里流出的部分资料造成的影响, 以及一些可以称之为各国情报机构家长里短的问题了。   这场持续了整整百年拉锯战, 终于连尾声也彻底散去,再过几年或者几十年,除了那个一夜之间消失的超级财团,就再也无人记起了吧。   尘埃落定。   一场新雪纷纷扬扬地在年末的东京飘起, 就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们准备迎接新的一年的时候, 前组织BOSS、公安警察、宫野家与赤井家联名编外成员、克丽丝·温亚德的绯闻表弟(?)降谷零先生, 却遇到了暂时没法回国的难题。   他为了解决组织相关的事件出国, 组织在北欧有几个实验室, 虽然已经进行了爆破处理,但还有加密的仓库暂时无法处理, 幸好作为BOSS的他可能会有点头绪……所以降谷零就亲自去了。   然后不出意外地,出意外了。   虽然出发的时候, 他和诸伏景光就推断过这次行动的危险程度, 但出于工作方面的考虑, 降谷零还是来了。   有些时候确实没那么自由。   总而言之, 现在的情况就是他正在被人追杀,而且在挪威海的边缘与后勤支援的人失去了联络。   最后, 他只能冒险用无法确定是否泄漏的备用联络渠道向绝对信得过的人告知了自己的位置, 并一路逃亡,最终在即将被追兵追上的时候, 看到了……   他的记忆就到这里。   然后就是一片黑暗。   火炉正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温暖的环境将连日以来的寒意驱散,有风从窗外经过,即使被玻璃和墙壁阻隔,也依旧嚣张地展示着它的狂放与肆意。   老旧的收音机正在播放着舒缓的钢琴曲,纸张被掀动、杯子被放下,还有水被烧开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响起,就像上世纪电影里才会有的安逸画卷。   这里是哪里?   按理来说在陌生的环境里醒来应该保持警惕,但降谷零这次却久违地感受到一种安心,他先睁开了眼睛,看到上方木质的天花板,光线不算暗、挂在墙上的灯,整整齐齐放在架子上的书、标本和矿石,以及正躺在柔软的白色地毯上看书的银发少年。   暖色的灯光里,降谷零坐了起来,那边靠着挂毯的银发少年也往这边看来,墨绿色的项链和耳坠在灯光里一闪一闪的。   “……黑泽?”   降谷零有点不太确定了。   虽然意识非常清晰,但到现在为止,他看到的一切都像是在梦里一样,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已经死了,这是他回光返照的时候。因为他出事的地点在挪威北部,距离黑泽阵老家的海拉小镇有几千公里的距离,在这里看到琴酒实委实不可能。   但那个银发少年用他熟悉的口吻说:“降谷先生,如果你是在被追杀的时候撞坏了脑子,现在可以告诉我,这里距离最近的医院有二十公里的路,我怕耽误治疗。”   啊,是真人呢!   降谷零的心情忽然间就变得愉快起来,他看到黑泽阵抬了抬脚,踩在了那些白色的毛绒绒的地毯间——不,那好像根本不是什么地毯。   黑泽阵站起来的时候,降谷零才发现地上那些白色都动了起来,十几只银白色的狼正往他这边看来,暗绿色或者浅蓝色的眼睛在这间风雪里的小屋内反光。无论是黑泽阵刚才躺着的、倚着的,还是卧在降谷零床边的,都是狼。   实不相瞒,这也是降谷零头一次跟这么多狼近距离相处,他受伤刚醒,还没有那么清醒,外面的风声又大,不然他早就能察觉到这里的是一群狼而不是黑泽阵的地毯了。   “这是……”   “来蹭窝的。”   黑泽阵把脚边的一只白狼踢开,但那只白狼早在他抬脚的时候就灵巧地躲开,看起来非常熟练。就算好像被微妙地嫌弃了,这些白狼也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降谷零看着黑泽阵端着杯子,去给他倒了杯水,然后穿过狼群走到了他面前,把杯子递给他。   淡淡的苦味从杯子里散发出来,降谷零接过杯子,还在环顾四周,看这座似乎建在雪地里,但只有两面窗户的小屋——另外两面应该是山壁,所以风才没有那么大。往外还有房间,他坐在这里看不清楚,但这边应该是卧室,或者,书房?   整个房间里最显眼的就是堆积的书籍和资料,坚实的特殊木料不但是支撑小屋的结构,也做成了近乎满墙的书架,厚重的书籍边缘还有一层挡板,当暴风雪来临的时候,这就是另一层厚实而沉重的、难以被撼动的墙。   “这是你家?”   降谷零低头喝了一口水,才说。水确实有点苦,带着草药的味道,让降谷零有一瞬间怀疑自己不是在现代社会,而是到了中世纪雪原女巫……男巫的家。   黑泽阵坐在床边,试了试降谷零额头的温度,才满意地说:“大名鼎鼎的公安警察降谷先生向我发了求救消息,幸好当时我没在雪山,收到了,不远千里穿越挪威海去救你。追兵我帮你解决了,你是怎么惹到他们的?”   降谷零看到黑泽阵凑近,难得有种自己被当小孩的感觉。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等黑泽阵坐回去的时候,才说:“不是同行,应该是那里的地方势力,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误以为我手里有很值钱的资料,就动手了。”   他无奈地笑起来。   就算他很重要,欧洲方面也提供了足够的保障,但人为了足够大的利益铤而走险的时候,还是会出现意外的。日本公安鞭长莫及,当地势力足够疯狂,这才让势力滔天在全世界都有人脉的降谷先生着了道。   最后还是黑泽阵去挪威救了他,降谷零努力回忆了一下,他好像确实下意识地也给黑泽阵发了消息,但没指望这个人来……   黑泽阵用手按住了降谷零的脑袋,说:“你还在低烧,我把你带来的时候你感冒了,休养几天。我联络了你们公安的人,过些时候会有人来接你。”   “来这里接?”降谷零问。   虽然不太清楚黑泽阵家的具体位置,但他总觉得这里不是什么容易进来的地方啊。   “我把你送出去。”   黑泽阵当然没打算让那些人进来,他怕降谷零的同事死在他家的雪原里。   但面对降谷零的表情,他又似笑非笑地说:“就算他们要来也没关系,你不是在雪原里给他们建造了指路的雕像吗?总不至于走不出去。”   降谷零的声音顿时就小了下来:“能不提这件事吗……”   他找到黑泽阵的时候,这事已经撤不回来了。本来就是个公益工程,还被当地的新闻媒体大肆宣扬,要是真的半途而废,有压力的可不只是身份不明的好心人,当地的政府和已经在谈建雕像工作的企业都会被影响到。   黑泽又笑了声,说,起来吃点东西吧。   ……   降谷零在海拉雪原里住了两天。   这两天里,他一直没出过黑泽阵的小屋,就在这座雪原的小屋里晃来晃去。小屋里很温暖,暖洋洋的,降谷零猜平时肯定不是这样,毕竟那几只狼对他的态度非常友好,大概是因为……太暖和了,而且是他来之后才这样的。   但黑泽阵会出去。清晨和傍晚的时候,或者偶尔坐在桌边闭上眼睛好像听到什么的时候,黑泽阵就会出门,对降谷零说不要乱跑,遇到敲门的也不要开门,就像叮嘱小孩子一样。   但雪原里的危险确实可能超乎一般人的想象,降谷零就认真点头,认真地听,假装自己真的很认真。事实上他也非常认真,但就是想笑。   他还会跟黑泽阵挥挥手,说:“早点回来——”   黑泽阵会回答:“你这个语气会让我觉得我在你的咖啡厅里就餐,安室先生。这里是我家。”   银发少年推门走的时候,会先把里面的门关上,再去开外面的门,一直在地面上睡懒觉的白狼会有几只跟着他离开。   而降谷零就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窗外那个银色的身影被风雪吞没,像天空中的一道弧光,降临到大地上,悄无声息地消失,却又印在人的瞳孔里。   好安静。   外面有总是有风。偶尔没有风的时候,降谷零好像还能透过窗户,听到外面雪簌簌落下的声音。   黑泽阵……琴酒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伴随着雪原的寂静、遥远的极光和纯白的动物,以及堆满了整个屋子的研究资料。   书架上的书和资料大多都与民俗、历史、地理、植物、气候和生物聚落相关,应该属于当年收养了黑泽阵的老学者,不少都是拉丁文的古老手记,被防潮布包裹着,它们在这座雪原深处的小屋里被保存得很好。   桌子上摊开的是一本北欧神话相关的手稿,旁边还有台灯、发光的矿石和角落里的药瓶。是黑泽阵每天会吃的药。他每次吃药都是等到降谷零睡着后的,降谷零有心问过,但黑泽阵没有回答,甚至有点不耐烦。   窗外的风雪依旧,小屋里播放的是约纳斯专门给学生写的几首曲子。   “Hiro……你亏了啊,应该跟我一起来的。”   降谷零躺在黑泽阵的床上,望着墙上的那盏灯,自言自语。虽然他也知道诸伏景光不可能跟自己一起出来,但是黑泽的家,应该不是一般人能来的吧。   他这么想着,还把话说出了口,回来的黑泽阵听到他的自言自语,说:“这些年来你是第一个访客。”   再往前是灰狼和他的导师,不过那俩人已经一个死了,另一个在他手里跟死也差不多了。   黑泽阵把带回来的东西放到桌子上,漫不经心地说:“你不该感到很荣幸吗,降谷先生?”   降谷零眨了眨眼,贴近他,问:“真的需要吗?我可是你弟弟,你家不就是我家吗?”   背对着他的银发少年轻轻哼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降谷零才听到他在说:“我差点忘了,你在组织里的时候也是这么得寸进尺。”   “我还是组织的BOSS呢。”   “嗯,宫野透先生。”   银发少年把一只幼年的狼抱起来,放到一旁,跟他回来的几只白狼抖掉身上的雪,趴在壁炉边不动。这座小屋里虽然有些用电的设备,但取暖显然不在此列,干燥的木柴正在噼里啪啦燃烧,这些狼也完全不怕火光。   降谷零时常觉得这里是黑泽阵的巢穴,这些狼是他的爪牙,打到关底就快要接近BOSS的时候,说不定还会碰到从雪地里忽然钻出来的熊。   他看到黑泽阵在整理桌子上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就小心地从床上跳下来,绕过地上的白狼,走过去问:“你在做什么?”   “出去给你带了晚饭。我让他们送来的。”黑泽阵把保温盒放到了降谷零手里。   里面是鹅肝、烤肉和炖汤,以及两份似乎是最后放进来的洛林蛋糕,隔了三层的保温,现在依旧是热的。黑泽阵还额外带回来了两瓶酒,看起来就像是要吃最后的晚餐。   某种意义上也的确如此。   “有人要来接你了。”   “所以这是最后的晚餐。”   降谷零一不留神就把他刚才的想法说了出来。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时,已经有点晚了。这里太安静,也太放松,他可以暂时抛下手里的工作去放空心思,无论是安全、过去还是未来都不需要他担心。   唯一遇到的危机就是有天晚上的风雪很大,有头熊在外面撞门,黑泽阵没回来,降谷零努力回忆了当初琴酒在侦探聚会上和长野是怎么对付熊的,但还没想好,黑泽阵就打开了门,还把熊踹了一脚,熊甚至委屈地吼了他两声。   喔,他的熊朋友,降谷零想。这很酷,如果是玩具熊那他很想摸一下,真的就算了。   “对,最后的晚餐,难道你希望留在我这里,背叛你的恋人(国家)?”黑泽阵毫不留情地说。   降谷零没再笑了,过了一会儿,他说怎么所有人都知道我说过那句话了,肯定是工藤到处乱说的吧。   晚饭后。   黑泽阵把一把钥匙给了他,是这座小屋的钥匙,语气随意地说:“以后你自己来。”   降谷零不觉得自己能找到这种地方来,但还是收下了钥匙,说他退休后就来这里养老。   “……就你?”   “Juniper先生,我要跟Hiro告你的状了。”   “告吧,他和赤井秀一趁你不在干了件大事,希望你回去不要先找我告他的状。”   “Hiro又……干了什么……”   降谷零,自从找回自己的好友(成年版),就无时无刻不在“Hiro真可靠啊”和“有点胃疼”之间反复横跳,看黑泽阵的表情他就知道这次也不是什么小事,等回去又有的忙了。   他安详地说,回去再说。   第二天,黑泽阵送他回去,降谷零裹着厚厚的衣服,跟黑泽阵一起离开了小屋。   外面是一望无际的雪,什么都看不到,什么方向都分不清,人站在风雪里只会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但银发少年穿着略显单薄的衣服,一步一步踏实地往前走,走了两步就转过身来,向降谷零伸出了手。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降谷零知道他的意思是“抓住我的手”。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握住了黑泽阵的手,被海拉的芬里尔,这片雪原里最好的向导一步步带出了死亡(Hel)的雪海。   雪原。海拉小镇。火车。跟头上撞了个包的风见裕也汇合,最后回到日本。   新年到了。   他跟诸伏景光一起去浅草寺,拿到了新年的第一根签——大吉,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跟诸伏景光拍照留念,那根签就被一只可恶的黑猫抓走了!黑猫甚至耀武扬威地向他晃晃尾巴,眨眼间就穿过人群钻了出去!   追!   降谷零哪里不认识这就是黑泽阵养的猫,现在已经不是小黑猫了,只能说是已经长肥了的胆子也变肥了的黑猫莱伊!   金发的公安警察一个箭步追上去,飞檐走壁翻“山”越“岭”,以矫健的身姿和敏捷的动作引起浅草寺的路人惊呼!   “那是——那是哈罗先生对吧!我好像看到了哈罗先生!”   在电影里代号哈罗的降谷零一个趔趄差点摔下去,并决定回去就找贝尔摩德算总账!   很好,他看到前面的猫了!   降谷先生屏气凝神,锁定目标,紧紧追着那只嚣张的黑猫,在前方的屋顶要到尽头的时候一个起跳腾空而起,往就要拐弯逃走的黑猫猛扑了过去!   “我抓到莱伊……欸?”   下面是正在跟伏特加商量今年去莫斯科喝酒(打架)的赤井秀一,降谷零看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随着远处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两声完全迟了的“小心”,降谷零从天而降,抱着莱伊猫和他的签砸扁了下面的伏特加和赤井秀一,而此时,姗姗来迟的诸伏景光捂脸叹气。   赤井秀一的烟断了半截,但他还是躺在地上抽了一口,说:“是,你抓住莱伊了。”   两只都给你抓住了,真有活力啊,降谷君。   事后,降谷零逮着黑猫莱伊狠狠地教育了一通,但每次在黑泽阵不在的时候这只黑猫都显得极其嚣张,对降谷零凶恶地喵喵喵喵,然后跑了;而与此同时那只黄猫正躺在屋顶上晒太阳,整个世界的喧嚣都完全不关它的事儿。   赤井秀一看降谷零和黑猫互动,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说:“很讨猫喜欢呢,降谷君。”   降谷零恶狠狠地回头:“你闭嘴。”   穿着新年和服的宫野志保从他们身边路过,宫野明美还在跟远在英国的赤井一家打电话,赤井玛丽说他们准备去挪威旅游,因为她和赤井务武这次终于没事了要退休了,趁这个机会去给某个人(维兰德)扫墓,顺便狠狠踩一脚里面没有任何东西的棺材。   夏目舟替哥哥给他们带来了新年的礼物,但夏目渚……呃,他前一天晚上熬夜打游戏,结果对面顺着网线就打来了,他跟对面的人黑客决斗了一整晚,天亮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用的是爱尔兰时期的账号,被网络信息安全部的人当国际黑客调查了,于是他只能连夜消除痕迹,把电脑沉进河里跑路。(这当然没什么用但他觉得电脑脏了.jpg)   最终,夏目渚睡过头,完全没赶上,但邀请他来的人都习惯了,特别习惯。   新闻节目正在播报克丽丝·温亚德和工藤有希子出演母女的初回双主角合作,新的电影是《玛丽大帝:崛起》;下一个节目是水无怜奈的专访节目,电视台请来了著名魔术师黑羽盗一来为他们解析怪盗基德可能的魔术手法。   高木涉和佐藤美和子在新年本应休假的时候遇到了一起案件,正在加班,跑去那座琉璃寺公寓跟琉璃寺小姐见面的时候跟风见裕也擦肩而过。   风见的手臂上打着绷带,是上次一起跟桐野出外勤的时候搞的,当时普罗塞克写了蓝花系列的新小说,里面写“其实诺瓦利斯不是温柔的大家长,而是冷血无情的恐怖杀手,那些都是他的伪装”,然后被暴躁的诺瓦利斯粉丝(注:一名在逃国际罪犯)摸到家里打破了头。   古桥町的真行寺中学重建完毕,几位熟悉的老师聚在一起吃饭,教过黑泽同学的国文老师拿了一本《阿法纳西诗集》,感慨良多,跟原本在C班教英语的五十岚老师提起的时候,她又说到了那位不知道去了哪里的冲矢老师……   而正在跟约纳斯老师打电话的天城老师特别高兴地走在街道上,说最近小阵同学哥哥的父亲回来了,是位警察,来自长野,姓氏是诸伏,他说小阵同学的父亲也是警察,所以我们当时的猜测是对的!   他一边走,路过了毛利侦探事务所和波洛咖啡厅,又路过了原本是东京塔的旧·东京塔公园,从堤无津川过去,看到一家音像店,从里面买了两张唱片。一张是挪威乐队“Secret Garden(神秘园)”的歌曲,他的女朋友很喜欢这个乐队的歌,另一张是音像店老板推荐的新人乐队“异世界四重奏&乌鸦与酒”的经典专辑《都是卧底》。   “非常谢谢!”   虽然怀疑后面那张是老板卖不下去才推荐给他的,但天城老师还是快乐地买了下来,走出音像店。然后他抬头,看向了天空。   微雨过后,新年的天空中出现了一道彩虹。   咔嚓。   “啊啊啊,都看过来嘛,笑一笑笑一下,我要拍了哦——”   铃木园子按下延时快门,飞快地跑过去钻进了人群,把手搭在毛利兰的肩膀上,比了个耶。   她右边是京极真,而他们的两侧是工藤新一、黑羽快斗、中森青子、白马探、小泉红子和服部平次、远山和叶、冲田总司……以及阿笠博士,前面还有少年侦探团的成员。   就在照片被拍下的一瞬间,一只小乌鸦从天而降,瞬间钻进了画面里,并跟黑羽快斗的鸽子打了起来。   “喂!等等,还让不让人拍照片啦!!!”   “那是黑泽先生的乌鸦……”   “哎——哎哎哎,Huginn把我的帽子叼走了!”   “快追!!!”   新年伊始,应当是非常、非常快乐的一年。   ……   三月份,春暖花开,樱花含苞待放。   一个普通的、明朗的午后,米花车站的人流里,一个戴帽子的银发少年走了出来,看向依旧热闹且快乐的城市街道。阳光顺着洒落到他的脸上,墨绿色的耳坠被映得熠熠生辉。   大概是想到本地文化的关系,他把耳坠摘了下来,放到胸前的口袋里,然后往城市的心脏走去。   “我回来了。”   黑泽阵回到东京的时候是三月底,早春的樱花刚刚开了一点。   从高中毕业的工藤新一马上就要去东大报道,服部平次还特地跟他打电话说我们现在终于是一个学校啦!而黑羽快斗和白马探年初的时候就已经去英国的大学读书了,好在每次怪盗基德出现的时候,他们还是能碰面的。   几个小孩围着他转来转去,黑泽阵挨个戳了一指头。他这次回来是因为雪莉,雪莉说药物的方案已经成型,接下来就是为期半年的稳定治疗阶段,让他回来做一下身体检查,另外APTX4869的退化解除……这点她还在跟研究所的人想办法。   诸伏景光在家等他吃晚饭,降谷零也难得有空休息,特地抽出时间来接黑泽阵回家。   从去年年中忙到现在,两位公安终于有了稳定的工作环境,而降谷清一郎先生距离首相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晚饭他们还叫了风见裕也来吃,风见裕也早就从一开始的“啊?我?要我来吗?”变成了镇定地来到黑泽阵家,先是喂猫再喂狗,接下来还要给乌鸦梳理羽毛的熟练工。他可是日本公安的动物园园长,还有什么不会的呢?!   黑泽阵:“其实我从格陵兰带了两只狼回来……”   风见裕也:“对不起这个真不会!”   黑泽阵笑了出来。他当然是开玩笑的,雪白的狼本来就是雪原的生命,就算它们愿意跟出来,黑泽阵也不会把他们带到这种人流密集、满是汽油和硝烟味道的地方。   当晚,他躺在别墅的床上,久违地在普通人生活的环境里睡了一觉。他得承认,雪原里的生活确实舒适安逸,但是没有那群吵吵闹闹的家伙,他也还有点不习惯呢。   第二天,他收到了去上学的通知。   黑泽阵:“……”   诸伏景光:“啊、啊,我忘记了,上次帮你办的休学证明就休到年底,我本来帮你转学,但事情太多,你又不回来……”   黑泽阵强烈怀疑诸伏景光是故意的,因为苏格兰在关于他的事上一向记性很好。   “苏格兰。”   “今天就去办、今天就去啦!但是学校今天刚刚开学,可能忙不过来,要等几天才能办好吧。”   “……哼。”   确定了,诸伏景光就是故意的,虽然忙,但他家小孩就是故意找个理由跟他出门而已。   黑泽阵跟诸伏景光到了学校,果不其然这里忙得很,又是一年新生报道,老师们忙得团团转,校长也快要愁秃了。幸好诸伏景光有上面的文件,在这件事上可以大开绿灯。   就在他们等着的时候,学校还发生了爆炸事故,一个路过的老师抱着脑袋说:“不应该啊不应该啊,那群侦探不是已经毕业了吗,为什么还会有爆炸啊!”   黑泽阵:有没有考虑过是这里的风水问题,以及你们学校里现在也不是没有侦探,我看到那几个往案发现场跑的小孩了。   他问诸伏景光:“你不去看看吗,假面骑士阿光?”   诸伏景光摊开手,说不用啦,会有人处理的,我今天休假,而且我看到安排了,这是Zero手里一个案件相关的事故,就在刚才,风见和桐野被叫来了。   黑泽阵也就坐回去了。   你们米花町,真是永远也不缺案件,也不缺制造案件和解决案件的人啊。   诸伏景光去跟终于有空的校长交涉,给黑泽阵说“小阵在外面等着,我去帮你办理手续哦”。   他现在的“身份”是黑泽阵同母异父的哥哥黑泽景光的父亲诸伏高明的弟弟……对,就是小阵的叔叔,辈分UP!黑泽阵没发表什么意见,反正那边诸伏兄弟愿意自己变父子,跟他没什么关系。   黑泽阵摆摆手,伸了个懒腰,坐在长椅上,仰头看去,樱花正在盛开。   学校里吵吵嚷嚷的,不过这个环境……应该也能睡得着。他想,找棵树睡一觉。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教过他的另一位国文老师匆匆赶来,看到他,说:“太好了,黑泽同学,你在这里,能不能帮老师一个小忙?把这份文件送给天城老师,他就在资料室里!”   只是送个东西而已,黑泽阵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接过国文老师手里的一摞资料,往她指的资料室走,沿着他就没来上过几节课的楼梯上去,拐进办公楼四楼的走廊,暖暖的阳光在走廊的地面上游动。   推开门,里面没有人。   正当黑泽阵想天城老师哪里去了的时候,背后的走廊里有人走来,停在了这间资料室的门口,说:“原来你在这里啊。”   黑泽阵的身体忽然僵住了。   熟悉的语气。在听到那个说话语气的瞬间,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结。   手里的文件掉在了地上。   他缓慢地转过身,看到站在门口的人——虽然声音不同,脸也不同,但眼前的人仿佛刚刚撕开尚且认识的伪装,对他露出本不应该出现的笑意。   过了很久,他才从干涩的喉咙里发出声音。   “BOSS。” 第255章 掠影   啪嗒。   用纯金线条勾勒了铃兰花的陶瓷茶杯被放到桌子上, 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和门外冷静而克制的敲门声。   即使已经习惯这样的情况,负责倒茶的年轻人听到这警报声的时候,还是不免心头一紧。   “加尔纳恰, ”那位先生用缓慢的语调说, “不用担心,这次他不会来这里。”   不然在警报声响起之前, 那孩子早该出现了。越过重重阻碍杀死一个人, 而且是在反复失败的情况下,确实不是所有人都能冷静地继续尝试,不过那个孩子这次并非失败,而是……   “进来。”   那位先生是在对敲门的人说话。   随后进来的是一位棕色皮肤、眼睛呈蓝色的中年人, 他的动作很沉稳, 但开口的时候就透着一点急切:“先生, 瓦尔格兰被炸毁, 几个离开基地的出口都断联了, 我们暂时失去了他的踪迹……”   “啊,我已经知道了。”那位先生依旧悠然, 甚至面带笑意地敲打眼前的中年人,“爱尔兰, 我不是第一次说你了, 不要一遇到事情就这么慌张。”   中年人——自组织创建以来的第四任爱尔兰低头说是, 又说我现在就去追他。   那位先生不置可否, 慢悠悠地站起来,拿起有着乌鸦头的手杖。   “他的时间不多了。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最后一搏来杀我的时候, 他却炸毁了基地的门, 马上就能逃离这里;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逃走的时候,你猜他会做什么?”   黑暗的房间。   纸张翻动的细碎声音在这片黑暗里不断响起, 即使只有微弱的光,他也能看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   银发少年一目十行地翻阅着里面内容,只是看了十几页就打开下一份资料。说是资料或许也没那么准确,这是笔记、相册、旧报纸和杂志,甚至一些老电影的录像带。唯一能说得上是“资料”的就是一些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人的档案袋,上面的照片都已经泛黄,而且没有一个是他近期见过的。   他所处的位置是一间收藏室,除了他面前的书架,还有挂在墙上的名画、摆在博古架和地上的工艺品,甚至角落里分不出用途的老旧机械。如果不是有专人维护和打扫,其实这里更像是一间堆积了各种名贵物品的仓库。   他站起来,随意踢开脚边的箱子,走向不远处的另一个架子。上面放着的是更早期的文件,虽然摆放得整整齐齐,但就内容来说它更加杂乱,要翻阅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他没有多少时间。   不过他依旧冷静,冷静得可怕,就以一种机械版的动作迅速检查每份文件、每本书、每个资料夹里面的内容,当外面远远有脚步声经过的时候,他纹丝不动,就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也没有人在追查他一样。   “……亚莉克希亚。”   看到某个名字的时候,他的动作忽然顿了顿。虽然不是他本来要找的东西,但要看一眼也来得及。   这是应该是另一个组织或者机构发来的官方信函,但语气却像是老朋友对话。信封里面还夹着几张裁剪过的日文报纸。   「关于你托我打听的亚莉克希亚小姐在东京的情况,我已经有了一些眉目。她被从堪萨斯州拐卖后,辗转去了澳大利亚,又到了日本,邂逅了一位年轻人,目前已婚。」   「她的丈夫是议员,年轻的小伙子,人很不错;她自己深居简出,很少出现在其他人面前,那些到处乱嗅的记者也没能挖到她的消息……不过我从她的丈夫那里打听到他们很恩爱,而且有个孩子,只是可惜没能继承他的黑发。」   「不过户籍系统里没有孩子的信息,或许那个孩子拥有的并非日本国籍……」   「……」   「老实说,把自己家的孩子弄丢这种事完全不像你,【F】先生,不过孩子丢到日本,也算是回到了你的地盘上。我将几份提到她的新闻、具体的家庭地址和她丈夫的资料附上,祝你早点跟她团聚。」   黑发。   可西泽尔就是黑发。   他对着那封信停顿了几秒,就抽出了信里的几张剪报,里面有张照片是被记者拍到的有些拘谨的金发女性,还有挡在她身前的年轻男人。金发女性用手挡住了脸,显然并不想让自己的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   “降谷清一郎。”   他的目光落到报纸的报道上。   时间已经抵达极限,他很快就将报纸和其它东西放回去,完好地还原成之前的模样,然后去找自己原本要找的东西。   没有找到。   耽误了一点时间,现在已经是应该要离开的时候了,他放下手,闭上眼睛去听门外的声音,这个空间的外面依旧有人声和脚步声,但都不是很近。   那些人应该以为他已经炸毁大门从这个地方逃了出去,又或者躲在什么地方伺机而动要杀死“那位先生”,这已经算是他唯一的机会,但就算没人猜到他在这里,他也需要离开了。不要侥幸,不要慌张,博弈本身就是冒险。   他就要走,临走的时候看到放在架子上的古刀,顺手抽了出来。他推开门,在一片炽红的火光和远处的人声中离开黑暗的走廊,像一片没有重量的影子,无声地穿过暗与火。   他拐过无人的拐角,看了看早就被破坏的监控设备,就要走上楼梯,却忽然顿住脚步。   有人在他背后说:“原来你在这里啊。”   那声音里带着笑意、纵容,还有点宠爱。语调很缓慢,有种从容不迫掌握一切的感觉。   他转过身,下一秒就用刀往那个人身上砍了过去!   铮然一声。   ……后面的记忆他就没那么清楚了。他砍伤了那位先生,但没能从彻底封闭的基地里逃出去,被关在了这个“迷宫”的最下层。那位先生对他说:“你去收藏室是想找我的身份吗?不用那么麻烦,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姓乌丸。”   那位先生去治疗的时候,负责看守的他的是代号为“爱尔兰”的人。这个人对他伤到那位先生的事表现得非常愤怒,在那几天里没少殴打已经没有反抗能力的他。   他记仇。   他一直没说话,用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对方,直到被抓着头发按进水里,尖锐的痛觉让他下意识咬牙,但忍耐与否其实都没有影响,因为也不可能有人来救他。   几天后那位先生来看他,对他说爱尔兰的做法并非出自自己的授意,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其它反应,因为——   “但你输了。你现在是我的东西。所以你要听话,别再让我生气了。”   这几天,那位先生也是在看着的。   直到后来那位先生才发觉他很记仇的事,无论怎么惩罚都永远不会听话,幸好那位先生本来也就没打算保留他的记忆,最后的“测试”也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性格的人。   痛觉测试、忍耐程度测试、药物测试、恢复能力的测试,就好像对一个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玩具。   穿白衣服的实验人员和炽白色的手术灯在眼前重叠,混杂的色彩和混沌的声音将他的世界搅成一片,痛苦将那段尚且还有记忆的时间无限拉长。   最后,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睡吧。”   ……   2010年,四月初。   风送来空气春天的味道,窗外是一片正在盛开的樱花,孩子们吵吵闹闹地往学校的方向走,偶尔还能看到飞鸟栖落在枝头。   阳光明媚的的上午,波洛咖啡厅刚刚开门,服务生榎本梓小姐伸了个懒腰,打起精神来,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从外面跑进来的年轻人扶着门框站住,向她喊:“梓小姐,帮我把这个转交给安室先生,他待会就会来!”   榎本梓刚要进厨房,回头一看,原来是个熟人,就笑着说:“啊,工藤君,听说你昨天刚入学就在学校里出名啦,不愧是名侦探啊。”   工藤新一的表情立刻就变得无奈:“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以那种方式上新闻……”   报道日在东大遇到突发案件,有人发出了即将制造爆炸的威胁,他和服部平次为了阻止犯人从天而降,落进开学典礼现场,当场砸晕正在直播讲话的校长——就在校长说“接下来请新生代表工藤新一发表演讲”的下一秒。   哈,校长请记者来本来就是想在开学日制造社会热点的,起码现在目的达到了,《东大校长于开学典礼被砸晕,新生代表东西侦探搭档高调登场》成为了娱乐版的头条。   昨天他能镇定地背完稿子,还等服部平次发表完“黑泽侦探俱乐部”的招人公告再下台,已经用尽了他毕生的脸皮厚度。   嗯,昨天降谷哥和黑泽哥都来看了,作为家长代表,至于工藤优作和工藤有希子嘛……那俩人跟黑羽夫妇一起去夏威夷主持他们新办的“夏威夷特殊技术培训学校”的开学典礼了。   “是吗?但工藤君解决案件的时候很帅气哦。”榎本梓笑着说。   “那是自然。”   工藤新一的表情瞬间就变得自信起来,他跟榎本梓做了个手势,说他可是世界第一的名侦探,根本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案件。PS:如果打不过,就叫黑泽哥来!   他跟梓小姐告别,就踩着一路的阳光,急匆匆往学校的方向去了。   榎本梓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由得笑起来,自言自语地说:“真好呢,名侦探。”   很像她以前认识的一个小孩子呢,也是这么有活力,到处解决案件的样子,就是不知道柯南君在美国还好吗……   上午。   窗外的樱花开得正盛,和煦的春光将外面的小水洼映得有些耀眼。这个时间的咖啡厅里没有几个客人,榎本梓一个人也能忙得过来。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开始怀念安室先生在的时候,安室先生可是很厉害的,一个人能做好几个人的工作呢,而且做得也很好吃——不过他现在很忙啦,安室先生其实是很厉害的警察呢!   咖啡厅的门被推开了。   榎本梓抬头看去,就看到一个穿着黑风衣的银发少年正往里走,没有打算点餐,而是径直往她的方向走来。   “我替降谷来拿东西。”   银发少年简短地说。   榎本梓记得这个少年,那是在去年……东京塔还没塌的时候,安室先生曾经叫他来店里拿东西,看起来关系不错的样子。而且后来这个少年也来喝过几次咖啡,除了咖啡什么都不点,就静静地坐在那里喝完,特别安静。   后来她问过安室先生,应该是叫做“黑泽”什么的人,可能是安室先生朋友家的孩子吧。   “是说工藤君刚才送来的东西吗?稍等一下,我马上拿过来!”榎本梓还端着餐盘,她匆匆忙忙跑到后厨,将工藤新一留在这里的光盘放到了黑泽阵手上。   看起来就是个很普通的光盘,从透明的盒子装着,不过没有具体的标签,大概是侦探刚刚找到的证据一类的东西吧。   “给。”   “谢谢。”   黑泽阵说完就准备走,榎本梓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说等一下,又跑回到后厨,打包了两份三明治给他,说请把这个也带给安室先生吧,上次有个他的熟人来,抱怨他最近都不吃早饭呢。   是风见吧。   黑泽阵用伏特加想也能想出说这话的人是谁,不过他没有明说,就把三明治接下来,还得到了咖咖啡厅服务生女孩送的一把糖。   他把糖收起来,跟榎本梓告别,就离开目前是“多国特工交流与合作中心”的波洛咖啡厅,前往降谷零所在的地方。   谁让降谷先生没空呢,还要让他这个在街道上晃来晃去的闲人给自己拿东西。   四月初的樱花被风吹落了一片,落到他的眼前,粘到了黑泽阵的头发上。   他停下脚步,往上看,墨绿色的眼睛里只能倒映出樱花树漆黑的影子。枝干像探出的巨首,将剩余的光线全部吞没。   ……   黑泽阵找到降谷零的时候,这位公安的BOSS大人正在某个爆炸案的现场,刚从下属手里接过什么东西,然后抬头看到了正站在案发现场边缘的黑泽阵。   少见地穿回了黑色的长风衣,那天回来的时候戴的绿色吊坠也不见了,降谷先生还有点遗憾呢。   他跟黑泽阵挥挥手。   “黑泽——”   “我听到了。”   黑泽阵看着地上的一片焦黑,心想降谷先生的地盘还真是热闹,三天两头就有烟花表演,这次被炸掉的又是铃木财团刚刚建成的大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铃木财团三天两头建楼,建一个炸一个,炸两个建一双,可能这就是闲着无聊的有钱老头吧,随便他怎么搞,总比追求长生不老起死回生好。   他踩着燃烧过的痕迹,走到降谷零面前,也没有介意衣摆被沾上的黑灰,反正完全看不出来。   “侦探给你的。”   他把光盘放到了降谷零手里,又把三明治塞过去,说是你店里的线人给你的。   降谷零反应了一下才知道黑泽阵是在说榎本梓,不免笑了一下:“她只是个普通人。”   “跟我无关。”   黑泽阵说完就要走,降谷零拉住他,脚下踩到了断裂的楼板差点没站稳,就干脆抱住了黑泽阵。   黑泽阵就看着他。   “降谷先生……”   他咬字很慢,满满的都是不高兴的意思,但降谷零完全没有把这当做威胁,他拿手臂环了一下黑泽阵的腰,最后迟疑地问黑泽阵是不是在雪原里没怎么吃饭。   感觉好瘦,就是有点搞不清楚原本就是这样还是在雪原里能吃的东西比较少,所以饿瘦了一点。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推开了他,就在降谷零的几个下属以及风见裕也的面前。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风见裕也都跟我哭你不吃早饭了。”   不远处的风见裕也捂住了自己的脸。他是说过,但真的没有哭,黑泽先生这是污蔑!污蔑!   降谷零严肃地说:“其实我有雇人专门给我和Hiro做早饭送来。”   黑泽阵挑眉。他每天都是睡过上午的,起码不会在九点钟之前起床,也不知道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出门,所以早饭的事他管不着,风见裕也跟他抱怨也没用。   但降谷先生竟然还是努力过的?   “所以人呢,早饭呢?”   “被你用来当枕头了,每天早上他都给我发消息说来不了,不能吵醒你。”   “……”   让赤井秀一给你们做饭,真的不怕一起得胃癌吗?这个美国人早饭只吃快餐!   黑泽阵没好气地说以后我给你们带,然后转身就走,降谷零问他要去那里,他说去学校。   “学校?”   “你的Hiro在帮我办理转学手续的半路上被人打电话叫走了,那几个老师认识我,把我拉去上课了。”   “噗。”   “再笑一下我就让你今天回家休息,降谷先生。”   “你要是愿意来公安帮我工作的话,我真的非常愿意。”降谷零认真地回答。   “哼。”   黑泽阵不再理降谷零了,绕开这人转身就走,而那几个认识他的公安警察看到这里,无奈地移开视线,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降谷君和他养的猫,这种东西是我们可以看的吗?我说,降谷君啊,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他是你卧底过的那个组织的高层杀手,还曾经把你吓到连夜做计划就怕他来啊?   同事们心照不宣地点头,小声嘀咕,抬头却看到他们的上级笑着看向他们,降谷先生微微提高了声音,问:“看够了?”   同事:“什么,我在做取样,降谷君你没看到我在工作吗?!刚才说话的是风见!”   风见:“啊?啊?!”   另一边,黑泽阵离开了这里,往学校的方向走。越接近那条街道,他就走得越慢。   压抑。   恼火。   某种沉重的东西沉沉地压在他胸口,甚至有点透不过气来。   平静的街道,不远处就是帝丹中学,街边的店铺都在照常营业,这个时间的路上已经没有了匆匆忙忙的上班族和蹦蹦跳跳的学生,上课的铃声早就响过,倒是几位游客正在对着地图说说笑笑,好像要去参观东京塔的废墟。   可对黑泽阵来说,这个世界是不一样的:街道上的监控设施比以往要多,每一个都毫不掩饰地将镜头转向他的方向,就好像有无数人正在盯着他,透过屏幕,透过信号,透过这条黏糊糊的让人恶心的街道。   看似正常的路人将目光投向他的方向,被他注意到也只是继续做自己的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看;调试无人机的少年向他挥挥手,说上学又迟到了哦,黑泽君;书店的店员看到他就喊黑泽君,他没动,于是店员跑来,把一张报纸放在他手里,说黑泽君,这是今天的报纸!明天记得来哦!   他低头看报纸,上面最的头条新闻是《美国洛杉矶电影剧组发生爆炸,女影星克丽丝·温亚德疑似受伤住院》。   哈。   他看向已经离开的店员,随手把报纸扔进了垃圾桶,就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他还记得昨天那个人跟他说的话。   “你很重视他们。我看到了。只过了一年,你就有了这么多弱点,Gin。”   “……”   “我没有重建那种组织的想法,我想要的东西都已经得到了。只要你什么都不说,他们就不会有事。”   樱花落到了水里。   他踩着樱花过去,走到帝丹中学的门口,看门的老师对他视而不见,一只小乌鸦在天空中焦急地盘旋,但怎么叫都没有得到回应。   银发少年走进学校,在上午已经过去一半的时候来到了教室。同学都见怪不怪,反正去年的时候黑泽同学就没怎么出现过,现在竟然能来上1/4天的课,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他进门,睡觉。   同学:虽然看起来很离谱,但既然是黑泽同学,习惯了。   老师:虽然很生气,但一想到是黑泽同学,算了,习惯了。   天城老师:“这样不行吧,这样是不行的吧!黑泽同学睡不够就回家休息,不用来学校睡觉的啊!”(其它老师:你重点是不是哪里不对?!)   黑泽阵其实没有真正睡着,只能说是最浅的浅眠,听到有人接近的时候就醒了。   是谁?哦,好骗老师。   他头也不抬地回应:“不想待在家里。”   天城老师脸上几乎写着肉眼可见的担心,他一直很关注这个学生,特别是最近……明明来上课了,但小阵同学就像是很累一样,情绪一直不怎么样,而且明明是在学校睡觉,可也根本得不到休息。   他曾经遇到过小阵同学家里的人,那位年轻的女性说小阵同学最近一直很晚回来,不过不用担心啦,他能保护好自己的。   天城老师不那么觉得。   就算有“那种看起来就很凶恶的打手”保护,晚上出去跟其他帮派打架谈判也是很危险的吧!小阵同学可是那种家族的首领啊!   黑泽阵抬眼,看到天城老师的表情,又把脑袋埋回去了:“你想太多了。家附近在装修,睡不好。”   这是真的。   堤无津川那座别墅的隔壁似乎要重新装修,邻居专门送了礼物来道歉,虽然别墅间隔的距离也没那么近,会吵到人的时间也精准地控制在了上班时间的区域内,但那刚好是黑泽阵的睡觉时间。   而且,隔壁邻居的身份……他压根就没有去想的想法,就算想也一样,哈。   “小阵同学……”   “天城老师,你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   他懒懒地说。   别被人骗了还要给人数钱——不,这种事好像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吧。   下午。   黑泽阵回到家,难得没看到诸伏景光在。他没有做任何事的想法,甚至关掉了原本在待机状态的电视机。   银发少年躺在别墅大厅的沙发上,两只小猫……两只成年猫啪的一下就跳到了他的肚子上,已经不再是之前小体型模样的黑猫和黄猫够重,直接把快要睡着的黑泽阵给压醒了。   他顶着被猫挠乱的头发坐起来,盯着猫,波本猫用肉乎乎没露指甲的爪子抓他的脸,莱伊猫干脆装死,一动不动。   就在他保持这个姿势的时候,降谷零开门回来了。   “黑泽……哎,其他人呢?”   “什么其他人?”   黑泽阵撒手把猫丢到地上,心想伏特加不是前几天就被他赶回莫斯科解决诗集重新出版的问题了吗,贝尔摩德也回美国了,昨天晚上雪莉要回研究所,明美也跟着去了,爱尔兰被他赶去上班,这家里就不剩下几个人。   波本猫生气地在他光着的脚上跳来跳去。   降谷零想了想,确实不剩下几个人了,工藤新一他们昨天开始去大学,也不可能继续在这里常住,一下子就变得冷清了。   但黑泽好像真的忘了数一个人。   “赤井秀一呢?”   “在楼上睡觉。”   “……”   降谷零有时候很想吐槽这个家里的时差。   他和Hiro每天早上六点钟出门,晚上一定会在十点钟前回来,没有额外工作的话会在十二点前睡觉,伏特加和雪莉在的时候也会有比较合理的作息;   明美和夏目渚偶尔会熬夜,但大部分时间都是正常的,而且明美很喜欢上午出去,说是最近在找工作,不能老是给大家添麻烦啦,不过她刚刚跟去了美国那座小镇,说志保一个人去她不是很放心;   但黑泽会睡到十点钟,或者把上午睡过去,下午出门,傍晚回来吃饭,晚上再继续出去溜达,据跟着他的桐野说只是在米花町周围规避案件并散步,等黑泽阵回来的时候可能就是凌晨了;   至于赤井秀一这个不交房租的家伙,他好像过的还是美国时间,白天睡觉晚上摸鱼,凌晨到上午给人当枕头(降谷零强烈怀疑其实黑泽阵已经不需要了,赤井秀一是硬凑过去的),等所有人都走了他就继续在家里睡觉。   “我去叫他——苏格兰没跟你一起?”   黑泽阵往降谷零身后看了一眼,也没看到诸伏景光,明明前几天都是诸伏景光先回来的。   降谷零刚要去楼上洗澡,听到他的问题,也有点疑惑,说不知道,不然给Hiro打个电话问问。   黑泽阵低头找手机。   莱伊猫:“喵喵喵!”(告状!)   波本猫:“喵呜呜……”   黄色的大猫叼着手机就跑,黑泽阵沉默了一下,跳起来就要去抓猫的尾巴!   降谷零赶紧拦住他,说算了算了,猫只是想跟你玩而已,用我的手机打吧。   他怕黑泽阵追着猫出去,待会晚饭都回不来,而且波本猫明明很乖的嘛,就跟他一样。   降谷零上楼去洗澡,黑泽阵拿起他的手机,却是——   先给赤井务武发了条消息。 第256章 腐烂的永生花   黑泽阵的动作很快, 只看他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停留的时间,几乎看不出他在给诸伏景光打电话前给谁发了消息。   他打通了诸伏景光的电话,那边传来了有点不满且强势的声音:“Zero, 我说过不要在工作时间忽然给我打电话。你那边应该没什么——”   “是我。”   黑泽阵只淡淡地说了半句, 那边的人就忽然收声,然后听筒里传来了有点手忙脚乱收拾东西的声音。   诸伏景光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声音也像是被抓包的小孩:“已经这个时间了吗?黑泽、黑泽你等等, 我马上回家,Zero呢?Zero在家吧,让他先给你做晚饭!”   ——你的Zero当然在家,不然我拿的是谁的手机?   黑泽阵没有拆穿诸伏景光只会在他面前装小孩的事, 冷淡地说用不着他, 今天的晚饭我来做, 就挂断了电话。   至于诸伏景光会在电话那边怎么想……就不关他的事了, 反正警视厅公安部的警察不至于在下班回家的时候开车超速吧?   黑泽阵把手机放到桌子上, 转头就看到赤井秀一打着哈欠下来,明明人还没睡醒, 一头黑色的长发却被打理得整整齐齐。   赤井秀一跟他打招呼:“早上好。”   黑泽阵把降谷零的手机放回去,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我现在就可以把你送到美国, 你去过你的早上吧。”   波本猫从楼梯上经过, 赤井秀一单手就拎起了猫, 还抢救回了黑泽阵的手机——上面有好几根猫毛, 黑的黄的都有。他晃晃猫,摸了摸波本小猫的尾巴, 才把猫放回去, 跟着往厨房走。   “我帮你做。”   赤井秀一对琴酒很是了解,这人真正觉得烦的时候要么威胁几句马上就会动手, 要么根本不理人,刚才的话只是很普通的——对谁都可能有的嘲弄。   嘲讽、抱怨,以及恼火赤井秀一只要他在身边就永远睡不着这件事,到现在也是如此。   黑泽阵上到二楼,走到厨房门口,发现赤井秀一还真跟过来了,就问:“我记得你说今晚要去跟FBI的熟人见面,现在做饭已经晚了,你出门吃饭再去还来得及。”   赤井秀一很无奈。   他本想跳过这个话题,却发现黑泽阵在盯着他看,只好耸耸肩,说:“琴酒,那是昨天的事了。”   “……”   于是沉默的人就变成了黑泽阵。   银发少年停顿了几秒钟,就没再说这件事,继续往厨房走了。   他一直有在吃基金会寄来的药,雪原里没什么危险,也不需要担心太多事,他可以在偶尔心情好的时候吃药,窝在狼群里,就算有什么事那些白狼也会保护他。   基金会的另一个研究所在那几个月里加班加点改进了药物的效果,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大的药物反应,但记忆的副作用还是会有——他们保证不会影响以前的记忆,只是会让他容易忘掉最近发生的事,但也没有到什么都记不住的地步,不然黑泽阵是不会再吃的。   关于他偶尔会忘掉什么这件事,几个人都有所察觉,只不过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上班,没那么多时间跟他接触,所以只是意识到了什么,还没有彻底发现;至于赤井秀一,在连续几次提到某件事而黑泽阵不记得的时候,他就已经问了赤井务武,得知了真相。   “药还要吃多久?”   赤井秀一问他。   黑泽阵完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就没好气地说:“不知道,你去问你爸。”   赤井秀一就无奈地摊手,说:“咱爸也不跟我说啊,而且他忙着呢,现在又接到任务,离开英国了。我还以为他真的要退休了。”   “他去哪了?”   “不知道,不过我偷偷去MI6的资料库里‘打听’了,是个他以前没能解决的老任务,大概是还债去了吧。比起咱爸的事,不如先想想今晚吃什么?”   “嗯。”   ……   与此同时,赤井务武刚从一片风雪中回来,走进了海拉小镇的酒馆。   坐满了当地人、游客、探险者和记者的酒馆里依旧热闹,充满了烤肉和啤酒的味道,有人正大声讲述自己在雪原里的冒险经历,讲得绘声绘色。他讲到自己跟另一队探险者互相以为对方是狼,斗智斗勇整整两天,最后两拨人都差点饿死的事,听众们都大笑起来。   还有人在讨论那些雕像——半年前一位神秘老板建的“海拉的芬里尔”雕像终于在两个月前完工,现在去往雪原里,只要不太过深入,都能顺着那些雕像指引的方向回到这座小镇上。   风雪中的旅人踏进酒馆,带着雪原里特有的气息,酒馆的老板娘先给他倒了一杯热酒,才笑着对这位新来的客人说:“你想找那位海拉的芬里尔吗?你来晚啦,早些时候他本人还在呢,只要小镇上有人确定失踪,找到他,他就会把那些人带出来,听说还有人为了见他一面故意在里面待了几天的……”   以前那只是个传说。   不过就在几个月前,那些雕像还没建好的时候,有人在暴风雪中迷失了方向,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见到了从风雪中走来的人影,那是银发的少年,身边还有一群狼,就像是尘世中的精灵,生活在风雪中的幻影。   银发的少年把他们带出了雪原,送到了海拉小镇的边缘,那些人回去的时候还以为这是一场梦,当时小镇上的人也觉得他们只是看到了雕像,后来产生的幻觉。   但在那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人看到了那个银发的少年,人们才恍然意识到,传说中的人真的存在。   直到有人拍下了他的照片,那是风雪中穿得很平常、且戴着墨绿色耳坠的少年,十三四岁的模样,看人的时候表情冷漠,但看雪和狼的时候又很温柔。   有过去来过海拉小镇的人说,那就是当年的小孩,几乎跟二十七年前一模一样,只是稍微长大了一点。   他们甚至找到了“海拉的芬里尔”,那个少年跟以往一样带他们出雪原的时候,三十年前曾经是探险者的人感慨说,原来真的是你,不知道你还认不认识我,哎,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那个不说话的少年回头,第一次对他开口:“认识,你叫格尔森,上次来的时候是二十八年前,跟一个叫南希的女人一起来的。”   探险者:“……???你会说话?!”   银发少年:“我为什么不会?”   探险者大惊失色。他本来还想问什么,但银发少年已经走了,于是探险者抱着脑袋回忆自己以前有没有不小心说过什么,最后一头闯进海拉小镇的酒馆,告诉了里面的人这个消息。   后来的人再遇到海拉的芬里尔,就开始试图跟他聊天了。只是风雪太大,声音本来就听不清楚,而且这种天气里每说几句话就要掉半条命,他们最终都只是在接近小镇、即将分别的时候说上一点,但那个银发少年一般都懒得回答。   真要说的时候,他会说“暴风雪就要来了,告诉镇子里的人类(他真的是这么说的)不要出门”或者“很吵”。   再过了一段时间,暴风雪过去,那个银发的少年出现在了小镇里,所有人都用特别稀奇的目光看他,被他看到的时候,就吸气并收回了视线。不过少年意外的很好说话。   有人问他是不是神明,他说不是;有人问他能不能带人进雪原,他说不能;有人问他雪原里出什么事了吗,他说没有;有人问他喝酒吗,他说可以——然后把当地人整不会了,最后问话的人憋出一句未成年人不能买酒。   银发少年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你以为我真的是小孩子吗?   当地人:也是,我父亲还在世的时候,说他年轻的时候在风雪里见到过你。   当地人:……   当地人:还说你不是神明!   海拉的芬里尔有时候会出来,跟当地的人交换物资,或者买几本书回去。小镇上的居民有的是从附近迁过来的,甚至听他的故事长大,还有人是来探险的,多半直接或间接(指雕像)受到过他的帮助,所以他提出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他们都会特别愉快地带给他,甚至完全不打算要报酬。   不过他们本以为海拉的芬里尔打算用什么雪原特产跟他们换,当那个银发少年要付钱的时候,当地人还是懵了一下,说雪原里也需要钱这种东西吗?   当时那个银发少年看他们的表情,就很像是在看傻子。   至于有人故意在雪地里停留,希望能遇到海拉的芬里尔的事,那也是真的,不过那次海拉的芬里尔很生气,有半个月没再出现,被救回来的人好像也被雪原里的什么东西给吓到了。后来就没有人再做这种事了。   而且,大概在去年年底的时候,海拉的芬里尔还带了一个人类回到雪原,有人看到了,不过具体是怎么回事就没人清楚了……   “说起来,你也是来探险或者寻宝的吗?”   酒馆的老板娘趁没什么客人,跟赤井务武聊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没问这个客人的来历。   嘿,每个来酒馆的客人她都记得,问清楚了下次好继续做生意啊!   这个黑发的男人摇摇头,说:“我是来做生态考察的,研究这附近的环境。”   他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了几本植物学的书,和一些研究资料,于是老板娘就哈哈大笑。   “我还以为你也是来找什么龙的骸骨之类的东西呢,没想到意外的是个正经人啊。来来来,这顿酒我请了!”   “多谢。”   当晚,赤井务武留宿在小镇的酒馆里,将从那座小屋里带回来的书本和资料摊开。   没错——就在几个小时前,他去了这么多年来都没人涉足的海拉的芬里尔的家,虽然没人去过,但维兰德知道那座小屋在哪里,也知道多年前的一条较为安全的路线,不过现在可能不是那么安全了。   赤井务武到那边的时候也费了一番功夫,最后还遇到了紧盯着他的狼群。   那些白狼围着他转了几圈,好像在确认他身上的味道,最后让开了道路,还带他到了那座小屋前。   可能是被当做自己人了。   赤井务武在那座小屋里停留了几天,临走的时候带走了那位老学者的一些资料,现在他在小镇酒馆二楼的房间里,对着灯光一点点地阅读那些老旧的拉丁语手稿。   植物图鉴。   雪原里的故事,生物种群,一些传说,无法证实的隐秘,和Juniper小时候吃过的那种草药。   老学者的研究有一部分——很少的一部分是关于这种植物的,它能改变人的体质,让人在更寒冷的环境下生存,但对于成年人来说的效果微乎其微,对于孩子倒是有更大的用处。   可赤井务武并没有在海拉小镇或者其它小镇里听到任何类似的说法,当地人也只是知道这种植物能够强身健体,也不清楚它有这样的作用,更不用说区分出对什么年龄阶段的人更有用了。   他在其中一份资料里找到了几段手写的注释:   “这里的植物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异,或者说进化……我从狼群的行为里发现,它们似乎正在寻找这种植物,而这让它们变得在狩猎行为中更加占据优势……   “我采集了一部分,用野兔做了实验,发现吃下这种植物的野兔身体温度会缓慢降低,其中幼崽的表现尤为明显,但死亡率很高……毫无疑问,它能使动物更适应这里的环境,但也更加离不开这里,它像一柄命运的枪,把它们钉死在了雪原里。   “我给这种进化后的植物起名叫做Fairy Lies,考虑到它出现的原因,我想最好还是将它根除……   “或许事情也不需要那么绝对。我也想知道它能否对人类产生作用,所以亲自做了尝试。”   注释零零散散,用的也是符号+语言混合的方式,使用的语言还是英语。   赤井务武不确定黑泽阵有没有在回到雪原的时候看过这本书,但毫无疑问,当年的老学者将小孩留在雪原里,喂他吃那种东西,本身就是一种相当危险的、实验性质的行为。   不过就算知道了,Juniper也不会对已死的人生气,维兰德的儿子就是这样的人。   看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   赤井务武放下资料,就要去睡的时候,手机却收到了一条消息——来自降谷零的消息。   按理来说那位降谷君没有工作的时候不会联络他,难道日本出什么事了?赤井务武打开手机,在看到消息开头的时候,原本轻松的神色忽然变得凝重。   只有几个字母和数字的组合。   但那是A.U.R.O的警示信号,抬头的几个字母属于……Juniper。日本,真的出事了。   赤井务武睡意全无,他带上那几份资料,也不管自己来这里的本来目的了,匆匆跟酒馆老板告别,就离开了海拉小镇,赶回到日本,维兰德的儿子所在的地方。   ……   4月4日,日本东京。   今天是周末,为了纪念两年前的一场事故,工藤新一心血来潮地邀请黑泽阵跟他一起去多罗碧加游乐园玩,务必带上一根棒球棍。   本来最好是也带上伏特加,不过伏特加人就没在日本,工藤新一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打算。   黑泽阵:呵。   他拒绝了工藤新一,但还是陪小侦探一起去了游乐园。一路上小侦探在跟他抱怨那一年自己过得多么提心吊胆,黑泽阵对此唯一的反应就是:“去问问你的降谷哥和赤井哥,他们过得比你刺激多了。”   工藤新一振振有词:“他们那是卧底,能一样吗?当年我只是个小学生啊!”   你是个鬼的小学生,到处光临案发现场导致整个东京的警察都认识你的小学生吗?   黑泽阵决定给工藤新一买两个冰激凌,省得他一边走一边说。   工藤新一接过明显是用来敷衍小学生的冰激凌,气呼呼地提高声音说:“我来之前特地找小泉占卜过了,今天我出门100%是不会遇到案件的!”   黑泽阵冷淡地回答哦,那你为什么不陪你的小女朋友一起来,她不是也跟你在一所学校吗?   “兰啊,她……”   工藤新一回忆起去找毛利兰时候发生的事。   他摊开手,说:“她因为要读法学部跟英理阿姨闹了矛盾,两人吵架后,兰打算提前修完课程去做实习律师,从冬假开始就在攻读法律条文,怎么约都约不出来。”   其实他也是想跟毛利兰一起出来约会的,但肯定不是用纪念两年前那件事这种理由,他的情商还没有低到那种地步……不过用这个理由约黑泽哥出来,黑泽哥肯定是不会生气的!   “嗯。”   “我还以为黑泽哥要说法律这种东西根本没什么用呢。”工藤新一走快了一点,从前面观察黑泽阵的表情。   黑泽阵伸手把工藤新一的脑袋推回去,说:“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   工藤新一还很认真地回答了:“唔,在我的认知里,黑泽哥就是那种会坐在王座上喝茶,一挥手叫来100个世界各国的黑衣间谍,等到手下全都被打败了才会亲自下场的BOSS角色吧?”   “……”   “啊对,还是会跟勇者一起出发,等大家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抵达BOSS房间的时候再悠哉悠哉坐到宝座上,对其它队友说‘欢迎来到我家’的恶劣家伙。”   “……”   “还有啊,我记得贝尔摩德上次跟我说他们跟一家游戏公司确定了意向,要做《Folding Crow》的游戏,游戏的最终BOSS是无法被直接攻略的——”   “工藤新一。”   黑泽阵终于打断了正跟快乐的小鸟(指黑羽快斗)一样叽叽喳喳的小侦探,确认自己没认错人后,就站在原地,转过身,按住了工藤新一的肩膀。   他心想贝尔摩德拍的电影到现在都没问他这个原型愿不愿意,虽然回答一定是不愿意,但这个麻烦的女人不但不给他版权费,还要出周边、衍生小说和游戏,要不是人现在失踪了他马上就飞到美国去找贝尔摩德的麻烦!   那个不知道是死是活、八成已经落在她家老东西手里的麻烦女人……   “黑泽哥?”   工藤新一看黑泽阵久久没有说话,就问。   “你确定不会发生案件?”   黑泽阵把贝尔摩德丢进心灵的垃圾桶,将手插在衣服的口袋里,望着远方的天空问。   “当然啦,小泉邀请她来自中国龙虎山的道士朋友开坛做法,两个人做完国际交流才一块卜算的,绝对不会出问题,除非……”   “除非?”   “除非再遇到黑羽快斗!但快斗跟白马前几天刚刚参加他们学校的交流活动,去了美国,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工藤新一自信地说。   黑泽阵冷笑一声,说你回头看看。   工藤新一自信回头,就看到一只白色的滑翔翼划过天空,没过多久就传来了警笛声和中森警官“怪盗基德!别跑!”的大喊,此时名侦探湛蓝色的眼睛里写满迷茫,还倒映出了一只正在快乐地往他的方向飞来的怪盗基德……   哈,已知黑羽盗一和黑羽千影都在夏威夷,几个小时前还在工藤优作的通话视频里出镜过,那么无奖竞猜,正飞在天上的这只怪盗基德是谁呢?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拉起黑泽阵就跑:“黑泽哥,我们快跑!黑羽快斗就要来了,如果被他追上我们今天就完蛋了!”   于是,名侦探在前面跑,大怪盗在后面追这一奇景,就在今天的游乐园震撼出现……   天上飞着的黑羽快斗(超大声):“工藤——大侦探——你别跑啊——”   地上跑着的工藤新一(惨叫中):“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   半小时后。   工藤新一躲到了一个墙角,终于避开了黑羽快斗的视线,干脆瘫倒在了原地。   黑泽阵左右看了看,没说这里好像就是当年他敲了名侦探一闷棍的地方,故地重游,确实让某些人感慨,但不包括他。而且他还看到墙角放着一根棒球棍,不知道是谁这么贴心。   他盯着那根棒球棍。   工藤新一吐槽了半天黑羽快斗,发现黑泽阵没反应,就顺着黑泽阵的目光看过去,结果看到了那根新鲜的、完好的、可能是被人放在那里的棒球棍。   “……黑泽哥?”   黑泽阵没说话。   “黑泽哥,你不要吓我,黑泽哥,我就是邀请你来玩,没说要体验一下上次陪的经历啊!琴酒哥哥!”   “……”   算了。他也没打算吓唬小侦探。黑泽阵把工藤新一拉起来,说时间不早了,该回去吧。   工藤新一看了看依旧在抓捕怪盗基德的警察们,进行了激烈的内心挣扎,最后说黑泽哥我们去海洋馆吧!   哈哈,海洋馆可是怪盗基德唯一不会造访的地方,因为快斗他怕鱼!   等他们从海洋馆出来的时候,怪盗的跨国活动也该结束了吧,毕竟快斗得回去上课。   工藤新一期待地看着黑泽阵。   黑泽阵哪里知道小侦探在想什么,反正他是带小孩出来玩的,就说可以,走吧。   至于小白鸽……不远万里从英国回来以怪盗基德的身份出现,八成是被公安叫回来的,不知道公安那边有什么计划需要他而已,所以就算被警察抓住也不会出事。   海洋馆。   上次黑泽阵到海洋馆还是上次……稻草酒那次,不过他当时根本没有参观的想法,里面的那些“海洋生物”也只让他觉得无趣且反胃。这回他站在玻璃墙前,看着水槽里游来游去的小东西,想的却是他在格陵兰冰海边缘经常会遇到的几头鲸。   它们还认识他,只是相比起人类的寿命来说,它们已经老了,只会在冰冷的海水里托起他的长发,在无光的极夜陪伴在他身边。   直到死去。   缓缓沉降,去往漆黑的海底,孕育新的生命。   玻璃倒映出了银发少年的脸,他站在这片五颜六色的鲜亮海水里,看着被游人吸引的小鱼,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兴趣,眼前总会浮现冰海下的巨大黑影。   “黑泽哥!”工藤新一喊他,把他从冰海的长梦中唤醒,“我好像看到了你的老师,要去打招呼吗?”   说的是天城——黑泽阵从玻璃的倒影里看到了,好骗老师和他的女朋友,一位棕色卷发的女性正走在一起,虽然多半是天城老师在说,女朋友在那里听,但看起来相处还很融洽。   黑泽阵的声音冷了下来:“不用,我们该走了。” 第257章 腐烂的永生花   4月5日新闻:   《东大知名侦探工藤新一携妹妹逛游乐园, 怪盗基德竟对其穷追不舍,侦探夺命狂奔?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德国作曲家约纳斯新作「自由与灵魂」引起古典音乐界的地震!其好友、知名音乐家莱德称约纳斯最近频繁购买数学专业书籍,可能转行成为数学家?》   《去年美国洛杉矶“丧尸危机”真相大公开!竟是电影剧组的道具太过逼真让人信以为真!讲述小镇丧尸故事的电影「黑衣组织的诱惑」即将上映!》   《街拍摄影师奥尔里奇畅谈他与他的缪斯:每次人生跌落到低谷的时候, 都能遇到的命运的银发天使!》   《国际罪犯联盟:侦探组织“莫格街下午茶”疑似更换了首领, 其危险等级进一步提高!》   《梅谢财团宣布退出娱乐行业,偶像末雨天彩正式宣布毕业, 转入幕后创作行业, 粉丝们纷纷雇佣侦探调查背后的真相》   《传说中的少年竟然真的存在?从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格陵兰岛小镇的旅游人数再创新高!》   ……   “黑泽?黑泽?醒醒。”   诸伏景光想叫醒在二楼落地窗前沙发上睡觉的黑泽阵,黑泽阵只是打开了他的手,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   两只小猫也有样学样地用爪子挠了挠诸伏景光, 趴在黑泽阵身上, 幸福地打着小呼噜。   站在诸伏景光身后的赤井秀一摊开手, 说:“放弃吧, 我叫过他两次了。”   “可现在已经是晚饭时间了吧。”诸伏景光无奈地把黑泽阵捞起来又放回去, 最后就蹲在沙发边上,看黑泽阵睡得很沉的脸。   真的睡着了?确实算是睡着了, 但诸伏景光保证,真有陌生人接近黑泽立刻就会醒。   赤井秀一把两只很沉的猫捉拿归案, 又撸了一把在黑泽阵脚边转来转去的哈罗, 才说:“早上你们出门的时候他刚回家不久, 今天下午我回来的时候他就在睡, 可能要睡到晚上吧。”   “你去哪了?”诸伏景光转头看赤井秀一。   “喂、别用这种看保姆的眼神看我啊,苏格兰, 我也有正经工作的。”赤井秀一被他盯得都快冒出冷汗了。   话说苏格兰加波本两人在日本一手遮天, 他一个前FBI现MI6在东京确实算是寄人篱下,在别人的地盘上闲逛……但他就逛!反正以降谷君那么认真的性格, 只要他什么都不做,就不会随便找个理由把他抓起来。(笑)   诸伏景光认真打量了这位前同事,问:“你,工作?”   间谍能有什么工作,呵,怎么想都是那几样吧。你要在我和Zero的国家做什么?   赤井秀一赶紧举猫投降,说:“不是那边的工作,水无小姐邀请我帮她做几期户外访谈。前几天日卖电视台被炸了,她的几个同事受伤,节目组忙不过来,正好我在超市买料酒的时候抽奖中了一瓶基尔,又碰到她,就答应去帮忙了。”   哦,是基尔啊。   虽然对“CIA间谍在日本公安的地盘上因为萌宠节目的节目组缺人,就叫住在A.U.R.O成员家里的前FBI现MI6去帮忙做访谈”这件事颇有微词,但鉴于水无怜奈准备辞掉工作,赤井秀一也只是在MI6挂名什么都没做过的事,诸伏景光还是没有就此进行追问。   他回头戳了戳还在睡的银发少年,人依旧没醒,诸伏景光就站起来,对赤井秀一说:“算了,我们先下去吃饭吧——对了莱伊,你最近有没有觉得黑泽有点奇怪?”   “奇怪?”   “我总觉得他好像很在意什么事,心情也不好,但他又不说……”诸伏景光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只能凭借自己对黑泽阵的了解推断出有问题,具体要说的话,就是,忽然对所有事都失去了兴趣?   明明刚回来的时候不是这样,那天黑泽还说要参观东京塔废墟,跟哈罗一起坐坐哈罗最喜欢的东京最新旅游项目“东京塔废墟地下水道漂流”呢。   而且那个票还挺贵的。   赤井秀一想到黑泽阵最近的记忆问题,以及琴酒这个人最不喜欢被人发现自己状态不对的事,就跟着诸伏景光往楼梯的方向走,若无其事地说:“没有吧,他最多就是从野生变回家养不适应而已。”   诸伏景光缓缓回头:“你还惦记着黑泽变狼的事呢?”   作为唯一一个没有因为这件事被黑泽打一顿的人,诸伏景光表示他很有发言权,要不是当时不在,他绝不会让Zero被赤井秀一糊弄过去。赤井秀一这人明明自己不信,还要有理有据地分析黑泽本来就是狼的可能性,甚至说得头头是道!   赤井秀一还跟诊所隔壁书店的老板聊了这件事,搞得那座小镇的居民都有人信了“小银医生本来是森林里的狼王,后来为了拯救世界挺身而出变成人类,却被邪恶的组织抓走做实验,最后正义的赤井医生将其救出”的鬼话。   至于那个邪恶组织?   小镇的居民:就是森林里被炸掉的那个啊,没看到警察和军队去清扫现场、从森林里带走尸体后,赤井医生和小银也就搬走了吗?就说是这么回事吧!   “怎么可能,小银他是人类啊,怎么会变成狼呢?我第一眼就知道那只是一头普通的狼而已。”赤井秀一认真地说。   诸伏景光微微一笑:“那告诉你一件事,宫野采集了那只狼的血样,检测后发现它有一部分人类的DNA,而且人类相关的部分跟黑泽某个时期的有部分重合。”   赤井秀一:“……”   “莱伊,”诸伏景光转身继续往下走,语气里带着一点揶揄的意味,“其实你期待过他变成白狼的吧?”   赤井秀一跟在后面,欲盖弥彰地咳了一下。   唔,这种事,没到那个时候谁能说得准呢,你说对吧,肯定听到了我们对话的小银?   诸伏景光一边往下走一边说,他还是觉得黑泽哪里不对劲,莱伊你也注意一下,我去问问其他人。   赤井秀一不怎么在意地应了一声。   毕竟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上的前一刻,都还有人在盯着他看,就像野生动物标记了看好的猎物,或者说食物。他都能想象出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和那人冷得像冰的表情,只要他稍微放松警惕,背后的狼可能就会扑咬上来。   所以他说琴酒是狼有什么错呢?当一个人给人的感觉像狼,毛色也像是狼,打架像狼,回家跟狼群住在一起的时候,他不就是一只狼嘛。赤井秀一特别自由地想。   ……   那天的晚饭黑泽阵没吃,等半夜所有人都睡着了,他才从沙发上起来,跟家里唯一还没睡的小乌鸦在月光下对视。   他伸出手,现在被叫做Huginn的乌鸦落在他的左臂上,好奇地、特别灵巧地往他的方向跳了两下。   “饿了。”   他自言自语。   但这个时间当然没有人给他做饭,下楼去做什么势必会吵到其他人,他干脆披上外衣,把出门的时候黏着他的猫猫狗狗抱了满满一怀,从二楼的窗户一跃而下,直接出去了。   夜色里的樱花轻轻摇曳,这是樱花盛开的季节,虽然这个时节很短暂,却也能成为每年人们期待的、回忆的风景。   深夜还开着的餐馆没有几个,不过在整个东京的范围内去寻找自然也不少,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波本猫迷迷糊糊地给了他一爪子,被他精准地捏住。   波本猫睁眼。   黑泽阵用莱伊猫给它盖上,于是波本猫就继续睡了。   猫暖呼呼的,哈罗倒是精神抖擞地叫了两声,作为猫猫狗狗里最重的那一只,哈罗很有自觉地一动不动,只是摇摇尾巴表示自己也想参与这场加餐。   “汪!”   “你家主人在睡觉,没空出来。”   “汪呜。”   “他以后都很难有时间了,你可以跟他去公安。”   “汪……”   “那你去找风见裕也,这不归我管。或者我帮你打进去。”   一人一狗就在夜色的街道上一问一答,也没有好奇他们是不是真的能互相听懂的路人,黑泽阵走了几步,看到平时去的一家店没开门,就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快餐店倒是开着门,但美国快餐?呵,跟罐装黑咖啡一样没品。   早开的樱花落了满地。   再往前就是电车站,坐几站就能去古桥町。酒井的酒吧已经关门了,黑泽阵没去但也知道那条老街已经在这座城市的记忆里消失。就跟那个只存在于人们记忆中的银发少年一样。   他没去乘深夜的电车,前一班车刚刚过去,下一班环线要等两个小时。   黑泽阵越过车站,正准备去喧闹的市区,却在路过一个街角的时候被人拦住了去路。   穿着黑衣的服务生站在他面前,说老板请他过去用餐。   “……”   “请您务必前来。”   黑泽阵把猫和狗放下,又伸手把小乌鸦放回到一枝樱花上,对还在迷迷糊糊的哈罗和两只猫说不要跟上来,就跟着那个服务生到了一家似乎是新开的拉面店。   店里很安静,也很黑,似乎已经打烊了。店内是看似老旧实则全新的装潢,“经典口味、百年老店”的招牌被放在店的柜台前,黑泽阵看了一眼,每一份都贵到让人皱眉的地步,但开这家店的人显然不是很在乎赚不赚钱的事。   他跟着上了二楼,沿着长长的走廊,到了一个房间前。戴着纸面的和服女人拉开纸拉门,门里是一间日式茶室,某个人不出意外地坐在那里等他。   并且赏樱。   “现在是凌晨三点,BOSS,”黑泽阵面无表情地对那个人说,“你明天不上班吗?”   “我可以请假不去。”BOSS的语气理所当然,并且好像……乐在其中。   他转过头,对黑泽阵招招手,说过来,不是要共进晚餐吗?你以前也会陪莎朗吃饭吧。   声音很平稳,但无论如何都不像是随口提起的样子。   黑泽阵往里走了半步,纸拉门在他的背后被关上,栏杆外的樱花依旧安静地飘飞。共进晚餐?亏你说得出来。   银发少年的脸上没有半分尊敬的意思,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让他继续假装听话?这人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吧,所以根本没有装的必要。   “贝尔摩德在哪?”   “回家休息了。”   哦,还好,还没死。   黑泽阵想,没死就行,剩下的就不归他管了。反正那个麻烦的女人会自己照顾好自己,就像他——他站在这里,也不是因为被眼前的这个人威胁到。   夜宵被端了上来,BOSS叹了口气,好像在想为什么以前那么听话那么顺从的刀变成了现在这样,说了今天的第三句话:“你在想怎么杀我?”   “不然呢?”黑泽阵反问。   难道他到现在没动手是因为不想杀吗,他的身份都暴露了,其它卧底也是,不杀这玩意留着过年?哦,年刚过了,拖到过年实在是太久,黑泽阵觉得明天就差不多。   就像现在,这个房间里只有他和BOSS,就算外面还有人,也根本拦不住他杀死这个人。   BOSS就笑了。   现在应该被叫做乌丸莲耶的人慢悠悠地说:“可你不能确定我是唯一的那个。”   黑泽阵到现在都没有直接杀死BOSS,就是因为这点。他不清楚BOSS敢出现在他面前的底气到底来自哪里,杀死这只会不会跟蟑螂一样出现一窝,毕竟人都“复活”了,未必不能复活第二次。   他很冷静,BOSS也是。   黑泽阵嘲讽地笑了声,回答:“所以是你要感谢我现在还没动手,BOSS。”   他确实没打算现在就动手,也知道乌丸一定在暗中有别的动作;不过如果他现在就把BOSS杀了,要是这玩意还能复活,多半会杀死某些人作为报复……或者惩罚。   他转身就走。   背后传来BOSS依旧悠闲自在的声音:“下午有个会面,有几位朋友想见见你。你要来吗?”   “你不怕你的朋友被我杀了?”   “那只能说明他们运气不好,而且——”BOSS说到这里,又笑起来,对黑泽阵说,“我不做‘那种’生意,他们都是普通的商人。”   黑泽阵已经走到门口,却忽然停下。   他转回去,施施然坐回到BOSS对面,在年轻的BOSS有点疑惑的目光里,悠然地说:“来都来了,蹭个饭再走。”   他还叫来了等在外面的黑衣服务员,让他们帮自己带来的小猫小狗以及小乌鸦做个晚饭,特地说了是会飞的乌鸦不是在地上爬的乌鸦,然后在BOSS的注视下吃完,转身下楼。   外面下着微微的雨,黑泽阵拎着宠物便当从拉面店里出来,找到了他家的动物们,看到两只小猫和一只小狗在街角的长椅下面等他。   小乌鸦正在啄羽毛,远远瞥见他,扑扇着翅膀钻进雨里,躲到了他的银发下,贴着他的脖颈收起了羽毛。   黑泽阵找了个躲雨的地方,看着几只小东西吃夜宵,又看到东方露出晨曦。   哈罗汪汪叫了两声,用湿乎乎的脑袋蹭了蹭他的手。   “不能带你们去,他会找机会宰了你们。”   “汪!”   “你家主人身边有他的人。要是波本知道然后跟他对上,死的就不止这么几个了。”   “汪呜……”   “我会解决问题,别吵了。”   黑泽阵挼了一把哈罗毛茸茸的脑袋,正准备继续看微雨中的夜景樱花,等到城市的万家灯火尽皆睡去的时候再往回走,却忽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他转头,就看到深夜出来的金发男人正在往这边跑,跑到他面前,露出松了口气一样的表情。   不,准确来说那个表情叫“原来你没丢啊”。   降谷零看看黑泽阵,又看看好像变肥了的波本猫,把大猫拎起来,终于忍俊不禁地说:“我算是知道它们为什么又长胖了。”   黑泽阵说这不关他的事,而且是它们非要跟出来的。   降谷零拍了拍好像想跟他说什么的哈罗的脑袋,哈罗一个劲儿地汪汪叫,可惜他不懂狗语,完全听不懂哈罗急切地想说什么。他收拾掉宠物餐盒,问黑泽阵:“你还在倒时差吗?”   家里一共就四个人,作息时间分成泾渭分明的三种:日本的,北欧的,美国的。   准确来说,是晚上睡觉,上午睡觉和下午睡觉,非常准时。   “没。”   黑泽阵站起来,看到头发都有点湿的降谷零,知道这人已经出来找了一会儿了,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没带手机,他以为带了——但那可能是昨天或者前天的事。最近记性有点差,他想,确实有点不习惯。   他把最后一只莱伊猫抱起来,问降谷零另外两个人呢,不会也出来找了吧?   降谷零说是啊,Hiro半夜睡醒想看看你醒了没有,却发现你不在家,手机没带,窗户还开着,他被你前几次吓到,就把我和赤井秀一摇醒来找你了。   黑泽阵:“……什么前几次。”   降谷零:“是谁被绑架三次?”   黑泽阵:“这是你给我的备注吗降谷先生?”   降谷零:“你怎么知道的?”   黑泽阵:“……”   降谷零:“……”   他们往回走,跟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汇合。这两个人接到了降谷零的电话,就没有继续找,但在半夜的街道上碰到了正在执行公务的风见裕也和桐野明。   风见裕也的手上有道长长的血口,还在流血,他这次受伤就是刚才的事,桐野去追犯人,回来找到风见就发现他的手变成这样,也忍不住吐槽了两句。   诸伏景光也吐槽了两句。   赤井秀一也跟着吐槽了两句。   然后其他人都看向赤井秀一,意思是你个MI6的人凑什么热闹,赤井秀一坦然地说:“这是一个普通路过市民对警察先生的关心。”   诸伏景光:不愧是你,莱伊。   不过他刚好找到桐野,就问桐野:“桐野,你偶尔有跟着黑泽吧,我记得他上次来公安的时候都是叫你(应该是桐野刚好有空的关系吧,黑泽在某些地方意外的体贴)……他有说过最近发生什么事或者表现出什么来吗?”   桐野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说没有。   过了几秒,他又补充说黑泽先生只是需要的时候才会叫他,其实见面的次数也不是很多。   然后就没话了。   诸伏景光看着这个不怎么说话的桐野,也是有点无奈。他刚要再说什么,黑泽阵就跟降谷零过来了。   还带着一堆被雨淋湿的可怜巴巴的小动物。   再加上这边这只受伤的可怜巴巴的风见裕也,黑泽阵看了半天,就把日本警视厅动物园园长也一起带回去了。   桐野没跟上来,说是事件后续还没处理完,他先回公安部了。   降谷零若有所思地望着桐野在雨夜里离开的背影,忽然问黑泽阵:“黑泽,你最近叫桐野陪你逛过好几次街吧……有觉得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黑泽阵看他一眼,说,没有。   赤井秀一摸了摸下巴,觉得你们这些人都挺可疑的,要是放在组织那个时候,高低都得被琴酒抓进去审问是不是卧底。   啊,搞错了,是审问这里面有谁还不是卧底,不是卧底的通通宰了。   他走在最后面,小声跟黑泽阵嘀咕:“他们两个在怀疑你有问题了,怎么办?”   黑泽阵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他,非常不满地说:“你觉得他们有问题,那你去解决他们。”   赤井秀一,你不是挺会胡说的吗,怎么到现在就变成了一块木头?算了,没发现更好。   毕竟这人搞出大事的能力比另外两个强多了。   ……   日出。清晨。午后。   这天下午,赤井秀一跟FBI的前同事见了面。虽然名义上他已经不是FBI的人了,但詹姆斯需要他帮忙,不光是看在父母跟詹姆斯的关系,单看他在FBI时这位老上级对他的照顾,赤井秀一还是会出面的——以非官方协助者的身份。   他抱着哈罗,从水无怜奈的萌宠访谈节目急匆匆赶到了会面的地点,期间遇到了一位熟悉的音乐家——刚从美国来日本找朋友的约纳斯老师,不知道为什么哈罗汪汪叫了起来。   “哈罗?”   “汪汪!”   “这是公安那位降谷先生的狗吧……它在叫什么?”詹姆斯看着这只眼熟的小狗,哈罗还在看约纳斯老师离开的背影,好像试图提醒那个人什么。   赤井秀一也不知道哈罗在叫什么,他说哈罗偶尔会忽然叫两声,可能是对什么感兴趣吧,上次他跟格罗斯先生(加尔纳恰)见面的时候哈罗就一直叫,一直汪汪。   哈罗,真是可爱的小狗啊。   “关于今晚要去的地方,”赤井秀一说回到了正题上,“詹姆斯,叫我来的理由是?”   他记得那就是一场商业酒会,没什么特别的,FBI的目的也不是调查线索、交易物品或者制造什么麻烦,只是确认两个线人的情况,进行有限的接触。   甚至不会引起公安的注意,因为他也就是来参加个酒会而已,线人也只是到场了。   詹姆斯回答:“我担心酒会出事,毕竟这里是米花町,而你跟日本公安比较熟,秀一。”   赤井秀一:……   所以是他进去了比较好捞出来是吗?   好吧,毕竟是老上级的请求,他就让詹姆斯也欠一下他的人情,反正线人脱离上线、想要背叛和出卖情报的这种事也经常出现,先去确认一下也是常规操作。毕竟这里是降谷君的地盘,不可能出什么事……   出事了。   酒会现场刷新出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NPC黑泽阵。   准确来说,是本来应该在学校睡觉(是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学校睡觉)、还挂了他的电话嫌他吵的黑泽阵。   赤井秀一看到跟他隔着人群对视的银发少年,以及墨绿色的眼睛里明显的“不要跟上来”的警告意味,终于想起了昨晚黑泽阵说的话。所以,到底是谁有问题?   在他的视线里,那个银发少年如同昙花一现,眨眼间就在酒会入场的人群里消失了,只留下视网膜上残留的一道银色光影。   “琴酒……”   另一侧。   黑泽阵接到电话,一脸不耐烦地接通,然后听筒里传来了一个他不是很想听到的声音:“不跟莱伊再聊聊吗?你们都很擅长演戏。”   银发少年挑眉。   他转身进了一条走廊,毫不客气地说:“我不觉得身体变年轻会影响到已经成型的认知,起码我没受到影响。还是说,你在死前就患上老年痴呆了,BOSS?” 第258章 腐烂的永生花   黑泽阵觉得组织的BOSS死了一趟, 再“复活”过来,整个人都变蠢——变年轻了,有心情上班, 有心情到处闲逛, 还热衷于扮演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混迹在东京这座BOSS以前躲躲藏藏绝不可能亲自出现的城市里。   神秘主义?那种东西怕是跟已经消失的组织和昔日那个BOSS一起死透了吧。   如果换做以前的BOSS, 那人估计只会在黑暗里看着他, 看着这个以为乌丸莲耶已经死亡的世界,看着这一场令人发笑的闹剧。   就算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存在,也不会正大光明地亲自出现在他面前。黑泽阵也想过「这个人」不是BOSS的可能,但……他很清楚自己不会认错人, 而且假设「这个BOSS」是仿冒者, 那这个人知道的东西也未免太多了。   BOSS甚至知道加尔纳恰在哪里, 还有点感慨地对黑泽阵说:“莱伊就算了, 你一向喜欢莱伊, 但加尔纳恰……可怜的加尔纳恰完全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   对此,黑泽阵的反应是:“你想多了, 我跟加尔纳恰那家伙没有任何关系。”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顶多是加尔纳恰想杀他, 但到最后都没有成功的关系。   “可我听说的是他辜负了你对他的一往情深。”   “……?”   黑泽阵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重新打量了这位看起来很年轻的翻新版BOSS, 最后吐出一句:“脑子有病就去治, BOSS。”   然而BOSS情绪非常稳定,被黑泽阵三番五次嘲讽也完全没有生气, 甚至很有心情地喝着……KILL饮料的全新版本, 最新推出的SAVE Irish。顺便一提这个饮料还很好喝,在年轻人里很受欢迎。   现在的BOSS觉得自己是年轻人, 没有毛病,喝!   黑泽阵:“那个饮料喝了会精神亢奋无法入眠,效果持续十三个小时,爱尔兰熬夜看小说的时候突发奇想研制的。”   BOSS:“…………”   老年人忽然觉得,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时间过得很快。   黑泽阵也见到了BOSS所谓的新朋友,确实是一些“普通人”。   虽然跟真正的普通人相比还有些差距,但对于商人这个群体来说,这些人的道德水平还算高的。黑泽阵甚至怀疑真正到了针锋相对的时候,他们能干出的最激烈的事就是指使亲戚家小孩划破竞争公司董事长的车轮胎。   所以乌丸是怎么跟这群人混在一起的?他们眼瞎看不出来这人从里到外都是乌漆嘛黑的吗?   黑泽阵又看了一眼BOSS,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现在的外形还是很有欺骗性的。   算了,就算是在乌丸集团尚且存在的时期,也有人坚定地相信乌丸是个好人,直到黑泽阵打着黑伞捧着一束白花去参加葬礼,那位“老朋友”的家人还说那位先生太照顾我们了。   哈。   黑泽阵懒得去想那些往事了,毕竟对他来说,「BOSS」已经死了,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不过是待宰的黑羊羔,区别只在于什么时候会死——他要先搞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会复活,才能把「BOSS」给宰了。   酒会快要结束的时候,几位客人也离开了这个专门供给重要合作对象的房间。BOSS看到依旧坐在窗户上的黑泽阵,饶有兴趣地问:“你不是要杀他们吗?”   那目光里带着一种好奇、试探,和全新的审视意味。   黑泽阵则是毫无兴致地拨弄着从窗外伸进来的樱花,漫不经心地回答:“下次叫几个有趣的人来。”   他甚至没想到动手的理由,但他见到了赤井秀一,想必赤井秀一会调查这件事,这里所有客人的资料说不定都会被FBI或者MI6翻个底朝天。他不是不知道赤井秀一已经和FBI撇清关系了,只是觉得MI6的人应该没这么爱管闲事,让赤井秀一来这种地方。   BOSS收回目光,说:“我已经不做那种生意了,往来的当然也只是普通的商人。”   黑泽阵听完,嗤笑一声:“恐怕那几位先生得知自己在跟什么人交谈的时候,会吓到连夜逃出日本吧。”   现在不做不能说明以前没有,金盆洗手也不代表不会有人找你算账,用着全新的身份、另外的资金来源和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乌丸集团里分出来的会社,也不意味着没人能通过蛛丝马迹拿到证据、查出你的真实身份——某些侦探就擅长做这种事。   不过黑泽阵这次没打算让侦探插手,也不觉得尚不完善的法律在审判BOSS这件事上能有多少作用——死而复生?借尸还魂?不管是哪个国家的法律,在这方面的界定和经验都还是一片空白,尚未开垦的荒地,光是讨论量刑的时间就能让BOSS从容地再换个身份或者让人替自己去接受审判、继续逍遥法外了。   BOSS的语速很慢,语气也有点宠爱的意思:“他们不会知道,除非你说出去。”   黑泽阵没理他。   在一片寂静里,BOSS忽然问:“你想听故事吗?”   黑泽阵的语气依旧带着讽刺:“怎么,组织里最神秘的BOSS终于要公开他的创业经历,让所有人来学习观摩了?”   哈,那种东西还是烂到最后,谁也不知道比较好。毕竟,这个世界上不需要那么多跟那位先生一样的东西。   他平时也就是这样,BOSS也早就习惯了,只是相比起过去的假装听话,现在的黑泽阵不会再委屈自己,对早就该死的BOSS收敛锋芒。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要是BOSS想死,他现在也可以成全,只不过牵扯到的东西可能会很多。目前他们两个都不想看到那样的局面——大概,BOSS不想死得那么快,黑泽阵也不想看到这个死而复生的BOSS将降谷先生心爱的东西搅得腥风血雨。   “也许。”   BOSS大概是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又或者想炫耀什么,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一百年前,我回到这片土地上,当时我还年轻,还没想过未来会怎么样,我带着一份【重要的资料】,开启了我寻求财富的道路。是啊,财富,当时的我还在想,这种东西怎么也积攒不够,那时候的我真是太年轻了。   “后来我才发现我拥有的财富早就超过了我的时间,我的时间不够,不够我完成【那个计划】,所以我开始想方设法延长我的时间。可惜那时候我已经接近一百岁了,身体早就衰弱,我开始得太晚,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毫无机会。   “但我跟命运赌了一把,赌赢了。”   茶杯被放在桌子上,SAVE Irish的饮料依旧摆在一旁,看得出来BOSS很喜欢这个口味,甚至准备找个需要熬夜的时间喝一点。   年轻人都喜欢,这可是夏目渚吸取了KILL系列饮料的宝贵经验,精心做了市场调研和大众测评后的全新产品。   BOSS看向窗上的银发少年,他们两个都在等酒会结束,人群散场的时候再离开。   长长的银发从窗边几乎落到地上,怎么看这把刀都像是个天生的艺术品,只可惜……从来不属于自己。BOSS想,或许事情就是这样,不完美的才是最好的。   于是接下来的讲述就带了点满意的语气:   “我生来就是个赌徒,而我的每一次豪赌都赢了。我以失去了部分肢体和器官为代价,延长了自己的寿命,又在额外的时间里补足了这些东西,甚至回到了身体的巅峰时期;我给出去的筹码,最终会换回更有价值的东西。   “就像现在——   “我死了,所有人都在觊觎我的遗产,但真正重要的东西依旧在我手里,他们对我放出的诱饵趋之若鹜,包括你,包括‘复活’的研究,而我依旧在这里看着这一切,跟‘以前’毫无区别。”   说到诱饵的时候,银发少年慢慢地回过头来。   墨绿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好像正在衡量是否要在这里先把找麻烦的人给宰了。   BOSS却说:“我以为你会躲起来。”   这样就不会站在风口浪尖上,也不会被那些人视为目标,毕竟老年的自己很有耐心,也很慷慨地给了这把刀一个选择——一个真正可以休息的选择。   黑泽阵用脚踢开了另外半边窗户,冷笑着说:“别假惺惺了,那只是因为当时他们快要查到你现在的身份,你才不得不让【F】这个身份提前死亡,本来你还想继续玩下去,看他们狗咬狗的吧。”   “我不否认。”   BOSS的声音依旧缓慢而平稳,甚至有了笑意,不过很快这笑意就消失了。   随后,这场对话延伸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你知道赛尔希奥·林这个人吧?”   “不认识。”   “他被叫做「教授」。我本以为我是赢了,没想到在生命的历程上,我还是没活过他,他伪造了自己的死亡,半年前才真正死去,就死在我的手上。”   “哦。”   “我还是赢了,”BOSS的语气里带着点得意,他现在听起来更像是个在炫耀某种东西的年轻人,“赛尔希奥·林到底都没能完成他穷极一生想要达成的目的,也不知道他抵死挣扎想要销毁的东西一开始就在我的手里,真可悲啊,「教授」。”   “哦。”   “你知道他为什么被称作「教授」吗?因为最开始,我跟他认识的时候,在「奥丁计划」的实验室里,他就是那个项目的主导人之一,林教授。”   BOSS的语气充满了感慨、怀念,就好像回到了一百多年前的那个寒冬,回到他还年轻、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   不,所有的未来,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注定。   ……   赤井秀一没在酒会上找到黑泽阵,不过以他对黑泽阵的了解,就算他想找,估计也是找不到的。   他愉快且轻松地完成了FBI给他的工作,确认两位线人似乎正在摇摆不定,给出了最好还是放弃的评价,就挂断电话,离开商业区,准备去堤无津川的别墅外等黑泽阵回家。   他甚至在举办酒会的那座大厦外停留了一会儿,发现竟然没有任何案件发生,稀奇,很是稀奇。   “这里可是米花町啊……”   就在赤井秀一感慨的时候,距离他不远的拐角处,传来有人争执的声音,他听到其中有个声音有点耳熟,就倾身看了一眼。   两个人他都认识。   一个是警视厅公安部的小警察桐野,一个是去年出车祸的古桥町初中部一年级C班的前班主任五十岚老师。要不是五十岚老师出车祸了,冲矢老师也当不上小阵同学的班主任。   赤井秀一看到那两个人,那两个人也看到了他,于是赤井秀一大大方方地打招呼:“下午好?”   桐野拽着五十岚的衣服,看到赤井秀一,也就放开了手;五十岚老师的表情有点无奈,整理了一下衣服,说:“我都说了我不是什么可疑人物。”   赤井秀一就问:“五十岚老师,你们这是?”   他上次见到五十岚老师的时候,对方还在医院里,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但是强撑着坐起来跟他打招呼。年轻的老师听说他能担当班主任的时候特别高兴,真挚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反复跟他道谢,还请求他一定要照顾好那个班级的学生。   可惜冲矢老师也没有当多长时间的班主任……幸好最后学校被炸了,学生们也被分到其他的学校去,大家根本不需要担心这种事了。   “我也不清楚,”五十岚老师看向桐野,语气里有微微的疑惑,“刚刚走在路上就被这位先生拦住了。”   桐野则是沉默了半天,才说了一句:“他很可疑。”   五十岚老师就问:“哪里可疑?”   桐野不说话了,直接跟赤井秀一告别,说还有工作,要回去,在两个人的注视下离开了。   五十岚老师这才舒了口气,好像刚才的事对他来说也是个不大不小的乌龙。他看着桐野离开的背影,有点好奇地问赤井秀一:“你们认识?他是?”   “唔,以前同事家的亲戚,你知道我在美国做过保险公司的推销员。”赤井秀一流畅地回答。   虽然备注是保险公司推销员的是降谷零,但赤井秀一还有日本公安的证件呢,而且波本在职的时候莱伊和波本也是同事,所以四舍五入他也是那家保险公司的推销员——当然,最关键的是他去年确实是这么对五十岚说的。   他问五十岚老师,你这么晚出来是又重操假面骑士的旧业了吗,从古桥町夜巡到米花町?   五十岚老师先是怔住,然后轻轻咳了一声,说他已经不做假面骑士了。   两位老师继续聊了一会儿,从古桥町的旧事聊到最近学校重建的情况,听说古桥町那所学校的校长换了人,老师和学生也不是原本的那些;而不远处,桐野明停下脚步,从路边一辆车的后视镜里看到了他们两个的身影。   小警察站在那里看了很久,才离开。   桐野明回到公安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尾巴、接近黄昏的时候了。   公安部的同事说桐野你怎么才回来啊,早知道你这个时候回来,我就不一个人把工作做完了。同事抱怨了几句,又想起来有正事,说:“对了,那位先生上午有让人来找你,但你出外勤了不在。”   “哪位先生?”桐野愣了一下。   “就是那个……降谷先生啊!”同事一拍大腿,刚才他习惯性地没说做保密工作的人的姓氏,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降谷零的名字已经不需要保密了,反正所有人都知道。   前段时间他们都叫降谷零“谁都知道的那个人”、“那位〇先生”和“诸伏的那个谁”什么的,反正大家都能听懂,就这么去了,谁想到桐野回来后因为情报不完全的关系,有点跟不上时代,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哎,桐野,真是错过了公安和公安部最精彩的时期啊,可惜现在降谷先生已经把消息封锁了,不让人再讨论那些传闻,不然他就跟桐野解释一下了。   “降谷先生吗?我知道了。”   桐野明没有读心术,也看不懂同事在长吁短叹什么,但他知道降谷零找他,就放下带回来的文件,去找降谷零了。   窗外是一片樱花的办公室。   绯色的海洋铺开浪漫春意。   降谷零坐在办公室里,听到有人敲门的时候,还以为这个时间来的是诸伏景光或者风见裕也,说了“进来”,半晌没听到人的说话声,才发现来的是桐野明。   他揉揉脑袋,终于想起自己上午去让人去找桐野,为的是昨晚的事,不对,是为桐野最近一段时间的情况。   降谷零暂时放下手里暂时没有头绪的工作,对桐野说你坐下来就行,我有事想问问你。   他专门抽了时间出来,并关心下属的心理问题也是他的工作之一——好吧,事实是他最近没有那么忙了,桐野其实算是松本那边的直系,被他借用过太多次被默认归属到他手里来了而已。   他看过桐野的心理状态评估表格,以及医院方面提供的身体恢复报告,医生表示他一切正常,虽然可能受到过刺激,但现在的情况已经相当稳定,工作方面不会有任何问题。   “桐野,你……”降谷零找了个合适的切入点,“最近有遇到什么问题吗?”   桐野明就这么看着他。   很久,小警察才低头说了一句:“降谷先生在问什么?我不缺钱,也没有背叛的可能。”   降谷零:“……”   虽然他这个开场白像是要问“既然国家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背叛你的警徽”,但他真的不是想说这个。一般人也不会这么理解吧!就算这么理解也不会说出来吧!桐野,你真的,你现在……   他叹气。   “我问了冬月,他说你复职后的工作一直表现很正常,只是不怎么说话了,这点我们都能理解;但从黑泽回来后开始,你就特别在意他的事,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   “桐野?我知道你之前一直跟着黑泽,直到你住院的那段时间,我听风见说你出院后还特地问过黑泽的事……”   “那个,降谷先生。”   桐野明终于抬头,有点迟疑、迷茫地说能不能让他先问一个问题。   他的眼神实在是太茫然了,茫然且清澈,以至于降谷零都开始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可他好像也没说什么,这些也都是大家都清楚的情报,没什么特别的。   降谷零把语气放得更缓了,说:“你说。”   桐野明这才问道:“黑泽先生不是你的父亲吗?你们到现在还没有相认吗?”   降谷零:“……”   桐野明的语气里充满了迷茫和无辜,好像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变了样——不,不是好像,这就是事实。   他问:“我记得我去救诸伏的时候,黑泽先生要去跟另一位降谷先生见面,虽然黑泽先生没说,但听语气他们应该认识吧……见、见到了吗?后来怎么样了?一直没人跟我提这件事,所以那个时候……”   降谷零说你停、停停停,这是什么时候的剧本,你等等,你让我想想,去年、去年……   他花了整整一分钟来思考,终于发现桐野脑海里的剧本还停留在去年六月底的地震事件里,那时候发生了什么来着?   哦,Hiro在东京塔上表演飞翔的苏格兰,和赤井秀一双打组织成员,有人误以为琴酒变小两次而且是他和Hiro的父亲,桐野听到并连滚带爬地从办公室里出去了,随后黑泽阵要去找他——降谷零的亲生父亲,组织相关的人,降谷清一郎。   可是黑泽阵还没找到,人就在东京塔的废墟上被狙击,而在那之前,桐野也被困废墟,最终昏迷了两个月,又过了一段时间才回来工作。也就是说,关于最新的这些剧本,桐野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古早剧本。”   降谷零捂着脸,终于发现了桐野的问题。在长久的沉默后,他叹气,对桐野说不是那么回事,当时的情况有一些误解,黑泽为了不让我分心,故意这么对你说的,其实那个姓降谷的才是我的父亲。   桐野微微睁大眼睛看他,问:“所以外务省的……的降谷清一郎,是降谷先生的父亲吗?”   “确实是,不过我跟父亲关系一般,请你不要外传。”其实现在降谷零跟降谷清一郎的关系还不错,单指工作关系,如果要说亲情的话,他不是很想考虑这种事。   他跟桐野再次强调了自己跟黑泽阵没有关系,让桐野别再想去年的旧剧本了,那些剧本都更新换代好多次,他都差点忘了还有这回事了!哎,怎么会有这么多剧本,到底是谁的错。   最后他叮嘱桐野注意休息,身体还没全好就少出外勤,主要是风见每次出门都可能搞得缺胳膊少腿的,加上桐野一个每周都得去医院的病号实在是没有必要。   桐野明出门的时候,又倒回来,问降谷零:“降谷先生,我能问一件事吗?”   降谷零回头,问:“什么事?”   桐野明用非常平淡的语气问:“赤井先生前几天说他跟黑泽先生是双胞胎,而且他们小时候还睡在一张床上,这件事是真的吗?”   降谷零:“……”   降谷零:“你先别走,我给你梳理一下剧本,别听乱七八糟的谣言了。还有,桐野,FBI的话你也——MI6的话你也信?!”   工作的事不急,降谷零想,反正这几天都没有紧急的事务要处理,待会他要去找那个到处散播谣言的前FBI现MI6好好谈谈!   与此同时,堤无津川。   赤井秀一终于在河边等到了回来的黑泽阵,银发少年是步行走回来的,他明明看到了站在门外树下的人,却根本正眼都不瞧一下就往那座灰色的别墅里走。   于是赤井先生就跟上去,观察了黑泽阵的表情,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他也没说话,黑泽阵也没说话,直到他们站在别墅的门口,黑泽阵要打开门,手顿了顿,才转过头,气压很低地说:“你今天很无聊?冲矢老师,没事干不如继续去学校教书吧。”   赤井秀一已经好久没听到过“冲矢老师”这个称呼了,今天却连续听到了两次,一次是五十岚老师叫他,另一次是黑泽阵。   不过琴酒很不喜欢这么叫他,赤井秀一非常清楚这件事,他把原本要问的问题咽了回去,语气自然地接话:“是啊,很无聊,小阵同学希望我回学校吗?”   估计是不想的。   黑泽阵也不开门了(其实他根本忘了带钥匙,又不想在赤井秀一面前撬自己家的锁),就拉着赤井秀一往回走,说:“那跟我去听音乐会,约纳斯老师来日本了。”   赤井秀一说好。他想了想,又说,不能带上哈罗,不然我们会被赶出去的。   所以,琴酒想告诉他什么?这个表现——难道说有人在附近监视他们?   在这里?在那位势力横跨黑白两道、只手遮天,兼任公安高层、组织BOSS、东京教父、影子皇帝降谷先生的地盘? 第259章 腐烂的永生花   傍晚。   诸伏景光回到家, 发现家里空无一人,打开手机还没问,就看到赤井秀一十分钟前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我跟小银去听音乐会, 可能要晚点回来。   [只是个普通的厨师]:好好好, 莱伊,趁我不在你和黑泽出去玩是吧?晚饭怎么办?我和Zero专门绕路买了和牛肉回来, 准备今晚做烤肉的。   [只是个路过的枕头]:是他邀请我去的, 而且小银的钢琴老师会参加这场音乐会,他很想去,我总不能拒绝。   [只是个普通的厨师]:黑泽他只是想睡觉吧。   [只是个路过的枕头]:小银睡觉怎么了?小银当然可以睡觉啊!而且这几天他都没睡好,你不是注意到他不对劲了吗?   [只是个普通的厨师]:那只是从野生回归家养的不适应而已。   [只是个路过的枕头]:我上次那是随便说的。   苏格兰, 苏格兰你清醒一点, 你上次不是很敏锐的吗, 琴酒他现在真的有事, LINE聊不太方便我不能直说, 但是你要坚持你自己的想法啊苏格兰——   赤井秀一想,他上次就不应该打消诸伏景光的念头, 这下好了,苏格兰不会真当自己察觉到的问题不存在……不会, 苏格兰那么谨慎的人, 肯定有别的想法, 现在只是在附和他演而已。赤井秀一一直是相信苏格兰的。   [只是个普通的厨师]:那我和Zero等会儿再做晚饭, 等你们回来。对了,伏特加要回来了。   [只是个路过的枕头]:好。   赤井秀一想, 他得回去跟诸伏景光谈谈了。   顺便一提, 伏特加的LINE账号叫做[只是个稳健的司机],雪莉叫做[只是个天才科学家], 明美叫做[只是个看电视剧的],世良真纯叫做[只是个毕业的侦探],而降谷零的账号现在叫做[我跟你们格格不入]。   音乐会已经开始,柔和的乐声顺着温暖的空气传进耳朵,赤井秀一还没来得及欣赏,坐在他旁边的人就已经靠着他睡着了。   睡得很沉的那种。   看得出来,琴酒真的是来睡觉的——赤井秀一侧头看从音乐会刚开始的时候就睡着的黑泽阵,他很怀疑琴酒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古典音乐,或者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琴酒喜欢听古典音乐从头到尾就是因为它们助眠。   他抬手,动作很轻地把黑泽阵快要落到地上的银发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没上次看到的那么长,末端还有点参差不齐,赤井秀一想起黑泽阵刚回来的时候诸伏景光不高兴的表情……是的,琴酒这头发,应该是在雪原里随便截断的,而且用的怕不是锋利的石刀而不是剪刀。   总不能是用牙咬的吧?   手机震动。   幸好赤井秀一提前把手机拿出来了,不然诸伏景光发消息时候的震动就能把黑泽阵吵醒。这会儿他又拿起手机,看到给他发短信的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From Aurora(备注:小银的爹)   -你回日本了?   -你妈呢,家里不会没人了吧?   From Rye(备注:我那心大的儿子)   -你儿子回日本住了两个星期了,你才发现吗?玛丽在加班,暂时没空管我们,真纯上学的地点跟她很近,有空就会回家。   -但我在日本的家里有小银,你要来吗?[小银在音乐会上睡着的照片.jpg]   From Aurora(备注:小银的爹)   -不了,我还有工作,你们好好玩。   -等等,现在日本是什么时间?别惯着他睡觉,他又不需要长身体。你记得提醒他吃药。   From Rye(备注:我那心大的儿子)   -小银最近睡不好,我才带他出来的,你有什么头绪吗?   From Aurora(备注:小银的爹)   -有,被你惯的。   From Rye(备注:我那心大的儿子)   -……   赤井秀一认真地觉得他爹完全没有听懂自己的暗示,叹气,就把手机放了回去。   而就在他们两个后排不远处,有个戴了帽子、几乎完全挡住脸的黑发男人正在观察他们,也刚刚放下了手机。   到目前为止,除了睡着的黑泽阵本人能算到,还没人知道赤井务武回国了。   音乐会接近结束。   到最后黑泽阵还是没醒,赤井秀一试探着把人抱起来,银发的少年依旧在睡,完全没有要睁开眼睛的意思。   赤井秀一看看已经开始散场的人群,又看看没睡醒的黑泽阵,最终还是决定顶着事后打架的危险把琴酒抱出去,就这么回家。   小银肯定不会介意的,起码跟他打一架后不会介意的。   赤井秀一这么想着,用衣服盖住了他怀里的银发少年,在观众几乎散尽的时候离开了音乐会的观众席,然后迎面遇到了正在跟人交谈的约纳斯——小银的钢琴老师。   约纳斯老师看到赤井秀一,又看到他怀里的银发少年,虽然看不到脸,但他见过这位手风琴手,这位手风琴手还拜访过Silber的家,再联系到一起,很难不想到被抱着的人是谁。   “下午好。”   他跟赤井秀一打招呼。   赤井秀一低头看黑泽阵,那是真的还没醒,于是他也只能跟约纳斯老师打招呼,并为无法跟他握手表示歉意。   “你跟他……”   靠近后,约纳斯老师也不可能说服自己刚才是认错了,毕竟被抱着的人就是他的学生;于是他有点迟疑地看向赤井秀一,开始重新评估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赤井秀一镇定地说:“抱歉,约纳斯先生,上次没有告诉你,其实我是小银的哥哥。”   约纳斯老师:“……?”   赤井秀一已经把那套话说得滚瓜烂熟,现在随随便便就能跟约纳斯老师讲述一个感动人心的故事:“真的,我当时就是去找他的,他很小(七岁)的时候就跟我们家分别(就见了一面),直到很久之后我才得知他的下落(并准备去杀他),幸好找到的时候还不算晚(一起卧底中),直到前段时间我们才终于相认(打了好几架)。”   约纳斯老师张了张嘴,直觉告诉他哪里不对,但整个人说得太真诚了,他一时半会没挑出毛病来,半晌才说可是他的学生是维兰德先生的儿子……   赤井秀一:“对,维兰德先生把他带回家之前,他就被暂时寄养在我们家,时间不长(只有几天),但我真的是小银的哥哥。”   约纳斯老师:“……”   他恍惚地走了,临走前还记得对赤井秀一说你跟Silber都很有音乐天赋,上次你那个金发的双胞胎弟弟也是,我听说你们要组建一个乐队?希望你们能完成你们的梦想——(看了一眼他在做秘密警察工作的学生)对,你们的梦想。   约纳斯老师诚恳地对赤井秀一说:“我记得你想成为一名手风琴诗人,用音乐谱写流浪世界的赞歌,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你的眼神里流动着音乐的色彩。”   这位刚刚接收了过量信息的老师离开了,此时新的剧本正在约纳斯老师的脑海里生成,包括他以前知道的、在东京问到的、小镇里听说的和今天的,真相只有一个……   维兰德,Silber,这个黑发的年轻人,以及上次跟他在一起的金发年轻人,其实都是某个机构的秘密警察或者间谍吧!真相肯定是这样!约纳斯老师坚信!   看着老师离开的背影,赤井秀一刚要准备走,就听到了某个人低低的笑声:“手风琴诗人?”   “不适合我?”赤井秀一发现黑泽阵终于醒了,就准备把人放下来。   但黑泽阵懒洋洋的,依旧没有要动的意思,反而重新闭上了眼睛,说他再睡会,回家的路就靠你了,手风琴诗人。   赤井秀一无奈道:“醒醒,苏格兰说要等我们回去吃烤肉,而且咱爸刚说了不能惯着你睡觉。”   “难道你会听他的?”   “不听。”   赤井家长子的回答又轻又快,反正这里没有人真的会是听人说话的人,于是他说好吧,我就这么抱着你回去,如果路上遇到什么人那我不负责啊。   结果他还没说完,黑泽阵就又睡着了。赤井秀一不得不回忆他这段时间是不是真的没给人当枕头,不然琴酒为什么这么困——还是说,跟今天在那个商业酒会上见到琴酒有关?   [只是个普通的厨师]:人呢?   [只是个路过的枕头]:说起来可能不信,他还在睡,我这就带小银回去,但我不保证到家他会醒……   [只是个普通的厨师]:他不醒,你也没有晚餐。   [只是个路过的枕头]:喂、喂,苏格兰,不至于这样吧!我从中午开始就没吃饭啊!   [只是个普通的厨师]:谁让你睡到中午的,我和Zero中午又不回去。快点回来,Zero去买其他食材了,要是黑泽一直睡的话我们做点别的吃吧。   [只是个路过的枕头]:还是降谷君好啊。   [只是个普通的厨师]:?   街道、车站、电车。   下电车的时候,赤井秀一特地选了条没什么人的路,准备从另一个方向绕回到堤无津川的别墅。现在正是小孩放学的时间,沿着最近的路回去会有点吵。   结果他刚走到学校背后,就遇到了姓天城的(注:好像一直觉得他是坏人的)那位老师,以及跟这位老师走在一起的女性。这名女性比老师要大一点,有着棕色的卷发,面孔是典型的欧洲人,看到他的时候目光特地在他身上停了一会儿,然后对他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天城老师赶紧拉住她。   “啊、你是——你是小阵同学家那位……”   天城老师说到一半,忽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他班上极道家族首领小阵同学手下心狠手辣的家族二把手”也就是这个黑发男人的名字,话语在喉咙里生生卡住。   幸好赤井秀一体谅了他的难处,接话到:“赤井,我姓赤井。好久不见,天城老师。”   “哦、哦,赤井先生,好久不见,你们这是……刚回来吗?”天城老师松了口气。   “对,听音乐会回来。”赤井秀一回答。   天城老师的表情忽然就僵住了。   他没记错的话,就在一个小时前,最新新闻说XX音乐会散场的时候发生了杀人事件……啊啊,他怎么能怀疑小阵同学呢?这件事肯定跟小阵同学没有关系,没有!可是小阵同学睡着了,醒着的是这个……   赤井秀一:?   他觉得哪里有问题,但想不出哪里不对,所以这位老师到底对他还有什么误解?   在赤井秀一跟天城老师说话的时候,那个棕发的女性一直在好奇地看着他,目光很直白——是看他,不是在看黑泽阵,这点赤井秀一还是能很清晰地分辨出来的。   他注意到这样直白的目光,天城老师也注意到了,有点不好意思地把这位女性拉回去,对赤井秀一说这是他的女朋友。   “女朋友……”   “对,她叫Edel,我们去年认识的。”   “唔。”   从赤井秀一的角度来说,不管怎么看,他都觉得这名女性有点不太正常,目光总是游离的,有时候会放在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上;但问她话的时候,她还是会忽然愣一下,然后笑着回答,好像刚才一直在听一样。   他还想说什么,当然不是问女朋友的事,主要是想知道黑泽阵在学校的一些事,但还没问,就被人拽了拽衣服。   于是他跟这两位告别,说自己还有急事要回家,就顺着原本的路线往堤无津川走。   黑泽阵一直没反应,直到走到别墅前,他终于不再装睡的时候,才声音很低地说了句“别靠近那个女人”。   低到几乎听不见。   赤井秀一了然。   他们回到家,诸伏景光就坐在客厅里等着他们,依旧在笑,完全看不出刚才在LINE上抱怨的模样。   黑泽阵哪里不知道他家小孩肯定是有生气的,就走到沙发旁,先哄了下人,晚饭才没被取消,让赤井秀一不得不感叹这个家里不能没有苏格兰。   吃过晚饭,诸伏景光终于想起学校的事来,说:   “对了黑泽,转学手续已经帮你办好了,之后就不用去学校了,老师那边会有人帮你说明的。‘黑泽阵’的资料暂时放在了长野的一所学校里,哥哥会帮忙注意,有人想调查你的资料就会告诉这边。”   “嗯。”   “黑泽,你看起来真的很困,最近有好好休息吗?要不然让莱伊继续陪你去听音乐会吧?”   诸伏景光说到一半,就伸手在黑泽阵面前晃了晃,他记得Zero从格陵兰回来的时候,说黑泽阵的情况还很好,完全没有这么困啊。   “……”   黑泽阵还没说什么,赤井秀一就回答可以,虽然黑泽阵觉得这人心里想的是苏格兰真过分什么的。   他站起来,往楼上走,说:“明天我再去一趟学校。”   银发的身影消失在了通往别墅三楼的楼梯上,被留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降谷零问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吗,黑泽是不是不小心发现了什么案件?   诸伏景光谴责地看着降谷零,说黑泽最近都是避开案件走的,随即开始调查学校附近是不是有什么案件发生,特别是意外出现的被打成重伤的罪犯什么的……   赤井秀一沉默。   他觉得他应该在这里说明,但别墅里也未必安全,他们三个偶尔也不在别墅,这地方这么大,指不定就会有什么窃听器之类的小东西,所以——   “我们明天进行一次大扫除吧。”他提议道。   另外两个人都用莫名的眼神看着他。所以黑泽休息不好跟大扫除有什么关系?!   ……   但事情发生得比赤井秀一想得还快。   就在第二天上午,本来应该在上课的工藤新一急匆匆到了别墅,直接冲上楼叫醒了还没睡醒的他,问:“赤井哥!赤井哥!你最近有联系到贝尔摩德吗?!”   赤井秀一把自己从被窝里捞出来,打了个哈欠,伸出五指将额前落下来的头发拢到后面去,才回答:“贝尔摩德?你打不通她的电话?她上次好像出了什么片场事故,应该是借此从CIA脱身了,用以前的联络手段当然联系不到她。”   要说贝尔摩德能出什么事,就算是卡尔瓦多斯都不会觉得贝尔摩德这个时候能出事吧。   他还没完全睡醒,就被床边急得快要蹦起来的工藤新一晃了肩膀。   工藤新一提高了声音:“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不仅她联系不上了,导演、那个剧组的工作人员,我认识的几个演员还有负责后期的人全都失联了!全部!他们在洛杉矶,我在美国认识的朋友少,赤井哥你有什么办法吗?”   赤井秀一瞬间就清醒过来了。   贝尔摩德虽然也算是冷血无情,但她走的时候肯定不至于将整个剧组的人全杀了,更何况是已经拍完戏、根本不知道她身份的剧组。而且工藤新一都找到他这里来了,肯定是已经用过了所有的调查手段,毕竟——不管失联的人是不是贝尔摩德,工藤君都会执拗地调查到底,这就是名侦探。   赤井秀一摸到手机,一边给FBI的朋友发消息(虽然我不在FBI,但FBI到处都是我的故事),一边问工藤新一还有没有什么线索,以及为什么不找水无怜奈。   然后他对上了侦探“你是不是还没睡醒”的表情:“水无姐在做节目啦。”   赤井秀一:确实还没睡醒,Fifty~Fifty。   时间线很清楚——   贝尔摩德所在的剧组出事是美国时间4月1日晚,也就是日本时间4月2日凌晨,当时她的粉丝还以为这是一个玩笑,但很快媒体就报道克丽丝·温亚德正在住院,受伤很重,具体的医院并不明确。   当时FBI也注意到了这条新闻,并特地去CIA的数据库里串门确认了,得出的结论是CIA也没能确认克丽丝·温亚德的情况,八成是她已经脱身跑了。于是他们做了一部分追查的努力,就没有继续了,而是等着分享CIA的劳动成果。   毕竟在组织已经被摧毁,所有事几乎都可以盖棺定论的时期,贝尔摩德本人就没那么重要了——FBI有大把大把的工作要忙,不会继续费心在一个小角色身上。   美国时间4月2日下午,克丽丝·温亚德在一直活跃的公开社交平台上发布了安抚粉丝的发言,并与CIA重新取得了联络,虽然不清楚他们是怎么谈的,但CIA撤回了调查她的人。   美国时间4月4日上午,黑羽快斗打电话联络了贝尔摩德,当时黑羽快斗正在日本回不去(此时是日本时间4月4日晚,他刚在米花多罗碧加游乐园扮演怪盗基德),想问问在美国的师姐能不能易容替他去参加交流活动,但是没打通电话。不过这种事很常见,黑羽快斗就没怎么太在意。   美国时间4月5日下午,也就是现在,日本时间4月6日上午,工藤新一遇到了一个去年电影相关的案件,打电话问导演没打通,问贝尔摩德也没打通。   他意识到事情不对,就把剧组里他认识的所有人的电话打了一遍,唯一能打通的就是一位化妆师的电话,而这位化妆师在电影拍摄快要结束的时候就因为事故受伤,不得不暂时离开剧组。   工藤新一询问其他人都没有得到回应,他在美国认识的人不多,现在直接去美国也没那么来得及,虽然灰原在洛杉矶附近,但让灰原这种柔弱的科学家调查完全是在为难她!   接下来他打黑泽阵的电话也没人接,问降谷哥,降谷哥表示公安方面也不清楚这事,最后他冲进别墅,找到了唯一在美国好像很有人脉、不上班而且很有空的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说实话,我虽然已经从FBI离职,但他们有事还是会找我,而且我还是MI6和A.U.R.O的正式在编成员,一共做着三份工作,真的不是看起来那么清闲。   “赤——井——哥——”   “别撒娇了别撒娇了,boy,我问问琴酒,看看他知不知道点什么。”   他打电话给黑泽阵,也没打通,但他完全不急,重新打电话给了天城老师,昨天他们交换了号码,虽然这位老师好像误解了什么,但还是个很好说话的好人。   结果电话那边传来了天城老师有些惊慌的声音:“啊、是赤井先生!您先别急,我们正在清点学生的人数!我在找小阵同学!五十岚老师也在找!”   “……?”   赤井秀一把手机放远了一点,站在他身边的工藤新一也听到了电话的内容,立刻反应过来搜索新闻。   就在五分钟前,帝丹中学发生了一起数名歹徒携带炸弹进入学校的威胁事故,虽然事情已经得到控制,警方也赶到现场抓住了主要犯人,但学校里还是一片混乱,到现在都没有平静下来。   赤井秀一和工藤新一对视一眼,刚才还慵懒倚在床上的黑发男人终于坐起来,套好衣服,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收到了天城老师迟疑且茫然的回复:“抱歉、抱歉……别的学生都找到了,但是谁都没有看到小阵同学,我再找找,您不要着急,我再找找!肯定能找到的!喊大家撤离的时候他明明在教室里睡觉,还是我把他喊醒的!”   从听筒里穿出来的声音好像快要急到哭出来了,天城老师正在一边喘一边跑,还是赤井秀一用镇定的声音安慰他,说小阵应对这种事的经验丰富,不会走丢的,说不定是发现什么线索跑去调查了呢,天城老师你也知道小阵是侦探吧。   安慰完天城老师,赤井秀一挂断了电话。   他有种预感,这次没找到人,可能是真找不到了。昨天下午黑泽阵给他的那个警告的眼神重现在他的脑海里,赤井秀一知道黑泽阵可能会做什么,但是——   也太快了吧,小银,好歹给我一点准备的时间啊。   工藤新一看到他的表情不对劲,立刻察觉到了什么,名侦探缓慢地眨了眨眼,问:“赤井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赤井秀一举手投降,叼着没点着的烟说:“换个地方……我们换个地方说话,我也没什么头绪,现在的线索太少了,我们先整合一下情报,待会把你降谷哥或者景光哥也叫来。” 第260章 腐烂的永生花   阿笠博士专属发明-徽章V4.0升级版本卫星联络频道(注:卫星由铃木财团赞助)。   黑泽侦探俱乐部元老群。   4月6日上午(日本时间), 一条火急火燎的消息出现在了自大家各奔东西读大学后沉寂已久的聊天群里。   [黑羽快斗]:不好了,工藤失踪了!   [世良真纯]:什么,工藤失踪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服部平次]:啊?   [白马探(群主)]:他最后出现的时间和地点。   [工藤新一]:什么, 我失踪了?我怎么不知道?   [黑羽快斗]:就是今下午(美国时间)的事啊!我联络不到工藤了!他问我师姐在哪, 然后一直失联,电话也打不通!   [黑羽快斗]:工藤你到底在哪啊工藤!   [白马探(群主)]:……   [服部平次]:……   [世良真纯]:……   [工藤新一]:……   [铃木园子(金主)]:……   [冲田总司]:所以工藤君没有失踪, 不用担心了, 但我想知道黑羽君为什么会在这个群里?   [黑羽快斗]:啊,工藤你在啊,太好了,你没失踪!我为什么不能在这个群, 我还是茶会的第十九代首领呢!话说你也不是侦探吧, 为什么也在这里?!   [冲田总司]:去年大家在找人的时候, 服部君和白马君跟我说他们可能会用到“S(Sherlock)计划”, 让我加入俱乐部, 一直潜水不说话就可以了。   [黑羽快斗]:……所以你一直就在群里啊。   [工藤新一]:你们的事等会儿再聊,现在有件很紧急的事, 我没失踪,但黑泽哥失踪了。   [白马探]:什么?诺瓦利斯又被绑架了?   [黑羽快斗]:什么?夜莺小姐又又被绑架了?   [世良真纯]:什么?阵哥又又又被绑架了?   [服部平次]:什么?黑泽先生又双叒叕被绑架了?   [小泉红子]:什么?Silver先生他……没吧?   [黑羽快斗]:能不能统一一下对他的称呼, 还有, 你为什么也在这个群啊!   [小泉红子]:谢邀, 魔女侦探, 魔法界和侦探界的唯一桥梁。工藤专门邀请我来的。   [工藤新一]:什么叫又被绑架了,黑泽哥一共就被绑架过一二三……三次吧?[哈罗流汗表情包.jpg]   [工藤新一]:这次不是绑架。我问了在案发现场的熟人警察, 从现场的痕迹和临时复原的监控录像来看, 他应该是自己离开的。我跟世良的大哥怀疑有人正在暗中监视我们,所以为了避免信号被拦截, 我用了俱乐部的联络渠道。   是的——   虽然一开始工藤新一的反应是黑泽哥不会又被绑架了吧,但赤井秀一耸耸肩,说不是,他应该是自己走的。   随后他们联络了赶到现场的高木警官和佐藤警官,工藤新一给佐藤警官打电话,得知虽然有两个歹徒从现场逃了出去,但道路监控很清晰地拍到了他们的身影,并没有跟其他人一起。整个案件里除黑泽阵外没有其他学生失踪,老师中也只有几位跟歹徒搏斗受伤,再就是教学楼一侧和室内游泳馆被炸毁——当时本应有学生在游泳馆上课,但刚好前一晚有学生在游泳池里自杀,于是上课的地点就临时转移了,因此歹徒制造的爆炸本身没有造成伤亡。   虽然就在场的老师叙述当时的情况十分混乱,甚至有两个歹徒不知道是谁打晕的,但这种场面对黑泽阵来说当然不算什么,高木涉听说是阵哥不见了,特地去调取了案发前后学校的出入记录,从监控录像看,除那几个歹徒外根本没有【任何人】出入学校。所以,警方的判断是黑泽同学还在学校里,虽然就工藤新一和赤井秀一的想法,黑泽阵人失联,是不可能还在学校里的了。   [工藤新一]:对了,快斗和白马你们两个在美国对吧?克丽丝·温亚德也疑似失踪,拍摄《Folding Crow》的剧组也都失联,白马有时间调查吗?   [白马探]:OK。   远在美国的名侦探白马探和辅助黑羽快斗(快斗:辅助怎么啦!不知道铁打的辅助流水的C吗)加入了这场调查。   工藤新一原本没想让他们也掺和到这件事里来,毕竟白马他们两个正在参加两所大学的交流活动,到凌晨(美国时间)白马还在熬夜跟他吐槽,但黑羽快斗知道莎朗·温亚德失踪肯定会去找,白马探也不会对怪盗的明天置之不理,最终他们还是会参与进来的。   所以,拜托了,朋友们。   以及——   [工藤新一]:要小心。遇到情况可以给FBI的这个号码打电话,就说你们是“银色子弹”派来的,他们会帮你们的。   [世良真纯]:工藤君,你跟我大哥共用一个代号会让我产生你人脉很广的错觉。   [工藤新一]:我的人脉本来就很广,需要的时候大家不都是彼此的力量吗?而且赤井哥就在我身边,他让我这么说的。   他转头去看赤井秀一,赤井秀一正开着车,载着他往昔日母校帝丹中学的方向去。   不管怎么样,他们要先去学校看到案发现场,才能进行下一步的推断。总不能是琴酒顺手把歹徒放倒后就找了个地方睡觉什么都不管了吧?   所以,琴酒他……到底在哪?   ……   哗啦啦的水声。   黑泽阵按住岸边的岩石,从河道的边缘攀了上来。河道下方本来已经干涸,但去年东京的地震又让原本废弃的河道里重新流入了水源。他拧干头发上的水,往周围看去,一片昏暗。   有什么东西在他脚边游动,蠕动的、安静的,就像一团团巨大的海藻,在水里隐蔽这自己的身形,偶尔才会小心翼翼地伸出扭曲的肢体,想要触碰到水边的那个银发少年。   黑泽阵冷冷地往水里看了一眼,那些扭曲的黑色阴影就猛然炸开,跟受到惊吓的泥鳅一样滚进了漆黑的深水里。   他脱下外衣,手臂上是两道刀伤,淡粉色的伤口被水泡得发白,但没有在流血。   “老东西。”   他低骂一声,踩着废弃河道的河滩,从黑暗的通道往唯一有光的方向走去。   就在他脚边,漆黑的蠕动的影子聚成一团巨大的阴影,随着他缓缓往外游去。   几个小时后,他在东京郊外的一片山林里找到了自己很久以前的一个安全屋。   废弃很久了。   不过知道它的人很少,准确来说应该没有,毕竟黑泽阵把它当做安全屋也只是随手而为之,当时他也并不在那位先生的监控下。   他先是观察了周围的环境,确定至少一年都没人来过,而且周围的森林也非常寂静,没有人在附近埋伏、也没有监视装置后,才从高大的树上跳下来,推开了那扇尘封的门。   也不是完全没人来过,两三年前应该有小孩子把这里当成过秘密基地。   看到周围墙壁上的涂鸦,以及被丢在角落里的作业本,黑泽阵也不由得笑了一下。   他拔掉钉子、掀开地板,在腐土和碎石下面找到了以前放在这里的东西,无非也就是装在密封箱子里的枪、衣服和一些被防水布包好的纸张。他离开废弃河道的时候他就处理掉了帝丹中学的校服,现在也不用介意用几年前丢在这里的不合身的衣服了,幸好箱子的密封情况不错,衣服没有发霉。   他优哉游哉地把衣服换掉,才去翻他放在这里的纸张,手机是不能开的了,毕竟他用过的手机要么是组织的东西,要么就在基金会的记录里,既然乌丸知道他跟维兰德有关系,搞不好会往A.U.R.O的下属基金会里临时插人——可能性不大,但谨慎一点总是好事。   这些纸张是资料、清单和信件。   简单来说,几年前他为组织工作的时候,曾经接到过“保护重要研究员,将其和携带的资料带回组织”的任务,但他在半路上就把研究员……意外死亡了,至于资料,他带回了当时研究所需要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就扔在了这里。   里面提到了“ODIN-C04实验室”的名词。黑泽阵记得很清楚,如果不是有APTX4869的副作用,他还未必能记得这点细枝末节的东西,但现在他想,或许BOSS那次一定要让他去拿实验资料,也有一些别的理由。   可惜BOSS并不知道他带回去的不是完整的资料,真正想要——或者说是销毁的部分被黑泽阵随手扔了。当然,这种事也发生过不止一次。从BOSS最后的态度来看,只要这份资料没落到其他人手里,那位先生就不会在意。   “奥丁计划。”   黑泽阵一边翻资料,一边很不高兴地吐了口气。   这份资料里提到奥丁计划的地方很少,他当时匆匆看到这个词,现在回来也只看到了这个词。研究员的记录里提到,他们的研究是从当年奥丁计划的资料里由“一段话的猜测”衍生出来的,但研究所里没有完整的原始资料,不然研究进度也不至于停滞到现在。   剩下的东西是有关组织其他药物(看起来像保健品)的成果报告、数据和物品存放的清单,还有几封信。清单已经没用了,那位先生让其他人去处理了仓库,里面想必不剩下什么东西,不过那几封信,黑泽阵还没拆开看过。   信封里不是信纸,而是照片。是几张看起来毫无意义的风景照片,只能从树种和远处的富士山判断出这张照片拍摄于日本,而且是同一个地点的不同季节,但具体的位置很难推断。   这活儿应该给侦探干。   黑泽阵抿了抿嘴角,想到小侦探可能正在找他,心情就更不好了。虽然工藤新一在东大上学,但以他的事故体质和敏锐程度,没发觉自己的事才怪。   他把资料烧毁,又抹除了自己的指纹、拆开那把枪拿走子弹省得小孩子瞎玩,销毁其它东西后就把箱子放回去,还原地板,离开了这个安全屋。   他要去找一个人。   一个在对他做实验的时候,提到过很多次北欧神话的人。黑泽阵想,没人会无缘无故地喜欢这些东西,特别是在组织里朝不保夕的那些人,不是吗?   ……   “银色子弹”组合到了帝丹中学。   此时学校的混乱已经结束,学生们回到了教室,游泳馆被拉线封锁,警方已经押着犯人离开,只有搜查一课的几名警察还留在现场,做案件的后续调查和记录。   得益于工藤新一这张整个帝丹中学的老师和门卫都认识的脸,他们进去的时候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赤井秀一拍拍小搭档的肩膀,表示不愧是你。   工藤新一:那赤井哥,你能把我在开学第一天砸晕东大校长的事忘了吗?虽然校长不介意,但我介意!   “工藤君——”   不远处高木涉在喊他。   虽然跟高木涉更熟的人其实是江户川柯南,但工藤新一在变回去的这一年里已经把过去的熟人重新熟了一遍,问就是“柯南跟我说过你”,哈哈,变小的时候继承新一哥哥的人际关系,现在轮到新一哥哥来用江户川柯南的关系网了。   工藤新一也跟高木涉打招呼:“高木哥,我来啦!有什么新的线索吗?”   高木涉就开始翻自己的笔记本:“有,但不是非常明确,只能算作猜测……”   佐藤美和子按住高木涉的肩膀,拿走了他的笔记本,对这两个人说:“我还是直接带你们去看看吧。”   他们经过发生爆炸的游泳馆,一侧是被炸飞的建筑材料和断裂的墙壁,另一侧是学校后山的树林。当时的爆炸也炸毁了游泳馆附近的监控录像,这附近发生的情况并没有被录下来。   不过就算游泳馆没有被炸毁,这个角落本来也就是监控难以拍到的地方,区别只在于能不能拍到人走过来的一段路程而已。   佐藤美和子指着裂开一道缝隙的墙壁说:“按理来说就算小孩子也没法从这里通过,但那位黑泽同学的身手很好对吧?”   她抓住墙壁断裂的边缘,很轻巧地就从上方翻了过去,然后望向后方的山坡,说:“虽然我们没能找到他的踪影,附近的道路监控里也没有跟他相似的人,可以确定他没有从地面上离开,但这后山有一口枯井。”   至于这口井的下面,本来是枯死的,但现在里面有水。   据帝丹高中的老人说下面有个通道,通往地下水道的一部分,不过以前发生过几起事件,说是有自称侦探的小孩子进去差点失踪什么的(工藤新一摸了摸自己的脸,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当时的校长就让人把里面封死了。除此之外,以人的憋气时间,除非经过专业的训练,是无法在水下通过那条通道离开的。   工藤新一:可黑泽哥他是经受过训练的卧底啊……   赤井秀一:可我们家小银好像不太能算是人啊……   佐藤美和子还想继续说警方本来要下去调查,但周围没有任何攀爬或摔落的痕迹,而且下去也需要潜水设备就暂且排除了这一选项,下面的高木就大喊起来。   “佐藤、佐藤前辈,你先下来啊!这样很危险啊!”高木涉一抬头就看到坐在断墙上的佐藤美和子,吸气。   然后他看到工藤新一和那个黑发的男人也都上去了。   高木涉:怎么回事,这种只有我不行的气氛?   几分钟后,他们到了外面那口井的边缘。佐藤美和子拿出之前拍摄的照片,说他们在草地上发现了有人从这里经过的痕迹,虽然几乎看不出脚印,但草叶上有溅落的血迹,已经拿到鉴识科去了。   赤井秀一和工藤新一对视一眼。   除非血迹不是黑泽阵的,不然拿到生物信息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毕竟按照降谷零的说法,黑泽阵的DNA是一直在发生变化的,甚至到上个月都还没稳定下来。   工藤新一问:“他受伤了?”   佐藤美和子回答:“只是可能,有两个犯人是被不明人物打晕的,就在游泳馆附近,不过他们到现在还没醒,等他们醒来后询问可能会得到新的线索。”   她和高木留在这里找了很久,也询问了不少老师,学校方面也对这件事很重视,但到现在都没有定论。   有人怀疑爆炸发生的时候那个失踪的学生就在游泳馆里,可二年B班的同学坚持几分钟前上课的时候黑泽同学还在课上睡觉,大家都看到了,这点时间要下楼、跑到游泳馆还不被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不用说喜欢上课睡觉的黑泽同学根本不可能忽然跑出去!不可能的!   同学A:我作证,教学楼摇晃大家跑出去的黑泽同学还扶了我一把,虽然他不怎么说话经常翘课而且来就是睡觉,但他人超好的!   同学B:我知道!班主任老师跟歹徒搏斗受伤的时候,黑泽同学听说就过去了,还说他要去解决歹徒呢!   同学C:我看到了!黑泽侦探当场变身假面骑士拯救了大家!不愧是黑泽侦探啊!   五十岚老师:……对不起,我班上的学生给你们添麻烦了,没有假面骑士,真的没有假面骑士。   “……”   佐藤和高木被叫走后,工藤新一和赤井秀一还是对着那口井沉默。两人面面相觑,谁也没说下去看一看。   下去吗?   虽然警视厅能以普通人的角度判断黑泽同学不可能意外掉进去,就算失踪也不会在里面,但他们不是普通人,黑泽阵也不是普通人,真要说起来的话——   “黑泽哥是想避开不知道谁的视线,所以自己失踪了,对吧……”工藤新一按住自己翘起来的头发,他早上匆匆忙忙跑来,甚至没有梳头发。   “至少我们暂时不用担心他是被人抓了,他自己走了没什么好担心的。更何况……”赤井秀一没说完。   但工藤新一也理解了他的意思。   如果黑泽阵是自己选择消失的,他们继续调查,只能是给敌人送线索而已。侦探嘛,大家都好用的共享调查工具。   “我们的战场不在这里。”   名侦探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山下走,发现赤井秀一没动,就回过头,笑着对赤井秀一说:   “走吧,去找到让黑泽哥消失的那些人。”   赤井秀一觉得这样的柯南君、不,名侦探工藤君异常的耀眼。   不过——   有一件事他还是要说的。   “工藤君,你跟东大请假了吗?”   霎时间,整个学校的后山都变得寂静了。没过几秒,山林里就传来了名侦探的惨叫声。   工藤新一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看到同学打来的未接电话,就知道事情坏了!他就要拨回去,却忽然收到了从在美国的白马探那里打来的徽章卫星联络通话。   打电话来的人不是白马探,而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估计是黑羽快斗的伪声。   虽然是用的全世界独一份的加密频道,但黑羽快斗说得还是很谨慎,甚至对他们的话使用了二次加密:“S(夏洛克/新一)先生,我们在码头的货被人劫走了,接下来怎么办?”   工藤新一听懂了,原来贝尔摩德很有可能被人绑架了!他镇定地说:“我知道了,追上他们,把东西抢回来。你们小心行事,别被抓了。”   整个过程说得行云流水,无论换谁来估计也听不出他们正在说的是当红女影星克丽丝·温亚德失踪的事。工藤新一挂断电话,发现赤井秀一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了根烟,正在看他,还冲他笑了笑。   工藤新一缓缓开始回忆刚才自己说了什么。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赤井哥,你听我解释!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   东京郊区。   低矮的民房属于昭和时代就留存下来的老城区,过于偏远的位置让它们在每次城市规划的时候都被遗忘,行人踩着路上的积水匆匆走过,被自行车溅起的水花是灰褐色的,带着一股腐烂生锈的味道。   唯独几棵樱花树在街道的尽头,无论何时都开得正盛。   有人敲响了这片潮湿破旧区域深处一座平房的门。   住在里面的人忽然抬头,警惕地环顾四周,先小心翼翼地扒着窗户看边缘的小镜子,确定外面没有守株待兔的警察,只有一个穿着黑蓝色快递员衣服、没戴帽子的黑发年轻女孩站在门口,似乎还在疑惑为什么没人。   快递员?佐川的……啊啊、为什么这里会有快递啊!住在里面的女性抓了抓头发,她并不想去开门,但是一直不开的话,肯定会引起邻居注意的吧?   她在家里走来走去,不一会儿门外就再次响起了敲门声——   算、算了,这次就混过去,等她放下快递公司的不在联络票再说!还有,到底是谁给她寄的快递啊!   “请问,东江小姐在吗?”   外面传来了很年轻的低音。   诶?   里面的人忽然停止了走动,瞳孔放大,冷汗瞬间就从背后流了下来。   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姓氏?为什么外面那个人,说的是我真正的名字?为什么?我不是已经藏得很好了吗?谁、是谁找到我了?   “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的手都在颤抖,想要打电话求助,却也没有一个可以求助的人,即使知道某个人的号码,那她也不敢打啊!她蹲在地上,听到门外的人又问了一遍,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拼尽所有的力气去开门。   对方知道她的名字,也就知道她的身份,现在跑也来不及了,不如态度好点,说不定还能多活一会儿。   她抱着这样的心情,打开了门,看到黑发的女孩刚好要走,那是个看起来很普通、头发很长、刘海也有点长的女孩,似乎正在打电话。听到开门声,门外的女孩对她笑了笑,把快递给了她。   快递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上面写的也是正规的快递地址,但是——   东江小姐左顾右盼发现没人,一把就把女孩拉了进来,然后关上门,捂着嘴巴发出了很低的不可名状的尖叫!不,应该可以说是凄厉的惨叫!   她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发现自己还算清醒,就用惊恐的表情看向那个……随手摘了假发,正在打哈欠的银发少年。   “琴酒,你你你你你你你——”   她看到了什么?会死的吧,真的会死的吧?救命啊,救命啊! 第261章 腐烂的永生花   “你的导师呢?”   黑泽阵完全不关心东江小姐看到他是什么反应, 随手把被掀开一条缝的窗帘拉回去,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   黑色的假发被他扔到桌子上,很显然, 黑泽先生对刚才假扮快递员来这里的事情适应良好, 而且也不觉得需要灭口——就算要灭口,肯定也不是因为看到了这个, 而是因为看到了他本人。   东江小姐还沉浸在“救命!那个琴酒竟然会——”的震撼心情里, 听到黑泽阵的问话,她半晌才反应过来:“啊?啊?我导师?他、他十一年前就跑路了啊!”   黑泽阵就看着她。   半晌,他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东江小姐,上次我问你要的λ-EP17, 单凭你一个人是无法在两个月内把药物重新调整和完善出来的。”   但他从格陵兰回日本前先去了夏威夷, 拿到了东江小姐寄给他的东西, 发现寄出的时间刚好卡着两个月期限的尾巴, 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再加上黑泽阵也知道第十六研究所的前负责人没死, 并且就在日本,地震后还失踪了, 这不就很有趣了吗?   东江小姐吸气。   她张嘴,闭嘴, 张嘴, 闭嘴, 最后蹲在地上画圈圈:“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你一找我准没好事,要不然你杀了我吧, 我是不会把他的下落交代出来的……”   她不忍地偏开视线, 终于做出慷慨就义的表情,脸上写的是“求你了我不想死”, 特别真诚。   黑泽阵知道东江小姐还是有点倚仗的。因为他需要组织的某些药物,而东江小姐刚好可以提供,所以在失去利用价值前,她还不会死。当然这是东江小姐的视角,从黑泽阵的视角来说,只要这两个人没出去杀人放火,他就懒得管。至于抓他们,那是警察和侦探的事。   他面无表情地说:“我不是来杀人的,我有事要问他。”   东江小姐立刻就信了(或者说不管怎么样她说服自己信了),站起来,大方地往里面的房间做出了“锵锵锵快看”的动作,说:“他就在里面!昨天导师来我这的时候被抢劫犯打断腿了,这里的地下医生说最好不要挪动他。”   门里立刻有人发出了一声不可名状的尖叫!   黑泽阵:“……”哦,所以你刚才一边说不会交代导师的下落,一边用眼神暗示我看那边,意思是让我自己去房间里找啊。   他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东江小姐跟在后面,既然没了生命危险,她的胆子也就大了那么一点点。她鼓起勇气,问:“琴酒大人,既然你知道我的水平不够,还要我两个月内做出来,是那时候就已经猜到导师在这里了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两个月的期限啊?”   “反正不管给多久时间你都会拖到最后,不如直接给个无法完成的期限,你就能从一开始就拼命加班了。”   “……?”   东江小姐宛如被雷劈了一般站在原地,而黑泽阵已经推开了卧室的门,看到了正准备拖着一条瘸腿从窗户爬出去的老研究所负责人。中年男人震撼地回头,仿佛一只正在上厕所被围观的兔子,整个画面就僵在了那里。   很久,这位导师把他的腿收了回去。   只听到咔嚓一声,石膏断裂,他正要惨叫,却强行笑了两声掩饰过去:“哈哈、哈哈,那个,你是琴酒的儿子对吧……我们上次还在河边见过的。”   那得是一年前的事了。黑泽阵确实记得,但都这个时候了,还管他叫琴酒的儿子吗?   倒是东江小姐超级小声地说:“死老头,我不是说过了吗,他就是琴酒本人!”   去年组织里谣言满天飞,但今年组织里的人该死的死,该逃的逃,被抓的基本上都审判结束了,于是一些原本被各国间谍机机构封锁、之前难以证实的消息也就流了出来,比如说“波本是日本公安的卧底”、“琴酒不是那位先生”、“组织在研究长生不老药”、“乌丸财团是组织的外围”……   在这些消息的传播中,有部电影居功至伟,可以说这部电影里除了“琴酒是卧底”和“琴酒有个恋人”外的所有部分,都被看过电影的组织相关人员深深赞同——琴酒怎么可能是卧底呢?我知道他可能还活着,但他绝不可能是卧底!   “我是卧底。”   “NOOOOOOOO——”   第十六研究所的前负责人、东江小姐的导师抱头撞墙,因为黑泽阵给他看了一样东西,那就是写着他名字的日本公安证件(注:跟茶会重逢时候公安给他做的)。   黑泽阵把降谷零以前给的小玩具(证件)收起来,踢了踢挡在他们之间的凳子,说:“行了,我又不是来杀你的,只是问几个问题。”   导师叹气,坐在地上,说:“你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黑泽阵:“奥丁计划。”   导师:“……”   导师:“你上一句是什么来着?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就算你问我也不会告诉你的!我死都不会说!”   黑泽阵微微眯起眼。   导师往后缩了缩,再缩了缩,说你是怎么知道奥丁计划这个词的,不是,我真的不能说,说了就不只是会死的问题了,琴酒,你别查不该查的东西,就算是日本公安也完全不够,我们面对的可是,可是……   黑泽阵想了想,又摸出了一本MI6的证件,摊开放在研究所的前负责人面前。虽然写的名字不一样,但这本证件也是属于他的,发放的时间甚至是二十一年前。   导师:“……”   黑泽阵又拿出了一张欧洲二十四个国家为T.O.R.O签署的对外行动许可(明确地说,对于可追溯事件,它现在确实依然适用于A.U.R.O),以及一本KGB临时证件的复印件,已注销。   那本证件的原件确实已经销毁了,不过就算证件在机构也没了,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黑泽阵坐在了东江小姐搬来的椅子上,似笑非笑地说我还有在FIS(俄罗斯联邦对外情报局)那边的朋友。   导师:“…………”   在一片沉默里,黑泽阵又把一本FBI的证件放在最上面,没打开,但导师已经汗流浃背了。   导师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地问:“不是,你这、这都是假的,对吧?”   黑泽阵接过东江小姐给他倒的茶水,抿了一口,说:“很遗憾,都是真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最上面那本其实是赤井秀一的,而且是两年前赤井秀一扔他脸上(赤井秀一:我记得我只是亲手拿给你看了)说自己是FBI时候的。   导师:“…………”   他觉得琴酒是不会说谎的那种人,起码不会开这种离奇的玩笑。正常人都干不出这种事来,而琴酒他、他是个很正经的人啊,琴酒是不会随便开玩笑的!   所以真相就只有一个,琴酒他才是那个多国情报机构联名的卧底啊!!   导师叹气。   他艰难地爬起来,说既然你一定要问,那我就告诉你吧,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这件事要从十年前的天空之壁惨剧开始说起,当时我还是一家咖啡店的店长……(*《假面骑士build》梗)   “再废话我就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   “哎,我正要讲呢,正要讲!”   ……   四十年前。   当时还是个学生的导师——东江启跟着自己的导师进入了组织的研究机构。他跟那些心怀期待被骗来的人不一样,从一开始东江启和他的导师就知道,这个组织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做的也是踩着道德底线的研究。   但他缺钱,导师也是。他们两个穷人在原本的研究机构里快要混不下去了,实验项目也因为导师被排挤而申请不到资金,再加上导师手里的另一个项目被砍,两人就带着几个师弟师妹收拾包袱接受了乌丸财团的邀请,来到了这里。   他们接手的是一个未完成的研究项目,据跟他们交接的外行人说,原本参与这个项目的人因为实验情报泄露,全都被灭口了。   师妹问,师兄啊,我们不会被偷偷卖了吧?要不你回去跟学校报信吧?   他回答,哪能呢,他们提前付过买命钱的,以后咱就是人家的黑奴了,好好干活,这可是黑暗组织,小心别丢命了。   交接的人沉默半晌,说你们心态真好。   他们很快就在这里开启了研究,不过进度有些缓慢,因为前一批研究员死得很快,也死得很干净,压根没做过交接的准备,很多资料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他们半路上接手也比较困难。   幸好组织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也侧面说明这个项目并不怎么受重视——但不受重视的项目,为什么会特地新招一批研究员来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他拿着一份资料清单去问负责交接的人要的时候被揭示了。   那个被叫做大都会(Comsmopolitan)的人说:“有几份资料是你们拿不到的。”   年轻的东江启挠头,说不行啊,没有这几份资料,我看不懂前期实验的代称,这研究怎么就跟加密一样,自己人也防啊?   大都会说是啊,自己人也有背叛的可能。   东江启说那我们退一步,我们签的本来就是卖身契,你让我看一眼,我以后就不出这个门了。   大都会深深地看了他一会儿,说,不行就是不行,这是规矩,而且我也不知道那些资料是什么东西、放在哪里,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前一批研究员被处理了就跟那几份资料有关。   东江启:……   东江启:谢谢你的提醒。   于是他们就在看不到原始资料的前提下做研究,虽然说是很困难,但他们还是花两年时间从海量的数据里复原出了原本的实验,那天实验室里的人开了个庆功宴,准备庆祝一下明天就开始正式的研究工作,结果……   (黑泽阵:你们食物中毒了?)   (导师:你怎么知道的?)   (黑泽阵:……)   结果他们吃完后全都不省人事了,据后来的人说是中毒了,但没人在意这个,因为就在那天晚上,实验室发生了叛逃事故。有人从外部潜入,有人在内部接应,不知道是想从这里带走什么东西,还是带走什么人,总之他们跟组织的成员发生了冲突,最终等实验室里的大家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在打扫尸体了。   东江启一脸懵逼,去找大都会,得到的答复是:大都会监管不力,实验室内部出了卧底,他已经被那位先生派来的人处死了。   啊?这就死了?   东江启又问:那我师妹呢,你看到我师妹了吗?我转了一圈都没找到她。   新来的监管人怜悯地看着他,说:你师妹就是那个卧底。   东江启:……   随后,新来的负责人看他比较傻,就允许他去收拾师妹的遗物,不过派了人在旁边看着。   然后他在师妹的遗物里找到了几张空的软盘。负责人检查了一遍,发现里面确实没有什么东西,就把上面刻着他名字的那个给他了,临走的时候还说可惜啊,喜欢你的是个卧底。   当天晚上,师弟去安慰他,说没事,师妹不在了,师兄你还有我呢!   第二年,研究取得突破性进展,他们又开了个庆功宴,这次大家认真地对食物做了各种检测才开吃,然后……然后水里有安眠药,他们又都倒下了。   隔天,负责人:你师弟是卧底。   东江启:我怎么一点都不意外。   负责人:但还有个坏消息,他闯进了重要物品保险库,拿走了里面的一样东西,还放进了特殊的密码箱,如果强行打开,里面的东西就会被销毁。现在的问题是保险库被炸毁了,我们不知道他拿走了什么,而且他人已经死了,但临死前跟他同伙的通讯说密码在你手里。   东江启:哈?   组织对他进行了调查、审问,最后发现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然后他待在一个封闭的房间里对那个连位数都不清楚的字母密码试了三天,终于被放了出来,继续研究。   现在实验室里的初期成员只剩下他、导师和另一个师妹了,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谁也没说话,继续做研究去了。   再一年,没人办庆功宴了,但坏消息,那天导师来找他,说:“你知道奥丁计划吗,这是我从原始资料里解读出来的密码。”   导师说,他那次很好奇为什么研究室里会存在海量的研究数据,其中还有一部分是明显的重复数据——并非重复实验,就是明明白白的重复数据。   他花时间解析了这些数据,从一些微妙的不同里找到了这个研究所前一批研究员留给他们的遗言:   「离开这里」   「你接手的是无解的数据、永远不可能做出来的实验」   「不要接触“奥丁计划”」   「快跑吧新来的,这是作为老人的我能给你的最后的忠告了」   「不然会被灭口」   导师好几天都没睡着,最后决定来找他谈谈。他想起了师弟和师妹的死,还有就在他面前被拖走的师弟的尸体,对导师说:“可咱签的是卖身契啊,往哪跑?”   导师:“……”   导师:“你不跑我跑。”   过了几天,导师不知为何突发脑溢血,被送到医院抢救,从此去做组织的后勤工作,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和剩下的小师妹面面相觑,小师妹问他导师走了我们怎么办,他说还能怎么办,我们摸鱼吧。小师妹说好!我们摸鱼!   又过了几年,因为实验室一直没有新的成果,他们就被调动到了别的实验室,可算是从这里出去了。离开的时候,因为实验室要被废弃,他帮忙整理了里面的东西,还找到了师弟的那个箱子。   他突发奇想,输入“师兄你还有我啊”,然后,箱子打开了。   东江启:……   师弟说的没错,他好像真的知道密码。   他打开箱子,发现里面不是什么重要的资料,只是一张照片。是他们师门当年的合影。   东江启沉默了很久,把照片翻过来,想看看师弟在背面写了什么,结果师弟写的是“ODIN Project C04”、“1822年”的字样。   然后,他发现这张照片上的五个人,其中四个背后都有像是代号的单词,只有他那里是空白的。   他缓缓转身,听到警报声拉响,原来是他最后的小师妹,也跑了。   东江启:“……”   哈哈,都是卧底,都是卧底!原来这整个师门只有我一个不是卧底啊!   怪不得大家都那么痛快地同意要来,结果到我的时候都说要不你再考虑一下,我还以为是他们真的关心我,原来只是因为我在的时候他们不方便搞卧底工作啊!   还有,怪不得每次需要跟组织的人交涉的时候都把我推出来,原来真的是因为只有我不会露出任何破绽啊!   他还没来得及把照片收起来,组织的人就闯进来了,看到他,又看到他手里的照片……   几天后。   “你摊上这个师门也够倒霉的。”   “……我也不知道啊!”   他被放了出来,丢到了别的研究室里,不过幸好组织看他太可怜了,又确定他除了照片上写的“奥丁计划”这个名字什么都不知道,就没把他灭口。   但他被告诫不能再提起这个名字。相关的人全部被灭口,一个不剩,东江启被留下完全是因为他还有研究的才能。没错,其实他是个天才,不然也不会在学校里随便挑导师挑中了一个卧底师门!   现在他看着满研究所里的尸体,深深打了个寒战。   若干年后,他成了导师,在外的身份是他母校的教授,他还收了几个学生,一看,不对劲,其中一个长得和小师妹有点像。   什么,还跟他一个姓氏?!   不是啊小师妹,咱俩清清白白的,你这是想干啥?他一问,才知道学生的妈好多年前就死了,至于学生的父亲,没人知道是谁,只是小师妹临死前念了几个名字,其它几个大家都认识,就这个姓东江的不认识,当孩子的父亲吧。   东江启:……   不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是清白的!清白的啊!暗恋他的是大师妹不是小师妹啊!大师妹你在天之灵听我解释!   但他还是带着小师妹的女儿,也就是现在的这位东江小姐继续研究,并且非常照顾她。   好景不长,组织需要做新的研究,临时把他调到了第十六研究所,他跟几个学生说别跟来,但东江小姐觉得不对,还是跟上来了,最后一起栽进了组织的大坑。   东江小姐每天都问他咱俩什么时候从这里逃出去,东江启就差说你妈是我见过唯一一个从这里出去的了,但没办法,既然小师妹的女儿想跑,他努力一下。   就在他努力想办法带学生逃出组织的时候,组织让他接手了一项重要的实验:以某些来源说不清楚的资料为原本,改造人的身体,让其具备完全的恢复能力,并顺便制造出能控制这项能力的“钥匙”。   好消息,这项研究上面放得很宽,经费就像是不要钱一样拨过来,组织甚至说需要人手都可以调来。   坏消息,实验体是那位先生的宝贝,一根头发都不能少的那种宝贝,不然他和学生的脑袋就得掉了。   (黑泽阵:……)   (导师:不用怀疑,说的就是你!当时我们是想从组织里叛逃的!叛逃!)   (黑泽阵:那我就会接到去杀你们的命令,你们死定了。)   (导师……)   而且,就在组织给他们的来源不清的资料里,东江启找到了跟奥丁计划相关的字样,他欲言又止,又在里面看到了不少时间标注是上世纪的试验编码,整个人都麻了。   他没敢问,也没敢说自己听过这个名字,只是有天在查阅资料的时候拿错了软盘,把小师妹的软盘放了进去,于是界面忽然变黑,随后,显示出了一行字:ODIN-C04,未找到有效端口,禁止访问。请输入临时访问密码。   东江启:……   卧底师门还在追我!!!   他惨叫一声,就把软盘拿了出来,丢进了垃圾桶。   总之,他们有惊无险地完成了这项任务,制造出了后来编号为λ-AP13的药剂,其中λ的意思是“λ物质”,AP是这一系列药物的研发开头字母,13是实验批次,也代表这项实验里有过多少个批次的其它实验体。   东江启想,他的道德底线已经没了,这辈子也完蛋了,还是找机会跑路吧,说不定还能去警视厅投案自首呢。他准备了两年,终于在十一年前,也就是1999年,准备好逃走了。   但是就在他要走的时候,消息败露了。   不知道谁举报他很喜欢北欧神话,最近动作诡异还经常半夜发出惨叫,可能要背叛组织云云,他心想他哪里喜欢北欧神话,那是因为那份资料里有大量北欧神话的相关名词作为药物或者实验的代称,他不看神话根本看不懂啊,至于后面的……呃,是真的。   但来抓他们的人就快到了,他必须尽快做出取舍,导师眼一闭心一横,重新把小师妹的软盘插入到研究室的电脑里,果然只有在能读取组织资料库的那台电脑上才会跳出当时的界面。   他输入密码:我们摸鱼。   系统解锁啦,哈哈!卧底师门还在追我!还在追我!   新跳出来的界面是一些古老的研究资料,之所以说古老,是因为里面甚至有些是拉丁文手稿的照片,他不得不先看能看懂的部分。更可怕的是,他还在里面看到了一系列的协议、某些曾经如雷贯耳的名字,这让他再次深深打了个寒战。如果不是快要死了,他是绝不会碰这种东西的,绝对不会。   为了打消组织的怀疑,东江启疯狂地研究,废寝忘食地想在里面找到一些东西,终于在三天后,黑泽阵踹开那扇门的时候,他扑上来,说——   “我找到了!找到了!关于起死回生的办法!我可以!我可以做到!什么,逃跑?怎么可能!”   他坚称这项研究是他从组织给他的那份资料里推演出来的,并且扮演了一个研究狂人的人设,最终组织认为他的研究确实有点价值,就允许他活下来,但送到了第四研究所——处于海面下,任何人都逃不出去的研究所进行研究。   于是他失踪,他的学生东江小姐迷迷糊糊地成为了第十六研究所的新负责人,而东江启就在第四研究所里进行复活实验相关的研究,好歹两个人都没死。   直到多年后,这项研究被认为是失败的,被复活出来的人都是疯的,但组织惦念他多年来的功劳,把他安排到家属院……呃,真行寺学校养老,于是他就在那里当图书管理员。   再然后,学校被炸、他在河边遇到了黑泽阵,后来被公安调查,接下来发生了地震,他遇到东江小姐,两个人趁机逃脱,就在东江郊区的这破地方住了下来,就住在隔壁。   故事讲完了。   导师——东江启喝了口水,说他很想去警视厅自首,但又觉得跑都跑了,而且公安那个降谷……那个波本根本就是组织BOSS啊!到底是公安卧底成了组织BOSS,还是组织BOSS换了个公安身份这事根本就没人说得清吧,所以他们去到底是不是羊入虎穴啊!   于是他就一直在这里躲藏,直到去年他看到东江小姐在做研究,好奇地问她咱俩都跑路了,你怎么又在搞这种东西,东江小姐抬头,说琴酒给我发邮件……   当时他顿时就发出了不可名状的尖叫声!   他说不会吧你怎么跟琴酒还有联系,东江小姐说他还问我借了科学杂志呢,你相信我琴酒其实很好说话的,还有,我这个实验做不完了,你快来帮帮我!   导师:不是,咱俩都叛逃了……   东江小姐:当年是我们把他的身体变成现在这样的!你的最后一丝良心呢!给我负责啊!   导师:我哪还有良心这种东西啊!   最后他还是帮东江小姐完成了研究,两个人把东西寄到了琴酒给的地址,但是寄到的时间还是超出了预定的期限。他们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个星期、两个星期,琴酒都没来找他们,终于放心,继续在这里隐居,直到今天黑泽阵找来。   黑泽阵:……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没有计较时间也没有回复的原因是,那时候我被绑架了。   银发少年从头听到尾,只有期间导师感叹的时候插了两句话,到现在东江启讲完了,整个卧室里都变得一片安静。   导师在抽屉里翻了翻,找到一张很旧的软盘,给了黑泽阵,说你要看话东西都在里面,但是需要连接组织资料库的电脑才能用上,不过现在组织都没了,估计也用不到了吧。还有,临时访问的密码被我改了,现在的密码是“卧底师门还在追我”。   在临时访问权限上面肯定还有更高的访问等级,但那就是他不了解的范围了。   “关于你的师门,你有什么头绪吗?”   黑泽阵问。   “啊……这个……”导师摸了摸快要掉光的头发,好一会儿才说,“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们应该是来自于英国的某个组织或者机构,是来销毁一份重要资料的,但其实他们不确定这份资料是否在组织里。”   “所以奥丁计划是什么?”   “好像是一百多年前美国的一项秘密实验,琴酒,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至于那些名字,我已经忘了,也不敢说,这真不是一个人能对抗的东西。”导师无比诚恳地说。   黑泽阵最后问了一遍导师研究的那个复活实验相关的情况,在“第四研究所”这个地方确认了一遍,最后说没事了,我今天来过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知道(意味深长的停顿)其他人不会跟我一样好说话。   他站起来,往外走去。   东江启当然知道别人不会跟琴酒这么好说话,因为其他人要么想抓他们,要么想杀他们,只有琴酒需要他们,而且能在药物研究上信任他们,这是很难得的事。   他也想过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份信任把琴酒给干掉,但刚生出这个念头,就听说琴酒也是卧底。   我去,卧底师门还在追我!不光是师门了,就连师门的实验材料也是卧底!   他看到银发少年往客厅的方向走,终于瘫倒在了床边,把小师妹的软盘交出去后,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整个人就像是放下了沉重的负担,要飘起来了一样。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说:“其实我也早就想跟人说这些事了,这些秘密埋藏在我心底这么多年,涉及到那些事的人都已经死了,就算我说出去,只要不是那位先生复活,都没关系啦。”   他摆摆手,一副轻松的模样。   正走到门口子的黑泽阵却顿住脚步,嘴角勾起恶劣的笑:“如果我要告诉你,那位先生已经复活了呢?”   导师:“……”   他顿时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而黑泽阵慢悠悠地拿起来时候的假发,转身对东江小姐说:“我还有一样东西想问你要。”   “什么东西?λ-EP17样本的话,我这里还有,但是那种药不是很建议你用……”   “没关系,我有数。”   “你没有!”   东江小姐下意识喊了出来,但对上黑泽阵冷漠的表情,她又怂了,变成一只鹌鹑。   她小声说:“好吧,你有,它对普通人也有效果,希望不是拿来给你自己用的。”   黑泽阵非常自然地伸手:“嗯,样本也给我一点,不过我找你要的是‘代号ω’。”   东江小姐迟疑地抬头:“你要干什么?λ-EP17能进入普通人的血液,以消耗寿命为代价让一般人也获得临时的恢复能力,但在此期间,他们的肌肉、骨骼和血液也能被‘代号ω’溶解……”   “我知道。”   “那你……”   “东江,别问不该问的,你一向很会审时度势。”   黑泽阵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把手插在快递员衣服的口袋里,转身就离开了这间小屋。他不担心这两个人把他的事说出去,因为,他说了,东江小姐一向很会审时度势。   而且在现在的情况下,他们没有其它可以求助的对象。   黑泽阵拿着那张软盘,想,他得找个人把这个东西破解一下,最好是能连接到组织内部资料库【乌鸦维度】的人。   一个小时后。   夏目渚正在开车回东京的路上,快快乐乐地想SAVE饮料的销量再创新高,并准备开发新品种SAVE Sherry,可就在他快要进入市区的时候,一道矫健的黑影从天而降,直接落到了他的车前盖上,咚的一声巨响,吓得他赶紧踩了刹车。   车停下后,他惊魂未定地看向前方,看到站在他前盖上的是一个黑发的女孩,黑长直,对方把他从车里扯出来敲晕,还徒手把行车记录仪粉碎了,他记忆的最后就是对方徒手捏碎机械的声音……   等夏目渚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绑架到了一个漆黑的地方,那个看起来熟悉又陌生的女孩扔给他一台手提电脑,让他用组织的系统破解一张软盘。   夏目渚:……   夏目渚:妹妹长得有点眼熟。   看,这漂亮的墨绿色眼睛;听,这很低的不太像女孩子的声音;最后,再感受一下周围飘荡的杀气……   夏目渚:我爹啊啊啊啊啊啊爹你在干什么啊爹! 第262章 腐烂的永生花   爱尔兰威士忌No.15, 夏目财团的理事长兼会长夏目渚,饮料界和黑客界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名侦探诺瓦利斯(小说版)单推人, 就在今天, 开车回东京的路上,被绑架了。   其实他本来有司机的, 但去年小林失踪后, 他不得不回到当年事事自己动手的状况中,司机被他随手派去监督SAVE饮料的生产情况,本着工厂和家很近就一个小时路的原则,他五年新手司机上路, 并在回家的路上被人绑架了。   被谁?   被他爹。   他必须跟他完全不便宜甚至很贵的养父谈谈:   “等等, 琴酒, 你这是——”   “给你两个小时, 破解不了我就把你的饮料生产线给炸了。”   “不要啊啊啊啊啊我这就干!!!”   于是, 夏目渚就在这个漆黑的地方重操旧业,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似乎是地下水道的一部分, 黑泽阵甚至连个凳子都没给他,唯一算是安慰的地方就是黑泽阵还记得给他一台能联网的电脑, 没让他徒手解决这个计算机问题。   毕竟夏目渚他其实是个黑客来着, 他自己都快忘了:D。   他接过黑泽阵递给他的软盘, 吐槽了一句这个外观起码是几十年前的东西了, 问黑泽阵这是什么东西,黑泽阵就在一旁逗水里的鱼玩——话说这里有鱼吗——并漫不经心地说这是看了就可能被某个国家灭口的东西。   夏目渚:“……”   黑泽阵转过头, 似笑非笑地说:“怕了?现在跑还来得及。”   夏目渚把手提电脑放在腿上, 低头开始敲,说:“哥, 我是普通人,我能不怕吗,所以你得保护我,我死了就没人叫你爹了。”   黑泽阵收回在水里的手,也不继续玩了,走到了夏目渚面前,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夏目渚的脑袋,说:“我只能在看得到你的时候保护你,在我看不到的时候你得保护你和你弟弟。不过如果你们死了,我可以帮你们报仇。”   夏目渚嘟囔。   声音很低,黑泽阵没听到,就问:“什么?”   夏目渚大声嚷嚷:“我觉得是我弟弟保护我,他上星期还一个网球把歹徒打进医院了。”   说的肯定跟刚才不是一句话,但黑泽阵没继续问了。   安静的地下空间里只有水声,还有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很轻的风声,以及夏目渚操作电脑的声音。   软盘是很久以前的式样,代码也很古老,夏目渚作为一个现代人眉头都要拧成一块了。他转头,想跟黑泽阵吐槽两句,就看到黑泽阵靠着墙,好像是睡着了。   不过他的视线刚落到黑泽阵身上,黑泽阵就睁开眼睛,问:“有什么问题?”   “组织的数据库竟然没关?”夏目渚连接到组织的数据网络后,显得有点惊讶。组织都没了,那个被叫做【乌鸦维度】的组织研究资料库还在呢?   黑泽阵懒洋洋地解释:“没,组织这些年来的一些医学研究还是有价值的,他们把这个数据库转为只能通过有限端口内部访问的状态,目前在各国的情报机构手里。如果不是因为服务器在美国,降谷零早就把它炸了。”   至于里面到底有多少有价值的东西,就不好说了。毕竟这个资料库建立了几十年,而且只能使用最简单的单向检索来访问,访问超出权限的东西还会被锁定……不过既然乌丸莲耶已经做好了“复活”的准备,那在他死前,那些人想找的东西一定都已经被他删除了。   夏目渚听到黑泽阵的话,双手猛地离开了键盘:“那我现在访问会被发现吧!不管用哪种方式都会被追查吧?!”   “嗯。但以你的水平,那些人短时间内还找不到你。你使用的网络是乌丸财团下属一个IT行业分社的共用网络,我们现在正在这个分社的地下,等他们找到这里起码要几天后了。”   “等等,爹,你有没有想过几天后我会饿死的可能?”夏目渚指着自己,呆呆地说。   黑泽阵说好吧,那我给你带你最喜欢的杯面和KILL系列经典饮料,最经典的那一款。   夏目渚:?   夏目渚(惨叫):爹——   “访问数据库的账户都是给定的,要么是组织研究室的监督负责人,要么是被监管的核心研究员,人一旦死了账户也会被销毁,不过也有例外……”   黑泽阵站在夏目渚身后,用一种冷静到极点的声音说:“朗姆手里有几个ID,他死的时候应该还没来得及销毁。”   “我哪知道……”夏目渚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只是抱怨了一句,却飞快地切出另一个页面,“我找找朗姆的记事本,他这两年记性不好,会把重要的东西用寿司配方作为密码写进记事本里。”   “嗯。”   “你不夸我一下?”   “嗯,你在朗姆身边做卧底工作做得不错。”   “……?”   夏目渚缓缓转头。   什么,他也成卧底了?他当初被迫给朗姆打黑工到底是为什么先不说,毕竟他亲爹夏目润确实是朗姆的人,但这个家里还有不是卧底的人吗?   黑泽阵把他按回去,说:“先找我要找的东西。”   夏目渚嘀嘀咕咕:“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爹你就是不想夸我,但你别小看他们,我用朗姆手里的ID登入他们最多五个小时就能定位到这里,而且去年抓人的时候就有组织成员往地下水道里钻的先例,说不定还真会调查地下。”   不过……   就算他被抓了好像也不怎么样啊,波本先生是他大老板,这活还是他爹让他干的,他爹和波本先生好到能睡一个家里,就算吵起来——家长吵架跟孩子没关系对吧!对吧!   他嘴上嘟嘟囔囔,手里的动作还是不停,把那张软盘用外接的读取器插上后,他皱眉看着眼前的界面,最后不确定地说:“哥,组织的维度网络只是个跳板,它连接的是另外的数据库,虽然底层代码也是组织的……现在最麻烦的是,这个跳板其实已经被拆除了,我要在整个组织里的数据库里找到它真正的入口。”   玩我呢?   根本不可能好吧,以他看到的数据量的规模,就算找一万个黑客配备专门搞生物医学的科学家,都得找几个月才能找到吧!   夏目渚转头问:“哥,你有什么线索吗?”   黑泽阵慢悠悠地说:“有个一旦输入就可能导致整个数据库自毁的关键词,叫做‘奥丁计划’,你要试试吗?”   夏目渚:“……”   夏目渚一张脸瞬间就垮了下来。半晌,他翻找着组织的几百个废弃的或者刚被废弃的研究所的资料,说哥,你起码告诉我这到底跟哪个研究所有关吧,让范围缩小一点。   组织历经百年,虽说开始研究长生不老好像是近半个世纪的事,但却有大大小小数百个研究所和单独的实验室,以及下属的实验基地,期间还有一些研究所废弃又重启,挪作他用,也有的研究所是收编的,甚至有的地方存在资料断层。   比如说上世纪七十年代就被炸毁、目前已经被改建成了旅游景点的第一研究所;再比如地震时候沉海里去的第四研究所,虽然抢救成功,但主要部分已经进去了,幸好建的时候就考虑到了相关对策,它是海陆两栖哒,后来它专门用来装有叛逃可能的研究人员,进去了一般就很难再出来;又比如大名鼎鼎的第六十八研究所,开着开着就变成了很有名的精神病院,组织不得不找个时间把它给炸了;还有第十六研究所,据说以前是做水产养殖的,现在开始卖保健品了,组织倒了它都没倒,甚至在公安面前过了明路,因为他们的产品无比正规和健康,现在生产线都转正了!   夏目渚AKA爱尔兰十五世觉得让他在这里面找一点根本没有线索的东西,就算他自认为是很好用的顶级黑客,那也是比登天还难。   “第零研究所。”   黑泽阵想到在美国洛杉矶见到的那个实验基地,想到赤井务武要调查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以及东江启做的复活研究,语速很慢地说出了一个答案。   夏目渚拉长了声调:“啊?哥——组织根本就没有第零研究所,那就是个传说吧?”   黑泽阵走到他旁边,看着黑白两色的简洁屏幕上显示出来的界面,也从中看到了被倒映出来的自己的脸。   他轻声说:“如果组织的第四研究所,就是那个不存在的第零研究所呢?”   作为诱饵的情报、疑似复活和重返少年时期的人,和特地被放出来的……研究人员。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活着从第四研究所里走出来的人,东江启。   ……   美国,洛杉矶。   此时美国还是凌晨,月光隐匿在云层后,伪装出门的白马探压低了自己的帽子,看了一眼赶来的警车和正往公寓里走的警察,转身进入一座小巷,先打开徽章通讯装置,再拨通了跨国电话。   “S先生。”   “……我身边没有人,也没有监视装置,为了保证没人我已经上阿笠博士刚做好的热气球了,你可以正常说话,白马。”   听筒里传来的是工藤新一相当无语的声音,可能是日本的名侦探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已经被黑羽快斗的暗号折磨蔫了。   白马探从善如流地改口。   “那我长话短说。我和黑羽得到了确切的情报,找到了克丽丝·温亚德当时入院的医院,但据医院的清洁工说当时并没有病人被送来;我和黑羽在进入医院后不久就被人跟踪,不过用了易容,没被发现,现在他去甩开那些人了,我们两个暂时还没有危险。   “另外,你说的电影剧组的相关人员在大约半个月前以拍摄电影外传的理由前往峡谷区进行封闭拍摄,但我让朋友制造了一点意外,现在警方正在调查其中一位导演的家,我推断警察到那边的时候,发现那里根本没有人。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都还活着,导演在数日前还在社交账号上发布过与拍摄相关的文章,并称要给粉丝们一个惊喜……但快斗说过,他前段时间问过克丽丝·温亚德,这部电影不会有真正的后续,她也没有拍的打算。”   因为会被琴酒打。工藤新一想起在小镇看电影的那天,默默地在心里为贝尔摩德补上了理由。   这些人失踪却没有死亡,但以一般的思维来说,绑架整个电影剧组却悄无声息,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让他们拍摄什么东西,多半是有别的目的。   或者说……是用来威胁什么人的吗?   黑泽哥失踪跟这件事有关吗?工藤新一坐在热气球上,托着脸冥思苦想,一边看降谷零发来的消息一边说:“辛苦了,白马,美国那边已经是凌晨了,你跟快斗先休息吧,等你们回来我——”   “不用,马上就天亮了,我叫醒黑羽那家伙,刚好一起去参加交流活动。”白马探在电话的另一头打了个哈欠,显然也有点困,但现在确实不适合去睡觉。   在听到工藤新一微微沉默的时候,他哼了一声,说:“我手头有个案件还没解决,这件事结束后你来英国帮我调查吧。”   “白马……你也是……”   “对了,克丽丝·温亚德留下了疑似暗号的东西,我用俱乐部的频道发给你,我对她并不了解,很难在短时间内破解这些暗号,也许你来会快一点。还有失踪剧组人员的名单也发给你了。”   电话挂断。   东京。   工藤新一收到了白马探发来的资料,听到那边很困的声音,想,只要白马开口,他当然会去。不过连白马自己都承认不能单独解决的案件……看来要跟学校再请几天的假了。   他看到了贝尔摩德留下的“暗号”。   是数字,像是密码一样的几串数字,被白马探拍了下来。   白马写了备注,这是在几天前的剧组事故案发现场的一部手机里发现的,但警方没找到手机的主人,黑羽快斗知道克丽丝·温亚德有其它身份,肯定也有多部手机,就用他无敌的易容和变声技巧把这部手机从洛杉矶警署“借”了出来,虽然事后有还回去,但警方已经发现了,现在都还在追捕黑羽快斗当时用的那个身份。   数字串的组成、结构和位数都没有相似的地方,唯一能辨别的是最开始的几位都是1989-2009之间的年份,后面的数字不是月份,也几乎没有规律。   工藤新一也皱起眉来。   他虽然认识贝尔摩德,可也没熟到那个地步,真正熟悉贝尔摩德的琴酒又不知道在哪,事情似乎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要不然去问问黑羽伯父和妈妈?他们应该更了解贝尔摩德的某一方面。   这么想着,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赤井秀一的电话。   分开前,赤井秀一去找降谷零了,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联络的,也不知道在哪里见面,但赤井哥走的时候非常自信说降谷君会出来跟他秘密见面,工藤新一就信了。   现在赤井秀一打来电话,至少说明已经谈完了吧?   工藤新一接通了电话,但一开始没有说话,一直在等,直到那边传来了赤井秀一无奈的声音:“工藤君,还没到拦截电话的程度,你不用这么谨慎。”   “LINE聊天并不安全,手机也有被确定账号进而窃听到电话的可能,甚至有人给我手机安装窃听程序呢,这些我都经历过。”工藤新一幽幽地说。   赤井秀一笑出声。   然后降谷零抢过电话,没好气地说:“你现在用的手机是我给你的,公安的,监听你的最多是公安的内部人员,而且上次那是——”   “所以平时有在监听吧!”   “根本没有!”   “降谷哥,上次明明就是你监听我!”   工藤新一一边说一边从热气球上下去,他在上面吹风都快吹傻了,都怪博士出的主意。   他气鼓鼓地跑到博士面前,阿笠博士摸了摸脑袋,随后那边的手机被第三个人拿到了。   现在跟他通话的人是诸伏景光:“我来说正事。黑泽回来之前,我特地带人排查过家周围的环境,当时没有任何异常,但现在,我们家被人监视了。”   “你们没发现吗?”   “可以说没有,对方先放出了诱饵,诱饵被解决后、警方撤离才做了布置。所有的监控装置都在距离别墅很远的位置,而且堤无津川附近、电车站外和帝丹中学附近也有,对方应该是反间谍的老手,并且随时能调整布置,但这样的距离根本得不到什么信息,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确定我们出行的时间。”   但生活在那座别墅里的人要么出行特别规律,要么就特别不规律,这点小事问邻居都能知道,大费周章去监控没有意义。   诸伏景光的声音低了下来:“但还有一种可能,黑泽对摄像机、人群和监控录像的注视都极为敏感,布置这些的人知道这点,他根本不是想得到什么情报,只是想针对黑泽而已。”   对黑泽阵来说,这应该是个难以忍受乃至让人恶心的环境,怪不得这段时间他表现得对一切都很厌倦,也没什么精神……   工藤新一轻轻吸气,抚平胳膊上起的小颗粒,说:“景光哥,既然黑泽哥是自己离开的,那他一定已经有办法了。而且他肯定需要我们帮忙,才会在这样一个显眼的事件里消失的!”   诸伏景光叹气,说:“关于这点……我觉得你安全就是帮他最大的忙了。”   工藤新一觉得自己被小看了。   他马上就是成年人了,不是小学生!他现在可是日本的名侦探,能每天解决三个案件的那种!(PS:遇到案件的事都是意外,绝对不是因为他运气不好)   “怎么会,我可是名侦探啊!对了,白马他们刚刚在美国调查到了贝尔摩德的事,她和拍摄那部电影的剧组都处于失踪状态,整件事疑点重重,他们可能被困在了某个地方;我这边有疑似暗号的……”   他就要把那些意味不明的暗号读出来,却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了诸伏景光颇为严厉的声音。   “这也是我要对你说的事,黑泽失踪了,贝尔摩德失踪了,剧组的人也联络不上,而就在刚才,夏目渚也失联了。我希望你能安全地待在某个地方,不只是为了你自己,工藤君。”   “……”   工藤新一顿了顿,没有读暗号,而是平稳地用手机输入,将那几串数字发到了赤井秀一的手机上。   随后,他才说:“没想到对我说这句话的人是景光哥。你说的没错,如果对方的目标是黑泽哥,我的身份就太显眼了,放心,工藤新一不会出去调查,接下来我会先尝试破解贝尔摩德的暗号,如果有其它发现会联络你们。景光哥,你们也要小心。”   “好。”   “我现在正在阿笠博士家的地下基地,博士刚刚更新了防护系统,暂时不用担心我的安全。需要我让白马和快斗暂时躲起来吗?如果贝尔摩德的事也是同一个势力所为,那美国可能也很危险。”   “莱伊说洛杉矶那边他会找人调查,让你的朋友先保护好自己。工藤君,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电话挂断了。   公安的办公室里,诸伏景光把手机还给赤井秀一,站在他背后的降谷零问,是不是对小孩说得太重了。   诸伏景光坐回到椅子上,说,工藤君早就不是小孩了,他知道我在说什么,而且让我来说这句话不就是因为你们两个还想带他到处调查到处跑吗?你们太纵容他了。   “黑泽自己失踪,如果对方真的在监视黑泽,夏目渚的失踪也跟这个人有关,对方一定是想做什么让黑泽出现,以工藤君和黑泽的关系,说不定他也是被盯上的目标。”   这点……工藤新一也是清楚的。而且,他也听懂了诸伏景光的言外之意。   所以——   阿笠博士睁大眼睛:“新一,你在干什么?”   工藤新一正在找黑羽快斗的化妆小道具、服部平次上次丢在这里的衣服,以及冲田总司送他的木刀。   他转头,理所当然地说:“化妆成服部平次,出门调查!”   因为服部平次那家伙重感冒在宿舍,本来答应了要去看冲田总司的比赛,结果现在躺在床上哪里也去不了,吃的药还是昨晚工藤新一帮忙买的呢。   幸好他俩长得像,只需要调个RGB换个声音就可以出门了,非常方便,他们上次也这么做过……   阿笠博士担心地问:“但是新一啊,那位公安先生不是让你在家待着吗?”   工藤新一继续找东西,一边找一边回答:“恰恰相反,博士,景光哥说那些话就是想让我换个身份出去调查,因为现在被限制住的是他们。景光哥自己都经常冒险,也不是会对我说要注意自己安全的人,我用‘工藤新一不会出去调查’的文字游戏试探他,他也没有指出这句话的漏洞,所以……”   公安内部可能有问题。   当然,这对景光哥他们在调查黑泽失踪的事不会有什么影响,一两个有问题的人也威胁不到降谷哥和景光哥——准确来说,是势力横跨黑白两道、只手遮天、在公安和灰色地带都很有影响力的波本先生以及他笑里藏刀、果断狠绝无条件支持他的好友兼搭档诸伏先生。   但要揪出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内鬼,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或者一些恰到好处的破绽,考虑到黑泽阵这次主动失踪可能需要他们配合做些什么,还是尽早把人抓出来比较好。   这时候,就是不受任何组织和机构限制,特别厉害的名侦探出场的时候了!   除此之外也有很多疑点,比如说为什么景光哥要打断他说暗号的话,降谷哥特地在电话里提到公安,一般而言这种话题降谷哥都是会以工作保密为理由略过去的,以及景光哥提到白马和快斗的时候说的是“你的朋友”,平时他提到快斗都是开玩笑地叫“小怪盗先生”的。   工藤新一用俱乐部的专属联络渠道给服部平次发了一段留言,然后说:   “真相只有一个——刚才的电话,其实是景光哥需要我帮忙,才会让赤井哥用唯一不属于公安的手机打来的啊!接下来,就是名侦探工藤平次出场的时候了!谢谢你,服部!”   躺在东大宿舍床上的服部平次:感觉有人冒充我,肯定是黑羽快斗用我的身份在美国干了什么,阿嚏!   ……   伏特加刚刚下了飞机。   他从莫斯科回到东京,那架飞机延误了,但他跟机长认识,就抱怨了两句,结果延误的飞机提前到了日本,下飞机的时候所有乘客都晕晕乎乎,只有伏特加给机长点了个赞。   他离开机场,手提箱里是《阿法纳西诗集》的两本No.1黑白色典藏版,是要带回来给大哥的,他正在纠结大哥会不会打他这事,走在路上就撞到了另一个提着手提箱的黑发女孩,两个人撞在一起,伏特加匆匆道歉,但对方没搭理他,提着手提箱就走了。   伏特加看着那个女孩的背影,摇摇头,心想现在日本的年轻人啊,真的很没有活力,死气沉沉的,一句话都不说。   他到了堤无津川的别墅附近,一边想都过了这么长时间大哥应该消气了吧,一边想着如果出什么事还有莱伊在前面挡着,可他到了门口,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伏特加确实敲门了,但给他开门的是哈罗。   哈罗:“汪呜!”   伏特加:“其他人呢?”   哈罗跑来跑去:“汪汪!汪汪!”   小黄猫:“喵喵喵!喵喵喵!”   小黑猫:“喵~”   小乌鸦:“嘎嘎!”   伏特加:“……”   一个都听不懂,所以大哥到底是怎么跟这些小动物无障碍交流的,靠大哥的想象力吗?   他上楼,到处转了一圈,发现家里是真的没有人,就纳了闷了。   不会吧,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吗?虽然几个小孩去上学了,雪莉和明美去了美国,公安要上班,但现在是晚饭时间啊,就算那两个警察没下班,大哥和赤井秀一总不至于一起出去吃饭了吧?   他给大哥打电话,没打通,关机,但这很正常,大哥三天两头不接电话这事伏特加都习惯了。   他不给那两个警察打电话,但是可以给赤井秀一打电话,于是伏特加蹲下来,摸了摸小黑猫的背,然后拨通了赤井秀一的电话,放在了小黑猫耳朵边。   小黑猫:“喵?”   电话接通了。   小黑猫:“喵喵喵!”   赤井秀一本来想说什么,听到这熟悉的叫声,就笑道:“伏特加,你也变成猫了?!”   伏特加知道赤井秀一是在说上次他们相信琴酒变狼的事,但他就是假装没听懂:“什么叫‘也’?这是莱伊猫。”   他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刚到家,家里没人,说个时间我看看来不来得及准备晚饭。   赤井秀一说不用了,小银在上学的时候失踪了,我们在找人呢,你就算做好他也不一定回来……   伏特加:“等等,大哥在上学的时候怎么了?”   赤井秀一:“失踪了。”   伏特加:“大哥在干什么的时候失踪了?”   赤井秀一:“上学。”   伏特加:“不是,谁在上学的时候失踪了?”   赤井秀一:“你大哥,琴酒,我的小银,黑泽阵同学,假面骑士SILVER,名侦探诺瓦利斯,Juniper,维兰德先生……”   大哥又失踪了!   伏特加在心里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但他良好的组织跟班素养让他就是嗯了一下,然后问赤井秀一具体的情况。   赤井秀一跟他说黑泽阵应该是自己走的,目前有人在监视这座别墅,不过公安已经在拆除监控装置和顺着线索调查了,至于黑泽阵去了哪里,暂时还不明确。   伏特加说我这就去问问道上的朋友,他挂断电话,给家里的哈罗莱伊波本和小乌鸦Huginn做了点吃的,就提着手提箱,要去把那两本纪念诗集放在三楼的主卧室里。   可他打开手提箱,沉默了。   这好像不是他的箱子,更可怕的是,里面装的是杯面和经典款KILL饮料,以及大哥手写的纸条:回你的莫斯科,别留在这里。   伏特加看着那张怎么辨认字迹也属于大哥的纸条,回忆起自己跟那个黑发女孩相撞时候的场景,表情逐渐变得惊恐。   大哥,你说话啊大哥!大哥你啊啊啊啊你在干什么,大哥—— 第263章 腐烂的永生花   黑泽阵回到地下空间的时候, 夏目渚都快要饿死了,说爹,我的泡面呢, 泡面, 给我KILL饮料也可以,我又不是没喝过……   但黑泽阵慢悠悠地从箱子里拿出了两本包装精美, 外壳是金属冷质感的诗集, 说:“被人抢了。”   夏目渚干脆躺在地上,说那没办法了,爹我不干了,你找别人干去吧。   黑泽阵挑眉:“找到了?”   夏目渚发现黑泽阵没上当, 就重新坐起来, 说:“对, 找到了, 第四研究所的双重伪装下是第零研究所的内部档案, 不过它禁止以任何形式访问,所以我用了你说的关键词‘奥丁计划’, 触发了整个数据库的自卫系统,现在它正在自主删除, 那些人应该在忙着抢救资料吧。我趁它自毁的时候解析了自卫系统, 找到了最先被程序删除的一部分, 截留了一些资料, 你自己看。”   他把电脑放到黑泽阵面前,开始哀叹自己逝去的午饭和晚饭, 甚至可能还得加上明天的早饭。   黑泽阵塞了带回来的便当盒和水给他, 说:“少吃那些,吃点正经的。”   便当还是热的。   他没管夏目渚的反应, 就去翻夏目渚扒拉出来的资料了。   可以说能从这份资料里提取的关键信息非常少,因为时间紧迫,黑泽阵也懒得再等,才对夏目渚说可以试试那个关键词,然后我们再跑。他又不是非要留着这些资料不可,他要的是“怎么阻止那个人复活”而不是“那个人复活的具体方法”,只要能抓住一个线头,对黑泽阵来说也就足够了。   资料零零碎碎,可以说大部分数据都在刚才被销毁了,黑泽阵看了一会儿就转头去看夏目渚,这傻孩子还因为有热乎饭吃而感动得眼泪花花。   夏目渚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一边吃一边说:“这张软盘的‘跳板’所连接的另一个资料库已经被彻底销毁了,我访问前就被销毁了,最后一次访问记录是两年前的事,销毁估计也是那时候的事。我截留的是访问过这个资料库的ID关联的研究名录,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黑泽阵潦草把这些资料看完,快到夏目渚都要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在看了,但他完全不了解一个特工的基本素养,因为黑泽阵很快就把资料的页面倒了回去,停在了某个位置。   他盯着其中的一行字,看了很久。   那行字是「B02实验项目负责人:宫野■■■」。   他停了太久,以至于夏目渚都吃完了,好奇地问他:“所以‘奥丁计划’是什么?”   “一个上世纪初的研究项目,有人拿到了一部分资料,并以此延伸出了其它研究。”   准确来说,是三个系列的研究。   黑泽阵重新翻了一遍那些研究项目的名录,其中有一部分在基金会有备份——琴酒先生手作备份,但大部分都是他听都没听说过的名字,甚至只有编号,而且这些数据也不是损坏了,而是本身被记录下来的东西就只有这个实验的编号代码。   A系列的研究偏向于生物基因实验和强化研究,B系列的研究偏向于提升人类本身的素质乃至细胞还原及长生不老,C系列的研究偏向于开发人类大脑和数算人工智能的研究。   虽然看起来都像是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但如果放在一起,不难推断出衍生出这些资料的原始资料到底是哪种研究方向。   至于研究员……黑泽阵还看到了几个应该死了的熟人的名字。   呵。   “组织还搞过人工智能吗?”   “搞过,他们甚至想过将人的意识传到网络上,所有人都变成AI,建设虚拟城市,过上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的生活。”   “那谁来提供能源?”   “真正的AI。”   “那他们怎么保证这些AI不能反抗呢?电影里不都是那么演的吗?”夏目渚不是很理解。   黑泽阵看了一眼他家的小黑客,心想确实,黑客会想怎么在网络世界里解决问题,但那位先生会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他平淡地说:“暗杀掉可能让AI出现进化的人。”   夏目渚:“……”   在这个世界里当科学家好危险,真的好危险。他忽然觉得这个地下空间也太冷了,等等,今晚不会就在这里过吧?他爹可以但是他不可以啊!他做不到!   他心疼地抱紧自己,小声问:“所以你刚才一直在看这里,是发现什么了?”   “发现什么……”   黑泽阵站了起来。   他没有回答夏目渚的问题,而是说既然东西已经找到了,某些人很快就会查到这边,我们该走了。   他直接将那台电脑扔进了水里,就在夏目渚的注视下,一片平静的水面忽然开始翻腾,就像烧开了一样,在昏暗的光线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涌动,将那台手提电脑拽入水底。   黑泽阵抱着那两本诗集,对夏目渚说:“走。”   夏目渚忍不住往回看了一眼,发现那水面还在翻涌,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所以他刚才就一直坐在有这种东西的水边?!啊?幸亏他嫌地下水道的水太脏了根本没靠近,不然是不是就没命啦!   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抓紧黑泽阵的衣服,问:“我们去哪?回家吗?”   黑泽阵任他拽着,继续往黑暗的空间里走,边走边说:“不回去,外面不安全,有人盯上我了,也可能会盯上我身边的人。我怕你死了,先把你放在别的地方。”   夏目渚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爹的脑回路向来跟一般人不同,这次不知道谁在针对他,没有立刻动手已经很让人意外了,要是真有人抓他来威胁他爹,唯一的可能的下场就是……   果不其然,他了听到黑泽阵的下一句话。   “如果有人用你威胁我,我会看着你死,再给你报仇。”   ……   啪嗒。   脚步声在极度安静的环境里响起,他们穿过错综复杂的路线,最终进入了一道废弃的通道,黑泽阵在一个地下安全屋停下脚步,对夏目渚说你先待在这里。   夏目渚很茫然地左顾右盼,问谁啊,谁闲着没事在地下建了这么个地方,甚至有发电机,有床,还有厨房。   黑泽阵说是加尔纳恰,剩下的别问。这里公安曾经来过,重要的东西已经被带走了,他们一时半会不会再来。   临走的时候,他脚步一顿,对夏目渚说:“如果我没回来,你就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要相信任何人。”   “爹你要去哪?”   “第四研究所。”   他要去看看。   他有个猜测,汇聚了到现在为止所有线索的猜测,并且能让所有的疑点都得到解释——如果事情真的是他想的那样,那他就不用等了,他现在就可以杀了BOSS,而且不用担心这个人复活,他会斩断BOSS的一切后路。   现在,他只需要一个答案。一个有人不愿意告诉他、也有人以为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的答案。   ……   深夜。   黑泽阵到了无人的海边,踩过礁石,望向远方的海面。   事实上,组织的第四研究所在两年前就已经被炸毁了,就算公安和各国情报机构的人都来过一圈也只能得出同样的答案,不管里面有什么研究资料和材料,现在它都只是一片废墟,没有抢救的价值,更不可能有人在里面存活。   不过仔细想想就知道这个时间很特殊,正好也是那位先生知道自己的死亡已经无力回天,开始进行布置和确立继承人的时候。   而从在数据库里找到的那份名录来看,大部分的研究项目都建立在三十年前或者更久以前,近二十年来只有七个,十年内更是什么都没有。最近的一个,就是第十六研究所的前负责人、东江小姐的导师东江启的研究项目。   银发少年站在海边的巨大礁石上,下方是高高的悬崖,往下看去只有一片反射着月光的海水。银光粼粼,城市的热风从远处吹来,与每一个静谧的夜晚都没有什么区别。   但就在这片海水下,人类无法直接抵达的深度,是组织的第四——或者第零研究所。   他凝视着这片海,闭上眼睛,直接坠了下去。   扑通。   冰冷的海水能将一切包裹,但相比起冰原之下接近零度的湖底,这里甚至算得上温暖。   黑泽阵算了算自己现在能做到的屏息时间,虽然足够他挥霍,但在海底行动,最好还是指望能尽快找到点东西。   他睁开眼睛,看到从自己身边游过的巨大黑影,或者说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聚合而成的生物群,伸出手,拽住其中一部分,往下方指了指,意思是——   带路。   他伸出手去的时候,那团巨大的黑影明显往后缩了一下,但还是被他给抓住了一……一只?一块?他总是分不出来。   个体和群体,组织和器官,乃至部分和整体,这些在深海中只有漆黑色的东西聚在一起,让人根本没法分清。又或者,它们本来就不是能用单独的“个体”来形容的生物。   黑泽阵不是科学家,没有对这些东西进行研究的能力,也不想让雪莉来接触它们。   万一染上了怎么办?   他家小女孩那么爱干净,还是算了。   而且跟其他人想的不同,他跟这些东西见面,不是每次都在打架的。准确来说,只打了一次,就是在稻草酒的海洋馆那次。   当时他本以为自己会死,甚至想好了在地狱里怎么给苏格兰道歉,但从他流血开始,从他将那些东西撕碎开始,从那些生物碰到他就会溶解一样消失开始,状况就发生了变化。   或者说出问题的是他自己。黑泽阵倒是很清楚那时候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无非是当年的实验成果突破APTX4869制造的假象,重新回归到了他的身上而已。他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实验用的“λ物质”是什么东西,以及它是做什么用的,和……在那之前,实验室里对他做了什么。   用东江小姐的话来说,就是——人类是无法使用λ-AP13的。   所以他们往他的血管里注入某些物质,改变他的基因,无数人死在这个过程里,就算有少数人能活下来,对这种药物的适应性也很低。这项实验在他去之前一直是失败的。但那位先生觉得他可以,黑泽阵也就去了,并成为了唯一完全成功的个体。   当然,那是之前,有了他的数据,后面就有了更成功的实验体。不过黑泽阵不关心那些。   他知道自己属于人类的DNA正在溶解、变化,可惜他本质是人类,并非像它们那样本身就是被设计被创造出来的东西,所以无论怎么变都只会在人类的范围内,就跟在实验室的时候一样。   他不是很介意这个。   那时候他觉得他得回去见被他下了安眠药可能在生气的苏格兰,以及八成会误以为他又死了要患PTSD的波本,于是他追着那些东西从头杀到尾,从水底杀到水面,从它们的“血液”里获取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唤醒了身体的恢复机能。   准确来说,是某种他需要的物质。   只是依靠在水里扩散的这种物质接触伤口,将沉睡的某种机能唤醒的进度实在是太过缓慢,当他要因为窒息而昏迷的时候,只看到了大片大片的黑色。   然后就是苏格兰把他带回家,他醒了,还没从那场乱战与水底的黑暗中回过神来,就听到了房间门外波本的声音……不,之后的事就没必要再去想了。   他已经看到了被炸毁的研究所。   黑泽阵落到第零研究所的外沿,从漫长的回忆中回过神来,再次看向那些黑暗中的影子。自从上次那件事后,它们就像是被他打怕了一样,也可能是很清楚只要真的伤害到他死的就是自己——物理意义上的死亡、溶解,唯一有用的物质会成为他的一部分。于是它们开始讨好他,虽然这点不是非常明显……但黑泽阵觉得大概是这样,就像那群总是跟着他的白狼一样。   他踢了踢脚下建筑材料的边缘,这里确实是被从内部炸毁的,但不代表研究所就只有这一部分。   第零研究所的外壳是第四研究所,它终归是三十多年前建造的老物,以那时候的技术,想完全炸毁研究所也有些难度。   他表达了“想要进去”的意愿,即使什么都没说,那些黑色的影子也已经接收到了他的想法,忽然间如同一滴墨水一样散开,往下方的研究所扩散而去,唯独银发少年身边几米的范围内什么都没有。   漆黑一片的世界里,银色的长发在海水里悠悠飘荡,他往上方看去,从这样深的海水里,已经分辨不出月亮的位置。   找到路了。   黑泽阵偶尔也会感觉到有“人”给他跑腿的好处,虽然他不确定这些东西到底有没有腿,好消息是它们到现在都还没进化到能长时间在陆地上生存的地步,这也是设计它们的人为它们留下的致命缺陷。虽然——这个缺陷也可能在未来的某个时间消失。   他顺着那个方向,通过被炸开的豁口,进入了第零研究所内部。   这里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损坏的仪器和被水淹没看不出原样的东西,黑泽阵拽下一片已经被泡烂的塑料板,也不知道这原本是做什么的。几个月前来这里调查的人除了尸体什么都没带回去,有价值的纸质资料不可能留存下来,至于电子设备……里面储存的资料恐怕在研究所被炸毁前就没了,也许有漏网之鱼,但无论是不清楚这个研究所真实面目的警察还是孤身一人来探索的黑泽阵都没有找的想法。   他顺着坍塌废弃的走廊往里走,海水的压力仿佛没能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一大片漆黑的影子跟随着他的脚步挤了进来,仿佛一团化不开的粘稠墨汁。   研究所分上下两个区域,下层没有被毁坏得那么厉害,爆炸的中心是研究所的核心研究区,但穹顶破裂后很快就会有水灌进来,所以蜂巢式建筑外围的宿舍区还算完好。   黑泽阵先找到了应该是B02研究室——研究室废墟的地方,准确来说是B01和B05之间的废墟。   他在这里翻了翻,找到半张焦黑且生锈的金属铭牌,上面写的是他不认识的名字,但除了名字,上面还有编号。   在这里找那个女人的东西也太费时间……   黑泽阵往身后看了一眼,那些黑色的影子晃了晃,直到他把那张铭牌扔出去,被“接住”后,它们才理解了他的意思。   找!   找找找!   黑泽阵都能感受到一种粘稠而涌动的热情,看到那些浓重到化不开的黑色冲进废墟,好像在一幅海底画卷上倒了一桶油墨。这会儿他终于逮住了一只圆滚滚的黑色团子,它仿佛受到惊吓一样炸开,又软绵绵地瘫在了他手上。   也不是没手没脚。黑泽阵扒拉着这个小东西,尽量以科学的态度来观察它,最终得出结论,这玩意就是一团生物,形状都是不固定的,由一群聚合在一起,但又好像能说是单个的个体,以他浅薄的生物学知识来评价:没进化好的低等生物。   不过也许是人类见得太多的关系,它们会下意识地模仿人类的形态,所以具备不定型的肢体,甚至眼睛和消化器官,就像在洛杉矶的那些“丧尸”会模仿人生前的行为。或者,与其说是模仿,不如说是学习。   邦!   水流传递了很闷的声音,虽然不太清晰,但还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就在黑泽阵专心扒拉那只小东西的时候,无数金属铭牌被丢到了他的面前,就像是一座座小小的墓碑。   他捡起那些东西,挨个看过去,不但有B区的,还有A区和C区,以及他没注意过的其它编号区域,铭牌堆在一起,落在最上面的还是个熟悉的人名,艾德里安·罗德里格斯。   灰狼的导师。   黑泽阵还以为这个人真的死了,但如果宫野艾莲娜还活着,那二十年前的研究所火灾里所谓被登记死亡的人,可能还有不少依旧存活,就在这座研究所里。   他从头翻到尾,确实找到了好几个熟悉的名字,但没有看到宫野艾莲娜。也不可能是被其它情报机构下来的人带走了,如果他们找到了,没有不告诉宫野志保的可能。而且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非常下层的地带,周围甚至还有被海水腐化的白骨,恐怕那些人根本没找到路下来,就算来了也没有带走什么。   其他人的名字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最多是在早就死亡的名单上再添一笔新的死亡记录;如果在这里找不到,就只能去宿舍区看看了。   黑泽阵就要走,却被一样东西吸引了视线。   一点光。   准确来说是被废墟盖住的,依旧在散发着微光的设备。没坏,确实没坏,而且在运作。   他召唤黑影军团(?)把这块地方清理出来,然后看向了那台设备。不过他的猜测有点偏差,这里有公安做的标记,他们应该来过这里,并发现了这样东西,只是最终没能带走。   至于没带走的原因,很简单,太沉了,而且不知道带上去后还能不能用,毕竟它这会儿还在运作就已经很出人意料了。   黑泽阵站在这台设备前,看到上面显示的一行英文:[应急救援系统-未知故障-暂停运行]。   ……哦。   后来进货的先进系统和研究所本身自带的老旧自毁系统发生了冲突,最终刚刚进入研究所职场的“新人”被“老人”打压,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就倒在了公司完蛋的时候。   它甚至防水,确实挺先进的。仔细一看还是铃木财团出品的,有点好笑。   黑泽阵敲了两下,它没有反应,应该是需要应急解锁的操作,但这里没有说明书,黑泽阵也不知道这玩意怎么操作,于是他使用了对未知机械能使用的唯一快速修理方式——踹一脚。   抬腿带起来的水流掀动了周围黑色影子,它们惊慌失措地躲开,随后发现老大的目标不是自己,才缓缓聚拢回来。   黑泽阵一脚踹在那台机器上,因为水流的阻碍,他特地加重了力道,结果不出意外地看到它晃了一下,但是没倒。   应该是连接着后面的墙壁,这东西的主体肯定不在这里。   黑泽阵正要再踹一脚,就看到屏幕上的东西发生了变化,从简单的文字提示变成了受到攻击的报警,甚至给出了基地内部的逃生示意图——很简单的那种,只分了区域,没有其他任何人员相关渠道,也没标注实验室的那种。   但对黑泽阵来说有这个就足够了,他扫了一眼宿舍区具体的位置,从研究所的下层继续往下跳——因为爆炸发生的时候研究所断裂,另一部分沉到更下面的位置去了。   他在下面找了一会儿。   所有的宿舍都只有区域编号和姓名首字母,并且内部只是冰冷的格子,除了床和一张桌子就什么都没有。或许还有房间主人的个人物品,但沉在水底几个月,有的腐烂有的生锈,有的已经很难辨认出是什么东西了。   更像是个监狱——或许本来也就是做这种用途的。   黑泽阵终于在一扇门前止步,他看到了宫野艾莲娜的姓名首字母,而旁边的门应该是属于宫野厚司的。   他推开门,准确来说是强行踹开了门,里面跟其它的房间没有什么区别,但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有桌子上放着一台终端。   用防水的密封袋子装好的研究终端,以及充电设备和似乎是用来更换的电池。   好像房间的主人临走的时候忘记带走它了一样。   黑泽阵转到宫野厚司那边,里面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东西。   肺部已经开始变得难受,他在这里待的时间已经抵达极限,但在回到海面前,黑泽阵先看了一眼时间——就算他自己刻意忽略这个事实,他也在海底待了半个小时,而且到现在都活蹦乱跳的,没死,甚至能踹门。   谁能在没有呼吸的情况下维持正常的身体状况半个小时?   他懒得去想,干脆先回到海面,坐在月光下的礁石上,给宫野艾莲娜的终端换了块电池。还行,还能启动,只是打开的时候也不剩下多少电了,而且报错了两次。   哦,还需要输入密码或者进行指纹检索验证。   黑泽阵输入了宫野志保的生日,不对;宫野明美的也不对;片假名不行;他们一家的组合起来也不行。最后他自暴自弃地试了试宫野透先生的,还是不行。   这就把宫野透先生开除出宫野家!   他一边开除宫野透先生,一边在这块终端的电池电量耗尽前尝试各种各样的密码,毕竟他的时间不是很多,继续拖延下去可能会被人找上门。   脚边的黑影发出了叫声。像是模仿动物的声音,又像是混合的某种语言,无数个刚刚模拟出来的发声器官一同说话,刚开始就让黑泽阵冷冷地看了过去。   于是世界变得寂静。   “吵。”   如果继续这么吵,他不介意让这群也步上一群的后尘。黑泽阵看到那片黑色安安静静地沉入水底,终于有心情去继续对付那个快要没电的终端。   他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为了验证自己最开始的猜测,按上了自己的手指。   开——了——   黑泽阵的脑海里似乎出现了那个女人笑着对他说话的画面,但这画面很快就变成了宫野明美小时候跟他开玩笑的场景,毕竟他跟宫野艾莲娜不熟,他认识的人里跟她最熟的除了宫野明美,可能就是降谷零。   弹出来的是个样式很老旧的界面,不等黑泽阵操作,就弹出来了一个录像。   里面是宫野艾莲娜在刚才那个房间里的录像,她双手合十,道歉说:“抱歉啦,未经允许就把你的指纹录入进来了,不过我想能找到这里来的人也只有你了吧?所以我只能用你的指纹来解锁这段加密录像,当然其实还录入了志保和明美的指纹,如果可以的话请给她们看一下,拜托了!啊,琴酒君,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呢——对了,现在是1996年2月19日,这里是组织的第零研究所。”   画面里的女人跟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几乎没什么区别。而1996年2月,是十四年前,也是……A.U.R.O近乎全灭、他的人生发生天翻地覆变化的前夕。   那件事是三月份。   黑泽阵一边晾着湿漉漉的长发,一边听屏幕里的女人继续说。音质很差,录像也有点损坏,但还能听清。   “你一定很疑惑为什么我还活着,其实我也并不是那么清楚……在那次炸毁研究所的计划后,原本我应该死在火场里,厚司带我们的女儿逃走,可醒来的时候我却发现我们被送到了这座研究所。   “这里同时进行着数十个研究项目,每个项目都很让人震惊,‘银色子弹’的项目也被搬到了这边的实验室,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所有东西都带来了,我们明明将研究所炸毁了,除非一开始就有第二套备份……   “……组织派来的人并不清楚那个研究事故的真相,告诉我们只是换了个地方做研究,我和厚司就暂且留在这里,想要找到这座研究所的真相。然后,我们知道了,以厚司的生命为代价。”   宫野艾莲娜说到这里,微微抿了抿唇,好像在回忆什么,但还是坚定地继续说了下去。   “这里所有的研究项目都脱胎于一份资料,第零研究所就是在这份资料的基础上建立的。这份资料是名为‘奥丁计划’的研究项目的核心资料,我不清楚这个计划的具体来历,但研究的内容让人难以置信,如果他们成功了,或许人类历史将迈入一个全新的阶段。   “但那是疯狂的、绝对无法被接受的,无论是目前看到的哪个研究方向,都是我和厚司无法赞同的。随后我们制定了计划,厚司带着资料逃离,我做第二种打算,厚司暴露的时候,我必须以窃取研究所机密的理由举报他,随后看着他死去,也是那一次,我才知道这座研究所建立在海底……啊,好像不应该在这里过多提我自己的事。”   她露出了有点抱歉的笑。   其实多说点也没关系。黑泽阵微微靠在身后的礁石上,想,反正听这些话的时间他还是有的。   “总之,不管是筛选整个人类群体,让适格者长生不老、非适格者死亡的计划,还是以牺牲大量的志愿者来做实验,并从新生儿开始改写下一代的基因,又或者让身体成为可以简单更换的零件,都是现阶段我没法接受的。所有的实验都会以大量伤亡为基础,几乎没有人能在前期实验里活下来,而实验本身的进度都还也遥遥无期。   “那之后我等待时机,一边想办法拖延研究的进度,一边寻找跟外界联络的方式。直到上个月,研究所正在调取人员,前往另一个实验项目的实验场地。具体的研究内容我不清楚,但据说那个研究项目已经接近成功,只是出了意外,研究人员死伤大半,需要紧急抽调人手,而项目本身并没有在这里进行。我以手头的研究项目没有灵感为理由,申请了外调,并强调我想见到两个女儿。   “组织驳回了我见到志保和明美的申请,但同意了我前往第零研究所接手C-04项目的提议,于是我成为了这支外调队伍的队长,带其他人一起离开。在离开前,我录制了这段录像,并以你、志保和明美的指纹作为解锁条件,希望它能撑到你们来的时候,因为……你们应该不会再见到我。   “我会让这批已经陷入疯狂的研究员、包括一同被送去的仪器和资料,以及我本人,都死在路上。”   她深吸一口气。   “现在我有必须要告诉你的事,这是我在研究所这么久得到的情报,或许对未来、对你们的调查能有所帮助。也或许是我天真的期待,我希望你看到这个录像的时候,组织已经不存在了。   “首先,组织的第零研究所原本不是建立在海底的这座。1987年,前第零研究所遭到入侵,发生爆炸,那份神秘的原始资料以及所有备份在爆炸中被销毁,组织的研究因此停滞不前,才分设了诸多研究所,网罗人才,以此复原那份资料,以及补全研究。   “其次,C-04项目已经接近了尾声,而C开头的项目多与人类脑科学与计算机有关。我原以为他们的研究是关于将人类转化为数字生命的技术,但组织相当迅速地通过了我的申请,并任命我为新的项目负责人,所以我想这个项目更多还是接近我的领域——医药和生物科学研究。我想不通他们要做什么,除非是想实现我在上面说的第三种可能,但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我知晓的情报只有,原本整个第零研究所的研究其实都只是名为‘奥丁计划’的研究的一部分,C-04项目之所以屡屡失败,是因为A开头的研究项目相关的资料被全部焚毁,那本来是C组项目的基石。资料被焚毁后,组织不得不从头做起,却难以将其复原,‘如果能找回资料、补全最后一块拼图,将不用再担忧这些问题’,这是他们的原话。   “但我不清楚他们为什么会使用‘找回’这个词,或许当初入侵前第零研究所的人并没有将全部资料焚毁,而是带着它逃离,还有追回的可能,这样就能解释组织的一些动向。如果可以,我希望那份资料永远也不要再现世。   “最后,我们这次要去的地点是,格陵兰岛。”   她闭上眼睛。   沉默许久后,录像里的女人忽然笑了起来,对画面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琴酒君,你最近过得好吗?希望你已经或者马上就能摆脱组织了。我要出发了,请祝我好运。” 第264章 腐烂的永生花   湿漉漉的月光落在黑沉沉的水面上。   终端的电量已经见底, 幸好录像已经播放完毕,画面停留在宫野艾莲娜的脸上。黑泽阵想,十四年前, 她应该是成功了, 不然乌丸不会在两年前才炸毁海底的第零研究所,并将里面的所有人灭口。   他踩着温暖的海水往沙滩上走。   十四年前的时间, 是巧合吗?还有格陵兰岛, 他的老家,组织也是意外在那里建了个研究所?   黑泽阵从不相信巧合。   如果有,那就是他故意的。   他现在很想回到挪威,回到维兰德的城堡, 问问那个人到底知道什么, 但维兰德没有尸体, 也没有坟墓, 他甚至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这个人的踪迹。   除开那座空荡荡的城堡, 还有一个空荡荡的组织,他本人就是维兰德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   他赤脚踩上沙滩, 在柔软的沙子上走了几步,回头看那片海, 是有着极度危险牌子的暗礁区, 偶尔还有漩涡。但他就算被卷到海底也没有什么, 不管怎么看都跟普通人不一样。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手里的终端传来震动, 终于到了没电关机的时候;他想了想,果然还是应该把这东西寄给雪莉和明美。   但他回去找到备用的衣服, 在背风的角落里要把衣服换掉的时候, 却看到自己本来应该关机的手机,现在是开机状态, 并且上面有一个很新的未接来电。   当然不是有人来过,没人会大半夜跟他一样来这种危险海域潜水;退一万步说,周围总该有点脚印,但事实上只有他自己的。   黑泽阵捡起手机——他回雪原时用的手机是基金会给的,没有定位,因为他不喜欢,如果有的话他会扔,反复几次后基金会终于学乖了。但他现在手上这部手机,不是基金会的,只是外观一样而已。   他不出意料地看到未接电话显示的名字,是他马上就要去杀的人打来的。   他给年轻乌丸的备注是:你离死没几天了。   他刚拿起手机,新的电话就打来了,仿佛能监控到他这边的状况一样(事实也的确如此,仅限手机层面)。   黑泽阵接通电话,也不用那个人强行给他接通了,就用没什么兴致的语气说:“BOSS,没事我挂了。”   BOSS的语气听不出是在责备还是陈述事实:“你失联了一整天。”   黑泽阵一边慢悠悠地穿衣服,一边笑了声:“怎么?难道你是第一次见?我说了我不喜欢被监视。”   他说得太理所当然,好像自己只是去休假,失联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其他人都习惯了,当BOSS的最好也习惯。过去的那位先生能纵容他隔一段时间就失踪一下,也是因为知道他厌烦这样被监视的环境,当然,不能太久。   正好,这个人打来了电话,他现在就可以去把年轻的BOSS给宰了。宫野艾莲娜不知道她曾经要接手的是个什么样的项目,可黑泽阵看到了项目的标题。   意识、思维和记忆转移实验。   简而言之,就是将一个人的灵魂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躯壳里的实验,具体怎么做到的黑泽阵不是那么清楚,但实验结果已经摆在了他面前,当年的实验最终还是完成了,因为正在给他打电话的BOSS就是最终的成果之一。   既然研究依旧是生物学范畴的事,那就不可能是一夜之间就能达成的成果,如果是,那它应该被分类到赛博科技而不是生物医学技术里。既然如此,只要找到当初这个人住院的那家医院,顺蔓摸瓜就能找到剩下的一半拼图。   不过他暂时没法去调查那家医院。   BOSS无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我给了你足够的自由。甚至没有计较你的背叛和无礼。”   “所以呢?”黑泽阵最后套上外衣,把湿透的衣服装进袋子里,然后开始擦头发。   “不要再离开我的视线,否则你不想看到的事就会发生。”BOSS平淡地说。   “你希望我听话?”   黑泽阵发出低笑。   他还以为乌丸早就足够清楚,要让他听话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不然也不会叫他不太顺手的刀。卧底时期作为琴酒的他都向来任性,不想执行的任务就不去,懒得应付的工作就敷衍过去,就连已经确认身份的卧底都敢放走,而现在……   指望已经不是卧底、身份暴露也没必要伪装下去的他能听话?BOSS在做什么美梦呢。   “你的人已经到附近了吧,天天这么监视我还不够吗。没事的话我挂了。”   “别着急,Gin。”   黑泽阵想把电话挂断,但他的手明明按在了挂断的按钮上,通话却没有中断,BOSS的声音依旧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啧。烦人。   这部手机不是他原本的,是三月底见面的那天,BOSS从他手里拿走了原本的手机,然后给的他一模一样的一部。要在这上面做手脚当然轻而易举。   所以这个老……BOSS还想说什么?   “我听说宫野艾莲娜的两个女儿跟你关系不错。”电话那边的声音不急不缓,但就在BOSS说出这句话的下一个瞬间,黑泽阵的目光瞬间就冷了下来。   雪莉,和明美……   不等黑泽阵回答,BOSS就继续说:“她们很好。我本以为雪莉的姐姐已经死了,没想到她还活着,是你救了她,对吗?你比我想的还要有能力。”   黑泽阵磨牙。   但他在想的不是BOSS,而是赤井务武——赤井务武,你不是已经回日本了吗?你让你儿子给我传消息,我还以为基金会已经做好了准备,那现在原本原本就处于基金会保护范围内的雪莉和宫野明美是怎么出事的?!   他记得自己给赤井务武的是A.U.R.O的警示信号,于个人而言的最高等级,按理来说基金会应该会按照第一条例对相关事务进行处理,包括保护相关人员,但现在……赤井务武不会根本没看到他用降谷零的手机发的消息吧?   那不可能。   他低头看手里的终端,他可以不管贝尔摩德,也可以吓唬夏目渚,却不能在这里说他不在乎宫野姐妹的死活,因为BOSS真的会杀了她们看看他的反应。   乌丸是这样的人。   不过黑泽阵依旧冷静,从冷淡声音里也听不出任何异样,他依旧在沙滩上前行,问:“什么叫‘比你想的’?”   BOSS笑了笑,说:“我年轻的时候比较急躁,不喜欢事情脱离掌控,也不喜欢宠物反抗我,而恰巧我现在还算年轻。不听话的东西就该给点惩罚——你不觉得吗?”   冷月在夜空中高悬。   很久,海滩上的银发少年才说:“你不是他。”   不是,但也是。   黑泽阵从牙缝里扯出一丝冷笑:“乌丸,看得出来你很想要重返年轻了。”   对此,BOSS的回应是:“那是年老的我的想法,年轻的我跟他有诸多不同。不过我很欣赏你,就跟他一样。所以,请你现在来见我,我没他那么有耐心。”   银发少年已经走到了海边的公路上,看到不远处从便利店向他走来的几个穿着黑衣的人,对方很恭敬地等他挂断电话,还接过了他手里湿透的衣服。   此时,他手里的终端,已经不见了。   “走吧。”   他把手机也扔给了那几个人,越过他们就往前走去。至于去哪里,这根本就不重要,反正那个人会自己出现。   他想,他也没那么有耐心。   ……   与此同时。   名侦探服部平次——不对,冒充服部平次的名侦探工藤新一正在跟工藤有希子打电话。   “电影?”   “对啊,莎朗曾经跟我玩过类似的游戏,说是在她新拍摄的电影里给我留了彩蛋,那个数字表示的就是一部电影里具体到几分几秒的位置,你看,这部分的数字很像是时间对吧?而前面的年份里她都有拍电影哦。”   “但中间还有很多看不懂的数字,就连位数都不同、啊,难道是序列号或者分卷之类的……”   “也有一年里拍了好几部电影的可能啦,而且莎朗也是拍过电视剧的,虽然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如果她想留什么线索的话,肯定是有人能看懂的类型,说不定等找到具体那部电影的时候就能看懂了。怎么样?能帮上忙吗,小新?”   工藤有希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背景音还是春日的海岸,似乎还能听到飞机起飞的声音,据她说是夏威夷这个学校正在教开飞机——等等,你们真的申请了合法执照吗?   不过现在工藤新一来不及吐槽那些了,他回到自己家的书房,翻出妈妈以前收藏的录像带和光盘,都是一些老电影的收藏版,有的甚至还是片场花絮。   他从网络上找到贝尔摩德在1989-2009这二十年间出演过的所有电影的名录,但有些已经不存在公开资源了,幸好工藤有希子这里还有留存。   工藤新一一边找一边吐槽:“就算这么说,她拍过的电影也太多了吧!”   “毕竟她出道的时候妈妈还没出道,到你出生的时候她都还在拍电影,不管是‘莎朗’的还是‘克丽丝’的电影都可以堆成小山了,妈妈这里都快放不下了呢。”工藤有希子无奈地摊开手,并跟旁边正在晒太阳的黑羽千影笑了笑。   哎呀,在享受海滩假日呢。   只是无论她跟优作参加签售会的时候,还是到处游玩的时候,还是遇到一些小意外的时候,小新都在忙于案件,这次应该也是案件吧——而且是莎朗相关的案件。   没想到莎朗会出事……她想起前几天看到的莎朗所在的剧组出事故的新闻,微微叹了口气。   不过呢,她可以帮小新调查案件,却不可能去找莎朗,这种危险的事就算莎朗本人知道了也不会让她去吧。   “小新。”   “妈妈?”   那边已经好几分钟没有说话的声音,只有在整理电影光盘和录像带的声音了。   工藤有希子望着远方的天空,说:“人的记忆力再好,也是不可能将每部电影的几分几秒都记得那么清楚的啦,小新也知道吧,现在问妈妈最开始的电影拍了什么,妈妈都已经忘光了呢。莎朗的记性也没那么好,她可忘事了……”   明明是好友,却总是忘记跟她一起出去吃饭的邀约,现在想想八成就是去做什么组织的任务吧。   不过莎朗每次道歉都很有诚意,也会给她带礼物,少女时代的有希子就这么原谅她了。毕竟她们是朋友,莎朗又是前辈,当然没有计较这些的道理。   她坐起来,托着脸说:“所以,妈妈说的只是猜测,小新还是先确定一下……”   “我知道了——是这么回事啊!”工藤新一蹭的一下从那堆老电影里钻出来。   他刚才不小心撞倒了放光盘的柜子,但现在头脑却异常清晰,他急急忙忙地对工藤有希子说有头绪了,就挂断了电话,开始翻找《Folding Crow》这部电影的关联资料来。   在哪里,在哪里……   对了,这里!最后的致谢名单,关联的电影列表——贝尔摩德去年在洛杉矶被黑泽哥打了一顿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她把黑泽哥以前拍过的电影片段剪辑到了这部电影里,为此还大费周章地跟这些电影的制作人员进行沟通,那时候一定花了很多时间。   如果贝尔摩德能记得哪一部电影具体到精确时间的片段、花絮和台词,那只能是去年刚刚花费心力去整理过的这些电影吧。   虽然用的大多是未播出片段,但她一定也反复确认过已播出片段的部分,而将年份后原本无法解读的几个数字替换成相应的字母,就是这部电影标题的前两个字母……也有本来就是数字的,总之位数不一致,贝尔摩德写这些数字的时候一定没什么时间,甚至打错了两个数字,但没关系,能确定范围的话——   接下来就是名侦探的时间了。   到底是对话的台词,出现的文字还是其它可能具备指代意味的东西……台词吗?那是英语还是日语,具体的排列方式又是什么样的?再或者……   话说贝尔摩德,你对琴酒出演的所有片段都记得这么清楚,是不是平时都有在回顾啊。   将所有的可能列在几张白纸上,工藤新一坐在满地光盘和录像带的客厅里,电视机里播放的还是其中一卷录像带,里面的少年琴酒是金发的模样。角色的背景大约是被父母抛弃的黑发少年有朝一日忽然变成金发从此踏上了干掉黑暗组织首领当上BOSS,现在正演到的部分是公路旅行中的男女主角在一个城市里短暂地遇到了他,少年为他们提供了去埃及干掉另电影反派的路费……(*在捏他《JOJO》系列的第三和第五部)   听起来好像有点耳熟,可能是错觉吧。   工藤新一将匆匆扫了一眼的电影剧情抛在脑后,并试图从那些排列的语句——包含英语、日语、法语、意大利语以及西班牙语的各类语句中找出自己想要的东西,为了避免贝尔摩德的记忆误差,他将画面前后几秒的语句和当时出现在画面上的文字都记录了下来,然后重新抄录了一份,列在另一张纸上。   按理来说不同语言的文字都有微妙的差异,就算翻译过来也会出现语序的问题,但工藤新一觉得应该有更简单的解决方式,贝尔摩德是在传递信息,不是出谜语,只要他找的方向没错,那就只是缺一个关键点,将所有的线索连接在一起。   就在他冥思苦想的时候,他接到了服部平次的电话,对,就是在宿舍重感冒没看到他人但是被他假扮的那个服部平次。   当时工藤新一正在思考贝尔摩德的暗号,甚至没看清是谁打来的电话,接了电话第一句就是“你好我是服部”。   服部平次:“……喂,工藤新一,你在搞什么啊!等等,你该不会其实是黑羽快斗吧,你把我的工藤藏到哪里去了!”   工藤新一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自己家里,而且没人在附近窃听,不过他没有那么敏锐,也做不到立刻发现可能被安装在家里的窃听器——假设有的话,所以他转身进了常年锁门的书房,因为里面有不少重要的东西,他回来的时候专门确认过门有没有被打开,答案是没有。   他关上书房的门,才对服部平次说:“你醒了?药我放在桌子上了,抱歉抱歉,服部,暂时借用一下你的身份,我在调查案件,自己的身份不方便出面。”   “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拜托我暂时不要出现,以及如果有人敲门就说我是重感冒中的工藤新一?”服部平次睁着死鱼眼问。   “太好了,服部你果然是懂我的,我把变声器放在桌子上了,里面14号是我的声音!”   “喂!工藤!”   服部平次嚷嚷两声,说那你这次得请我吃饭,又说让你这么谨慎的是什么案件,刚才白马打电话把我吵醒了,他说既然在生病就算了,我还以为……   他晃晃脑袋,终于想起昨天上午俱乐部群里的闲聊,问:“黑泽先生还没找到?”   “没,而且夏目先生也失踪了,这件事的牵扯比我们想的还要大,我正在破解暗号……”   “什么暗号?”   服部平次一听,就来了精神,说养病请假他没劲,但要是推理解密,啊哈,他的病可以马上好五分钟!   “啊,其实是那个组织……”   工藤新一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   他凝视着那张纸,以及上面的文字,想起了去年刚刚才消失的某个组织,以及其标志性的一段旋律。如果贝尔摩德想用的是那个的话,用音符的顺序来重新排列……   名侦探瞳孔一缩。   他的脸色一点点变白,在服部平次从疑惑到担忧的询问里终于回过神来,他对服部平次说千万不要出门,呼吸急促,语气里带着半分茫然和恐慌。   他还记得应该打赤井秀一的电话,但打不通,于是他打了降谷零的电话,能打通就代表暂时没有问题,可以说正事,如果降谷哥先挂断再拨回来,就代表那边可能有问题,需要注意一下谈话的内容。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工藤新一竭力保持冷静,说:“降谷哥,我破解了贝尔摩德的暗号。她留下的讯息是:那位先生复活了。”   电话那边是长久的寂静。   久到好像他打错了、或者对面拿着手机的人并不是降谷零。工藤新一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忘记确认电话对面的人是谁,不过好在降谷零那边没有出什么事。   降谷零问:“你确定吗,工藤新一?”   这是个很沉重的问题。他已经很少叫工藤新一的全名了,自从一切回归正常,除了在公共场合偶然碰到,他都会叫工藤新一做“工藤君”或者开玩笑的“柯南君”。   他听到那边小侦探有些茫然但语气坚定的回答:“我确定我解读出了这样的答案,至于贝尔摩德给出的情报是真是假,暂时还没有定论,但黑泽哥的反应……”   反常。   黑泽阵的反常就意味着某些事确实发生了,而且为什么失踪的是贝尔摩德、身在洛杉矶的电影剧组和夏目渚,却并非更明显、明面上跟黑泽阵更熟悉的几个少年?   贝尔摩德是组织的人,夏目渚的代号是爱尔兰,那个剧组里有贝尔摩德的班底,也对组织有所了解……首先将他们当做目标的如果是组织的人,就能解释很多事。   那边又是沉默了很久。   最后,降谷零问:“工藤君,你在哪?”   “我家,米花町2丁目21号B。”   其实就在阿笠博士家隔壁,工藤新一以服部平次的身份出去调查回来,意外地从少年侦探团那里得到了黑泽阵的目击情报,步美说在海边见过有银色长发的哥哥,当时他站在礁石的上方,不知道在做什么。但那也是昨天晚上的事了,现在黑泽阵恐怕早就离开了那里。   然后他接到了工藤有希子的电话,顺势提起了贝尔摩德的“游戏密码”,就回到家里的书房……随后,整个世界都被洗刷成黑白,过去两年的记忆潮水一般涌上来。   怎么会这样?   贝尔摩德在开什么玩笑?   不,那是跟「黑泽阵」和「工藤有希子」相关的密码,几乎是指名道姓给工藤新一看的,而贝尔摩德不会跟江户川柯南开这种玩笑。唯独这种事上,他知道贝尔摩德不会捉弄他。   他听到胸腔里有什么正在剧烈地跳动,像是他的心脏,又像是这两年来刚刚散去的巨大阴影,重新压在了心头。   “降谷哥,现在——”   “我们去你家。”   降谷零以平静的语气说完这句话,随后就在对身边的人安排什么,工藤新一还能听到诸伏景光的声音,他们在询问,在回答,两个人都异常冷静。   不,这个时候谁的心里都平静不到哪里去,可工藤新一重新核对了那张纸上的文字,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任何其它的可能。   事实上,贝尔摩德的暗号还有后半句,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的后半句话:让Gin小心。   晚了。   已经晚了。   他忽然抬头看向书房的门,外面是依旧在播放影片的客厅,放到了男女主角发现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年就是组织首领的场景,以及他们最后道别时沿途的风景。   窗外是即将唤起黎明的天光,距离黑泽阵失踪已经过了二十个小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对了,我打不通赤井哥的电话,他在哪?”   ……   血。   火光。   湿淋淋的水。被唤醒的烟雾报警器和紧急降温装置已经启动,赤井秀一在一座酒店的房间里被淋成了落汤鸡。   不过被他按在地上的人证明这一趟他没有白来,对方显然认识他,而且下意识喊出“莱伊”的代号,不然赤井秀一也不会让其他人逃走,特地来抓这个人。   当然,“逃走”也是不可能的,他不会一个人闯进来,外面有他在FBI的朋友。如果需要的话,其实也可以有MI6的朋友和CIA的朋友,不过他跟那些人还没那么熟,于是他还是叫来了FBI的朋友。   对,就是朋友而已,他是各国间谍机构共同的朋友赤井秀一,大家都很喜欢他(自信)。   “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用一双灰褐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看。   棕发,白人,美国南方口音,生面孔。   赤井秀一对自己有很多敌人这事很有自知之明,但从这个人的眼神来看,他们像是有死仇。   这里是琴酒家的别墅附近,他找到了正在观察那座别墅的人,毕竟是王牌狙击手,他对哪里适合观察再清楚不过,花了半天时间踩点,最终确定了几个可疑的目标;虽然两个警察表示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但赤井秀一有自己的行为方式,要是真听那两个人的话,他为什么不直接去当公安警察呢?   哦,原来是因为那位波本先生打死也不会收他啊,下次找苏格兰商量商量吧。   他从窗户爬进酒店,制服了里面的人,其中有两个比预想的还要难缠,不过这难不倒有琴酒当陪练的赤井秀一。托某个人的福,这段时间以来他近身格斗的能力又提升了一点。   赤井秀一按着对方的后颈,左顾右盼,在房间里找到了一根撬棍。好极了,虽然不及琴酒,但他也是很会用这种东西的。   他问:“有人让你们来监视这座别墅,既然你知道我,那你也应该知道住在里面的是什么人。”   琴酒(卧底),波本(卧底),苏格兰(卧底),莱伊(卧底),刚回来的伏特加(卧底),偶尔会来的工藤新一(银色子弹,卧底收来的卧底)……   反正不是组织卧底就是卧底,组织BOSS来了都要发出尖锐爆鸣的程度。   对方还是没有说话,赤井秀一想了想,换了个说辞:“我假设你跟组织有关,而且很久都没有注意过最近的新闻了?我弟弟琴酒脾气比较好,但我和琴酒的儿子波本就不一样了……”   对方的眼睛骤然睁大,并缓缓打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什么?”   “组织的人都知道的,我是很难相处的人,而且我还有事要做,有人给我打电话了……”   赤井秀一单手拎起那根撬棍。   电话是真的,手机就在他裤子的口袋里——另一侧的口袋,没那么好拿。现在他暂时没空去接,得等同伴来接手这个人才行。   “不是这句。”   “哦,”赤井秀一装作刚刚反应过来的模样,事实上谁都能听出来他是故意的,但没关系,他已经意味深长地说了,“你果然不知道我和琴酒其实是双胞胎的事,消息也太落后了。”   “……”   对方好像正在思考宇宙的真谛。   也是,对于那段时间里没有在关注组织的人来说,这确实像是一些惊天消息,或者说晴天霹雳;至于这个传闻最开始传出来的地方——【永生之塔】,那群人最近就像是鹌鹑一样,别说散播什么情报了,在他们面前提一句琴酒都能像是往沸水里扔了两百只土拨鼠。   很久,地上的人才问:“那波本呢?”   手机又在震动了。   幸好FBI的前同事——啊,不,只是朋友——已经赶到,从他手里带走了差点被敲了撬棍的人,不过这个人还是不死心,想要反制并逃走,最终被赤井秀一结结实实地往后脑勺敲了一闷棍(撬棍)。   他把撬棍收回到墙角,心想他应该去找小泉小姐学魔法,不用其他的,只学一种敲完闷棍后能让人变小的魔法就可以了,随后他看向来日本的詹姆斯。   詹姆斯叹气:“这次行动没有通知日本公安,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虽然他才是前上级,但这次他是来帮赤井秀一忙的(但FBI方面完全默许甚至给了许可),所以具体的指挥权还是在赤井秀一手里。事实上,乌丸集团的事件结束后,詹姆斯也已经在退休的边缘,他之所以没有退休,就是因为他比较在意赤井家的小子在FBI的处境……结果事情发展到现在,又变成了不能退休的境况。   赤井秀一倒是非常自然:“没关系,我会跟降谷君沟通,情况紧急,公安会理解我们贸然在日本行动的。”   虽然当时的情况其实并不紧急,但赤井秀一已经想好了怎么跟降谷零解释,而且他们确实有了一点线索,FiftyFifty。   他指了指脑门冒血花的人:“这个人的身份能查到吗?他认识我,还知道莱伊这个代号。”   詹姆斯回答:“我联系总部。”   如果跟已经消逝的那个组织有关,不管事情多小,那FBI都能找到介入的理由。当然,日本公安从不买账,特别是那位波本先生,表面上非常认真还会笑,实际上一点都不给面子。   FBI假扮成接到急救电话赶来的医生,将躺在地上的人运了出去,赤井秀一终于有时间看手机,他看到工藤新一和诸伏景光分别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很好,柯南君和苏格兰都打电话给他了,足以证明事态的紧急性,甚至有跟他上午的某个猜测相吻合的迹象。   于是他回电话给了降谷零。   “来工藤宅。”降谷零说得简明扼要,甚至没有给赤井秀一开口的机会。   赤井秀一挑眉:“出事了?”   降谷零顿了一下,似乎正在考虑措辞:“比之前预想的还要严重的事。”   “唔,”赤井秀一的语气依旧轻松,“那位先生复活了?”   “……”   “只是猜测,我马上过去。我这边有一些线索,见面再说吧。”赤井秀一挂断了电话。   他确实只是猜测。   毕竟能让琴酒忌惮且什么都不说的,要么是亲近的人给他制造的小麻烦,要么就是真正会出问题的大事。琴酒甚至在被监视的情况下给了足够的暗示,几个小时前的赤井秀一坐在波洛咖啡厅里,从琴酒回到日本开始回忆,半晌才得出了“万一是BOSS复活并跟以前一样在监控琴酒呢”的结论。   然后他对自己说,哎,怎么可能呢。但现在降谷君的语气,事情跟他想的好像差不多、不,至少有些接近。   他开车往曾经很熟悉的工藤宅去,转动车钥匙的时候,他自言自语:“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第265章 腐烂的永生花   工藤宅。   隔壁就是米花知名民用武器科技研发中心之阿笠博士家, 以两家人的关系,工藤家里自然也少不了一些合理合法的布置,所以相比之下这里还算是一个相当安全的地方。   不过目前出现在这里的人都暂时没工夫担心这点安全问题, 无论是刚敲门进来的赤井秀一还是坐在沙发上的另外四个人, 此时整个工藤宅里都充斥着严肃的空气。   赤井秀一问:“真的复活了?”   回答他的是水无怜奈:“不能确定,但我委托在美国的同事将那部手机上的指纹与克丽丝·温亚德的指纹做了对比, 证实她曾经持有过那部手机。”   她说的是发出暗号的手机。   水无怜奈是从CIA那里得到了贝尔摩德失踪确认的消息, 才联系到这里来的。这些情报具体说起来还跟FBI有关,但部门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容后再议。   虽然指纹可以伪造,暗号也可以由了解贝尔摩德的人编造,但如果是那样, 想给他们错误信息的人不必这么大费周章。而且不管贝尔摩德写出那几串数字的本意是什么, BOSS到底有没有复活, 现在他们都面临一个问题:与乌丸集团密切相关的某个势力正在活动, 他们已经潜伏了很久, 并且可能对在场的人非常了解。   她低头想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 问:“真的可靠吗?去年那份复活实验的资料……我记得它的验证结果是会导致人疯狂,被判断是彻底失败的妄想。”   她没见过那份资料的具体内容, 但看过CIA的评估, 就连CIA找来的专业人员也觉得这是一条根本走不通的道路, 怪不得苏格兰——诸伏景光会拿来当筹码, 跟其他国家的情报机构谈。   “你说的没错,那条路确实走不通, 但不代表没有其他‘复活’的可能。现在看来, 那份资料只是个吸引注意力的诱饵。”诸伏景光仰躺在沙发上,用手遮住眼睛, 说,“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他或者他们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现。”   “怎么想都跟黑泽哥有关系吧……”工藤新一(原色版)蔫蔫地坐在诸伏景光旁边,看到赤井秀一要过来,就往景光哥身边靠了靠。   诸伏景光也顺着往旁边靠了靠,给大只莱伊让了点位置,于是小只莱伊猫就被挤到了沙发的扶手上,还怒气冲冲地喵了两声。   大黑猫气呼呼地用爪子挠赤井秀一,一只手摸了摸它的后背安抚,诸伏景光把猫抱到腿上,说:“所以BOSS重生归来,既没有找人算账,也没有计划复仇,甚至没有报复我们这些已经暴露的卧底,他只找上了黑泽和贝尔摩德,还因为这点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水无怜奈回忆起组织谣言最初的版本:“从那位先生的角度来说,琴酒和贝尔摩德都是他的后代吧?”   她真的是很努力才从那些毛线团一样的传闻中找出最初的版本,贝尔摩德是那位先生的后代这事是她从CIA听来的,至于琴酒这段,是贝尔摩德说的。   降谷零补充道:“他知道琴酒不是他的后代,这种事做DNA检验就知道了。”   当年乌丸留下琴酒,应该是有别的原因……虽然黑泽没有跟他明说,但降谷零也能猜到,这应该跟贝尔摩德和他的母亲亚莉克希亚有不小的关联。   降谷零在泡红茶。   虽然这里是工藤宅,但看起来好像他才是住在这个家的主人,甚至知道茶和茶具都放在哪里,甚至比工藤新一还要清楚。他挨个给其他人倒茶,轮到赤井秀一的时候,给了这人一瓶罐装黑咖啡,得到了赤井秀一疑惑的视线。   赤井秀一:为什么我的和别人不一样?   降谷零接收到了赤井秀一的电波,就亲手把罐装黑咖啡打开,倒在了放红茶的杯子里,随后端给了他。   赤井秀一满意地(起码表面上是)接过了茶杯。   降谷零也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跟着继续刚才的话题:“但组织已经消失,就算BOSS已经复活,他手里多半也没有以前那么大的势力了。现在我们所有人里只有贝尔摩德和琴酒见过他,他会针对他们或许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已经没什么值得泄露的情报了吧。贝尔摩德跟CIA合作,琴酒对你们更是慷慨,关于组织的情报问什么就答什么,那位先生从年轻到年老的照片报纸上就有,他死的时候各大报纸都给他做了悼念专栏呢。”赤井秀一端着黑咖啡,说了句。   “通过一些细节和不容易注意到的习惯认出一个人不是没有可能,以那个老……组织BOSS的神经质程度,说不定真会干出将他们两个灭口的事来。”诸伏景光把莱伊猫盖在脸上,说。   工藤新一小声问降谷零:景光哥好像状态很差,真的没关系吗?刚才差点就把“那个老不死的”说出来了。   降谷零:Hiro那是三天没睡困的,倒是你,工藤君,好像把这个词说得很溜啊。   名侦探环顾四周,他知道在场的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立场,虽然都坐在同一张桌子(茶几)前,也未必就能真正达成合作。这种事他可太了解了!   他举起手,就像当小学生时候一样说:“我得知的情报最少,所以我先问一个问题。”   “问吧,柯南君。”   于是这群人又开始叫他江户川柯南了。   江户川柯南(成年版)清了清嗓子,认真地问:“如果BOSS真的复活了,那他在哪里,美国还是日本?”   诸伏景光坐了起来,脸上的困倦换成了冷静和果断:“日本,如果他不在,黑泽不会什么都不说。”   赤井秀一偷偷倒掉了那杯很难喝的黑咖啡,假装无事发生地说:“日本,他现在的主要势力范围应该还在东京。”   水无怜奈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日本。我让同事调取了洛杉矶那起剧组事故的卷宗,作案的人留下了明显的痕迹,至今还在逃亡,不像组织的行事风格。”   降谷零站起来,说:“我也很想知道乌丸为什么还在我的地盘上,但如果那个老不死的真的复活了,我要去问他让我继承他的位置有何感想。”   工藤新一:诶——你不是也这么称呼他吗?!   ……   下午,东京下起了小雨。   诸伏景光只睡了几个小时,就在一片不安的情绪醒来了。他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警惕地坐起来,但很快就发现这里应该是工藤家的卧室,从窗户还能看到阿笠博士家的屋顶,于是他又躺了回去。   对了,他想起来了。   因为很久没休息,打算继续去调查,他被Zero打晕,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会找到他”。虽然不想看到这种结果,但做出这件事的是降谷零,诸伏景光也只能无奈地叹气。   那可是Zero啊,他能拿Zero怎么办呢?   头很痛,但不是被敲的,是好几天没能休息,现在又只睡了几个小时就醒来的钝痛。   “Zero……”   他听到窗外的雨声,心想Zero现在应该还在找黑泽,但黑泽又在哪呢?他明明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黑泽的异常,却又因为怕戳破什么事实后这个人就会离开,所以一直小心翼翼地什么都没说。   莱伊也是,明明察觉到什么了,问的时候却要遮掩过去,就好像他们两个有什么秘密一样。结果知道黑泽真的失踪的时候,莱伊却直接找到公安来,平时什么都做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现在才知道慌了,莱伊……赤井秀一。   但没什么好指摘的,毕竟大家都一样,放任黑泽陷入到那种情况里,什么都没说——你也有犹豫不决的时候啊,苏格兰。他对自己说。   “你醒了?”   推门进来的是赤井秀一,他换了一身居家的衣服,头发还是湿的,可能刚从外面回来。   赤井秀一给他倒了杯温水,说苏格兰,不如跟我走吧,你看你在公安加班比在组织里都辛苦。   诸伏景光接过水杯,白了他一眼,说我可不是英国人,也没有在MI6做特工的父母,我只有Zero。和黑泽。   “但琴酒是MI6,他是你的养父,四舍五入你确实有在MI6工作的父亲。”赤井秀一一本正经地说。   “我不可能离开公安部。”诸伏景光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还是用特别强硬的语气回答了。   他喝掉赤井秀一递过来的温水(毕竟刚睡醒里面肯定是没有安眠药的),拿起手机确认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五点钟,才揉揉发胀的脑袋,下了床。   Zero没有电话打来,就证明黑泽还没有找到,至于其他的情报……只要没有危险Zero也不会吵醒他。   诸伏景光抬头,问赤井秀一:“你是来叫醒我的?有进展了?”   赤井秀一回答:“一条线索,一个猜测,我还没跟降谷君说。你要听吗?”   “说。”   “来之前,我和朋友抓到了几个监视着我们家(黑泽阵在堤无津川的别墅)的人。其中有个美国人认识我,还知道我的代号'Rye'。我没见过他,让朋友调查了一下,他是马里兰州的一个银行职员,两年前伙同其他人抢银行后一直在潜逃,试图通过一艘货轮偷渡出海,那条船最终意外沉没了,据说无人生还。”   “马里兰州……”诸伏景光听到这个地名的时候有点诧异,好像想到了什么东西,“那可不是组织的势力范围。”   “那地方可不平静,”赤井秀一靠着桌子,看动作他本想点根烟,但想到这里是工藤家就没这么做,很自然地拿起了桌子上的杯子,“他的前半生也看不出跟组织有任何联系,逃亡的时候也没有经受过训练的半点可能,但我今天遇到的是个老手,擅长反侦察和狙击——当然,他不如我。”   这种事就不用强调了,莱伊。   诸伏景光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他的脸上已经写了这句话,赤井秀一非常坦然,并且再说了一遍他才是组织最厉害的狙击手,于是诸伏景光就说是是是,能跟琴酒对狙把他气疯(*Zero后来跟他说的)的FBI王牌狙击手“银色子弹”。   赤井秀一非常受用。   他洋洋洒洒地说明了早上去酒店接朋友(FBI)偶然遇到(花时间调查)那几个人并意外起冲突(突入房间)的场景,完全无视了诸伏景光“我们都这么熟了你直说是FBI还是MI6不就行了”的眼神,说:“还有一点,如果他是后续看到我的资料,就会叫我赤井秀一而不是莱伊,组织的人可不喜欢这个称呼。”   背叛者的代号?那种东西接下来十年或者二十年里都不会有人再用,赤井秀一后来见到的组织成员,除了卧底时期就认识而且关系特别好的老熟人,都会直接喊他赤井秀一(比如苏格兰,你看降谷君就直接叫他赤井秀一,非必要不叫代号),至于莱伊这个代号,基本上是知道就可以的地步。   诸伏景光听他说完,先是皱眉,过了一会儿才问:“所以,你有什么猜测?”   赤井秀一开始翻他跟贝尔摩德的聊天记录,说:“很久以前,我跟贝尔摩德交涉的时候,曾经对她说过一个设想……”   他找到了那几条短信。   当时他刚把琴酒从鹤鸣港附近的海里捞上来,就接到了贝尔摩德的联络,以及降谷零让他应付一下贝尔摩德的托付。   他就随手编了一个看起来合理可信的剧本,后来贝尔摩德没问过他,可能是真的信了……吧,不可能吧?   原话是这样的:   「你去过第十六研究所吗?两年前我在一次任务期间接触过这座研究所的研究员,得知组织有做过记忆存储和数据人格相关的实验,但提取记忆需要摘取本人的大脑。」   「我怀疑苏格兰的尸体被用来做了这项实验,而现在的“小苏格兰”是有他部分人格和记忆的克隆人。」   诸伏景光看完,沉默。   赤井秀一:“其实第十六研究所里没有相关的实验,但我也不是凭空编造的,我在卧底期间确实得到了类似的情报,不过据说这项实验一直没能成功。”   诸伏景光:“……”   赤井秀一:“我怀疑组织的实验其实成功了,他们研究出出了能用克隆体乃至适配的其他人身体复活的方法,今天我见到的人就是其中之一,他本身可能是组织里认识我的某个成员,死亡后被保存下来,然后被‘复活’了。”   诸伏景光:“…………”   赤井秀一:“但我是相信你的,苏格兰。”   他说到最后发现了诸伏景光表情的异样,诚恳地表达了自己对前同事的信任,毕竟诸伏景光不是什么克隆体,他就是吃了APTX4869变小的苏格兰,药还是琴酒亲手喂的。   可诸伏景光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   雾蓝色的眼睛里满是笑意,但那笑很浅,有些不明的意味在里面,赤井秀一一时间没看懂他的笑是什么意思。   诸伏景光问:“莱伊,你想知道……四年半前,我到底是因为什么暴露卧底身份的吗?”   这是一件没人知道的事。   就连降谷零也不清楚诸伏景光身份暴露的真正原因,但卧底翻车这种事常有,行动、信念、接头的线人、没处理干净的资料、过去认识的人、偶然暴露的情感甚至乌龙一般的意外都有可能会造成这种结果,因此“苏格兰威士忌”的暴露就被当做是一场意外、一场线人被调查到、行动异常而被发现的意外。   可事实并非如此,有些事只有诸伏景光和他已经死亡的前上级知道,而在他“死去”的三年里,这位上级已经殉职,于是这件事就变成了彻彻底底的秘密。   原本他复职后,应该跟新的上级交代这份情报,但因为Zero的事,这位新上级对他的态度相当警惕,刚好诸伏景光也觉得这位新上级的位子坐不了多久了,就……就将事情越级汇报给了他更熟悉的上级的上级,老领导说暂时没有跟那边(公安)交接这些情报的必要(其实两边关系并不好),最终这些情报随着组织被摧毁而归档,被封存在警视厅公安部的卷宗里。   窗外依旧下着小雨。   米花町2丁目的街道很是安静,这是四月初,春假刚刚结束,学生们已经去上学的时间。居民区没有几个行人,就连远处的商业活动也因为下雨而早早收摊。   “就连Zero也不知道这件事。”   “涉及到他?”   “不,只是部门之间的协调问题,这件事涉及到另一名公安警察。而且在当时看来,这是跟组织无关的事件,鉴于组织已经被摧毁,警视厅这边不想跟他们过多交涉。”   “在当时看来……所以其实还是有关的喽。”赤井秀一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做好了听的准备。   诸伏景光脸上挂着属于苏格兰的笑:“在你提到‘那个’之前,我也认为它们完全无关。”   赤井秀一做了个请继续说的手势。   诸伏景光略微回忆了一下,就开始讲述四年半前的那个冬天里发生的事。   “那时候,我认识了组织的一个叛徒。”   2005年。   诸伏景光在美国马里兰州执行任务的时候,跟搭档(观察手)一起接到了一项追杀组织叛徒的追加任务。   在任务途中或者刚结束的时候接到新的任务这种事其实很常见,特别是在朗姆手下做事的时候,朗姆从不体谅打工人的辛苦,不过相对的,任务给的钱很多,所以也没什么人会抱怨。缺钱的亡命之徒如此,追求刺激的人如此,卧底更不会介意能得到更多情报的机会。   根据朗姆给出的情报,这个人代号内格罗尼(Negroni),在2003年从组织叛逃,但并非卧底,叛逃的原因是……   他在跟琴酒去特里尔执行任务的路上向琴酒大喊“琴酒,你以为你拒绝的是谁的爱?!”并袭击了波本,随后被德国警察铲走,当时他们的任务地点是一个侦探聚会的现场,事后清点人数的时候德国警方发现他失踪了,应该是逃离了特里尔,组织也再也没能找到他的踪迹。   这个人是朗姆的人,琴酒回去后嘲讽了朗姆,于是朗姆大发雷霆,让人去搜索他的踪迹,可最终一无所获。但就在不久前,朗姆的人发现他在美国马里兰州,并且就在诸伏景光和观察手执行任务的地点附近,就指派他们两个去杀死组织的叛徒。   当时朗姆在那位先生面前犯错,急于证明自己的能力,于是这个叛徒的事就成为了朗姆注意的对象,如果不能解决这个人,他在那位先生眼里的地位就会一再下降……虽然暂时不至于被换掉,但朗姆绝不愿意看到这种事的发生。他提前派人去确定了目标的具体位置,并为诸伏景光准备了充分的条件。   但狙击还是失败了,因为就在他们即将动手的时候,内格罗尼被当地警方发现,并向另一个方向逃亡。   朗姆相当生气,让他们继续在这座城市里待机,并寻找内格罗尼的下落。   按理来说这不是苏格兰的活儿,但这里不是组织的地盘,展开调查很困难,当前又没有专职情报的好手在……你说波本?当时他忙着给琴酒送圣诞礼物呢。(幽幽)   于是诸伏景光和观察手也在城市里寻找,但并没有一些值得关注的线索,负责情报的人也没有传递来消息,不过一个很意外的巧合打破了这个局面。   观察手在出门买饭的时候紧急给诸伏景光打电话,说他看到了目标,但他们所在的位置并不适合狙击,诸伏景光赶到的时候观察手已经被杀死了,而代号为内格罗尼的男人正在跌跌撞撞地往外逃。他追上去,跟对方纠缠到了河边,却遭遇了爆炸,就在那一片火光中,那个男人忽然发起疯来:   “救救我,救救我,我要消失了,我不想死,你是——你是,组织的人,救救我,救救我!”   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甚至抓住了诸伏景光的衣服,露出了哀求的神色,他说他是内格罗尼,他不想死,他要回到组织,他现在就要死了,那些人、那些人——   内格罗尼反复说着支离破碎的语句,诸伏景光也没从他的话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唯一可能肯定的是这个人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卧底的敏锐触觉让他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什么,于是他就借爆炸的火光把内格罗尼带了回去,带到了新的安全屋,并且暂时没有告知组织。   他告诉组织观察手死在了跟目标的战斗里,他追踪失败,朗姆说让他别追了,组织的狙击手都是很宝贵的,特别是苏格兰这样情绪稳定的狙击手。朗姆说会派其他人继续调查,并给诸伏景光打了一笔钱,说是这期间就当是休假。   诸伏景光欣然同意。   随后他去检查内格罗尼的状态,发现这个人正在高烧期间,看起来就像是疯了,但偶尔又很清醒。   这个人有时候称自己是内格罗尼,记忆停留在组织时期;有时候又说他是一个橄榄球教练,被组织抓去做实验,他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组织里还有他的的妻子,他要回去;还有时候对诸伏景光说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当实验体了;很少的时候会保持清醒和冷静,问诸伏景光是不是跟他白天杀的人一伙的。   诸伏景光找来了附近的地下医生,医生说他的精神支离破碎,几乎没有恢复的可能。   “你知道你是谁吗?”   “我是谁?我是被神选中的人,我会回到天上,我会前往彼处,我会——”   啪的一下,诸伏景光就给他打晕了。   目前得不到什么有效的情报,他只能判断这个人经受过某种折磨,甚至可能产生了人格分裂,内格罗尼说的什么橄榄球教练多半是成为组织成员前的身份。   诸伏景光现在有两种选择,将这人交给他的线人,或者美国的机构,他们应该乐于接收这条线索,至于日本公安……在马里兰州这种地方属实没有冒险的必要;另一种选择是将死的或者活的内格罗尼带回组织,交差,考虑到这几天发生的事,最好是给个死的。   不过就在他准备做出选择的时候,有人循着线索找来,触动了诸伏景光留下的暗哨,他撤退得有点晚了,跟那些人对上。他本以为那是当地警察或者FBI,但实际上不是,幸好这会儿内格罗尼那个能打架的人格上线了,疯狂地跟这些人战斗,并把诸伏景光视作组织派来救他的同伴,杀出重围。   后面警察包围了那些人,诸伏景光跟内格罗尼逃出了那片街区,但内格罗尼环顾四周,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又开始发起疯来。   诸伏景光想办法控制住了他,给组织打电话,说自己找到了人,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继续隐藏,必须请求组织的协助——公安在附近确实有帮手,而且已经赶到了,但诸伏景光并不想消耗公安的力量,目前的情况并没有那么危及,最好还是让组织的人掺和进来。   组织的人来得没那么及时。   诸伏景光打完电话回去,发现内格罗尼已经跑了,他追上去,却发现内格罗尼要去的地方就是他们之前驻足的位置。他制服了内格罗尼,要出去的时候却意识到这里并不是什么简单的地方,附近都有视线,而且可能还有狙击手同行。   内格罗尼抱着脑袋说“你要出卖我,你要把我出卖给他们吗”,而就在这个时候,也有一些穿着黑衣服的人围了上来,找到了他们。   诸伏景光深深吸气。   刚好,他穿的也是黑衣服,听朗姆说这是他们的企业文化,能增加凝聚力。爱尔兰(十三世)说凝聚个鬼,那是因为组织有一整条做黑衣服的生产线。   他站起来,对那些人说:“实验体已经抓回来了。”   诸伏景光凭借自己卧底的优秀经验,成功混进了对方的研究所,甚至偷偷用手机发了消息报了警,还把手机给扔了。看得出来这个研究所的警卫、研究员和外勤抓人的根本不是一批人,互相也不认识,才让他蒙混过关。   或许平时这里有相当严密的出入机制,但那些人看到被他制住的、全身是血还在发疯的内格罗尼,以及看起来有点狼狈、外套口袋被划破的诸伏景光(这个是他刚才划的),就让他先进去了,身份的确认也只是门口的人多看了他两眼,另一个人说别看了,这肯定不是条子,一看就是亡命之徒,快让他把实验体送进去。   诸伏景光顺势问:“要不然你们来?”   也许他看起来不是很想混进研究所,甚至真的想放手(因为他确实不想毫无准备地进去),警卫的怀疑被进一步打消,检查了他身上除了枪和子弹没有别的东西,就赶紧让他往里走了。   研究所里面一片混乱,看得出来他们在一两天前刚刚经历过一场事故,甚至还没收拾好。此刻出来迎接他的是个戴着眼镜的研究员,等级应该不低,但也没高到哪里去。对方尽量离他远点,说你跟我来,跟我来就好,失败的实验体本应销毁,但他是目前我们唯一的样本,先把他放在隔离箱里。   研究员嘟囔了两句,但可能是因为他们有内部条例,并没有涉及到关键的部分,不过他嘟囔的内容对诸伏景光来说还是有点价值的,他们提到了“组织”,以及“植入失败”。   诸伏景光就以抱怨工作的口吻跟他聊了两句,套了点话,得知这里是属于“尤克特拉希尔(Askr Yggdrasills)”组织的一个研究所,而所谓的实验,是“本世纪和下一个世纪最伟大的研究”。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继续问,外面的警报声就响起来了——有人入侵。好,很好,入侵者不就是他吗?   趁研究员还没反应过来,他挟持了这位研究员,问最近的出口在哪里,研究员傻了,他就没想到有人真的潜入进来,被诸伏景光挟持着往回跑的时候都还没回过神。   随后他喊:“里面是没路的,里面是——”   没等他说完,诸伏景光就把刚才放置内格罗尼的隔离箱,准确来说是个两米高的隔离房间打开了,他看到了研究员的密码,并记了下来,就算那么长一串,对他来说也属于卧底的基本功。   内格罗尼显然还没冷静下来,但诸伏景光在这段时间的相处里已经找到了应对他的方式,很轻易地就把这个暴躁人格的内格罗尼骗到了警卫追来的方向,接下来他对研究员说什么出口都可以——门、窗户、通风管道或者别的什么。   他挟持了研究员,但这里确实没有能出去的地方,一切都被封死,于是他转身进了仓库,反锁了金属大门,听到外面的人似乎想强行把这里炸开。仓库的窗户虽然被封死,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往外逃的可能。   研究员都快哭了。   诸伏景光说没关系,你们做这种研究的时候早就想好了死的可能吧,不用担心,只是早死一点。而且警察马上就会来,也许我们不会死得那么快。   他之前用手机报警,不过报警的内容并不是关于研究、内格罗尼和某个组织,而是最近让马里兰州警方很头疼的毒品交易案件,警方焦头烂额,得到消息后一定会很快来调查,虽然不至于马上进来,但牵制住他们、让对方暂时不敢直接在里面引发爆炸却是能做到的。   诸伏景光拆开了仓库窗户的隔层,却发现这下面的墙面另有玄机,似乎是某种特殊材料制作的,但他来不及分辨。   这里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人逃出去,遮光隔层后面是难以砸断的金属栅栏,诸伏景光环顾四周,发现仓库里放的是仪器、资料和一些看不懂的药物。   “你是警察?”   “不,我是组织的人。他们不是说了吗,亡命之徒。”   虽然跟你们其实不是同一个组织。   “那你为什么要闯进来,啊,难道是因为主任跟上面申请增加实验素材的事……我记得他们说要从外勤人员随便挑……”诸伏景光还没说什么,吓坏了的研究员就已经自己找到了理由。   研究员躲在墙角,牙齿打架,显然是被吓怕了,也可能是刚才被诸伏景光威胁了一下,被子弹打中了手臂。   诸伏景光将这个研究员知道某些情报的概率继续上调。   他听到外面的声音,知道马里兰州的警察给他争取了一点时间,但也只是喘息的空隙而已,于是他回到研究员身边,说:“那你一定也知道我想要什么。”   研究员左看看右看看,显然诸伏景光的问题难住了他:“实验?报仇?还是……不不不、我根本做主不了那种事,你要推迟实验?不可能,组织不会允许你那么做的!还是说你想要药剂?只要你能成为药剂的适格者,他们就不会让你死,但是用那种药的人基本上都死了!”   诸伏景光若有所思:“哪种药剂?”   研究员一时卡住。   几分钟后,诸伏景光找到了仓库里放药剂的加密柜子,用枪直接打开了复杂的锁,也完全不在意尖锐刺耳的报警声。研究员说这是上一批次的药剂,因为不够稳定被确定为失败品,丢弃在这里,至于药剂本身的用途……   他们的研究遇到了瓶颈,药剂是另一个研究所研发的能提升身体素质、对人类本身进行改造的成果,不算完成品,死亡率很高,但他们这边的死亡率也很高,主要是因为实验体的强度不够,所以主任就从隔壁实验室要了一些半成品来。   但上一批是有些问题的,他虽然不知道有什么问题,却知道这些药剂可能让人发疯,就跟他们的实验一样,如果这个入侵者使用了药剂,还没到死的时候就把他杀了怎么办?他还不想死!   “等等,你——”   “我不是说了吗,我是亡命之徒。”   那个黑发的年轻人轻描淡写地说完,就把针尖扎进了自己的手臂,随后将液体推了进去。   明明应该是很痛苦的场景,甚至额头都沁出了冷汗,那个年轻人却一句话都没说,甚至笑了一下。   漫长的反应期过去,诸伏景光也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好在他做过各种准备,也将地点通知了公安,而且这次的事也不会牵扯到Zero。他扔掉针管,拍拍手,说:“看来我赌赢了。”   研究员看着他的动作,恍惚了很久,才喃喃地说:“真是疯子。就跟二十年前那个……”   诸伏景光问:“谁?”   研究员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半晌才说:“二十年前,不,准确来说是十八年前,也有个男人潜入了我们组织的研究所,他炸毁了整座研究所,并烧了所有的资料。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逃不出去的时候,他对自己使用了研究所正在开发中的未知药物……”   他的话没说完,仓库的门就被炸开了。   那个组织的人冲了进来,冰冷的武器对准了他们两个。研究员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就在那些人要开枪的时候,那个陌生的入侵者忽然挡在了他的身前!   研究员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起来:“住手,不要开枪,不能杀他!” 第266章 腐烂的永生花   诸伏景光被抓了。   不过就跟那个研究员说的一样, 在得知他用过那种药剂后,有幕后的人说了什么,那些警卫反而不敢动手了。   于是他被带到了某个房间, 这几天来也有人审问他, 而他在路上已经为自己编造了新的人设:   他是警方正在追查的那个毒品交易案件里的商人——对,外面那些警察其实是来抓他的, 但具体是谁报案他也不清楚, 而他会混进研究所完全是因为那个实验体(内格罗尼)在发疯的时候杀死了他的合伙人,他们存货的仓库钥匙放在合伙人身上,他翻找尸体没找到,就追上了实验体。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发现实验体是个疯子, 好像还涉及什么组织, 他不想沾手, 就准备逃走, 但就在这个时候警方好像误把实验体当做毒瘾发作的人, 想从实验体身上得到线索(诸伏景光猜测这应该是真的),就追了上来。   他本来想丢下实验体, 但是实验体意外发疯开始保护他(这也是真的),最后他们到了这座研究所附近。他发现不对的时候, 警卫已经围上来了, 他猜到这里可能是什么研究机构, 就想把人送进去再出来(这也是真的), 结果警报响了,他不得不想办法逃生。   从进入研究所开始, 他的一切行为都符合这个故事的描述, 以及门口的警卫“亡命之徒”的判断。   研究所或者这个叫做“尤克特拉希尔”的组织显然很缺能用的实验体,就把他留了下来, 但严加看管。   跟他想的一样,研究所前几天发生了事故,依旧在重整阶段,暂时管不到他,这段时间里诸伏景光一直表现得非常悠闲,也没有继续打探什么情报,直到研究所再次遭到入侵。   应该是他的同事。   在研究所一片混乱的时候,诸伏景光拿走了这里面的部分资料,并找到了那个研究员,听完了那个故事的后续。   研究员一脸“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什么毒贩”的表情,在满是火光的研究所里讲完了当年的故事:   十八年前(1987年),有个男人以实验体的身份进入了这个组织的某个研究所,他幸运地通过了前两轮的实验,并因为一直很听话得到了不错的待遇。他似乎完全没受到让其它实验体都痛苦不堪的副作用的影响,非常稳定,因此也得到了有限程度的自由。   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个男人其实是其它组织或者机构派来的卧底,又或者复仇者。他在一个死寂的夜晚炸毁了研究所的核心区域,并将整个研究所烧毁。事实上他们到现在都没搞清楚那个男人是哪来的,也不知道他到底从哪搞到的爆炸源,而且见过那个人的研究员几乎都死在了那场火灾里。   那个男人摸透了研究所的防卫系统,先触发外部防卫将研究所里锁死,再引爆、炸毁和点燃,他甚至拿到了研究所的中心控制系统,关闭了逃生通道,当门再打开的时候,人们首先看到的是堆积在逃生通道尽头的研究人员尸体。   可组织没找到那个男人的尸体。   他们花费时间一点点比对DNA,又从那些烧成焦炭、根本无法确认身份的尸体里寻找线索,最终发现这个人逃走了。他在坍塌变形的研究所里,在几乎已经没有氧气的火场里,硬生生打出了一条通道,从里面逃走了。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是他,但据后续的调查,当时距离研究所较远的一个村庄里的人说,那段时间他们村子里来了一个像是从火灾里出来的人,明明衣服被火灼烧,人却没什么受伤,而且这个人已经被人接走了。   “尤克特拉希尔”组织的人认为村民描述的就是那个男人,而以当时的情况,他几乎不可能从那里逃生,因为研究所坍塌的时候,内部的氧气已经因为火灾耗尽,人是无法在里面生存太久的。但凡事也有例外,当时研究所研究的正是能给予人类“进化和飞跃”的药物,如果有那种药物,活过那段时间根本不成问题。只是药物的死亡率很高,就连研究所都没舍得拿那个男人做前期实验……而他可能自己使用了那种药物,并依靠着药物活了下来。   研究所不想让白给的成功实验体逃走,疯了一样追查那个男人的下落;另一方面,在几个小时后,他们发现组织保管的研究资料和一份相当重要的文件被焚毁,而这份文件在研究所外是没有备份的——它很特殊,也很重要,内容晦涩难懂,看到它的人只被允许用脑子记下来,但坏消息,这些人也基本上都死了。好在研究所还有几个恰巧不在场的核心研究员,他们能拼拼凑凑得出一部分,但还是有些已经无法回忆。   在这种情况下,“尤克特拉希尔”组织的人快要疯了,他们近乎偏执地认为那个男人抄录或者记住了文件的内容,并且带着资料逃走了,接下来的二十年里他们一直都在全世界范围内疯狂寻找那个男人,却始终没有结果。   唯一能确定的是,去那座村庄接那个男人的人,称呼他为“Platycodon”。而且他们联络用的暗号,似乎是五芒星。   不过,有一点需要说明——那份药物是半成品、失败品,使用它的人会让身体抵达人类无法企及的高度,但那是暂时的,在之后的几个月里,他会渐渐衰弱下来,最终还能活几年就要看意志和运气了。研究所推测那个男人并不是没有承受副作用,他只是一直没表现出来而已,事实上他在实验过程中承受的痛苦跟其他人没什么区别。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是个相当可怕的男人,或许能活得久一点。   组织吸取了教训,从那之后,大研究所就被分散成了几个小的研究所,分别研究不同的项目,但那份核心文件和核心研究员的丢失,让实验永远迈不过那道坎……或许,就算到下一个世纪,他们也很难攻克这个难题了。   研究员讲完了故事。   “我还有一个问题。”   “呃,请问,亡命之徒先生。”   “你们在做什么研究?”   “复制……复制人的灵魂,将其装入另一个躯壳里,你能听懂吗?像你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实验体,格尔帕瓦先生,他有两个人的灵魂,因此他疯了,其它的实验体大多也是这样,主任认为是实验体的身体缺少了某个关键部分,我觉得他完全是在放屁……咳咳,不要把我的话说出去。我跟你说的已经够多了,再问也没有啦,说这些完全是因为当时你想保护我。”   诸伏景光告别研究员,离开了实验室,本想跟同事联络,可就在他踏出研究所没多久、想要找个公共电话亭跟自己人联系的时候,研究所爆炸了。   彻头彻尾的爆炸,火光冲天,黑烟漫卷,肉眼可见地被摧毁,跟刚才的入侵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   就连周围的建筑都被波及到,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惨叫声、尖叫声和煤气管道被炸开的声音在短短几分钟里就充满了整条街道。   诸伏景光当然也没能幸免,他被一块玻璃砸中了肩膀,血肉模糊,接下来他忍痛救了一个近在咫尺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当做没看到的小女孩,钻进小巷,闭着眼睛靠在墙上,直到跟他接头的人发现了他,把他带回到了安全点。   公安的同事当然不会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这很难办,需要很多准备时间,而且还可能招来麻烦和国际问题;但他们可以让FBI怀疑他们在那个研究所里。同事是个很会忽悠的人,最终让FBI爆破了那座研究所。   当然,后半部分的爆炸就不是FBI做的了,公安推测这是研究所背后的人自己在销毁证据。或许正是因为察觉到来的是官方的人,研究所背后的“尤克特拉希尔”组织才会将整个研究所连同线索一起炸毁。有十八年前那一次的经验,想必他们其实早就做好了资料备份。   接下来,公安部认为诸伏景光目前的情况不适合继续卧底——他已经失联几天,组织可能会对他产生怀疑,虽然这种怀疑只要花点时间就能打消,但他的身体状况目前不明,上面希望他能回去做进一步的检查。   诸伏景光接受了这个结果,准备跟公安的人回到日本,却在即将离境的时候,发现组织的人已经找到他了。为了保证同事的安全,他让同事先走,自己回到组织继续跟他们周旋,争取时间,但事实上他知道,自己这次回到组织,就很难再回去了。   结果是同事比他先死。   那份资料也没能被带回去,跟同事的尸体与那架客机一起沉入海底,诸伏景光跟组织的人回到了日本——怎么说,好歹也是回到日本了不是吗?   他给了朗姆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但将研究所内部的情况以及资料的存在瞒下,朗姆听说内格罗尼死了,好像还很高兴,至于研究所什么的,朗姆根本不关心。由此,诸伏景光判断那个研究所跟组织无关。   ……往事讲到这里,后面发生的他们都知道了。   “组织并没有立刻处死我,而是放我继续活动,还特地让人‘提醒’来抓我的是琴酒。我知道这是诱饵,猜测他们是想利用我钓出其它卧底……我不能让Zero暴露,就主动去找了琴酒。我做好了死在琴酒手里的准备,也想过脱身的办法,毕竟他们没有我是卧底的确切证据,但琴酒的反应很奇怪,他似乎并不知道我执行任务的经历,还放我走了。”   就算放到现在,诸伏景光也想不出当时的自己能怀疑琴酒是卧底的任何可能。   在没有遇到危机的情况下,卧底首先要保全自己,其次是获取情报,最后才是关心其它国家的卧底。琴酒——黑泽当时为什么会放他走,其实诸伏景光也是问过的,但黑泽阵说“那位先生也没那么想杀你,所以我任性点他不会生气”,这个答案让诸伏景光也有些不解。   但是——   “如果这两个组织都属于那位先生,只是成员间互相不认识,组织不杀我的事就能解释清楚了。”   诸伏景光叹气。   赤井秀一听到这里,知道故事已经到了尾声,就接话说:“也就是说你那一枪白挨了。”   诸伏景光没好气地看着他,说这种事就不要提了,而且这些到现在为止都只是猜测。   他重新坐回去,组织了一下语言,又补充说:“尤克特拉希尔,北欧神话的世界树,我不觉得这个指代是没有意义的,倘若刚才的猜测是真的,那乌丸一定将一部分研究放在了那个组织里。按照那个研究员的说法,他们的研究都是整个研究的一小部分。”   “这么说那位先生手里可能还有第三个、第四个类似的组织?”赤井秀一挑眉。   “我真希望没听过这句话。”   “抱歉。”   赤井秀一虽然道歉,但话语里完全没有一点歉意,他又提起了另一件事:“你之前说这件事跟公安有关?”   但刚才的讲述里可完全没有提到公安。   诸伏景光看他,半晌,才说这是机密……   赤井秀一眨眼。   诸伏景光想,行吧,反正他刚才说的也属于曾经的机密——只是曾经。按照去年他们签署的同盟约定,关于乌丸集团的情报都在共享范围内,虽然没有人会认真遵守,但这意味着他确实可以向MI6的盟友赤井秀一透露这些消息,这些已经跟乌丸集团挂钩的消息。   当然,直接说其实是违反规定的,这涉及到另外的规则,他可以在特殊情况下自己决定一些行动,当前的情况可以说是适用这条行为准则……更多的就不解释了,反正他能解决这个问题。   “当时,我和同事将一部分情报传回了公安部,不过我没来得及得到回应就‘死亡’了。你问的事是我去年回到警视厅后才知道的。当初我的上级通过‘Platycodon(桔梗)’和五芒星的关键词,认为二十三年前的那个男人是日本人,可能是日本派去的间谍。”   诸伏景光说到这里,觉得赤井秀一对这些可能没那么敏感,就先顿了顿,在桌子上画了个五芒星,跟赤井秀一解释说你知道的吧,桔梗印,阴阳师安倍晴明的法印,除了日本人很少有人会将这两者联系在一起。   他用手在那个五芒星上点了点,才继续说:“虽然这只是个猜测,但我的上级确实找到了线索,公安有一位使用过这个假名的警察,也在当年回国,不过有关他的情报是等级很高的机密,而且人已经死了。我的上级确认过当年的任务与组织无关,仅仅是对国外失踪人员进行调查的后续,而且那个人的高保密等级无关本次事件,就没有再深入了。”   准确来说是他们将这部分资料提交过去,公安表示当年的任务已经结束封档,没有再跟进的必要,于是警视厅公安部也就没有继续管。   现在看来,当年还是应该继续调查下去的。不过不管怎么说,诸伏景光的那位上级没有判断失误,因为即使以今天的形势来看,也很难发觉这两者间的联系,更不用说现在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只是在猜测了。   五年前的警视厅公安部也不认为那个研究所能研究出真正的所谓灵魂转移成果,而且发生美国的事他们也管不着,那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地盘,研究所都炸毁了,现在也抓不到对方的尾巴,只能看FBI的了。   而FBI也……非常不出所料地没有继续调查,唯一出了事还活着的诸伏景光又失忆了,这件事就被彻底搁置了下来。   赤井秀一听完,若有所思地问:“所以,那个公安警察带回资料了吗?”   诸伏景光耸耸肩:“没有。都是他们一厢情愿。”   根本就没有带走资料,那个人能活着回去都相当勉强了,回到日本后没多久就过世了,这也是公安不想重启调查的原因之一。   “啊……”   赤井秀一仰起头,不知道是觉得轻松还是有点惋惜。他动了动有点僵硬的脖子,听到诸伏景光往门外走去。   诸伏景光的手里攥着一支录音笔。   向来稳重、做事靠谱的苏格兰晃晃这支录音笔,说:“我录音了,加密数据。待会给Zero听然后销毁。所以其他人去哪了?”   赤井秀一这才想起他上来找诸伏景光要说的第二件事。   不算什么紧急的事,起码没到需要他们两个紧张的地步,但经历过刚才的对话后……有些细节似乎变得微妙起来。   他也跟着站起来,说:“基尔接到了日卖电视台的紧急电话,临时替她的同事去主持节目;柯南君也是从前天开始就没睡,刚整理完线索睡着了;伏特加跟我联络了,说他找到线索再来。至于降谷君……你们公安部的风见君又受伤了,好像找到了跟琴酒有关的线索,降谷君刚才去接人了。”   “小裕怎么又受伤。”   诸伏景光的表情看上去都有些无奈了。风见裕也每次出外勤都会受伤,这件事在公安部都快成为人尽皆知的事实了,因此现在风见要出办公室的时候,只要不是特别紧急的事件或者不可替代的工作(比如降谷零叫他),同事们就会接过来,能不给风见就不给风见,最好让他在办公室里待着。   不过这次显然不是同事们能简单帮上忙的情况,因为失踪的人是黑泽阵——关于他的情报,虽然内部人员都比较清楚,但对其它部门来说大多数情报依旧是保密的。   “他跟桐野君一起去的,就是之前经常来别墅的那个桐野。”   赤井秀一记得,那个叫桐野的、偶尔会跟着黑泽阵的警察,好像也是在手术后,忽然变了个人一样……无论是行为表现、说话方式,还是性格,都跟以前完全不同了吧?   他看向诸伏景光,果然发现苏格兰的表情变得凝重了起来。   诸伏景光冷静地说:“我们去找Zero。”   ……   几分钟前,降谷零刚刚抵达波洛咖啡厅。他找到了正在被榎本梓小姐照看着的风见裕也,风见果不其然又是手臂受伤,咖啡厅的另一位女服务生正在帮他包扎。   降谷零匆匆而来,差点跟匆匆忙忙离开咖啡厅的一位年轻老师撞上,幸好没出什么事,而咖啡厅里的的风见明明疼得就差龇牙咧嘴惨叫了,还是要保持这段时间以来变得成熟稳重的形象,硬是一声没吭。   “风见。”   “啊啊降、安室先生!”   风见裕也听到降谷零的声音,差点跳起来,幸好在扯到伤口前就被降谷零直接按了回去。   降谷零叹气,说:“现在叫降谷也可以。”   反正自从去年那些事发生后,认识他的不认识他的多半都听说了“降谷先生”的名号,安室透反而像是他为了在侦探界出道用的艺名了,现在除了以前作为安室侦探时候认识的几个人,大多数人都会叫他原本的姓氏。   工藤新一有时候还会叫他安室哥,但也不像江户川柯南时期那么撒娇地喊了(可是他会喊Hiro景光哥,总感觉输在哪里了),倒是榎本梓一直这么叫他……大概对她来说,她认识的一直是“安室透”这个侧面吧。   降谷零跟榎本梓以及另一位服务生打了招呼,然后问风见裕也:“东西呢?”   风见裕也手忙脚乱地用没受伤的手把一部手机递给了降谷零。   “在这里!我们追踪到了黑泽先生的手机信号,但到的时候没找到人,接下来信号一直断断续续,最后我们追踪到了咖啡厅……”   这是黑泽阵的手机,至少看起来像是黑泽阵的手机。屏幕保护壁纸和桌面壁纸都是黑泽阵前几天刚换的猫猫狗狗和乌鸦,通讯录也是黑泽阵的,降谷零曾经数次拿黑泽阵的手机用,所以他对黑泽手机里的联络人、应用程序的排布和习惯设置都一清二楚。   但手机里除了三个拨出的电话外,没有任何变化,风见裕也拿到的时候上面甚至没有指纹。   风见裕也说,两个小时前公安部监测到黑泽的手机号码拨出了一个电话,他们顺着这通电话的两个方向调查,有人去调查接电话的陌生号码的情报,风见裕也和桐野出来找人了。   但黑泽阵的手机早就不是公安原本给他的那部,似乎有某些屏蔽的作用,风见裕也和桐野到的时候那里已经没人了,幸好他们发现了一些线索,就一路追踪,期间拿着这部手机的人又拨打了一次电话,这次没打通。   到这里他们已经察觉到对方是在故意引他们过去了,风见裕也跟同事联络让他们通知降谷零,并和桐野冒险追踪到了最后的地点,却发现手机信号停留在了波洛咖啡厅,而且最后打的还是风见裕也的电话。这是明晃晃的挑衅。   他们到咖啡厅的时候,榎本梓正在努力回忆这是哪位客人忘在这里的手机,风见裕也认识黑泽阵的手机壁纸,毕竟……那群动物是他养过的啊!   榎本梓说那个客人刚走,风见裕也和桐野明就追了上去,刚好道路前方发生了车祸,那个人没能立刻离开,被这两个公安警察拦住。   风见裕也在试图制服他的时候受伤,让桐野先追了上去,自己给降谷零又打电话报告现在的情况。   接下来,觉得情况不对的榎本梓出来查看,看发现他受伤,赶紧找放在咖啡厅里的医药箱给他包扎。至于为什么咖啡厅里会有这种东西,那就要提到波洛咖啡厅极高的案件发生率和侦探刷新率了……   整个过程就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当榎本梓给等了很久的客人做完三明治、另一位新来咖啡厅所以业务还没那么熟练的服务生给风见裕也做伤口清理和包扎的时候,降谷零就来了。   他们现在正在等桐野回来,现在他们不知道桐野追着人去了哪里,但就这么几分钟的时间,人总不至于走丢。   “对了,安室先生,这是新来的服务生Edel小姐。”榎本梓终于想起来自己忘记介绍这里的另一个人了。   刚刚用非常专业和漂亮的手法给风见裕也包扎的女性抬起头来,好像对听到自己的名字有点茫然。   风见裕也跟她道谢,她就笑着点了点头,说你没事就好啦。   "Edel小姐的手法很熟练呢。"榎本梓从头看到尾,真心实意地夸赞道。   然后她跟降谷零说:“其实这几天店里的客人意外受伤,都是委托Edel小姐帮忙处理伤口的,店长说本来是帮忙照顾Edel小姐,结果好像是他免费雇佣到了一个服务生加医疗人员。”   “照顾?”   “嗯,其实是附近学校的老师……前几天一位姓天城的老师带她来这里喝咖啡,但那时候学校刚好出了爆炸威胁事故,天城先生跟店长是朋友,就临时拜托店长照顾她,结果Edel小姐好像很喜欢咖啡厅的样子,一直要来这边,天城先生没办法,就让她在这边做临时的服务生了,店长倒是很高兴啦。”   榎本梓说完,又略微压低了声音,说Edel小姐应该是挪威人,来日本的时候受到了某种刺激,现在同一时间里只能专注于一件事,没有工作的时候经常走神,但跟人交流是没问题的,其实她是个很好的人哦。   一直看着他们对话的那位女性眨了眨眼,忽然说:“其实我以前是医生呢。”   “真的吗?以前没听你提过呢。”榎本梓从棕色卷发的女服务生手里接过医药箱,说。   “啊……”Edel用手抵着下巴,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我记得我的父亲好像是医生,我跟他学习了一段时间,后来我读了医学院,再后来……”   她忽然笑起来,说,不记得了。   那笑容很灿烂,在一张五官深邃的脸上显得分外明艳。她是那种热烈的、张扬的长相,笑的时候更加动人。   “啊,桐野先生回来了!”   榎本梓先看到了从门外过来的桐野明,小警察的模样有点狼狈,衣服上沾了点血,但从行动上看没什么问题。风见裕也刚想说没追到没关系,一看那人就是专业的搏击手,咱俩这点功夫还是差了点,但桐野明进来,先抬起手,手里有个染血的信封。   桐野把信封放到了降谷零面前,说:“降谷先生。”   降谷零接过信封,问:“这是什么?”   “那个人的。”   “……”   咖啡厅里一直时间陷入了有点尴尬的沉默。几秒钟后,似乎是察觉到了其他人沉默的原因,桐野就把刚才的句子扩写了一下,变成了“没追到人,这是他故意留下的东西”。   降谷零叹气。   桐野,说话真是越来越少了。   信封上的血并不新鲜,就像是特地染上给人看的一样,降谷零打开信封,想看看故意造成这个局面的人想给他们看什么东西,可就在他将里面的照片抽出一截、看清画面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站在咖啡厅里,温暖的阳光从外面照进来,他却只觉得冷,浑身发冷。   血。   照片里是冰冷的手术台、记录和检测数据的医生或研究人员,以及一团被钉在那上面的血糊糊的银色……的人。   以及一张夹在里面的纸条:别乱搞什么动作,我的继承人。   “降谷先生?”   “安室先生?”   有人在喊他,风见裕也发现降谷零的异样,靠得很近的他有点担心,想看看里面到底是放了什么东西,降谷零却先一步将照片放回到了信封里。   降谷零说:“我们回去。”   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风见裕也匆匆跟咖啡厅的两位服务生告别,转头的时候只看到了榎本梓,那位Edel小姐已经没了人影。   他们跟榎本梓告别后,要离开的时候,发现那位Edel小姐就蹲在咖啡厅门口,问一个正在等母亲买咖啡的小孩:“你说,两只乌鸦,哪只更重要一点呢?”   绯红的樱花聚在一起,从红得像火的花心……向外慢慢浸染成粉色。 第267章 腐烂的永生花   从海底回到陆地后, 黑泽阵就一觉睡到下午,反正这里不是他自己的家,也没人敢叫他起床。   他睁开眼睛, 入目是漂亮的穹顶, 刻着浮雕的墙壁一直延伸到地面,整个卧室都大到让人觉得空旷的地步。这里也很安静, 周围完全没有活物的痕迹, 就连从窗外看去的老树都没有一点要发芽的迹象,更不用说上面会有什么鸟了。   他摸到手机,没有任何人给他打电话或者发消息,都不用想也知道是被拦截了。   现在某些人甚至某些小孩肯定在找他吧, 根本不用怀疑, 他失踪几个小时就够苏格兰PTSD的, 虽然他只是消失了一天, 但他认识的那些人可都足够敏锐。   他又睡了个回笼觉, 才走出这间精心准备的卧室,瞥到一直等在外面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的黑衣女人, 问:“他在哪?”   等候的人回答:“先生去上班了。”   银发少年皱眉,想这个上班是哪个上班, 于是等候的人低着头, 解释得更明白了一点:“先生很喜欢这份工作。”   黑泽阵发出一声嗤笑:“热衷于给人打工的BOSS, 我还是头一回见。”   一个矛盾、讽刺, 又年轻又年老的集合体。   就算削减掉大多数“枝叶”、单独被分离出来的这部分势力与过去那个臃肿、庞大、满是卧底的乌丸集团没法相比,可这人依旧是某个跨国组织的首领, 一位能悄无声息调动势力制造案件瞒过当地警察的组织者, 也是坐拥巨额财富每天都用他的脑子想怎么才能花完的富豪,甚至能兴师动众冒着被各国情报机构发现的危险来黑泽阵这里自寻死路, 但……这位BOSS每天最热衷于做的事还是上班,做一份正常人的工作,就好像没当过人一样。   哦,黑泽阵终于想起来,BOSS可能确实有那么百八十年没当过正常人了,终日待在黑暗幽深的环境里只为了保证神秘和安全,在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里将那团早该腐烂的肉块伪装成人类的模样……每次跟那位先生见面的时候,黑泽阵都会觉得反胃,所以为了他还能吃得下晚饭,暂时原谅那个刚刚重新长出脑子来的老年痴呆吧——仅限于上班这件事。   他没再发表什么感慨,继续往外走。这座庄园的内部很像他的家,或者说维兰德在堤无津川沿岸的那座灰色小楼,可以想象得出那位先生特地找人调查过他家里,什么都不做只为了记录他现在喜欢什么,然后将那些必要的不必要的东西复刻到了这里来。   之前等在外面的黑衣女人跟在他后面,看到他准备下楼,才问他打不打算用餐。   黑泽阵停下脚步,重新打量了她一遍。没有显眼的特征,没有鲜明的个性,沉默的时候难以被人发现,怎么看都是当暗杀者或者间谍的好料子。说不定那位先生其实就喜欢这样的类型,才会往组织里招进那么多蠢货。   他本来是想自己去找点东西吃,毕竟这整座庄园里就没什么人,或许有人擅长隐藏自己的气息,但他能听到的部分……除他之外的人最多有五个,五个人里包括眼前的女性,现在还要包括厨师、负责接待客人的管家,剩下两个八成是保护这座庄园的人。不过就这么两个人,也根本不是用来看住他的,可能真的是常规“保安”。   至于外面……这里算是东京外的山区了,在这里住的基本上都是有钱没事干的富豪,再远点还能看到赤井秀一假死的那条山道呢,黑泽阵怀疑BOSS其实是在记仇。   不过这点跟他没关系,重要的是他确实饿了,所以黑泽阵往楼下走,并以相当散漫的语气回答:“先说好,我很挑剔。”   晚饭。   厨师做得怎么样先不提——其实是没挑出什么大毛病,黑泽阵懒得在鸡蛋里挑骨头,既然能吃他也懒得多说——但他在餐桌上收到了BOSS发来的一条消息。   BOSS的语气非常日常,说他晚点回来,有事。   黑泽阵嘲讽:怎么,终于打算进行你的伟大事业了吗?   BOSS:不是,工作出了点差错,被人骂了。   黑泽阵:。   他给BOSS发了一个句号。   年轻版的BOSS是不是过于接地气了点?要不然还是别上班了,你这种过时的老东西用别人的身份去上班不是纯粹给人添麻烦吗?   这感觉就像当年他看完组织的报账,问那位先生真的要养着波本和贝尔摩德这两个烧钱的玩意儿吗,那位先生的回答是没事,有钱,使劲作(琴酒翻译版)。   所以那位先生无论是年轻还是年老的时候,都一直热衷于体验生活,对吧?   往好处想,说不定就在没人知道的时候,那位先生甚至会自己披上马甲混入组织,自己给自己发代号,还能上演一出“三年之期已至,恭迎组织BOSS归来”的戏码。可惜后面那位先生“患”上了人类过敏症,让他出现在什么地方都是要了他的命,是以现在的组织成员都没有见过他。见过的大概已经被宰了。   “黑泽先生?”   那位穿黑衣的女性低声问他。   黑泽阵扫了一眼BOSS还很委屈地说“明明不是我的错”的消息,顿时没了胃口,说:“难吃。收拾掉吧。”   其实BOSS说马上就会回来吃饭。   但没人反驳黑泽阵的话,也没有人回答,整个庄园里依旧安静,安静得像一幅刚刚被抹上颜料毫无生气的油画。   黑泽阵站起来,走下楼。   黄昏将这片山野染成灿烂耀眼的金色,黑泽阵将手插在黑色风衣的口袋里,漫不经心地想其实洛杉矶那座小镇的景色也不错,不知道他养的另一只乌鸦和那头很蠢的白狼怎么样了。   还有那座小镇上的人……既然BOSS找到了雪莉和宫野明美,那就一定找到了那座小镇,估计也听说了在那里发生的事,那么“赤井医生”的存在也就暴露在了BOSS的视线里。也不知道基金会到底是怎么做的后续工作,才被BOSS的人发现了具体位置。   银发少年就这么往庄园外去,他就要走出大门的时候,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名黑衣女性说:“先生今晚为您准备了礼物。”   “所以?”   “请您记得回来。”   嘁。   黑泽阵还以为会有人拦住他,结果是这种答案,他都觉得没意思。整座庄园里出现过的就只有这个女人和管家,厨师在晚餐的时候来过餐厅,但也没有跟他见面,至于剩下那两个“保安”……那两个人根本是躲着他走的。   他站在山麓高高的岩石上,往远处看去,能看到一望无际的静谧的海。他的视线穿过一片春日的山谷,穿过东京都的一角,在从这里看来是一簇簇的绯红樱花间,一座刚刚落成的崭新的红色铁塔出现在了视线的边缘。   新东京塔。   某个财团出资建的,据说这个财团的会长在跟铃木财团较劲,要建一座比铃木铁塔更高的塔,就建在原本东京塔的旧址附近,也就是黑泽阵现在看的位置。   为了这座新的电视塔,他们还要拆除附近的一部分建筑,不过幸好那里本来就没几个人住,好像是爆炸事故的多发区,已经彻底被开发商放弃了。   暮色四合。   银发少年就坐在一片晚风里,继续看城市的风景,直到有人打电话来,他不耐烦地挂断两次,最后等到了自己来找他的人。   脚步声在背后响起。   黑泽阵百无聊赖地想,这人还真亲自来了,BOSS一边上班打工一边晚上不睡觉,还要每时每刻关心他在哪,怎么看这都是脑子有点问题才能做出的迷惑举动。   他站起来,将视线从东京的夜景里收回来,说:“你的扮演游戏还没腻?”   那个人的语气依旧从容:“人类本来就要在这个社会上扮演各种各样的身份,我只是刚好喜爱现在的身份而已。”   演不来就别演。   黑泽阵没有评价的兴趣,但他确实有事要问这个人。   “你对波本干了什么?”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语气里带着十足的威胁意味,即使站在他面前的人似乎有着足够大的势力,而且他家的两个小女孩和不重要的麻烦的女人还在这个人手上。   BOSS也没问他是从哪里得到的情报,先纠正了一个早就过时的称呼:“应该叫他降谷先生。”   黑泽阵的嘴角低了下去。   看得出来黑泽阵现在很想打人,也许不至于打死,但BOSS很快就拯救了自己和在自己手里的人质的性命——BOSS早就从年老的自己的记忆里知道琴酒的耐心同样有限,而且特别不喜欢别人在自己面前浪费时间。   BOSS卡着黑泽阵失去耐心的边缘悠悠解释道:“我只是告诉他不要再找你。”   跟琴酒相处就跟走钢丝一样刺激,BOSS想,不过未来的自己眼光确实很好——在某个他们都很认同的方面上。虽然每过几年人都会有大的变化,但总有些东西,有些思想是不会变的。   “你甚至舍得暴露自己的身份。”   黑泽阵看了BOSS一眼,无趣地往回走。夜晚的山间变得很吵,东京附近的山野并不像洛杉矶,它充满了城市附近特有的味道,适合赏樱的地方也开始有人了,继续待下去只有可能会导致无辜的路人被灭口。   BOSS轻描淡写地回答:“一个身份而已。今天我见过他,他完全没察觉到我的身份。我也很欣赏降谷,他不愧是我选的继承人。”   “哪怕他是警察?”   “我对任何职业都没有偏见,而且那个组织也不是我的,它属于后来的我。”   “哈。”   黑泽阵很想问这位BOSS现在是几岁。看起来挺年轻的,心态也不错,热衷于尝试新鲜事务,但用起老年乌丸的语气和手段时也驾轻就熟,不知道所谓的“复活”到底给了这个人多少未来乌丸的成分。   他也真的问了。   BOSS本来慢慢跟在后面踱步,甚至有心情欣赏周围的风景,听到黑泽阵的问题,这个人先反问:“你觉得思维和记忆哪个更重要?”   黑泽阵的脚步顿了顿,但他没有说话。   他们两个沿着山间的小路往回走,虽然说是在郊外的山区,但毕竟是开放地带,也有这个时间来附近游玩的人,他们路过的时候还遇到了一群正在密谋抢银行的人。   隔得很远,黑泽阵没理他们,BOSS也当他们不存在。   走出有人的区域,进入庄园的范围时,BOSS才说:“这个时期的我本应在美国,刚从医院辞职,在一家快要倒闭的铁路公司上班,做着火车登记员的工作。”   “……”   不是吧,真要讲你的创业史?   黑泽阵脸上浮现出无语的神色。这段“创业史”不但他知道,所有在日本上过学的孩子可能都把乌丸财团创始人艰苦奋斗、逆境重生最终建立一大财团的例子写进过小学作文里,别说医院和铁路公司了,他还知道这人当过保险推销员、美术老师和酒吧服务生,在当服务生的时候还因为认不全酒名被辞退了。   虽然没有证据能证明这段被辞退的经历伤害了乌丸先生的自尊心,但黑泽阵有理由怀疑乌丸集团里中高层成员的代号都是酒名跟这件事有不可分割的联系。   黑泽阵在想要不然他还是先下山去找降谷先生吧,从刚才BOSS丝毫不在意身份会暴露的语气来看,黑泽阵怀疑他家里那只金毛可能被BOSS吓得不轻。   幸好BOSS用他年轻时候学会的察言观色技能发觉了黑泽阵的不耐烦,而且也很乐意给这个银发的年轻人以特殊的待遇,于是BOSS话锋一转,话题就回到了黑泽阵问的问题上:   “三十五岁,还没回到日本,也没经历过第一次世界大战,当然也没得到乌丸家的遗产。对我来说,现在的一切都很陌生。”   “……”   “你看起来很想现在就杀了我。”   “你知道就好。”   黑泽阵觉得BOSS有时候也很有自知之明,不过每当这个人这么说话的时候,下一句多半是他不喜欢听的。   在无月的夜晚,漆黑的夜色里,风萧萧吹过的林间,一句话也被吹到了他的耳边。   “那他们都会死。”   “……”   “我跟你认识的‘我’不一样。我喜欢用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砝码不够我可以再加。”   年轻BOSS的语气轻描淡写,就好像他说的“砝码”不是指人的性命,也不是落在他手里的、不知道在哪的人。   他傲慢地重复了一遍几天前刚见面时说过的话——重视的人越多,弱点也就越多,这就是为什么我给你这段时间的自由,Gin。   喧嚣的风吹过寂静的山林。   黑泽阵想:说得很好,我改变主意了,虽然我在等的人还没有给我消息,但猜测就摆在那里,我也只是需要一场烟花、一个答案而已,不如我这就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把你宰了吧。   他真的在考虑这件事。   只是他还没算好这么做可能会死多少人,以及用什么东西捅死这个人比较方便,BOSS就说今晚给你准备了礼物,你要下山吗,正好我们一起下去。   山下就是堤无津川。   河水慵懒地躺在河岸上,被灯火映成一条明亮的光带。樱花飘落在水面,泛起一点点融入黑暗看不清的波纹。   事实上,从这里甚至能远远看到黑泽阵家的位置,只不过维兰德在选房子的时候就想到了可能被人在一侧的山上观察的准备,所以除了沿河的公路,那座灰色小楼的附近全部都被高大的树木掩盖,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维兰德总是能提前想到很多事,做很多准备,虽然大多数都完全用不上。   黑泽阵准备回家去安慰安慰降谷先生,所以他晾了BOSS一会儿才懒散地回答:   “没兴趣。”   “我约了一些认识你的‘老朋友’,他们一定很期待这次重逢。”   虽然是轻快的语气,但明显的恶意却在话语间流淌。   黑泽阵这才从过分年轻且热衷于体验生活的BOSS身上找回了一点“那位先生”的特质来,就好像在黑暗的土壤里发酵的枯草、浸泡在深海里缓缓腐烂的尸体。   湿淋淋的暴雨,被关闭的大门,满是血的栏杆,还有被闪电映成雪白的墙壁。那些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整个世界,将所有的声音覆盖,只有远处的一线灯光——   “好啊。”   黑泽阵打断了脑海里正在回播的记忆,将那场湿淋淋的雨从他的眼前掀开。他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破绽,答应了这份邀请。   半个小时后,他见到了所谓的“老朋友”。   严格来说,这些也确实是他见过的人,但很快就变成了他见过的人的尸体,他就站在那里,看着BOSS让人收拾掉现场,空气里的血味已经浓郁到让人作呕。   他们是【永生之塔】的人。   黑泽阵记忆力很好,所以记得一年前在东京的那个地下基地里,所有去“参观”过他的人,包括声音、呼吸和心跳的频率。有些死了,有些被抓了,有些从此躲了起来,比如他现在见到的这几个。   当然,这些人也认识他,看到他的时候脸上就已经满是恐慌,只是还没等说什么,他们就已经被杀了。   被那位先生带来的人杀死,尸体被切成碎片,按内脏和肢体分门别类地放在一起,堆放在地面上,摆得整整齐齐,倘若这里是屠宰场,那他应该给屠夫的手艺打个满分。   黑泽阵有些不悦地皱眉。   “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很想离开,不过就算出去透气,外面的院子里也都是血味,去哪都是一样。而且想必不用过多久警察就能过来了。   BOSS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应:“当然是为你报仇。”   黑泽阵盯着这个人看了半晌,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   为他报仇?这是威胁。   能杀死这些人,能在东京找到他们的位置,也就能对他认识的那些人下手。“黑泽阵”的熟人可没有藏着掖着,光去年那段时间里满世界找他的就一大群。   除此之外还有更明显的目标,原本就属于组织的某些人,甚至那位先生最喜欢的波本(面无表情),虽然黑泽阵觉得自己“失踪”并“绑架”了夏目渚后他们应该判断出了大致的情况,变得警惕起来,可某些人还要上班,在暗中活动藏头露尾的人要针对经常出现的人可是容易得很。   他转身往外走:“回去吧。”   今天不适合回家。   ……   四月份的东京,还没到夜晚最热闹的时候。   伏特加从赤井秀一那里得知了大致的情况,知道有人在针对大哥,以及大哥身边的人。莱伊说还有些在电话里不方便说的推测,最好是能来“组织卧底的秘密基地”进行说明。   但伏特加跟其他人不一样,就算他跟那几个人都曾经是卧底,他的老东家到底已经不在了,他的背后也没有那种力量的支持,但他拒绝了跟那些人待在一起的提议,他有自己的行事方式和调查逻辑。   而且他必不可能被绑架!不是他吹,只要他摘下这个墨镜,世界上就没有能认出他的人!   大哥除外。   大哥就是最好的,大哥什么都知道。   他靠在一座出租屋的窗边,小心翼翼地拉开窗帘,确认外面的情况。夜晚的郊区街道很是安静,特别是这种平时没什么人的路,只有路灯寂静地照亮周围的环境。   伏特加放下心来,至少他来的时候没有被人跟踪。这里是一个情报点,准确来说是他认识的情报贩子的家,刚才他拦住要出门的户主,跟这两位情报商“友好”地交流了信息。   情报贩子A:“阿伏哥,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阿伏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就是混口饭吃,那些有钱人的八卦也就只是八卦,真正要命的事我是不敢打听的!”   情报贩子B:“阿伏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已经不干中间人了,我接手的几个摊子都被炸弹犯意外炸了啊!米花——米花这里可是炸弹之都啊!”   两个人哭丧着脸,说最近米花町的情报生意都要完蛋了,阿伏哥,就算你问我们我们也没办法,搞情报的人都跑了,我们两个没跑是没跑,但也真帮不上忙啊!   伏特加当然知道米花町的情报生意不好做,情报链甚至快要断了,至于为什么……去年有个被称作“审判之银”的人在附近扫荡,把几乎所有人都吓破胆了,那位可是见人就打,不管作案完的、正在作案的、去作案路上的、计划作案的还是刚准备图谋不轨的,全被他往警视厅送了个遍,据说那几个月的警视厅业绩提高了两倍。   那之后就有不少做灰色生意和情报买卖的人离开了东京,如果可以,他们这辈子都不打算回来了。   所以这怪谁呢:D。   反正不怪大哥,你们自己刷新在大哥面前被打了还有脸抱怨吗?伏特加如是想。   他始终注意着窗外的情况,确认没有问题,就暂且将视线收了回来,对那两个人说:“你们现在是夏目财团的员工?”   情报贩子叹气,说,哎,别提了,找了份兼职,主要是因为在米花町遇到客户意外死亡的概率太高了,工作不稳定,先搞个工作养家糊口再说。   伏特加来之前就知道了这两个人现在的身份,现在他略加思考,说:“我让你们找的是夏目财团的理事长,夏目渚,他最近正在推动KILL饮料到SAVE饮料的改革,如果他找不回来,那夏目财团邪恶的幕后掌控人夏目理人就会驳回这个改革,取消SAVE饮料的生产线,并把员工的补助全换成经典款KILL饮料。”   情报贩子A:“……”   情报贩子B:“阿伏哥,你认真的?”   伏特加找到了他自己的一张名片,是夏目财团会长助理的名片——啊,对,是大哥以前用夏目理人这个身份时候给他的名片,上面写的名字还是鱼冢三郎呢。   他叹气,说是真的,我找你们就是来阻止这件恐怖的事发生的。夏目先生昨天上午在回东京的路上失踪了,你们在东京认识的人多,真的没有什么头绪吗?   不等那两个人说话,他就继续说:“其实没关系,反正我不是夏目财团的人,随时可以辞职,但最近经济不景气,所有公司都在裁员,你们只需要换一份工作就行了。”   两个情报贩子顿时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吃瓜吃到自己家了!   夏目财团的财务总监(情报贩子A)和SAVE饮料宣传总负责人(情报贩子B)发出两声惨叫,说我们这就找,这就找!老板失踪了是吗,我们也很担心他啊!!   我们这就去找!!!   “对了,阿伏哥,你最近在哪……”   情报贩子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伏特加做了个手势,严肃地顺着窗帘的缝隙往外看。   识时务的情报贩子立刻收声,屏住呼吸,而伏特加盯着外面,刚才他好像在街道上看到了……大哥?   大哥不是“自己失踪”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伏特加回忆着自己最后看到的那个身影,银发人影的脚步没有任何停顿,就跟另外两个穿着黑衣服的人离开了拐角。如果是大哥的话,不应该没有发现他的视线才对……   是大哥吗?   还是说只是看错了?毕竟银发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听说现在的小孩就很喜欢五颜六色的头发,今天下午他碰到帝丹中学的一个班主任,那位老师还跟他抱怨班上的学生说“我要把这玩意染成绿的”,结果回来染成了粉的,就在这个时候校长刚好经过……   伏特加对两个情报贩子说,你们找人,有进展通知我,我要下去看看情况。   另一边。   黑泽阵当然注意到了在看他的视线,但周围是寂静的街道,注视他的不是闲着无聊往外看又好奇这头银发的人,就是原本认识他的人,不管哪个他都不会回头看。   他先一步离开了那个满是血味的院落,BOSS当然没阻止他,只是有两个人一直跟在他身后。   一个是最开始的黑衣女人,另一个是一直盯着他看、黑泽阵回头又会收回视线的男性。   认识他。   黑泽阵几乎可以肯定对方认识他,但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没说话,也没有表露过自己的身份,黑泽阵懒得跟畏首畏尾的家伙交涉,看了一眼后就不再管了。   他们继续走了一会儿,这个男人忽然开口:“有人跟着我们。”   哦,不是哑巴。   黑泽阵也知道有人在跟踪他们,而且多半就是刚才那道视线的主人,但他没法确定对方的身份,多半是在找他的人吧。但找他的人也分很多种,他认识的人里应该没有这么蠢的,明知道有问题还要跟上来……应该没有吧?   他语气冷淡地说:“不用管,绕个路当散步了。”   身后的人没有反驳,就好像只是个会说话的报警器,黑泽阵也觉得无聊。   他绕路,特地到了某个特殊的位置,转到了米花町的边缘,从堤无津川的河岸路过,看到自己家里果然没开灯。没人。   他们已经知道有人在监视这里了。   在那种情况下,他们不会继续留在家里,就连哈罗和两只猫都会带走。不过乌鸦还是留在了树梢上,正在别墅外的一棵树上睡觉,睡得呼呼的,根本没发现他路过。   黑泽阵的脚步没有任何停留,他们早就甩开了身后的人,现在是“回去”的时候了。   他沿着堤无津川的河岸继续往前走,快要上山的时候,忽然问了一句:“你们也是被‘复活’的人?”   没有回答。   黑泽阵也不需要回答。   他迈开腿往山上走,走得不紧不慢,在城市边缘的夜里散步。他往远方的天空看去,阴云遮住夜空,今晚没有月光,也没有星辰,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所以才这么听话。”   银发少年轻笑。   确实,拥有了第二次生命,对方本来就是自己的主人,还有着能复活或者复制某个人的技术,不管怎么样都能做到对“他”死心塌地吧。哈,要是组织的人死后被复活,说不定还会因为那见鬼的神秘主义脑补出什么新的不存在的东西来。   黑泽阵确实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如果被“复活”的不止一个人,那就说明这项技术已经接近成熟,而且成本不是那么高——有待商榷,准确来说是需要消耗的资源不是那么稀缺,至于钱,那位先生一向不缺这种东西。   死心塌地、还能死而复生的仆从。又或者,可以随时抛弃、一旦背叛就换个新的……的好用道具?   这些人未必不清楚自己的命运,但他们留在这里,为年轻的乌丸做事,所以说人果然会为了某个目的疯狂到底。   黑泽阵回到庄园的门口。   他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情绪。跟在他后面的黑衣女人问:“您在等什么?”   “等人。”   黑泽阵简略地回答,却没有继续等,就往里走去了。   他在等人,但不是等人来这里,也不是等人找到他,而是在等……他的同伴。   他在等他的同伴给他动手的最终信号。   ……   海浪与沙滩。   戴着一顶帽子的黑发男人弯下腰,从礁石间捡起了一个放在防水袋子里的终端。   里面还有一枚墨绿色的耳坠。 第268章 腐烂的永生花   比起这个看起来样式古怪的终端里的信息, 赤井务武更想找找周围的线索。这个未知的终端暂时无法启动,而且不管怎么看都不是Juniper的东西。   维兰德的儿子是在他到日本后才失踪的,也就是说, Juniper应该知道他来了日本, 才会消失、展开自己的计划去调查什么东西,或者暗中做什么去了。   这也意味着事情暂时还没有那么严重……但从洛杉矶传来的消息却不是那么乐观:去芝加哥参加学术会议的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失踪了, 就在Juniper联系他的一天前。就算还有人在用她们的社交账号发送消息, 那多半也不是她们本人。   事实上,宫野志保本来是要先回到研究所的,但研究所的两位主要项目负责人——以利亚·莱西(助手)和弗里德·法默(老师)刚好在芝加哥参加学术会议,会议因为天气的影响延期, 他们还没回到洛杉矶的小镇, 于是宫野志保就先转道去芝加哥跟他们汇合。   基金会当然做了完善的保护措施, 从飞机到酒店到学术会议现场都有人保护, 按理来说不会出现任何问题;然而, 就在她们刚刚抵达的两个小时后,芝加哥遭遇了一场极端的恐怖袭击和绑架威胁事件, 整个城市都变得一片混乱,联络也变得非常困难, A.U.R.O总部发现这件事的时候迟了半步, 宫野志保和宫野明美居住的酒店被炸毁, 里面原本应该有基金会的工作人员, 可是在恢复信号、本应重新获得联系的时候,他们却全部失联了。   据FBI——是的, 这种程度的恐怖袭击当然归他们管——透露, 这场恐怖袭击的目标似乎就是当时的那场学术会议,受邀参加的科学家都多多少少遇到了危险, 有人到现在还在失踪,他们正在努力进行救援。   恐怖分子来势汹汹,好像完全不在乎现在已经是和平时代,他们抵达芝加哥的时候甚至对这一代的美国政府进行了激烈的抨击……不过这不是基金会关注的重点。后续调查显示,宫野志保和宫野明美可能一开始就是他们的主要目标之一,对方以强硬的手段直接突破了酒店的防卫系统,杀死了酒店里的所有目击者,并灭口了他们自己人(是的,调查结果显示确实如此),最终把宫野姐妹给绑走了。   赤井务武刚接到了Juniper的消息,还没离开格陵兰岛,就接到了基金会给他的紧急联络,当时他已经在登机了,只能先赶回日本;至于美国那边,基金会的主管薅掉了自己本来就快要掉光的头发,发誓说他肯定会把维兰德先生的儿子的父亲的外甥女找回来。   赤井务武:……   倒也不必把关系说得这么明确。   夜色沉沉,他沿着礁石的海岸继续走,又在找到终端的位置转了两圈,最终还是把目光放回到了礁石上。他搬开沉重的礁石,在下面看到了一条正在吐泡泡的银色小鱼。   好,Juniper变成鱼了,待会就这么回去对大儿子说。   不过他终究还是找到了Juniper留给他的讯息,一块红色的、看起来有点生锈的普通铁片,就跟那条银色的小鱼一起被困在礁石之间的缝隙里,静静地躺着。   位置很刁钻,鱼不会把自己困在这里。   赤井务武从水里捡起铁片,放走了小鱼,从反光的水面上看到了被倒映出来的自己的脸。他压低了帽子,将墨绿色的眼睛掩在帽檐下,在有其他人抵达这附近之前,就离开了这座满是礁石的危险海岸。   他知道,维兰德最不希望发生的情况已经发生了,所以Juniper才不给他留下任何明确的信息。   这本身就是一种信号,非常坚决的、果断的,不容许任何人插手和反驳的信号。   赤井务武都能想到Juniper想说的是什么了:保护其他人,我去干掉那个老东西,并且,解决掉一切隐患。   “一切。”   他低声自语。   他要去找秀一,以及秀一和Juniper的家人——两个在本地很有势力但是毕竟年轻、还没真正学会如何利用权力的警察。   ……   工藤家。   温暖的灯光从客厅外的窗帘里溢出来,靠近门口的时候还能闻到晚饭的香气。其他人已经放弃等待开始吃晚饭了,只有哈罗还在门外等它的主人,看到那道金发的身影时它高高兴兴地汪了一声,扑了上去。   降谷零刚从车上下来,就看到向自己飞扑而来的小狗,伸手接住了哈罗。   他回来得稍微有点晚了。下午,他先接了诸伏景光的电话,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说自己马上回去,先送风见和桐野回到公安部。风见坚持要回去写他的任务报告,并且说自己能回去,结果转头就差点撞到树上,最后他的上级降谷先生说行了,刚好顺路,我送你回去。   于是不想麻烦降谷先生的风见裕也就坐上了降谷先生的车,直到快到的时候,他还在想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他旁边的桐野就看着他,最后风见裕也缓缓收回了视线。   对不起,降谷先生,我到现在也不是什么稳重的人,果然我还是去动物园做兼职吧。   啊……但是降谷先生的车开得真稳啊,而且稳稳地踩在超速的边缘,压线的本事已经臻至化境,不愧是降谷先生。   就在风见裕也要去写报告的时候,要开车离开的降谷零忽然拽住了桐野明的手臂,皱起眉来。   好、好——接下来风见裕也才发现原来桐野受伤比他还要严重,甚至是直接被人捅了两刀,就差进ICU了,但桐野追人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说,不但没说自己受伤的事,还说自己身上的血是犯人的,现在也假装无事发生。   降谷零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他们两个。   风见裕也:……啊、啊对不起,降谷先生!我应该早点发现的!我这就带他去处理伤口!   桐野明:对不起。   降谷零:上车,我送你们去医院。   于是他拐了个弯把这两个人都丢进了医院,处理伤口的时候他没忍住把这两个不要命的人都教训了一顿,虽然事实上桐野和风见的年龄好像都比他大……但一个只会点头说降谷先生我错了,下次肯定会注意的,另一个就跟闷葫芦一样什么都不说,只有在被点名的时候才回答“我知道了”。   降谷零心情复杂地离开了医院,然后才想起来这两个人其实应该归警视厅公安部管,只是因为工作关系到现在都还在协助他。虽然从名义上来说他是这两个人的上级,但要用“管理”来说的话,还是应该让Hiro来——嗯,所以明天找Hiro再把他们两个教训一顿!   他开车到了工藤宅,发现哈罗在等他,其它人已经开始吃晚饭了。不过考虑到大家可能没吃早饭和午饭,他想质问的其实是“你们为什么现在才开始吃”。   一个个的都不注意健康。   可他还没说话,诸伏景光就喊他:“Zero,你明明是从咖啡厅回来,却什么都没吃对吧?”   降谷零:“……”   他在咖啡厅没有吃任何东西的原因是……降谷零捏住了手里的信封,抱着哈罗关上了身后的门,深吸一口气,对工藤家正在吃饭但气氛有些沉闷的几个人说:“我有很重要的情报要告诉你们。”   诸伏景光跟赤井秀一对视一眼,随后赤井秀一说:“刚好,我们也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没有被事先告知的工藤新一:什么?我又错过什么剧情了吗?   名侦探顶着一头睡乱的、甚至还没来得及揉回来的头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两边的表情都十分严肃,严肃到了像是在开联合国会议的地步,不,如果是那样的话,事情恐怕还没有到这个地步。   降谷零坐在了空出来的一把椅子上,又拉开另一把椅子,把哈罗放在上面,才说:“看来事情比我想的还要复杂。”   哈罗好像也察觉到了周围的沉重气氛,呜呜了两声就没有再叫,一头扎进了两只猫中间,两只猫被它挤开,蔫蔫地让了让位置,甚至没有打架。水无怜奈帮哈罗把准备好的狗狗晚饭端了过来,哈罗抖了抖耳朵,把晚饭推到了两只猫面前,汪呜了一声。   所有人都坐了回去,诸伏景光把之前的录音放拿出来,用非常平淡的语气对餐桌上的其他人说:“是很复杂,而且跟我怎么死的有关。”   半个小时后。   这段录音长到足够所有人吃完饭,赤井秀一甚至收拾了餐桌,并把碗给刷了。因为做饭的人是诸伏景光,所以他去刷碗,这很合理。   录音播放的时候所有人都没说话,餐桌上只有诸伏景光讲述的声音,以及赤井秀一偶尔跟他谈话的声音,录音播放到最后,只听到咔嚓一声,播放装置就彻底停止了运作。随后程序将这段录音彻底删除,再也不留痕迹。   当然,其实公安部的卷宗里有相应的档案,只是调取需要花一些时间,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所以诸伏景光才会用这种方式将往事叙述出来。   “所以……”   很久,降谷零按住自己的太阳穴,说这还真是一件大事啊,所以BOSS已经复活了,用的还是其他人的身份,而且他多半就在日本。   从刚才开始就彻底支棱起来的工藤新一撑着脸说,也不能完全确认组织的BOSS已经复活了吧,毕竟到现在为止这些都是景光哥和赤井哥的猜测而已。   降谷零叹气。   他把桐野带回来的那个信封扔到了桌子上,说,你们看吧,这是我今天拿到的东西,还有黑泽的手机。   打开信封的人是诸伏景光。   除了最上面那张写着“别乱搞什么动作,我的继承人”的纸条,还有六张照片。它们叠在一起,诸伏景光看到第一张的时候就几乎没了继续往下看的勇气。   他闭了闭眼,冷静地将这些照片摊开,放到了刚被赤井秀一擦干净的桌子上。   照片的背景大同小异,画面里的主角也是同一个人,就连主题都非常明确,明晃晃的血色异常扎眼。   也有能看到脸的两张照片,上面有涣散的墨绿色瞳孔,以及被血污沾染成暗红色的长发。   那是黑泽阵。毫无疑问。   “实验……不,只是单纯的折磨。”诸伏景光冷静的声音在会客厅里响起。   他总是可以做到很冷静,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除非他不想。但现在他只能冷静地来看这些东西。   “谁送来的?”   “在查了。”   降谷零也很冷静,但他进门之前先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想好了怎么跟Hiro说,不然不可能有这么稳定的心态。   黑泽他在格陵兰的时候什么事都没有,在美国的时候也很安全,被绑架也是自己人绑走的,可每次待在日本就会出事。事情进展到现在的地步,降谷零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说“要是他没有来日本就好了”这种话。   然后问问题的是工藤新一:“能确定是黑泽哥吗?”   降谷零还是在看诸伏景光,他担心诸伏景光的状态,但这种事他不可能不说。   他回答:“让技术部门分析了,照片是真的,如果‘复活’的人是乌丸莲耶,那他确实有报复黑泽和我们的理由。”   毕竟就是他们这群人搞没了乌丸集团,虽然就那件事的情况来看,乌丸集团也不过是……   降谷零想到这里,顿了顿,才说:“有件事我和Hiro还没有告知你们,去年黑泽离开日本前,我们得到了一条真假不明的情报,到现在都没能证实。这条情报的内容是:乌丸集团的‘那位先生’,跟ANI结社的‘那位先生’是同一个人。”   “……”   “这样一来有很多疑点就能得到解释,比如黑泽到底为什么会忽然被那个组织针对,他们的首领应该早就死亡却依然发出了命令,我还调查了这两个组织间有过摩擦的历史,发现他们撞上过很多次,却从来都没有变成过死斗。诸位,我们得做好准备了。”   做好什么准备?   降谷零没有直说,但其他人都已经知道了答案。   水无怜奈喃喃地说:“三个国际组织,接下来说不定还会有第四个、第五个……他把这个世界当成什么?”   “有了同样的背景支撑,有了经验,再做这些就会变得容易很多。建立第二、第三的组织不比第一个难,更何况它们可以相互扶持,唯一困难的就是他怎么分出精力经营这些东西。”赤井秀一的发言倒是非常美国,而且好像很有经验。   水无怜奈有点头疼地看过去,说:“赤井先生。”   赤井秀一耸耸肩,觉得基尔真是当主持人习惯了,对某些发言也太过敏感:“我可没有在暗示什么,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眼看着这两个美国间谍(起码是前美国间谍)快要就不存在的问题争论起来——虽然也不一定真的会吵,毕竟他们两个虽然认识但交流并不算多,于是在场的人里年纪最小的、刚刚整理好大堆新线索、在自己的脑海里做出推理的工藤新一站了起来,说:“现在我们基本能确定那位……乌丸莲耶已经复活了,对吧?”   降谷零指正道:“只是可能无限接近事实的猜测,不过我们最好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   谁也不想看到猜测成真,但一昧地否认和抗拒没有任何意义,他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人,而且他们没有更多可以依靠的人。   工藤新一用手撑着桌子,说:“那黑泽哥是我们中最了解乌丸莲耶的人,他一定是知道或者接近猜到乌丸莲耶现在使用的身份了,才会忽然消失的,从他开始调查就——”   “黑泽被抓的可能性不大。”诸伏景光忽然插话。   他刚才一直在沉默,就是在看那几张照片,此时他把照片扔回到桌子上,表情冷静到了极点。   雾蓝色的眼睛仿佛被冻结。   “距离他失踪到现在还不到36小时,黑泽是不喜欢被人威胁的人,就算对方他重视的人或者东西来威胁他,黑泽也不会被这么对待还能忍气吞声什么都不做——特别是还被拍下了照片。照片可能是真的,但上面的人未必是他。”   其中有两张照片上的银发少年甚至还算清醒,但是没有反抗,对黑泽阵来说这几乎不可能。   诸伏景光反复地看完这些照片里的细节,以理智到对自己也相当冷酷的态度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或许是一种安慰,但他在得出结论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真相是否如此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需要这个答案。   他把照片放回到信封里,既然多半不是真的,那就没有继续看的必要了。   他整理好了心绪,抬起头,继续说:“但工藤君说得对,黑泽可能掌握了某种关键线索,我们可以从他接触过的人开始排查。”   降谷零注意到好友如常的神色,稍微松了口气。Hiro能没事就好,他可不想在还没找到黑泽阵的时候就把Hiro也给搭进去。   他从桌子下面的抽屉里找到一个被放在这里的空本子,从工藤新一手里接过了钢笔,在上面写下了第一行字:怀疑对象。   降谷零回忆着刚才听到的录音,说:“除了BOSS还有其他人可能复活,就跟赤井刚才说的,他遇到了——话说帮你抓人的是FBI吧,你已经辞职了怎么还在日本跟他们一起行动——遇到了疑似前组织成员的人,最好先将这些人也纳入猜测的范围中。所以,我们怀疑的对象应该是……”   即使大家都清楚,还是要一一列出条件。   工藤新一先说:“性格和行为方式忽然改变、特别是明明有所改变却还要加以掩饰的人。”   水无怜奈谨慎地选择了用词:“对琴酒或者琴酒对其的态度比较奇怪、抑或前后有所变化的人……”   诸伏景光补充了一句:“根据我当时看到的资料,那种实验或者手术无论如何都需要一段时间,我们的目标应当是近期或者两年内有失联或住院经历的人。”   赤井秀一跟着点头,非常轻松地说:“苏格兰好像符合所有条件。”   诸伏景光:……?   调查第一天,苏格兰和莱伊打起来了,基尔试图劝架,银色子弹被小猫一样拎开了,波本在旁边看着,表情甚至很欣慰。   而此时,赤井务武刚刚确认堤无津川的那座别墅里没人,正在前往米花町2丁目21号B的路上。   ……   回山区的路上,黑泽阵拿到了一份【永生之塔】的“名单”。   没有明确架构的“组织”当然也不会有真正的名单,这上面只是BOSS用当年【C】先生的人脉整理出来的一份“朋友名单”。   倘若是那个快要死的老东西,或许还会考虑一下这些人的利用价值,毕竟那位先生用着不止一个身份,当然有办法联系上他以前的合作伙伴,从中攫取某些价值;但这位翻新版还带老年MOD的乌丸先生显然没有那个耐心,也不想继续扩大他的势力,他愉快地选择了落井下石斩草除根,甚至想创死所有人。   物理意义上的“创”,因为这些人已经死了或者马上就要死了。   黑泽阵走到山间小路的尽头,停下了脚步。   前方就是庄园的大门,走快一步的黑衣女人推开了门,别墅大厅里的场景映入眼帘。   门里已经是满地的血和已经变成碎块的尸体,血水浸透了沙发和地毯,滚落在地的头颅还挂着死不瞑目的表情。是那份名单上的两个人。   这里是乌丸在郊区山上的庄园,黑泽阵刚刚回来,而死在里面的这两个人……估计是被乌丸以商业合作的名义邀请来的。   或许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惨死的原因是有个合作人死而复生,变成了19世纪末的一个铁路公司登记员,这人年轻的时候不但没钱还相当敌视有钱人,啪的一下就拍脑壳决定把这些去年趁他明面上死亡的时候对他和他的组织落井下石的人全部弄死。   很难判断一年前那位先生临死前是否已经料到了年轻的自己的想法,又或者自己死后会发生的事,但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只能说【永生之塔】的人死得不冤。   唯一的问题是……他们本不应该死在这里。   “抱歉,我们马上就打扫干净。”   一直在门口等待的管家恭敬地说。但很显然,管家一直等到黑泽阵回来才开始清扫地面,这个场面就是做出来给他看的。   黑泽阵只是刚开门的时候脚步顿了顿,然后就往里走,根本没有给予那堆尸体半点目光的想法。他本来就没有多余的同情心,更何况这些人也确实跟他有仇——至于尸体往哪扔、失踪的人怎么办、警察会不会找来,就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了。   他随手把名单扔给了跟着他的黑衣女人,对方在那份名单上划了两道,又划掉了两个名字。   上面的名字已经所剩无几。   事实证明号称永远不会消失的【永生之塔】也有被杀尽的时候,就算他们像荒郊的野草,割了一茬还有一茬,但旧东京塔的事件里他威胁过一波,那个老法官出卖过一波,然后【B】先生拉人下水买一送十了一大波,【F】先生的死带走了一波,接下来各国情报机构(特别是美国)不得不对这个关系网展开调查,伦敦的游轮拍卖会死了一船,夏威夷的事吓跑了一群,接下来是非洲有个拍卖会的惨剧,然后现在复活的【C】先生开始报仇了……都已经到了这种程度,有些草也该学会不去长在不该长的地方了。   追求长生不老?   他看BOSS现在这样也不像是做到了【长生不老】,不然也不至于盯着他……至于那个人一定要看着他、什么都不做却非把他留在这里的理由,黑泽阵倒是很清楚。   黑泽阵走到了那间卧室的门口,跟着的两个人就很识趣地停下了脚步,没有继续跟上来。   “黑泽先生,您……”   “困了,别打扰我。”   他走进去,反手关上门,就这么靠着门沉默了很久。卧室里当然被打扫过,窗帘是拉上的,里面一片昏暗,只有床边开着仿照旧式油灯外观制造的电灯。   房间里的陈设已经跟早上完全不同,地毯也被换了一遍,但品位跟黑泽阵有那么一点不太一样。   算了,应该说那位先生的品位一向很烂。   黑泽阵懒得吐槽年轻BOSS比老的那个更差的审美了,这个人唯一品位不错的地方是在用人方面,总是能从人群里精准地找出能干的卧底,这群卧底能干确实是能干,但卧底也真的是卧底。   虽然有点夸大其词,可组织里的大多数亡命之徒其实都是走投无路才混迹在这个黑暗世界里的,好用人手的“出货率”很低,而政府部门的卧底就不一样了,精挑细选,一来一个准,不是后勤骨干就是代号成员,实在不行还能做地区管理,再加上他们都经受过严格的伪装训练,被那位先生看上是迟早的事。   如果不是组织有相当成熟先进的反间谍技术和经验,以及一大群从几十年前就开始追随那位先生的元老,乌丸集团多半是要变成小型联合国的。而且组织在杀卧底这块的方针一向是随便错杀不能放过,就算代号成员也杀得极其果断:什么,你干掉了队友,还举报队友是卧底?那连你也一起干掉好了,省得调查还要费事。   就算暂时没发现,还能白嫖卧底的劳动力呢。说起来,他也是……   黑泽阵没去碰那张床,就倚在门上,听着外面近似于无的声音,在一片昏暗的环境里浅眠。   呼吸声,心跳声,窗外很轻的风声。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外面走过的声音,金属碰撞,转眼间就是一场湿淋淋的暴雨。那场雨越下越大,将整个视野遮蔽,最终城市也没入漆黑的深海。   啪嗒,啪嗒,啪嗒。   他踩着石头做的古老旋梯往下走,下方是深黑色的水面,他踏入那片深水,继续向下,直到被水面整个吞没。明明雨是暖的,他却感受到了久违的刺骨的寒意。旋梯下是一座城堡,一座倒悬在空中的城堡,他就站在断裂的楼梯间往下看去,挪威的冰海从城堡外的天空一直延伸到他脚下,纯白的裂隙正在天空中生长。   然后,开始坍塌。   连带着整座城堡一起坍塌,破碎,变成分辨不出颜色来的碎块。他继续往下走,就在即将踏出去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骤然黑了下来。   一只灰绿色的巨大瞳孔,就出现在他的脚下。   它正在注视着他。   他也在注视着它。   ……   他忽然惊醒。   整个浅眠的过程并不长,可以说他几乎就没有真正睡着,他闭上眼睛想再休息一会儿,可梦里最后的画面还是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黑泽阵放弃继续睡了。   他捡回扔在地上的手机,看到半个小时前收到的两封邮件,是照片,和地址。   一部分在加拿大,另一部分在日本,都是零碎尸体的照片,上面还贴心地标好了死者的名字。   连续看到类似的场景,让黑泽阵觉得一阵反胃。幸好他本来也就没吃东西,现在根本吐不出什么来,也不会有钥匙……那把钥匙。   他想到那把钥匙,虽然说过要把西泽尔的钥匙给降谷零,但它其实作为亚莉克希亚的遗物,被贝尔摩德收起来了,说是万一能找到它能打开的东西呢。现在贝尔摩德失踪,钥匙也没人知道在哪。   他把手机扔到了地上。   屏幕很快就熄灭了。   黑泽阵站起来,推开门,发现白天那个黑衣女人不在这里,还行,原来不是什么机器人。在的是之前迎接他的庄园管家。   他往外走,从管家身边经过的时候,听到了很低的问话声:“您要出去散步吗?”   黑泽阵顿住脚步看他,没说话。   “先生说如果您醒了,请您去个地方。”   “在哪?”   在门外等候的管家说了一个地址,黑泽阵没听过,但听名字就知道不是餐厅或者什么适合见面的地方,多半又是请他去看看所谓的复仇场面。   他干脆地说不去,也没管这个人有什么反应,就继续往外走。   从大厅离开的时候,他还依稀能闻到血的味道。早就打扫干净了,这不过是错觉和幻觉。   街道。   今晚比起其它的时候,似乎变得更冷了一点。各种意义上的冷——风很大,温度很凉,街上没什么人,也没有枪声和警笛声,就连平时应该开门的店铺也关了几家,只有24小时便利店的灯依旧在街道尽头拉出长长的一道光。   他出门,普普通通地散步,遇到了两个认识的警察。高木涉还记得他失踪的事呢,冲上来就说阵哥你没事吗,最近几天都没见到你,大家都很担心。   黑泽阵看到那双真挚的眼睛,又看到跟在一边的佐藤美和子,反应过来这两个人是在约会,而且约会的过程中可能遇到了某些案件。这在米花町是很正常的事。   如果在平时,他会跟高木说两句,说不定还能顺手帮个忙,但现在跟他太熟可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他只看了高木一眼,就说:“我们不熟。”   然后他绕过那两个人,就往街道的另一侧走去,好像跟那两个人确实不怎么认识。   高木涉眨了眨眼,看向佐藤美和子,佐藤美和子轻松地说你家哥哥肯定是有什么事啦……她这么说的时候,警惕地注意了周围的环境,脸上的表情远没有语气那么轻松。   她知道降谷零在找人。她也知道那个少年其实并不是什么普通人。只有高木这个笨蛋,明明也知道这些却完全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啊!   “佐藤?佐藤前辈?”   “我是在想,”佐藤美和子往黑泽阵离开的方向看去,“今晚那个连环杀人犯可能就在这片区域,真要让他一个人在街上走吗?要不然还是跟上去?”   高木涉也反应过来:“啊!对啊!阵哥他……我先打电话通知阵哥家里的人!把找到人的事告诉他们!”   就是因为那个丧心病狂的连环杀人分尸案,今晚的街道才几乎没人,他们两个原本的约会计划也泡了汤。刚才碰到阵哥,高木涉下意识地觉得阵哥无所不能,完全没担心过这个人的安全——完全没有!   他火速给安室先生打电话。   诶、为什么要给安室先生而不是当时到学校找人的赤井先生和名侦探工藤新一打电话?因为工藤新一还在上学,这个时间肯定睡了,而赤井先生跟他完全不熟,但安室先生肯定还是在上班的!   降谷零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外面。   他就在附近不远处,也在调查这个连环杀人案相关的事,期间有个BOSS转生的怀疑目标忽然失踪了,他决定到对方的家里看看,此时刚准备离开。   听高木涉说看到了很像是黑泽阵——或者说就是,高木涉说得很肯定,佐藤补充说哪里不太对劲——的人,降谷零挂断电话就往那片街区去,一路上把油门踩到底,风驰电掣般消失在街道尽头。   交通课的人半夜执勤看到他的车,因为认识车也知道他是谁,扯了扯嘴角还是按本职工作的要求给他写了罚单,准备明天直接转交给公安。   近了。   就快到了。   夜幕在他面前揭开,紫灰色的眼睛里有着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紧张,以及从始至终都在的急切心情。他到了高木和佐藤跟丢人的小巷前,跳下车,越过河道,还没来得及环顾四周,就听到了不远处的打斗声。   降谷零循着声音的方向跑去,目光瞄到一家酒吧半掩的门,他冲上去推开门,却在进入的一瞬间就被里面的人反手攻击,他在黑暗的环境里跟对方过了几招,才摸到一把湿漉漉的长发。   不,应该是血淋淋的长发。   浅淡的月光从门口照进来,降谷零终于看清了酒吧里的情况:东倒西歪的桌椅,散落满地的尸体碎块,在他开门的瞬间被硬生生砸进吧台里的陌生男人,以及两日不见的黑泽阵。   降谷零的手还按着黑泽阵腹部的伤口,一道纵深的伤深入腹腔,他的手指有两根按在伤口内部,几乎能摸到柔软的内脏。   但那伤口正在缓慢愈合。   以虽然缓慢,但肉眼能看到的速度……自主愈合。还有黑泽阵身上的其它伤口,在降谷零看着他、还没从喉咙里说出半个字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   “黑泽,你受伤——”   “跑!”   黑泽阵看清降谷零的脸,只来得及说出这个字,整个酒吧就发生了爆炸。爆炸声让人瞬间失聪,不管是零碎的尸体、倒在地上的人,还是那扇被打开的门,都在一片火光里被炸得粉碎。   他只来得及护住降谷零,撞开酒吧的玻璃,一头撞进外面漆黑的深水里。   锋利的碎片扎进后背,河水吞没了两个人的身影。月光隔着深水呈现出幽幽的绿,黑泽阵在沉入河底的一瞬往上方看去,看到的是模糊的暗绿缺月,仿佛一只正盯着他看的眼睛。   ……   黑泽阵失踪第36小时,降谷零失联。 第269章 腐烂的永生花   失控了。   黑泽阵能感受到自己身上的伤口正在恢复, 在爆炸中变得血肉模糊的背后和肢体正在一点点变回原本的模样,但这不是因为λ-AP13,也不是因为其它什么药物, 他这几天都没受过伤。当他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 已经是在酒吧里跟人战斗,看到自己的伤口复原了。   手臂恢复知觉后, 他将嵌在身体里的玻璃碎片拔了出来。血肉飞快生长确实带来了比受伤更难忍受的痛苦, 但黑泽阵已经习惯,他还趁身体还在恢复的时候撕掉了自己的胃,然后是整套消化系统,等待新生的组织慢慢地长出来。   这花不了多少时间, 重要的是他不觉得自己这两天里吃的东西没有问题。   他不赌。   几分钟后, 黑泽阵在河的下游将降谷零拖出了水面, 降谷先生跟他不一样, 正面遭遇这种程度的爆炸99.99%是会死的, 唯一的那点生还可能是重伤住院,只能说幸好黑泽阵刚好也在那间酒吧。   他轻轻把人放在河滩上, 检查了一圈发现降谷先生还算完好,只有一侧的身体受伤稍微严重一点——当然不可能一点伤都没有, 毕竟在近距离爆炸中生还这种事, 没人能做到真正毫发无伤。   黑泽阵撩开降谷零的金发, 低声问:“你做了什么把他逼急了?”   没有回答。   降谷先生现在是昏迷状态, 醒来还需要一段时间。黑泽阵戳了戳降谷零的脑袋,随后靠在了河边的灌木上, 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降谷零说话:“你们查得太快了, 要是那个老东西警惕起来,我就得提前动手了。”   酒吧里的尸体、袭击者和炸弹都是预先准备好的。   从黑泽阵进入酒吧时看到的那些堆砌好的零碎尸块看, 这个陷阱大概率是BOSS布置的,但那位年轻的BOSS绝不可能是想炸死琴酒,黑泽阵当时只是路过。   准确来说,他是在散步的时候闻到空气里的血味,猜到是不知道哪来的犯人在煞风景,又想到那两个警察可能被打断的约会,就顺路去看看了。   结果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了意料之外的场面,还遭到了隐藏在门后的人的袭击,黑泽阵刚解决掉对方,就看到了门外来的降谷零,此时炸弹被引爆……不,应该说是有人看到降谷零进去,炸弹才被引爆的。   这就是为降谷零准备的陷阱。而且动手的人不认识黑泽阵。   黑泽阵知道,年轻的BOSS对隐藏自己身份的这件事也相当重视,起码没到设下陷阱随机杀人的地步,考虑到可能发现那间酒吧的人还有路过的普通警察和侦探,BOSS应该用某种方式将降谷零引到了那片街区——这本应是个完美的陷阱,那种程度的爆炸就连线索也能一并消除,只是没人想到黑泽阵也刚好在那里。   不过BOSS也知道黑泽阵的位置,或许正是利用了这点才将降谷零引到附近的,而年轻的BOSS要杀死降谷零的原因……八成是忽然被踩到尾巴了。至于怎么踩的,黑泽阵完全不知道,这就要问降谷零了。   黑泽阵又戳了戳降谷零的脸,躺在他腿上的金发青年还是没醒,脸上的血污被擦干净,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   黑泽阵先检查了身上还有没有定位装置,又在河边找了一圈,没找到降谷零的手机,最后他往河里扫了一眼,知道不能继续留下去了,就干脆扛着人往远离河岸的山道走去。   站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降谷零一直抓着他的一把头发,拽了一下还拽不出来。   “降谷零。”   如果降谷先生醒着,就能听出来,黑泽阵的声音里除了压抑的不满,还有一丝纵容。   ……   4月7日,晚23:15。   诸伏景光带人赶到的时候,整个酒吧以及周边的区域已经全部变成了爆炸后的废墟。当时风见裕也在附近,说是看到酒吧外有可疑的人,追上去后差点在爆炸的范围里受伤,幸好被赶来的高木和佐藤救下了。   但降谷零失踪了。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酒吧里没能发现他的尸体,唯一的一具焦尸不管怎么看都不属于降谷零,至于地上焦黑的肉块,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更不可能了。   可有黑泽阵、贝尔摩德和夏目渚的失踪在前,降谷零的失联就好像一个更为可怕的征兆。   诸伏景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Zero和黑泽都不在,莱伊跟他们的行事风格本来就不是一条路上的,工藤君还小,现在能指挥调度的人只有他自己了。他要冷静,他必须冷静,他是这些人的主心骨。   “诸伏先生,我们……”   “先逮住那边的记者,让他别乱写;爆炸刚结束不久,从爆炸中生还的人不可能离开太远,你们去附近找线索,鉴识科的人来了吗?风见去调查道路监控,还有高木君和佐藤,能告知我大致的情况吗?”   同事的话还没说完,诸伏景光就已经做了安排,现场除了警视厅的同事其实也有公安的人,但这些人都没有对他的指挥表示异议。   高木涉和佐藤美和子对他身份并不了解,只知道是黑泽阵的朋友、应该是警察的程度,但“降谷先生的同事、风见先生的上级”已经是一个很好用的标签。   没人打算在这种时候浪费时间,高木涉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就开始讲述今晚发生的情况:“今晚19:20,警视厅接到了一起报案,新见町居民区有户独栋住宅里传出血腥味,邻居敲门没有回应,从窗外发现里面都是血迹,报警后一课的白鸟警官赶到,发现这栋住宅里都是尸体碎块,按照各种器官和组织摆放好,门口还有明显的脚印。经确认,这是大森国际会社社长的家,死者为大森社长和他的儿子。”   白鸟到的时候犯人已经逃离,不过从监控录像里还能追踪到犯人的踪迹,于是一课的几位警察对案发现场展开调查,白鸟警官则跟另外一位同事追了上去。   可他们还没追到,在今晚20:04,警视厅就接到了另一起报案,在距离第一起案件有半个小时车程的下野町,又发生了一起几乎一模一样的案件,受害者是两名流浪汉,他们的尸体同样被分解,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了地铁站外的角落。   报案人刚从地铁上下来,夜班下班,昏昏欲睡的时候看到这样的场面,被吓坏了,还是地铁站的工作人员看到他跌坐在出口,出来查看,随后报了警。   从地铁站附近的监控看,犯人是在地铁站外犯罪,并用手提箱将尸体带到里面来的;对方戴着帽子和口罩,从身形判断是男性,摆放尸体的时候非常轻松,卡在下一班地铁到站前刚刚离开。   搜查一课的警惕瞬间就攀升到了顶峰。   今晚21:45和22:10,警视厅再次接到了两起报案,案发现场的情况与前两次几乎没有区别。从尸体血肉的氧化程度看,犯人几乎都在整点前后作案,并且每个小时都会进行一次作案,在21:45报案的疑似对“没人发现尸体”这点感到烦躁的凶手本人。   搜查一课的长官连夜召集人员、紧急开会,将此案确立为特大连环杀人案,因为凶手完全没有停止犯案的迹象,他们必须尽一切力量、用最快的速度阻止杀人案继续发生,将这个穷凶极恶、所作所为令人发指的罪犯捉拿归案!   除此之外,有两起案件发生的时候,警方还未赶到,新闻记者和路过的居民就已经将消息传播了出去,就算事后要求将这些删除,这件事也完全瞒不住了。警视厅立刻发出连环杀人犯正在活动的警告,用新闻轮播的方式提醒居民注意安全,就连正在放动画的东京电视台也给这件事分了一个动画下方的滚动警示条。   22:30,警视厅接到了自称名侦探工藤新一的人的电话,虽然电话里的人用的是奇怪的关西腔,但他推断出了犯人可能犯案的下一个区域,并给出了相关的推理证据。   跟工藤新一熟悉的目暮警官特地给工藤新一打电话确认,工藤新一回复说“那是我召唤的漆黑替身”!   确认当前的情况和推理的具体思路后,警方在这片街区附近搜索,高木和佐藤因为就在附近,也接到了相关的通知。接下来他们意外遇到了正在散步的黑泽阵,又通知了安室先生,但分头寻找的时候他们听到了爆炸声,而且就来自于安室先生所在的方向,接下来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等等,你们遇到了谁?”   诸伏景光听到高木涉说到黑泽阵,先是一愣,然后才问。   高木涉说就是阵哥啦,我给安室先生打电话,然后就出事了,没来得及给其他人打电话——对了,地震那时候我们不是还走在一起吗?其实我跟阵哥很熟!前几天他失踪了,我还跟工藤君找了很久,没想到今晚能在这里碰到他……虽然感觉有点奇怪……   他还没说完,诸伏景光就抬了抬手,让高木涉先别说了。   雾蓝色的眼睛里倒映出最后一丝火光,诸伏景光看着爆炸过后的酒吧,以及正在扑灭余火的消防人员,冷静地说:“Zero是今晚21时14分离开的,当时他说有疑似黑泽的线索,跟桐野一起出门,这条线索应该就是今晚的连环杀人案,当时有目击者称在案发现场附近看到了穿黑风衣的矮个子银发身影。”   不管怎么听都是黑泽的特征,所以Zero才会执意出去,但现在的情况单独出去太过危险,所以降谷零其实是跟赤井秀一一起出去的。据赤井秀一说,他买个饮料的功夫,降谷零接了个电话就跑,他回头的时候人已经没了,再然后就是听到了爆炸声。   风见裕也匆匆回来。   “景光、啊,诸伏,我让技术部调取了附近的监控录像,发现在爆炸前几分钟,附近几个路口的道路监控刚刚被人为损坏了……不过我对比了之前的录像,我刚才没追到的可疑人员跟之前怀疑的凶手形象并不一致。”   他一边说一边注意诸伏景光的表情,刚才虽然是在公共场合,但诸伏景光一直叫他小裕,这次忽然叫了他的姓氏,不管怎么看诸伏景光的情绪都有点危险了。   诸伏景光轻轻呼了口气,说:“意料之中。”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这是个陷阱,不管Zero还是我们都被幕后黑手打乱了节奏,对方就是要将我们吸引到这个地方来,才会以如此紧迫的节奏作案,为的就是让我们没有时间去犹豫和思考,最终落入到他的陷阱里去。   虽然对莱伊那家伙没追上Zero有点不爽,但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算在莱伊头上。而且如果当时莱伊也在酒吧里的话,那现在失踪的可能就是两个人,到时候诸伏景光就真的可以算是“孤立无援”了——侦探太小,他跟水无怜奈没那么熟,而伏特加又有自己的行为逻辑,到时候就是他率领公安跟对方对抗。   “不用那么担心,你们公安的警察刚才在河滩上发现了有人滚落的痕迹和大量血迹,降谷君应该在爆炸发生的时候逃了出去,现在大概在河的下游。他们已经采集血样做检测和沿着河流找人了。”   赤井秀一的声音适时响起,这人刚从斜对面的便利店走来。   便利店的招牌在酒吧爆炸的时候被震落了,他刚才去打听了一点情报,一直在店里的老板(店太小了,整个店只有老板)提供了消息,说刚才有个可疑的少女在他的店里买东西,挑了很久,最后什么都没买就出去了,而就在那个少女出去后的几秒里,对面酒吧的爆炸就发生了。   赤井秀一问完老板,买了两盒烟和一瓶热饮料,又查看了他店里的监控。在道路监控失效的情况下,店铺的监控系统总能提供一些帮助。   诸伏景光低声回答:“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他会没事。”   赤井秀一就笑笑。他觉得苏格兰还是很需要这句话的,特别是由他说出来。   他给诸伏景光递了一瓶热饮料,就是刚才顺手从便利店买的那瓶。   诸伏景光接过去,自言自语:“所以,Zero是用什么方式确定了案发现场,设下这个陷阱的人又是……”   是谁?   总不能是复活的BOSS吧。   虽然很清楚这就是最有可能的选项,但诸伏景光还是下意识地不希望那个人真的复活,毕竟Zero是继承了组织又在乌丸莲耶死后短短三个月里就摧毁了组织的人,成为乌丸莲耶记恨的头号目标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深呼吸,没有把这些猜测直接说出口,毕竟在场大多数人都对这些一无所知。诸伏景光跟其他人交代了两句,就走向河滩的方向。   公安的同事正在打捞河里的东西,他们检测到了信号,在这里找到了在爆炸中损毁的手机。从手机被破坏的程度来看,如果手机的主人当时没把它扔出去,多半会受重伤。   诸伏景光低头看着那部属于降谷零的手机,忽然问赤井秀一:“便利店的监控里没有什么线索吗?”   “唔……”赤井秀一知道诸伏景光不会就一个问题毫无理由地问第二遍。   诸伏景光忽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赤井秀一看:“你在隐瞒什么?到这种时候了,你还想对我隐瞒什么线索?!”   他看起来就快要崩溃了。   赤井秀一想。   可苏格兰依旧是冷静的,过去的二十年人生要求他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保持冷静,但总会有某个时刻,苏格兰的冷静被彻底打破,露出里面的内容物的时候……不管那下面的苏格兰是什么样的,赤井秀一都不想看到。   他罕见地有点迟疑,说:“其实这件事……”   “告诉我。”诸伏景光一字一顿地说。   于是赤井秀一无奈地抬手,说好吧好吧,我告诉你,但是我想暂时隐瞒也是有理由的。   至于有什么理由,那是只要看到就能理解的事。   赤井秀一拿出手机,相册里有翻拍的监控录像的画面,他把手机放到诸伏景光面前,意思是你自己看。   诸伏景光翻开赤井秀一的手机相册,前面都是几张疑似制造爆炸的嫌疑人的图片,嫌疑人身材矮小、穿着雨衣,确实跟之前的凶手画像不同。他继续往下翻,看到某个画面的时候,他的手忽然停住。   从便利店的监控录像可以看到酒吧门的一角,而在那个画面里,正在酒吧里跟降谷零打斗的人……是半身血污、银发也被染红的黑衣少年。   “我记得高木君刚才有提到过,他遇到琴酒的时候,琴酒说,跟他不熟?”赤井秀一把手机从彻底怔住的诸伏景光手里拿回来,缓缓道。   或许,更坏的情况已经发生了。   ……   夜间23:20。   空旷黑暗的空间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黑发的青年躲在床下瑟瑟发抖,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脏上,还带着湿淋淋的水声。   血味!他闻到了血的味道!   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涌动,紧紧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不要过来!   他的内心发出尖叫,可那个脚步声的主人依旧在向这个方向接近,无边的恐怖向他袭来!   他往后缩去,猛地撞上了黑暗中的墙角,恐惧在最后的几秒里无限放大,直到那个人在他躲着的床边停下脚步、一双靴子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时候,他惊恐地睁大眼睛,就要尖叫出声——   “爱尔兰,你在干什么?我不是让你调查东京的那几家医院吗?”   黑泽阵掀开床单,看到床下抱着电脑瑟瑟发抖的夏目渚,他家最蠢的那个小孩好像已经被吓傻了,就呆呆地坐在床下,双眼无神地看着他,仿佛被人敲傻了一样。   可黑泽阵环顾四周,怎么也想不出是什么把夏目渚吓成这样的,而且如果有这种东西,夏目渚还能完好无损就很奇怪。   “夏目……”   “爹!”   夏目渚终于回过来,跳起来就扑向了黑泽阵——他的头撞到了床底,但是没关系,他依旧坚强地爬出来,抱住了黑泽阵的腿,说爹,太吓人了,真的太吓人了,我真的快要被吓死了!   黑泽阵把一包泡面拍到夏目渚头上压压惊,说嗯,所以是什么吓到你了,跟我说,我去把它解决掉。   夏目渚:。   很久,他说是水里的那些东西,真的很可怕;黑泽阵说可以,我待会就去把它们宰了。   然后黑泽阵真的去了。   夏目渚远远看着黑泽阵离开的背影,想,虽然他不认识水里的那些怪鱼,但是他可以为它们上个香。   然后他将视线放回到被黑泽阵扛回来的昏迷的金发男人上。   嗯,看起来是大老板呢!   而且是昏迷的、衣服不太完整支离破碎的、身上还湿漉漉好像在水里泡过的大老板呢!   虽然波本先生看起来像是被绑架了,但既然绑架犯是琴酒的话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没问题个鬼啊!爹,你在干什么,你怎么把公安的那位先生、政治界的幕后黑手、威名赫赫的东京教父给绑架来了啊!   而且你自己换了衣服怎么不给波本先生也换一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走水路来的!   “琴酒,他是……”   “交给你照顾了。BOSS要杀他,我不能确定周围有没有BOSS的人,就先把他带回来了。”   黑泽阵刚把不远处水里的“鱼”给教育了一遍,回来的时候听到夏目渚的问题,就随意地回答。   夏目渚缓慢地眨了眨眼:“哪来的BOSS这么不长眼要杀我们的东京教父波本先生?”   “组织的。复活了。”   “……”   “你那是什么表情?不就是BOSS复活了吗,放心,那个老东西根本不记得你。”   黑泽阵搓了一把夏目渚的脑袋,发现爱尔兰表现得更呆了,甚至抱着脑袋开始怀疑人生。   夏目渚:什么,所以我看到的那份资料是真的,所以BOSS复活了,所以BOSS正在追杀我们,而且大老板已经中招了!(不可名状的爱尔兰尖叫)   黑泽阵回来的时候没来得及给降谷零买药,加尔纳恰留下的东西又几乎都被警察带走了,他蹲下来试了试降谷零的额头,幸好降谷零暂时还没有发烧,不过也不排除待会就烧起来的可能。   他站起来,把原本穿的衣服丢在床上,然后对夏目渚说:我要走了,如果他发烧你就看着点,实在不行就带他出去找警察,但最好跟他们说没见过我。   夏目渚看着他要走,没来由地从心底生出一种恐慌的情绪,他蹭的一下站起来,抓住黑泽阵的衣服,语气不安地问:“等等,琴酒,你要去哪?”   “去见BOSS。”   “啊?但、但是——”   “放心,他不会轻易怀疑我的。而且如果我现在快死了,他会比我还急。”   黑泽阵缓慢而不容置疑地掰开夏目渚的手,看到年轻人茫然无措的神色,他又拍了拍夏目渚的脑袋。   太敏锐不是什么好事,也不是把自己关在家里就能解决所有问题,稻草酒的儿子。   黑泽阵要走,看到降谷零,又说:“对了,既然降谷先生在,你帮我问问他能不能制造出无信号的环境,要是上一个条件没达成的话,不这样我不好动手。”   “什么条件?动什么手?”   “宰了BOSS。”   黑泽阵只回答了问题的后半部分。他的语气跟刚才对夏目渚说宰了那些“鱼”的时候一模一样,就好像这也是随口说的一句话。   但这只能是认真的。   夏目渚想,他已经缓过来了,既然是琴酒,那琴酒干什么都是合理的,相信琴酒!   他说好的,我会问波本大人的,具体的范围呢,要在哪里制造这种环境?   ——别说波本啦,这种事其实他也可以做到,哈哈,为什么爹不来找他帮忙呢?   黑泽阵:“整个东京。”   夏目渚:“……”   黑泽阵:“对了,还有几颗卫星,就算切断了信号,BOSS也有其它的信息渠道,最好能一起解决了。”   夏目渚:“不是,爹,这……”   波本老板真的会同意吗?那可是整个东京!整个东京啊!制造这种事故跟恐怖袭击已经差不多了吧!   黑泽阵点点头,平淡地说:“BOSS掌握了复活的技术,也有自己还能复活的倚仗,如果我要杀死他,他一定会在当时或者之后做什么来报复我。就算他死了,也有一批忠犬会继续执行他的命令,等待他再次复活,所以我担心的是你们这帮废……普通人的安全。”   毕竟他没法确定到时候BOSS人会在哪,如果能让整个东京没信号就再好不过了。   现代传递讯息太依赖于通讯,就算是用夜空中的烟花来传递情报,烟花的开关还得找个经典款的老型号手机才能有仪式感,BOSS虽然是19世纪末的人,但那位先生未来的记忆给了“扮演”和“谋划”的能力,这人大概率也会很习惯方便快捷的现代科技吧。   毕竟黑泽阵完全看不出对方有任何一点不适应现代生活的模样,乌丸莲耶将人格确定为年轻的自己,就算是因为遇到了一些问题……也肯定提前做好了周全的准备。   以及,关于为什么是“年轻的乌丸”这件事,黑泽阵有个猜测,一个暂时还不能完全肯定的猜测。   “或者你们自己想办法缩小范围,我要走了。再见。”   黑泽阵转身离去。   夏目渚这次没说话,就愣愣地看着那个银发的背影。他记得,琴酒以前,从来不会说再见的。   ……   夜间23:40。   工藤宅里的气氛压抑且沉闷。   降谷零被确认失踪,到现在都没有任何线索,警方依旧在沿着河流寻找,可到目前为止都希望渺茫。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他应该会没事,但——万一他被复活的BOSS带走了呢?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他已经是这几天里失联的第四个人了。   而且,此时此刻更让人在意的还是酒吧对面的便利店所显示出来的画面,出现在那里的黑泽阵。   “事情就是这样。”   几分钟前,远在案发现场的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给留在工藤宅里的工藤新一、水无怜奈和阿笠博士发来了视频通讯,以及这张照片。   诸伏景光将发生的事和他们的推测叙述了一遍,最后说他要继续找Zero的踪迹,短时间内不会回去,让其他人在工藤家注意安全。另外,以防万一,刚才服部平次给警视厅调查连环杀人案提供了不小的帮助,最好还是让他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于是现在,服部平次假扮成黑羽快斗的模样,正在往工藤宅的方向来……问就是他来找服部平次(工藤新一版)的。   诸伏景光在视频通话里继续说:“我想那位先生忽然对Zero动手,可能是因为我们的调查触及到了他的真实身份。昨天我们调查的时候调取了怀疑对象的户籍档案,他的档案可能就在其中,而且他可能已经知道自己的档案被人看过了。”   这次通话用的是阿笠博士的卫星网络,既然户籍系统里可能有BOSS的人,那通讯公司里难保不会一样,最好还是做得更谨慎一点。   “因为能快速查阅居民档案的只有公安或政府相关的工作人员,所以波本被盯上了吗……”水无怜奈低声说。   “也可能是因为公安确实有调查的动作,如果那个老不死的在公安还有安插内应,那他就知道我们在调查黑泽失踪和堤无津川监控的事,并顺着线索往外查。”诸伏景光应道。   工藤新一听到这里,若有所思地插话,问:“说起来,黑泽哥家旁边的邻居,好像是有新搬来的吧?有调查过对方的身份吗?”   回答他的是赤井秀一:“隔壁刚搬来的是一家三口,挪威人,几年前就搬到日本。这个家庭的父亲年初因为卷入爆炸事故住院三个月,刚刚出院并搬家,他也是我们的怀疑对象之一。”   虽然本身没什么特别可疑的,但住在附近、在琴酒刚回来的时候搬来就足够引起怀疑了。   水无怜奈插话说:“今晚他们一家参加了日卖电视台的亲子节目,是我从居民信息里抽选候补并临时通知他们的,我近距离观察过他们,从相处模式上来看,他们确实是一家人。”   “那其他人……”   “排除了几个选项,剩下的怀疑人员还有十一个。”   昨晚到今天上午,他们整理出了怀疑对象的名单,又从户籍系统和其他任何可能的方面收集情报,特别是黑泽阵接触过或者可能接触到的人。   但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没人知道黑泽阵平时在做什么,所有人加起来也拼不出这个人完整的一天。而在黑泽阵夜间散步的时候可能接触到的人,他们根本就无法清楚地列出来,更不用说调查了。   好在BOSS的反应反而给了他们线索,他们的调查已经踩到了BOSS的尾巴——也就是说,他们要找的目标,其实就在这被列出来的十一个名字中。   这份名单里的人可疑程度有大有小,有人不管怎么看都十分可疑,也有人……呃,虽然他在这份名单里,但所有人都会觉得他是嫌疑度最低的一个。   没错,说的就是天城老师。   去年腿受伤住院,但住院期间经常发表社交动态、关心学校和学生的安全,甚至多次询问小阵同学的情况,伤还没好就拄着拐杖到了学校,现在还在跟外国女朋友绝赞恋爱(被骗)中的好骗老师!   虽然可能性并不是零,但如果这个阳光灿烂的笨蛋是BOSS……那在场的卧底里就会有人觉得自己多年来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都喂了狗。   至于名单上的其他人,是个人可疑程度就比天城老师高,除了那家忽搬来的邻居外,还有附近一家娱乐会社的新任社长(女性,植物人两年忽然醒来)、叫做山东果子的首相候选人(因受到枪击退出了首相竞选,会在附近散步)、经常在堤无津川钓鱼的中年钓鱼客(一年前有住院历史,出院后才来堤无津川打窝)、从国外回来且曾经登门拜访的影视明星(因手术出国出院)、帝丹中学一年级B班的一名学生(女孩,地震时父母死亡,住院半年做心理调整)、黑泽上学那趟电车的一位常客(女性,自称刚出院没多久),以及几个很特殊的……   桐野明。   五十岚宽太。   Edelweiss。   桐野是被优先怀疑的对象,他不但经常因为任务跟着黑泽阵,也是住院前后性格发生明显变化的代表。虽然他根本没有掩饰,直接就从活泼的小警察变成了沉默寡言的自闭人士,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变化看,但调查小组不会因为这点就降低对他的怀疑。另外,桐野也是经常单独行动的,因为这半年来不怎么说话,同事们问他去了哪里,他也能简单地搪塞过去,不管怎么看都有些可疑……   虽然诸伏景光始终认为桐野是BOSS的可能性不大,因为桐野距离他们实在是太近了,如果是桐野做的,有明确的、方便获取情报的渠道,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不过今晚的行动桐野还是被排除在外,诸伏景光和降谷零有足够的理由来这么做——就在上午,桐野单独行动受伤,降谷零把他教训了一遍,晚上诸伏景光又委婉地跟桐野说了几句,最后不容置疑地把桐野留在医院养伤了。   至于五十岚宽太,或者说帝丹中学一年级B班的五十岚老师,于一年前因车祸住院,住院时间在两到三个月间。他原本是真行寺中学一年级C班的班主任兼英语老师,不过开学前就将职务转交给了冲矢昴老师。据说他出车祸前在做假面骑士,但古桥町并没有流传过他的传说,只有他的学生这么描述。对此,水无怜奈表示那应该是谦辞,或许这位老师是在做其他事,很少有人真的把假面骑士当做自己的名号吧?(PS:当时,所有人都看向了诸伏景光。)   这位老师是工藤新一要列进来的。虽然从各种迹象来看这位老师的性格都没有什么变化,但工藤新一对那句“早就不做假面骑士了”依旧耿耿于怀(赤井秀一在讨论情报的时候补充说明的)。名侦探说,喜欢假面骑士的人怎么会这么说呢,就算真的不做了,也应该说“只要有人需要的话,我随时都还能变身”之类的话吧!对此,美国人不是很理解日本人的假面骑士情怀,但当时降谷零表示他可以理解,就把这位老师放在了名单里。   而最后一位,Edel Weiss小姐,或者说天城老师的女朋友Edel,她被放在这里最主要的原因是黑泽阵在工藤新一和赤井秀一面前都表现出过不愿意见到这个人的明确态度,分别是在多罗碧加游乐园和音乐会上,而且黑泽阵还给出了“不要接近那个女人”的提示。这让她的可疑度瞬间飙升,但她本身又跟黑泽阵没有明面上的接触。   这位Edel小姐的身份来历也很值得怀疑,她穿着病号服出现在机场,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只知道她是从挪威坐飞机来的,但飞机的乘客名单里找不到她的信息;她精神有些问题,可能长期住院,并且受到过某种刺激,有着专业的医疗知识,但这些知识对现在的医学水平来说有些过时;她一定要在波洛咖啡厅打工,稍微有点笨手笨脚,偶尔会惹麻烦,但有一点,黑泽阵经常会去那间咖啡厅。   但是——   被怀疑的对象有很多,就算一个个排查、就算他们有足够的人手,可能也已经没有时间了。降谷零的失联给了他们足够的警示,他们需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出最有可能是BOSS转生的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在所有人都让自己的注意力从那张照片上挪开的时候,阿笠博士问:“所以,黑泽君是被威胁、诱导或者洗脑了,才会在案发现场跟降谷先生打起来的吗?”   没人说话。   所有人都在规避这个猜测。或者说,正因为都能猜到,所以谁都没有先开口。   最后,视频通讯里的诸伏景光说:“先做好最坏的准备吧,也许他已经变回了‘琴酒’。”   “但时间上完全不够吧!对人进行洗脑什么的——”工藤新一睁大眼睛。   诸伏景光摇摇头,看向了身边的赤井秀一,问:“他的意识跟其他人不同,短时间内就完成‘修改’是可能发生的,对吧,莱伊?”   赤井秀一沉默。   就在他要说什么的时候,工藤家的门被推开,从门口的方向传来了第六个人的声音:“关于这点,就让我来解释吧。”   深夜的米花町二丁目,戴着帽子的黑发男人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把……刚刚用来打开工藤宅大门的钥匙。 第270章 腐烂的永生花   来人正是赤井务武。   客厅里的三人都往大门的方向看去, 赤井务武已经反手关上门,往沙发的方向走来,但这里有个问题……   工藤新一震惊地问:“你为什么会有我家的钥匙啊?!”   降谷哥有他家的钥匙就算了, 是他给的;赤井哥有也没什么, 毕竟冲矢先生确实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景光哥有……降谷哥有那就是景光哥有,没什么区别。但你为什么会有啊?来历不明的据说是赤井哥父亲的更年期奇怪大叔!   赤井务武走到他面前, 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把那串钥匙放到他手里,工藤新一看到钥匙串上的挂坠,瞳孔一缩。   这是灰原的钥匙。灰原确实有一把工藤家的钥匙,事实上, 因为工藤夫妇常年不回来, 工藤新一又住到相对远的东大那边去了, 这个家里经常有不请自来的客人频繁造访……当然, 谁有工藤家的钥匙大家也都是清楚且默认的。   “志保和明美失踪了, 这是志保的钥匙,她临走前托我们的人代为保管。”赤井务武解释道。   除了在日本用的钥匙, 还有一部分研究思路和数据的原稿,因为还有可能用到又不好带出国外, 宫野志保就把这些东西交给A.U.R.O的下属基金会保管, 带着整理好的研究笔记和自己的脑子出发了。   得知她和宫野明美在芝加哥失去联系后, 赤井务武回到日本, 调查了她留下的东西,没找到什么线索, 但可以确定她们失踪的事跟日本的活动关联不大。调查后, 赤井务武将手稿和其它物品转移了位置,又把钥匙单独拿了出来。   工藤新一听到这句话, 猛地站了起来:“失踪……等等?!灰原和雅美小姐失踪了?什么时候的事?!”   “美国时间4月1日的下午,芝加哥恐袭事件,她和明美被卷入了这场袭击,现在下落不明。”   “但、但是直到昨天灰原还在给我回消息……”   “不是本人。”   赤井务武用一句话就堵回了工藤新一的所有问题,在场其他人的神情也变得更加严肃起来——虽然在赤井务武来之前,工藤宅里的气氛就已经足够严肃,就连两只长肥了的大猫也乖乖地趴在沙发下面,到现在都没有喵过一声。   毕竟去年就发生过类似的事件,虽然罪魁祸首就是眼前的人,但两件事的本质完全不同,而且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他们不难联想到拿着黑泽阵手机的人、被扮演的失踪者……还有在几天前的几乎同一时间里遭遇剧组事故的贝尔摩德。   虽然两起失踪事件一个发生在洛杉矶一个发生在芝加哥,但宫野志保和宫野明美的失踪也卡在了这个关键的时间点,很显然这两件事之间没有关联的概率几乎为零。   “灰原……雅美小姐……”   整个工藤家,还有(依旧没人帮忙把镜头转过去所以看不到赤井务武的)视频通讯里,都变得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工藤新一很低很低的自言自语。   黄色的大猫用肉垫踩着地面,悄悄到了工藤新一脚边,蹭了蹭他的腿,像是在安慰。   啪嗒。   阿笠博士给新来的男人端来了新的茶杯,赤井务武跟他道谢,两个人说了几句,是灰原哀在美国的情况。赤井务武说志保暂时没有危险,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对方绑架她们是另有所图,我们还有时间展开营救,某个机构(基金会)已经在行动了。   他们说的时候,其他人都在听,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没有人先开口说话,工藤新一重新把目光放到了他们整理的那份名单上,抿紧了唇。   到底是谁?   到底是哪只披着人皮的恶鬼,藏头露尾于人世间,将众人艰难铸就的平静打破,撕咬誊写在命运尾页上的结束宣言?到底是哪个包藏祸心的贼人,踩上献与自由的祭坛,偷走昨日的重逢,将祝愿与期许打碎在地?   到、底、是、谁!   一排排的名字就像是摆放在一起的纯白雕塑,不管再怎么观察都无法直接看到内部的结构,是黑是白又或者装了其它的东西根本无法分辨,要么用推理看透它们的心脏,要么——将其狠狠打碎!   寂静持续到警笛声在窗外响起,声音逐渐变小后,水无怜奈才打破了沉默:“赤井先生,请问您刚才说的您来解释,是什么意思?”   她对赤井务武的了解不多,仅限于这是MI6特工、赤井秀一的父亲、失踪近二十年后似乎跟某个未知机构有所合作,并在那座小镇“绑架”了琴酒这部分。   至于赤井家、琴酒和【A】先生那些说不清道不明且掺杂了大量「贝尔摩德友情提醒」和「赤井秀一自编剧本」的传闻,水无怜奈选择假装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她只是个路过的普通CIA(*去年就准备辞职但到现在没办完手续版)。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件事——或者说,我是目前唯一一个还清楚这件事的人。”   黑发的男人坐在了最后一张空着的沙发上,作为这里年龄最大的人,他的外表看起来意外显得年轻。阿笠博士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决定假装没有发现这件事。   赤井务武抬起手,把大儿子和诸伏景光所在的通讯平板转到了所有人都能看到、他们也能看到他的方向。   他先跟其他人确认,才点了根烟,开始讲述。   “你们认识的黑泽阵,琴酒,他真正的名字叫做Juniper,身份是国际调查机构A.U.R.O曙光联合的首领。四十年前,这个机构的前身出现了一场变故,分裂为了两部分,其中一部分的领导者为了将A.U.R.O的孪生兄弟消灭,建立了‘城堡’。   “那实质上是一所学校,用来培养作为间谍潜入孪生机构中的孩子,具体的细节我就不多赘述了,这属于A.U.R.O的机密事项,我只是这个机构之前的代理人。从那所学校里走出来的孩子都接受过一定程度的洗脑以保证对机构的忠诚,并以决心死亡为前提完成他们的使命,Juniper就是其中的一员。   “他的记忆和意识都是可以修改的,但需要特定的人、复杂的程序和他本人的认可。能做到这点的人已经死了,不过‘保护程序’还在,而且他本人的意志也足够坚定,也就是说,除非以破坏大脑的一部分为代价将他的思维和记忆全部清除、并在长时间的恢复中建立新的人格,没人能对他进行常规的‘洗脑’。”   维兰德已经死了。   赤井务武完全没有说这种事他也能办到的意思,搞得视频画面里的大儿子对他挑了挑眉毛,不过幸好没人注意到这点细节。   等其他人消化完这段信息后,赤井务武才继续说:“以他的性格,不会在制造和平的假象的同时还让这种事发生,如果不是有明确的目标,他从来不会跟人浪费时间。所以不用怀疑他被洗脑了,要么你们看到的人根本不是他,要么他只是在演而已。”   在这方面没人比他更了解Juniper。   或许从见到“BOSS”的一开始,Juniper就做好了准备和计划,找到真相、查清原因,然后把不该复活的人全部宰了。从他在海边找到线索却没能看到任何文字的事来看,维兰德的儿子根本不打算给他们留多少时间。   诸伏景光没有顺着赤井务武的话题继续,而是先问:“你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赤井务武摊手:“你问秀一。”   赤井秀一再次被父亲卖了,眨眼间就从围观角色变成视线的焦点,面对了(即使隔着屏幕)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他假装咳嗽了一声,才对又盯着他看的诸伏景光解释说:苏格兰,你是知道我的,我不会向无关的人透露任何情报,包括我的父亲……   工藤新一已经理解了一切,了然地说:“但黑泽哥的父亲就可以,对吧?”   赤井秀一脸上依旧没什么变化,但心里差点绷不住了:就算你知道也没有必要说出来的,柯南君。   幸好赤井务武看情况不对及时补救,给自己大儿子说了两句好话,说那是因为秀一的手机是A.U.R.O给的,就算他不主动联络我也会泄露情报,而且他现在是我的同事(PS:但不是MI6,是A.U.R.O)。   "细节方面的问题待会再讨论,现在我有一项需要立刻确认的情报,希望你们能告知我。"   虽然赤井务武这话是对在场的所有人说的,但他说话的时候看的是正在进行视频通讯的平板,或者说画面里的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也意识到了这点,问:“你想知道什么?”   赤井务武毫不掩饰自己知道了多少情报,直截了当地说:“你们在爆炸发生的那座酒吧后的河滩上,发现了大片血迹,现在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吧,我想知道那些血迹的主人是谁。”   是,结果已经出来了,但是——   “未知来源。”   在几道略显诧异的目光里,诸伏景光缓缓重复了一遍:“现场采集的血样无法与任何已入库的人类DNA相匹配,并且氧化速度非常慢,到现在都保持活性。”   他将手机翻转过来,给其他人看了刚收到的几张照片,说:“除此之外,我们确认制造几起案件的并非同一人,而是三个身高和衣服相似的人,其中一人的尸体已经被发现,死因是枪击,另一名嫌疑人死在酒吧的爆炸里,最后一名嫌疑人依旧在逃。”   照片是嫌疑人死亡的现场,鉴识科正在比对嫌疑人衣服上和现场残留的DNA,虽然还没出鉴定结果,但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所在的位置是河边的室外,周围都很空旷,几乎没有被窃听的可能,除非有人做内鬼。他深呼吸,雾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很浅的月光。   赤井务武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什么……”   赤井务武仰起头,那根烟已经被抽完了,他把烟按灭,叹了口气。   他好像在想应该怎么说,或者是否应该说,不过赤井务武也并没有迟疑多久,就给出了回答:“那是Juniper的血,他的身体已经失控了。”   赤井秀一问:“失控的含义是?”   “这不在……算了,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叫个专业人员来给你们解释吧。”赤井务武说着,拿出一部白色的手机,连通了另一个视频通讯的界面。   画面里出现的是一个穿着研究人员衣服,正在匆忙放下试管看向通讯画面的年轻人。   赤井务武说:“以利亚,Juniper的身体失控了,麻烦你跟他们解释一下具体的情况。”   ……   夜间23:45。   夏日的晚风拂过河面,月光在水面的倒影里洒下点点金色。再往前就是港口,河流从这里汇入东京湾,水面也变得宽阔起来,风里也带了点湿润的气息。   穿着黑风衣的少年走到这里就不动了,遥遥地看向河流入海的方向,墨绿色的眼里有晦暗不明的光。   血顺着手臂流入水中。   造成伤口的刀依旧在他手里,刀尖嵌入血肉,他没有要拿出来的意思,刀刃上鲜红的颜色反射着月光;他手臂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血液有时候是鲜红色,有时候是暗红色,他只是这么看着,任由这些可能会产生污染的血液与河水一同流入大海。   浅淡的红色很快就扩散开来,在夜色笼罩的河水里消失无踪,这点血液浓度连让河里的鱼变异都做不到,跟这片亿万年前就存在的汪洋大海相比,当然不值一提。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会儿了,没有继续向前,但也没有往回走的意思。   银发被风吹起,血的气味和像是深雪中枯草的味道随着风传递到了远方,特别是有人来的方向。   脚步声正在接近,黑泽阵知道那是谁,也能听出对方带了多少人来找他,但他没做出任何反应。   直到那些人停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身后传来了BOSS的声音:“你的身体出问题了?放血没用,跟我回去。”   黑泽阵还是没说话,甚至没回头。   他把一只手插在黑色风衣的口袋里,依旧在看远方的海面,没人知道他正在想什么。   BOSS确实没有老年的乌丸那么有耐心,那个人只等了十几秒就往他的方向走来。   夜风习习。   就在BOSS要接近黑泽阵的那一瞬间,一直不动的银发少年忽然有了动作,紧握的刀尖转了个方向,就往BOSS的身上捅了过去!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就算是BOSS身边的保镖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幸好刀尖刺中的不只是衣服,还有另一层无法被刺穿的东西,不然这一刀就能直接戳穿BOSS的心脏!   当然黑泽阵也料到了这个怕死的年轻老东西会提前做好准备,他在确认这件事的下一个瞬间就改换了战斗的策略,BOSS带来的人已经反应过来阻止他了,继续拖下去只会对黑泽阵越来越不利;于是他选择了最方便也是最快的策略,那就是带着BOSS和其他想制止他人一起栽入水中!   “扑通”一声,遥远河边忽然出现的声响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平静的水面被彻底打破,接下来是发生在水底的激烈战斗。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个相当不适合战斗的环境,不过对黑泽阵来说刚刚好,起码他早就积累过足够的经验。他在下水的第一时间就动手,砍下了BOSS的手臂,虽然代价是肺部被身后的人刺穿,但这是必要的选择,就像二十年前的那次一样。毕竟他很清楚,乌丸也有过参军的经历,就算现在出现的是“年轻的乌丸”,但对方有未来的见识和能力,而且从日本到美国的时候就练过相当程度的格斗技巧,如果黑泽阵不在这里这么做,那接下来的事就不会按照他设想的情况发展。   “琴酒!”   他听到不知道是水面还是岸边传来的喊声,但他只需要把所有人往深水中拖去,看不见的黑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帮他,混乱的水下战斗里很难分清楚谁是谁,直到——直到水下发生了爆炸。   黑泽阵不得不为BOSS的破局能力感到怀念,这人依旧是跟以前一样毫不在乎手下人的性命,自从能够做到“复活”,生命就更是成为了筹码和货币,这些人就算明知BOSS会在某个时刻放弃他们,也会为BOSS卖命,就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生命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别人怎么想的黑泽阵不管,但看到往水面上漂去的尸体时,他在想的是,这些人正在践踏他们自己的生命。   “哗啦”的水声。   有人把半昏迷的银发少年抱到了岸上,没人管依旧漂浮在河里的那些尸体,月光照亮了河边的草地,而就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黑泽阵身上的伤口已经复原到了完全谈不上重伤的地步。   而且就这些伤口也在逐渐复原。   周围的人都没有说话,直到他身上再也看不出任何伤痕,而河面上的红色也已经随着水流消失。   有人走到他身边,俯下身来,对他说:“消气了?”   黑泽阵睁开眼睛,墨绿色的眼睛里倒映的是BOSS的影子,这人不但毫发无损,身上的衣服都没湿,还在笑着看黑泽阵,显而易见刚才被拖下水的人不是他。   黑泽阵不耐烦地重新闭上眼睛,说:“滚。”   BOSS还想说什么,一把匕首就从黑泽阵的手上飞了出来,擦着BOSS的脸,直直钉在了BOSS身后高处的树干上。   刀尖沾染了血色,BOSS那张年轻又让人觉得陌生的脸上带了一丝明显的血痕。   不过BOSS没有生气。   他抹掉脸上的血,说:“原本事情没到这个地步,只要你能听话,我也没打算真的对你的‘朋友们’动手……”   黑泽阵放下手,他确实没力气继续打,刚才扔的那下也没指望能做到更多,但他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满是冷意。   他缓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以为我已经足够‘听话’了。”   抛开某些事实不谈,他没有(直接)说出BOSS的身份,也没有(明面上)阻止这个人的计划,被监视了这么长时间也没对这种待遇说过哪怕一句,不管是从黑泽阵还是琴酒的角度来说,他都已经足够忍耐了。   “乌丸莲耶。”   黑泽阵叫出了这个人的名字,第一次,也可能是BOSS多年来听到的唯一一次。   他坐起来,扯住了BOSS的衣领,问:“为什么要杀波本?”   有狙击手正在瞄准他的后背。熟悉的、令人厌恶的感觉,但无非就是乌丸要为自己做一份保险而已。   这么短的时间里,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黑泽阵确实很难杀死这个人,暂时也没有那么做的必要。   他还需要一个答案,没做准备就让这人死了会更麻烦。啧。   BOSS却笑了,说话的语速很慢,也带着一点理所当然的傲慢:“我本来只是想给他们一个警告,没打算杀死他本人——Gin,把他引到那里去的人是你。”   “……”   “倘若你没有刚好路过那附近,他就不会找去,死的就只是个普通警察而已。所以,如果波本死了,害死他的人是你。”   BOSS的话音刚落,黑泽阵松开抓着BOSS衣领的手,就要一拳砸在这个人脸上,却立刻就被有了心理阴影时刻盯着他的保镖们死死按住。   他跟力气明显超过普通人的保镖较劲了几秒,终于还是恼火地放下了手。   这会儿BOSS站起来,语气纵容地说,反正案发现场没发现波本的尸体,往好处想,万一他没死,而是躲到哪里去了,如果找到他,我保证会让人尽一切努力救他,毕竟他对你来说很重要。   “但是……”   BOSS顿了顿。   “我说过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你违背了我们的‘规则’,我不喜欢动我的自己的东西,所以会有人替你支付代价。雪莉还是她的姐姐?又或者莎朗——听说你们关系不错。”   黑泽阵看了他一眼。   之前穿的衣服在水下的爆炸里变得湿透,好在不会跟地面上的爆炸一样将衣服烧毁,不过即使如此也没法继续穿。他接过那个黑衣女人递来的衣服,还是一模一样的黑色风衣,他没发表意见,随意地穿在身上,才站了起来。   随后,黑泽阵漫不经心地对BOSS说:“如果我选雪莉,你真会对她做什么?”   他嗤笑一声,替BOSS给出了答案。   “你不会。如果你真的只是想拿她威胁我,就不会等到她离开日本再动手,在东京藏下两个人要比你本人不在的美国要容易很多。所以你抓她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自己——BOSS,你所谓的‘复活’技术,其实还不够完善吧?”   不然出现在东京的就不会是这个年轻的BOSS了。   黑泽阵很清楚,那位先生并不怀念曾经,起码不会喜欢过去的处境,而复活为“年轻”的自己,只能是因为“权衡利弊”,不是因为想重新体验一次已经逝去了一百多年的青春。   年轻的BOSS看了他一会儿,才了然地说:“原来海底那个实验室里还留了点东西啊。你想多了,Gin,那是以前的东西,研究早已完成,所有条件也准备好了,我需要雪莉只是因为有人的身体出了问题,需要她帮一点小忙。”   这话语依旧是慢的、仿佛从一开始就就想好了,只是被人用习惯性的缓慢声调念了出来。   黑泽阵没说什么。   BOSS继续慢悠悠地说:“今晚的事就到此为止,我也不想过多引起他们的注意,现在的身份我还很满意。我会帮你找到波本,无论是死是活,至于你离开我视线的事……”   “那就贝尔摩德,她的死活与我无关。”黑泽阵冷淡地说。   “她可是我的曾孙女。”BOSS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无奈,却没有对贝尔摩德的半分感情。   对年轻的BOSS来说,他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连曾孙女的孙子(指克丽丝的儿子小阵)都好像有了,即使知道未来的发展,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实感。   黑泽阵“嗯”了一声,说你不是有好几个后代吗,没必要这么在意贝尔摩德。   “说到这个……”黑泽阵忽然换了个语气,问,“你真的对波本的身份一无所知?”   也是。   毕竟组织虽然会做DNA检测,却不可能让BOSS的DNA流出。波本获得代号的时候,西泽尔已经死了快十四年,BOSS不会再满世界找弄丢的后代,也就不可能将波本的DNA跟其他关联的人对比……就算在找,波本他也不像吧。   除了都是金发,波本本人几乎看不出跟亚莉克希亚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黑泽阵没等到BOSS的回答,就压了压嘴角,说:“我还以为你知道他是亚莉克希亚的儿子。”   BOSS:“……”   BOSS:“…………”   这人看起来忽然被他给干沉默了。   他当然不知道这种事,降谷零和亚莉克希亚的关系只有当时在场的几个人清楚,除了后来得知情况的工藤新一,有人听到贝尔摩德自称姨妈,也多半只会想到黑泽阵身上,而不是联系上降谷零。   贝尔摩德很有自知之明,除了在知情人面前,她不会跟任何人提这件事。   不过年轻的BOSS是个喜欢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的人,他不能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就选择了直接跳过这个问题。   “你应该早点说,”BOSS的语气是装模作样的遗憾,“现在只能希望那孩子还活着。现在我们该回去了,Gin。”   “……”   “别让我生气。”   黑泽阵懒得理这个人,直接越过BOSS,往回东京的方向走。   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保镖跟着他,而BOSS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好笑地摇摇头。   然后,BOSS对站在原地沉默的黑衣女人说:“听到这段话,你的感受如何,我的曾孙女?”   黑衣女人没有回答。   ……   夜间23:55。   几辆黑色的古董车低调地驶入米花市区,往某个方向开去。这次要去的方向并不是堤无津川附近山上的庄园,而是东京市内的某个地方,但黑泽阵也不关心BOSS要送他去哪。   东京曾经是组织的老巢,作为有多个马甲、有闲心经营数个身份的老不死,那位先生能有上百个巢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下车的时候,他看到的是市中心的一座酒店,不过整个街道上都没什么人。抬头就是正在建的新东京塔,他们经过的这段路已经被临时封锁,不远处的告示牌写着注意高空坠物和爆炸事故。   当然,是假的。   且不说这里距离新东京塔其实还有一段距离,那座塔已经建完了,承载附近区域电视塔信号功能的设施也架设完毕,现在只剩内部装潢工作的尾巴,就连内部的合作店铺也已经布置完毕,再过几天都要举办落成仪式了。   BOSS走到了他面前,用说不上来属于哪种情绪的语气说:“有件事要告诉你,波本死了,刚从公安传来的消息。”   黑泽阵的目光瞬间就冷了下来。   年轻的BOSS并不在意黑泽阵情绪的变化,将新的手机放在他手里,然后问:“你想要他的尸体吗?我可以帮你拿回来。”   “不用了。”   黑泽阵冷冷地回答。   他最后扫了一眼BOSS身后的那些人,就往那座酒店里走。大厅里有人在等他,只有一条走廊开着灯。他知道,这整座酒店,可能就只有他一位客人,或者囚徒。   身后没人跟上来。   走在前面的接引人也没有看他,所以,完全没有人发现银发少年转身的瞬间,那一闪即逝的笑意。   呵。   蠢货。   在最后看向那些保镖,或者说不知道哪里来的死忠时,黑泽阵只扫了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他下水前打伤的两个人,他们身上的伤口已经消失了。   他搞清楚了两件事。   第一,就算能够“复活”,那也是需要代价、需要长时间准备的一件事,BOSS很惜命,不然不会使用替身来见他。或者说,BOSS可能并不认为再次复活的自己还是现在这个自己。   第二,BOSS不敢让他死。这样一来,某个猜测,就能彻底得到验证了。   ……   酒店外。   看着银发少年离开,BOSS摸到自己脸上的伤,轻轻叹了口气,忽然问:“那两个人呢?”   跟在他身边的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这个人非常恭敬地回答:“在大森会社,您要过去吗?”   “不了,还有件事要办。”   年轻的BOSS并没有做多少时间的犹豫,就回到车上,最后往酒店的方向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他很喜欢那个叫做“GIN”的人吗?也未必。   大森会社。   两个被绑架的研究员正在瑟瑟发抖,东江小姐抱着脑袋,缩在墙角,眼睛已经彻底失去了光彩。   她的导师东江启坐在大森会社社长的椅子上,整个人都是一种看破红尘的状态。   东江启干笑了两声,说:往好处想,他们用来关我们的地方竟然是社长办公室,我这辈子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哎,这椅子真好啊。   “导师,你没听到他们说吗?我们制造的那种药,λ-EP17已经被流出——”   “药物流出了,所以?从我们手里拿到那种药的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人,所以药只能是从他手里流出去的,我们的情报也是他给别人的。”导师懒洋洋地回答,摆摆手。   想想就知道啊,那种药在组织毁灭的时候都还没研发完全,怎么可能有人知道详细的作用和资料?肯定是有人说出去的,而知道药物、也知道他们下落的,就只有琴酒!   他们被琴酒卖了啊!   虽然不知道琴酒到底是有什么打算,但他们两个现在就要死了,关着他们的人甚至没有跟他们交涉的想法,哈哈,多活一天也是活!而且他推断抓到他们的人是组织派来的,因为只有组织的人知道他以前的名字,这些人还确认了他的学生是不是第十六研究所的负责人!   再加上琴酒说“BOSS复活”……   导师:幸好我的学生不是卧底,待会投了,以我天才的大脑,肯定是能活命的。   东江小姐却蹭的一下站起来,走到导师身边,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说:“导师!λ-EP17是给普通人使用的,让这种药物的情报流出去,也会给琴酒自己带来危险,所以他肯定是有什么计划,现在是我们配合他的时候了!我们就是他安插进来的卧底啊!”   导师:???   卧底师门还在追我!(尖锐的爆鸣声)   ……   与此同时,米花町某处。   “醒醒!醒醒!风见大叔——”   距离河边不远的街道上,服部平次着急地把地上的风见裕也扶起来,试图叫醒这个认识的警察。他看到地上的血迹,又摸到了风见裕也的脑后,那里也有血迹,但好在人还有呼吸,只是昏了过去。   他原本在前往工藤宅的路上,用的是黑羽快斗的伪装,道具是路上顺手买的面粉——效果很好,就是店员跟他说这种面粉容易沾手,他说那不是更好吗。   还没到米花町二丁目,服部平次就凭借敏锐的侦探嗅觉发现了问题,一路找到这里,发现了倒在地上的风见裕也。   除此之外,他还看到了不远处的一具尸体,不过只匆匆扫了一眼,这种时候当然是活人比较重要。不过看了一眼他也能分析出来,那具尸体的特征跟今晚东京闹得纷纷扬扬的分尸连环杀人案的嫌疑人几乎一模一样,是被人用重物击倒然后割破喉咙、流血而死的。   “呃……痛、啊……服部君……”   风见裕也醒来,看清了眼前的人,恍惚了几秒,才回过神来。对了,这是工藤君的朋友,关西的少年侦探,而我是风见裕也,东京动物园的园——不对!我是警视厅公安部的警察!我在追犯人!   他想到这里,脸上忽然露出焦急的神色,到处找手机,没找到,就跟服部平次求助:“快!给景光、给诸伏打电话!我追着嫌疑人跑出来,到的时候嫌疑人已经死了,但我看到了……”   今晚23:41,他在河边调查痕迹的时候发现了嫌疑人的踪迹,一边确认时间一边立刻就追了上去,可距离太远,嫌疑人又往错综复杂的小巷里跑,他跟丢了。   他跑了一会儿,顺着嫌疑人可能留下的痕迹到处寻找,再找到人的时候,那个嫌疑人已经死了,死状跟服部平次看到的一模一样。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风见裕也偶然间抬起头,看到就在那条小巷的尽头,靠近河滩的方向,正一前一后从那里走过的——黑泽阵和桐野明!   当时他就要找手机,想通知其它人,但是没找到,于是他追了上去,跑出小巷的时候却发现那两个人不见了。   风见裕也左右张望,想找到一点线索,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劲风!有人狠狠地敲了他一闷棍,只听得一声脆响,风见裕也应声倒地,随后,他的意识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但他不会看错。   他跟桐野明认识八年了,八年!八年里他们一直在同一个或者相邻的办公室工作,就算他只是看到了短短的几秒,但他是不会认错桐野这个人的,更何况这人还穿着去医院时候的那身衣服呢!   至于那位黑泽先生,风见裕也就更不可能认错了,这几天他到处找黑泽先生可能的线索,照片都快被他盯出洞来了,别说是他,就算随便任何一个调查组的成员来看,都不可能认错!   那——   这两人,为什么会很轻松地、就跟散步一样,在这个时间、这种地方路过呢?   “桐野……” 第271章 腐烂的永生花   午夜将近。   工藤宅。   “关于Juniper先生的身体, 我尽量做比较容易理解的说明……”   通讯画面里的年轻人叫做以利亚·莱西,是明日微光……不,绿色安全生命健康研究所的副所长, 兼从事生命科学研究的知名教授弗里德·法默的助手和洛杉矶小镇野外飙车冠军, 也是宫野志保十年前的高中同学。   因为研究所的新所长宫野失踪,老所长还在医院住院, 老师又在芝加哥恐怖袭击事件里受到枪击, 以利亚不得不临危上任、主持大局,到现在还在芝加哥的临时研究所里推进研究进度。   刚接到「维兰德先生」的通讯时,他还有点茫然,对“失控”这个词反复确认了三遍, 才猛地吸了口气, 用英语进行详细的说明:   “他接受过那个组织的非法实验, 能在短时间内让受损的组织和器官快速恢复, 但其实他使用这种恢复能力时注入的药剂‘λ-AP13’只是一把钥匙, 他的身体经过实验后本来就具备恢复的能力,这种药物只是将沉睡的机能‘唤醒’, 而不是‘赋予’。他的身体无法长期维持这种状态,每次启动这种机能都需要消耗某些物质, 也会产生其它物质, 我们暂且把前者叫做‘α物质’, 后者叫做‘β物质’。   “‘β物质’会在他的体内累积, 对身体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从组织的研究资料来看, 大多数接受过相关实验的人都死于这些物质的累积, 但那需要较长的时间,组织不介意这种程度的‘消耗’, 因此并未研究过相应的对策。我们拿到了研究的资料,制造了‘λ-AP13’专属的中和剂,用来分解、消化后一类物质的。对了,他跟你们提到过‘进食’吗?这是个比较模糊的指代,其实他所谓‘进食’的含义,是从相关基因实验里诞生的生物的血液里掠夺‘α物质’的过程。”   “不管是哪种物质,都是我们现在没能研究透、也无法准确分析其成分和影响的,生命本身和生物的机能本身就是个最难的命题,中和剂无法将那些对他的身体造成影响的‘β物质’完全清除,只能将其暂时转化为无害的其他物质。这些东西只能靠他自己的身体慢慢代谢掉,甚至不能确定是否还有残余成分,这也是研发λ-AP13的研究员要求他至少间隔一个月才能用一次的原因。   “在去年那次他被频繁注射λ-AP13的事故里,他体内的‘β物质’在短时间内迅速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并在他被注射的其他未知药物影响下转化成了其它未知物质。到最后,原本的中和已经没用了,他的身体正在向不可逆的方向转变,没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我们基金会方面才会强行把他带回去治疗。   “我们最初的研究目标是让这种机能彻底上锁,并人为制造消解这些物质的内部循环,相当于研发出一种副作用极低的中和剂加缓和剂,但这个过程非常缓慢,也需要不断调试。因为Juniper先生睡着的时候也会反抗,所以我们只能把他叫醒,尝试在他清醒的时候得到反馈,尽力研制出副作用较低的药物。   “但如果他能配合,那就不是他了……他用了自己的方式来解决问题:用新生的组织代替老的,直接放掉堆积了特殊物质的血液,生成新的,只要砍掉问题本身,就不会有问题。   “可是!”   说到这里,以利亚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   就算隔着有些失真的屏幕也能看清他脸上的愤怒情绪,但这份情绪里还夹杂着深深的懊悔和担忧。   他深呼吸,想象自己正在做研究报告,用最专业的语气继续说:   “可是没人知道这种做法到底是否会消耗他的寿命,或者对其它方面造成损害,他不能一直这么下去。我们拦不住他,上次在洛杉矶的事后就不得不将实验方向改为了低限度唤醒他的恢复能力,维持平衡,尽量让他的身体保持在一个损耗和新生相当的程度。可不管哪种方式,在情况重新稳定前,他都不能再接触‘λ物质’或者那些基因实验制造的生物,否则平衡被打破,他的身体一定会失控。没人知道会是什么结果!没有人!”   明明想的是要冷静,要跟通讯对面的人解释清楚,结果说到最后,以利亚的情绪还是先失控了。   他一方面是在想Juniper你是真的乱来啊,就算现在的情况紧急,就算、就算……算了!Juniper有自己的判断,做那种工作遇到危险再正常不过了,而他,以利亚·莱西,只是个后勤人员而已啊!他在哀叹的是自己逝去的青春,和这段时间完、全、白、干的研究啊!   老师!老师!我的毕业论文他又跑了!他还把我的论文题目改了,这是第三次、第三次了!老师救救我,救救我啊啊啊——   在灵魂的呐喊中,他仿佛听到了某种虚幻又缥缈的声音:   【系统提示:以利亚·莱西先生,您的毕业论文被他自己撕了,他还给您提交了本月的第五份新论文方向,请您查收。】   【系统提示:以利亚·莱西先生,您的毕业论文失踪了,请做好花两个月到一年时间找到他的准备。】   【系统提示:以利亚·莱西先生,您的毕业论文可能落到了不明黑恶势力手中……】   让我死吧。   以利亚说完,工藤新一就举起了手,好像在开什么学术报告会议一样提问。   年轻的助手会意地点头,说这位小先生,请问你有什么疑问吗?   工藤新一确实听懂了以利亚尽量说得简单易懂的描述,但他听到最后都没有听到自己想知道的部分,就直接提问了:“所以他这种恢复能力失控的结果无法预测吗?”   以利亚点点头,回答:“其实是理论上可以推测的,前提是他愿意配合检查,你知道抓他来检查有多难吗……因为样本量太少,现在我们只有能进行模糊推断的大致模型,但无论是哪种结果,毫无疑问都会出问题——基因崩溃、意识剥离、无法阻止细胞增殖而成为类似癌症的增殖体本身等等。可就你们的说法,他还是能正常行动。”   他顿了一下,又说不一定是真的正常,可能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没问题。Juniper先生很擅长隐藏自己的真实状态,面临某些威胁不能放松的时候更是这样。   问就是以利亚先生早八百年前就被整怕了,他可以不要毕业论文,反正他没毕业压根就不是因为缺论文,但是A.U.R.O或者基金会真的不能没有Juniper。   因为没有Juniper就没有维兰德,没有维兰德这个家迟早得散!到时候他和导师的研究就没人闭着眼睛大力投资了!(惨叫)   咳,虽然有点言过其实,但事实就是这样,如果基金会真的要转型、与A.U.R.O分离,转变为纯粹商业运营的基金会,不免会有很多人需要找新的工作,或者适应新的环境。   在大家一起工作了多年的人情世故的作用下,他们所有人都希望Juniper先生能好好活着,无论知情程度多少。   问就是他为大家提供了工作岗位,以及,他真的是我们的吉祥物。   “他自己清楚吗?”诸伏景光问。   “Juniper先生很少就这个问题跟我们讨论,也不看我们的研究资料,但他不可能不清楚自己的情况……”   以利亚说到这里,看向了赤井务武,说维兰德先生应该比较了解这方面的事。   其他人都非常镇定,对“维兰德先生”这个称呼接受良好,只有水无怜奈AKA本堂瑛海小姐,她的脑海里重新浮现出了一些去年在CIA里非常流行的传闻和故事。   水无怜奈:哎?为什么其他人都不觉得奇怪。真的没问题吗。怎么回事、这种只有我不行的气氛。算、算了,就当我不知道吧。   赤井务武直接下了结论:“他知道。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身体情况,这种事情都不知道的话他不会安心。”   不管是自己还是其他人,必要知道的事就一定会掌控在手里,维兰德的儿子看起来对大多数情报和讯息都不感兴趣,但那只是因为他认为这些东西威胁不到他而已。真有在意的事,他不用任何人提醒就已经插手了。   “说起来,维兰德先生,我有件事想问——”   赤井秀一依旧叫他爹别人爹的名字,但话刚说到一半,就被电话铃声打断了。不过不是他的电话,是诸伏景光的。   能在深夜打来的电话自然不会是因为什么小事,更何况诸伏景光的交友圈基本都是有分寸的人。   他看到电话是服部平次打来的,想起服部平次还在来工藤宅的路上——虽然有想安排人去接,但服部平次表示那样目标更大,而且他跟工藤那家伙不一样,有自保能力,就自己来了。   诸伏景光并没有避开其他人,直接接通了电话:“晚上好,服部君、什么?风见他……”   他微微皱眉。   等挂断电话,他先提醒服部平次注意安全,又打了另一个电话派人去接他们两个以及确认某件事,才跟其他人简单说明了风见遇到袭击和看到黑泽桐野两人的情况。   刚才他联系到在医院工作的线人,才发现看着桐野的同事已经被打晕,桐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失踪了,而且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平时的桐野可没有这种程度的反侦查和潜行能力,不管怎么看这个人都有问题。   “我去看看。莱伊,你……”   他本来是想说让赤井秀一回去,但赤井秀一已经自然地去开车,问他地点在哪里。   诸伏景光撇撇嘴,说:“你也太自觉了吧,莱伊。”   赤井秀一就拿出去年降谷零给他颁发的公安证件(他珍藏的),一本正经地说:“既然琴酒可以是公安,那需要的时候我也可以是你的同事(公安)。”   诸伏景光被他逗乐了:“你本来就是我的同事(组织),走吧。”   画面中断,通讯频道被在外的两个人切成了语音,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往风见裕也被敲了闷棍所幸没变成小学生的方向去时,工藤宅里还在交换情报。   虽然早就有所了解,两个人共同认识的人也有不少,但工藤新一和赤井务武实际接触的次数并不多;不过灰原跟他说过赤井务武和基金会相关的情况,而且在黑泽阵的问题上,他确实会相信这个来历不明的大叔。   他把降谷哥临走前跟他整理的怀疑对象资料放到了赤井务武面前,最上面一张属于在堤无津川钓鱼的大叔。   工藤新一严肃地说:“这个经常在黑泽家附近钓鱼的大叔最近失踪了,我认为他非常可疑!”   赤井务武拿起资料,沉默了一下,才缓缓说:“这是我们的人。他去年住院是因为钓上了一条三十六斤的大鱼,不小心被鱼尾巴划伤了眼睛,现在有一只眼睛是义眼。还有,他之所以换地方钓鱼是因为那时候你们在调查朗姆。”   工藤新一:“……”   这里为什么会有朗姆,所以我们找朗姆的时候你们都在看着吗?   他没有问出来,但赤井务武跟他非常有默契——即使两个人基本不熟,可侦探和侦探间的默契,果然是很难说的东西啊。   赤井务武说那时候我还没有关注到你,只是朗姆来到日本,一定会有不少势力调查他,我们那个成员刚好曾经接触过组织的人,又瞎了一只眼睛,怕被误怀疑就提前从漩涡中离开了。   ——然后他现在被怀疑是BOSS的新身份,可喜可贺。   工藤新一看到赤井务武翻开下一张,又翻开一张,上面赫然是那个从国外回来的影视明星的照片。然后赤井务武说这个人我也知道是谁,这是MI6的特工,而且是我老同事的儿子,你们列怀疑对象的时候没联系MI6问问吗?   “谁会想到你们闲着没事都来黑泽哥家踩点啊!而且赤井哥不是也在MI6吗?!”   “MI6确实没有针对琴酒的任务,柯南君。”赤井秀一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但我只是个新人,不可能认识他们所有的成员。”   私下里的调查工作也是间谍的一环,特别是他们这些在国外活动的特工,自主决定调查的方式和对象几乎是家常便饭,也经常有不向上级汇报的情况。要问为什么他知道得这么清楚,FBI的“银色子弹”赤井先生向FBI瞒报的东西可真不是一点半点。   而且不管是哪个情报机构内部都可能有管理层意见相左的时候,他们的人瞒着其它同事偷偷来调查某个目标真是太正常不过了——特别是对上“离开东京许久忽然回来”的琴酒,派人来看看也能理解。   “我会让A.U.R.O展开对这个人的内部审查,至于MI6那边,待会我联系玛丽。”赤井务武接话道。   即使是自己人也不能掉以轻心……话虽如此,那位天天在堤无津川钓鱼的大叔是在A.U.R.O的医院里治疗的,而且乌丸死的时候他都快出院了,概率并不高,所谓的内部审查也只是为了让其他人安心而走流程而已。   赤井务武这么想着,把档案翻到了后面,看到某张照片的时候,忽然顿住。   “你认识?”   工藤新一看过去,发现赤井务武正在看的是天城老师的女朋友,Edel小姐的照片。   赤井务武将她的档案从头看到尾,才说:“不——我不认识,但维兰德认识。她是A.U.R.O的人。十三年前就疯了。”   这是城堡里的双胞胎,之一。   两个女孩,长得一模一样,比Juniper小两岁。出于互相替换身份、在任务中获取方便的理由,她们也经常扮演彼此,而且共用一个代号,叫做Edelweiss(高山火绒草/雪绒花)。   不过实际上她们的名字并不相同,一个叫做Edel(代号英文名称的开头),一个叫做Leon(代号拉丁文学名的开头)。   十四年前,A.U.R.O结束使命的那段时间里,Leon死亡,Edel存活但疯了。她无法正确认知到自己的身份,有时候认为自己是Leon,有时候是Edel,最后,A.U.R.O通过她们后天形成的微妙差别最终确认她是Edel。   不过那是重新找到她之后的事了,A.U.R.O的指挥中枢被摧毁,赤井务武和基金会花了很长时间来确认其他人的情况,大部分存活的普通成员都换了身份,隐姓埋名成为普通人或者回到老家,A.U.R.O为他们准备了完善的退休保障,至于死者……那根本数不过来。   他们花了更长的时间去吊唁、搜寻、举办葬礼,以及做其它事。   当时他们以为Edel已经死了,毕竟双胞胎的社会身份是某个乐队的成员,在A.U.R.O的定位则是提供庇护所和医疗的安全点。每当一个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另一个就会进行乐队方面的活动,多年来一直如此,也是因此,她们在出事的时候暴露得很快,根本逃无可逃。   可是,在1996年的秋天,他们在挪威雪山下的一个小村庄里找到了被一对老人收养的Edel。她的记忆零零碎碎,精神方面也有不少问题,而且患有严重的PTSD。基金会对她进行身份确认后,应那两位老人的请求将她留在了那座村庄里,至少对Edel来说,这是个不错的疗养地点,而接下来的战斗,也已经不是她需要继续死战的战场。   接下来的十数年里,基金会都没有去打扰她的生活,只有在那边社区工作的A.U.R.O退休成员会以邻居的身份去关注她的近况。   2006年,收养她的两位老人相继离世。Edel开始用相机记录看到的一切,在那座村庄和附近的城市拍摄风景、记录故事,不过因为她容易迷路,不会主动走得太远。她还用这些照片写了她的故事集,里面充满了童话式的温馨小故事,这本故事集在当地还有不错的销量。   去年,也就是2009年5月,她应邻居的邀请一起去霍尔门考伦山滑雪的时候意外受伤,昏迷了一段时间,苏醒后又回到了那座村庄里。直到现在,那位从A.U.R.O退休的邻居报告的情况依旧是“一切正常”。   当然,现在看来情况没那么正常了。   赤井务武给基金会的主管打电话,让他找住在那座小镇附近的线人或者朋友去那座雪山下的村庄查看情况。不过十几年过去,Edel的脸除了更成熟一点就没有什么变化,既然她用的是这个名字,是本人的情况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工藤新一睁着死鱼眼问赤井务武:“赤井先生,你们A.U.R.O……”   赤井务武坦然地回答:“我们A.U.R.O就只有两个正式成员和一个实习生了,谅解一下,其实这个机构的使命已经结束了,其他人都是在有稳定生活保障的前提下自愿来参与这些危险工作的。”   实习生赤井秀一:所以我的实习期什么时候结束,而且我不是BOSS直聘吗?   水无怜奈问:“实习生?”   这种级别的机构会有实习生吗?她可是特地查阅过A.U.R.O的资料,那怎么说也是个国际机构,外围部分的体量摆在那里,核心只剩下三个人倒是可以理解,毕竟他们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赤井务武悠然回答:“不重要的成员,招来打杂的。”   赤井秀一:对,打杂。工作包括做饭、陪聊、陪打、陪睡、跟踪首领、调解家庭关系和拿着字典厚的一本账册研究。首领的爹把账册扔给他,说你来清点一下基金会的账目吧,他皱眉问这么多吗,赤井务武说你在想什么呢,这是账册的目录,而且只是其中一个基金会的。   赤井秀一:小银太有钱了,我不想努力了,所以还是找机会骗组织前会计阿波来帮我查账吧,这活他熟。(PS:如果我说让小银养我,他是会高兴的,所以我不说)   刚从门外回来的阿笠博士摸了摸智慧的脑壳,终于趁大家思考的时候找到了说话的机会:“那接下来你们要等调查结果吗?服部君就要来了,我刚才去打扫了我家的客房,你们可以在这里或者我家休息……”   他确实掺和不了这些事,但他可以提供装备支持、呃,就是看起来他们好像不是很需要。   阿笠博士保证,他刚刚又升级了这里的防护系统,保证合法(重音)且安全!   赤井务武跟他道谢,然后站了起来,回答:“不用,我这里有另一个可能知道Edel情况的人选,而且刚好在东京。不过要让她开口,我得先去找一位姓林的先生。”   他正要走,却迎来了工藤新一和水无怜奈“怎么能让五十多岁的老年人在这个时候单独出门”的眼神。   赤井务武:?   几分钟后,这位MI6探员的车上多了他们的友好机构CIA的探员。   水无怜奈临走的时候还问工藤君和博士留在这里没问题吗,工藤新一非常肯定地说没问题,以博士的布置,就算有人要用导弹炸掉我家,我们也有一战之……   水无怜奈:?   赤井务武:?   阿笠博士赶紧把工藤新一拉到一边,掩饰性地咳了一声,介绍他最新研发出来的材料,没错,工藤宅里有博士发明的全新科技——米花町专属高强度防爆材料!这种结构抵抗高温尤其是爆炸情况的效果异常显著,不过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很有意外性,在哪里造出来的,就只能在哪里用,无法移动,除非整个搬走。所以你们不用担心,遇到危险的时候我跟新一躲进地下室就可以了。   “什么叫做意外性?”   “咳咳,说到意外,让我们来玩猜字谜游戏吧!意外的罗马音是……”   阿笠博士还没说完他的谜语,转头,就发现那两个不给面子的大人已经离开了工藤家。   工藤新一扒着沙发看他:“博士,你可以直接告诉他们那是实验失误把我家地下室炸了,然后意外做出来还弄不下来的材料不就行了吗……”   “新一啊,那毕竟是实验的半成品,等我研究出具体的配比再公布,不要提前说出来啊……”阿笠博士也趴在沙发上小声说。   他们没等多久,服部平次就回来了,一个非常帅气的回旋踢进门,嗨——   门应声打开。   服部平次洋洋得意地说:“工藤,怎么样,我在来的路上还解决了一桩案件。迄今为止我解决的案件已经有……”   可打开的门里,是工藤新一正在变得苍白的脸。   “你说什么?联系不上快斗了?”   名侦探顿时慌了起来。正在跟他通话的,正是在美国、本应该在参加大学交流活动的白马探。   沉重的预感一瞬间沉沉压来,宛如漆黑的死水,要将一切都淹没、掩埋在没有氧气的最深处。   玄关的感应灯灭了。粘稠压抑的黑暗里传来手机落地的声音。   啪嗒。   栖息在屋顶的小乌鸦忽然惊醒,左右歪了歪脑袋,叫了两声,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的两个侦探看。   ……   4月8日,凌晨00:10。   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到了风见裕也被打晕的现场,早已有同事在附近调查情况,也看了附近的监控。两个小时前的事件发生后,他们排查了所有出故障的监控设施,并进行了针对性的调查,不过工作量比较大,要找到那个可疑人物也没那么容易。   这里的监控系统依旧是完好的,但两个月前建造的新商业区写字楼将河边的位置遮挡,于是河边的位置就成为了监控的死角。这种事在东京随处可见,无论是谁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发现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更不用说各部门间的协调问题了。   去年就有证件、今年在上班、其实完全没入职过的公安警察赤井秀一从尸体旁边站起来,说:“今晚连环杀人案的三个嫌疑人都找到了,诸伏前辈。”   严肃的气氛瞬间就被打破,诸伏景光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说:“我让人去追踪桐野了。”   不过桐野从这里离开,短时间内很难追踪到,既然他能从医院悄无声息地消失,就证明这个人——或许暂时不能叫他桐野了——的隐藏和反追踪能力远远超出他们的估计。并非不能应对,只是无论是负责看守的人还是做出安排的诸伏景光和降谷零,都轻视了“桐野”的能力。   赤井秀一看向不远处的河滩,说:“大约半小时前,有附近的居民称河边发生了爆炸事故,不过等出来看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了,河滩上什么都没有。应该不是小银先生的爆破魔法吧?”   “……他要是有你这么有闲心,就不会失踪到现在了,莱伊。”诸伏景光虽然用的是有点不耐烦的语气,却靠在了赤井秀一的肩膀上,低声说让我靠一会儿。   赤井秀一知道他没怎么休息,说随便靠,谁让你是我父亲的堂弟的儿子的养子的父亲的弟弟呢。   诸伏景光:“……”   但凡他稍微动一下脑子,人就彻底清醒了。   “莱伊……”   “Okay,你稍微休息一会儿,我们过几分钟继续调查。”赤井秀一举单只手投降。   诸伏景光深吸一口气,重新睁开了眼睛,冷静地说:“不了,Zero还下落不明,我不能等他回来的时候,还什么都还没查到。”   不等赤井秀一给出反应,他就拿出正在震动的手机,看了公安的同事发来的消息,说:“我约了桐野的继母见面,她应该能给我们提供一些情报,她就住在附近,我们走吧。”   赤井秀一回忆起了降谷零临走前偷偷对他说的话。   降谷先生的原话是,如果苏格兰一直不去休息,你就找个机会把人打晕。(顺便一提,降谷先生上次干完这种事后,晚餐的三明治除了他的份,谁的都有)   赤井秀一掂量了一下自己把苏格兰打晕的后果,觉得,BOSS大人(去年限定)肯定是对他和苏格兰之间的关系有了什么误解,而且是天大的误解。   就连琴酒对苏格兰下安眠药,苏格兰都能记一年的仇,上星期还被翻过旧账呢!   ……   00:30。   酒店——名为山茶假日酒店的建筑最高层,占满了整个顶层的套房的会客厅里,黑泽阵正无聊地看向外面的夜空,从被云层掩了一半的月亮上看到飞鸟掠过的影子。   还是死一样的寂静,不同的是,之前那座山上还有其它闲得没事干只能隔三差五挑战怪盗基德的有钱老头,这片区域里是真的没有人了。商铺被收购、公寓被拆解,建造新东京塔的有钱人表示要把这里建造成新的繁华商业区,就跟地震前一样。   不过这座酒店其实还是在营业的,没人住完全是因为这是单独接待外地游客的旅游酒店,而米花町……几乎没有游客。就算有,他们也不会住在高层建筑或者看起来就很容易被炸的地方。   “黑泽先生,您在听吗?”   “没有。”   坐在黑泽阵对面的医生问出了问题,得到他的答复后依旧保持着敬业的微笑。虽然早就被告知了病人性格的难搞,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此刻这位素质良好的医生还是觉得他就不应该接这个活儿。   但没办法,被叫来的医生里只有他曾经跟那项实验相关的研究员长期接触过,现在除了他没有别人有这个资格,所以他来了。   在给病人做检查的时候,有两个人始终一左一右地站在他们旁边。一个是穿着黑衣服、看起来很沉默甚至没有存在感的女人;另一个是虽然也穿着黑色外套,但里面却穿了印着大字母的T恤衫,活像上世纪摇滚乐手的男人。这两个人一直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医生知道这两个人是监视者,只是不清楚到底是监视他,还是监视对面这个少年的。大概率是后者,因为他来的时候听说了,少年的身份很特殊,不是单纯的实验体,是掉一根头发都不行的那种宝贝。   面对这样危险的人物,医生却依旧有着很好的心态,他对自己的医学水平很有信心。   他重新整理了语言,对看起来短暂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的少年说:“你的身体正在缓慢崩溃,不过先生提前预料到了这种可能,也做了治疗和恢复的预案。目前你身体的变化只发展到第二阶段,用药物和手术都可以进行治疗……”   医生说着就去找放在白色大手提箱里的东西,但他要去拿针剂的时候,一直没动的银发少年踩住了他的手。   “我拒绝。”   不容置疑的语气。   黑泽阵看到那个医生还没反应过来,就蹙起眉,不耐烦地说:“别往我身体里打乱七八糟的东西。”   医生先是一愣,然后好像得到了某种指示一样反应过来——或者他确实正在跟人联系,并得到了指示。他依旧带着亲切的哄小孩的微笑,说好的,那我们也有别的方案,进入第二阶段后慢慢调养已经来不及了,您可以先吃药来抑制这种情况,用的药物都是市面上已有的,您不放心的话我可以给您清单,您让人去买。   一双墨绿色的眼睛盯着他看,银发少年背靠着月夜的光,坐在沙发上,冷得像一块亘古不化的冰。   很久,黑泽阵才说:“不用。”   医生还没想通他说的是不用药,还是不用去买,那个银发少年就把腿收了回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黑泽阵弯下腰,问医生:“乌丸早就做好准备了?”   在被他靠近的时候,医生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冷意。他强行压制住心底的恐慌,说:“先生一直很关心您的身体,想将这项成果作为礼物送给你,只是研究停滞了许久,直到去年才彻底完成。”   “嗤。”   黑泽阵是真的笑出声来了。   去年?   去年那个老东西不是要他死吗?而且是为了波本要让他死,还要亲眼看着他吞下药物,死在自己的面前。   怕不是那之后才有的这回事吧——因为他没死,因为他有APTX4869的适应性,因为他跟贝尔摩德一样成为了那个万里无一的奇迹,所以乌丸才改变了主意。   他往卧室的方向走,整个顶层都是一体的,所以卧室的位置还有点远。黑泽阵穿过走廊,对身后的医生说:“顺便给我带点安眠药。”   医生微笑着说好的,他甚至不需要花时间找药物,其实来之前他就大致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只是需要根据一些细节进行调整。他把药交给那个黑衣女人,说明了具体的用法用量,就离开了。   门被重新关上。   不过医生应该还在这座酒店里待命,黑泽阵知道,但不是那么关心这种事。穿着黑衣的女人把药拿到了他面前,还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另外那个像是摇滚乐团粉丝的男性一直站在门口,也不说话,就盯着他吃药。   黑泽阵感受到视线,抬头看去。   他向来对视线敏感,敌意也是。这并非某种特殊的力量,也不是天生的直觉,不过是潜意识在替他分析危险、麻烦以及让人讨厌的东西而已。   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明显的敌意,以及相当程度的探究意味,对方显然对他很感兴趣,或者说他们应该有些渊源,但这个男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动手。   为什么?因为那个十九世纪末来的火车站登记员?哦,那人现在的工作是……   门口的男人大概是意识到了他不喜欢被人盯着,转身离开了。   走的时候还关上了门。   黑泽阵把玩着那堆药片,把颜色不喜欢的随手扔掉,剩下的看也不看就吃下去,然后问留下的黑衣女人:“我以前跟他有仇?” 第272章 腐烂的永生花   “我不清楚他的具体身份。”   黑衣女人低着头, 回答了他的问题。   黑泽阵也知道她不可能知道太多事,不然就这个有问必答的个性,也不会被放在自己身边。她甚至没有战斗能力, 就是个纯粹的服务人员, 或许死了也可以直接换一个,唯一的优点就是不怎么说话。   他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 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 刚才那个表面上看起来陌生的男人,一定跟他有仇,而且是组织的人。   是谁呢?如果是一般人,或许这时候已经快要得出结果了, 但对琴酒来说, 排查目标是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工作。很可惜, 组织里跟他有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黑泽阵宰过的人里不乏事后才发现杀错的蠢货, 有时候他甚至没故意,对方就把自己给坑死了, 实在是不怪他。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能复活, BOSS又愿意大发慈悲地“原谅”他们生前的小小过失, 这群人自然也会对BOSS折断拐……献上忠诚。   “有消息了吗?”   他又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黑衣女人顿了一下, 很快就听懂了他在问什么, 并低声回答:“没有,如果得到消息, 先生的人会第一时间通知我。”   “找不到也好, ”黑泽阵一边往浴室的方向走,一边说, “真被你们找到了,怕不是还要复活——变成半死不活的僵尸、行走的肉块,腐烂的人偶,呵。”   他说的当然是降谷零。   但那群人也不可能找到降谷零,就算去海里打捞也是找不到的,毕竟这人根本就没死在那场爆炸里,还被他带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除非主动出来,不然不可能出……让降谷先生乖乖待着?   黑泽阵想,换成他自己都做不到,更何况自己的国家正在遭受威胁的降谷零呢?   哈。   没关系,只要不来找他,降谷零想做什么都行,因为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他也没有,那位先生也没有,他和那位先生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的朋友和家人可以为他争取一点时间,和他想要的答案。   浴缸的水稍微有点热了,准备的人一定不熟悉他的体温,不过他确实困了,就这么睡一会儿也刚刚好。   “我从来都……”   他从来都不做自己会输的假设。所以,要么赢,要么拼命咬死对方,没有第三种结果。   ……   滴答。   滴答。   远处传来了很清晰的水声,在沉沉的黑暗里发酵,最终变成了恼人的杂音,像一记重锤击穿人的心脏。   很冷,但也没那么冷,只是这些声音越来越嘈杂,越来越混乱,最后变成了湿淋淋的水声,期间又夹杂着某种生物的叫声。那是什么?是惨叫、是哀嚎,是翻滚的声音,也有金属和金属碰撞发出的铮然声响,仿佛一场漫无止境的、只剩最后一人的战争。   那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密,最终在意识的最深处化为一道炽烈的白光,击穿了这片混沌的世界。   “啊、大老板你醒了?你等会儿,我打完这个怪再说……”   降谷零听到了某个人的声音。   有些熟悉,但是有点不太分明。他的大脑刚刚苏醒,虽然还不是太清醒,可他觉得这里不应该有人在打游戏……在打某个色调黑暗全靠翻滚的游戏,刚才降谷零听到的声音全都是游戏里传出来的声音,还有不远处的水声。   “爱尔兰?”   “是我是我!”   夏目渚一个手抖操作失误,既然游戏角色都挂了那也没有必要继续打了,这周目无伤挑战完蛋!他急急忙忙转过身来看降谷零,发现他的大老板已经坐了起来,没傻也没失忆,终于松了口气。   他说你可算醒啦,我已经等了你好一会儿,这里也没什么药,就怕你不醒了。我还在想如果我的程序跑完,还没找到情报的话,就冒险出去帮你买药,虽然我也不认识路……   夏目渚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降谷零觉得自己听懂了,但也不是那么明白,他捂着还在疼的脑袋,终于从记忆深处挖出了自己昏迷前的最后一幕:   火光,血色,紧紧抱住他的人,以及漆黑河水里漂浮的银色长发。那长发背后是月光,被河水映成灰绿色,让他一瞬间有种踏入地狱的错觉。   而且河水刺骨冰凉,显得那个人的怀抱都有点温暖了。   说起来,这个场景甚至有点熟悉:半身都是血色的黑泽阵血淋淋地印在他的记忆里,跟一年前在海洋馆地下遭遇那场爆炸后,黑泽阵跳进水里救他的场景重叠在一起。   在想到这个画面的一瞬间,降谷零觉得周围的空气里好像都充满了血味。   他不可遏制地咳了起来,几乎要将整个肺部都咳出来,但也是因为肺里还有水;夏目渚熟练地给他顺了顺背,想来想去,他完全想不到什么护理常识,又给降谷零拿了一杯温水。   虽然这里只有凉水,但是不怕,他可以烧,甚至可以用电脑来加热,刚才他就是这么办的。   “大老板?波本先生?降谷先生?”   “我没事。”   降谷零先打断了没有意义的询问,他已经看到这里是一片漆黑的山洞,以及有点熟悉的陈设了。加尔纳恰的下水道优雅小房间,东京地下有那么七八个,都在非常隐蔽的地方,去年他还跟Hiro来参观过,并且在地上的那家会社连过公安的网络。   他把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在脑后,问:“他人呢?”   夏目渚心虚地移开视线,小心翼翼地说:“呃,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就在……”   降谷零无意评价夏目渚的演技,只是非常平淡地问了第二遍,而且问得更清楚了一点:“黑泽阵人呢?”   夏目渚:“……”   夏目渚放弃了挣扎:“好吧,他送下你就走了,说让我照顾你,他还有事要做。”   他还乖乖把他的游戏给关了,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干过。反正他早就通关了,只是等待要骇入的数据库更新的时候没事干,才打开了这台电脑上唯一的游戏。   降谷零摸着脑袋,只觉得头又疼了一点。他身上是大片大片的伤痕,已经被人好好包扎过了,但行动起来还是有点不便。血从绷带间渗透出来。将他唤醒的是痛觉,还有记忆里的一片火光,降谷零可以确定,自己没怎么受伤都是因为黑泽阵挡在了他身前,从之前黑泽阵伤口复原的情况来看,这个人帮他挡爆炸肯定是有把握的,这么说来黑泽应该是又用了λ-AP13。   不是说以后不再用了吗?他想,是复活的乌丸逼你的吗?他用什么作为筹码,我们吗?   降谷先生实在是不想自己有一天成为用来威胁别人的筹码,这种事他只在刚从大学毕业没多久的时候遇到过,事到如今这种事他已经想都不会想了。就算有时候他意外翻车,也从未有过这样被人当做好拿捏的对象、可以轻易控制的工具一样用来威胁……威胁琴酒。   “他去哪了?”   “说是去杀BOSS了,还说让你想个办法让整个东京断电,我怀疑是因为BOSS有后手他不能直接杀——啊啊,大老板你知道吗?!组织的BOSS复活了,那个老东西竟然复活了啊!”   夏目渚说到一半,忽然跳了起来,波本老板知道这件事吗?一定要告诉他!复活的可是那个BOSS、那个BOSS啊!所以说炸掉酒吧的肯定也是那个BOSS吧!   降谷零刚醒,被他吵得有点耳朵疼,说:“我知道。”   现在可以确定了。夏目渚知道的只有可能是黑泽阵告诉他的,既然从黑泽阵那里得到了确认,也就是说BOSS真的复活了。   “整个东京……你在想什么啊,黑泽……”   降谷零捂住了脸,他就知道黑泽阵遇到了难题,但没想到是这种级别的问题。还有,黑泽,这种事你要拜托我?真的没选错人吗?到底有没有把我公安警察的职业放在心上啊!   他先躺了回去,调整呼吸,让身体的痛楚暂缓一点,问夏目渚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夏目渚本来很想说大老板要不你先缓缓,但对上紫灰色眼睛里认真且有点威胁意味的色彩,他就怂了。   谁让他地位最低,还不会打架,夏目渚毫不怀疑就算是刚刚受伤从病榻上醒来的波本老板也能一只手把他放倒,天可怜见,他一个底层打工人能做的就只有可怜兮兮地满足各个老板的要求,而且这群人的要求还经常会发生冲突,他作为乙方每次都要跟自己左右互搏。   他叽叽咕咕地跟降谷零说了自己来这里后的情况,以及黑泽阵带降谷零来的时候发生的事,又将那台电脑捡回来,一边关注自己设定的倒计时,一边开始翻找已经标注出来的新闻页面。   “我看看,老板你们是经历了酒吧的爆炸吧?那间酒吧爆炸后,涉及到连环杀人案的三名嫌疑人先后死亡,而且没过多久,警视厅内部就传出了你的死讯,似乎是从你的搭档——应该是说苏格兰那里得到了确认;   “我没敢直接关注其他人那边的情况,怕被你们公安反查到这里,因为我……咳咳,那个不重要,因为新闻上没出现熟人的名字,我寻思大家应该都没出啥事。   “啊对,米花町郊外的山上好像出了什么事故,烧起了大火,好几座别墅都被烧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有钱人的别墅防火水平不及格,铃木次郎吉宣布为了纪念这件事,他要用一块叫做‘命定之火’的宝石来向怪盗基德发起挑战;   “还有什么电车事故、刚回国的演员在米花町被谋杀、神秘药物流入地下黑市、河边传来怪异声音疑似河童出没、名侦探黑羽快斗发现重要线索什么的……我觉得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新闻,大老板您要看吗?”   夏目渚把电脑的界面端给降谷零,降谷零先看到的是那个显眼的倒计时,就问他这是什么。   “啊,这个是我准备入侵一家医院的系统,他们有一家科技公司的背景,安全系数很高,不过每天凌晨一点钟他们医院的系统就会进行一次自检,我准备趁那个时候扫一遍他们的数据库,到时候比较安全——诶、诶大老板你看我干什么,这是我爹让我查的东西!”   “黑泽让你查什么?”   “他让我调查这几家医院,看看他们也没有异常,特别是做未经登记的研究,或存在医疗人员异常调动的,不过他也说不一定是医院,如果找不到的话就整个东京范围内找找……”   又是整个东京。   降谷零动了动眉毛,心想,黑泽你还真会给我出难题,就这么相信我能帮你解决吗?还有,如果我没到这里,你指望谁来帮这个笨……这个爱尔兰?   他叹气,想要靠近一点看清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刚要说什么,眼神忽然一凛。   有人来了。   脚步声还很远,传到这里来的时候就更小了,几乎要跟水声混在一起,要不是地下的空间里足够安静,降谷零也很难听到。   嗒。嗒。   脚步声的主人正在附近探索,但如果对方是来找人的,那迟早能找到他们。   是谁?   降谷零按住崩裂的伤口,眼神一凛,说:“我们先躲起来。”   ……   00:45。   久间家——或者说桐野的继母家。   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到的时候,那位女性已经在等待了。自从她的丈夫死亡并遭到清算后,她就带着孩子搬到了东京的另一处住所,是她本家帮忙准备的房子。   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她开门的时候也相当正式,低声说欢迎他们来访。桐野的继母毕竟是前首相候选人的夫人,家附近偶尔会有记者蹲守,为了避免尴尬,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路上绑架——不,应该说是询问了打不到车的佐藤和高木的意见,就把他们两个一起带来了。   这位女性跪坐在榻榻米上,给他们倒了茶,问道:“您是想问阿明的事吗?”   她没有被提前告知来意,也不知道这两个人的身份,还以为是又有人想问她丈夫的事。但这两个年轻人进门的第一刻她就意识到了,他们跟之前的那些人都不同。后面的两位警察她倒是见过,偶尔逛街遇到案件的时候能碰到几次。   所以,他们想问的是阿明——桐野明的事?为什么要问她呢?因为健次郎已经死了,阿明的母亲也早就死了啊。   桐野的继母想了想,说:“我跟阿明认识的时间不长,健次郎工作很忙,都是我替他去寄宿学校探望阿明,所以我跟阿明的关系一直还好。他偶尔遇到事情的时候,也会来询问我,我就这么一天天看着他长大……”   她安静地叙述着。   这位四十余岁的年轻继母比桐野大不了多少,她保持着上个世纪的日本女人独有的那种气质,说话的时候也低声细语,像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大和抚子。   可是坐在她对面的年轻人听到这里,忽然问了一句:“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还给阿明去开过家长会,那时候他还那么小,那么听话,仰慕他的父亲,说将来要成为警察……”她的语气变得急迫,似乎想证明什么,随后她忽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脸色都变白了一点。   她问:“阿明呢?阿明出事了吗?阿明在哪里?”   诸伏景光微微放缓了语气,说:“他没事,正在工作中,我们来找您不是因为他本人。听说他住院的时候您去看过他几次,对吗?”   桐野的继母听说他没事,就稍微放下心来,回答:“是、是的,我看到过几次,还遇到了一位姓五十岚的先生,那位先生帮我们推荐了国外的医生,不然阿明也不可能再醒来……”   “五十岚?”   “是、是的,好像是附近学校的老师,他说他是阿明的朋友,我只知道他的姓氏,不知道名字。”   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对视一眼。   随后,诸伏景光拿出了几张照片——是故意将几张照片混在一起的——问她:“请问里面有你见过的这位五十岚先生吗?”   “啊、是这位。”   桐野的继母很快就挑出了其中的一张照片。被她从里面拿出来的,正是帝丹中学一年级B班的班主任,五十岚宽太的照片。   她说当时医院的护士告诉她,那位五十岚先生也不是第一次去探望了,只是一直联系不到阿明的家人,没法沟通请国外的医生做手术的事,有点困扰。她特地观察了那位五十岚先生对阿明的态度,觉得他们应该是关系很好的朋友,而且那位五十岚先生很关心阿明的身体状况呢。   “那桐野君醒来后呢?”这次问话的是赤井秀一,“我听说桐野君在那次事故里伤到了大脑,醒来后您有发现他哪里有些不便吗?”   “这个……”   桐野的继母迟疑了一下,才说那之后阿明都没有来看过她,好像是因为工作很忙。不过她也听说那个孩子变得沉默寡言,也有人来询问过她,她对此都不是很清楚。   诸伏景光盯着这位女性看,已经有了一些猜测,问:“桐野跟他的父亲关系好吗?”   “啊、啊……他们父子不是很经常见面,但关系一直不错,只是去年的事你们也知道……”桐野的继母露出有点为难的神色,没有继续往下说,希望这两人能体谅一下,不要继续问了。   诸伏景光确实没有继续往下问。   他凝视着久间夫人的眼睛,直到对方要挪开视线的时候,他才问:“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对方一个劲儿道歉,让旁边的高木都有点不知所措,但佐藤把他拉住了,高木小声说没问题吧,佐藤说有事领导担着呢,我们只是被请来当挂件的。   佐藤美和子在心里叹气:高木,你到底有没有发现这个女人我们本来也就惹不起啊,前首相候选人久间健次郎,那是入赘的她家……   “我换个问法,他是桐野明吗?”   诸伏景光终于不再跟她浪费时间,而是直截了当地问出了他要问的问题。这个女人或许跟那些阴谋都无关,但她一定知道什么,所有的回答都像是在心里演练了千百次才会得出的答案,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清晰,可还是会在一些地方暴露破绽。   或者说,从她听到这几个人来这里是要问“桐野明”的事开始时,那一瞬间的怔然已经证明了这件事。   她低声啜泣。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请不要问我,我真的不知道……”   诸伏景光很有耐心地等她哭了几分钟,赤井秀一还给这位夫人递了纸巾。不过她好像是用手帕的,美国人发觉在这方面他还是不太理解你们日本人。   最后,这位失去了丈夫和继子的女性说:“抱歉、抱歉,我一开始没能说明。他不是,他从国中时代开始……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不是阿明了。我不认识他,他们用一个我不认识的孩子,来取代了阿明,每次我说他不是的时候,他们都说我疯了。”   她用力攥住手掌,将指甲嵌进肉里,可她却浑然不觉;她咬着牙,擦干眼泪,字字泣血。   “他不是阿明!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阿明在哪里,但他不是——他根本就不是桐野明!健次郎根本不熟悉他,其他人也漠不关心,我想,阿明他,原本的阿明他应该是已经死了吧……”   她捂住了脸,像是要哭,但又哭不出声音来,只有泪水缓缓顺着脸颊流下。   眼泪滴落进茶杯的声音在厅堂里回响,在听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几分钟后。   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离开了这位女性的家,佐藤和高木留下来安慰她了。至于后续的询问和记录,也暂时交给这两位一课警察,不过他们手里的线索还太少,今晚很难针对这件事展开进一步的调查活动。   “基尔和我爸去找人了,他们说刚找到关键人物,正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希望他们那边能顺利;工藤君说暂时联系不上黑羽君,美国那边我联系FBI了;对了,伏特加刚才联系我,说他注意到一件事……”   赤井秀一靠在车边,点了根烟,看到诸伏景光向他走来。他说着刚才询问的时候错过的情报,发现诸伏景光好像有点出神,就把烟给递过去,问诸伏景光要不要,诸伏景光本来说不要,又忽然从赤井秀一手里把烟给抢了过去。   诸伏景光靠在车的另一侧,捏着那根烟,问:“伏特加说什么?”   “他说昨晚开始,东京黑市里出现了一种能够快速治愈任何伤口的药物的传闻,不过他去调查的时候,这些人已经失踪了,卖药的人也意外死亡。他有点在意,希望我们注意一下。现在他找到了一些别的线索,要去寻找,可能会短时间失联,先提醒一下我。”   赤井秀一说完,就看到诸伏景光闭上眼睛,好像在听,也好像没有在听。   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   “唔……”   赤井秀一刚开了个头,诸伏景光就看了他一眼,说别开口,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他们两个说是不熟,也是真熟。   诸伏景光拿着那根烟,好像回到了苏格兰的时期——作为诸伏景光的他,是很少抽烟的。苦涩的烟草香,还有让人稍微放松且清醒的味道,其实他并不喜欢,那只是卧底任务时期的伪装,他从不需要这种东西维持自己的精神。   他只是在想,黑泽其实也不需要这种东西,明明在组织里的时候经常叼着烟,可这个人其实根本没有烟瘾,说戒就戒了,或者说那根本就不叫戒烟,只是放弃了一项本来就没那么喜欢的娱乐活动而已。那对黑泽来说,跟喝下午茶估计也没什么不同。   不,应该还不如下午茶,因为还有茶会……   他收回思绪,说:“查尔特勒从出生开始就是组织的人,他的一生背后都有组织操控的痕迹,所以桐野的事极大可能也是组织的安排。不管以前的桐野怎么样……我认识的桐野,应该一开始就是组织派来的卧底。”   向官方组织反向派遣卧底,可比他们这些间谍潜入组织要难得多。倘若只是做个普通的公务员,那组织里当然不缺这种人,要抵达核心层次就难得多,他们更多是采取影响而不是直接派人潜入的方式,除非这个机构叫神盾局。   没在说FBI,真的。   如果桐野,或者说这个桐野一开始就是组织的卧底,那这项工作的难度——不,从那位先生掌握的势力来看,既然他有复数个组织和马甲,还有数十年的时间,那派人潜入就只是个不断试错的过程,更何况他只需要一个合理合法的身份,互相掩护的关系网,以及在关键时刻调换一个人的操作就可以了。   “那现在的桐野君呢?”赤井秀一问。   “我不知道。”   诸伏景光望向天空,他在想,要是Zero在就好了,他可没有开玩笑啊,他们两个里一直都是Zero拿主意的。就算他“越俎代庖”,也只是把Zero想做而碍于立场而无法直接做的事说出来而已。   他没把烟抽完,就掐灭,扔到了垃圾桶里。   “走吧,我们去查查那位五十岚先生,以及……我的人说发现‘桐野’的线索了,希望他不是我不想知道的那个人。”   虽然事情几乎已经成为定局,桐野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桐野,也不是那位哭泣的母亲认识的阿明,但诸伏景光还是在想,不管现在的桐野是谁,最好不要是BOSS。   最好不要。   ……   1:00。音乐厅。   午夜场的音乐会早已结束,不过还有人在这空旷的大厅里再续上一曲。   约纳斯为他的友人弹了最新写就的曲子,并在专辑上签名,送给了那位友人的女友。   天城老师不好意思地说:“这太麻烦你了,约纳斯先生,本来你应该回去休息的……”   约纳斯老师伸了个懒腰,说没事,他刚从美国来没几天,还没倒过时差来,最近睡得都比较晚,不过再过几天就不行了。而且他的学生从小就开始卷他,搞得他晚上不练一会儿琴就睡不着觉,哎。   他又看向天城老师的女友,那位叫做Edel的女性,半开玩笑地说:“如果不是知道,我还以为你是我的一位故人,我曾经在挪威认识了一位年轻的乐队成员,她跟你长得很像,还是个小姑娘……不过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Edel眨眨眼,原本她的注意力都在专辑上,听到约纳斯老师对她说话,才从回过神来,顺利地接上了话题,问:真的吗?   “真的,”约纳斯老师说,“我记得她叫做朱莉。”   “呀,我很喜欢的一个演员也叫这个名字。她有一部很老的电影,《音乐之声》,约纳斯先生看过吗?”Edel回答说。   她又说起那个时代的一些经典演员和电影,有些确实小众到了现代的人不太清楚的地步,天城老师就跟约纳斯说抱歉抱歉,她就是很喜欢说些很老的东西,大约都是上世纪的……总觉得她是上世纪里走出来的人呢。   约纳斯说没关系啦,我祖父年轻的时候也很了解这些,所以我也略知一二,不过音乐厅就要关门了,我们换个地方聊吧。   他们往外走,约纳斯说起他年幼时代祖父对他的期待,以及四十年蹉跎人生给他带来的磨难和财富,说着说着又说到了他的学生身上——其实命运是一件很奇妙的东西,即使Silber在他的人生里并没有经过太长的时间,可那个银发的身影总是占据他回忆的大半时间,就像他过去人生的一道风向标。   他说自己的学生真的很过分啊,每次见面都要欺负老师,但谁让老师是个好人呢,而且Silber每次跟他见面的时候情绪都没那么高,他希望学生能开心一点。   “我教不了他什么,”约纳斯叹气,“但我可以帮他点什么,也是尽到老师的本分。”   天城老师调侃他:“你这是想给他当爹吧。”   约纳斯摇头:“怎么可能,维兰德先生还——啊、维兰德先生已经过世了,这么说来我确实应该早点去看他。这些年来他一直过得很艰难吧……”   是吗?或者不是吗?反正他是这么想的,无论Silber作为间谍或者秘密警察多么强大,在十四年前的那个时候,他都只是一个刚刚失去父亲又刚刚成年的……孩子啊。   他们一边说一边走,没注意到跟在后面的棕发女人已经停住了脚步。   她认真地盯着约纳斯的背影,忽然笑了笑,拆下了自己的左手臂——是的,拆下,就像是拆卸某种零件一样卸了下来。   然后她跟到两位老师身后,在约纳斯说音乐说得正起劲的时候,一边笑,一边往约纳斯的后脑砸了下去。   约纳斯甚至没发出声音,就这么倒了下去。   天城老师茫然地转过头,就看到了自己的女朋友,用右手拿着左手手臂,正在笑吟吟地看着他。   等等,她用右手拿着什么东西?!啊?   这就是天城老师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第273章 腐烂的永生花   黑泽阵对Edel和Leon那对双胞胎的记忆, 几乎仅限于那两个人趁他在城堡里看书的时候,热热闹闹地凑过来问能不能分出她们谁是谁。这种猜猜我是谁的游戏多半不是为了开心,而是测试她们扮演彼此、成为彼此的成果。   最开始黑泽阵当然做不到。   但不是因为他分不出来, 是因为他根本就听不懂那对双胞胎在说什么, 她们刚到城堡的时候只会说挪威语,叽叽喳喳的就像两只小鸟, 声音确实好听, 一直围着他转,但两个小孩确实没有以前那几个小不点那么吵闹,所以当时已经是城堡“代理家长”的Juniper没有把她们两个拎到门外去。   不过后来城堡里的医生铃兰跟他解释了这两个小孩话语的含义,他也听懂了, 于是那对双胞胎还是会锲而不舍地来找他, 即使他每次都随手指一个, 然后她们就会咯咯笑起来。   于是……   他在下一次出任务的空隙里, 去学了挪威语, 也问了她们叫什么名字。那之后她们每次问的时候,他都能准确地说出谁是谁, 双胞胎也总是搞不懂他怎么看出来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他翻了个身,准备睡觉, 那对双胞胎知道他刚出任务回来需要休息, 也没有吵他, 就像两只小蘑菇一样蹲在他睡着的沙发边, 用特别特别小的声音说话。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也几乎没有差别,听起来就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Juniper是不是太辛苦了, 距离上次任务只有半个月……维兰德老师总是把他叫过去呢。”   “维兰德老师肯定有他自己的考量啦, 而且Juniper可是很厉害的。”   “他有尾巴,好想摸他的尾巴……”   “嘘。这种话不要说出来啦!”   “你不想摸吗?”   于是两个小女孩偷偷伸出手, 要去摸Juniper的头发,最终被根本没睡着的他提溜起来,一只一只地扔到了门外。她们蹦了一会儿,就该到上课的时间了,到时候也不会来烦他。   后来他问过维兰德,为什么要把那两个显眼的小孩接过来,而且她们的父母其实还在;维兰德说有时候越是显眼,就越容易隐藏,人的思想是有惯性的。   而且不管是她们的父母还是抚养她们的外祖母,都是A.U.R.O的成员。   后来那对双胞胎很快就学会了流畅的英语,跟城堡里其他人打成一片。虽然城堡在挪威,但城堡里的小孩大多说的都是英语或者法语,得益于挪威较高的英语普及率,两个小孩有点英语基础,学起来也不是那么费劲。   有了新的而且是特别特别多的玩伴后,那对双胞胎就不会天天来找Juniper玩了。   只有在其它人都完全分不出她们两个的时候,双胞胎才会高高兴兴地跑到城堡的最上层,去找翘了课在塔楼上睡觉的Juniper,问他谁是Edel,谁是Leon。   那时候的他完全没学会哄小孩的技巧,也没有说谎的习惯,于是每次都回答了双胞胎的问题,让她们赌气地走掉,直到维兰德告诉他小孩子还是需要让着一点的。   他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并决定下次实战课把那对双胞胎打一顿的时候动手轻点。   维兰德叹气。   不过尽管如此,城堡里的孩子们对他都是一种亲近又不敢太过接近的态度,始终没有离他太远,这对他来说正好是个相当舒适的距离——不管解题步骤是生物学、博弈论还是物理学,反正答案做对了就可以,他不管那些。   他还记得自己有次带双胞胎出任务,目的地是距离挪威很远的圣佩德罗。两个小女孩拽着他衣服跟在他身后,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两个人一边好奇地围观异国的景色,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话,而且她们的话是可以连在一起的,黑泽阵感觉自己只是在听一个人切了左右声道说话。   他以前来过一次,这次到旅店的时候老板问这两个小孩是谁,是不是他拐来的。   鉴于……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因为一些意外,给人带了糟糕的印象和非常恶劣的影响,他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地跟老板打了个招呼,让老板准备房间。   老板用那种眼神看他:“她们跟你住在一起?”   他不解地看老板。   不然呢?就这两个小崽子,自己住一个房间不得被人拎出去卖了吗?他可是答应过维兰德要保护她们的。   双胞胎从他身后探出脑袋,一左一右地说:   “是的,他是我们的王,冰海之国洛里洛兰最后的辉光。我们正要穿过阿特拉斯山脉沙漠,回到我们的故国,为先王复仇。”   “请问您见过一位身披银甲的骑士吗?我们正在寻找他,与他一起寻回洛里洛兰丢失的王冠。”   旅店老板后仰。   他说好的,我会帮你们询问这位骑士的下落,还有这位银白的王,你到底从哪里拐来的小孩。   黑泽阵面无表情。   他把双胞胎一手一只拎起来,两个小女孩是很乖的,起码很会装乖,抱住了他的手臂,说我们该走啦。两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就像是一个人开口。   “我没拐骗她们,”他终于舍得开口解释,“这是我父亲带回来的。”   老板再次后仰。   好的,好的,他现在已经理解了一切。他问:“你父亲是怎么把你们拐来的?”   黑泽阵:“……”   他把老板打了一顿,老板不但没有让他赔偿,还跟他道歉,甚至没收他带小孩住店的钱。   当晚,双胞胎窝在被子里,问坐在窗台上的他上次来的时候跟老板有什么过节。   他回忆了一下,说,上次他来这里的时候这地方很乱,不知道在干什么,有人上来就打他,他当然不可能不还手,于是打着打着就打穿了。后来很轻松地做完任务要走的时候,忽然有一群人恳求他留下来当老大,哭着喊着说不要走,他才懒得理他们,于是他走的时候这群人一直遥遥跟在他后面,跟了十几公里,他才把这群人给甩掉了。   至于这些人是什么人,他只要确认他们不是政府机构或者隐修会的人就可以了,具体的身份他不关心。   Leon:“怪不得维兰德老师让我们跟着Juniper出来。”   Edel:“原来是怕他不小心被人拐跑成别人家的BOSS。”   Leon:“但幸好他脑袋只有一根筋。”   Edel:“所以他只能是我们的大哥啦。”   他听完,给她们一人敲了一下脑袋,然后说睡觉,再不睡我就把你们丢出去光复洛里洛兰王国。   当他不知道那是馆长编的故事吗,馆长写故事的时候还找他问雪原里的事当参考了呢。老爷子除了骂维兰德就剩下这点爱好,可以说在工作之余……老爷子能为这些孩子们做的事就只有这些。   双胞胎嘀嘀咕咕。   他看过去。   双胞胎秒睡。   他还记得那次任务没有成功,不过好在也就是给双胞胎准备的实习任务,成功与否都无所谓。而且这也不记在他的任务经历里,不然他是不可能让失败写在自己的履历上的。   至于没成功的原因,是附近忽然出现了一股不明的势力,非常活跃,跟当地的政府发生了冲突,再加上经济下滑、失业率飙升,整个社会都不景气,矛盾随处可见,于是冲突日渐升级,双胞胎的任务目标被人宰了。   当时他打听了一下,这个势力的成员好像在找什么人,不过要找的人不是他家的双胞胎,他就没有关心,在事情闹大前带着她们离开了这里。   后来双胞胎跟他说……说什么来着?   啧。   有点……没那么清楚了。   过去的画面在记忆里变得模糊,虽然依旧能记得当时发生的事,也记得自己跟维兰德的对话,但终归是没有以前那么清晰。这也是必然的,黑泽阵想,基金会给他的药还是损伤了一部分记忆,作为治疗的代价。   不过就算忘记了一些细节,他也没到认不出家人的地步,特别是在他的认知里唯一存活下来的双胞胎之一。   十四年前他比所有人更早知道双胞胎里的一个还活着,不过那时候也只是猜测,接下来就连疯了的那个也没了消息,没人知道七零八落的家人去了何方,期待抓住最后的一根稻草对他来说只能算是软弱。痛苦和犹豫没有任何用处,他的选择向来只有复仇。   后来他从基金会那里听说Edel还活着,她住在在挪威一座雪山下的小镇里,距离城堡很远很远,远到几乎是在那个国家的两端。但他也从来没去看过,无论是组织毁灭前,还是现在。   他不会带着一身血和灰烬踏进花园。   而且西泽尔……   “您要休息吗?”   穿着黑衣服的女人问他。   这道声音将他拉回到了现实。   从刚才开始那个黑衣女人就一直站在靠近卧室门口的位置,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做。直到新的安眠药开始发挥作用,黑泽阵在开着的窗户上差点睡着,她才用很低的声音提醒。   如果已经睡着了,他或许是听不到这点声音的。   黑泽阵将思绪从变得模糊的回忆和烦躁的心情里抽出来,说是,我打算睡觉了,谁也别来吵我,如果那个老东西回来就让他滚,我不想见到他。   说的是BOSS。   在这里能这么对BOSS说话的也只有他一个,而BOSS大多数时候都不会反驳他,其它人就更不会了。黑衣的女人低着头,说我在外面等您,您随时可以叫我。   她打开门,就要离开的时候,黑泽阵忽然说:“不用担心。”   那声音很轻很轻,语气跟他平时说话也完全不同。   黑衣的女人顿了顿,依旧低声说请您好好休息,期间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您。   门被关上了。   声音很轻,轻到几乎什么都听不见。   黑泽阵看向外面的天空,估摸着他丢下的种子已经开始酝酿,今天或者明天,命运的终曲就会奏响。当然,如果同伴动作快点的话,他不会让那个老东西活到天亮。   他给赤井务武留下了线索和情报。   他给伏特加送去了最明确的提醒。   他做了第二套准备,找好了帮手,也决定了第二种结局。虽然不知事情什么时候才会发展到那一步,但所有的环节都已经敲定,只需要等待那个时机的到来。   他将另一颗死亡的种子撒下,连同东江师徒一起送到了BOSS手里。以BOSS的性格,无论年轻还是年老的,都不会轻易杀死有才能且尚未彻底完成研究的科学家。   他给BOSS想了好几种死法。   他把降谷先生放到了安全的地方。   他给爱尔兰准备了饭。   他给贝尔摩德想好了埋在哪。   他给他家小孩留了枕头,嗯,自带FBI、MI6以及基金会的友好关系,在情报机构里左右逢源,而且真正到了关键时刻也能下得去手的枕头。   唯一没说的就是BOSS的身份,那其实没什么必要,他可以解决这件事,说了还会引起麻烦。如果没有暴露线索、没有可以处理的线头就暴露,那BOSS势必会做出更加极端的事,至少目前……黑泽阵不想看到那种情况。   他会解决这件事,重申,他可以解决BOSS,这点他一开始就准备好了。   现在剩下唯一的问题就是,他没想过怎么跟他们解释这件事,不过好像没有必要。   到时候再说。   困了,懒得动脑子。   ……   凌晨01:05。   伏特加得到了非常模糊的情报。准确来说,是看起来并没有明显异常,但依旧引起了他的警惕的情报。   事实上在他回到日本前,他就察觉到了某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他提前坐飞机回来也正是因为这件事。   几天前,帮忙出版《阿法纳西诗集》的老同事给他发来了消息,说有人顺着诗集在调查他们,但目标不是“诗人杜松子”,而是他们的出版社。   这家出版社里除了新人和实习生,几乎都是他们的同行或者故友,可以说出版社就是名副其实的退休单位,大家都是行内人,所以对方一有行动就被察觉了。但这群老油条非但没有直接调查对方,还非常和蔼地跟他们进行了主动接触,并对其发了一通业界的牢骚,希望能跟对方开展进一步的合作。对方显然也不打算暴露身份,就顺着他们谈,还真的谈成了两笔生意。   于是对面自以为得到了情报,出版社不但得到了情报,还得到了钱,堪称双赢。   随后他们委托(其实就是一个电话打过去)FSB顺着线索进行了调查,发现那边的人藏得很深,就像是个非常普通的企业,但从专业情报机构的视角来看却是有问题的。与此同时,GU得到的一项秘密情报刚好跟这个企业的一个合作伙伴有关,他们曾调查过对方的公司活动,认为这个企业跟他们手上的事件关系不大,但两条线索的交叉又让他们重新把这件事重视了起来。   伏特加从朋友那里拿到了这个企业最近十年来的商业合作记录,查阅后发现它的合作对象里有自己见过的两个乌丸集团的产业,该产业已经注销了好几年,而且在组织内的代称并非它们的公司名称,所以并没有在公开的清算列表里出现。他研究后,认为这个企业可能是组织的套皮企业,是去年收网行动的漏网之鱼,就将这项情报告知了老东家,随后就专心去做将《阿法纳西诗集》以“阿法纳西&杜松子”的名义重新发售的准备了。   至于将作者名字更换、说明这其实是个联系不上作者本人导致的误会可能造成的损失……没事,他们这群退休人员非常有钱,不用担心这点。   而且给大哥花钱那叫损失吗?!   就在这个时候,伏特加想到组织的事,留了个心眼,询问了自己在东京的线人,想知道大哥那边有没有出事。   线人的主要工作是收集东京的最新新闻,以及一些小道消息。她在报社工作,因为曾经跟伏特加拼酒输了还住院俩星期,所以愿意帮这点小忙。她上班的路上会经过黑泽阵家的别墅,因为经常工作到深夜的关系,她每次都踩着上午的尾巴去报社,还能跟那个银发的少年坐同一趟电车,会趁此良机确认黑泽阵的情况并告知伏特加。   不过伏特加这次问过去,线人说她最近觉得“黑泽”的情况不太对,刚开学的时候他是会在电车上睡觉的,可现在“黑泽”变得越来越不耐烦,或者说是有点警惕,而且昨天没有遇到——她不确定这是否是自己的原因,但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了伏特加。   伏特加意识到了不对。   他决定提前回到日本,去问问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刚落地就撞上了一位黑发的少女,到现在也没有见到大哥的踪影。   从那张纸条上的内容看,大哥根本没想过他会这个时候回来,最好的情况应该是他留在莫斯科,但也意味着这里的情况变得严峻了。还有,大哥,那个人就是你吧!你到底在干什么啊大哥!   ……回忆先到这里。   总之,伏特加今天找到的“不同寻常的情报”是指一种忽然在东京黑市上出现的、据说能够瞬间治愈伤口的药物。这种药物刚出现不久就引起了争夺,接到情报的东京地下势力都参与了进来,争斗落幕的时候药物本身也消失无踪——可能是被警察,又或者别的什么势力带走了。   当然,伏特加直接给公安(的前FBI现MI6)确认了,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这些,或者说就算有,察觉到这件事的也只是普通警察,他们没有介入到整件事中。   正在调查黑泽阵和夏目渚下落的伏特加暂时没有更明显的情况,就对这种药物展开了顺手而为之的调查,那两位夏目财团的情报商为他提供了帮助,最终他们确定了这种药物的特点:   它被称为17号,能在十几分钟内治愈肢体和器官彻底残缺外的任何伤势,而且不会产生痛苦,只会让人变得疲劳,持有药剂的人解释说这是因为身体的免疫系统在过度运转,而且恢复的过程消耗了体内的营养物质,需要休息和补充;同时,进行介绍的人表示这只是稀释过的版本,真正的17号药物能让重伤濒死的人在短短几分钟里就起死回生,恢复到能行动的状况,不管是什么样的伤都能治愈——除了先天性的残疾,那个是基因层面的问题,这种药是没办法的。   最开始很多人都不相信,但卖药的人表示他可以免费提供一支作为演示,很多人都看到了那神奇的一幕,于是药物被疯抢,接下来卖药的人也消失无踪。   有人拍下了药物试用的影像,伏特加拿到了视频,看完后深深皱眉。   虽然各种细节都不一致,比如说能对普通人使用、不需要前置实验、不会造成痛苦也没有死亡风险等等,但这种细胞和血肉先修复表面、再填充内部粘合构造的恢复方式,他只在大哥那里见到过,这给了他一种很深的既视感。他觉得这可能跟已经被摧毁的组织有关。   伏特加进行了调查,却发现卖药的人……已经死了。对,在发生混乱的时候这个人就被杀了。想想也是,带来这种药物的人怎么可能会幸免,要么找到靠山,要么就死于混乱,完好无损地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你带这种东西来就是往灰色区域扔核弹,还想全身而退?   不管怎么看,这件事都像是一个陷阱,好在它不可能是给伏特加准备的陷阱,因为他回来的事除了莱伊他们都没人知道。   换句话说,这个陷阱可能是给除他以外的、与组织相关而且明面上就在日本的人准备的。   随后,伏特加在“不太合法但高效”地搜索网络情报的时候遭到了黑客同行的攻击,以他的性格,都不在组织了,当然是忍不了一点,伏特加当场反击!   打着打着伏特加发现那好像是同样在搜索情报的同行,而且对方也不是要攻击他,只是想进来看看,方才伏特加“进门”的时候顺手把“门”锁了,就造成了误会。   跟他对峙的黑客也很快发现了这点,立刻进行了黑客道歉并退出,甚至很怂地拔了自己的网线,还好伏特加技高一筹,先锁定了对方所在的区域位置,发现那里有一家曾经属于乌丸财团的公司。   好好好,又是组织是吧!   伏特加也不继续甄别了,反正就是那家公司,他调查来调查去,没在已经被封的公司大楼里找到线索,但他看到一个下水道井盖,又想起了组织的下水道小王子加尔纳恰,就找人要了下水道的分布图,他就不信找不到人。   现在,他正在这座大楼的地下,一条废弃的通道里。他能闻到湿乎乎的腥味,以及从空气里飘来的灰尘和腐烂味道,但这里一定有人,因为除了这些味道,这里竟然还有泡面的味道!   谁在这种鬼地方吃泡面?!   地下的通道错综复杂,伏特加花了几分钟才找到了泡面味的来源。这里是一个建立在地下的小房间,是真的房间,床还热乎,泡面也是,原本在这里的人刚走不远,说不定就是察觉到他要来才跑的。   伏特加确定自己在探索的时候几乎没有发出声音,而对方依然能注意到他的动作,也就是说,刚才在这里的可能是同样的专业人士。   他把脚步声放得更轻,在黑暗里追踪。   对方很显然没有多少反追踪技术,被他发现了踪迹,伏特加甚至能看到不远处小心翼翼躲藏的身影——小看他作为间谍的能力吗?区区一个需要藏头露尾在地下吃泡面的黑客怎么可能……   “Bang!”   伏特加被背后的人敲了一闷棍。   伏特加:“……”   翻车就在一瞬间。   所以怎么回事,要是有这种本事,还用躲在黑暗里偷袭他吗?这人也太怂——伏特加倒在地上艰难抬头,看到扛着一个机械键盘准备敲他第二下的降谷零。   伏特加:“……?”   很显然被他看着的人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他,长得很像降谷零的人愣了一下,表情依旧很警惕:“你是谁?”   伏特加:“呃,波本,你……你不是死了吗?”   降谷零:“……”   伏特加:“……”   夏目渚:“那个……既然是自己人,能让我先回去把刚才泡上的泡面吃了吗?”   虽然那个泡面是故意用来吸引敌人的诱饵,但那也是泡面诶,还是他最喜欢的口味的泡面!他爹给他带的,而且就那么一包!   伏特加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地说不用了,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的泡面大概已经膨胀出那个杯了吧。   几分钟后,他们确认了彼此的身份,重新回到了加尔纳恰的秘密小窝。他们互相交换了情报,了解了现在的情况,爱尔兰也因为要躲避未知的敌人错过了查看那家医院资料库的时间,正在一边吃泡面一边想这事怎么办。   伏特加摸着后脑勺说没事,我找人帮你查查。   夏目渚:“……这里没信号,只有我这台电脑能连上网。”   手机是没信号的,号码是被监控的,但加尔纳恰在地下扯了一条网线,公安竟然没把线给掐了,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你在调查医院?”   “对,我爹让我找找医院的资料,他好像想找什么研究,但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不清楚。”   夏目渚毫不怀疑他爹没告诉他是因为他知道也没用,而且他爹不是把外置大脑波本先生给他送来了吗?他和波本先生加起来可以嘎嘎乱杀,更不用说现在还有伏特加先生,他们三个加在一起真是太强啦!   降谷零正在重新缠自己身上的绷带,刚才的活动有些勉强,现在他身上的一些伤口又崩裂开,甚至在流血。明明是在爆炸中受伤,虽然没那么严重,但也是应该去医院的程度,黑泽阵却把他丢在这里……外面到底是危险到了什么程度啊。   他听到夏目渚的话,忽然抬起头来,想到了一件事,问:“哪家医院?”   之前他和夏目渚刚聊了个开头,就被伏特加的脚步声打断了,急匆匆离开原本的位置,又因为他的身体状况不方便长距离移动而且夏目渚是个战斗力只有五的黑客,不得不出此下策,抄起键盘给人打晕。现在话题重新续上,降谷零才意识到不对。   为什么黑泽要让夏目渚查医院?目前跟医院相关的线索只有他们所猜测的实验,难道说……   “好几家呢,他列了个清单给我。”夏目渚耸耸肩,把自己记录下来的医院名单放在了降谷零眼前。   石原医院、米花市立医院、爆炸援助救治中心、小黑精神病院、白山疗养院……   降谷零的目光一沉。   “复活”的嫌疑人的名单是他和工藤新一一起整理的,除了几个可以直接确定是复活而非BOSS的人,剩下的都在他们的调查范围内,所有怀疑对象住院的医院他都记得,其中有三个跟这里的清单相吻合。   但如果将时间拉到现在,加上【这家医院里现在可能还有乌丸的手下】的条件,就可以排除一座上次工藤新一去了一趟然后爆炸的医院,剩下的两家医院里……   伏特加注意到降谷零的表情有些异样,就问:“怎么了?”   降谷零看着屏幕,好久才说:“黑泽在告诉我们……BOSS现在的身份。”   把他放在这里,又完全没对夏目渚说具体的情况,相当于把这边的情报完全对他敞开,而医院、调查,BOSS的情况等等,几乎已经把BOSS现在的身份已经放在了他的眼前。   降谷零忽然站起来:“我知道BOSS是谁了,我得去告诉其他人,我现在就——”   他站得太急,染血的绷带被他丢在一边,夏目渚看到他伤还没好就要往外跑,下意识去拦但没抓住,不过坐在另一侧的伏特加一把拉住了降谷零。   伏特加问:“你要去找谁?”   “当然是……”   降谷零的话还没说完,伏特加就重新问了一遍:“以你现在的状态,你要出去找谁?”   爆炸。谋杀。   在酒吧的那场爆炸里受伤还是其次,重要的是复活的BOSS想杀降谷零,一旦被他发现降谷零还活着,下一场谋杀几乎是必定到来。   但对降谷零来说,这并非首要考虑的问题,他也有暂时不被发现的自信;当务之急是将得知的情报告诉其他人,在没有被阻拦的情况下……   是的,在没有被阻拦的情况下。   降谷零注视着依旧没有松开手的伏特加,说:“关键线索已经摆在眼前,当然是通知其他人,进行下一步的行动,抓捕BOSS,救出琴酒。”   不对。   不对——伏特加的反应不对。   伏特加隔着墨镜跟他对视,半晌,才一字一顿地说:“你不能去。”   降谷零心下一沉,问:“伏特加,你这是什么意思?”   咔嚓。   金属碰撞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伏特加打开了枪的保险,将枪口直直地对准了降谷零。   他摘了墨镜,神情冷漠,在降谷零和夏目渚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时,伏特加一动不动,说:“现在的你出去只能是送死而已,而且,如果叫几个警察来就能解决问题,那大哥为什么不说?”   “伏特加!”   “诶、诶,你们两个先别吵,别打起来啊!”   夏目渚试图劝架,但是根本没有用。   眼看着空气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夏目渚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就在他绞尽脑汁思考应该做点什么的时候,伏特加又开口了。   “公安内部有你已经死亡的消息,波本,你我都知道这只有可能是苏格兰的授意,他在保护你的安全。你们能保守秘密,其他人却未必。”   危险无处不在。   伏特加并没有把话说完,但降谷零听懂了他的意思——伏特加在怀疑公安、怀疑FBI和CIA,怀疑一切跟他没有直接联系的势力,没有人能保证秘密永远是秘密,这也是他始终不打算跟其他人一起调查的原因。   也许伏特加能信任他们,却始终无法相信他们背后代表的势力。伏特加——这位前苏联的老间谍早就不是会盲信人心的年纪了,即使站在他对面的这位警官足够坚韧和可靠。   降谷零按住夏目渚的肩膀,冷静地说:“听着,伏特加,乌丸对我动手就意味着他已经无所顾忌,他可能会离开,也可能有新的动作,无论如何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如果不能抓住这个机会的话——”   伏特加依旧没有移开枪口。   他的话语跟他的枪一样冰冷:“你忘了大哥,波本。既然大哥能救你,那他也能找到机会杀死BOSS,他是现在唯一一个离BOSS最近的人,比我们都近。大哥还没动手,只能说明时机还没到。”   “伏特加!”降谷零压抑着怒火,咬着牙说,“我们一直在调查BOSS的真实身份,可现在黑泽已经失踪了,我们根本不知道他的情况,组织的残党却肆无忌惮地在日本和美国活动!爆炸、绑架、杀人案、恐怖袭击,每晚一分钟都可能有人因此而死去!”   被质问的伏特加也咆哮起来:“是,你们能拯救无数人,你们要成为英雄,你们才是所谓的正义!那大哥呢?在BOSS手里的大哥呢?当你们被人感激涕零千恩万谢的时候,有人想过大哥会怎么样吗?!”   他当然知道会死人!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在死人!   伏特加深吸一口气,越说越激动:“你们在调查他,他也在调查你们!就是因为察觉到你在调查他的线索,那间酒吧才会发生爆炸!波本,你不要忘了,那位先生最喜欢的就是斩草除根、连根拔起,这还只是调查,一旦他知道有人发现了他的身份,他会做什么?他会来灭口,不计一切代价地将所有知情者灭口!”   说到最后,他忽然提高了声音,向降谷零喊道:“他会折磨大哥,就跟以前一样!他一定会!”   整个地下空间里都变得一片寂静。   伏特加情绪爆发的时候,降谷零就站在那里听他说话,握紧了拳头。   这种事降谷零当然清楚,他每次战斗,都是在跟时间赛跑,在跟无数更坏的可能做斗争。失误意味着死亡,但“正确”往往也不会代表一个更好的结局。   他终于开口,掷地有声:“我会救他,我们会去拯救任何一个可能的人,不管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他对我来说也同样重要,伏特加,我一样不希望他受到伤害。”   伏特加忽然笑了一声。   他盯着降谷零看,忽然咧开嘴角,问:“你凭什么认为你们的死对大哥来说不是折磨?”   伏特加想说这句话很久了。   两个人在昏暗的环境里对视,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开视线。   过了几十秒,或者几分钟,降谷零才把放在夏目渚身上的手拿开,伏特加也放下了枪。   降谷零认真地说:“黑泽一定联系你了,他会让你离开,但你还是在这里,伏特加,我们是一样的。现在他把BOSS的情报放在我面前,也把选择权交给了我。”   选择一如既往地冒险、甚至可能丢掉黑泽救回来的这条命,去换一个可能微不足道的可能,还是选择在黑暗于地下发酵、更多人可能死亡的时候袖手旁观?   降谷零做不到临阵脱逃,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而且他有预感,让黑泽自己去解决BOSS,一定会付出沉重的代价……起码是他不能接受的代价。不然黑泽不会默不作声地离开,留下线索但什么话都不说。   伏特加对降谷零的论调并不赞成,但听完降谷零的话,他确实有什么想法:“那你还有一个选择。”   降谷零听伏特加的语气,就知道保守派对他的做法不满意——非常不满意。   比起可能打草惊蛇、导致复活的BOSS先做出反应的做法,伏特加会选择的是……   伏特加:“你告诉我BOSS是谁,我这就去杀了他。他不知道我在日本,也根本不认识我这张脸(不戴墨镜版)。”   降谷零:“……”   你看吧。   两个人对峙,谁也不肯让步,情况一时间陷入了僵局。降谷零说你想过黑泽为什么要我们断掉整个东京的信号吗,就是因为直接杀掉BOSS可能产生的后续影响,乌丸肯定是有后手的,而且我们不能确定他是否还能再次复活。   伏特加说那跟你们的做法有什么关系,就算你们布下天罗地网,这些问题也一样不会被解决,反正都会出问题,那我现在去暗杀BOSS,起码大哥不会再死一次。我的做法已经很保守了,波本。   哈。你这跟保守有什么关系?   降谷零想,要是组织的BOSS那么好杀,随便来个有实力的人单枪匹马就能干掉,琴酒在这和二十年里为什么不动手?是因为他不想吗?是因为他没有这个能力吗?   是因为BOSS手里握着“核弹的按钮”啊。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动手,那个按钮就会被按下,不然各国的情报机构也不会等到波本先生上位后才开始收网。   但是——   对降谷零来说,让他看着事情发生而什么都不做,那是他根本做不到的事。他了解黑泽阵的顾虑,清楚BOSS含量极低的人性,也知道伏特加的极端做法到底源自于何处。   或许就跟伏特加说的一样,黑泽不希望这件事牵扯到更多人,他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并且有自己的计划,但那肯定是要付出什么代价的。   伏特加首先关心黑泽阵的安危,然后关心的是计划能否成功,最后才是这个过程中会死多少无关的人。如果没有其他的事,伏特加也会保护普通人,但现在黑泽阵的情况都不明确,这里也不是伏特加的老家,他当然管不了那么多。失联的时间越长,黑泽阵出事的可能性就越大,伏特加就越可能选择最极端的做法。   可这里是日本,是东京,或者说不管是哪里,降谷零都不觉得这些牺牲是必要的。适当的违法确实是公安的特权……但生命的消逝从不应被当做理所当然。   伏特沉默片刻,忽然问:“你怎么能保证公安里没有卧底?”   ……   01:15。   深夜的东京街道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道敏捷的黑影从街道的暗色掠过,踩着满树的樱花,瞬间就消失在了拐角处。他的动作太快,也太熟练,就像一片落叶,轻易地从所有人的视线编织成的网里挣脱。   落叶捎来讯息——   “诸伏先生,目标可能提前得到了情报,我们到的时候他已经跑了!”   “我知道了。”   对讲机里传出来的声音依旧冷静,跟诸伏景光每次参与指挥的时候一样。   诸伏景光站在一座建筑的天台上,看着下面的景色,旁边是背着装有狙击枪的吉他包的赤井秀一。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当莱伊的观察手,不过暂时用不到这个。   对讲机里的声音继续传来:“那我们现在……”   诸伏景光回答:“先在附近搜索,我们封锁了这片区域,桐野跑不了多远。”   他们找到了“桐野”的踪迹,但追过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他们只看到了“桐野”的尾巴——从衣服、身形上能看出来是桐野明,具体的就不好说了,毕竟既然“桐野”不是他们认识的桐野,那行为模式和动作习惯会改变也在意料之中。   深夜的空气变得更潮湿了一点。   对讲机的声音切断后,赤井秀一问他真要这样吗,诸伏景光说暂时没有线索,这也算是一种途径。而且有些事也该解决了,继续拖着没什么好处。   另一边,拿着对讲机的人安排完,公安正在抓捕桐野明的小队依旧在行动,指挥者穿过街道,看到疑似桐野明的人在树上留下的痕迹,对着拍了一张照片。   他发送了几条消息,正要把手机收起来,继续调查的时候,一把枪却顶在了他的脑后。   “不要动。”   背后传来的是一个熟悉的年轻人的声音,因为太熟悉了,他甚至马上就意识到了现在正在发生什么。   “什么时候……”   “一开始。准确来说,从一年前的那次事件开始,我就在怀疑你,也一直让人注意你的行动了,五十岚信彦。”   诸伏景光单手持枪,拿过了对方的手机和对讲机,说不要侥幸,上面还有个狙击手盯着你,在这方面他比我还要强点。   他没穿警服,只穿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衣服,语气也很平淡。   “当然,今晚的一切,包括泄露的情报、错误的线索、对桐野的追捕、故意踏进来的陷阱,还有同意你的协助和特地把你安排进队伍里的事,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   “既然你能给桐野打掩护,那你一定也知道他的下落吧。” 第274章 腐烂的永生花   五十岚信彦, 绪方的老师,教唆绪方走向极端的人。去年对组织的清算并没有牵连到他,事实证明他跟组织无关, 但跟【永生之塔】的人有所关联。   原本他也在收网计划的清查范围内, 但【F】先生或者说五十岚首相的死触动了不少人情关系和利益往来,让这一派系的人免于更深的追查, 或者说这不过是日本官场的人情世故。   再加上五十岚信彦从头到尾都没什么问题的表现, 除了已经死去的绪方,这个人其实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但诸伏景光会怀疑。   他甚至做了准备——在组织被摧毁,【永生之塔】大面积被“推倒”的时候,这位从他的角度来看明显有问题的五十岚信彦却依旧没有反应, 好像那件事不是他做的、绪方也不是他引导的一样;但看不出问题不代表没有问题, 诸伏景光让一位新来公安的同事在五十岚手下工作, 五十岚不想暴露, 同事也是个单纯的新入职的同事, 两边一直相处很融洽。   可桐野的事打破了这个平衡,诸伏景光从小同事那里知道五十岚前辈出现在了警视厅公安部, 说是要陪年轻人一起加班,那时候他就知道, 这个人跟这几天发生的事有关。   诸伏景光排除了各种可能, 最终确定五十岚和桐野有联系, 且这种不为人知的联系并不长, 也就是最近一年来的事。   他决定用五十岚和桐野互相作为诱饵,引出他们……并制定了这个计划。   “绪方一直说你是他的老师, 但你教给他的是毁灭自身、也毁灭他人的道路。”   “那是他自己那么认为, 我不过是跟他聊了几句而已。”五十岚信彦被卸掉了武器,他举起手, 表示自己没有反抗的意愿。   提起绪方的时候他的语气里没有遗憾,没有惋惜,但也没什么完成一件事的志得意满。   “他已经死了。”   “他本没必要死,去杀你是他自己的决定,那就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他是个有缺陷的人,隐患迟早会爆发。当然,我不否认这是我引导的结果。”   警视厅的同事围过来的时候,五十岚信彦被控制住,他才转过身,看到了诸伏景光的表情。   理性、冷静,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被一时的情绪左右的人,这就是为什么诸伏景光能去做卧底工作,而绪方不行。五十岚信彦知道自己的判断始终没错,绪方他一开始就没有这样的资质。   他从头到尾都是在说实话,只是绪方无法接受现实而已。   诸伏景光打断了五十岚信彦的自白:“我不会跟你讨论罪责和惩罚,那是法官的工作。”   我也不会聆听你的忏悔,那是上帝的活计——哦,你不信上帝,那你随便找个墙角忏悔吧。   我在工作。   “桐野在哪?”   诸伏景光问出了他唯一想知道的问题。先解决手头最重要的工作,剩下的就让其他人去问吧。   五十岚信彦没有立刻回答,但也没有抗拒这个问题。   他先是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问:“既然绪方死前跟你说了什么,你从去年开始就在怀疑我,为什么到现在才设下圈套?我知道不是因为桐野,你不是会感情用事的人,诸伏。”   诸伏景光皱起了眉。   “五十岚信彦,事到如今你继续伪装还有意义吗?你的家人和跟你密切接触过的人都在我们的视线里,从去年蛰伏到现在,你一定是有任务吧。”   “……”   五十岚信彦的反应跟诸伏景光预想的完全不同。   他露出有些难以理解的神情,好像诸伏景光说了很奇怪的话,但随后他舒展眉毛,灰绿色的眼瞳里是一种疑惑和猜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这回沉默的轮到诸伏景光了。   是的,他推测五十岚信彦有别的“使命”或者说任务,所以才会在组织覆灭、五十岚首相自焚后继续留在公安,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在这一年里,五十岚信彦没有任何动作,任何——可以说就跟最普通的警察一样,勤勤恳恳上班,朝九晚五工作并且加班,但这本身就是更大的疑点。   现在,组织的BOSS复活、桐野出了问题、五十岚为他遮掩,诸伏景光几乎都要以为五十岚信彦就是BOSS留下的后手了。不管从哪个方面看,【永生之塔】的【F】先生都跟组织的BOSS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起码是近十年来的合作者;但倘若所有事都跟他猜测的一样,五十岚信彦不可能不知道BOSS复活的事,以这个人的性格,也不会在被抓后还要装傻。   当然,五十岚信彦的性格也可能是伪装,就跟桐野一样,但事情都发展到这种地步了,继续伪装的意义已经不大。   “你真的不知道?”   “在我的认知里,这段时间没发生什么值得你这么问我的事。”首先排除那个叫桐野明的孩子,五十岚信彦想,他确实帮了桐野,但诸伏景光不是会明知故问的人。   沉默在空气里蔓延。   诸伏景光跟回来的赤井秀一交换了眼神,才让其他人把五十岚信彦带上车。   十分钟后,审讯室。   五十岚信彦的态度堪称配合,他说自己是五十岚首相放在公安部的人,不过他的工作并不涉及太多机密,在警察体系里也并非为了给某个人或者组织提供情报,只是当初为了首相做一些事的时候能更方便而已。   至于桐野……至于他为什么要为桐野遮掩,那是他个人的事,跟他的工作无关。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震撼的消息。   “那个组织的BOSS复活了?你在开玩笑吧,诸伏?”   “我没时间跟你开玩笑。或者你先告诉我桐野在哪,过两天我再抽时间跟你聊。”   “……”   “所以,你的答案是?”   诸伏景光看到五十岚信彦非常意外的表情,一向敏锐的触觉让他意识到了什么。他回忆着五十岚信彦和桐野明的资料,发现这两个人确实没什么交集,甚至约等于没见过面。   不过从五十岚信彦的态度来看,他们的关系不像那么简单,或者说,他可能是单方面用来保护“桐野明”的暗桩?   五十岚信彦摇摇头:“那不可能,复活的技术……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而且那个组织的BOSS只是个到处研究药物、想要延长性命的暴发户而已,他不可能找到真正的复活技术。”   “意思是你知道真正的复活技术在哪里?”   “我不知道。”   “既然如此,你就先自己考虑吧,其他人会来询问你,我还有工作,失陪。”   虽然是在审讯室里,但诸伏景光站起来的时候用着很礼貌的语气,他转身往外走,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就这么背对着五十岚信彦,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那个暴发户确实已经复活了,夺取了其他人的身体,你问我为什么忽然调查桐野?因为现在叫做桐野明的人很有可能就是BOSS的身体。言尽于此,我走了。”   “等等!”   五十岚信彦喊住了他。   “我赶时间。”   诸伏景光顿住脚步,但听他的语气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桐野明,他怎么可能是……”   “要交代线索就赶快。”   ……   凌晨01:30,米花町。   得到确切的线索后,风见裕也继续带人追踪桐野的下落。刚才的场面虽说是半个陷阱,但也确实有同事在附近发现了桐野的踪迹,而这里正是米花町,风见裕观察了周围的环境,发现桐野失踪的位置附近跟波洛咖啡厅很近,幸好这会儿是深夜,波洛咖啡厅没有在夜间开门营业的习惯,不然他也要摸一把冷汗。   景光正在跟五十岚前辈谈——这点风见裕也是知道的,新的线索也是这么来的,但诸伏景光到底怎么看出五十岚信彦有问题,又何时进行了布置,这部分就连风见裕也都没有被提前告知。   但——   在可能有内鬼的情况下,不盲信任何相关的人、分别安排任务,保证情报的秘密性质是必要的决策,风见裕也在这些人里反而是知道得比较多的那个。   他跑过拐角,喘着气,用双手按住膝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桐野明的身影。就在他缓过气来,要联络其他人的时候,从街角的24小时便利店里忽然走出了一个穿着深灰色雨衣、正在打电话的人。   虽然这么说有点武断了,但大半夜的在刚发生过分尸连环杀人犯的街道上走,你不是可疑人物也得知道一点线索吧!   就是你!站住!给点线索!风见裕也抬腿追上去,但他刚有所行动,对方就察觉到了,转身往附近的小巷里跑!   不过对方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专门往不像正常人会走的地方钻,风见裕也一边追一边腹诽桐野以前上班的时候是不是都在摸鱼,明明身手这么好,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啊!   哦,经常受伤的是他,不是桐野,没事了。   他追出小巷区域,迎面就看到了一片灯红酒绿热闹非凡的场景,这会儿才刚刚进入午夜,对于游戏厅、KTV等等场所来说还是热闹的时候,甚至还有个地下偶像的午夜演唱会。风见裕也就迟了几秒,闯进一家酒吧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把人跟丢了。里面热热闹闹,灯光很暗并且杂乱,严重干扰了他找人的速度,不用一会儿风见裕也就知道自己跟丢了。   “桐野……”   他吸气,呼气,想的都是以前跟桐野认识时候的场景。警视厅这么多人,他们认识这么多年,没有任何人发现桐野的异常,这不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桐野的变化产生在最近的一年。   其实风见裕也以及其它同事并不是什么都没察觉到,只是因为桐野的性格本来就产生了较大的变化,他们就下意识忽略了其中的违和感,甚至自己为桐野的“异常”做出了解释。   以前的桐野经常跟大家混在一起,从毕业开始就活跃在第一线,不管谁的话都会认真听,被开玩笑了也只会撇撇嘴,不会记仇也很好欺负的样子,所以才会被派到各种地方做麻烦的工作,每次出外勤必然少不了他。他从活蹦乱跳还经常抱怨犯人,总是趴在桌子上鼓着脸说什么时候才能放假的小警察,变成现在这种沉默寡言连人格都不知道是不是原装的模样,没人知道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桐野不该是这样,不该变成这样。   风见裕也想,如果他能早注意一点,如果他能发现医院里的异常……如果能的话……   “别想了!”   他使劲儿晃了晃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暂时赶出脑海,又是沉稳成熟的风见先生了!   他记得刚才疑似桐野的人在打电话,也就是说桐野手里是有手机的,虽然99%不是原本用的那部,但风见裕也还是通知了诸伏景光现在的情况,一边往回走,一边拨出了桐野的号码。   电话——拨通了。   虽然没人接,但确实打通了。那部手机正处于开机状态,处于一个很容易就能被警视厅定位到的状态。   电话被挂断了,风见裕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飞快地通知了公安部的同事,然后不信邪地又拨了一次。   还是挂断。   他又拨了一次。   这次,电话被接通了。   “桐野?”   风见裕也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他听到的是不想听到的内容。既然桐野、或者电话对面的不知道什么人接了这个电话,就说明事情还是有转机的吧?   ……   凌晨01:35,审讯室。   正如诸伏景光所想,五十岚信彦到现在都没有说出桐野明的下落,是有另外的原因。   当了半辈子警察的中年人长长地叹气,在短暂的心理挣扎后,终于交代了桐野明可能的去向,以及这件事背后的一些隐秘。   “首相先生跟那个组织的首领有过合作,但他们也互相提防,‘桐野明’就是首相先生放在久间健次郎身边的眼睛。那个孩子是从训练场里杀出来的,但离开训练场后,他被删除了原本的记忆,接过了‘桐野明’的身份。或许他还有别的任务,我不清楚。”   “你是协助他的人?”   “不,这只是个巧合,考警校是他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自己做出的选择。我也是先花了几年去观察,才确定了他的身份。现在首相先生死了,那个组织也不存在了,我没有协助任何人的必要。”   “你认识桐野。”   原本就认识。   诸伏景光的语气很笃定。   或者说,这本就已经是被摆在眼前的事实。桐野明明面上的父亲久间健次郎是组织的人,就算那位【F】先生跟乌丸再怎么博弈,也不会在警视厅公安部里费尽心机制造毫无意义的巧合。   无论是五十岚信彦,还是桐野明,以他们的身份都探查不到更高的机密,更不用说针对组织或者是【塔】的具体行动了。五十岚信彦的工作与这些离得太远,桐野原本可以,毕竟他是协助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的人,但在那些事发生前,他就已经住进了医院,后续的计划什么都没能参与。   “……”   五十岚信彦似乎在这个问题上卡住了。之前无论是问什么,他要么保持冷静的沉默,要么就流畅地回答,除了在BOSS复活这件事上表现出了相当震惊的态度外,从未有过这样想说什么但没能组织好语言的状况。   他动了动嘴唇,半晌才说:“当然,他是我的儿子。”   是了,这才是他为桐野明遮掩、让桐野明离开警方视线的真正原因。   那声音里听不出别的情绪,只有时间流逝带来的无力感。   “那原本的桐野明在哪?”   “他?”五十岚信彦低着头,忽然笑了起来,说,“他就是绪方。”   一个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没有搞清楚的孩子,从一场被绑架的“意外”开始,就连记忆和过去一起失去。他的亲生父亲几年都没去见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被换了人。   绪方在为他认为的亲人报仇的时候,一定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一切都被别人看在眼里,而且像个玩笑。   “我确实不喜欢绪方。每次看到他,我都会想,为什么我的孩子就要变成那副模样,他却能光明正大地活着,还非要往我身边凑,说着要复仇……真是可笑。”   五十岚信彦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里终于是明晃晃的厌恶,以及快意。   他说,我没想让他杀死你,只是想让他跟那个组织一起死而已。   诸伏景光往五十岚信彦的脸上砸了一拳。   五十岚信彦被砸歪了脸,却大笑起来,语气好像从未有过的轻松,他说你们不是怀疑他跟以前不一样吗,桐野明小时候就是这个性格,不爱说话,因为他根本没有说话的对象,他就是从那个只有尸体和胜利者的地方走出来的,如果他真的恢复了记忆,这些年来的轻松生活还能带给他的就只有痛苦。   最后,他放低声音,恳求道:“不管他是恢复了记忆,还是变成了别的什么人,都已经是你们的敌人了。救救他,或者杀了他。”   诸伏景光站在门口,阴影遮住了他的侧脸:“你们让他窃取了别人的身份,夺走了别人的人生,现在又求我去救他?”   “他本可以过得更好!他本可以用他自己的身份站在这里!他有什么错?错的是这利益纠缠人情纠葛的官场,是这片早就烂透了的腐朽大地,是没能保护好他的我!是我!他没有错!”   “这不是我来评判的,五十岚信彦。我会找到他,因为这是我的职责。”   诸伏景光往外走去。   无论是哪种可能,他都可以确定,他认识的那个“桐野明”已经死了。被取代、被更换、被掺杂了别的什么东西,但或许那才是“桐野明”这个人的本质。   他已经走出了门,却听到背后传来五十岚信彦自嘲的笑声:“他对我和久间健次郎都没有感情,但对你们不一定。他可是确确实实地跟你们相处,并爱过这个世界的。”   ……   米花町。街道。   “风见。”   听筒里传出来的是熟悉的声音,语调被压得很低,背景里还能听到撕开胶带的声响。   风见裕也发现电话那边真的是桐野,先是不可置信,然后一股喜悦冲上了他的心头:“桐野?是你吗?你在哪,刚才我看到的人是你?如果你真的遇到什么——”   “不是。”   桐野明那边撕胶带的声音停下了,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有很轻的布料摩擦声从听筒里传来,又像是风刮过树叶的声响。   随后,他把什么东西扔进了垃圾桶。   “没事挂了。”   “桐野、等等,桐野你——”   “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桐野明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再打过去的时候,那部手机就是已关机状态了。   风见裕也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吸气,呼气,吸气,呼吸,他终于意识到——在这个时刻,他终于无比清楚、明确和不可挽回地意识到,桐野已经回不来了。   或者说,他认识的桐野明已经死亡。就算还有以前的记忆,无论他现在是谁,都不再是风见裕也共事多年的好友了。   不、可能不只是桐野。   任何一个以前认识,或者熟悉的人,都可能在没注意到的时候就变成了其他人,只不过是披着别人的外衣、用着往日的笑脸,假装他认识的那个人出现在他面前,而他却浑然未觉。   让人反胃。   他捂着胃蹲下来,终于想起自己从早上开始就没吃饭,不只是他,有好几个同事都没吃点东西。中午倒是有同事帮忙带了便当,但他完全吃不下。   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谁还能保持那样的好心情……啊,以前的桐野可以,桐野说不管怎么样饭都是要吃的,还会给整个办公室的同事带饭。   “好冷。”   风见裕也这才发现自己只穿着衬衫就出来了。冷风吹透衣服,也吹凉了脊背上的薄汗。   他得回去。   不然帮不上忙。   他的工作还有很多,降谷先生不在了,桐野也不在了,景光需要他。诸伏景光需要他,不然身边连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景光也没法坚持下去吧。   他们得互相支撑,就像以前那样,就像每次遇到危机的时候那样。   不过在回去前,他还有有件事要做。   风见裕也回到了那家便利店。   他拿出证件,向店员询问了刚才那个穿着深灰色雨衣的年轻人的事,根据店员的描述,刚才出现在这里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桐野。桐野在便利店里用零钱买了烟和打火机,以及用来绑头发的发圈。   “对了,当时那个人一直在往外面看,就是那家公司的方向。”   店员指向便利店的门外,一座七八层高的建筑,对风见裕也说。   大风从便利店外吹过,将深夜的树吹得沙沙作响。风见裕也转过头,看到了建筑一侧竖排的霓虹灯,上面写着——大森国际会社。   ……   凌晨1:50。   下野町附近,一辆车驶过深夜的街道。赤井务武确认了现在的时间,他们还有几分钟到目的地。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是水无怜奈,除此之外车后座的位置是夏目财团的前会长助理林长洲,和一位陌生的老人。   “黑羽君失联了?”   “CIA那边也得到消息了?「怪盗基德被暗中潜藏的狙击手打中,目前下落不明」,其偷走的艺术品也不知所踪。”   “不,朋友告诉我的,CIA对怪盗基德的关注度不高。”   水无怜奈从后视镜里注意到了一直沉默的年轻男人,对方听到“怪盗基德”的时候,刻意将目光移到了车外,能不能听到另说,但这个年轻人似乎并不想掺和进这些事里。   至于她CIA探员的身份,方才去跟这位林先生交涉的时候已经进行了说明,这不是什么秘密。   赤井务武看到目的地快到了,稍微减缓了车速,说:“他们在找人,应该是发现了什么线索才会发出预告。我让基金会的人去现场确认过,他没被抓住,大概是自己找地方躲起来了。”   论在警方和其它犯罪势力的追捕下逃生的本事,可能在座的人都没有黑羽快斗那么有经验。   “他要偷的是……一枚古老的钱币?不是宝石啊。”水无怜奈在看新闻。   新闻里是这样描述的:怪盗基德无视了铃木次郎吉在东京发出的挑战,似乎对叫做“命定之火”的宝石没那么感兴趣,并说“下次一定”,反而向洛杉矶的一位富豪发出了预告函。他要偷取的东西是一枚古老的金币,似乎是某个家族的象征。   这枚古老的金币是几天前的芝加哥恐怖袭击事件里,一座被炸毁的民居下面发现的宝箱里找到的。当时这座房子的主人、一个小女孩去挖埋在泥土里的家人的尸体,却意外挖到了箱子的照片已经上了各大报纸,拍下这组照片的记者也摸到了普利策奖的门槛。箱子里除了这枚被精心保存的特殊金币,还有不少航海探索时代的东西,一位富豪将这些东西从小女孩手里低价买下,然后举办了一场拍卖会。   箱子里的其它物品也都有不小的价值,但这枚钱币尤为特殊:这是葡萄牙女王命人铸造的纪念金币,也是目前为止发现的“唯一一枚”这个样式的金币了。据箱子里的笔记说,这些金币是给予某个家族的,他们做出了巨大的功绩,在得到纪念的金币后,他们将这些原本就为数不多的金币作为荣耀,永久收藏。专业机构对其就进行了年代检定,结果为真,于是在短短几天里,这枚金币的价格就水涨船高,拍卖会还没开始就引起了极大关注。   嗯,现在引起了更大的关注,因为它已经到怪盗基德手里了,而且警察还没抓住怪盗基德。   “钱币吗……”   水无怜奈没有将自己的猜测直接说出来,但既然关系到什么古老家族——原谅她一听到“老”这个字眼就想到组织里复活的那位先生——或许黑羽快斗他们找到了什么线索,可这个行动也太过鲁莽了。   对方能安排狙击手,还没有被警察抓住,就证明他们也能做到其它事,那两个大学生惹到了他们难以应付的势力。   赤井务武在一座商业大厦前停下车,往上看了一眼,说:“我让我的人去跟白马君接触了。你们的人……”   “还是别联系他们了。”水无怜奈耸耸肩,对CIA到底是什么情况很有数。   能别沾就别沾,美国国内的事,还不如去找FBI呢,至少出了问题他们还得收尾,不会闲着没事就跟你把事情闹大。有利可图的情况除外。   他们下了车,那位林先生扶着老人,一起上到了这座商业大厦的中层,这里似乎是一座私人会所。   里面的工作人员都没有露面,赤井务武在前面带路,他们很快就到了一扇门前。   两扇门。   三扇门。   这座私人会所内部的结构相当复杂,看起来简单的走廊却很有可能迷路,水无怜奈走进去的时候也察觉到了问题,这里的结构跟这座大楼的其它楼层不同,设计师似乎有意就将其设计成了容易造成视觉错觉的构造,加上周围的摆设……很容易让人搞混具体的位置。换句话说,这里有常规检查的人找不到的房间。   事实也的确如此。很快,赤井务武带他们来到了一个很难被发现的位置,站在了某个房间的门口。   推开门,里面的摆设相当简单,只有桌椅、床和简单的书架,书架上面空荡荡的,但并没有灰尘,或许原本放满了东西;桌子、地面和床上到处都丢着仿佛精神病人画出来的意味不明的涂鸦。这些画里各种灰黑的和鲜亮的色块交织在一起,勉强能看出是什么生物或者风景的构造,但细看又让人发怵。   一个浅金色头发的女孩就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低着头,抱着膝盖坐在那里,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开门进来的几个人。   她的头发已经不是纯正的浅金色了,现在看起来像是一团乱蓬蓬的枯草。   “她……”   “我们本打算送她回北欧,或者接受审判,又或者去哪个小镇休养,给了她选择,但她哪里都不去,就变成这样了。”   赤井务武让开了门口的位置,对林长洲说,人就在这,剩下的事你跟她谈吧。   从去年开始——准确来说,是从2009年的9月,菲莉娅·M了解到A.U.R.O的一些真相开始,就变成这样了。   她似乎不愿意接受现实,一个劲儿地摇头,拒绝跟任何人交流,基金会知道她在伦敦的一些事,认为找到她说的“哥哥”或者“姐姐”才能让她开口。   但这个“哥哥”说的不是已经离开日本的Juniper,是在【D】先生的实力范围内长大的另一个人,叫做林长洲的年轻人。菲莉娅到英国的时候,就借宿在他家,当时这位林长洲似乎一直在住院,后来才离开伦敦,随后两人表面上没了交集。   基金会确实想找林长洲,但去年一整年都没有他的消息,等这个人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今年了,A.U.R.O并不想继续跟【D】先生的残余势力扯上关系,再加上菲莉娅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黑泽阵也回到了格陵兰,事情就此搁置。   至于“姐姐”……他们刚确定情况的时候,还没发觉到Edel的失踪。   林长洲站在门口,看到那个女孩蜷缩在一角,仿佛不愿意再跟任何人打交道,也不想听这个世界的声音。他轻轻走上前,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用很低的声音说:“菲莉娅。”   喊了好几声,菲莉娅才有了反应,她茫然地抬起头,一片混沌的眼睛里渐渐地有了一点神采。   她先是恍惚,过了好一会儿才认出眼前的人,比起称呼更先出口的是一声尖叫,她抱着自己的脑袋,将脸深深埋在膝盖里,颤抖着说不要过来,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水无怜奈看向了跟他们一起来的老人。   老人摇摇头,说让菲莉娅冷静冷静吧。然后他又对赤井务武说,感谢你们这段时间对她的照顾。   这位老人的身份是年轻时跟随教授、后来一直在英国照看孩子的管家。   在菲莉娅和林长洲“交流”的时候,老管家说起了教授的事:事实上,教授曾经有过一个儿子,他的儿子在帮他经营“莫格街下午茶”这个侦探组织的时候,遭到了罪犯的报复,死前只留下了一个在案件里失去了父母的小孩,并委托教授照顾。   可那个小孩在教授的生命刚走到中程的时候,也因为意外而死。后来教授就开始捡孩子了,即使每次这些孩子的身世背景都很复杂,即使总是会遇到一些意外的情况,但教授觉得自己家大业大,养两个小孩也很正常。   老管家说:“教授跟另一位维兰德先生曾经关系很好。”   赤井务武没有说话。   老管家继续说了下去:“四十一年前那位维兰德先生遭到T.O.R.O的追杀,教授为他提供了帮助,也将自己在英国以外的大部分势力赠与了维兰德先生。维兰德先生重新整合了A.U.R.O,收回了属于他的东西,也最终践行了他的诺言,教授本想问他愿不愿意去英国,但那位维兰德先生在完成夙愿的时候,也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跟教授的其他孩子一样死去了。”   赤井务武听了半天,才搓掉手里的烟灰,说:“他对自己的死有所预料,用不着别人操心。”   烟灰是下车的时候沾的,这种东西就算去洗掉,也会带着一股烟味。   老管家轻轻摇头,说:“那时候教授就想离开了,将他‘穷极一生想要完成的执念’托付给长洲,不过维兰德先生临终前希望他能照顾菲莉娅小姐,教授就多留了一段时间。”   赤井务武听到这里,终于不客气地说:“所以?【D】快死了,看不得别人活得好好的,这就是他三番五次对Juniper出手的理由?还是说他后悔了,想从现在的A.U.R.O里拿回属于他的一部分?”   “教授他,应该不会……”   “他已经做过了。有人从你们的算计和伤害里活了下来,不代表你们什么都没做。”   老管家一时无言。   不管怎么说,【D】想要杀死“琴酒”,并且直接或间接地动手了不下三次,只是那个人到现在都没死而已。   赤井务武没再搭理老管家。   他能客气地把人请来,是在给别人一点面子,不是给教授,更不是给这几个失去了势力、也已经毫无威胁的人。   准确来说,是MI6不希望闹得太难看,才来找基金会的,他们甚至问了问赤井务武能不能去跟你远房亲戚家的A.U.R.O沟通。对此,赤井务武表示表示他试试,然后左手倒右手,对MI6说谈完了,可以。   水无怜奈一直在听。   她大概知道“教授”是谁,也知道维兰德——呃,好像有两个维兰德的事,现在她表面上保持冷静,看着赤井务武和这位老人,实际上想的是她在这里真的合适吗?她还没从CIA辞职啊!   “关于这点……请让我们来解释吧。我和菲莉娅各知道这件事的一部分。”   林长洲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他把菲莉娅扶起来,女孩抓着他的手臂,低着头,完全不敢看这边的人。   “菲莉娅。”他低声说,“不是已经说好了吗,别后退。”   随后,他看向了赤井务武,水无怜奈,以及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A.U.R.O的酒井。   林长洲先说:“容我先澄清,教授想杀死黑泽先生的事,不是推测,也无需解释,这是事实。就在一年前,教授临死前告诉我——要么带着菲莉娅逃走,要么不顾一切地杀死他。”   他选择逃。   但他没找到菲莉娅,哪里都找不到,直到今天。   菲莉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终于抬起头,往那几个人的方向看去,说:“十四年前……” 第275章 腐烂的永生花   十四年前, A.U.R.O的指挥中枢,维兰德死了,整个据点被炸成了废墟, 但敌人没在那里找到维兰德的尸体, 因为她拖着维兰德的尸体到了地下室,就躲在墙壁内部的狭窄空隙里, 那里除了小孩子, 几乎没人能塞下。   维兰德也可以,他的身体被炸毁了大部分,当然能塞进去。   那些人走后,她想带着维兰德的尸体走, 但是她拖不动。她还要逃很远很远的路, 才能到有人接她的地方, 完成维兰德给她的任务。她带不走维兰德。   维兰德早就料到这种事啦。那时候维兰德对她说, 人的大脑里保存着记忆, 就算死亡也可能被人利用,所以当他死的时候, 当那个时候到来的时候——Daisy,砍下我的头颅, 带着它逃到你第一次见到我的地方, 会有人去接你。   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做到这件事, 在随时可能有人出现的废墟里, 在尸体和火的包围下。她的手臂被火焰灼伤,手指间残留着零碎的血肉, 挂在指骨上, 落在地上,可她完全没有感觉到痛。最后她满身是血, 带着维兰德的头颅和半截脊骨拼命地往外跑,追兵很快就发现了她的踪迹,她只能不断地换路,躲在可能的任何地方,最终为了躲避追杀跳进了河里。她紧紧抱着维兰德的头颅,在被河水冲上岸后继续逃亡,完成她唯一能做的事。   隐修会的残党发了疯,要为他们的“家长”报仇,她知道维兰德剩下的尸体被他们砸成了烂肉,他们描述着当时的情况,想要让她主动出现,各种低劣的咒骂充满她的耳朵;但她只是缩在狭小的空间里,抱着维兰德剩下的唯一部分,一言不发,就像一块不会发出任何声音的石头。   只剩下她了。   她知道,已经没有其他人了,这是惨胜,是A.U.R.O的终幕,也是明日隐修会的粉碎,更是T.O.R.O的结束。   可对她来说,对她的家来说,这是将所有人都埋葬于其中的、彻彻底底的失败。   “哥哥,姐姐……全部都……”   死了。   还有在她怀里的父亲。   她最终逃到了约定的地方,见到了据说是来接她的人。她不知道那些人是谁,只知道他们帮她解决了追来的敌人,又将她带到了安全的地方,随后一位老人来到了她面前。   她紧紧抱着维兰德的头颅,问:“你就是……维兰德说会来接我的人吗?”   老人蹲下来,问她:“维兰德是这么对你说的?”   她不安地点点头。   老人叹气。那双并未变得浑浊的眼睛里,是年幼的她无法看清的情感。   “你多大了?”   “十岁、不对,马上就十一岁了。”   “名字呢?”   “菲莉娅。大家都叫我菲卡。”   “我知道了。”   老人说我就是来接你的人,我会替维兰德把你养大,也会帮你寻找那些丢失的家人。   老人自称维兰德的朋友,也是一位长辈,他会把维兰德安葬,菲莉娅摇头退后,一直紧紧抱着维兰德的头颅,直到要举办葬礼的时候,她亲手把维兰德的头颅放进了棺材的白花上,看着坟墓被填平,才大哭起来。   她什么都没有了。   欧洲对她来说太过危险,老人送她去亚洲待了一段时间,也是休息。她每每看向窗外,想到的还是挪威冰海的风景,以及已经再也见不到的那些人。   所有人都死了,哥哥们也是,姐姐们也是,她是最小的一个,被好好地保护起来了。   后来无论是隐修会还是A.U.R.O的消息都彻底沉没在欧洲的海里,她来到英国,教授让林长洲照顾她。当时的林长洲身体很差,一直在疗养,两个人一个身体不好,一个精神不好,都不怎么接触外面的环境,但也因为都不算什么正常人,好歹能说一两句话。   林长洲是被要求照顾妹妹的,教授的朋友家送来的妹妹。他也想方设法哄她开心了,但她什么都不会说,她不会说出A.U.R.O的秘密,也不会再相信任何人……最开始她确实是那样想的。   数年后,她依旧践行前半句的誓言,却开始接受新的生活,以及失去家人后的世界。她成年了,开始环游世界,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寄回来,每次都说可惜你不能跟我一起来,气得林长洲病都好了——本人发言,不能当真。   虽然不知道跟她的信有没有关系,但林长洲的病确实渐渐好起来了,他离开了英国,不知道去了哪,后来她才知道林长洲在日本。   原本她的人生应该这样顺利地进行下去,过去在城堡里的生活和那满是硝烟和火的场景会一点点淡化,或者在时间的沉淀里变得更深,可就在这个时候,她找到了姐姐,Edel姐姐。   在挪威,在一座雪山下的城市,她意外地见到了Edel姐姐,虽然姐姐不记得她的名字,却还是摸着她的头说,你长得很像我梦里的小妹妹呀。   那一瞬间,所有被冲淡的记忆重新回归她的脑海。   她在陌生的城市里大哭,已经不记得她的姐姐手忙脚乱地安慰她,但她转身就跑,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些回忆抛在身后。   过了几天她回到城市的那个角落,却发现了在等她的姐姐,姐姐向她招手,说你还在呀,我还以为你已经走啦。   她问,如果我不回来,你会继续等吗?   姐姐回答,会等一段时间的,因为那天你跑走的时候,看起来很想让我抱抱你。   她跟姐姐聊了很多。   旅行的见闻,在伦敦的故事,来时遇到的人,形形色色的生命在这个世界上编织的故事。她没有提到那座城堡相关的任何事,姐姐没有记忆,只有零零碎碎被以为是梦境的片段,在这段时间里姐姐过得很好,她不能把过去的噩梦带给姐姐。   “梦吗?”   “是啊,从我有记忆开始就在做的梦啦,好大好大的房子,还有很多人,梦里的我一定很幸福,所以才会一直笑。要是那些梦是真的就好啦。”   “要是……是真的,就好了呢。”   她这样回答。   离开前,她跟姐姐说了好多,她跟教授说她找到家人了,姐姐还活着,但她不想打扰姐姐的生活。姐姐要走的时候,她去送姐姐回家,却从姐姐那里听到了意外的消息——   “诶,银发的哥哥?他也是梦里的人吗?”   “对呀,梦里的我很喜欢缠着他呢,不过他每次都很冷淡,跟我说不要自己跑到他那里去。”   姐姐模仿着那个语气,又笑起来,说她的梦境乱七八糟的,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时间先后。有段时间她还以为这个银发的哥哥死去了,后来才知道他还活着,只是被封印在了什么地方。   “封印?”   姐姐的梦总是带着点童话色彩的,城堡里的训练在梦里变成了上课,出任务的时间变成了旅行,一场鲜血淋漓的战斗变成了小孩子的打闹,总是温柔又安逸。   “对啊——他好像去了什么地方,暂时回不来。我发现了父亲的秘密,父亲跟我说等到一切结束,那个银发的哥哥就能回来了。”   那是梦吗?   还是现实?   她回到伦敦,无论如何也无法放下姐姐的话,就去寻找、去调查,去问教授,可她找到教授的时候,教授却露出了相当意外的神情。教授说,维兰德告诉过他Juniper已经死了,他得到的信息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但她坚持要找,于是教授也只能放她到处寻觅,直到——直到她确实找到了踪迹。   在、在一部老电影里。   当时她瞪着大眼反复把电影看了好几十遍,最终确认这就是她的哥哥,主要是因为那部电影里有战斗的场面,那个动作怎么看都跟Juniper揍他们的时候一模一样。   然后她顺着调查,找到了莎朗·温亚德多年前合作过多次的银发少年,又找到了时尚杂志的封面,最终不得不抱着脑袋相信她哥还活着,而且可能是失忆了或者别的什么,不然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场合——让Juniper配合拍照片?开什么玩笑!更不用说电影了!   所以Juniper哥哥肯定是跟Edel姐姐一样失忆了!   她是这么想的,但当她要去日本找哥哥的时候,教授阻止了她。教授知道她要去找人,就告诉了她Juniper现在的真实身份,是某个非法组织的杀手,或许已经完全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了。   她不相信,她一定要自己去看看。   可是她还没出发,教授就说,她要找的人已经死了,就在不久前。   “……”   于是她的寻亲就变成了吊唁。   她去所有可能找到Juniper的地方游荡,试图找到过往家人的一丝痕迹,最终什么也没——等一下,她好像找到了跟Juniper哥哥长得很像的小孩。   不对,不对,不对劲。   哪个女人能泡得了她那个前情人是暴风、冰川和雪海、现恋人是烟、枪和古董车的没有感情的哥哥?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她本想求助教授,但当时的教授已经死亡,葬礼都结束了,她找不到求助的对象。至于林长洲……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告诉他这些事的打算。   后来她冒着危险正面接触了那个少年,发觉那不是Juniper的儿子,而是她哥哥本人。别的年纪她可能认错,但她记忆的最后,Juniper就是在这个年纪出任务,然后发生了意外,“死”在游轮上的啊!   她想起了,最开始要找哥哥的时候,教授跟她的对话。   “可是哥哥已经死了,维兰德说他已经死了……如果哥哥能复活,维兰德呢,其他人呢?如果——”   “没有人能做到真正的‘复活’。”   教授说。   “生命的本质是掠夺,是占有,如果那真的是你的‘哥哥’,他的身体里,居住的只能是恶魔的灵魂。”   “但是——”   “菲莉娅,听着,我花了上百年的时间来消除往日的过错,对这些东西没人比我更了解了。如果真的有复活的人,那他只能是被扭曲意志的疯子、失去自我的傀儡,或者被占据身体的倒霉鬼。到那个时候,杀死他们才能让他们解脱,这是拯救他们唯一的方法。”   她曾做好了杀死Juniper的准备,但教授显然从听到她的话开始,就已经替她做出了决定。教授要杀死Juniper,不管他到底是怎么“复活”的。   她察觉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晚了,因为哥哥并不是被复活,只是身体回到了少年时代的模样;可这件事越往后就越疑点重重,她无论如何都没法确认Juniper是否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   在那一年,Juniper去游轮上的时候,他主动或者被动地背叛了A.U.R.O,直到大家死的时候。直到现在。   维兰德说过,如果谁背叛了,那他其他人只能杀死背叛者。不要犹豫,不要迟疑,背叛者早已经抛下了属于我们的感情。   “要杀死Juniper……诶……我?要我来?”   真能做到吗?要不然还是找Juniper,跟他见面,问问他能不能给出答案吧?   她这么想着,却从教授的朋友那里听到了夏威夷的【G】先生的消息。她见到Juniper了,但Juniper没有认出她,或者说他并不在乎,所以她也只能做出最后的选择。   维兰德看到这样的她,还有这样的Juniper,一定会很失望吧。昔日的A.U.R.O、维兰德的城堡,最终以自相残杀的尾声落幕,谁会想到这样的结局呢。   ……   “他只会对你失望。”   赤井务武按了按自己的脑袋,总觉得这个小姑娘的叙述里省略了不少对她不利的内容,她拼命地想美化自己的心路历程,好让自己能好受一点——不过这是她自己的事,欺骗自己终有一天也会被拆穿,到时候她该怎么样,不是他要想的事。   归根结底,对赤井务武来说,他只要能得到有效的情报就可以了。关于十四年前、关于教授,关于她到底怎么找来的,以及教授知道多少。   林长洲等她说完,看到菲莉娅又缩成一团,回到墙角去了,就接上了话:   “我被林教授收养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遣散自己手里的势力了,所以我对他的了解仅限于那之后。不过林教授将他百年来唯一的执念托付给了我,那就是摧毁这世界上所有能抵达复活终点的可能。”   菲莉娅听到这里,看着他,脸上好像写着“教授难道不是在满世界找福尔摩斯吗”的字样。   林长洲估计其它人也有这个疑问,就说听我慢慢讲吧,当年的教授是意识到自己找不到目标,才希望有“福尔摩斯一样的人”来为他找出当年被人带走的研究资料的。   “林教授年轻的时候,曾应邀参加一项美国的秘密研究工作,而这是他为之后悔终生的一件事。这项研究被叫做‘奥丁计划’,他们以某种失落古生物的遗骸作为基石,研究出了‘绝对不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禁忌。在发觉他们找到了正确的道路、研究就快要成功的时候,林教授最终意识到这项研究将会为这个世界带来灾难,并决定将其摧毁。   “他跟几位一起做研究的科学家达成了共识,并决定摧毁他们的研究,但就在计划进行的前夕,有人背叛了他们,将摧毁的计划告诉了研究背后的人。投资方杀死了其中两名科学家,并将剩余的人软禁,继续进行那项研究。林教授作为项目的主导者之一,被请回了研究中心,但那些人越来越强硬的态度让他意识到,这项研究绝对不能被实现。   “林教授决定再次找机会施行他们的计划,这次他找到了一位很特殊的盟友,代号为‘法夫纳’的人造实验体。林教授没有向我描述具体的过程,但他们确实成功摧毁了整个研究中心,并销毁了研究的资料和备份资料。那天是他们的研究接近成功、请主要投资人来参观研究成果的日子,几乎所有的科学家和参观者都死在了那场爆炸里,包括人造实验体‘法夫纳’,只有林教授和少数几个刚好在逃生通道附近的清洁工活了下来。   “那时,林教授本以为整件事到此为止就能全部结束,但是,他人生的噩梦才刚刚开始。两年后,林教授回到研究中心的原址,那里已经被填平,成为了旅游风景区。他跟当地的警察闲聊,却得知了一个让他背后冒出冷汗的消息:当年,警察注意到那座不知道干什么的建筑(研究中心)发生爆炸并赶到的时候,发现几乎所有的房间都被摧毁,安全门全部被打开,就好像那座建筑内部的人故意要迎接死亡;但只有一个房间,里面完好无损,像是爆炸后才被人打开的,他们还找到了这个人悠悠来去的脚印。   “而那名警察描述的房间位置,正是研究中心的备份资料保管处。也就是说,那份研究资料还是泄露了,林教授直到两年后才发现这件事。”   林长洲说到这里,先停了一下,将几张保存很好的老照片拿出来,交给赤井务武,说这是当年研究中心的照片,或许已经没用了,但还是交给你们。   他继续说,从那之后林教授就在全世界范围内寻找那份资料的下落,从一开始的想要化解危机,到后来的“用尽全部手段、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销毁这份资料,并为此执著地寻找了上百年。   后来教授意识到以自己的能力去找那份资料无异于大海捞针,就开始借助其他人的力量、经营势力,最终寄希望于寻找世界上能够与福尔摩斯相当的侦探,试图让这些人循着线索找到丢失的资料。顺便一提——【永生之塔】就是教授建立的,以永生为噱头,根本目的却是摧毁永生的钓鱼关系网。   “林教授最开始要找到那份资料,只是不想看到它引发灾难,但后来他越来越偏执,走上了杀死其他人、制造混乱和将生命作为筹码也要销毁资料的道路。从我的角度来说,这种舍本逐末的事,已经完完全全是邪道了。   “不过林教授收养我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那份资料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他放弃了,将一切托付给我,遣散或者赠送了自己的势力,决心走向他应有的死亡。这应该也是他要杀死黑泽先生、将任何一丝可能扼杀在摇篮里的原因。那是林教授临死前的布置,我为没能提前发觉和阻止感到抱歉,我也是教授集团的一员,因此道歉没什么意义,也不奢求你们的谅解。   “至于那项研究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让极少数人成为能使用他人身体的永生者。能用来更换的身体需要具备适应基因实验的‘资质’,而有这种‘资质’的人在人群中占比不到百万分之一。如果不能适应,那个人会立刻死亡。投资人曾经在一座人口密集的城市里,向水源中投入了这种物质,造成了大规模的死亡事故,但他们对外解释是瘟疫。这也是林教授决定停止研究的原因。”   林长洲说完了。   他又补充了几句关于实验的事,以及教授在欧洲的势力范围,当然现在教授的势力已经瓦解,几乎不复存在了,这点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继续为教授的执念延续百年来几乎没有意义的无用功。   面对神色各异的其他人,林长洲问:“你们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我都会尽量回答。”   “‘教授’为什么不怀疑乌丸?他明明也是活了一百多年的人,也一直在研究长生不老吧?”水无怜奈问。   林长洲摇摇头:“林教授怀疑过乌丸先生,很多次。事实上,乌丸先生就是当初跟林教授一起逃出研究中心的人之一。但是,首先当时的乌丸先生完全是外围人员,他连研究中心是做什么的都不可能知道,更不用说摸清备用资料的存放地点了。研究所的内部是由研究人员进行打扫的,清洁工根本没有进去的机会,乌丸先生也不是任何一个机构派来的卧底。还有一点,乌丸先生在离开研究中心的四十或者五十年内,都没有任何想要研究长生不老的想法,直到上世纪下半叶,他才开始做研究。乌丸先生的研究是用医学手段延续人类的性命,跟当时的那个研究从原理上讲就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因此林教授反复确认过这点后,还是打消了对乌丸先生的怀疑。”   赤井务武靠在门口,从酒井手里拿过了烟,干笑了声,说:“可他还是做到了。”   是的,乌丸还是复活了,就在林教授反复调查这么多次的情况下,而且就在教授的眼皮子底下。   虽然不知道研究是什么时候完成的,但从林教授的视角来看,起码拿到资料的五十年内乌丸并没有使用它的想法——这有些奇怪,他们暂时想不通。   林长洲也想不通,但他想到了另一件事,就补充道:“林教授曾经告诉我,他能活这么久有可能是受到了研究中心内某些物质的影响。他已经离开那座研究中心很久了,无法进行准确的推断,但当时跟他一起逃出来的另外几个人都活了很久才去世,所以无论到底是怎么接触到的那些物质,这都应该是那项研究造成的结果。乌丸先生也是如此。我向林教授确认过,他可以保证,乌丸先生在这一百年里,没有被换过人。”   暂时无法理解的事还有很多,他能做的就是尽量给出足够多的情报,因为他放弃了教授的势力,现在也没有能力去解决这件事。   就在这个时候,老管家忽然开口:“我想,教授并不是已经放弃了,就在十四年前的春初,教授曾经说过他找到了‘毕生事业’相关的一些线索,更具体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十四年前。   一九九六年。   赤井务武想,那可真是个发生了太多事的年份。不管是对他,对维兰德,对Juniper,还是对牵扯到这件事的其他人来说。   他问了几句,获取了自己想知道的情报,其他人也询问完后,A.U.R.O就允许林长洲把菲莉娅带走了。   当然,也是有条件的。她不能再以原本的身份出现,也不会再参与任何公开的社会活动,除了换了个地方坐牢外,其实没什么不同。不过对现在的菲莉娅来说,在哪其实也都一样。   没把她送进监狱,完全是卖给MI6的人情——又或许是教授与MI6的人情,但这就跟A.U.R.O没关系了。   林长洲和老管家带走了菲莉娅,带走了已经不属于A.U.R.O、也没有了代号的人。   到了今晚临时住的酒店里,她在墙角缩成一团,又回到了那副拒绝跟任何人交流的模样。   林长洲把插了旧电话卡的新手机给了她,说我们明天就回英国,我用你的另一个身份买了机票。   菲莉娅没有反应。   林长洲给她倒了一杯水,看她一直没有反应,就跟她说先休息一下,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是死一样的寂静。   很久,她拿起手机,开机,盯着屏幕久久不动。手机的屏保壁纸还是去年,她在东京塔的废墟里,拍到的Juniper死亡的那个瞬间的照片。   她断断续续地呼吸,呼气声里好像带了一点哭腔。   直到有电话打来。   备注是姐姐。   她接通电话,咬着嘴唇,说:“姐姐。Edel姐姐,我好像把所有的事都搞砸了。”   眼泪终于决堤,啪嗒啪嗒地落到酒店的地毯上。   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很温柔的声音:“我不是Edel,菲卡。我还以为,你知道那个实验的事?”   ……   回去的路上,赤井务武先开车拐了个弯,到了河边。   他在水无怜奈不解的目光里找到一棵树,往上方看了一会儿,身手敏捷地爬到这棵树的高处,从上面拔下了一把匕首,对着那把匕首看了很久。   匕首上的血已经干了,但周围河滩上有过的打斗痕迹却没有被完全清除。   “这是什么?”   “Juniper的东西。我给他的。带定位。”   “啊?等等、也就是说你一直知道琴酒在哪?!”水无怜奈反应了过来。   赤井务武把匕首翻过来,一边仔细观察,一边回答:“不能这么说,他周围一直有信号屏蔽,我也不能时时刻刻掌握他的位置。而且,在这种情况下,知道他本人的位置用处不大,他又不是真被绑了。”   “喂、你们……”水无怜奈无奈地摸着额头,她想起以前琴酒在组织的任务后漫不经心地跟她说“XX和XX?一开始我就没指望他们能做什么,摆着好看而已”的模样了。   而且有时候赤井秀一也会这么说话,难道他们赤井家、呃,他们MI6,都是这样的?   赤井务武拿着那把匕首,往车的方向走,说:“必要的隐瞒也是有用的,不然就会有人抓着那条线索不放。Juniper现在不希望看到我们出现在他面前,那个环境对他来说安全,但对其他人来说就未必了。”   水无怜奈没有想通:“为什么这么肯定——为什么琴酒能肯定他是安全的?”   赤井务武顿了顿,重复了一遍:“是啊,为什么呢。”   他把匕首放进了密封袋里,Juniper肯定不会拿这把刀做没必要的事,所以上面多半就是BOSS的血样,只要经过对比,就能排除大多数错误答案。但匕首放在这种地方,多半不是为了找他帮忙,而是为了让他在事后确认BOSS的死亡。   两个人开车往工藤家的方向去,期间赤井务武接了个电话,说他让人破解的资料有眉目了,回去刚好看一看。   “什么资料?”   “一个终端,可能是研究员的终端,我们没有对应的密码,但可以让技术人员进行破解。”   就是海边找到的那个终端。   至于铁片……八成是有其它的寓意,赤井务武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像是在说去年被炸了的东京塔。红色铁塔。   不过那里已经是废墟了,真要说有什么东西的话,那就是在附近的新的铁塔——新东京塔。   他们回到工藤宅,敲门,却没有人回应。两个特工瞬间就变得警惕起来,不过还没等他们做什么,隔壁的阿笠博士从自己家门口探头出来,喊他们:“老赤,小水,你们回来了啊!”   非常时期,喊的是简称。   赤井务武:“回来了。”   水无怜奈:“嗯……嗯……”   他们到了隔壁的阿笠博士家,问阿笠博士那两个小孩哪里去了,才知道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好像忽然推理出了什么线索,立刻就出门去了,跑得很快,还在俱乐部的频道里留言了。   赤井务武和水无怜奈没有俱乐部的频道,阿笠博士也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这才卡在这里,没办法通知,只能等在门口随时蹲守了。   赤井务武皱眉,水无怜奈也不是很赞同的样子,那两个小孩也就是刚成年的大学生,还跟黑泽阵关系不错,就这么跑出去,不是明晃晃的靶子吗?   阿笠博士:“他们假扮成冲田总司和长岛茂雄(TV414里出现的棒球选手,也长这张脸,是《4号三垒》的主角)出去了。”   他还比划了一下,意思是那两个人出门的时候还带了木刀和棒球棍,假装自己真的是那两个人。至于真正的冲田总司和他的朋友长岛茂雄,这会儿完全不在东京,也不会半夜在街上到处跑。   赤井务武无奈地说:“太乱来了。”   水无怜奈沧桑地说:“比不上琴酒。”   既然其他人都不在,诸伏景光和临时出现在公安的赤井秀一正在抓人,那他们就先在阿笠博士家等一会儿,顺便看看基金会从那个研究终端里解析出来的资料吧。   ……   凌晨2:00。   距离降谷零失联已经过了三个小时,而距离黑泽阵失踪也马上要接近四十八小时的门槛,他们到现在都没有找出BOSS的身份,但工藤新一也很清楚,黑泽哥知道却没说,绝不可能是因为被威胁,只是因为“没有必要”。   不然黑泽哥有无数种方式将这件事告诉他们,并且得到所有人的帮助……也可能是将情报泄露给所有人,到时候要么BOSS跟他们爆了,要么BOSS就会消失。   “你不觉得奇怪吗,工、呃……长岛,就算组织的BOSS忽然对降谷先生动手是因为我们触及到了他的真实身份,但他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这点的呢?”   要知道,距离他们把名单列出来也没有多长的时间,降谷先生去调取档案只是个说法,也不是他自己去找的,是让其他人将大量信息汇总然后抽出自己需要的部分,避免被察觉。明明已经做了完善的措施,为什么组织的BOSS还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可能会暴露呢?   “我有种推测,”假扮成长岛茂雄、拎着棒球棍的工藤新一把手放在下巴上,说,“我们确定没有具体的情报流出,谈话和信号没有被窃听,就连风见先生也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我们这些人也互相确认过没有被替代的可能,那么……”   “你想到什么了?”   “有没有可能,是我们自己无意中泄漏了情报?”   “哈?”   服部平次用木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工藤新一边走边解释:“如果对方精通心理观察,就能从我们的表情和状态中推测出目前的调查情况,假设我是BOSS,我会从黑泽哥失踪开始就警惕起来,并派出人推断你们的调查进度,毕竟我跟黑泽熟悉的事就摆在明面上,降谷哥他们也是,BOSS已经深入到我们的关系网内部了,这种事肯定是清楚的。近距离接触的话,就算再警惕,身体的语言也能让专业人员解读出‘有进展了’或者‘稍微安心一点,没那么紧张了’的信号吧。”   “你这么一说……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这种东西也不是看一眼就能得出结论的吧?至少需要接触一段时间……”服部平次也思考起来。   他们两个在来回的路上都用的不是自己的身份,几乎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但另外几个人就很难说了——身份明牌的降谷零,警视厅公安部内部都知道的诸伏景光,虽然无业游民但是经常出门的赤井秀一,在电视台工作的水无怜奈等等,都有可能跟目标遇到过。   当然,要排除几乎没人知道已经回到了日本的伏特加,还要排除赤井务武。赤井务武的身份大概率还没有进入BOSS的视线,而且他来的时候降谷零都已经失踪了,不管怎么说都不会有他的事。   接下来,除开做准备的时间、再算上消息的传播速度,有嫌疑的人物应该是4月7日早上到下午他们遇到过的人。   工藤新一边走边说:“所以是降谷哥、景光哥、赤井哥、水无姐今天可能接触到的人。”   服部平次接话:“既然对降谷先生动手,那还是优先考虑那两位警察吧。待会联系一下他们,问问今天白天遇到过什么人,或许那是组织BOSS的眼线。”   “也可能是本人。”   “啊,这也……”   服部平次抓了抓头发,想说那个BOSS还真是有闲心啊,但他的话还没出口,眼睛就瞄到了前方的人影,于是他踩了一下工藤新一的脚,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两个人的谈话瞬间就从调查案件变成了体育话题,好像真的是来东京的体育选手,他们看到站在路边的人时还特地打了个招呼,服部平次热情爽朗地询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PS:阿笠博士新出品的变声器提供了伪装的极大帮助,欢迎前来订购!(←这是广告)   “啊……”那位年轻的老师提着一袋东西,有点困扰地看着前方的商场,说,“我结账的时候把手机和钥匙掉在了商场里,回来却发现商场已经关门了,好像回不去了。”   他看起来非常困扰,就差头上顶着个黄色感叹号问两个侦探要不要接取任务了。   而最巧的是,这位刚好是他们的怀疑对象之一,五十岚宽太老师。 第276章 腐烂的永生花   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不, 应该说是路过的乐于助人的冲田总司和长岛茂雄帮五十岚老师联系到了商场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说确实捡到了钥匙和手机,让他们等一下, 待会就送过来。   然后他们就坐在商场外的长椅上等待。   等的时候当然要聊点什么, 工藤新一还特地改了一下自己说话的方式,现在他除了脸长得像工藤新一, 声音不像、职业不像、年龄不像, 谁能说他是工藤新一?长这张大众脸很正常的诶!   “说起来,五十岚老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门买东西?”   一听到这个问题,五十岚老师的表情就变得有点奇妙。他低头叹气,神情里还有点哭笑不得的意思。   年轻的老师无奈地说:“我带的B班有个学生家里是极道背景, 前几天他以‘父亲过世、要回去继承家族首领之位’为理由请假, 今天刚回来上课, 结果上午就有另一个极道组织的人到学校来闹事, 校长还为这个抱怨了我很久。”   服部平次非常赞同地点头:“听说你们东京的学生个个都有隐藏背景, 特别是米花町的。”   工藤新一就看他。   老师注意到他们的眼神互动,笑了一下, 继续说:“我想放学后跟他谈谈,但还没放学他就失踪了, 也没回家, 再加上今晚的连环杀人案, 学校方面很着急, 直到警方给我打电话,说他因为参与聚众斗殴被警察抓走了……于是我去把他领出来, 还因为教育学生不得当被警察抱怨了一通。”   关东的名侦探缓慢地眨了眨眼, 问:“普通的斗殴还是……”   五十岚老师的脸上是勉强的微笑:“参与人数超过六十人,各类武器都有, 好像是两个极道组织间的斗殴呢。”   关西的名侦探脸上仿佛写着“看吧,你们米花町”,关东的名侦探捂着脸叹气。   服部平次耸耸肩,问:“所以警视厅知道他就是那个组织的首领了吗?”   五十岚老师脸上的微笑依旧:“好像没有呢,如果是那样我就没法把他领出来了。”   事情没发展到更严重的地步只能说是幸亏那孩子还没到14岁,这场事故似乎被当成了两个极道组织间的复仇战什么的,五十岚老师说他是真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是把学生送回家、给校长打了电话,就被放回家休息了。   然后……五十岚老师叹气,说然后他想起自己到现在没吃饭,路过这家商场的时候刚好看到有新口味便当,就去买了,也顺便买了一点日用品,快走到家才发现自己的钥匙不见了,手机也不见了,折回来的时候商场已经关门了。   “啊……那还真是倒霉啊。”   服部平次和工藤新一对眼神:我怎么觉得这个老师的周围飘着一股笨蛋(天城老师)的气息?   工藤新一也快速地跟他交换了眼神里的大量加密信息:只是掉了钥匙和手机而已!服部你还经常出门忘记带钥匙呢!   五十岚老师又问:“你们呢?你们还是学生吧,这么晚了出来没问题吗?”   有着两年丰富口胡经验的服部平次张口就来:“事情是这样的,我和长岛(工藤)来米花町找朋友玩,但朋友忙着调查案件,不但没空来接我们,连电话都打不通,可能这就是名侦探吧。”   五十岚老师了然:“是侦探啊……”   既然是侦探那很多事就说得通了。   服部平次用力点头:“对,一个叫做五藤诚二的侦探,每次找他的时候他都不在,真不知道他天天在忙什么。”   工藤新一:“……”   为什么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人提这个名字,能不能把砸晕东大校长的那个换成名侦探五藤诚二?而且说到底这都是黑泽哥的错吧!黑泽哥,你到底在哪啊!   他赶紧加入到了这场绝对不能继续下去的对话中,不然他和服部平次珍贵的友谊就要在这里破裂了!   工藤新一丝滑流畅地将话题转向了别的方向,从上次见过的一些侦探同行说到了长岛茂雄最近的棒球比赛,又从商场的工作人员怎么还没来说到了米花町人尽皆知的治安情况,又说起曾经在这一带出现过的假面骑士。   服部平次会意地提起他听说过东京的假面骑士传闻,是真的,听说有一位就是国中的老师还是学生来着,不知道为什么最近都没有出现了,听说好像是出了车祸。   五十岚老师:“……”   五十岚老师:“可能是他最近工作比较忙,没时间当假面骑士了……吧……?”   因为他的语气太过微妙,另外两个人齐齐转头,四只眼睛盯着他看。   五十岚老师:“……”   十几秒后,五十岚老师举手投降,说好吧好吧,其实我就是那个传闻中的假面骑士,但事情跟大家想的不一样,没有什么车祸,我也不是真的假面骑士。   “那是……”   “既然遇到了,反正现在也无事可做,我就告诉你们吧。说来话长,其实老师我,原本也是个侦探啊。”   “哈?”   “啊?”   “是真的,”五十岚老师习惯性地摸了摸长椅的扶手,回忆着说,“我是个侦探,叫做五十岚遥斗,至于五十岚宽太这个名字,原本属于我的双胞胎兄长。几年前他大学毕业,决定留在东京教书,而我在老家长野县做侦探。”   他说原本他们兄弟两个的生活都非常平静,长野县也没有东京这么多案件,他虽然不是什么有名的侦探,但也能做得到帮上其他人的忙。说到这里的时候,五十岚遥斗露出了一个可以说是有点不好意思的笑来。   但就在两年前,他忙完一个案件,忽然联系不到兄长了,跑到东京来找,却发现兄长家里锁着门,好像有几天都没有回来,而且手机和钱包都放在家里。   他知道兄长的手机密码,打开后,发现通讯录里跟老家有关的人——包括他自己——都被删除了。   直觉告诉他兄长遇到了什么事,但他除了在抽屉里找到一张意义不明的名单外毫无线索,也不知道兄长最近怎么样了;五十岚遥斗还没展开调查,就有人敲开了兄长家的门,还把他误认为了兄长,问他失踪好几天了,请假的日期已经过了,怎么啦,难道真的失恋了吗?   看起来是兄长的朋友。而且是很熟的那种,甚至替兄长把这几天的课上了。   令人意外的是,这里没人知道五十岚宽太还有个双胞胎弟弟,就连这位朋友也不知道。于是,五十岚遥斗决定用兄长的身份,利用兄长那位分不出人的朋友,在这座对他来说很陌生的城市里,展开寻找兄长的调查。   他讲到这里,指着自己的脸,说他和兄长长得一模一样,就算老家的熟人也很难分辨出来,这才给了他取代兄长身份的机会。   “那你现在用的还是哥哥的身份,你哥哥他……没找到吗?”工藤新一问。   五十岚老师摇摇头,回答:“不,我已经找到了,去年就找到了。他在我来东京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删掉联系方式是为了不连累到我。”   他的兄长五十岚宽太被卷入了一场事故,起因是一个被送错的包裹。虽然五十岚宽太在拆开包裹前就发现了这点,将包裹退回给了邮递员,但没过几天,他就发现自己被人跟踪了,学校里也有试图打听他的人。五十岚兄弟的记忆力都很好,五十岚宽太还记得包裹原本应寄往的地址,而跟踪他的人似乎在那家会社的新闻里出现过。他察觉到了异常,就先删除了通讯录里的老家号码,并将他身边出现的可疑人物列了一个名单,本想委托弟弟调查,但五十岚遥斗当时正在失联,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在那短短的两天里,五十岚宽太和一位熟识的警察联系,想找到这件事背后的原因,但那位警察朋友却因为触及到了对方的秘密,先一步被杀害。没过多久,五十岚宽太也被幕后人带走,只留下了空荡荡的家。就在这个时候,五十岚遥斗来了。   幕后的人发现本应死亡的五十岚宽太又重新出现,跟没事人一样继续教书,就跟见了鬼一样,自然会去调查他。五十岚遥斗应对这种势力的经验比哥哥要多上不少,跟他们互相试探拉扯了两个月,期间经常碰到好奇的学生,他把学生从危险的地方拎回去,被问的时候随口说自己在当假面骑士——是的,假面骑士的称号就是这么来的,真的全都是误会。   不过就算他们互相试探暂时没有实质性的动作,也不可能一直平静下去,就在去年的春假快要结束的时候,对方终于出手,五十岚遥斗也抓住了他们的尾巴。原来那是一家私下里进行非法交易、制造新型炸弹的会社,他们故意用五十岚宽太的下落作为诱饵,引诱五十岚遥斗去他们公司的楼顶,最终制造了一场爆炸,想将所有的线索和“第二个五十岚宽太”都埋葬在爆炸里……   “那老师是怎么逃生的?”   服部平次听五十岚老师描述的当时的情况,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在那种情况下能怎么逃生,毕竟那座高楼顶端都是铁网,只要上去就根本没法出来。   五十岚老师两手一摊:“我没去。”   服部平次:“哈?”   工藤新一认真思考:“老师那时候就知道五十岚宽太先生已经过世了吗?”   五十岚老师清了清嗓子,说:“当时所有的一切都还只是猜测,我没去主要是因为我恐高。侦探有点小毛病是很正常的,我的侦探朋友都这么说。”   “……”   “确实。”   好像确实是有这么回事,比如说什么不小心就会变成小学生的侦探,随时都有可能被认错脸的侦探,第一个指认的嫌疑人一定不是凶手的侦探,喜欢睡觉的侦探,亲戚老师同学朋友全都能是凶手和嫌疑人的侦探,副职业是怪盗的侦探,打五份工的侦探,长得比较黑的侦探等等。   五十岚老师可能是被这两个学生的反应逗笑了,虽然也没人知道他的笑点在哪里,他笑吟吟地说了两句英文谚语,才继续讲述那天发生的事。   “我用临时工的身份潜入了那家会社,跟里面的一个研究人员取得了联系,策反了他,他告诉了我一些真相,也为我提供了一些帮助。当然,他不清楚我兄长的下落,一直被软禁在那家会社里,而且我兄长的事跟他们制造的东西无关。那天晚上我最终还是确定了兄长的死讯,也通知了警察,但爆炸发生的时候我没来得及逃走,就从那层的窗户跳了下去,侥幸逃生。”   五十岚笑起来。   “不过因为调查还在继续,警视厅让我暂时对这起案件的相关情况保密,而且他们也不确定那家会社的人会不会找到我,就让我先在医院养伤、暂时不要说出自己的真正身份。学生和哥哥的朋友来问的时候,我告诉他们是意外出了车祸才住院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传出了‘五十岚老师在当假面骑士、在跟怪人的搏斗中受伤,为了不让大家担心才说自己出车祸’的传闻。”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表情十分勉强,但又有那么一点无奈,看得出来他很喜欢那些活蹦乱跳的学生。   不过,他之前所在的真行寺中学也遭遇了爆炸事故,就算重新建好,老师和学生也都不是原本的那一批,就连校长都换了,再回去也没用了吧。   五十岚老师露出了些许怀念的神色,不过这一抹怀念转瞬即逝,他抻了抻手臂,看向远方的天空,说:“我委托了一位叫做冲矢昴的先生代我上课,但学校被炸毁后我怎么也联系不上他,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他、他——他好得很,现在是正大光明地混进公安的MI6成员,顺便一提他帮你上班的时候是FBI,甚至好像跟一个早就该没了的国际调查机构有关系。   工藤新一在心里把这些话过了几遍,当然不可能说出来,表面上他还是跟五十岚老师聊了几句那所学校的事。工藤新一现在用的是长岛茂雄的身份,当然不能提案件什么的,但他可以聊聊那所学校非常有名的网球技术。   比如说那个“飞来的波本”、“飞走的莱伊”和“旋转突进的朗姆”什么的。   没过多久,商场的工作人员就匆匆赶到,把钥匙和手机给了五十岚老师,五十岚老师跟他道谢,然后又跟两个侦探——两个运动员道谢,就说自己明天还要上班,急匆匆往回去了。   工藤新一特别注意了一下,五十岚老师的手机时间有日本和美国两个时区,而壁纸是神社……应该是鸟取县的白兔神社,工藤新一只看了一眼,但大概能认出来。   白兔神社?那不是很有名的求姻缘的地方吗?看这位五十岚老师也不像是很想恋爱的样子吧?   “你觉得他刚才说的话是真是假?”往回走了一段后,服部平次确认他们两个身上没有窃听器,又往五十岚老师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去自动贩卖机那里买了饮料,递给工藤新一一瓶,问道。   工藤新一单手接过饮料,另一只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说:“半真半假,不好说。不过是刚认识的陌生人,他会向我们隐瞒一些东西才是正常的。”   服部平次摸着下巴,边走边说:“我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还有,虽然他是这么说的,但我们根本不能确定最后从里面逃出来的到底是五十岚遥斗还是五十岚宽太吧?”   工藤新一回忆着刚才五十岚遥斗说的话,忽然发现了一件事:“啊,他说他是长野人,我可以委托长野的诸伏警官查查他的底细。”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侦探,那他肯定免不了跟长野警方打交道,不过这会儿诸伏高明可能在睡觉,还是发个短信问问吧。   他给诸伏高明发短信的时候,服部平次左顾右盼,发现这里距离他找到风见裕也的地方很近。当时他没注意,但后来听说就在那附近的河边发生了什么事——准确来说是传出了怪异的声音,还有人拍到了亮光,哎,哎,工藤,不如我们过去看看。   于是两个少年到了河滩,附近的草地上还有新鲜的车辙,不知道谁刚刚来过。河滩上也有不少杂乱的脚印,不过既然发生了事故,那来个侦探看看是合理的,社交网络上还有好奇的人自称来查探过了,车辙和脚印代表不了什么。   他们确定周围的安全后,就站在河边,又回望风见裕也说的那道小巷。   服部平次比划着这两个地方之间的距离,说:“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风见先生被打晕的时间不确定,但我们可以通过新闻和社交网络上的公开发言确定河边出现异状的大致时间,如果河边发生的事跟黑泽先生和那个叫桐野的有关,那从他们经过小巷,到我找到风见先生,最多只有四分钟的时间。这段距离不算近,他们真能那么巧赶上吗?”   他判断了一下,觉得不太行。   “风见看到他们两个走的方向是从哪边到哪边?”   “从上游到下游,但下河滩的台阶只有这边有,就算是要走相反的方向,也会先路过这个路口的。”   “唔……”   “啊,不管了,我走走看!走和跑步,工藤你帮我计时,看看走一趟需要多少时间!”服部平次挽起袖子,确认了现在的时间,把手机塞给工藤新一,说。   “好。”   服部平次估摸着黑泽阵走路的速度,从河滩到小巷走了一遍,回来问工藤新一用了多少时间,但问了两遍,工藤新一都没有回应。   他伸出手,在工藤新一眼前晃晃,工藤新一才回过神来。   “怎么啦!不是让你计时吗?”   服部平次抱怨道。   “啊……”   工藤新一好像刚刚回过神来。他看着漆黑的河面,好像能从里面看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良久,他才说:“我想起了一件事。刚才五十岚说他恐高,但提到从高楼上跳下去的时候,他在笑,而且语气很轻松,说明他跳下去的时候至少没有严重的心理阻碍。”   假设这个推断正确,既然五十岚遥斗的恐高症没那么严重,他为什么不敢去天台寻找哥哥的线索,还要特地用这个当做他没上去的理由呢?   河水静静流淌。   凌晨两点的河面一片漆黑,周围没有几点灯火,河面上除了偶尔飘来的樱花,什么都没有,只能在浅淡月光的背景下,映照出一张神情越来越凝重的脸。   ……   河面上倒映出篝火。   “维兰德,我们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扫墓。”   他记得那是二十二年前,在一次任务结束后,维兰德去接他,回程的时候却换了条路。他们穿过维也纳的街道,来到郊区,顺着一条河流往下,并在外面过夜。   那天维兰德显得很沉默,当时的他也不是会询问各种事的性格,就一直跟到了夜晚的河边,直到燃起篝火、开始想今晚弄点什么吃的时候才问。   维兰德说,有位旧友的祭日要到了,正好顺路去看看。   他对维兰德这种模糊的描述并不介意,既然是祭拜旧友,那他也不会觉得维兰德浪费赶路的时间。生命应该予死亡以尊重,这是雪原教给他的东西。   第二天,他们到了一座小镇,在墓园里看到了一座无人打扫的墓碑。   上面写着名字,但只有字母:A·U。   “她是我的母亲。”   维兰德拂去墓碑上的灰尘,提起坟墓里躺着的人时,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悲伤。   他总是很难理解维兰德的感情,幸好对于他和维兰德的相处来说,这并不是必要的。所以他就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维兰德将一束灿金色的郁金香放在墓碑前。   又等了一会儿,维兰德说,我们走吧。   回到城堡的时候,远方传来有人牺牲的消息,维兰德就跟往常一样,跟他说先休息,然后自己去找了老馆长。   他睡在书房,等维兰德推门回来的时候,他马上就醒了,盯着维兰德看,知道维兰德的心情并不好。   “谁死了?”   “一位战友。”   也就是他没见过的人。他听到外面的脚步声,知道是哪几个小孩跟了过来,不过维兰德先关上了书房的门,将一切声音隔绝在外。这里是城堡隔音最好的房间。   “维兰德,”他忽然问,“等你死去的时候,想被埋在哪里?”   “为什么问这个?”   “离雪原近的话我可以每年去看你。”他回答。   不用在格陵兰,他知道没人会想把自己埋在那种地方,毕竟很少有人会去;但如果在加拿大、冰岛……或者挪威,他会考虑去看看的。他也会在死亡的石碑上为维兰德刻下一道痕迹,作为记忆和象征。   他有他的方式,不必遵循凡世的规则;他纪念他所纪念的,他寻求他所寻求的。   维兰德笑了:“或许用不到,我可不是那么容易死的。”   他说:“人都会死。”   没人能够永生,只要是生命,就都有走到死亡的那一刻,因为这是“生命”的本质。   维兰德对他的生命观有所了解,只是摇摇头,把一本书轻轻敲在他脑袋上,说:“跟我提就算了,不要问其他人死后想埋在哪里。放心,在隐修会被抹除前,我不会死。而且我也没上前线,说不定我能比你活得更久。”   他截住那本书,说:“我不会死在那种地方。”   他不介意被提及死亡,但他也不觉得自己会死于跟隐修会的争端。他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跟Linnea的约定,他还是要回去的,回到他的雪原。   回到真正属于他的地方。   维兰德看着他,好像想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会被埋在你能找到的地方,不过这种事,到时候再说吧。”   ……能找到?   你连尸体都没有。   黑泽阵用手臂挡住了眼睛,在一片黑暗里醒来的时候,他耳边仿佛还有维兰德的声音。那个人总是在做保证,也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除了最后一次。   但就算想抱怨,也已经找不到人了。   星空在记忆里铺开,等到记忆散去,眼前就是酒店的房间。没有人,也没有其他声音。冷汗浸透脊背,血液却滚烫地穿过血管,他伸出手,在枕边摸了摸。   吵醒他的是手机,有人打电话来,即使关掉了声音,那忽然亮起来一丝光线也将他从浅眠中唤醒。   如果是乌丸,黑泽阵想,他现在就去宰了那个老东西。   可惜不是。   打电话来的是个让人意外,但又不怎么意外的人——贝尔摩德。仔细想想,在这个时候还能把电话打到他这里来的人本来就不多,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贝尔摩德没死,不过也算不上什么好消息,毕竟她本来就不可能被宰了。   她是活招牌,她是摇钱树,她是时间停滞的奇迹本身,也是那位先生最宠爱的外孙女,当然与众不同。   “Gin,你居然没挂我电话。”   贝尔摩德的声音依旧慵懒而随意,她一边笑一边跟黑泽阵说话,好像还伸了个懒腰。   黑泽阵的回应是:“你居然没死。”   贝尔摩德的笑大概是从脸上消失了。她拉长了声调:“真无情啊,Gin,舍不得其他人就让我替你受罚,你知道我现在过的什么日子吗?”   “好吃好喝养着当会唱歌的小鸟,跟以前没什么区别吧。那个老东西又不会杀你。”黑泽阵微微皱眉,把手机拿远了一点,语气淡淡地说。   “嘁。”   “日本现在是凌晨,你就为了这种事吵醒我?”   “我还以为你被他抓住,会想办法把他杀了,没想到你还有心情睡觉啊。”   “呵。”黑泽阵笑了声,略带嘲讽语气地说,“没用到被他抓到的人是你,贝尔摩德,而且我随时都能杀了他。”   电话那边传来了笑声。   贝尔摩德说难道他是用我威胁你,才保住性命的吗?Gin,你可真会开玩笑,要是我跟他站在一起,你肯定会把我跟那位先生一起宰了吧。没人比我更了解你。   黑泽阵说你对我的了解也太少了,闭嘴吧,没事我继续睡觉了,我对你的情况不关心。   贝尔摩德说等等,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要给你打电话吗?我可是被抓起来的那个哦。   “别说废话。他让你找我做什么?”   “他说有人不肯吃药,让我来劝劝你。”   贝尔摩德说着说着就大笑起来,说琴酒,你不吃药的事已经从洛杉矶传到东京啦,在美国的时候不吃,在日本也不吃,雪莉管不了你,现在那位先生也管不了你,还要让我来找你说,你有什么想法吗?   黑泽阵:“……”   要不然还是现在就去宰了那个老东西吧,反正早点动手就是多死几个人的事,贝尔摩德死了他完全不心疼,但是看在亚莉克希亚的份上,他可以去给贝尔摩德扫墓。   他坐起来,没好气地说:“他给的药你敢吃吗,贝尔摩德?”   “不敢。”   贝尔摩德立刻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开玩笑,就算是组织还在、他们两个没反水的时候,那位先生给的药都是不怎么敢吃的,要么就是实验用的东西,要么就是不知道谁吃了就会玩完。就算她是那位先生“最宠爱的女人”,这份宠爱也主要是来源于她的价值,而非没什么意义的亲缘关系。   组织里还有价值就被做掉的人有很多,而且近二十年的都是被琴酒做掉的,他们两个对这事还真是再清楚不过。   “但我是来找你叙旧的,Gin,现在BOSS不需要我们了,我担心你什么时候就被做掉。”   “谢谢你没用的关心。”   “你竟然会感谢我,我很感动,Gin。不过看起来那位先生对你依旧纵容,甚至不介意你的背叛,随时关心你的身体,我就惨啦,真不知道谁才是他的亲外孙女——”   “贝尔摩德。”   黑泽阵叹气。   他知道贝尔摩德不是在撒娇,也不是在抱怨,拉长对话当然是有别的理由。情报?贝尔摩德都回她的金丝雀笼子里了,还需要这种东西吗?   算了,那个麻烦的女人,告诉她也没什么。   黑泽阵慢吞吞地说:“他需要我。或者雪莉。”   贝尔摩德先是轻轻地“咦”了一声,才问:“雪莉也在他手里?我还以为你们能把她保护好。”   “她和明美回美国了,我就说别去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   “Gin,你在对一个美国人说话。不过你说的没错,于我们而言,这里确实是‘乱糟糟’的。”   他们东拉西扯地说了一堆,贝尔摩德一边抱怨自己这几天耽误的工作,一边被黑泽阵冷嘲热讽,但听起来她对这种情况根本就是乐此不疲,而且她其实并不是那么担心自己的工作。   工作?   那种东西随便来个人就能解决的啦,而且她也不缺钱和名望,在片场出事故导致无法完成工作,总不会还有人说她耍大牌吧?如果有,对不起,她就是。   最后,在黑泽阵快要不耐烦把电话挂断的时候,贝尔摩德忽然问:“那位先生复活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黑泽阵觉得贝尔摩德在说废话。就算下一句可能不是废话,也不能掩盖她每次说正事前都要跟他说几句废话的习惯。   贝尔摩德却还是用着之前的语调,也没有要改变习惯的意思:“他用年轻的躯体复活,不管这是克隆体还是其他人的身体,他都成功了。不过我有个问题,既然他能复活,那现在这个世界上,有几个那位先生?”   黑泽阵皱眉。   “Gin?”   “你在想什么,贝尔摩德。”   “唔,看来你知道问题的答案。你知道的总是很多,嗯哼?”   “我还以为你知道。”   黑泽阵想,这件事不是再明显不过了吗。   他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指,苍白到几乎看不到血色,半透明的血管在皮肤下若隐若现。上面原本带着伤,在水里打架那时候受的伤,不过上岸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   那么,代价呢?   他轻笑,懒洋洋地说:“你觉得那个老东西会让别人取代自己?如果有另一个自己存在,他当然会想办法杀了。”   即使在电话里光明正大地聊这种东西,也没有人阻止他们两个,监听电话的人始终没有做出反应。黑泽阵觉得无聊,跟贝尔摩德说我要睡觉了,如果天亮前再给我打电话我就去美国杀你,然后挂断了电话。   不过被吵醒后,重新入睡对他来说却是一件难事。   他把手机扔到床下,看不到的地方,然后向上方伸出手,调整呼吸,最后抿着嘴角,颇为不高兴地将左手放到了右手手臂上。   他捏住手臂上的一块肉,下一秒就硬生生将其撕下,血顺着手臂蔓延到了床上,暗红的血将深色的床单染得更深。堆积、变化、崩坏、重构。   血流着流着,就变成了鲜红色,伤口慢慢愈合又被生长出来的血肉撑开,周而复始。而整个过程里他就看着上方。   “维兰德。”   他缓慢地、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维兰德,你——真的死了吗?   ……   美国,芝加哥。   假扮成一个年轻游客的贝尔摩德挂断手机的电话,从芝加哥机场外的电话亭里走出来。幸好周围的环境不是那么吵闹,要是刚才在机场的时候,保准就要露馅给听到电话的监视者啦。   想不到吧,她根本就不在洛杉矶,她已经跑了,甚至已经到芝加哥了!   她走出电话亭的门,外面是正在帮她看行李的年轻女性。   年轻女性嘟了嘟嘴,好像在说你打电话的时间太长了。当然,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女孩,而是——   “让你久等啦,快斗。”   “明知道有暴露的可能还要打电话,你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假扮成女游客的黑羽快斗看到她这副轻松的模样,有点不满地说。他们可是好不容易才逃到这里来的,要是被发现人不在洛杉矶的话,那替贝尔摩德暂时遮掩的老爸怎么办啊!   现在扮演克丽丝·温亚德的,可是他的老爸……虽然没有实际见到,但黑羽快斗一想到那个场面,就痛苦地缓缓闭上了眼睛。   贝尔摩德笑盈盈地说:“这可是那位先生的电话,让我联系某个人,要是不打的话就遮掩不住了。还没到老师撤离的时间——老师这么远跑来救我,我可不能掉链子。电话是转到这部手机上的,不用太担心,‘快斗小姐’。”   伪装的性别有什么好强调的吗,这不是我们这行的基础吗师姐!   黑羽快斗就撇撇嘴,说行吧,手机给我,我给白马回个电话,不打电话那家伙不会相信是我本人的。   刚才的飞机上指不定有没有在抓怪盗基德的人,打电话并不安全,所以他只能给白马发消息,但用的也不是自己的手机——这才是关键。   今天上午(美国时间)他如约进行了他的怪盗工作,偷走了那枚古老的金币,并且顺利地偷了个贝尔摩德,但他一路逃离,正飞在洛杉矶天上的时候,一个不知道哪来的狙击手对他开枪,精准地打中了他的手机,把手机打坏了。至于黑羽快斗本人,他虽然昏迷了一段时间,却毫发无损,多亏了那部手机的强度,谁看了不说一句这公安从乌丸集团搞来的手机生产线堪比芬兰某公司。   “哎……是那位白马侦探啊。”   贝尔摩德晃了晃手机,回忆起在黑泽家里闹腾的那群小孩,精准地从回忆里找到了唯一一个金发的年轻人。英国的小侦探啊,她记得是来头很大的那位,哎呀。   她把手机扔给黑羽快斗,说:“那你记得告诉他,我要再借你一段时间,有件事要做。”   “什么事?”黑羽快斗接住手机,还没拨出电话,就茫然地抬头。   不是吧师姐,你这才刚被救出来啊,又要搞什么事?   贝尔摩德假装叹气,摆摆手,语气酸溜溜地说:“虽然我一直都很讨厌雪莉,但谁让Gin告诉了我她在哪,我当然只能替他去救他家两个备受宠爱(重音)的小女孩了。” 第277章 腐烂的永生花   贝尔摩德找了辆车, 正在前往芝加哥北区的路上。   黑羽快斗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刚跟白马探打完电话,白马探的原话是——“我跟工藤推理过了, 猜到你要去芝加哥, 所以我已经在去芝加哥的路上了”。   喂!你们这些侦探!不要随随便便地就推理出别人的行动路线啊!   黑羽快斗在心里大声嚷嚷,但还是从白马探的哈欠声里听到了一点“你没事就好”的意思, 哼哼着挂断电话, 旁边传来贝尔摩德的笑声。   他盯着贝尔摩德看,说:“师姐,你已经笑了一路了。”   贝尔摩德一边开车一边伸了个懒腰,理所当然地说:“终于自由了, 我能不笑吗?”   见鬼的, 知道她这几天过得是什么日子吗?只能说幸好那个老不死的还记得给她送点东西吃, 不然大明星克丽丝·温亚德就要以饿死这么离谱的死法载入影视圈的史册了。   不过她能跟琴酒抱怨, 却不会跟黑羽快斗真说, 在转过下一个弯的时候,她转移了话题:“所以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   黑羽快斗把手臂枕在后脑勺, 大大咧咧地回答:“没啊,我不是去找你的, 是要去找别的东西, 我照着防守最严密的地方找, 还以为能找到资料什么的, 唉……”   打开宝箱——当当当!你发现了【失踪的师姐】x1!已自动拾取并放入背包!   听到黑羽快斗失望的语气,贝尔摩德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半。算了算了, 年龄才到她三分之一的小屁孩, 不跟他计较。   “那预告函?”   “老爸发的!我还以为有人冒充我!要不然我哪里会关心这种拍卖会啊!”   黑羽快斗抱怨了几句,从头开始讲整件事的经过。   从昨天到今天, 他本来应该是去跟白马一起来参加大学的交流活动,当然不是作为侦探和怪盗代表,只是学科项目的新生交流代表而已。可他们一直在帮工藤那家伙调查,找的还是失踪的师姐,黑羽快斗就顶着两个黑眼圈在洛杉矶通宵找人,直到发现莎朗·温亚德可能是被人给绑架了!   师姐竟然还能被人绑架(后仰)!黑羽快斗大为震撼,但事已至此,只能报警了。他们用伪装出来的身份报了警,说的是剧组失踪的事,洛杉矶警方很快介入调查,他和白马探也终于可以在黎明时分回去参加交流活……   且慢。   有人冒充怪盗基德发了预告函,想偷走一枚价值连城的特殊金币!据说这枚金币还是开启某个神秘宝库的钥匙!   “喂、黑羽,黑羽,你真的不管吗?”   白马探戳了戳已经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黑羽快斗,问蔫了吧唧的怪盗。   黑羽快斗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不管,肯定是老爸发的,就算不是也跟我没关系,我要睡觉,院长还说让我表演魔术,再不去休息我就要猝死了。”   白马探:“唉。”   不过想想也是,昨晚一直在跑的是怪盗,黑羽估计要累死了,白马探本来想今天只是第一天,他可以帮忙向老师请假,毕竟老师跟他家里还有点关系,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但既然黑羽快斗这么坚持,还是一起去参加交流会吧。   下一秒。   黑羽快斗猛地把白马探的手机扯了过去,瞪大眼睛看着新闻里那枚金币的照片和怪盗基德的预告函,大惊失色,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我我——”   “你不是要休息吗?”   “我见过!我见过这个图案——等等,也就是说我知道那个宝库在哪啊!”   是真的,他真的见过,就在上星期,他为了怪盗的事业回到日本,还在多罗碧加游乐园的上空见到了逃走的黑泽阵和工藤新一,不过那个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他当时偷走的东西。   事先声明:除非有什么特殊的原因,黑羽快斗一般都是遵循人设只偷宝石的,就算是给各国情报机构打工的这一年也是如此。如果看到怪盗基德发了偷其它东西的预告函,九成是他老爸黑羽盗一干的,剩下一成的情况是工藤新一白马探服部平次世良真纯等等人抽签式在场,然后他们就会展开一场足够拍上下两部豪华剧场版的“日常”大冒险。   “就是上个星期,4月1日,我不是偷偷回了日本吗?当时铃木老头闲着没事向我发起挑战,我本来不想去的,但日本警察那边说他雇佣的新顾问团好像是什么国际诈骗团伙,让我去试一下水,我就去了。我记得……”   “嗯,你不但去了,还是上了飞机才想起来让我帮你请假的。”白马探幽幽地说道。   “这个、这个——啊啊啊总之!当时那个顾问团追着我跑,说是让我交出传说中的永生之石潘多拉,我说那块宝石根本就没在我手里,而且它去年就碎了!碎了啊!他们不信,愣是追着我跑!我甩不掉他们的人,也搞不懂他们的脑回路,就假扮成他们中的一个,混进去,然后看到了这个图案。”   黑羽快斗紧急扯开话题,指着新闻图片里那个古钱币上的图案,一边回忆一边说当时他看到的就是这个,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那个顾问团确实是一伙国际通缉犯,自称“七分骑士团”,实际上是一伙强盗,具体的业务不难想象,反正他们抢到东西是不会跟某些怪盗一样还会还回去的。黑羽快斗假扮了他们中的某个人,混入其中,刚好听到了他们的邪恶计划。   别问是怎么听到的,反正他就是听到了,当时那群人以为他在劫难逃,没想到他早就换了身份、甚至混到了他们中间!哼,外来的强盗团,果然不知道基德大人的厉害!   (白马探:嗯嗯,你最厉害,别扯开话题了,快继续说)   在黑羽快斗面前,这个强盗团伙的首领拿出了一张手绘的大门图纸,大门中央就是新闻上古代钱币的图案;首领说潘多拉已经不重要了,看样子那块宝石根本不在那个只会变戏法的穷酸小子(指怪盗基德)手里,现在我们有一笔更大的生意,那就是——传说中的古代秘宝!能让人起死回生、真正存在于神话中的奇迹!   呱唧呱唧。   黑羽快斗就负责跟着鼓掌了,根本没把首领的话当回事,说实话当怪盗这些年(就两年),他已经把全世界的类似故事听得差不多了,甚至还有点审美疲劳。   强盗首领:这是我从一个老朋友那里得来的消息,他已经死了五年了——五年了!你能想到吗,死了五年的人,他复活了!我把他灌醉,从他那里打听到,就在这样的一扇门后面,隐藏着天大的秘密,能使死人复活、时光倒流,还能让人获得无穷的力量!(其他人都惊叹地鼓起掌来)   黑羽快斗:呱唧呱唧。   强盗首领:而这扇门就在美国马里兰州,一座不为人知的小镇上,只要找到这扇门,将它背后的秘密卖出去,我们就能做成迄今为止最大的一笔生意,拥有取之不尽的财富!Hiahiahiahia……(其他人都跟着大笑并鼓起掌来)   黑羽快斗:呱唧呱唧。   强盗首领:不过那家伙跟我说,他们的老板得到的只是那扇门后秘密的一部分,那扇门真正的钥匙在几十年前就被人偷走了!可恶啊!那个偷走钥匙的男人,幸好我从被灌醉的那家伙嘴里问出了他的名字,他是日本人,一定逃回日本了!只要我们能抢先一步在日本找到那把钥匙,Hiahiahiahia……(其他人又跟着大笑并鼓起掌来)   黑羽快斗:呱唧呱唧。   黑羽快斗:呵呵。   然后?然后这群人就被警视厅抓起来了,至于他们那什么伟大的计划?没人关心,黑羽快斗还忙着回美国呢,当晚就紧急飞回去了,谁管这种事啊。   但现在,他将当时听到的话和眼下的情况联系在一起,呃,好像……是有那么点不对劲……吧……   “所以,黑羽伯父要偷走那枚钱币的理由是什么?打电话问问他吧?”白马探说。   黑羽快斗就给黑羽盗一打电话,得知是夏威夷特殊技术培训学校的一个学生在外出执行任务——不、不,是实习考察的时候,接触到了那个富豪相关的人,后来就失踪了,黑羽盗一觉得不对劲,就用怪盗基德的身份发布了预告函,没想到快斗也在洛杉矶。   现在看来,无论如何也都要去一趟了!   于是,就在今天上午,怪盗父子两人齐上阵,后援人员是黑羽千影、工藤有希子和白马探,实在不行他们还能打电话找FBI和A.U.R.O那个基金会的人,准备把那枚古钱币背后的事情搞清楚,但没想到开宝箱开出了莎朗·温亚德,他们就紧急把调查计划改成了拯救莎朗计划,先把莎朗换出来了。   至于暂时取代莎朗的黑羽盗一怎么逃出去……有计划、有支援并且带全了怪盗小道具的魔术师比起一点武器都没有的魔女杀手,在突出重围这点上还是有不少优势的。而且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救援行动最难的一点其实是确定人在哪里,只要能确定具体的位置,剩下的问题都能在各方面的帮助下迎刃而解。   毕竟美国不是日本,“那位先生2.0”还能调动的势力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多了,不然前面的“剧组事故”也不至于留下明显的痕迹。   前方红灯亮起。   一辆警车从他们一侧呼啸而过,莎朗·温亚德靠在驾驶位的座椅上,伸了个懒腰,坐在她旁边的黑羽快斗也从昨天的事讲到了现在,讲得口干舌燥,从用来伪装的手提箱里扒拉了一瓶水喝。   再往前开不远,就是莎朗·温亚德说的“琴酒在电话里跟她暗示的位置”了。   虽然不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交流的,又是怎么在有人监听电话的前提下传递信息,但黑羽快斗用怪盗基德的帽子和白马探的鹰寻思师姐应该不至于害他,毕竟现在的莎朗·温亚德唯一能依靠的队友就是他们了。   组织?被她卖啦!   CIA?被她坑啦!   FBI?他们有机会一定会抓她信不信?   至于她的两个好外甥?对不起,好不好的先不说,现在那两个人都不知道在哪吖!   绿灯亮了。   贝尔摩德随手打开车内的音乐,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美国摇滚,她一边哼着歌一边发动了车子,扫了一眼后方发现没有人跟踪就加速往前方开去。   从美国中午的街道往尽头看去,远远地已经能看到几座高大的建筑,教堂的尖顶出现在灰蓝色的天空中,玻璃彩窗发出五颜六色的反光,放眼望去只能看到一缕歪歪斜斜的云。   越过半个街区,一座深灰色的高楼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Symphonic(交响乐)精神疾病康复研究中心。   那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贝尔摩德把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慢悠悠地问:“你那个侦探小搭档呢?他什么时候到芝加哥?”   黑羽快斗说等一下,我问问,刚才忘了问白马坐的是哪个航班。   [群聊-光芒万丈的怪盗艺术]   [世界第一的基德大人]:白马白马,师姐让我问你坐的是哪个航班,什么时候落地啊?   [白马探]:。   [白马探]:UA2039,一个小时后到。   [世界第一的基德大人]:好嘞!   虽然黑羽快斗好像看到了白马探写着“为什么我会被拉到这个群”的脸,但特殊时期管不了这么多了。反正怪盗群嘛,寺井爷爷也是在群里的,上午的时候白马作为他的怪盗助手,两个人大闹洛杉矶,四舍五入白马也是怪盗家的一部分,进!   他抬头,对莎朗·温亚德说我的侦探搭档一个小时后就到芝加哥,却看到莎朗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个墨镜,戴在脸上,还把车载音乐的音量调高了一点。   她整理了一下伪装用的假发,心情愉快地说:“那时间上应该正好。”   黑羽快斗点头:“对,我们先路过踩点,等白马和夜莺的朋友来我们就——诶、诶——诶诶诶诶诶诶你在干什么啊啊啊啊——”   话还没说完,黑羽快斗的说话声就在突如其来的推背感下变成了尖叫!   莎朗·温亚德一脚油门狠狠地踩下去,就往前方那座“Symphonic精神疾病康复研究中心”的大门全速冲刺!   她大笑着,对黑羽快斗说:“等?那就来不及了,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要上了,快斗!记得让你妈通知老师撤退!”   疯女人的笑声从耳边传来,那座玻璃大门距离他们越来越近,莎朗·温亚德猛打方向盘,把这辆车的油门狠狠踩到底,往大门上撞了过去!   玻璃破碎的声响!剧烈的晃动!路人的尖叫声!激烈的摇滚乐依旧在空气里激荡!音符将引擎声撞向天际!   “啊啊啊啊啊啊啊——”   当然,此时此刻也少不了黑羽快斗的惨叫声!师姐,你在干什么啊师姐!救命啊要撞上了啊啊啊啊!   ……   东京。山茶假日酒店。   此时的黑泽阵:贝尔摩德应该不会直接去了吧?嗯,不可能,她恨组织的实验,顺带着厌恶雪莉,虽然这两年情况有所改善,但她是不可能在自己都被抓的情况下冒险去救雪莉的。没事了,睡觉。   他闭上眼睛,将所有的疲惫都按在柔软的被子里,他现在迫切地需要休息,来调整身体的状态,不管接下来做什么他都需要先休息,否则——否则也出不了什么事,反正他准备了PLAN B,算了,他承认,他就是想睡觉而已。   黑泽阵重新沉入睡梦,梦里:贝尔摩德开着卡车大笑着冲向雪莉所在的窗户!   黑泽阵:……   他按着脑袋坐起来,贝尔摩德开车撞飞雪莉的画面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现在他得考虑另一种可能了:万一贝尔摩德趁他不在,雪莉和明美身边也没有能保护她们的自己人,贝尔摩德找机会把她们给做了怎么办?   啧。   只是做梦而已,贝尔摩德那个女人虽然等同于麻烦的代名词,但她不蠢,不然黑泽阵也不会忍她这么长时间。   而且她应该能想到,既然BOSS掌握了所谓“复活”的技术,也就能把她最大的弱点握在手心里,当做最后才会拿出来的筹码……虽然黑泽阵很怀疑现在这位年轻的BOSS不是很在乎这回事,甚至对作为普通人上个班更感兴趣就是了。   睡觉,睡觉。   酒店的窗帘是拉开的,深夜的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几扇巨大的窗户几乎占据整个墙面。银发少年躺在深色被子里,皱着眉,好像一直没能安稳入睡,就连安眠药也起不了多少作用。   而就在床的一角,有红色的液体顺着被子的一角缓缓滴落到地毯上。   ……   稍微早些时候。   凌晨2:00。米花町。   即使是在这样的深夜,东京的某些区域依旧非常活跃,或者说,这才是某些灰色地带里生活的人最喜欢的时间:警察打瞌睡,同事刚下班,夜深人静、月黑风高,最适合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当然也宜快乐交易岁月静好。   当然,大家都是人,就算是在米花町写了生存指南的那位王小黑,他也是要睡觉的,平时大家这个点也都准备回去洗洗睡了,毕竟东京这两年被一些离谱的怪人和侦探犁了一遍又一遍,没点副业已经不可能在这里活下去了。所以,大家白天要上班,互相体谅一下,意思意思得了,犯罪率虽然没有降低太多,犯人也不知道又从哪冒出来的,但以前的惯犯们和来挑战米花町的人,现在是真的要上班呢。   不过今晚有些不同。   几条消息就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让整个东京的地下世界都变得热闹了起来。   第一件事是有关今晚出现的碎尸连环杀人犯,其所作所为令人发指、恶心至极,路人小黑看了都想往他的尸体上踩两脚。一看就是外来的罪犯,不懂规矩,你在米花町当罪犯,首先你**的得是个人吧你*******(因为言辞太过激烈,王小黑被拉出了直播间)。   第二件事是有两个极道组织下午打了一场生死战,有一部分人被抓进去了,还有一部分人跑了。剩下的这部分人没打够,决定今晚相约复仇,就约在了黑市这块地儿,其他人倒也不是来看热闹的,单纯是被堵在门口出不去了。外面那些人都打红眼了,没急事的谁也不想穿过战场出去。刚才外面好像又来了俩人,被他们缠住,这会儿跟他们打起来了,别说,那俩人还很能打,不知道又要打到什么时候。   第三件事是就在这两天,有种听起来就很神奇很Magic的药物流入了东京的地下黑市,药物被简称为“17号”,有着生死人肉白骨的效果——前者可能有点夸张,但后者已经被证实了,当时在场的好些人都亲眼看到了。不过持有药物的人显然不是来跟小鱼小虾做交易的,他被当地几个有钱的灰色势力盯上,跟其中一个势力的人走后,很快啊很快,他的尸体就被人发现了。   大家对此就见怪不怪,不如说这人带着这种东西出现,还能活着走出去才是奇怪的事吧,就这个性格他能活到今天都可以说真是命大了。   那既然人都走了,外面的那群就算要打加时赛,也不能打到天亮吧,可这里的人一个准备回家的都没有,他们在等什么呢?   答案是卖药的人表示他还有同伴!他说他的同伴手里还有更好的货!之前给他们看的那个只是稀释过的,他的同伴很快就会来接他……呃,应该是接他的尸体。   没办法,现在只剩下尸体了。   不管怎么样,大家还是决定等等看,看看这到底是两个不知道自己拿着这种东西等于拿了黄泉直通车门票的纯傻子呢,还是被不知道谁放出来吸引注意力的活靶子,又或者警视厅或者公安在钓鱼执法什么的。   啊,最后一个不可能、不可能的,刚才只是在开玩笑而已。且不说这是拿人命做诱饵、百分之百会引起混乱的做法,就那些警察的显眼程度,一身正气呆头楞脑的,站人群里就跟电灯泡似的,如果这里有警察的人,他们会发现不了?   哈,所以这里必不可能出现警察!   “你怎么看?”   地下酒吧的角落里,穿着一身不起眼的衣服、扣着降谷零帽子的诸伏景光问他身边的赤井秀一。他就坐在一个很难被注意到的位置,刚才也完全听到了这些人的对话,并且一直保持着苏格兰威士忌的表情,还给自己点了杯银色子弹。   赤井秀一来之前也把自己的长发稍微藏了藏,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刚犯完罪回来的酒客。他正在跟美国那边的朋友沟通,从白马探那里听说重新联系到了黑羽快斗本人,现在可以确定黑羽快斗的身份了,也算是松了口气。   他看向接下来的两行消息,先向诸伏景光笑了笑,才说:“没什么看法,你早就习惯了吧。看看这个,他们找到人了。”   他没有直接把贝尔摩德或者莎朗的名字说出来,直接给诸伏景光看了白马探发来的消息。   诸伏景光看到贝尔摩德找到了,表情终于松动了一点,但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算她好运。”   赤井秀一耸耸肩,拿起手边的酒杯,往椅子上靠去:“苏格兰,你这话听起来就像幕后黑手一样。”   “我希望我是。”   “好吧,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看起来这里没有我们要的线索,伏特加也不在。”   他们暂时联系不上伏特加。   不过伏特加说过自己要单独调查,一时半会联系不上也很正常,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来这里也不是因为伏特加,是因为情报里提到的那种药物。不管怎么看都好像跟黑泽阵用过的λ-AP13有关,但这种药物能给普通人用,他们不得不怀疑组织的研究仍旧在继续,而第十六研究所的两位负责人其实还没死。   根据线人的说法,无论是那种药剂的卖家还是之后的买家,都没有跟他们已知的组织相关的人吻合的脸,但卖家卖药的时候提到过,“这是那个从实验室里逃出来的科学家,耗费半辈子的心血得出的成果”——从这个角度来说,开发了λ-AP13的第十六研究所前任负责人,和负责药物后续工作的第十六研究所最后一任负责人,都很有可能就是他们说的“科学家”。   这当然是一条线索,不过东京的地下世界确实不是一般的同事能潜入的,所以今晚苏格兰和莱伊结伴而来,两个狙击手开始做他们在组织里的时候基本没机会做的情报工作了。   ……坏消息,并没有什么特别有价值的情报。   或者说,最有价值的情报就是“对方将一切可能的线索抹除了”这条线索本身。   谨慎和专业到这种程度,不管怎么看都是跟他们相当的敌人,起码有一两个反追踪且擅长把控信息的专业人员,而排除这里的三流势力,最差的结果就是这件事是“那位先生2.0”目前手里的势力做的。   结论——BOSS或其他情报机关把卖家灭口,并带走了清楚药物来源的人。   虽然后者也有可能,但其实他们的同行忌惮本地的日本公安,也可以说多少会给点面子,不会让那个卖药的人死在明面上,所以更有可能是前者。即,跟这种药物有关的“科学家”手上有药物相关的情报,之前并未在BOSS的控制下,但他们现在被BOSS的人带走了。   赤井秀一问:“第十六研究所的负责人没被抓?”   诸伏景光回忆了一下,说:“没,两个都没有。一个在地震中失踪,我们没有找到他的遗体;另一个在组织毁灭前夕就跑了,我们还在研究所里找到了她的忏罪书,她发誓除非琴酒亲自去威胁她,不然她绝不会再做这种研究。”   赤井秀一立刻就得出了结论:“所以琴酒威胁她了。”   诸伏景光本来想说什么,卡住了。   是,假设那个姓东江的研究员发的誓不是随口胡诌,那现在只有这么一种可能:黑泽找到她,威胁她做研究,得出药物后情报泄露,她被组织抓走……   那黑泽在做什么?   就算黑泽做事都有他的理由,看不懂就是看不懂,诸伏景光总是、总是不能理解那个人。即使知道黑泽这次没事,离开他们是出于其他目的,但诸伏景光偶尔也会想自己每次都被抛下的理由到底是什么——不,也不是每次,其实从洛杉矶回来后,黑泽已经不会再抛下他了,只不过这次黑泽忽然离开,让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想起过去、评判现在,感知未来。   他不能停下来,也不能花时间认真地去想这些事,不然会得出他无论如何也不想知道的答案。   诸伏景光站起来,说:“你爸刚才发消息了,说有别的线索,这里不好打电话,我们回去吧。”   赤井秀一看着酒吧灯光下的诸伏景光,没说什么,将酒杯里的酒倒掉,跟诸伏景光一起往外走。   他当然知道苏格兰的状态不对,他也能安慰,不过苏格兰不需要这个。说起来,这两个人里真正需要安慰的其实是他吧——小银,你什么时候回来安慰我一下,到处找你还要陪着你家苏格兰调查,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莱伊叹气.jpg   他们往外走的时候,隔着半条街的打斗已经接近了尾声,但很快,枪声和金属摩擦的声音磨过所有人的耳朵,那样刺耳尖锐的声音瞬间就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明明快要结束的战斗忽然重新打响,走到一半、看到脚下还躺着极道组织成员的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也循着声音看过去,然后目光在顷刻间定住。   小巷的尽头,快要结束的战场中央,是个有点眼熟的金发男人——或者说不是眼熟,他们都见过,那就是赤井务武曾经用过的、身份为A.U.R.O前代首领的“维兰德”。他穿着白色的衣服,轻轻松松地站在战场中央,而就在他不远处,有个银发的少年靠在墙上,正在对满地的狼藉场面袖手旁观。   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就看了短短几秒的时间,那边的战斗就再次升级。从他们的视角来看,战场中央的男人跟黑泽阵的战斗方式是相似但完全不同的——跟赤井务武也不同,赤井秀一有发言权,他跟他爹打过,赤井务武无论是不是在扮演维兰德,战斗的时候都不是这样的。现在他们看到的这个“维兰德”似乎游刃有余地掌控者战斗的局面,但无论如何他的动作都带着一股疯劲儿,当他慢悠悠甩掉手上的血时,看起来又跟黑泽阵有些相似了。   “他……”   “我父亲和琴酒都明确说过,维兰德已经死了。”   “但死人未必不能复活。”   “先去看看。”   唯独在这方面两人达成了一致,就在这个时候靠着墙的银发少年往他们的方向看来,就看了一眼,他们还没来得及真正对上视线,上方就传来了比刚才更为尖锐的金属声。   有沉重的钢架擦着墙壁,直接往下方、也就是这群人正在战斗的方向袭来!   在它下落的那个瞬间,诸伏景光还捕捉到了巨大钢架上的,正在闪着红光的炸弹!   他睁大眼睛。   赤井秀一猛地把他往后扯去,紧接着爆炸不出意料地发生,两个人滚到地上,躲到了一家店外的拐角后,炽烈的火光从他们身后迸发。这已经是今晚发生的第二起爆炸事故,他们离得很近,但还好也不是那么近。   诸伏景光刚刚撞到地上,就爬起来要往爆炸发生的方向跑去:“黑泽——”   “冷静,那不是他。”   赤井秀一的声音让他忽然顿住,诸伏景光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他死死盯着刚才银发少年所在的方向,那里现在已经是一片火海,但依稀还能分辨出来,原本站在那里的人已经不在了。   看到他稍微冷静,赤井秀一小心翼翼地把他拉回来,诸伏景光平复了呼吸,说:“是我关心则乱了。”   那确实不是琴酒,虽然只是看到了一瞬间,但他的意识已经先于大脑确定了那个人的身份。尽管如此,在爆炸发生的时候,他还是有点慌了。   “你……”赤井秀一迟疑了一下这话应不应该由他来说,但他觉得自己和苏格兰的关系不错,就直接把话给说出口了,“你把自己绷得太紧了,别把所有的重量都放到你自己的肩膀上。”   “我知道。”诸伏景光说,但也没有其他的回应了。   赤井秀一知道自己说两句完全不够,干他们这行的可以说都意志坚定,但还有个说法就是固执己见,除非在特定的工作环境里或者面对特定的人,他们很少听取别人的意见,特别是在有意外情况发生的时候。   没那么多时间和经历去探讨自己的情况,那样只会给所有人带来麻烦。   不过继续这么下去,苏格兰迟早会压不住自己的情绪,本着自己是琴酒的哥哥、波本的挚友和苏格兰现在搭档,赤井秀一说了一句:“实在不行你还有我嘛。”   诸伏景光看他。   不过这对视没有持续太久,他们两个忽然就没了声音,有人来到了这里,而且数量不少,就是往那边的火场里去的。   他们看到的无疑是乌丸的人,或者乌丸集团做派的人,只是那身黑衣服就能证明很多事。如果带走“药物”和“科学家”的是BOSS,那他一定会派人在附近看着,这也是他们两个没有用本来面目或者组织里习惯的姿态出现的原因。   “他们在找人。”   “只能是在找刚才那两个人了。那个‘维兰德’距离爆炸中心太近,很难躲开。”   “既然黑泽是假的,那‘维兰德’是什么来历?”   “不好说,他们可能是正在假扮琴酒和维兰德的人,也可能……就是复活的维兰德和琴酒的克隆体什么的?”   赤井秀一对自己编的剧本成真接受良好,甚至能做一些非常有见地的引申。   诸伏景光:习惯了。   他们两个靠着墙壁的阴影,听到外面的声音,一动不动,避免被人发现。现在出去显然不现实,以现在的情况判断,公安的支援来之前那些人就会走了,就算那个地下酒吧里其实还有一位公安警察,以那些黑衣人的人数,他们三个人很难讨到好,更不用说对方在这里的布置可能不止那根钢管。   呼吸,心跳,风声,人说话的声音。   那些人说的是英语,甚至熟练地把地上本来没死的几个极道组织成员给灭口了,枪声在寂静的黑夜里响起。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听着外面的声音,两个人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   他们见过太多。   车开走了。   显然那群黑衣人还想找到另一位银发少年,但警笛声已经近了,这么大的动静警视厅不可能不来,他们大概还不想暴露,就先离开了。至于也没有留下其他人手,从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的角度看不清楚。   不过他们还能看到之前热热闹闹的那两条街,现在那片属于灰色区域的地带变得鸦雀无声,或者说死一样的寂静。不远处那间地下酒吧里客人们要么开溜,要么只是小心翼翼地远远看着,就这样还死了一位倒霉蛋,围观的时候他们被那群黑衣人发现,直接灭口,说都没处说的。唯一死里逃生的是一位记者,被发现后直接一个倒根葱栽进火场,假装中枪装死,熟练逃生。   等那些人走后,其它诸如游戏厅、麻将公寓、车库和不知道什么店里才有人探出了脑袋。   火光依旧在蔓延,警视厅的人已经到了现场,隐约还能看到依旧在加班的高木和佐藤的身影,他们正在跟一个胖胖的警官交谈。至于火场的中心,只有尸体、坠落的钢架和被砸裂的地面,别的什么都没有——至少没有那个金发的男人。   “他……”   被带走了?   赤井秀一遥遥看了眼那些警察背后的现场情况,没有接近。不管怎么样,刚才的事肯定没有这么简单,特别是在他确定那个“维兰德”不可能是赤井务武、那个“琴酒”也不可能是黑泽阵的情况下。   “先去找人。”   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没有直接去查看,而是绕了条路,拐到了后面的街道,走了两圈就在垃圾箱后的阴影里找到了一个穿着斗篷的身影。   对方正在看平板、或者说,看屏幕上一闪一闪的红点。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定位信号。   “你——”   诸伏景光忽然出声,走向了那个人的方向,惊醒了躲起来的人,对方原本想跑,却被从二楼跳下来的赤井秀一钳住了肩膀。   赤井秀一顺畅地接上了诸伏景光的话:“就是刚才假扮琴酒的人吧?”   月光下,斗篷的阴影里,露出的是菲莉娅·M的脸。 第278章 腐烂的永生花   以刚才假扮黑泽阵的人所处的位置判断, 要从爆炸的现场逃离,他/她就只能前往这个方向。   往前再跑两步就能离开这条街,但那样势必会被不远处一家居酒屋里的人看到, 而刚才那群黑衣人……即使他们已经驾车离开, 附近也难保没有他们留下的眼线,所以赤井秀一和诸伏景光根本没有继续往前找, 而是在这里发现了藏起来的人。   ——菲莉娅·M, 或者说前A.U.R.O的成员雏菊(已离职),曾经是黑泽阵家的人,但现在或许已经不是了。   单从外表看,她的身高和体型跟少年时期的黑泽阵差不了太多, 虽然衣服已经换掉、不知道丢在了哪, 但显而易见, 可能假扮黑泽阵的人, 这里只有她一个可被怀疑的对象。   “晚上好?”   赤井秀一看她没有反应, 就再度跟她打了个招呼。   “你、你们……”   菲莉娅原本还很冷静,看清眼前的人时立刻就慌了神, 她被吓到转身,又向后退了半步。被说中了——她确实是刚才假扮黑泽阵的人。   但前有狼后有虎, 她往哪退都没用, 刚才那个混乱的局面里她没被当做主要目标, 因为“维兰德”实在是太显眼了, 她没有主动出手又套着很厉害的哥哥的马甲,当然不会被当做优先攻击的对象;可现在, 这个二对一的局面, 她拿头打?她可是知名战斗力只有五的人,眼前这俩让她四只手她也打不过啊!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迅速关掉了平板, 后退、再后退,紧张地看着出现在她面前的两个人。   菲莉娅单方面认识他们,可现在她不敢确定这两个人的立场,甚至也不能保证自己接下来能不能活……不、不行,她还不能死在这里,她还有重要的事没有完成。   不过——   黑发的年轻男人一步步走进街角的阴影,雾蓝色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冷而沉寂,脚步声在逐渐重回喧嚣的深夜里回荡,敲击心脏,最终停留在极近的地方。他一只手始终插在一侧的口袋里,不管怎么看心情都不会太好。   刚才忽然从背后出现抓住她的另一个人已经放开了手,正把自己的长发从衣服里顺出来,又从不知道哪里摸出了一顶针织帽戴上,注意到她的目光,这个长发男人还特地跟她晃了晃手,脸上仿佛写着“我是好人,大大的好人”。   “你来这种地方有什么目的?我没记错的话,你答应跟那位林先生回英国了。”   说话的人是诸伏景光。   他们两个也单方面认识她——准确来说,是不久前刚看了赤井务武给他们的资料。几个小时前,赤井务武在跟水无怜奈一起找小林的路上就跟其他人交流了这件事相关的情报,曙光基金会的档案上也有菲莉娅现在的照片,备注信息里还有六分仪真理的名字。   诸伏景光对A.U.R.O的处理和他们跟MI6之间的人情世故没什么意见,反正菲莉娅·M也不是在日本境内犯罪的,只要她能离开日本,不会再回来,那诸伏景光也不会去管别人家的事。但明明说得好好的要送走,现在她又出现在了这种敏感的地方,而且还有一件事……   诸伏景光打量着她,实在是想不出来她哪来的底气或者勇气假扮黑泽阵的身份。该不会背后还有其他什么势力支持吧?那样事情就变得棘手了。   菲莉娅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不由自主地继续后退,紧紧贴着墙壁,就差把自己给嵌进墙里了。   她拼命摇摇头,又点点头,另外两人完全看不懂她想表达什么意思。   赤井秀一看诸伏景光把人吓得够呛,就清了清嗓子,走到了更前面,说:“我们是日本警察,很讲道理的。不过时间紧迫,你最好回答我们的问题。”   虽然语气很温和,但配上赤井秀一的脸,硬是给人听出了一种威胁的味道。   诸伏景光(凝视):什么日本警察,这是你们美国警察特有的威胁谈话法。   赤井秀一(无辜):不能这么说,苏格兰前辈(指公安),从血统上讲我就是纯正日裔啊。   菲莉娅的目光在两个人间逡巡。   她紧紧抱着那块平板,知道自己这次肯定是跑不出去了,做了好几秒的心理斗争,才问:   “你们是Juniper哥哥的朋友,对吧?”   “他已经不是你哥哥了。”   赤井秀一觉得他有必要强调这点——混乱的家庭关系是其次,小银有好几个家庭呢,这个他管不到,他主要是得表现出自己清楚A.U.R.O里那些内幕的态度,让这位菲莉娅小姐不要尝试蒙混过关。而且就他的了解,这位菲莉娅小姐比他们想的更在乎她的“家庭”关系。   果不其然,一听到这句话,菲莉娅的神情立刻黯淡下去,整个人也仿佛开始变成灰白色。   “我……我知道。”   她抿着唇,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诸伏景光不打算继续跟她浪费时间,就用跟刚才一模一样的语调,平淡地、冷静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现在可以回答了吗?你在这里、假扮他的身份的目的是什么?跟你一起的男人又是谁?”   菲莉娅没有立刻接话。这或许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但或许也没那么难。   “我会说明一切。刚才你们看到的是我跟姐姐为了获取他们的研究设施所在地而设下的圈套,现在,我想请你们帮我……”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块平板重新打开,翻转过来,上面的红点停留在了东京地图的某个位置上。   红点像呼吸一样跳动,地图上的文字清晰地标注出了那个地址的名字。   那里是——   “炸毁大森会社。”   ……   开门,关门。   “炸毁大森会社。”   声音在一家倒闭已久的店里响起。月光沉眠于阴云之后。   菲莉娅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又说:“刚才你们看到的‘维兰德’是我的姐姐。姐姐故意以十三年前维兰德已经死亡、但以其它形式复活并活到现在为诱饵,吸引同样复活的【C】派人来见面,并以此确定【C】让人做复活研究的地点的具体位置。按照姐姐之前跟我制定的暗号,这里,大森会社,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确定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暂时还不算敌人、她也根本打不过后,菲莉娅很快就冷静下来,以最简洁明了的语句说明了现在的情况。   “你的姐姐是指Edel小姐?”   “是的。”   “她恢复正常了?”   赤井秀一见过天城老师的女友,如果说她就是A.U.R.O的Edel,那她见到黑泽阵的时候应该有点反应,可他当时特地注意了那个女人,她完全没有注意黑泽阵。也就是说,要么那个叫做Edel的女人精神方面出现了新的变化(很难说是变好还是变坏),要么她从一开始就是在演戏。   菲莉娅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我不清楚,但姐姐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已经记起了以前在维兰德那里的事,而且对上了A.U.R.O的紧急暗号。”   “然后呢?”赤井秀一打算先听听再下结论。   “姐姐说维兰德曾经交给她一项任务,是在维兰德死亡后、确定某件事发生的情况下才需要去执行的。按规定她没有告诉我具体的任务细节,但姐姐好像比我们所有人都提前知道有人复活了,并为此来了日本。”   不过姐姐的精神状态确实不是很好,直到跟菲莉娅见面的时候都还处在一种类似于梦游的状态。   菲莉娅觉得姐姐不是很清醒,偏偏跟她对话的时候却逻辑完整、条理清晰,假扮维兰德的时候比那个冒牌货更像维兰德本人,处于一种精神正常又好像不太正常的量子叠加状态。   她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简单说明了自己接到姐姐电话,翻窗户躲开小林视线从酒店里出来确认姐姐的身份,又被姐姐说服来帮忙的整个经过。虽然她一开始也是怀疑姐姐的,但Juniper哥哥失踪、【C】复活,整个世界都充满山雨欲来的味道,她最终还是被姐姐说服,才来到了这里。   此前,姐姐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这个街区附近有【C】手下的人,于是他们利用维兰德的身份出现在了这里。   关于情报的来源,过去Edel姐姐和Leon姐姐是最经常跟在维兰德身边的人,所以她知道一些A.U.R.O内部都没有传开过的机密,或许在这里也有其它的情报渠道,但菲莉娅问的时候她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赤井秀一听完,思索片刻,问:“Edel的任务目标是?”   菲莉娅低着头,回答:“杀死某个人,阻止一件事的发生。我……我们以前的规定是不能互相过问任务的细节,所以我没有询问具体的内容。”   赤井秀一:“……”   他很想问问菲莉娅都被开除了还这么遵守规则做什么,但想想她现在的情况,还是别直接揭人伤疤了,反正也没法问。   而且这里统共就三个人,他在询问菲莉娅,苏格兰则是处于一种自己都快要因为压力过大而爆发极端情绪的边缘,哪边炸了都没法收场。   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他,赤井秀一,FBI和组织里有名的不好相处的狙击手,到底是怎么沦落到坐在交涉位上的?   他又看了诸伏景光一眼,发现诸伏景光神色冷冷地围观他进行交涉,就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小银你快点回来救我,然后认命地继续做交涉工作:   “所以,Edel小姐认为乌丸莲耶关于复活的研究就是在东京进行的,所以她假扮维兰德先生,故意被人带走来确认这个研究场所的位置,又让你来炸毁那个地方,对吗?”   “是的。”   “那她为什么能确定乌丸莲耶的人会把她带到研究所在的地方呢?”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姐姐说……”菲莉娅回忆了一下,回答,“【C】的研究还没有完成,如果真正完成,那他复活后不可能只有这点动静,所以复活研究的那个致命缺陷还是没有消除。”   “什么缺陷?”   “我不知道,姐姐也不知道,这是维兰德告诉她的。维兰德说过【C】曾经跟其他人讨论过复活和长生相关的研究。按照姐姐的说法,维兰德提过他在帮教授找一份资料,如果能找到那样东西,这点缺陷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嗯……姐姐还说她有把握让那些人确信她跟复活的实验有关,并且让那些人误以为维兰德得到了那份资料。”   “‘奥丁计划’的核心资料?”   “可能是的。”菲莉娅也不是非常确定,只点了点头,但事实上她对所谓“奥丁计划”的了解,也仅限于不久前林长洲说的部分。   赤井秀一看向了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放下手机,说:“所以一百年前,乌丸那个老不死的瞒过了‘教授’和其他所有人,将‘奥丁计划’的核心研究资料带出,又在接下来的五十年里毫无动静,直到生命进入后半程的时候才动用这份资料给自己续命。但就在二十多年前,这份本来在乌丸手里的核心资料被人偷走,所以他们三个——维兰德、教授和乌丸,都在寻找这份资料的下落。”   维兰德找资料多半是跟教授有关系,他自己没有这个动机;当然,从他们后续的关系来看,这两个人八成早就拆伙了,A.U.R.O几乎全灭的时候教授也没有过问这边的情况。   如果上述的因果关系成立,那么诸伏景光当时见到的“世界树”组织也是乌丸手里的势力,一百年前乌丸拿到了东西,却又搞丢了,甚至疑似丢在了日本的情报机构手里,而“奥丁计划”的研究本身在美国,这就是他的势力几乎都分布在这两个国家的原因。   看着菲莉娅要说什么,诸伏景光先抬起手,止住了她的话,说:“今晚大森会社的会长和他的儿子死在了自己的家里,尸体被切成了碎块,我们也对大森会社进行了调查,那座建筑里只有几名夜间工作的执勤人员和保安。另外,大森会社的背后是一家国外的企业,我刚刚问了风见,他说桐野在附近停留过,所以你姐姐的猜测可能是正确的。但是,我有两个问题。”   菲莉娅就听话地说:“请问。”   诸伏景光将手机扔在桌子上,屏幕上的时间已经到了凌晨2:20。这个夜晚的时间就要结束,再过几个小时,黎明的第一缕光线就要划破天边,从东方出现了。   心跳线从手机屏幕上划过,有人到现在为止始终不安。   诸伏景光问:“你姐姐作为诱饵进去,让你留在外面,炸掉那项研究可能的所在地,她打算怎么脱身?你又怎么做到这点?”   不是他想问,是以菲莉娅现在的情况,根本就无法做到单独一人炸毁大森会社。这里不是英国,那位教授的老巢,也不是美国,从哪都能搞到炸弹的地方——这里是日本,菲莉娅是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东京制造爆炸?   菲莉娅回答:“我跟姐姐本来就打算请求你们的帮助,就算你们没找到我,我也会去找你们。事关那位【C】先生,这里又是东京,你们不可能无动于衷,只是以我们的身份很难直接取得你们的信任,所以我们的打算是获取明确的情报后再跟你们联络。”   至于姐姐怎么脱身这点……   她低着头,说:“请直接炸掉大森会社,姐姐做好了死的准备。以【C】的习惯,现在那座会社里不会有普通人。直接采取爆破的手段是为了立刻销毁可能保存在网络或者机房的数据资料,以【C】的谨慎程度,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有可能对人员和资料进行转移和保护。我很擅长潜入,手里有教授专门开发来销毁资料的病毒,它能对数据进行长期的追踪并全部彻底粉碎,请让我在爆炸前潜入大森会社,先一步删除他们的研究资料。”   教授的病毒就是以销毁资料——现在看来应该是“奥丁计划”相关的资料——为目的研发的,它会顺着访问记录入侵传输过主要资料的所有端口,记录设备识别号、在网络中潜伏直到粉碎所有数据并烧毁所有关联设备的主板为止。   在这个过程中可能会造成误伤,但不至于删除这个国家的政府数据,而且教授让他的团队研发这种病毒的时候本身就走在一条相当偏激的道路上,只能说这种病毒在它被制造的时代还算是一种非常温和的手段。   她做完解释,又补充说,至于她的安危,不用担心,死了就死了,起码能派上点用场。   赤井秀一没说话。   诸伏景光皱起眉,说话比前面都要直白一点:“会担心你的是林先生,不是我们。”   菲莉娅动了动嘴唇,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这句话你也不应该跟我说。”应该对那位千里迢迢来找你的林长洲先生说。   诸伏景光不想多谈,就站了起来。   “感谢你提供的情报,但具体怎么做是由我来决定的,我会让人对大森会社进行调查,然后再考虑优先控制里面的人还是将其炸毁。现在黑泽还在失联状态,直接炸掉大森会社未免太打草惊蛇。”   “但研究资料是最可能被提前转移……”   “菲莉娅小姐,这里是日本。”诸伏景光打断了菲莉娅的话,语气不容置疑。   如果不是找不到某些人,他已经想对他们每人来一句“滚出我的日本”了。   公安的同事已经跟搜查一课的警察交流完了现场的情况,给他打了电话,诸伏景光说现在有了新的线索,辛苦大家继续调查,以及凌晨可能还有一场行动。   同事小心地问他,诸伏,听你的声音好像变得轻松了不少,是找到降谷的下落了吗?   诸伏景光说没,不用太担心,如果是组织的人把他带走,我们不可能找不到一点线索,所以他没事,只是暂时没发出现而已。   同事说,我们是担心你,诸伏。   诸伏景光沉默了几秒,才说,我也没事。快结束了,一切都会好的。   他让同事先去大森会社附近,不要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并调查附近的监控录像,确定几天内的人员出入情况,又转过身,对菲莉娅说:   “你的姐姐,Edel小姐,从去年夏天开始出现在东京,而她从挪威到日本的经历没有任何人清楚。你确定她是你的姐姐,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或许,应该说得更为明确一点。   “她说她有把握让那些人认为她跟复活的实验有关,换句话说,她可能确实经历了相关的实验。如果她的身体里现在是【C】的意识,计划进行得这么顺利,你能肯定所谓的大森制药不是一个针对我们的陷阱?”   在满月的光辉下,菲莉娅慢慢睁大了眼睛。   她低着头,身体在颤抖,整个人都好像陷入了莫大的恐慌中。   诸伏景光从她身边经过,就要叫赤井秀一一起离开的时候,却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声音。他回过头,看到菲莉娅跪在地上,手死死按住了那块依旧显示着位置的平板。   “请让我去。”   她重复了一遍,然后提高了声音。   “让我去那里!不管是被骗也好,死在那里也好!你们需要答案,我也需要一个终结!请给我一个……赴死的机会。”   她抬起头,眼里燃烧着决然的火。   ……   凌晨2:25。   大森会社的顶层,第十六研究所的负责人东江启和他的学生东江小姐正趴在会长办公室的门缝上,偷偷听外面传来的声音。   这个门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起码不如研究所好,他们能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的对话,还有一些脚步声。   不过就在他们要听清的时候,会长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啪叽。   两个人应声倒地,直接从趴着的动作变成砸在地上,提着便当盒进门来的年轻女性缓缓低头,看到地上的两只四爪螃蟹,正要说什么的时候,被这两个人跳起来一把捂住了嘴巴。   “嘘。”   东江启使劲儿瞪大眼睛,试图传达自己的意思,而东江小姐用空着的手一把就把门给关上了,也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终于清晰地传来了不少人经过的脚步声。显然,这是刚才在外面说话的那群人终于从外面路过了。   直到脚步声消失,他们两个才松开手,长舒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此时,被“绑架”的年轻女性眨了眨眼,问:“你们这是准备逃走?”   “没,怎么可能!”东江启立刻反驳,吹胡子瞪眼起来,“你不能乱说,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是被组织请回来的,我们是科学家,要对自己的研究负责!”   东江启OS:琴酒A梦琴酒A梦你在哪里,你把我们坑到这种地方肯定是有后招的吧,有的吧你肯定有的吧!救命啊救命啊我已经给组织打工几十年了我不想再干了啊啊啊——   那名年轻女性就问:“那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   东江启连连摆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哎,哎哎,哪里紧张了,我们只是听到外面有声音,还以为警察打进来了。”   他说得那是云淡风轻,好像刚才屏气凝神一边听一边想是不是有人来灭口的人不是他一样,哼,他的心理素质和表情管理能力可是极为强大的,毕竟这些年来他向各路牛鬼蛇神交各种各样的研究报告,已经充分练就了睁着眼说瞎话的才能。   “哦……”   进来的年轻女性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显然也是个研究人员,她耸耸肩,把便当盒放在会长办公室的桌子上,说:“你们是逃不出去的,珍惜一下自己的生命吧。对了,这是他们让我给你们送上来的夜宵,你俩到现在都没吃饭吧?”   第十六研究所的前后两任负责人感动得热泪盈眶。   至于饭里可能有毒的事?哈哈,那也吃,人是铁饭是钢,等饿死的时候就没心情考虑这些事啦,而且关于自己短时间内不会被宰了的这件事,东江启很有经验,这些年来他就是靠着一身才华活下来的,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不过东江小姐却发现了一些事:“他们?”   年轻的女研究员正要走,听到她的问话,就暂且停下脚步,点点头,说:“我是这里的员工,他们来之前就在这里工作了,从他们来我就没回过家。真要说的话我跟你们一样,都是囚犯啦。”   她的语气还算轻松,或者说是已经认命了,看到东江师徒两个在那里狼吞虎咽,她又去接了一杯水。   东江启一边吃一边问:“他们会留活口?不太可能吧,我记得组织占地方都是直接把原本的研究人员遣散或者灭口的。”   不至于特地留下几个普通人啊。   女研究员耸耸肩:“他们还要维持这家会社正常运转,自然少不了普通人。这座会社的白天和夜晚是两批完全不同的人在上班,这个时间普通人都不在公司,就算特地留在公司加班也不会来上面的几层,他们自然不用担心这种事。”   “那你呢?”   “我是大森会社的总务会计,他们需要我帮忙做假账呢。而且我家里人都死光了,就算失踪也不会有人来找我的。”   女研究员掏出一张名片,上面果真写了“大森会社-财务会计-新条惠”的字样。不说别的,就跟后边大森会社的会长桌子上那一摞是同样的材质和底框,保准是一家名片公司做的。   东江启接过名片,再看向这位特别年轻但也有可能是脸嫩的会计新条小姐,啧啧称奇,猛扒了一口饭,又问:“这么年轻就当上大公司的会计啦,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小姑娘,但我看你衣服像这儿的研究员?”   新条惠叹气,说,哎,这就说来话长了,其实我原本是个刚进公司没多久的实习生,会计证都是现考的,但他们一来就把原本的财务会计出纳全宰了,随手指了正好路过的我干活,那群人都带刀带枪的,我能不答应吗?   她干脆也坐在了地上,听了一耳朵外面的声音,外面还有人呢,有人的地方就有可能出事,她也不想这会儿出去,就跟两个研究员聊了起来。   “就……大概两年前吧,一群穿黑衣服的人忽然来公司,因为我们会计说不会做假账,他们就把会计给敲晕了,然后问财务。财务还以为他们是哪家的记者没新闻了发癫来暗访钓鱼的——以前出过这种事,他就正气凛然地说我们公司是正经公司,绝不会跟你们这群人同流合污!哎,就在这个时候,我们会长从楼上下来了,当场点头哈腰给他们迎到顶层办公室了。   “财务在那挺尴尬的,半晌他说要不我上去,等人出来的时候再给他们道歉吧,于是他和会计俩人就坐电梯上去了,还让我替他拿着东西。不一会儿,那群人就把这俩人尸体送下来了,然后问公司里还有谁是管账的,往前一步。我抱着财务的东西还没反应过来,其它人就都退了一步……   “然后这俩人的活就归我干了。”   新条惠干笑一声,话语里饱含了当年的辛酸经历。   东江小姐一边吃一边拍拍她的肩膀,说想开些,毕竟你还活着,那俩人都没了。   新条惠继续叹气,说不光那俩人没了,那天去了公司的、可能见过他们的人都没了。有的是那天就没了,有的是后来悄悄的就不见了,我本来以为我也会悄无声息地消失,但后来他们缺人——就是那个只在晚上干活儿的工作缺人,找人的时候发现我考会计证前学的是神经生物学,就把我给留下了。不过我也没资格参与他们的研究,只是帮他们看仓库和清点材料而已。   “神经生物学?”   “对,我本来都快毕业了,一直在卡论文,我导师拿我们当牛做马,在学院里也人憎狗嫌,师兄师姐都受不了他跑了。有天我新来的师妹被他惹急了,直接上手,师妹以前是学空手道的,直接把他头给踢飞了,砸中了正好来谋杀导师的我们院长。”   “你们学院……比较、呃,比较武德充沛啊。”东江小姐用了个更合适的词。   新条惠说谁说不是呢,托着脸继续讲述:“然后我师妹一看不对,还以为被她砸死两个,直接卷铺盖跑了;我们院长记性不好,醒了看到尸体还以为是他杀的,就把现场伪装成密室,也跑了。正好那天白天我们导师跟他的死对头、隔壁实验室的山下教授大打出手,山下教授放狠话说了今晚你等着,晚上他来了,打开门看见我导师的尸体,还以为有人搞他,就把尸体伪装成了自杀,删了监控走了。”   东江启听着听着后仰,心想幸亏他是在组织的实验室里上班,不然保不齐也会出这种事,当初他做研究的时候哪有人忙着勾心斗角,大家都在想着怎么糊弄到下一次汇报工作进度的时候。   打压同行?哈哈,你们俩一起死吧!这就是组织的态度,大家心里门儿清,与其坑害别人,不如提升自己,除非大家一起死(也不是没有一起死的时候)。   他问:“那你应该可以转到其他教授门下吧?”   新条惠哈哈笑了两声,说:“那天我开门发现了导师的尸体,就被当凶手抓起来了,因为他们都觉得我被压榨了这么多年,迟早有一天会把导师给宰了。”   东江启:“……”   东江小姐:“……”   新条惠说没事,后来我被放出来了,幸亏一个叫工藤的侦探帮我破了案,洗清了冤屈,就是有点小问题,他破案的时候不小心把我们学院的另外两个学生和助教也搭进去了。   本来我们学院人就不多,校长一看,这下好了,就问我要不要去中森教授那边。中森教授是我导师和山下教授的老师,学院里的老教授了。结果还没问呢,就听说了一件让人心脏骤停的事:中森教授的消息有点落后,他听说山下教授把我导师谋杀了,当天就突发心脏病没了。哈哈,你们以为是我不想毕业吗?要是能毕业我至于考个会计证出来上班吗?   然后我出来了,刚上班就遇上这种事,可以说是波澜壮阔的米花町人的普通半生啦。   新条惠摆摆手,完全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她说她这两年都睡办公室,已经彻底习惯了,也不是没想过报警,但死了的财务和会计尸体还在公司楼底下的水泥桩里呢,她还是要命的。   东江小姐感慨良多。   “新条啊,”她说,“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来读我的研究生,虽然我没什么名气,但教授资格还是有的,给你发个毕业证不成问题……”   东江启震惊地转过头:“你什么时候有的?”   他从组织跑路的时候傻闺女不还是学生吗?她甚至到现在都没从他手底下毕业呢!   东江小姐冷笑一声:“就是你撇下我从研究所跑了的时候。”   东江启:“咳咳、咳咳……”   当年东江启丢下一堆烂摊子跑路,还是个学生的东江小姐艰难支撑整个研究所,组织对她的能力没有太大的意见,虽然当时她各方面都不成熟,但是够用就行,但下面的研究员就有点意见啦!毕竟大家在被骗来组织前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她呢,还是个没毕业的研究生!   于是东江小姐忍不了了,就跟组织申请,说我们上一个研究项目刚刚彻底结了,新的研究项目还没确定,让我趁这个时间发表两篇论文在学术界混个地位吧,不然我真的压不住研究所里这些人了。   她能怎么办,她倒是想辞职,但是组织的人根本不让她辞职啊,谁知道是为什么?!   组织上同意了,她就开始挑挑拣拣发论文。真正的研究肯定是不能发的,但她可以开辟相近的、新的赛道,于是她灵机一动,做了几个保健品相关的研究。本来只是想让母校的朋友帮忙给她混一下的,没想到这几篇论文在学术界引起了极大反响,随手做出来的保健品也遭到了疯抢,学校当场就给东江小姐发了个荣誉教授的职位,她就傻眼了。   她跟组织的人报告,组织说很好,看起来很有钱途,你们不是没有新项目了吗?先做这个吧。   东江小姐:……   女子口巴。   从那以后,第十六研究所就成了驰名国内外、产品在全世界畅销的保健品研究会社,东江小姐也顺利地跟母校要到了正式的教授职称,至于那些原本看不起她的研究员……哦,在她埋头研究保健品的时候,研究所里的研究人员都死光了换了一批了,这种事她已经看开了,其实根本不需要担心。   现在她唯一的感受就是:“放心,新条,我肯定不会扔下你跑路的!”   东江启:……   算了算了,他已经看开了,只要师门里不再有卧底就行,他都到这个年纪了,别的事早就没那么在乎了。   东江小姐继续热情地跟新条惠交谈,完全不理这个被人架过来腿还残着的老头子了——是的,他们研究了那些药物,即使是能对普通人用,也丝毫没有自己用的想法,东江启还是腿瘸的。   现在他们两个终于扒完了饭,新条惠带着空荡荡仿佛被舔过五遍的便当盒往外走。   走到门口,她忽然回头说:“对了,虽然这扇门能从里面撬开,但你们千万不要想着跑出去啊,公司里除了我和扫地阿姨就没有普通人了,都是他们的人,我可不想明天就看到你们的尸体被扫出去。”   东江师徒连连点头。   开玩笑,从这里逃出去?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办不到啊!这楼有十六层、十六层啊!他们只是柔弱的科学家,拿头从这里跳下去?!   “话说,外面刚才那是出啥事了啊?”   “啊,还是别问比较好哦。”   新条惠笑了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就走出了门外。临走的时候,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这间会长办公室角落里隐蔽的监控系统,又推了推眼镜。   往电梯方向走的时候,她目不斜视地穿过有人看守的区域,跟两位黑衣人确认了彼此的身份,就进了电梯,转身,才看到了走廊尽头的房间。   电梯门自动关闭。   叮咚。   十二楼到了。   她走出电梯,扔掉了已经空了的便当盒,走到了公司没有窗户也不透光的办公区,跟几位同样在深夜办公的同事打招呼,照例聚在一起抱怨了这份朝不保夕的工作。穿着黑衣服的人路过,他们都停止了对话,静静地等待他们离开。   她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正在用另一部手机发消息:亲爱的洛斯特主管,你好,我是基金会的已退休人员,编号TT7069819E-1998。我现在正在东京工作,刚才意外看到了疑似“城堡”成员Edelweiss的身影,请问这是错觉吗?   几分钟后。   明日基金会主管-洛斯特:草! 第279章 腐烂的永生花   稍微早些时候。   凌晨2:15, 地下空间-加尔纳恰的秘密小窝。   伏特加出去一趟带回来了药和新的绷带,以及赔给夏目渚的泡面和饮料。当然,他出去主要是去打听情报的, 在跟降谷零都意识到他们两个无论如何也无法达成共识后, 伏特加说我出去看看,你研究资料, 先确定外面是什么情况你再做决定。   “低烧, 没感染,要不给你两瓶伏特加。”他说。   “谢谢,给我药就行。你们苏联人的治病方式很独特。”降谷零回答。   伏特加笑了两声,摘掉伪装用的安全帽, 还穿着维修工的衣服, 把带回来的东西放在地下空间唯一的桌子上。   药是他去便利店买的, 理由是自己的女儿放学回家的时候意外落水, 到了晚上就发起高烧。店员给他拿了药, 又嘱咐他说如果还不退烧就得去医院了。   降谷零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抽离,接过伏特加给的东西, 辨认了一下药的包装,一边拆一边问:“外面情况怎么样?”   “不好说, ”伏特加把墨镜戴回去, 靠着墙, 用琴酒以前送他的打火机点了一根烟, 说,“我看到了你们公安的便衣, 应该是有什么行动吧。”   “你没问他们?”   “回答很官方。就算有也不可能告诉我, 我跟你们可不是一路人。”伏特加又笑了声。   他没有惊动那几个刚巧认识的便衣,而是打电话问了莱伊, 莱伊没接,过了一会儿才说他在调查地下黑市的事,等会儿再回电话。   但波本不在,莱伊肯定是和苏格兰一起行动的,伏特加猜都能猜出来。所以公安和FBI联手,就为了调查地下黑市那一条线?他们只是得到了更明确的情报,并且不打算告诉伏特加而已。   “还有呢?”降谷零问。   “那就多了去了……”伏特加吸了一口烟,又看了眼时间,决定长话短说。   深夜的东京暗流涌动,潮湿的空气正在反复给出山雨欲来的提醒,数小时前的连环杀人案已经落幕,犯人共有三名,两名死亡一名落网,最后一人被抓到的时候已经疯了;   樱花飘落的河岸倒映着阴云密布的夜空,一丝微弱的月光洒落在河滩上,警视厅的人已经撤离,下游却还有人在打捞的身影,似乎找不到那具尸体就不会罢休;   距离九月份的首相选举还有半年,日本政局依旧风起云涌,前段时间宣布退出首相竞争的议员山东果子深夜回家遭到暗杀,被捅两刀后紧急送往医院抢救;   血淋淋的照片挂在墙上,记者对今晚的事毫无底线地大肆报道,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中有两位美国官员,美国大使馆发来谴责,外务省的降谷清一郎连夜开会后,前往医院探望山东果子议员;   路灯的微光将街道照亮,在照不到的地方,地下黑市仿佛被浇了开水的蚂蚁窝一样混乱,听说是有两个外来人插手了极道组织的复仇战,但突如其来的爆炸让事情显得没有那么简单;   白鸽衔着信件越过太平洋,穿过日出的海面来到日本,怪盗基德在洛杉矶干的好事传到了东京,虽然事情凶险万分,但宝物已经落入怪盗囊中,英国侦探的答复也证明他们平安无事;   今晚仿佛一个不眠之夜,一半人在城市的怀抱里安睡,另一半人在漆黑的街道上奔跑,警察们还在调查地下黑市、酒吧、大森会社、大使馆,议员家及相关的人,也有人忙不迭地从包围圈里逃亡;   从故乡刚刚回到东京的伏特加从这样一座热闹又冰冷的城市里路过,寻找一位黑色长发的少女,却始终没能发现“她”的踪迹。   “等等,什么少女?”   前面都是正常的内容,但伏特加一边抽着烟,一边惆怅地说自己还没找到人的时候,降谷零还是抬起头,打出了问号。只有这句他没听懂。   伏特加顿了顿,才回答:“黑色长发,有着墨绿色眼睛,穿着快递员衣服疑似特工的少女。”   降谷零想象了一下,这个描述他应该是在哪里见过的:“莱伊·Lily?”   伏特加:“……”   伏特加:“是大哥。”   降谷零:“……”   降谷零:“谁?”   伏特加:“《关于我在路上被黑长直美少女撞了一下还被换了箱子后来才发现她好像是我大哥的这回事》。”   坐在一边乖巧听了半天的夏目渚终于暴起:“不要随便加个书名号就当轻小说啊!还有,所以我爹给我的泡面和饮料是被你抢走的啊!”   怪不得他打开伏特加带回来的箱子,发现里面放的是他最喜欢的口味的泡面,以及新版的SAVE饮料,怎么看都是他爹给他精心准备的。   至于为什么不可能是伏特加,因为伏特加这人不喜欢吃泡面,他嫌这种东西纯度不够。   降谷零说你们等等,泡面的事先放一下,刚才伏特加在说什么,黑泽吗?   夏目渚坐回去,抱着手臂说是啊,黑长直JC的琴酒,他还会一脚踩在我车前盖上,直接把我绑架了呢。   降谷零左看看右看看,半晌才问,只有我没见过?   “可能……”   “看来是的。”   “喂!”   地下空间里严肃的气氛仿佛被冲淡了不少,夏目渚从床下的箱子里找出黑泽阵之前的假发和衣服,说东西还在这呢,现在出去肯定是看不到了;伏特加嘀咕了一句,大哥为什么要用黑色的假发,要不是差点幻视成小女孩莱伊,他肯定早就认出来了。   降谷零沉默。   整个地下空间里都变得一片寂静,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人一样。在这片寂静里,还有轻轻的呢喃声、不远处传来的水声,以及从不知道哪里吹来的很轻的风的声音。   过了很久很久,降谷零卡住的脑子才重新开始运作。他眨眨眼,问:“他穿裙子?”   夏目渚顿时打了个哆嗦,倒吸一口凉气,连连摆手:“绝无可能!如果他穿的是裙子,我怎么可能还活坐在这里!我肯定会被灭口的!”   伏特加慎重地摇头,摘下墨镜,严肃地对降谷零说:“你在想什么,大哥绝对不可能做出那种事,你不要玷污大哥的名声!”   可是赤井务武说他小时候曾经……降谷零的话到了嘴边,又给他咽回去了。还是算了吧,这种事他自己知道就好,刚才伏特加的描述里有几点他很在意,需要好好想想。   降谷零揉了揉太阳穴,伏特加又想起另一件事来。   他出去买药和打探情报的时候,降谷零说要看看黑泽阵之前在调查的情报——就是直接炸了组织的研究资料库截留出来的那些“奥丁计划”的相关名录,夏目渚还是在波本大人的淫威下承认了自己的罪行,那降谷零看情报的结果呢?   伏特加问了。   降谷零很干脆地说:“看不懂。”   伏特加冷笑,说组织的那些研究不是从你手里走的吗,你连这点东西都一点也不了解,真是白看了。   降谷零就把电脑推给他,说,那靠你了,我们三人里唯一的科学家伏特加先生。   几分钟后,伏特加重新摘下了墨镜,说什么伏特加,我是帕维尔,朋友们,我们还是看看远方的风景吧。   降谷零也笑了。   就那些研究目录,别说是他们了,就算宫野志保来了也得迷糊一会儿,根本看不懂他们在研究什么东西,除非早就对这些有所了解,才能快速从里面找到需要的关键。   谁知道黑泽阵从这里得到了什么情报,降谷零想破脑袋也想不通,除了一些数据的二次损毁外,或许黑泽阵本来就知道一些额外的消息,才能看了两眼就得出结论。   降谷零笑了一会儿,也没让伏特加尴尬太久,就开始说正事:“虽然我看不懂具体的研究内容,但大致的方向还是清楚的,再加上Hiro跟我说的某件事,我有个猜测。”   “什么猜测?”   “Hiro曾经遇到过疑似与组织相关的某个组织,他们被称为‘世界树’,五年前就在进行疑似精神转移相关的研究,并且已经有了初步的成果。如果乌丸的复活跟他们有关,也就是说,这几十年来乌丸集团都只是用来选拔科研人才的‘外围’,所谓的‘第零研究所’、‘世界树’或者属于乌丸的其它组织,才是真正为他进行研究的地方。”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那位先生一直不急于长生不老药的研究,甚至任由宫野志保慢悠悠地研发毒药,甚至在宫野明美的那件事上表现出了无所谓的态度——一旦宫野明美出事或死亡,宫野志保就会叛逃,那位先生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唯一的可能就是在两年前的那个时候,真正能延续那位先生生命的研究已经完成了,“雪莉”这个组织核心研究员的存在也没有必要了,死就死,逃就逃,他不在乎甚至能用雪莉作为诱饵为真正的研究打掩护。   但这又不能解释现在宫野志保在芝加哥被抓的事,如果研究已经完成,不需要她继续做研究,那抓宫野志保带来的麻烦远胜于她的价值,难道说只是为了黑泽?那黑泽在那位先生心里到底是什么地位?   如果黑泽重要,乌丸为什么要杀死黑泽,无论是真的想杀死还是假装要杀其实没这么做,黑泽都会憎恨乌丸——不管这个“琴酒”是不是卧底。   如果黑泽不重要,现在的乌丸又为什么要想方设法得到他,这跟之前的行为不是相矛盾的吗?   难道乌丸自己在跟自己打架,过去的乌丸做出了决定,现在的乌丸后悔了?   “波本。”   伏特加掐灭了烟,站起来,抓起了放在一旁的外衣。   他要走。   不过在临走前,他问了降谷零一个问题:“对你来说,救出大哥和杀死BOSS,哪个更重要?”   降谷零的思考被打断,于是他用缠着绷带的手指将头发撩开,看着伏特加,说:“你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就知道答案了。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能。”   当然是两个都要。不管是问他还是问Hiro,结果都是一样的。   伏特加干笑了一声。   “是啊,你会为了拯救所有人而拼上性命,哪怕最后得不到好的结局,但这是你的答案。”   他扣上原本的帽子,问:“那日本公安呢?”   你的国家、你的恋人跟你的想法是一样的吗,波本?你能保证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吗?   降谷零没有回答。   伏特加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还有一件事我没说,你们公安里出了二五仔,他们到现在都没抓到人。老鼠有一只就会一窝,你最好不要用常规手段联系他们,这是我对‘波本’的忠告。你最好别死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漆黑的通道里。   夏目渚想说什么,降谷零按住了夏目渚,说让他走吧,伏特加有他自己的调查路子。   “但要是他真的去暗杀BOSS怎么办?”夏目渚压低声音,问。   “他不会,他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比起杀死BOSS,他更在乎黑泽的安全。”降谷零坐回去,按住传来刺痛的手臂,再次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问题。   伏特加说得对,他现在没法单独行动,组织在寻找他或者他的尸体、公安内部也不够安全,他出去就是给其他人拖后腿的,但这对他来说都并不是问题。   “老板?老板?波本大老板——”   “小点声,”降谷零整理好思绪,才说,“我记得很久以前我就跟你说过别叫我老板了吧。”   夏目渚当然记得这事,他信誓旦旦地拍胸,说:“那是因为当过我老板的人都被我克死了,但大老板你不一样啊,你命硬,到现在都好好的呢!”   ……这是Flag对吧,是Flag吧?   降谷零有种把夏目渚直接按进地里的冲动了,但夏目渚没什么坏心思,他也需要夏目渚帮忙,就先忍一下……反正Flag应该也不会应验,吧。   他试了一下自己额头的温度,问:“之前让你找到的信标找到了吗?”   “啊……上面那家公司接入到内部网络的端口吗?找到了,现在要登入进去吗?”   “那里有个能进入公安内部网络的跳板,正常访问就可以,里面的东西不用看,你也看不了。”   “诶——那要是被人发现的话?”   “正常访问记录不会有人特别注意,而且这本来就是给人发现的。”降谷零将手按在自己的心脏上。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   那是给Hiro看的。   这样一来Hiro就知道他处在安全的环境里,当然Hiro也不会闲着查看这个去年来上面那家公司调查时候留下的信标,他需要给Hiro一点提示。   包括BOSS真实身份的情报在内、除了Hiro谁都无法看懂的提示。   “大老板,那我们……”   夏目渚在想,他们是不是该撤了啊,别说可能被吸引来的公安警察,刚才伏特加都找到这里来了,说明这个地方已经不够安全,他们是不是得撤退到二号安全屋了?   降谷零却在看电脑屏幕上的东京地图。这是夏目渚的手提电脑,和外接键盘,但网线是加尔纳恰的,去下一个安全点不一定还有连通外界的稳定网络,所以有些事得趁这个机会先做完才行。   “伏特加刚才说警视厅的人还在调查大森会社,这不正常。对那家会社的调查在确定这件事跟乌丸有关后就停止了,现在继续调查只能是发生了新的情况……爱尔兰,你跟琴酒把组织的资料库炸了对吧?”   “啊、啊这个,这个是我爹逼我的!真的!!真的是我爹逼我的!!!”   “我没问你为什么这么做,我想知道的是,既然乌丸还活着,那他应该也能知道数据库的自毁程序启动的事吧?”   “这个……”   夏目渚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说他在自毁程序启动、截留数据的时候,确实注意到了发出信号的程序,但不确定具体是谁得到了消息,如果组织的BOSS还活着,那这个大概就是他留下的后门。   “那我现在有个计划。”降谷零俯下身来,看着电脑的屏幕,说,“一个一石三鸟的计划。但这件事做完后,我们就得开始跑了。”   现在的公安不是黑田就是那几个人在指挥,考虑到他“死亡”的安排,不管上面管事的人是谁,实际在指挥的人应该是Hiro。   现在Hiro重新调查大森会社,又不能大张旗鼓,那里面或许有什么新的线索,他刚好想试探一下乌丸的态度,这个做法应该也可以引开某些人的视线,给Hiro打个掩护。   夏目渚看到降谷零脸上的笑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问:“啊,大老板,你要干啥?”   降谷零不答反问:“爱尔兰,我记得你在黑客界还是很有名的,对吧?”   他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凌晨2:30。   此时,距离黑泽阵失踪过了四十个小时,而距离降谷零本人的失踪或“死亡”,也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今晚似乎,格外漫长。   ……   米花町。大森会社所在的街区。   “你让她进去了?”   “跟曙光基金会联系了,那边提议让她进行协同行动。既然她有这个觉悟,我也没有阻拦的理由。”   远处就是大森会社所在的方向,一片漆黑的大楼只有最低的两个楼层亮着灯。   诸伏景光站在一座高楼的天台上,凌晨的风从他耳边吹过。他身边站着的是刚解下吉他包的赤井秀一,FBI的赤井先生多看了诸伏景光两眼,目光划过诸伏景光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脸,最终摇摇头,没多说什么。   从黑泽阵失踪开始,诸伏景光就像是缺了一部分一样,但降谷零也失联后,这个人却又变得完整、坚韧、坚不可摧。   起码外表看起来是这样的。   赤井秀一确认了时间,凌晨2:37。   “真要现在动手?一旦被他发现我们已经深入到这种地步,我们就没有退路了。”   “我们本来就没有退路。”   诸伏景光转过身,往赤井秀一的方向看。莱伊还是跟以前一样,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表现出紧张感,明明说的是“事情真棘手啊”的话,却让人觉得他还是胜券在握。   不过这种事只需要几个小时就能习惯,而且他们没时间计较彼此的性格了。诸伏景光重新将目光投向大森会社的方向,说:“从第一具被剁碎的尸体开始,他就不打算给我们的留下退路了。那个老东西已经开始行动了,而我们连他的最终目的都不清楚。”   是乌丸没给他们时间。   黑泽的失踪,连环杀人分尸案,酒吧的爆炸,地下黑市那些近乎明目张胆的人……无一不在告诉他们,那位复活的BOSS已经不想等下去,也不想跟他们继续玩下去了。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乌丸莲耶会选在这个时候就跟他们摊牌,但毫无疑问,如果在这个时候继续选择按兵不动,那他们将陷入彻头彻尾、永无止境的被动境况中。   “唔……”   “而且明面上公安已经忽略这里去调查其它方向了,现在只是警视厅的警察按照流程进行后续的询问,如果有什么人在针对大森会社,那应该是……A.U.R.O和FBI。只要公安不动,那局面就还没发展到最后的时刻。”   “A.U.R.O我能理解,但这里为什么会有FBI?”赤井秀一挑眉。   诸伏景光心想还不是因为你吗,莱伊?你跟我们一起行动,看到的人都会想到这种事吧。而且FBI的人还专门联络了我,明明不在FBI,但FBI到处都是你的传说,真不愧是你啊,莱伊。   他把这个问题略了过去:“因为你们FBI比较爱管闲事。”   “我早就不是FBI了。”赤井秀一觉得苏格兰是在翻旧账,但他没有证据。   鸟类扇动翅膀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就在寂夜的高空里,赤井秀一抬头,对上一只小乌鸦的视线,从树枝间飞来的小乌鸦歪着脑袋看他,落在天台的栏杆上,又往这边蹭了蹭。   琴酒养的猫会抓人,但乌鸦都是很听话的,赤井秀一想,所以肯定是猫的问题。不是他的问题,也不是琴酒的问题。   “多久了?”   “六分钟。再等等,他们的研究设施不可能放在普通员工能接触到的低楼层。”   这座建筑的高层完全看不到灯光,窗户里都是黑的,但他们已经确定里面有人,而且是长期有人在夜间工作。   公安部调查了大森会社的用电和用水情况,发现这家会社在夜间的用电量接近白天,虽然他们的申报项目里有写夜间运行、耗电极高的自动防卫系统,但再加上物资采购等等项目,短短半个小时里他们就已经确定这家公司有鬼。   但让他们就像跟菲莉娅说的一样,直接炸毁这座建筑?那是不可能的。就算里面都是组织的人,就算菲莉娅说Edel准备了特殊的混合□□,这也不是“只要炸掉这座建筑”就能彻底解决的事。   倒不是怕误伤卧底,这种情况下里面几乎不可能有卧底,不然早就有同行机构发现问题、阻止乌丸复活了。问题在于大森会社所处的位置非常特殊,楼层很高,周围也有其他高层建筑,而且有几座楼的结构特殊经不起撞击,一个不小心就会造成更大规模的危害。   另外,诸伏景光不觉得以乌丸那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谨慎程度,那些资料会没有闭路体系中保存的备份,他也不能确定所谓教授的病毒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到底能不能将那些资料彻底删除。爆炸能摧毁的是实际上的物资、设备、实验材料和研究人员,但考虑到本来就有暴露的可能……他们也可以用别的方式将这些攥在手里。   当然除了这些外,还有另一个没有直接炸毁这座大楼的理由:那位Edel小姐知道的事恐怕不止这些,他们需要问问这个人。   “诸伏!组织的数据库那边有新情况!”   有同事在对讲机的单向通讯里喊他。   诸伏景光知道组织资料库的事。就在今天下午,原本属于组织的研究资料库遭到了黑客的攻击,登入ID属于已经死亡的朗姆,但公安的人还没追踪到黑客的下落,整个数据库就开始自毁,现在那里已经成为了一片“数据的废墟”。   他看到同事发来的资料,扫了一眼却忽然愣住,然后把正在另一边偷偷跟小乌鸦说话的赤井秀一给拉了过来。   赤井秀一猝不及防被他扯掉了烟,问:“怎么了?”   诸伏景光:“你自己看?”   赤井秀一很少见到诸伏景光这种表情,就去看那封黑客发来的信。   让他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叫做“鹤鸣港幽灵”的黑客组织认领了4月7日下午对组织研究资料库的攻击行动,对方自称二十年前的亡灵,手里有“你们想要的那份资料”,但需要用“另外的部分”来交换。   他们明确地提到了复活,也说自己的目的是为了复活某个人,而且他们的首领叫做“西泽尔”,现在出现是为了终结“百年来我们家族缔造的错误”。   赤井秀一看完,摆出了地铁老人手机的表情。   诸伏景光:乛_乛   赤井秀一:一v一   面对诸伏景光的表情,他眨了眨眼,先表明了态度:“不是我干的。”   “没说是你干的。”   “哦……”   赤井秀一看诸伏景光那不赞同的目光,还以为诸伏景光是在怀疑他呢,不是就太好了。   看看这些关键词,琴酒少年翻车的鹤鸣港,降谷零的哥哥西泽尔,刚才赤井秀一就觉得眼熟了,觉得这很像他以前跟降谷零讨论BOSS家族历史时候出现的产物,当时他对降谷零说万一你亲哥没死呢……不过肯定是巧合,巧合吧。   他自信地说服了自己,然后就听到诸伏景光自言自语:“应该是Zero。”   赤井秀一:“……”   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幸好他刚才没顺口讲讲他跟降谷零讨论的A.U.R.O小故事,不然这会儿苏格兰皱眉看的就不是那封黑客来信,而是他赤井秀一了。   不过降谷零要用这种方式在传递消息,还要故意放在组织的面前,是因为他受到限制没有其它办法,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赤井秀一看着那封幽灵黑客的来信,以及看着那封电子信件若有所思的诸伏景光,一时间没能找到头绪。可他又不是别人家的幼驯染,对不上电波,还是靠苏格兰自己想吧。   他将目光投向大森会社的方向。   那里面有两个正在跟他们的副社长交谈的警察,以及,一位去得更早的潜入者。   ……   凌晨2:40。大森会社内部。   三楼的接待室里,匆匆赶来的副社长正在跟两位警察说明大森会社的近况,完全没注意到几分钟前有个影子从走廊的尽头一闪而逝。   菲莉娅·M也在这座建筑里。   她潜入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就像一片飘落的树叶,当人抬起头来看的时候,她已经从昏暗的阴影里消失了。除了她自己多年来的隐藏技巧外,这还得益于公安给她的内部设计图,就连哪个角落有监控设施都能大致猜测出来,毕竟安监控的人只要随便应付一下就可以了,但潜入的人要想的就多了。   “不对,还是不对。”   菲莉娅切断了终端和服务器的联系,躲在黑暗里,往楼层的更上方看去。   这家会社的低楼层和高楼层完全不互通,无论是信息还是网络,四到八层甚至是租出去的办公楼层,根本不在考虑中,十层往上才是有可能存放资料的地方,下层的服务器也跟那些东西无关,她需要上去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可以用教授的病毒来解决问题,但是这种病毒需要锚点——一份与要销毁的目标大部分相关的资料样本,这是用以确定目标的基础;换言之,除非在这个病毒的活跃期,组织永远不将备份数据置入联网设备,那她都能将现存的、跟大森会社的内部网络有过关系的数据资料销毁。   但现在她还没找到跟“奥丁计划”有任何相关的边界,往上——上面才是她要去的地方。   十四楼·未知房间。   外面传来了人的脚步声,菲莉娅就靠在门后,将自己的呼吸放轻,只要那些人不是在用热成像之类的方式找人,就绝对不会发现她的存在。   小心。   小心一点,就像你已经做过无数次的那样,机会只有一次,对手又不是Juniper那样的人,容错率很高,但不要掉以轻心。   但到现在为止,外面巡逻的人都没有发现这里出现了外来人,菲莉娅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确认忽然变得严密的巡查跟她的潜入无关。应该是姐姐的问题,他们大概发现Edel姐姐其实不是维兰德了吧。   无数想法从她的心里划过,菲莉娅依旧保持着几乎没人能察觉到的呼吸频次,等那些人走后,她轻轻敲了敲通讯设备。   “遇到麻烦了?”   “嗯,我刚发现大森会社的内部网络是六个独立的系统,其中应该有备份或者伪装,我需要多一点时间来确认……”   这里是十四楼,从十二楼开始就有人活动了,应该是夜间在这里工作的人员。这些办公室都在大森会社的内部,不与外界相连,从外面也完全看不到灯光。   刚才她确实连接到了大森会社内部的网络,但那些只是伪装成正常系统的外围诱饵,如果之前她真的咬钩,现在已经触发警报了。   不过这也是因为她并非专业的计算机技术人员,不然应该会有办法才对……   “不用了。”   “诶、等等,诸伏先生,我现在还不能撤离,就只差一点——”菲莉娅蹲在角落里,虽然有点慌,但并不是针对她周围的环境,只是对通讯那边的人,她的声音还是被压得很小。   诸伏景光的声音从通讯设备里传来,冷静且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外面发生了新的情况,他们很有可能会马上展开一次排查行动,你继续待下去并不安全。而且我们只需要确认上面有人就够了。”   有人。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员,几乎就等于把答案放在了他们眼前。   如果教授的人编写的近乎能掘地三尺的病毒程序真的有用,他们还可以的有更好的机会。至于让菲莉娅引发爆炸,诸伏景光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么想过。   那边忽然没了声音。   通讯被切断了大约两分钟,菲莉娅的声音才重新传来。   她说:“诸伏先生,我找到他们数据资料所在的内部网络了,教授的病毒正在载入,但是……”   此时,菲莉娅·M站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看着眼前的电脑屏幕。   进度条仍在继续,系统异常的提示正在弹出,鲜红的报错框几乎占满了整个屏幕,但这跟她无关。   放在桌子上、连接着电脑的终端忽然震动了一下,漆黑的屏幕上弹出了两行金色的文字。   【你是潜入进来的人?】   【这里的自毁系统已经被人启动了!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第280章 腐烂的永生花   【自毁系统?】   【准确来说是爆炸, 这座建筑还有四分钟就要爆炸了,几分钟前有人启动了这里的爆炸程序,我们正在尝试停止这个自毁程序的运行。】   【你是谁?】   【路过的黑客而已。没时间跟你聊了, 你快走快走, 那么多错误提示看不到吗?!】   红光在黑暗里闪烁,错误警告的提示框依旧不断弹出, 在令人眼花缭乱的弹窗中只能捕捉到大量重复的文字。   无法访问、程序错误、协议失效……   外来的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还有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声音,似乎还没有人意识到这里即将发生什么事,寂静的办公室里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明灭的红光照亮了她的脸。   进度条还在前进。   菲莉娅盯着已经载入到一半的病毒程序,没有立刻离开的打算, 先将这里的情况告知了通讯另一边的临时指挥。   “自毁系统?”   “是的, 刚才有人黑进了我的终端, 告诉我大森会社的自毁系统已经启动了, 让我逃走……他可能是先进入了内部系统, 然后再向我发送消息的,应该不清楚我的身份和目的。”   她一边回答一边尝试确认现在的情况, 但通讯另一端的诸伏景光说撤退吧,没有继续调查的必要。   “但是……”   “组织的研究所都有能制造大规模爆炸的自毁系统, 你现在必须撤离。”   去年清查组织研究所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了, 乌丸在建立那些研究机构的时候就考虑到了灭口的问题, 在地下埋藏了大量的炸弹, 果然有组织的地方就有爆炸,爆炎魔法诚不欺我。   诸伏景光说完, 却听到通讯的另一边传来了敲击键盘的声音, 有人不但没有撤离,还在尝试操作什么东西。   果然, 指望人类一直保持理智是不可能的事吧。诸伏景光用力按了按自己的脑袋,问:“菲莉娅·M小姐,你在做什么?”   菲莉娅一边小心外面可能经过的人,一边操作面前这台电脑,小声说:“教授的程序载入出了一点问题,我正在确认。现在我知道为什么那个黑客能从外面进来了,这里有很多正在自主关闭的未知程序,教授的病毒有阻止程序断联和逃逸的特性,两边‘打起来’导致系统出现了漏洞……”   准确来说是那个“自毁系统”本身就强行关闭了大森会社内部的安全系统,并将几个互相不连通的区域连接了起来,虽然可能只有爆炸前的几分钟时间,但那个黑客刚好就在这个时候骇入进来了。   刚好?   那种巧合是几乎不可能的吧,他们像是启动自毁系统的罪魁祸首!   诸伏景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我说撤退,你听到没有?”   菲莉娅小小地提高了一点声音:“我知道!但我的目的本来就是销毁资料和炸掉大森会社,我要等教授的程序载入完成后再走!”   她一开始就没打算走。   十几分钟前她是带了姐姐给的东西进来的,原本的计划里没有那个自毁系统的存在,如果找不到其他合适的方式,她就会用带来的特殊炸弹将中央研究区域炸掉。至于任务完成前就离开这种事,她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进度条依旧停滞。   她加快了说话的速度:“而且那个黑客说的也未必就是真的,他这些话也可能是引我出去的陷阱……”   话还没说完,手机就又震动了一下,黑客给她打了一个问号:【你怎么还没走?】   漆黑的界面下有一条横线,黑客甚至贴心地给她做了回复的界面,发现她没有回复又发了两个问号过来。   菲莉娅看向教授的病毒载入的界面,发现停滞的进度条忽然重新开始运行,而且转眼间就要抵达最终的刻度。   黑客继续发送消息:【我帮你把载入程序搞定了,你快跑吧,上面的人都死光了。】   菲莉娅蓦地睁大眼睛。   【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字面意思,就是上面的人都死了啊。我刚黑进上面的监控系统,发现满地都是尸体,不知道谁干的。】   【啊?】   【不会就是你同伙干的吧?哥们,你什么来路啊,楼都炸了你还在这跑程序呢?】   【……】   不是我有问题,就是你们有问题。   菲莉娅盯着程序载入的进度条,距离完成只需要十几秒。   她要看到最后,教授的病毒不会随着这座大楼的爆炸而消失,它将成为互联网中的幽灵,将涉及到「这个数据库」里重合数据的东西全部销毁,直到这个“幽灵”死亡的一天。   通讯那边没人说话了,诸伏先生大概是被她给气到了……也可能是确认自毁系统在运行,去做别的安排了。   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这座即将爆炸的建筑里还有两个警察。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通讯里再次传出了声音,不过这次对面说话的人换了,不是诸伏先生,是那个戴着针织帽、看着很好说话但其实很凶的长发男人。   那个姓赤井而且好像天天赖在Juniper哥哥家里吃白饭的长发男人问:“你怎么还没走?”   菲莉娅默默地把对这个人的印象暂时擦除,看着进度条走到最后,猛地把终端拔下来:“我这就走!不用管我,你们应该担心的是别的事吧?!”   “那是苏格兰……是诸伏应该关心的事,我只是来给他当保镖的闲人而已。你按原定计划回来吧,菲莉娅小姐,我可不想跟你们那边的人交涉。”通讯那边的人语气确实有点困扰。   “我知道了,我这就……”   菲莉娅刚走到门口,却忽然顿住。   她听到外面有人的脚步声,准确来说有两个人一边从门口路过一边聊着加班的抱怨,而且他们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这座建筑即将爆炸的事。   可能吗?这里的自毁系统不是就要启动了吗?而且那个黑客刚才说上层的人都已经死光了,难道这里的人到现在都还什么也不知道?这里马上就要爆炸了啊!   外面那两人的声音很轻松,好像完全对此一无所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黑客”的提醒,到底是真是假……?   【自毁系统无法终止,还有四分钟这里就彻底爆炸了,哥们你现在跑还来得及。】   【你到底是谁?】   【路过的黑客啊,还能是谁,不是,你见过黑客给你自报家门说我叫xxx家住哪里哪里的吗?我只是好心来提醒你,不跑是你的事。】   【在跑了在跑了。】   【哥们你跑快点,我刚才解析了这个自毁系统,它炸一次还不够,从里到外足足要炸五次,简直不给人留活路啊!现在广播系统还被它烧毁了,我都没法给他们发个避难通知……但好消息是这里面本来就没几个活人了。】   黑客发现自己没法阻止自毁系统的运行,又只有这么一个对话的对象,就跟她絮絮叨叨地说起来,好像是怕唯一一根可能从这场爆炸里活下来的独苗苗死了一样。   菲莉娅听到外面的人离开,轻轻打开门,钻出走廊,事到如今也没有躲避监控系统的必要了,按照刚才那个黑客的说法,这里的监控系统比广播系统关闭得还早。   她左右看了看,没看到刚才路过的人,但就几分钟的时间根本来不及找。   电梯已经停运。   她往楼梯的方向跑去,期间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终端,发现黑客又给她发了几行字。   【不过你要问作为黑客的名号嘛,那还是有的~(*^_^*)~,你可以叫我们“鹤鸣港的幽灵”,我们的老大说他叫什么来着,西泽尔,好像是这个名字。】   谁?   菲莉娅找到了安全楼梯口,看着终端的屏幕,忽然怔在那里。“鹤鸣港,西泽尔……Cedrus哥哥?”   ……   凌晨2:42。   地下空间-加尔纳恰最喜欢的秘密小窝。   代码从手提电脑的屏幕上一行行飞过,屏幕上倒映出爱尔兰威士忌十五世的影子。夏目渚寻思他刚才也没说错什么啊,怎么对面忽然就不说话了;刚才那个黑客也是,跟他对了一会儿就没影了。   前后半分钟的时候就有两个人都不理他了,咋回事啊?   就在他想做什么的时候,降谷零忽然按住了他的手,压低声音:“有人来了。”   “啊、啊?现在?”   夏目渚也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环顾四周,但他什么都没听到,更不用说具体判断出人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了。   虽然他们早就料到会有人找来,但问题是从他们发出“鹤鸣港的幽灵”的电子信函,到有人找到这里,才过了不到十分钟啊?!十分钟,他们是怎么找来的,直接打通地面钻进来的吗?   “走。”   降谷零也没有跟他解释的打算,直接说我们没时间了,现在就离开这里。   他能听到正在接近的脚步声。   应该是擅长隐蔽的同行(组织版),但算不上专业,有四人以上。   这几个人刚接近这片区域的时候降谷零就听到了声音,更准确地说,是从夏目渚在组织的维度网络里发出近似于挑衅的信号开始,降谷零就一直在警惕周围的环境。   但对方现在就找来……不管怎么说都太快了一点,就算是从最近的入口进入,走到这里也至少需要六七分钟的时间,顺着刚才的信号找到他们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从脚步声判断,对方非常确定他们的位置,几乎是顺着直线路径找来的,根本没走任何弯路,径直就往这里来了。   夏目渚当场就把电脑往床上一扔,紧急抱起了黑泽阵放那两本书的箱子,问:“大老板,我们往哪跑?不对,你现在能跑吗?”   他记得波本大老板可是琴酒从爆炸现场带回来的,不说别的,大老板现在身上都还缠着绷带呢!   降谷零对自己身体的情况很清楚,如果能跑他早就去拦住伏特加了,要战斗的话肯定没什么胜算,只能先逃,但既然还没有正面对上,那一切都还有机会。   他抄起黑泽阵放在这里的衣服,冷静地说:“别管那么多,先跑再说。”   这个来头不像是公安的同事,既然不是同事那多半就是敌人,而且现在不管找来的人是谁,不能让他们发现黑泽可能来过这里。   降谷零把自己拆下来的绷带和其它可能有指纹的物品塞进另一个箱子,直接扔进水里,确定这里没有其它黑泽阵留下的东西,就跟夏目渚往另一个方向跑。   至于手提电脑?太沉了,没有带走的必要,夏目渚提前做了有误导情报的伪装程序,应该还能拖延一段时间。   夏目渚边跑边问:“大老板,是不是刚才那个黑客让我们暴露……”   早知道他就不顺着那个黑客的网线去找人了!他就知道那是对面的陷阱!   “那确实是陷阱,但他们的人不可能那么快找来,就连公安都做不到这种程度。”降谷零闭着眼睛听了一会儿,对夏目渚说。   他们的移动速度并不算快,主要是不想让追踪他们的人发现,尽量多争取一点时间。   至于那些人是怎么追来的……   “是伏特加。”   “诶——诶?!”   “他们是追踪伏特加来的。那家伙,根本没发现自己已经暴露了,还把敌人引到了这里来。”降谷零想,他们应该早点离开的,但现在说这些也已经晚了。   他现在比较担心伏特加,不知道伏特加是怎么被人发现的,现在又去了哪里……说起来他记得伏特加也是个比较谨慎的人,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到底是怎么暴露行踪的?   “那我们现在……”   “别去那边。”   夏目渚的话刚说了一半,降谷零就忽然拽住了他,拉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有人。   他们原本要去的方向有人,看来对方早就料到他们可能的行动路线了,也就是说这些人知道加尔纳恰基地的位置,而且提前派了人手过去。   换句话说,这次在找他们的,不是拿到这份资料的公安的人,就是组织的人——不可能是公安,Hiro不会大张旗鼓地派人来找,所以只有可能是乌丸的人找到这里来了!   跑!   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最大的努力离开这里,降谷零没想到伏特加会暴露,不知道乌丸是否已经知道“波本还活着”的消息,现在为了不拖后腿,他必须尽快带着爱尔兰脱离这个困境!   夏目渚也很听话,什么都没问,就跟着跑,抱着黑泽阵那两本诗集,甚至没回头看一眼。   降谷零清楚这附近的路线,但东京的地下水道就算再四通八达,只要人够多还是会遇到的,就在他转过某个拐角的一瞬间,有人的喊声从远处传来:“人在那里!快抓住他们!”   不是自己人。   这是降谷零以最快的速度做出的最清晰的判断。在被手电筒的光照到的前一刻,他把黑泽阵留下的假发往头上一扣,这回夏目渚也不用他说了,跳起来就往没人的方向跑!   他一边跑一边惨叫:“大老板我们怎么办啊,他们就要追上来了!”   降谷零强忍着伤口崩裂带来的痛苦,咬咬牙,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异样,才说:“你能别叫我老板了吗?”   你还记得你以前的老板都被你克死的事吗?先闭嘴吧爱尔兰!   夏目渚:“好的老……呃,二叔!”   降谷零:“……”   算了,就这样吧。   地下空间里的奔跑没能持续太长时间,子弹尖锐的破空声就打破了沉寂,降谷零和夏目渚穿过空旷的废弃通道,密集的脚步声紧随其后!那些人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降谷零用力扯了一把夏目渚,子弹擦着夏目渚的脸打在了周围的墙壁上,夏目渚顿时发出了一声惨叫。   他一边惨叫一边反手拉住降谷零就往前跑,爆发出了这辈子都没有过的惊人体力,跑的时候还在说:“二叔二叔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前面也有人啊!救命啊!”   掩藏行踪已经毫无意义,他们奔跑的时候用上了全身的力气,降谷零已经无暇回答夏目渚的问题,他胸腔里像是在被火焰灼烧一般,有哪个部分已经跟不上奔跑的节奏了,撕心裂肺的痛楚将他整个人覆盖。他咬着牙继续往前,试图在这迷宫一样的地下通道里找出一条生路。   在哪?在哪?   他抬头看去,前方已经出了废弃地下水道的区域,一侧漆黑的深水里倒映出远处的光点,可惜那不是出口,只是拿着照明设备的追兵。   该死!已经没时间了!   胸腔里泛上明显的血腥味,前方却是必须要选择的岔路,降谷零想要听清到底哪边有人,越来越杂乱的耳鸣声却影响了他的思考——听不清,什么都听不清!就连爱尔兰在说什么都难以分辨!他整个人的意识都像是一片泥泞的海,只能遵循本能继续往前,因为他绝不能在这里倒下!   不能在这里被抓住,黑泽好不容易才把我救出来,虽然爱尔兰说他身上没有伤,但从那样的爆炸现场出来,没有受伤怎么可能?他只是一如既往地习惯掩饰而已!   黑泽他——   夏目渚跑在前面,就在转过某个转角的时候,忽然没能抓住降谷零的手臂,他被拽得趔趄了一下,回头就看到降谷零倒在地上,冷汗从金发男人的额头上滴落。   好冰。   夏目渚去试了一下降谷零的额头,马上就收回了手,从几个方向来的追兵马上就要到他们面前,但背着波本从这样一群武装恐怖分子里突出重围?不可能的,做不到的,他只是个文职人员啊!   怎么办,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大老板——不是,波本先生,波本先生你没事吧?二叔?”   夏目渚手忙脚乱地抱起降谷零,却没了逃跑的方向,他惊慌失措地左右看去,穿着黑衣服的人正在向他们接近,他背后就是那片涌动的深水,最近的枪口已经近在咫尺。   还能,往哪跑?   ……   大森会社。   十四楼·安全楼梯。   菲莉娅从短暂的震惊中回过神,再给那个黑客发消息的时候,那边却没有了回应。   【你知道Cedrus这个名字吗?】   【为什么不回答?】   【你还在吗?】   没过几秒,那个漆黑的界面也消失了,终端的信号恢复,变回了原本的样子。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黑客联系她不能完全没有目的——假设想救她也算目的的一种,那现在忽然断开联络,一定是那边出了什么事。   她来不及想太多,紧急往下跑,一边跑一边问:“那个黑客自称鹤鸣港的幽灵,你们知道什么吗?”   赤井秀一听到这个名字,后仰:“那你听他的就可以了。”   原来是降谷君的人啊,明明人不在公安,却还是能摸到大森会社这条线索,不愧是“波本”呢。   菲莉娅听到他轻松的语气,微微睁大眼睛:“你知道他们是谁?诶,难道他们真的跟我哥……跟他有关?”   “算是吧?”   赤井秀一:波本是琴酒的弟弟,西泽尔夹在他们中间,而我是最大的大哥,反正都是我们家的事,嗯嗯。(点头)   菲莉娅·M:诶?!诶!所以对面真的是西泽尔哥哥吗?当年Juniper哥哥在鹤鸣港活下来了,那西泽尔哥哥也……   信号接上了,但好像不是一个频道.jpg   菲莉娅往下跑了几步,上方却忽然传来了什么声音,像是人说话的声音。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往上看去,一个身影刚刚从楼梯正上方的空隙里闪过。   “……Edel姐姐?”   她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那个人影的身份,短暂的犹豫后,她猛地转身,重新往上跑去!   在对面天台上的赤井秀一扔掉了烟,再次确信让非专业人员做潜入工作是相当危险的行为,哪怕她多次强调自己已经有所觉悟。不过教授那边本来就不是官方组织,行事风格有所不同也是正常的。   他从楼梯间的窗户捕捉到了那抹绿色的身影,看到她正在往上跑,不得不提醒她:“容我提醒,你只有一分钟的撤退时间了。”   现在往下跑还来得及,但要是自己往爆炸的中心去,那就没有机会了。   “我看到了姐姐,你们不是怀疑姐姐吗?我会上去找一个答案!”   “不管得到什么结果?”   “不管得到什么结果!”   她提高了声音,以最快的速度往刚跑下去的楼梯上方跑,跑到一半的时候就发生了爆炸,炽烈的火光吞没了她的视线!   因为没能确定具体的时间,爆炸发生得比预计的还要早,脚下的楼梯在爆炸的冲击下断裂,天旋地转间,菲莉娅抓住了楼梯的栏杆,就这么险险地悬在了半空中!   脚下是陷落的楼梯和断裂的钢筋,还有正在外墙上蔓延的巨大裂痕,碎石从周围滚落,手中抓住的金属栏杆也在摇晃。   菲莉娅吸了口气,手臂用力把自己拽了上去,在摇摇晃晃的地面上前进。   直接向上是行不通了,这条最靠近外侧的楼梯已经断裂,她要找别的路才行。穿过前方的走廊,对面就是中央楼梯,她从那里就可以……有人!   “当!”   金属的撞击声从她身侧响起,爆炸还未结束,震耳欲聋的声音几乎掩盖了她自己的声音,直到子弹打到身边的铜像,当的一声,菲莉娅才意识到另一侧的走廊里有人。   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双手持枪,完全不在乎背后的火光和爆炸,径直对着她扣下了扳机!   是【C】的人?!   菲莉娅下意识地卧倒在地上,滚到那座铜像后,但对方马上就要接近她了,这么短地时间里甚至找不到第二个能躲藏的地方。   爆炸的余波让整座大楼都开始摇晃,地面渐渐倾斜,菲莉娅咬了咬牙,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耳边传来了一个冷静的声音:   “别动。”   那是诸伏景光的声音。   下一秒,从窗外飞来的子弹将窗户的玻璃打碎,直接打爆了对面那个人的脑袋!   敌人的身躯晃了晃,倒在地上,菲莉娅站起来,通讯频道里是冷静平淡到几乎没有起伏的声音。   “下次听从指挥。”   “……好。”   菲莉娅往楼梯下方看了一眼,就继续顺着中央楼梯往上,爆炸是从上面的一层——准确来说是十五楼开始的,她上到这一层的时候,整个地面已经开始倾斜,触目所及到处都是爆炸或的碎石和火光,没有经受过训练的人在这里根本寸步难行。   而看过自毁系统大致编码、还有鹤鸣港的幽灵黑客讲解的菲莉娅很清楚,这只是第一波爆炸,后面还有四波,【C】从一开始就是要将整座建筑完全摧毁,除非一开始就找到生路,不然谁都没法从这里逃出去。   她在穿过火场,这次终于看到了黑客说过的尸体,这些人躺在地上,被火烧干的血和实验台上溅落的血迹证明这里刚才发生过什么——一场屠杀,彻彻底底的屠杀。   毕竟这里的人都是研究员,没有他们那样的力量,遇到训练有素的杀手几乎就是被宰的命运。   菲莉娅在倾斜的走廊里奔跑,撞到墙面上,却无论如何都没有看到姐姐的踪影。   通讯频道里诸伏先生的声音依旧平稳:“我让人确认了自毁系统的程序,距离第二次爆炸还有三分二十秒,第三次爆炸将彻底摧毁这座建筑的上半部分,你必须在那之前离开。”   “我知道了。我刚才看到姐姐上了十五层,但没在这里找到她……”   “十六层。她跟人打起来了。”   从大森会社外能清晰地看到最高层的走廊,诸伏景光只看了一眼,就将目光放到了别的方向。   通讯暂时切断,他不可能完全将时间放在自己要送死的人身上,警视厅正在进行附近居民的疏散工作。大森会下层的人几乎已经撤离,但自毁系统无法停止,这座建筑的倒塌可能会影响到周围的其它商铺,幸好他们早有预料,疏散工作正在井然有序地进行。   火光点燃建筑的顶端,一侧写着“大森会社”字样的霓虹灯在爆炸中断裂,黑灰色的金属架带着已经熄灭的灯管轰然砸落,下方的地面传来人焦急的呼喊声!   “快跑!要砸下来了!”   重物坠地只需要短短几秒的时间,却足以将人砸成肉泥,幸好在它即将断裂的时候负责观察的人就已经发现,指挥下方的人险而又险地躲开,只有停靠在路边的轿车像一张薄纸般被生生砸扁。   消防人员和救护车及时赶到,警视厅的人本就在附近待机,消防车的声音和拉起的警戒线昭示着今晚又一场混乱的来临——不,或许没那么混乱,现在唯一还没有摆脱混乱的,就是大森会社的顶层,十六楼的位置。   诸伏景光看向那一层走廊间的人影,原本在打斗的两个人已经隐没进了爆炸的烟尘里,现在能看到的是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他们正在即将崩塌的大楼里寻找什么。   他们好像不怕死在这里,也完全没有逃走的意思。   “熟人?”   赤井秀一注意到到他凝重的表情,出声将诸伏景光从某种状态拉了回来。   诸伏景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莱伊,你有时间吗?”   时间?   我不就站在你身边吗,今晚都在陪着你到处跑啊。   赤井秀一是这么想的,但话出口的时候,却变成了带着笑意的调侃:“我可是最好的狙击手,雇佣我办事可是很贵的。”   “回头让Zero付。”诸伏景光干脆利落地回答。   降谷零还没回来,就忽然在自己的好友手里欠了债,这点大概是他没想到的……   诸伏景光抬起手,指向十六层走廊的方向,说:“确实是老熟人,我看到了内格罗尼,或者说一个死人。”   “唔……”   “他们不怕死,应该还能继续复活。”诸伏景光的目光越过夜空,落到了对面的人身上。   赤井秀一在心里想不愧是苏格兰,但他只是专注地看着瞄准镜里的画面,问:“你想做什么?”   黑眼的青年站在天台的风里,雾蓝色的眼睛像是一汪平静的深泉。   “跟他们……打个招呼。”   “正合我意。”   ……   “十六楼……”   菲莉娅听到诸伏先生的提醒后,就跌跌撞撞地往上跑,电梯已经停止运行,楼梯也断了,但她拼尽全力抓住了凸出的钢筋,顺着往上爬,终于爬上了十六楼的部分。   正在崩塌的楼梯一截一截地往下掉,她飞快地往上跑,毫不怀疑消息的准确性,也不在乎正在流血的手掌,就往视线的前方跑去。   姐姐可能在的地方……不对,不是这里,是能被看到的地方,诸伏先生能看到的位置是走廊,哪一侧的走廊?我看过结构图,十六层有落地窗,刚才狙击的方向是——   她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上方的楼顶忽然塌陷坠落,把她砸到了通道的另一边!菲莉娅艰难地爬起来,继续往前,脑海里闪过的是一切尚未发生前的幻影。   不要再懦弱下去了,菲卡,你需要一个答案,其它人也是!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拼命冲上去,撞开了眼前的门!   重响声击破黑夜。   浅金色头发的年轻女性重重地摔在地上,看到走廊里正在打斗的两个人,一个是戴着眼镜的女研究员,另一个是还穿着维兰德衣服,但已经卸掉了伪装,完全是自己样貌的Edel。   “你是……”   不等那个女研究员问出问题,菲莉娅就拼命用手撑起了自己的身体,对那边棕色卷发的Edel大声喊道:   “维兰德!”   第二波爆炸就在这个瞬间骤然爆发!   爆炸产生的声音震耳欲聋、擦破耳膜,将在场的三个人震散,不知道谁的手机被摔出去,闪动了几下后彻底黑屏;菲莉娅被甩到了旁边的墙壁上,眼前一片发黑,有那么一瞬间几乎听不到声音。   她将手覆上自己的耳朵,摸到了通讯的微型耳机,还有满手的血。   传进耳朵里的声音变得模糊,等到重新变清晰的时候,声音和刺痛感随之而来。她忍痛坐起来,焦急地在一片废墟里寻找那个身影,却看到用着Edel外表的人向她伸出手,用无奈的语气说:“怎么搞这么狼狈啊。”   “因为……对不起……”她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到这会儿所有的话语都已经显得苍白无力。   虽然她确实还有话想说,但有人并不打算让她们叙旧,拿着枪的女研究员已经走到了她们面前,神色冷峻。   “她是……”菲莉娅站起来,问Edel。   Edel随意地回答:“啊,基金会的人。”   诶?基金会的人?这个基金会说的应该是A.U.R.O曾经的下属基金会,那她不应该是自己人吗?   菲莉娅一时间没有搞懂这个逻辑,看向对面戴眼镜的女研究员,试探着说:“既然都是基金会的人,那我们没有打的必要吧,下一轮爆炸马上就会来了,现在逃还……”   女研究员推了推眼镜,稳稳地举起枪,对准菲莉娅和Edel,漠然地回答:“就因为我是基金会的人,才要在这里把这个不知道是谁的东西杀死啊。你刚才叫她什么?你不会真以为她是维兰德吧?”   “什、什么意思?”菲莉娅一时间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她确实喊了维兰德,但不管维兰德还是姐姐,都是——   女研究员将枪口固定在了Edel的方位,对菲莉娅也是对Edel说:“她不是。不管她是谁,她不可能是维兰德,她不知道维兰德留下的最后的命令,而且维兰德认识我本人,这个女人却对我一无所知。刚才这个女人假装维兰德的身份故意被带回来,却要跟乌丸莲耶谈合作,她说她手里有完整的资料,能让‘奥丁计划’回归完整的那份资料,她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明——十四年前,她就在这具身体里复活,并一直活到现在。”   “诶……诶?”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啊。”女研究员推了推眼镜,说,“刚好,我也是刚知道,她通过了‘埃达(Edda)测试’,根据我看到的资料,这项测试是用来验证经历过复活相关实验的身体的,并且能确定实验的大致时间。而缺少了一部分的‘复活’实验有关缺陷,那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复活的人无法存活太久的时间,三年、五年或者七年就会死亡。而就在刚才,那些研究人员确定她十多年前就经历过这种实验,而她却活到了现在……”   女研究员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眼神里的敌意却再明确不过。她毫无预兆地开枪,Edel却以一种几乎非人的敏捷姿态闪开,还游刃有余地把菲莉娅推到了一边。   子弹打中了Edel的手臂,却完全没有流血,Edel也不像是被打中的模样,她站起来,姿态慵懒地抻了抻手臂,袖口顺着她的动作滑落,露出那条像是假肢的胳膊。她向女研究员晃了晃手臂,才笑着说:“打就打,带上小孩子算什么?”   “小孩?她也有二十五岁了吧。”女研究员不为所动,看到那条手臂的时候她就知道了,眼前的估计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常规手段是没法杀死她的——但绝不是没有。   她冷静地寻找Edel的破绽,死死盯着对方看。   Edel懒洋洋地摊开手,说别这么紧张嘛,以现在的情况呢,我们三个都要死在这里,你不用太紧张啦,既然都会死,为什么不坐下来聊聊呢?   “跟你?你到底是谁?”   “哼~我是谁呢?这种事根本不重要吧,我只是来确认一件事的,又不是真的要跟那个老东西谈生意,你这么急着闯进来杀了那些研究员,可能会让某个人的计划白费呢。”   “哈?”   女研究员只觉得她不可理喻。   她依旧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也可能只有外表是,偶尔去看一眼呆呆坐在地上的菲莉娅,问:“你在说谁?”   站在火场中的Edel就像是一朵正在盛放的花,她大大展开手臂,笑着回答:“在说我们的王,冰海之国洛里洛兰最后的辉光,他是自由,是神话,是我们能回归的地方。说起来,我们上次看到他的时候,他一眼就认出我了呢……唯一能认出我们的人,哎呀。”   “……”   “所以呢,我必须帮他,帮他确定那件事的答案,还好事情跟我想的一样嘛!什么复活,那个姓乌鸦的老东西根本就没有得到真正的复活方法,他只是在让自己走上绝路!不用担心——大家都不用担心,【C】迟早会疯,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哈哈哈哈!”   她大笑起来,就在这片爆炸的火光里笑弯了腰,好像跟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都完全不同。   她好像从未跟他们活在一个世界里过。   在某个瞬间,她忽然停止了笑,对菲莉娅和追来的研究员说:“不过我没有说谎,这确实是维兰德给的任务,他说过,在不应该被触动的印记被打破,有个人发现真相的时候……我得来杀死他。杀死有着维兰德记忆的那个人。”   “……”   菲莉娅慢慢睁大了眼睛。   不只是她,在爆炸后的通讯频道里,断断续续地听着这场对话的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也都变得严肃起来。维兰德的任务,有维兰德的记忆的人,到底是说——   “不过我把任务换给Juniper了,他会帮我做完这个的,而我的工作,到现在也已经完成。”   Edel转过身,忽然将菲莉娅往下陷的地面推去。   她大笑着说:“跑吧!菲卡,我的生命早就已经到了尽头,这种实验果然还是烧命的啊!所以我要死在这里,Juniper才能放心地动手啊!!所有的条件已经集齐,我们的宿命,就将在这个黎明之前终结!!!”   第三轮爆炸骤然爆发。   火光将一切吞没,只余下爽快又癫狂的大笑。   菲莉娅猝不及防被推下去,没能抓住可以借力的东西,只能向下坠落,最后只看到了姐姐的灿烂的笑容。砸到地面的时候她听到火光里隐约传来歌声,似乎是身为乐队成员的Edel曾经最喜欢的歌。   “姐姐……”   视线被黑暗淹没。   “姐姐!!!”   声音也在爆炸的余响里被震得粉碎。   留在十六层的女研究员咬了咬牙,爆炸如期而至,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除非发生什么奇迹,接下来没人能从这里生还!她可没有跟那个疯子一起死的想法!   女研究员转身就往外跑,沿着火焰弥漫的走廊,辨认了一下方向,就往某个早就确定的位置跑去!   大森会社的会长办公室。   两个研究员依旧在这里,爆炸发生的时候他们没来得及逃走,外面都是正在打斗的人,出去也是死,待在这里也是死,直到现在,惨叫声和打斗声都已经消失,再跑就来不及了!   “跑!”   东江启推开那扇门,对自己的学生说完最后一句话,就瘫倒在地上,好像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看着东江小姐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就跑,终于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十多年过去了,他的人生经历了失败、失败,还是失败,现在他终于兑现了一次承诺,让她从组织里跑出去了啊。   小师妹,你看到了吗?   他听到火焰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马上就要烧到他自己的身上;他的腿本来就行动不便,要是带上他,他的学生也跑不出去,唯一的结局就是两个人一起死在这里。   这怎么行呢?傻闺女还年轻,不能死在这里,就算要去监狱里赎罪,也好过在这种鬼地方被烧成人干,连个墓碑都混不着。   好在爆炸发生的时候总裁办公室是一点事都没有,虽然接下来肯定会爆炸,但给他们争取了时间。   外面的人大概已经死干净了,最后只有爆炸声和警报声,唯独没有人的声音,所以他的学生肯定能逃出去的。   就是可惜……啊,就是那个姓新条的小姑娘,她可能死在这里面了吧。   “我的一生……”   在生命最后的一刻,东江启躺在地板上,任由火焰烧灼他的身体,脸上却带着释然的笑。   他想,他这既不惊险也不刺激,没能给后人留下任何东西,充满罪孽和师门卧底的一生,终于要在这里结束了。哈哈,他早就该死了,要不是惦记傻闺女,他会继续给组织卖命吗?   死吧,他又想,最好是死得干净,反正他早就对不起任何人了。   东江启安详地闭上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会长办公室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戴眼镜的女研究员风风火火闯进来,看到躺在地上的东江启,一把就把他从地上抄起来,然后问:“还有一个呢?”   “她已经逃走了,咳咳,你也快逃,我只是个老头子,救我没有任何用……用……用……”   东江启还没说完,新一轮爆炸就彻底爆发,而那位戴着眼镜的女研究员扔了眼镜,直接带着他从玻璃碎了的窗户跳了出去!   但这里是十六楼啊!会摔死的啊!   “刷拉”一声,滑翔翼展开。   新条惠换上了防风镜,操纵着滑翔翼飞往附近的天台,语气从容且稳重地说:“你放心,我是卧底。我们主管说了,你的研究有用,让我带你出去。”   东江启沉默了好几秒。   一秒。   两秒。   三秒后——东京的静谧的夜空中回荡着一个老研究员凄厉的惨叫声:“卧底师门还在追我!” 第281章 腐烂的永生花   凌晨2:50。   新·东京塔下, 山茶假日酒店。   静夜绵绵。   橡木擦过地毯发出沙沙的声响,酒店顶层唯一一间卧室的门被推开,走出来的银发少年随便套了件灰白睡衣, 幽灵一样踩在地毯上。黑暗里那双墨绿色的眼睛仿佛映不出任何光, 也看不出一丝一毫属于人的情绪。   这个夜晚显得有些冷了,但也有微弱的光将城市的上空点燃。他揣着手, 往北方的天空看去, 那里明明是浑黑一片,记忆里盛大的满月却重叠在他眼前,转眼间阴影掠过天空将满月遮蔽,整个世界在密集嘈杂的雨声里回归了寂静。   只剩下一片遥远的火光。   就在远处、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却又鲜明跳动的火光。他站在那里沉默了太久太久, 看着那点火光被黑暗笼罩, 又执拗地脱出樊笼, 看着一小块天空被烧成红黑的颜色, 看着火焰渐渐熄灭,直到有个很轻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   “黑泽先生?”   穿黑衣的女人就站在他身后, 小心翼翼地问。她说完,那个银发的少年就转过头来, 明明是完全一致的脸和墨绿色的眼睛, 给人的感觉却陌生——完完全全的陌生, 甚至有别于人类本身。   不过这种异样感只持续了短短一个瞬间, 银发少年就慢悠悠地问:“那是?”   穿黑衣的女人顺着他原本看的方向望向天边,低声说那是先生的一处产业, 只是按照计划被炸毁了而已。   银发少年的脸上有些许的不满:“吵到我睡觉了。”   穿黑衣的女人立刻道歉:“十分抱歉。”   倚在旁边墙上的男人冷漠地看着这个场面, 没说话,也一动不动, 像是一座沉默的雕塑。从黑泽阵走出门开始,他就在盯着黑泽阵看,目光不说是明显,也能直白地解释为针对。但这个人到现在都什么都没做。   黑泽阵也没有理他,只从那个男人身上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他只睡了很短的时间,还没等从浅眠进入深眠,梦境的阴影将冰海的冰面撕裂,就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虽然那场爆炸发生的位置距离这里很远,声音已经接近于无,但他向来对枪声和爆炸声要更敏感一点,再加上……   他确实在等什么,等一场烟花,等一个信号。   所以在睡醒、看到火光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比这两个人要清楚得多。   死了啊。   Leon。   他跟双胞胎里剩下的那个就见了几分钟,也可能连几分钟都没有,只是去波洛咖啡厅买咖啡的时候简单说完了任务和目前的情况,就默契地结束了无需叙旧的对话。   那天Leon给他端来咖啡,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那之后我还能活十四年,本来就是一种奇迹啦。   也许吧。   虽然用的是Edel的名字,但身体是Leon的,意识也是Leon的,只不过……就算她没有直说,黑泽阵也很清楚,她的身体里其实住着两个人。   具体是什么样的存在形式,两个意识分别占多少,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结局,黑泽阵都没问。   毕竟Leon看起来挺开心的,就像以前跟他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一样,既然没遇到麻烦回来找他哭诉,那就没有深入去管的必要。看起来结果也就是少活几年,而且她能活十多年,多半是因为双胞胎的记忆和人格本就十分相似,这才能突破寿命的极限,至于实验是哪来的,黑泽阵也有数。   关于实验的事、这些年来过得怎么样、怎么得到的消息……他同样没问。   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必须要完成的事,没有必要互相干扰。   不过其实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他不怎么管别人的事,知道是一回事,插手就是另一回事了,就像……就像很多年前,整个城堡里只有他知道Edel和Leon会在检查的时候换身份,每次得意地把维兰德忽悠过去,再找他来炫耀,而他只会淡淡地说“以后换不回来就麻烦了”。   结果Edel真的死了,A.U.R.O把存活的Leon确认为Edel,不就是因为这种事吗?   不过现在没什么区别了,都死了。   黑泽阵不再去看远处的火光,表现出了兴致缺缺的态度,干脆转过身去问那个穿黑衣服的女人:“他人呢?   “先生还没回来,您要联络他的话——”   “让他来见我。”   黑泽阵打断了女人的话。   他没必要继续拖时间了。既然Leon给他看的是“烟花”,那就证明乌丸还没有找到能解决“复活”技术缺陷的方式,即使现在还喘气儿,也最多能再活两三年。   这本就是没有完成的技术,或者说根本无法完成的技术,乌丸没有其它办法才只能采取的唯一“复活”方式,至于过完这有限的两三年后应该怎么办……呵,那种事黑泽阵比他还要清楚。不断换身体来抵达永恒的生命?如果这么做真的有用,那位先生为什么不早点换,偏偏要等到本体都要死透了才动手?那副快要腐烂到发臭的身体他就那么喜欢?   所有的答案从一开始其实就已经摆在眼前了,只是乌丸错估了黑泽阵本人,以及他能得到的情报而已。   “我会尽快通知先生。您打算继续休息吗?”   穿黑衣的女人低着头,依旧是那样恭顺的态度,黑泽阵看了都要皱眉。   烦。   乌丸到底把人当什么了。   他说我从一开始就只是想睡个觉而已,一晚上被吵醒几次,烦了。让那个老东西来找我,还是说有什么事比我还重要?   穿黑衣的女人低着头,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说会尽快通知先生,就没了下文。   黑泽阵转身就要回去,就在这个时候,靠在墙边的男人终于说话了:“要安眠药吗?我去找医生拿。”   他睡不好的事是全世界都知道了吗?   黑泽阵盯着那个男人看,对方也不等他同意就往外走,过了一会儿把几片药和水带过来,甚至说了一句医生不敢给太多,怕你死了。   看到黑泽阵没动,那个男人才又抬眼,补了一句:“一般的药对你没效果。”   确实如此。   一般的安眠药对他来说已经跟去年那个《咒〇回战》联动的手指饼干一样,除了难吃以外没有任何用处了,现在就算苏格兰再给他灌下了安眠药的水,他照样会在周围有任何动静的时候醒来。   他的身体在飞快地适应让他产生异常的各种物质,当然也包括这些药物。时刻保持战斗的警醒是必要的能力,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陷入深眠——这跟生物特性无关,纯粹是他自己的看法,就算他再想睡,也会遵循这个本能。   黑泽阵又看了这个男人一眼,就在这两个人面前把药吃了下去。之前他吞下药片的时候还能尝到一点味道,现在什么都尝不到了。   他要回去继续睡不知道能不能睡着的觉,那个黑衣的女人忽然说:“请您等一下。”   她走到黑泽阵身边,动作很轻地翻开了黑泽阵的袖口,露出了里面的血迹。被强行撕开的伤口已经彻底愈合,根本看不出来是怎么造成的,但半小时前残留的血液依旧没干,伤口附近的血迹呈现出明艳鲜亮的红色,甚至顺着手腕往下淌了一道。   黑泽阵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到那个穿黑衣服的女人低声说:“我去让医生来见您。”   她转身离开,这里就只剩下了黑泽阵和那个不怎么说话的男人。   他们隔着空气对视,最后那个男人对他说:“任性也该有个限度,想死就赶快。”   黑泽阵看了他半晌,才问:“我们认识?”   靠着墙的男人显然不是很想回答他的问题,过了一会儿才憋出一句:“我单方面认识你。”   他们对话的效率实在太低,于是说两句话的功夫,那个黑衣的女人就带着医生回来了。   进来的还是之前那个医生,他忐忑不安地左脚先踏进门,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直到看到黑泽阵的手臂,他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死得透透的。   哈哈,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才过去多久啊,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他的身体就变成这样了啊!   面对那双像是要灭口的墨绿色眼睛,医生小心地、声音都在发抖地问:“您介意抽个血检查吗?一点、只要一点点就行。”   刚才回到楼下的时候,医生特地向“知情人”打听了这位“病人”的事迹,对他到底有多不喜欢被抽血产生了无比清晰的认知。据相关人士透露,这位曾经因为某些事故被先生强制换过两次全身的血,结果是造成了严重的PTSD——不要误会,不是这位自己的PTSD,他不爽的方式就是让别人产生PTSD,据说当时给他抽过血的人都死了,一个不留,连渣都不剩。   虽然刚刚听来的这些二手消息都有严重夸大的嫌疑,但从医生说出“抽血”这个词儿就飘过来的冰冷眼神看,这、这这这起码有1000%是真的啊!   医生赶紧低下头,说您不愿意就算了,但您身体的问题比我预想的要严重很多,希望您能考虑一下……起码注射稳定剂。   ——哈哈,这位也非常不喜欢被注射什么东西,听说还是先生造的孽啊!先生,你看看,这怎么治,我不是没有办法,是根本没有办法让他配合啊!还是说您指望我能打过他?啊?   不过跟医生想的不一样,黑泽阵听到他的话,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别的反应,只说了一句:“让他回来见我,再考虑这些。”   刚才就已经说过了吧,他不想继续重复了。   医生就使劲儿看旁边站着的那两个人:所以先生呢,快点把先生叫回来啊,他要是出问题那我就没命了!你们俩为什么还是站着啊!难道你们真的背叛了吗?!   当然,背叛是不可能背叛的——穿黑衣服的女人和不怎么说话的男人接收到医生的眼神信号,先对视一眼,又说好的,我们这就去联络先生,随后就把医生请了出去。   之前那间卧室里还有血的味道,虽然是他自己搞出来的,但黑泽阵不想回去睡,就干脆躺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要做的事很简单,先把那个年轻的老东西干掉,再……   然后就可以休息了。   特制的安眠药确实有点效果,起码能让他在浅眠的时候不被记忆占据大部分的画面,毕竟从回到日本开始,他的记忆重新开始变得不受控制,到昨天为止最严重的时候他甚至分不清眼前到底是什么时间的记忆,属于谁的场景,又是谁在对他说话。   他唯一能分清的就是记忆和现实,从始至终,他都很清楚自己是谁、在哪里、要做什么。   银发少年侧躺在宽大的沙发上,即使躺着也腰背挺直,长发的末端垂落到了地毯上,在落地窗外阴沉沉的天色里反射着微光。   穿黑衣服的女人和不怎么说话的男人走了出去,沉重的门被轻轻关闭,隔绝了一切从外面来的声音。   门外。   “先生呢?”   “暂时联络不到,不知道先生在做什么,我会尽快联系他的。”穿黑衣服的女人低声回答。   那个男人抱着手臂,不耐烦地说:“先生非要养着他做什么?他从一开始就没听话过吧。”   穿黑衣服的女人看到手机接收到的消息,本来准备看一眼,听到这句牢骚有点诧异,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先问:“你真认识他?”   “单方面认识,我死得比较早。”那个男人耸耸肩,说。   穿黑衣服的女人就不说话了。   她划开手机,看到刚收到的消息,表情有些怔然。   本来靠回到走廊边上的男人睁开一只眼睛,往这边看了看,问:“怎么了?”   穿黑衣服的女人回答:“莎朗·温亚德从洛杉矶逃走了,芝加哥也出了一些情况。美国那边是谁负责?”   “不认识。我死后才出现的角色吧。”   “你到底死了多少年……”   “反正比你要久。”   “……”   大多数人都比她死得要早。不过她也不打算透露自己的信息,穿黑衣服的女人不再跟他说话,而是快步走到窗边,拨通了某个号码,静静地等待。跟之前几次不一样,这次电话打通了。   电话那边是先生。   她低声跟先生说了目前的情况,又说“黑泽先生希望您能尽快回来,而且他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这让靠在墙边的男人挑起眉毛。   从他的角度,他总觉得这女人像是在说“嗨!老东西,你再回不来你养的宠物就要没啦!”。   虽然那个女人说话的时候总是非常小心、非常恭敬,但他就是觉得她就是这个意思。   他继续听那个女人跟先生打电话:   “是的,莎朗那边……   “我知道了,我会联系她的。   “请您尽快回来。”   对话的内容都很简洁,接下来她等待电话挂断,就拨通了另一个号码的电话。   是莎朗·温亚德的电话。   虽然莎朗已经跑了,但这个号码曾经用来联络过莎朗,以她的性格来说运气好的话还能打通,即使她不觉得莎朗能接电话……好在事发的时间不长,莎朗还是接了。   电话里的背景音很吵。   接通后,她首先听到的是跑步声、爆炸声、尖叫声,以及什么东西相撞的声音,甚至近在咫尺的地方还有个年轻女性的惨叫声。穿黑衣服的女人不得不把手机拿远了一点,才从这可怕的噪音里回过神来。   那边倚在墙上的男人忍不住笑了声。   电话里传出了一个非常愉快的笑声:“下午好——啊,你们那边还是凌晨吧,这么晚打电话给真是我辛苦啦,请问有什么事吗?”   听得出来莎朗那边在举办派对,而且是特别cool的狂欢party,莎朗·温亚德本人也玩得特别开心。至于其他人开不开心,就没人知道了。   穿黑衣服的女人完全没有被她影响,语气平和地说:“莎朗,先生让我来警告你,不要玩得太过火。”   “知道了知道了,我做出这种事,在他眼里却只是在玩,啊呀~”莎朗·温亚德完全是不以为然的语气,她甚至特地停了一会儿,笑着说,“那等我把雪莉杀了,他就知道我能干什么了,对吧?”   穿黑衣服的女人略微皱眉,语气依旧温和地说:“莎朗·温亚德,你这是在自找麻烦。”   电话那边的人是完全不领情的:“是是是,我知道待在笼子里继续唱我的歌当我的金丝雀就不会有任何事,但你们理解一下,我的本职工作是什么呢,是杀手,杀手哦——”   莎朗·温亚德的声音一瞬间就从欢快变得低沉。   “所以我得杀两个人来证明我的价值。”   说完这句话她又笑起来,旁边传来了刚才惨叫的年轻女性的声音,这个年轻女人甚至对她直呼其名。   “莎朗!你在干什么啊莎朗,我们马上就要没命了,别打电话了,你在跟谁打电话啊!”   “在跟幕后BOSS打电话,乖啦乖啦。”   “哈?!”   年轻女人的声音卡在嗓子眼里。   莎朗·温亚德用非常快乐的声音把同伴的话堵了回去,才继续跟电话这边的人说话。   “总之就是这样~指望我乖乖听话?那不如去问Gin愿不愿意替我当金丝雀啦,反正他会弹钢琴也会写诗,这种事也很擅长吧,而且他可是特别漂亮的银色金丝雀,不比我讨那位先生喜欢吗?不说了,我马上要去杀雪莉啦,没什么事的话就永别?”   “……”   穿黑衣服的女人沉默了半秒钟,赶在莎朗·温亚德要挂电话的时候说了句:莎朗,别惹先生生气了,先生也是喜欢你的。   莎朗·温亚德那边是一片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她可能是笑了,但声音被彻底掩盖,除了这令人头皮发麻的金铁声外什么都听不到。   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彻底消失,莎朗·温亚德才懒洋洋地继续说话:“啊呀,还有这种事吗?我头一次知道啊,我一直以为他是喜欢我能给他带来的价值呢,毕竟我可是很值钱的。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其实我给那位先生准备了一点小礼物,就在米花大厦B座的储物柜里,记得去拿一下哦?”   电话很快就被挂断了。   穿黑衣服的女人收起手机,往靠在墙上男人看过去,后者显然听到了通话的内容,摆摆手说你走吧,我看着他,反正你在这里也没什么用,要去就去。先生来的时候记得通知我就行。   于是穿黑衣服的女人点点头,向这座酒店里其它待命的人确认了情况,就跟倚在墙上的男人告别,离开了这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整个酒店的顶层没有时钟,没有风,没有光,也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很难说这是为了让住在里面的人能安稳睡着,还是一开始就想制造完全隔绝外界的囚笼。只不过这种程度也根本就关不住里面的那个人,留在酒店里的知情人都对此无比清楚。   月光自云层后隐约露出半分,又被黑暗吞没,世界悄无声息地安睡。   等到手机显示的时间指向3:05的时候,倚在墙上的男人忽然动了,他径直推开门,往睡在沙发上的银发少年走去。   他动作很轻,反手关了门,在靠近黑泽阵的一瞬间,就将藏在手里的针管往黑泽阵身上扎了过去!   就在针管要刺穿皮肤的前一刻,一只手倏然攥住了男人的手腕,随后——沉睡的银发少年睁开了眼睛。   ……   大森会社顶层。   楼板轰然砸落,火花四溅,刺耳的电流声在周围响起,棕色卷发的女人被坠落的钢筋钉在了地面上,但她依旧在笑,并用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一次,两次,电话终于打通。   电话刚接通她就大笑起来,语气畅快地说:“晚上好啊老东西,你是不是只能再活几年了?打算继续用那个续命?哈哈,到时候——你还是你吗?”   那边先是沉默,似乎在判断她的身份,过了一会儿才传出声音。   “你不也一样吗?”   “谁跟你一样啊,我家的孩子可是全身心地把自己的身体献给我了,我可没付出什么代价,而且你猜猜我能不能马上复活?就是我和教授都没想到那份资料一直在你手里,可惜,它从不属于你啊。”   “……”   “真可怜。”   她发出最后的嘲讽,挂断电话,把手机扔了出去,看着上方楼板裂开的缝隙里露出的破碎天空。她伸出手,脸上显露出很轻很柔和的微笑。   她自言自语。   “我们就要死啦。太好了,直到死我们还是在一起呢,Leon。”   说起来,到最后她们都没来得及告诉Juniper,其实维兰德老师也不会认错她们两个,A.U.R.O记录的名字也不是错的,只是当初她们刚到城堡的时候对Juniper介绍自己,故意说反了彼此的名字,Juniper也就一直叫错了很多年。   但是……他认识的从来不是名字,而是她们两个本身,所以Juniper也一直没有认错过。   那就永远不告诉他啦。   ……   菲莉娅从十四楼的地面上爬起来。   天摇地晃、黑烟滚滚,手机和通讯设备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警报的声音夹在着外面消防车的声音,唯一能确定的是供她逃走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这座大楼正在坍塌,爆炸一轮接着一轮,迄今为止已经经历了四次爆炸,但接下来还有第五次,那将是全面地、彻底地将这座建筑十层以上的部分摧毁。至于十层以下,没被炸成碎片也不能说是安全,一样,跑不出去就是死。   设计自毁系统的人似乎热衷于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总是留下了一线生机,或许这个人本身就是想要看戏的,才会给了这样的机会。   她来不及想更多,站起来就往楼梯的方向跑,可跑了两步她就重重栽倒在地上,回头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腿受伤。   是掉下来的时候摔伤的,还是别的什么时候?   如今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思考腿伤是哪来的了,在越来越高的温度和随时可能再次发生的爆炸里,痛觉都仿佛被大脑屏蔽,只剩下了活下来的执念。   她简单固定了一下腿就继续往下,借着还算完整的楼梯往下翻,到十二楼的时候整个大森会社的大楼猛地摇晃起来!   剧烈的晃动让周围的石块不断下落,抬头看去上方的楼梯直接坍塌了下来,她没能站稳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有那么一瞬间意识陷入黑暗,但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她刚撑起身体,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呼救的声音——啊?还有活口?不是都被杀了或者炸死了吗?   菲莉娅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被困在石板间的一个人,不认识,是个陌生的女人。   对方看到她过来,也很震撼:“啊?真有人啊?”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大概几秒,被她看着的女人心虚地往后靠了靠,菲莉娅估算了下一波爆炸的时间,开始尝试去扳开卡住这个女人的东西。   “你不是他们的人?”   “我只是路过。”   不然怎么回答,其实我也是来制造爆炸的只是被人抢先了,而且我以前制造爆炸的时候从不回头看,大姐你运气好遇到现在的我了?   菲莉娅咬牙试了试,发现被她扳着的石板根本就纹丝不动,她的力气果然还是太小了,跟哥哥姐姐们完全没法比。要是Juniper在这里的话,肯定一下子就能把这东西给踹开吧。   但这里没有她的哥哥。   她深呼吸,干脆跑回到斜上方的楼梯上,纵身跳起就往那块板子上扑过去,用自己身体的重量和下落的冲击力将板子压下,余出了一点点的空隙。   “快出来!”   其实完全不用她提醒,被困在里面的东江小姐也抓住了这短短一瞬的机会,慌忙从里面出来,还在地上滚了几圈;而菲莉娅也砸到地上,头晕脑胀,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里满是血,就连呼吸也带着血味。   但已经没时间了,她一骨碌爬起来,喊:“还有47秒,我们快跑。”   现在她们所在的楼层不高,还有逃出去的可能,腿伤了大不了就滚下去,她能活下来,她当然可以,她还得把上面发生的事告诉诸伏先生——她不确定通讯是什么时候断开的,诸伏先生那边能听到多少,但诸伏先生是对的,姐姐来这里有其它的目的,事到如今菲莉娅已经不能确定姐姐的立场和要做的事是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哪边,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Juniper也会相信的诸伏先生,至少、至少她可以相信Juniper认可的人,对吧?   她拼命说服自己,拉着不认路的陌生女人往下跑,期间那个陌生女人一直在说什么,比如“这点时间我们真能跑下去吗”、“还有你的腿,没事吧?”、“等等,前面有东西掉下来了!”之类的话。   这个女人……   菲莉娅继续往下跑,说我知道地图,这就是最快的路了,你跟我跑就可以,如果我跑不动了那你就顺着这个楼梯往下,到四楼的时候左拐,从正厅的窗户跳下去,那样能保住一条命!   四楼而已,运气好最多断条腿,根本不算什么。   “还有,如果你能出去,记得帮我转告一个姓诸伏的警察,说他们要找的人……那个老东西活不了多久!”   东江小姐完全不认路,一边踉踉跄跄跟着跑一边问:“你是谁?”   菲莉娅正在忍着剧痛,跑的时候还要判断腿的状态,不能就这么折在半路上,所以对东江小姐的问题她也只有一句简单粗暴的回答:“别问这种问题!”   但她担心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她们刚跑到四楼,最后一轮爆炸就已经开始,就算是滚下去也来不及,菲莉娅把差点被埋在里面的东江小姐拽过来,喊:“往前跑,看到没有!就在前面!”   从中央楼梯的出口能直接看到正厅,东江小姐跑了两步,却发现菲莉娅根本没动,她低着头,一手抓着栏杆,另一只手按住了自己的腿。   “你……”   “快跑。”   火光吞没了一切,在那个瞬间,东江小姐又想起了她那个没钱还死要面子、刚才让她逃出去自己却被永远留在了会长办公室里的导师。   她咬了咬牙,这会儿也不是该犹豫的时候,在大楼倒塌的最后时刻跑了起来,往正厅的窗户外直接跳了出去!   外面是——   夜风,光,和坠落的黑暗。   大楼内部。   一阵摇晃后菲莉娅从楼梯上滚落,腿骨终于在最后的碰撞里彻底断裂,她吸气,发现自己还是没死,但也被困在了这个空间里。   够了。   已经够了,她想,就算出去也没法面对Juniper,已经死去的维兰德,或者不知道是否已经死去的姐姐,或者其他人。就这样,这样就好。   她在十四年前就该跟维兰德一起死了,不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如果她死在那个时候,她就还是菲卡,还是能缠着哥哥的小孩。那样的话,该有多好啊……   “手。”   有人向她伸出手,说了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她还以为是幻听,直到她抬起头,看到了林长洲。   林长洲催促道:“快点,不然我就白来了。”   菲莉娅有点茫然地拉住了林长洲的手,被拽上去的时候才问:“你怎么来了?”   林长洲背着她,顺着爆炸后勉强能通过的道路往前走,语气平淡地说:“半夜去给你送点吃的,发现你不在,到处找不到人,最后病急乱投医联系了另一位维兰德先生,他说也是刚知道你在这里,我就直接来了。”   “可这里也太危险——”   “你知道危险就闭嘴吧。要不是教授的嘱托,我早就离开日本回老家去了。”   “……”   他们穿过废墟向外走,不过来时候的路已经坍塌了,幸好有个同样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的男人为他们指路,这才平安下到了大森会社的二楼。原本在这里的人都已经安全撤离,最开始的爆炸并没有波及到低楼层……或许是因为这里都只是大森会社的普通员工。   “上面还有人吗?”   那个指路的年轻男人问。   是风见裕也。   菲莉娅知道风见裕也,但她估摸着风见裕也不认识她,就直接回答:“应该没了,我在十五楼看到的都是尸体,自毁系统启动的时候就有人把研究人员杀光了,我下来的路上只看到了一个女人,刚才让她从四楼跳出去了。”   她趴在林长洲背上,从二楼往外看去,对面大楼的玻璃映出了这边倒塌了一半的建筑和清晰的火光。   不过,虽然研究人员是死光了,但还有保镖呢,她下来的时候看到还没死透的几个,问题是他们自己没法跑,估计已经被埋在里面了。对警察来说这些人救是要救的,但冒着生命危险去高楼层找根本没必要。   “先走。”风见裕也说。   这里的结构不够稳定,随时都可能有再次坍塌的风险,风见裕也一边确认周围的情况,一边带那两个人从这片危险的废墟里出去。   他先从一扇变形的门里走了出来,大森会社的正门已经塌陷了,当然不能走;这边的空隙只能让一个人通过。   风见裕也刚想给林长洲搭把手,近在咫尺的位置却忽然发生了新的爆炸!   轰!   爆炸产生的余波将风见裕也掀翻,他看到那座原本只是变形的门在极短的时间里被挤压、变形、倒塌,就在他眼前,半座建筑缓缓下沉,将依旧在里面的人或者什么东西……掩埋在了下面。   “啊……”   他伸出手,什么都没能抓住,睁大了眼睛;同事把他扶起来,风见裕也看着那片废墟,很久都没有说话。   “风见?风见!”   “……”   风见裕也攥紧了拳,往身后、往两侧、往高处,往一切可能的方向看去!刚才那绝不可能是意外,只有可能是被人预先准备好、看到他要带人出来后才卡着时间引发的爆炸!   是谁?到底是谁?   不远处,被爆炸和火光吸引来的围观人群正在聚集,今晚的东京似乎格外热闹。新闻记者和侦探也开始活跃,只是都被拦在了警察拉起的线外。   站在一棵樱花树下的穿黑色裙子的少女刚收起用来控制爆炸的智能手机,按了几下拨通了一个号码,等电话接通后,她对通讯另一边的人说:“水谷先生,那两个麻烦的人物已经按计划解决了。”   她看着不远处刚刚发生二次爆炸的现场,收起手机,将影子浸入到黑暗中,离开了这里。   ……   凌晨3:10。   通讯频道里发出沙沙的声响,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对面终于彻底没有了声音,变得一片寂静。   事实上,掉落在顶层的微型通讯装置直到刚才还在运作,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也从一开始断断续续听到了最后。虽然音质很差,偶尔有信号干扰,但Edel给某个人打电话的声音倒是非常明确地被传了出来。   不用想也能猜到电话的对面是乌丸就是了,毕竟Edel说的是“那份资料一直在你手里”。   “……赤井先生怎么说?”   诸伏景光把赤井秀一的枪收起来,确认了同事传来的消息,稍微皱眉,就转身问赤井秀一。   被问的黑发男人挂断电话,语气里有少许无奈:“情况有些复杂。”   “复杂?”   眼下这些事早就变成一团乱麻,失踪的失踪、背叛的背叛,还有人被埋在废墟里生死不明,都到这种地步了,还能怎么变得更复杂?   诸伏景光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赤井秀一捋了一下因果关系,说:“他和基尔正在被追杀,对方不清楚他们的身份,目前推测是基金会破解了某个特殊终端、被乌丸莲耶的人逆向追踪终端位置的原因。”   “上次说的那个终端?”   “对,终端破解出来后是影像文件和一部分资料,我父亲说这是宫野艾莲娜的东西,她存活的时间比我们想的要更久一点,而那部分资料可能跟乌丸的复活有关,已经交给专业人员去解读了。”   “那他们……”   “但终端被破解其实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我问了他们被追踪的时间……呃,乌丸的人可能把基金会的人当做那个自称‘鹤鸣港的幽灵’的黑客组织,又联系到了某些东西,才开始追杀他们的。”   “……”   “为了证实猜测和获取情报,父亲打算用那个终端作为诱饵,反向获取情报——基尔提议的,所以他们两个暂时不会跟我们汇合。”   好、好。   诸伏景光按着自己的脑袋,回忆起“鹤鸣港的幽灵”这个黑客组织最可能的来历,果然是自己人给自己人下绊子,他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呢,毕竟这都已经是传统节目了吧!   幸好被追踪的是两位训练有素很有经验的老探员,而且他们确实需要对方的情报,不然肯定会出问题……   他抬头看到赤井秀一欲言又止的模样,问:“肯定不止这一件事吧?”   赤井秀一露出了“果然还是苏格兰你懂我”的表情,继续说:“关于Edel的事,父亲说A.U.R.O对Edel去年住的那家医院进行了调查,发现她是在治疗过程中缓慢恢复记忆的,期间没有被动过手术的迹象,不存在成为乌丸的实验体的可能性。”   算是个好消息,如果没有后半段的话。   “但还有一件事,就在刚才,A.U.R.O另一个部门(明日基金会)的人联络了他,说他们有个退休员工刚好在大森会社工作,因为确认了Edel的情报就自主采取了行动,可能这就是自毁系统被启动的原因。”   在诸伏景光说话前,他就补充说赤井务武把那个部门的联系方式给了他,让他跟对方进行联络,至少不再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诸伏景光把装了狙击枪的吉他包拿起来,冷静地说:“莱伊。”   “嗯?”   “他们A.U.R.O内部都不互通情报的吗?那个曙光基金会的人明明知道我们有行动计划、也给出回应了。”   虽然不至于清楚到具体的时间和地点,只是就菲莉娅·M的问题进行了交涉而已,但在这种时候,多少也应该对相关情报注意一点吧。   赤井秀一接过吉他包,熟练地背上,才说:“那种事我也不清楚,好像有不止一个基金会……而且A.U.R.O说到底已经是半解散状态的机构,原本应该在去年就跟基金会彻底断开联系吧。”   “是这样吗?”   “我父亲是这么说的,不过他们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小银应该更了解。”   “那你的实习工资怎么办?”   “我……”   赤井秀一刚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嗯、嗯?好像暴露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对上苏格兰的表情。几片春日的樱花乘着微风飘过他们中间,那双雾蓝色的眼睛像是一汪平静的深泉,毫无波澜。 第282章 腐烂的永生花   对峙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 两个人就沿着楼梯往下走,眼下实在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不远处大森会社的火还没被彻底扑灭, 尸体的焦糊味道已经跟樱花的味道一起顺着楼道的窗户飘了进来。   赤井秀一特别无辜地眨了眨眼, 说苏格兰,我刚才好像听错了什么?   “没什么, ”诸伏景光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轻飘飘地转移了话题,“赤井先生那边还有什么消息,你一并说了吧。”   刚才赤井秀一和赤井务武打电话的时间不止这点,估计还有其他情报……当然, 他也只是在给打了三份工的莱伊一个台阶下而已。   赤井秀一叹气。   他在想, 苏格兰, 如果你想加入这个家的话, 其实可以直说……但这种话肯定是不可能对苏格兰说的, 所以他只是轻轻咳了一声,就进入了正题。   “还有贝尔摩德的消息, 她已经从洛杉矶脱困了,跟黑羽他们汇合, 目前暂时都处于安全状态。她联系不上降谷君, 猜到这边出事了, 就给我父亲打了电话。”   毕竟联系不上降谷零就意味着东京的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与其冒着双方都要暴露的危险去联系在日本的这些人,不如打电话问问唯一不在乌丸视线里那位己方角色——赤井务武。   真要说“幽灵”的话, 或许这位本应死在十四年前的黑麦威士忌才是更适合这个称号的人物。   诸伏景光:“黑羽君没事就好。”至于贝尔摩德, 他压根就没有担心过。   赤井秀一:“但还有一件事……”   诸伏景光:“你说。”   赤井秀一:“贝尔摩德半个小时前就已经到芝加哥了,她开着车创飞了雪莉所在医院的大门, 开着广播嘲讽了乌丸并带走了雪莉和明美,现在正在开车逃离芝加哥的路上,乌丸的人正在追他们。”   诸伏景光:“……”   赤井秀一:“还有个坏消息,黑羽君也在那辆车上,白马君正在跟他们汇合的路上,看起来他们接下来只能一起逃了。”   诸伏景光:“…………”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贝尔摩德开车去救宫野志保和宫野明美,还带着黑羽快斗和白马探在美国公路上逃亡,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他深呼吸,刚想说也还好,现在联系你们FBI或者CIA接应还来得及,就看到了赤井秀一还有话要说的表情。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下。   “还有什么,你一起说了吧。”   “只有一件事,贝尔摩德说她给工藤新一打电话没打通,才联络了我父亲。刚才我试着给工藤君和服部君打电话,他们两个都没接。”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走到了楼梯的尽头,这里隔着半条街就是大森会社所在的位置;赤井秀一把手机翻过来给诸伏景光看,上面是五六个没打通的电话。   诸伏景光一把按下了他的手机:“那你应该早点说!”   几分钟后他们到了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失踪的河滩,根据阿笠博士的徽章定位,工藤新一的手机信号就在这里,最后一个电话是从这里拨出的。虽然公安也有能确认位置的方式,但阿笠博士的渠道更有针对性,找特定的人很是方便快捷,就是合法性上可能有待商榷。   阿笠博士的4.0侦探徽章系统能在三百米范围内进行精确定位,指出同样装载了徽章系统的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的手机位置,但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走了一圈都没找到东西,直到赤井秀一踩在河滩潮湿的地面上,意识到自己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下头,诸伏景光已经把土里埋藏的东西挖出来了,那是一部手机,公安的,半埋在了河边的草丛下,此刻正因为接到电话而发出微弱的光。   来电显示是“景光哥”——诸伏景光刚才打的,不过手机没有声音,被提前关闭了。   这是工藤新一的手机。   诸伏景光挂断电话,把工藤新一的手机捡起来,输入了解锁的密码,看到熟悉的侦探俱乐部合影壁纸。   那是这群小孩高中毕业的时候照的,一大群人挤在一起,其中有一半不是侦探,热热闹闹的,当时黑泽阵确实不在,但他们放了个很大的诺瓦利斯抱枕在中间,权当俱乐部(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干啥)的老大在了。   这部手机上,除了一溜的未接电话外,还有几条讯息,其中一条是诸伏高明在十分钟前刚发来的。   From Koumei(备注:高明先生!)   -工藤君。   -关于你向我询问的五十岚遥斗此人,长野县确实有位叫这个名字的侦探,在两年前告别亲友,以探亲为理由离开,至今未归。我寻得他的旧友,探听其离开长野后的经历,与你的描述基本一致,只有两点不同。   -其一,其兄长并非意外失踪,五十岚宽太本身就是那个非法组织的成员。   -其二,根据案卷的记录,五十岚遥斗跳下的那座建筑,远远不到被称作“高楼”的地步。   后面还有几行询问东京情况如何、是否需要援助,以及关心弟弟景光的话语。   诸伏景光看着那几行字,将这部手机紧紧攥住,忽然抬起头,一字一顿地问:“我记得赤井务武说他和基尔在河边找到了疑似乌丸血液的样本,已经拿去检测了。那现在,DNA对比结果出来了吗?”   ……   东京塔下的酒店。顶层。   瞳孔里映出极深的绿,两双眼睛只对视了一刹那,针管就被捏碎,双方都早有预料的战斗瞬间打响,没有对话,没有犹豫,出手就是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杀招。   碎片坠地的时候黑泽阵已经跟这个想杀他的男人打了两个来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人想杀他,他对这个人为什么想这么做没兴趣,想来多半也就是他的仇人而已,比起这个,他更想知道的是对方为什么到现在才动手。   因为不敢杀他?因为怕那位先生?因为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无论是哪个理由,都无法支持“一个冷静而且擅长隐忍的人忽然动手”的原因,倘若是平时黑泽阵还能有兴趣问问这到底是他的哪位老熟人,但现在他没那个心情,也没那个时间。   熟人?仇人?   那种东西都太多了,特别是已经死了的,要不是现在记忆全数回笼,他都懒得记,更不用说是“单方面跟他有仇”的人了。他都不认识,上哪去想,这种东西果然还是杀了算了。   ——这种“东西”。   他站起来,扔掉从那个男人身上抢来的短刀,从染血刀刃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的脸。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是几道血印,抬眼看去,对方身上也是明显的伤口。但在黑泽阵的注视下,那些伤口正在复原,而且速度快得有点可怕。   刚才两个人的战斗只持续了短短一分钟,但这一分钟里死神曾无数次跟他们擦肩而过,血和刀刃在命运的圆舞曲中摇曳,地毯上溅落的血已经足以被称之为盛放的烟花。   “被当小白鼠了啊。”   黑泽阵随手抹掉脸上的血,就站在落地窗前,动作不紧不慢地用装饰花瓶的丝带把一头银发绑起来。   想杀死他的男人也没有立刻继续他们的打斗,就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听到黑泽阵的话,这个男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注视着正在恢复的伤口,又抬起头,说:“无所谓,我本来就是死人。”   云层后露出几丝月光。   银发少年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想要谋杀他的男人,嘴角扬起一点笑意,他又顺了顺头发,才满意地放下手,说:“我还以为复活一次能让你们珍惜这条命,结果是更不当回事了啊。”   能无限复活的那种东西,还能被叫做人吗?哼。看这个人的样子,估计那群人都是这么想的吧——可以复活一次,那就会有第二次,生命成了消耗品,那人本身呢?批量生产、可以重复使用的道具是吗,还真好用啊。   那你自己呢,BOSS?   黑泽阵忍不住低笑。   是啊,BOSS跟他的想法是一样的,这点他一开始就知道了。对BOSS来说,这些「不完整的实验品」都不过是没什么价值、只能当做垫脚石的耗材而已。   他重新抬起头,活动了一下手腕,似笑非笑地问站在他对面的男人:“那种药物的恢复能力不是无限的,虽然它能一直生效,但人类本身有极限,物质的总量也恒定。你确定……你能从我手里活下来?”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就算身体组织能够“凭空”生长出来,但组成它们的物质却不是从空气里就能得到的——如果是那样的话,黑泽阵觉得这种技术应该先拿去做动物研究,缓解粮食问题,毕竟能近乎无限地生产肉类的技术一拿出来,全世界的生物学奖项就得上门求着研究人员赏脸去领奖了。   λ-EP17,是他让那个姓东江的研究员做的、以前未能完成的、能适用于普通人的恢复类药剂。但说到底,这个东西会让人的身体逐渐转化,转向非人的一面,更接近那些被制造出来的基因实验产物,也就是说,它并不是一种“被完成”的药剂,而是λ-AP13使用的前置。   在不断使用这种药物的过程中,人的身体要么逐渐崩溃,要么失去活性,更有可能的是无法适用药物的作用却又继续使用,导致作为人的部分被消耗一空,寿命缩减到几年甚至几个月,这种风险估计是没人会说的吧。   至于本来就活不长的某些人,大概会死得更快吧……黑泽阵看那个男人的目光里带了一点嘲讽。至于怜悯,那种东西根本没有,他从不怜悯自己的敌人。   “不正面试试怎么知道你比我强?”   这就是那个男人的回答。   他话音刚落,停滞了仅仅一分钟的战斗就重新继续,地面上的血迹甚至没能完全渗透进地毯,新一轮的搏斗就将它彻底从地毯上抹去;被固定的家具无法作为趁手的武器,随手拿起的花瓶倒是伴随着清脆的声音被砸成碎片,血顺着桌角滑落,黑暗里传来很低的笑声。沉重的闷响是人被砸落地面的声音,毫无意义的对话被省去,两个人以不同的理由进行着这场搏斗,一拳,两拳,将对方踩在脚下,或者在黑暗的逆境里翻盘!   春初的夜晚本应充满凉意,可这场战斗却伴随着血和汗水的热度,倘若有人能看到这场惊险刺激的搏斗,大概会为被掐住咽喉的人屏气凝神,又为被刀钉住胸膛的人捏一把冷汗,按事实是这两个人打起来的时候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他们只是打算用一切手段要置一个难以被杀死的人于死地。   还能恢复?   那就一直打到对方无法恢复为止!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不会死的人!   粘稠的血沾满了身体,将白色的睡衣染成深深浅浅的红,撞击的重量挤压这伤口将血液再度挤出血管,不知道接下来还要打到什么时候,即使面对这样漫长的、谁都没法短时间内置对方于死地的战斗,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却只有刺骨的寒意。黑泽阵早就习惯了或者无视了痛觉,这种程度对他来说跟往日记忆的幻影没什么区别,不过是打发时间和活动身体罢了。越是战斗,他就越是能在血和汗水里感受到一种抵死的执著,仿佛将整个灵魂紧紧缠住,即使复活也不过是在执念的牢笼里挣扎。   相比起被又一次打断睡眠的他,他的对手对这场战斗更加看重、更加执著,死死地咬着他不放,明明已经获得了再一次的生命,这个疑似跟他有仇的男人却不惜冒着这种程度的危险来跟他战斗——不管这场战斗的结果怎么样,这个人都会死,他违背了那位先生的命令,也不可能再有下一次的复活。工具就是工具,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对那位先生来说,一次的背叛就是永远,除非有其它利用价值,那个人根本不会给出第二次机会。   “试什么?”   打到最后,黑泽阵将对方踩在地上,手指带着黏糊糊的血撕破血肉,攥住骨骼,将连缀在一起的一段骨节抽离,就算身体组织能够恢复、打断的骨头能在短时间内接上,直接抽掉却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居高临下,语气傲慢地说:“结果不是显而易见吗?我一开始就比你强。”   他当然有傲慢的资本。   在拼死搏斗这件事上,他从未输过——无论是在雪原、城堡还是属于人类的社会里。仅仅是为了某件事来向他找答案,连自己的生命都完全不看重的人,当然没有半分赢他的可能。   地上的男人还没死。   即使心脏被碾平、喉咙被撕碎,满身血色像是无数刀锋间滚过,他还是没有死,依旧在往“完好”的方向恢复。东江小姐确实制造出了让普通人也能使用的药物,虽然代价有些高昂,但打起来还真是难缠。黑泽阵自己也曾倚仗过这种恢复能力带来的轻松,但现在他面对跟过去的自己一样的东西,却从心底感到不满。   太难杀了,什么玩意。   他把攥在手里的骨头生生捏断,才低头跟一双充血的眼睛对上,两个人在寂静的黑夜里对视。在某个瞬间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就弯下腰,注视着这张从未见过的脸,以及这个从未认识过的人。   一个有趣的可能。   黑泽阵翘了翘嘴角,一贯冷漠的语气里带着点嘲弄:“你该不会是……琴酒吧?”   二十一年前,那个悄无声息死去的,前代琴酒。   虽然没有得到回答,但对方的动作已经证明了黑泽阵的猜测没错,倒在地上的男人猛然抬手抓向了黑泽阵的喉咙,借黑泽阵闪开的动作起身,再度展开了攻势。短暂的休战给了他反击的余地,甚至能拽住那头银白的长发乘胜追击,恢复能力足够的战斗就是如此,短短几十秒的空隙就能重新回到战斗最开始的模样——只不过,你还能持续多久呢?黑泽阵翻过沙发,避过这个男人的攻势,抬腿踹在了对方身上,而他的对手很快就调转身形,放弃闪避抓住了黑泽阵的腿,两个人的战斗又回到了极近距离的格斗。   不得不说前代——前代琴酒先生的心理素质非常好,即使是打到现在、被戳破身份也完全没有失去冷静,依旧能在紧张的战斗里保持自己的节奏,只是打斗的时间拉得越来越长,黑泽阵有点不耐烦了。   他打够了,他睡得好好的就有这种东西来烦他,而且对他来说,这种东西只是看起来杀不死而已,真要动手的话他也不是没有杀死这个人的办法。   黑泽阵一拳砸在了对方脸上,比起造成伤害不如说是为了泄愤:“值得吗?为了跟我打而走向真正的死亡,他不会给你下一次复活的机会。”   “我本就是死人,”前代琴酒退了半步,看黑泽阵的表情里带了点不解,“你为什么能肯定我不会再复活?是那位先生同意我跟你战斗的——我死得有多不甘心,这种事你也能想到吧。”   “不知道。”黑泽阵也退开一点,跟这位跟他用过同一个代号的人拉开距离,摊开手,慢悠悠地说,“我只记得你对我开了两枪,但我知道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死了。”   他哪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   他只是在二十一年前得到代号的时候,听那位先生提了一句前代琴酒已经死了的事,然后朗姆看他一直没反应,又特地跟他说前代的琴酒就是在那座废弃工厂那个对他开枪的人,仅此而已。   那位先生没有解释代号的来源,朗姆想替BOSS收买人心,所以告诉他“伤害过你的人已经死了”,至于前代琴酒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又是怎么死的,黑泽阵完全没有接触过,也没有了解的必要。死人——至少是那个时期的死人——没有任何价值。   “你运气真好。”   前代琴酒注视着黑泽阵,知道他没有说谎的必要,语气莫名地说。   他拍拍身上的灰尘,只拍到了满手的血,不过这人也只是做了个习惯性动作,略微回忆了一下:“我照常出任务,回家,有人在等我,告诉我那位先生要我死,因为他觉得你的名字和‘Gin’这个代号很相称。”   对方暂时停手,黑泽阵就坐在了沙发上,说:“那你确实很倒霉,但来找我哭诉就找错人了,你不如去找那个老东西问问,看他愿不愿意杀了我把代号还你?”   前代琴酒摇头:“我不是来找你报仇的,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比我强。”   他看黑泽阵的表情里,带了一丝怜悯:“你和我没什么区别,甚至比我可怜,知道这点我就放心了。”   啧。   黑泽阵微微眯起眼,对着前代琴酒看了好一会儿,才问:“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哈……我还以为你是被派来试探我的,没想到你真什么都不知道啊。”黑泽阵收回目光,顿时没了继续探究的兴趣。至于别人对他的看法,如果他每个都要在意,那他也不用干别的了,纯属浪费时间。   前代琴酒皱眉,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问:“什么意思?”   黑泽阵看着前代琴酒身上依旧在恢复的伤口,终于感受到了一种烦躁。他刚才就不应该捏碎那管代号为ω的药物,不然就能直接把这人给溶了。   他把搭在沙发上的腿放下来,一步步往跟他用过同一个代号的人面前走,到距离这个人几步远的位置,才说:“那种药物相关的实验,是从身体开始,最后才影响到人的大脑,你说——”   动手只是一瞬间的事,那一刻他的爆发力跟刚才相比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黑泽阵把对手按在地上,将钝器直接从对方的眼眶里捅了进去,脑浆和血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往外迸射。   背后的门终于在一片急促的脚步声里被撞开,而开门而来的人看到的一幕,就是银发少年将对手的脑袋砸烂,面无表情地问:   “如果我砸穿你的大脑,你还能恢复吗?”   ……   整个酒店里都是那位先生派来监视黑泽阵的人,这座建筑的无论哪个角落都放满了监控,唯一的例外就是顶层的房间。虽然说顶层也有监控装置,但它们都处于关闭状态,毕竟有人对视线——哪怕是镜头的视线都极为敏感,被看着就会不高兴,所以他们也没有大胆到让这个人不开心,而是在外部防护上做了更多措施。   这也给了看守他的前代琴酒以可乘之机。前代琴酒本身就是用来近距离监视他的人,而且一直都表现得很平静,除了黑泽阵本人,其他人都没察觉到这个人隐藏在平静外表下的深深敌意——或者说,在外表无法用来辨别一个人身份的情况下,他们根本不清楚跟自己共事的人可能有过什么样的经历。所以当前代琴酒推门进去的时候,他们还没有意识到任何问题,直到血的味道飘往楼梯下、询问却没有得到回答的时候,这些同样负责监视的人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彻底慌了起来,一边通知那位先生一边上去找。   从出现问题、发现问题到开门只过了十分钟的时间,可他们到的时候顶层已经是一片狼藉。   凌晨3:20。   地上不知死活的人被抬走,没有任何人敢询问他刚才发生了什么;穿着黑衣服的人正在打扫地面,将染血的摆设和地毯都换了一遍,整个过程他们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给黑泽阵处理伤口的是个新来的医生,也不知道原本那个去了哪里。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始终站在他身边,注视着医生的动作。   这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是刚被BOSS派来的,也是这群人里地位最高的人。   他一来就指挥那些人把地面和地上的人打扫干净,又叫来了这个医生,跟黑泽阵道歉,说之前的医生和刚才打伤您的人永远不会再出现了,并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鄙人水谷,是先生派来接您的人。为了保证安全,请您跟我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   坐在沙发上的银发少年没有立刻理会他,而是看着被带出去的前代琴酒。虽说是破坏了大脑,但这个人从生理意义上来说还是没死,身体组织依旧在恢复,只是不知道恢复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至于黑泽阵自己,就没有那么快的恢复速度了。他的伤口甚至变得难以愈合,但明明一直在流血,他身体里的血液却也没有要流干的迹象,多半他也已经跟人类这个词离得越来越远。   新来的医生正将他手心里的玻璃碎片一点点挑出来,低着头,就好像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一样。   “他人呢?”黑泽阵问。   “先生暂时抽不开身。等您到那边,先生马上就会来见您。”叫水谷的中年男人恭敬地回答。   语气恭敬,表情也挑不出一点毛病来,只是这个人心里具体是怎么想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银发少年微微眯起眼。   “我说了,让他来见我。”   “先生在忙。”   问几遍都是一样的答案吧。黑泽阵知道,乌丸那个老东西肯定不是真的在忙什么,只是不敢见他而已。   这人别的不行,保命的水平倒是一流,察觉到黑泽阵可能会杀他后,干脆不见他了,说到底这都是刚才那个前代琴酒的错,不然乌丸也不至于现在就躲起来。   黑泽阵将手从医生那里抽回来,说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等他,不用担心我的安全,你们这里也没人能杀得了我。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说这话的时候血还在顺着衣服往下滴落,叫做水谷的中年男人很快就选择了退步,说先生会来这里,但请您先治疗身上的伤。   黑泽阵就看着这个男人,半晌,才说:“听不懂吗?那就滚出去。”   水谷停顿了大概半秒钟的时间,就说我会马上联系先生,请您稍等。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一张脸如同扣上不会变化的面具一样摆在那里,那位先生怎么想的黑泽阵不知道,起码他看不下去,只觉得反胃。   叫做水谷的中年男人走了出去;打扫房间和更换摆设的人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也从顶层出去了。但这里还剩下几个人,分别是在黑泽阵身边的医生、两位抱着更换的衣服等他但一言不发的酒店服务生,以及四个像是保镖、一直站在门口附近的黑衣男人。   新来的医生很识趣地问:“需要我离开吗?”   黑泽阵冷淡地看着他,没说话。   医生低头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他上来的时候就只带了绷带、消毒水和最简单的止血药物,一切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都没拿。上一个医生在几分钟前已经死了,据说是他给的药有问题,但当时所有医生和保镖都看着,知道他拿的只是安眠药——可他就是死了。   无论药是怎么回事,那个医生跟袭击顶层这位的人有没有关系,他都会死。   他们几个医生都是被找来的,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可能会死,但没办法,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上次那个医生说过顶层这位不喜欢被抽血和注射药物是真的,于是新来的医生上来的时候甚至没带相应的工具——需要的时候可以再去拿,但如果顶层这位不高兴,那没有然后了。   不过现在有个好消息,那就是不用抽血也能获得血样了,只需要接一点就能完成任务,可喜可贺。   但也有个坏消息,就现在的情况,做血液检测完全没意义了,情况是肉眼可见的糟糕。当事情坏到一定程度,并且一直在变坏的时候,确认到底坏到哪了基本没什么用处。   黑泽阵没管医生,站起来,解开头发就往浴室的方向走。   头发黏糊糊的,身上也全都是血,说不定哪里还沾着点前代琴酒的脑浆,反正乌丸这会儿也来不了,他打算先去洗个澡。   新来的医生看到他往浴室去,忽然拉住了他的衣服,说:“我先给你清理完伤口。”   不然有人看到浴室里满是血的场面就要心脏停跳了。   黑泽阵盯着医生看了一会儿,表情有点不耐烦,但就在这个时候,酒店外的街道传来了警笛声,这声音穿过寂静的长夜,又逐渐远去,最终被淹没在春日的风声里。   “行。”   他懒洋洋地说。   银发少年的身上满是伤痕,但从头到脚都没有致命伤,刚才的战斗里一直是他压着过去没见过面的前代同事打,就这样还是他放了水的结果。   如果真的放在二十年前,他未必能打赢,但以他现在的身体,能赢他的人这世界上就没有几个。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那个新来的医生也一言不发地给他清理伤口,将一直没愈合的地方包扎好,做了防水处理。医生没打算走,准备等他洗完澡再换一次纱布。   最后到了手臂上的伤。   这是最长的一道伤痕,一直从右手上臂延伸到手掌心,问就是刚砸碎的酒瓶划的,刚才医生还在挑里面的玻璃碎片呢。   这道伤口一直在流血,血液在手心里汇聚成一个小小的血洼。   “吓到了?”   黑泽阵问。   “你需要考虑稳定剂了。”   医生这么回答。   他依旧低着头,声音不大不小,房间里的服务生和保镖都能听得到。医生见黑泽阵没有表现得不耐烦,就进一步解释说稳定剂只是用来引导身体变化的,将你的身体锚定在正常情况的范畴内,不会产生额外的副作用,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黑泽阵说,没那个必要。   医生正在缠绷带,听到他的回答,就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轻轻在他手背上点了几下。   黑泽阵就知道。   真正被那个老东西叫来的医生哪里有胆子叫住他,上一个多事的已经死了,新来的当然是能不做就不做,怎么可能在同一个地点刷新出两个多管闲事还不怕死的医生来。   这个医生用的是A.U.R.O内部的暗语,多半是基金会的人,反正不可能是赤井务武,要是赤井务武……那人根本不会提醒他,也不会自己露出破绽。   但就算是自己人,黑泽阵没有去对暗号的想法,他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动作,就连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医生缠到下一圈的时候,又轻轻点了他几下。   黑泽阵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意思。   “有必要吗?”   他问。   “有。”   医生简短地回答。   “那就等他来。”   黑泽阵的回答也很简短。   虽然——他们说的其实并不是刚才那个注射稳定剂的话题。   【是谁?】   【有必要吗?】   【有。】   【五十岚。】   ……   “五十岚宽太。”   这个名字被诸伏景光翻来覆去念了十几遍,他低着头,反复看赤井务武回复的几行字,咬牙切齿的声音在寂静的车里回荡。   深夜的东京很冷,冷得让人心寒。   他们正在开车回去的路上,赤井务武在被追杀的空隙里给他们回复了消息,基金会在帝丹中学的教师办公室里找到了五十岚宽太的DNA样本,跟河滩上的样本比对结果一致——换句话说,在那个河滩上跟黑泽阵接触过、并留下痕迹的人就是五十岚宽太。   说得更明确一点,这个叫做五十岚宽太或者五十岚遥斗的人,很有可能就是BOSS。   [梦想是有听话的儿子]:DNA检测结果在这里了。   [梦想是有听话的儿子]:根据基金会的报告,五十岚宽太把那名学生送回家后,于2:40回到住所休息,但期间的一个小时他去了哪里、在家的是否为他本人这点难以确定。   [梦想是有听话的儿子]:Juniper不会留下没有用处的信息……但也不能排除有其它缘由的可能。   赤井务武又发了几行字,就没了下文。   那个人正在被追杀,虽然开车的应该是基尔,但能回复这些估计已经是极限;诸伏景光跟他确认在工藤宅会面,就用手臂挡住了脸。   “其它……可能……吗。”   前方是五颜六色的霓虹,从手臂没能挡住的地方挤进视线边缘,在带着微光的黑暗里他恍惚看到了黑泽阵的身影,那个人穿着黑色的风衣,站在自动贩卖机前,随手把饮料递给他,还说小孩就是麻烦。   那是很久以前、大约三年前的黑泽阵,每次都在忙于工作,很少会回来——即使就在日本、就在东京,也没有跟他见面的必要,因为那很危险。于是他们见面的时候,都是占用了黑泽阵少之又少的“假期”。   现在回忆起来,诸伏景光很难判断黑泽阵是否为他改变了某些习惯,但他自己确实有了很多新的习惯,从五年前到现在……对他的人生来说,这已经是六分之一的时间,而他们认识的时间也占据了他人生超过三分之一的历程了。   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久到在彼此的生命里留下足够的痕迹,只要听到声音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状态,他到现在都带着以前家里的那几把钥匙,去年手术前Zero转交给他的几块巧克力糖也依旧放在卧室的抽屉里。   黑泽,贝尔摩德,爱尔兰,宫野志保和宫野明美,Zero,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老不死的,接下来你还想动谁?!   赤井秀一询问的声音从一侧传来:“苏格兰?”   诸伏景光闷闷地回答:“让我想想。”   摆在他们面前的依旧有诸多选择,前日列出的名单在眼前浮现,抛开已知为MI6、曙光联合和友方线人的人,再刨除已经确认死亡的人,还剩下的,是——   失联,在Edel出现后无法联系上,但几个小时前一直跟Edel在一起,因为最后那个电话的情况几乎可以被排除在外的天城老师;   在家,最近一个星期内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就连今晚也早早休息的堤无津川隔壁邻居家;   住院,在事故频发的今晚意外看到连环杀人案现场,当场昏迷把自己送进医院的议员山东果子;   失踪,4月7日11点前就失去踪迹、并未在今晚的所有事故里现身,降谷零失踪前正在调查其下落的帝丹中学二年级B班的女学生;   休假,从前天开始就离开日本,且一家人确实在京都游玩的,米花那家娱乐会社的新任社长;   以及,情况不明、从公安离开后就失去所有踪迹,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的前警视厅公安桐野。   说到底他们还有很多选择,但没什么来得比黑泽阵留下的线索更为显眼。在发生过打斗的河滩边、风见裕也被打晕的现场附近,黑泽阵留下了一把沾着五十岚血的刀,彻底将平静的水面打破。   他们得接受现实。   接受一直就在他们身边、甚至可能跟他们所有人都见过面的“五十岚宽太”就是BOSS的现实。   更深的寒意从骨子里泛起,扩散到四肢百骸,光是这一年来发生的事都被看着就让人足够后怕,甚至于开始怀疑身边是否还有其他被换了芯子的人。诸伏景光紧紧攥住自己的手臂,这是他少有的没那么冷静的时刻,一双雾蓝色的眼睛里燃烧着再明显不过、几乎要将整个东京都点燃的愤怒。   倘若真的可以,他大概已经这么干了,就用这把火将隐藏在东京内的腐烂肉虫烧成无质的黑灰、碾成无法还原的浮土,还要再狠狠地踩上两脚。   “我甚至见过他、跟他说过话,他也知道我是谁。”诸伏景光一字一顿地说。   怪不得黑泽会去学校,怪不得所有的不对劲都是三月底去办理手续后才发生的,怪不得黑泽会选择沉默而不是直接动手,因为他们的敌人就一直等在他们身边,掌握了他们所有的情报,直到现在才忽然露出獠牙。现在,已经暴露的他们自己就是彼此的弱点。   “如果他就是BOSS,那我也见过的,BOSS还请我替他给黑泽上课呢。”   赤井秀一正在开车,他的声音依旧轻松,用的是冲矢老师的语气,但从反光镜里映出的脸上却没有几分笑意。   他说我们现在不能确定从去年的案件里生还的是五十岚宽太还是五十岚遥斗,但当时的他一定还不是BOSS。如果是,那忽然失踪的冲矢昴的身份在当时就会遭到组织的深入调查,那个身份可不如“诸星大”来得那么经查。   诸伏景光也笑不出来。   他低着头,盯着手机屏幕上被埋在一堆猫猫狗狗里睡懒觉的黑泽,很久没说话。那张照片是在黑泽回来的那个下午拍的,温暖的阳光落到银发少年的身上,他睡得很沉,倚在打开的窗户上,就像盛大春光里最亮眼的一部分。   一秒。   两秒。   他让自己重新恢复了冷静,刚才的几分钟就像是放纵自己失控的短暂插曲,因为莱伊在这里他才能稍微显露自己的情绪,如果在的是Zero,就应该是他来支持Zero了。   诸伏景光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工作时候的模样,他跟公安的同事联络,重新在不会有多少人得到具体情报的情况下进行布置,往车窗外看的时候,正是一个刺眼的红灯。   他问:“乌丸为什么想要黑泽?”   赤井秀一轻飘飘地回答:“谁知道呢,总不能是看上了小银的身体吧?”   诸伏景光说:“未必不是。既然他一直知道我们在哪里,却没有动手,他的目的就不是报复。黑泽失踪后他才有所行动,大概是怕人再丢,开始急了。”   赤井秀一看红灯的倒计时还早,就腾出一只手把手机递给诸伏景光,说:“虽然我也觉得小银很好,但以他那个祸害自己身体的程度,我觉得BOSS根本就等不到那一天……”   诸伏景光看他。   赤井秀一停止了对黑泽阵的吐槽,面不改色地用手机戳了戳诸伏景光,说我妹妹到日本了,刚下飞机,给我回了消息,跟“五十岚宽太”有关,你先看看。   真纯和玛丽来日本了。   虽然不知道她们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以赤井秀一对自己父亲的了解,反正不可能是赤井务武叫她们来的。他的父亲是会把各种事考虑在内的无情的策划者,世良和玛丽在眼下东京的环境里反而是相对弱势的一方,公安内部都有卧底,自然很难跟MI6协调工作,赤井秀一觉得玛丽肯定是了解赤井务武,才压根没通知这个人就来了。   所以说他们赤井家什么时候才能改变“各干各的”的传统……果然得让小银来调解吧,不愧是我们家的小银。   “秋田市?”   “对,我给真纯发了照片,真纯说她见过五十岚宽太这个人,就在去年六月份的秋田市,那个下棋的五十岚家。当时的五十岚宽太自称那位老人的孙子。”   “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诸伏景光把手机还给了赤井秀一。世良真纯的描述唤起了诸伏景光的去年的回忆——游轮、暴风雨、鹤鸣港,还有你莱伊拽着黑泽不放的事。   先不提私人的问题,诸伏景光确实记得一年前的六月份,在秋田市的地下山洞里,世良真纯和六分仪真理从那座枯井下去的时候,有位姓五十岚的年轻人为她们带路,后来在山洞里失散,同事处理后续的时候说那个年轻人找到了,再往后就是秋田警方的工作了。后来因为五十岚首相和五十岚信彦的事,诸伏景光对秋田市的五十岚家进行了调查,才发现根本就没人知道那个年轻人的存在。   毫无疑问,那是个临时被制造出来的假身份,名字也不是现在他们看到的这两个;而且如果“五十岚宽太”就是复活的乌丸,那跟五十岚首相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F】就更跟他脱不了关系了。   “没有?”   “假身份、假背景,根本不存在的人,当时他没有在山洞里出现,可能就是怕我们记住他的脸。”   “所以见过他的就是真纯和六分仪……”   真纯,你来得真不是时候啊。   赤井秀一已经简单跟母亲和妹妹说明了东京的情况,并提醒她们万事小心;他又想到这件事的另一个目击者六分仪真理——也就是目前还生死不明的菲莉娅·M,但六分仪的另一重身份就算是A.U.R.O也是刚知道没多久,BOSS获知并对她进行灭口的可能性不大。   他问诸伏景光:“林先生他们两个呢?”   诸伏景光回答:“在搜救。”   距离大森会社的最后一场爆炸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但他们还没得到任何结果。所有人都知道希望渺茫,但只要还有一点希望,就没到放弃的时候。   他望向前方越来越近的工藤宅,说:“工藤和服部失踪没有多久,我让人调取附近的监控录像调查了;风见在大森会社附近发现了疑似跟二次爆炸有关联的嫌疑人,正在追查;但Zero……”   虽然能从已有的情报和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暗号来推断降谷零没事,但到现在都没有确切的消息,诸伏景光当然会担心。   Zero,你在哪? 第283章 腐烂的永生花   深流。   冰冷的水将所有感知吞没, 他紧紧抓住了手边的某样东西,清晰的血味顺着水流而来。求生的本能让他向水面游去,在接近水面的时候, 他还能听到模糊的、满溢着绝望和恐慌的惨叫声。   “救、救命……”   “救命啊啊啊啊啊——”   无限拔高的声音几乎要刺破耳膜, 难以想象的恐惧感顺着声音传递而来,距离水面不远处的人影拼命地摆动手臂, 然后就是尖锐的哀嚎声!   降谷零睁开眼睛, 看到的是血和肢体的碎块,涌动的黑色浪潮,以及从水面上漂来、瞪着大眼死不瞑目的人的头颅。   然后是一个更大的、更凄惨的声音:“波本大老板!老板!二叔!”   眼前的画面如同舞台散场一般破碎消失,等降谷零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 耳边还是嗡嗡作响的杂音;但夏目渚的惨叫声完全盖过了耳鸣声, 让他不得不先抬起手, 按住了还在惨叫的夏目渚。   夏目渚得到他的回应, 感动到快要哭出来了:“太好了波本先生, 你还活着……”   降谷零先缓了缓,才睁开眼睛, 发现他们已经不是在地下,而是在某个林地的河岸边。夜空在上方茂密的树叶间铺开, 两个人身上都湿漉漉的, 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不, 不是像, 他们应该就是通过地下水系来这里的,降谷零只能判断大致的方位, 这里已经是距离米花町中心稍远的山区, 周围甚至看不到人烟。   他记忆里的上一刻还是跟夏目渚在废弃的地下通道里逃亡,前后都是追上来的敌人, 那多半是乌丸派来抓他们的人,虽然对方未必清楚他是谁……但肯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比如说伏特加。   他捂着依旧在发疼发胀的脑袋,终于发觉自己的额头变得滚烫,昏迷前他的身体还能说是“过得去”,但现在就是彻彻底底的不妙了。   但比起这个……   降谷零问夏目渚:“我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不问还好,一问,夏目渚就露出了有些后怕的表情:“当时情况很紧急,他们都追上来了,我就……”   当时他没有办法,让他跟那群人打是根本不可能的,带着波本先生逃跑他也做不到,前有狼后有虎,不如直接死在水里吧,争取死无全尸让对方抓不到把柄——这个念头只在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瞬间,他就想到了另一件事。   这片废弃地下水道的水里,是有东西的。那种能将一切吞没、密密麻麻的……连电脑都吃的玩意儿,只有他爹才敢摸的那种。   哈哈!下去是真的会死的啊!   夏目渚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琴酒到底为什么敢在这样的水里活动,毕竟在降谷零被送来前他特地抓过一只老鼠丢进水里,那只小东西刚进水就被吞没,连挣扎都没有,只剩下红色的血沫漂浮在水面上。从那一刻开始,夏目渚就对水里的东西敬而远之,连水边都不敢靠近。   但真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他脑门一亮灵机一动,抄起黑泽阵留下的衣服把降谷零卷了卷,对追来的人大喊“我跟你们拼了!”,然后就拖着降谷零一起栽进了水里。   水里那写漆黑的阴影瞬间就围了上来,那一刻夏目渚不光人是凉的,心也是凉的,但那些黑色的东西只是贴着他游了几圈,滑溜溜黏糊糊的触角从他的脸上扫过,在他觉得自己就要死的时候又散开了,留了他一条小命,从他和降谷零身边穿了过去,像一片轻盈的纱。   哈哈,就跟他想的一样,他爹在水里也是有点面子的——所以上面那些人,你们想不到吧,这就是我的逃跑路线哒!   卧槽他们也跳进来了!   夏目渚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快跑,但他还没来得及调动手脚,眼睛就看到了让大脑停止思考的画面:就在追来的人跳进水里下一个瞬间,那片蠕动的黑色瞬间就涌了上去,尖利凄惨的喊声随之而来!   他浑身僵硬,看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幕,跟一只小老鼠的死亡不同,同为人类的生命就在近在咫尺的位置被啃食成碎片,连骨头渣都没能留下,只有或许是红色的血扩散在漆黑无光的水里,呛进他的喉咙里。   岸上的人发现水里的问题,向水里开枪,当时意识已经不清楚的降谷零拽住他,在水里死命地往另一个方向游去,夏目渚才反应过来,跟降谷零逃离那片战场。但是在逃走的时候,他被穿过水面的子弹打中,再往后就没了意识,等醒来的时候就出现在这里了……   “就是这样。”   夏目渚指着自己脑门上的包,说他是被子弹打中了,但是他爹的诗集救了他一命,于是他磕在了墙上,昏了过去,至于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他不清楚。   按理来说地下水系跟这里是不连通的,这里的水是活水,而且是距离米花町市中心没那么远的山区,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些黑色的东西……生物?魔法产物?纳米机器?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把他们送来的。   降谷零听完他的描述,头疼也稍微减轻,他靠在河岸边的石头上,往上方看去,只看到了灰黑色的阴沉天空。   记忆里的画面并非幻觉,也不是梦境,他确实在那清醒和昏迷之间的状态里,看到了被水里的东西吞没的人,也听到了他们的惨叫声。   但是——   他有件事得问问夏目渚:“你怎么敢确定它们不会攻击我们的?”   夏目渚摸着后脑勺,傻笑着说:“啊……我不能确定,但我之前看到琴酒逗它们玩,琴酒肯定有办法吧,然后按照养宠物的习惯,我觉得穿着主人的衣服肯定能有点作用什么的……”   就用琴酒的衣服把波本先生卷吧卷吧,抱着要么被水淹死要么被他爹打死的心态跳了下去。   降谷零:“……”   他觉得更头疼了。   要不是黑泽真的跟水里的东西有点“交情”,他今天怕不是要死在里面——要知道,就算是乌丸再抓到他,也不一定会杀他,如果可以,乌丸应该更想要活的。   他扶着旁边的树往远处看去,城市的灯火被山林的碧绿覆盖,从这里只能看到铃木塔和新东京塔的影子。   “手机还在吗?”   “啊、啊……好像掉在水里了。”   “那我们去最近的加油站,事已至此,先联系上Hiro他们再说。还有,伏特加现在……”   现在是凌晨3:30,长夜将尽。   ……   工藤宅。   赤井务武回来的时候,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正在比对五十岚宽太的情报,以及诸伏高明从长野发来的资料。   诸伏高明接到弟弟的消息,没问这里发生了什么,就动身去长野警署找了档案,把当年的资料拍下来,发送到了诸伏景光手里——理论上是符合规定的,至于手续,这种东西等事情结束后再办吧。   在这里的都是些“大人物”,但也是今晚始终没有暴露过行踪的人,就像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他们在半小时前参与指挥和狙击的时候都没有出现在大森会社附近过,至于赤井务武和水无怜奈,那完全是自己要做诱饵引出敌人获取情报才被人追杀,现在也是把那些人彻底甩开才回来的。   “有什么发现吗?”   赤井务武反手关上门,扣好自己的帽子,问。   赤井秀一伸手接住了父亲扔过来的东西,回答:“可以说有,关于五十岚宽太这个人的身份,我们现在认为他就是五十岚宽太本人,在那个案子里死亡的才是五十岚遥斗……这是什么?”   赤井务武扔给他的是几张被血染红的驾驶证,虽然有两张上面的照片已经被血染得模糊不清,但通过编号还是能具体确认这些人的身份。   “追杀你们的人?”   “被抛出来做诱饵的雇佣兵而已,【C】跟以往一样谨慎,不可能轻易暴露自己的所在,不过我们确实找到了一些线索。”赤井务武点了点那张驾驶证上的照片,说,“这几个人用的假身份来源于同一个供货商,这个专门做假身份的人长期在东京活动,两年前洗手不干,现在却重新出现了。”   这种事应该是东京本地人更清楚一点——赤井秀一这么想着,跟其他几个人一起看向了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伸手把那几张驾驶证拿来,扫了一眼,就说:“新见町的?”   “姓氏是小原,似乎被叫做‘寒冬’。”   “那我知道他是谁了,公安里没有他的记录,但我还是苏格兰的时候跟他接触过。”   “没有记录?”水无怜奈从阿笠博士手里接过一杯水,道谢,听到诸伏景光的话,不禁问道。   诸伏景光把几张证件扔在桌子上,去拿自己的手机:“他用的身份很多,也有点背景,偶尔跟‘某些人’合作,我之前在任的时候他一直是个小角色,没到需要特地找他的地步……我还以为他已经死了,不然不可能让他这么轻松就退出这行。”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声音里就是带着一股寒意。诸伏景光只用了一分钟时间跟同事确认情报,就扔下手机,说找到这个人了,从去年开始这人从法国回到日本,改名换姓在米花町活动,明面上已经洗白上岸,现在是几家商铺的老板,商铺从涉谷开到了东京塔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东京塔?”水无怜奈问。   “新东京塔,后天举行落成仪式的那座。”   “是哪个财团建的来着?”   “千叶财团。”   “不熟的财团啊……”   “新东京塔有什么问题吗?”诸伏景光看到水无怜奈表情有点微妙,就问。   “不,我只是听到落成仪式就有点不好的预感,应该是太紧张了吧。”水无怜奈坐回去,试图把自己当电视台主持人多年来的既视感从记忆里擦除,但怎么也擦不掉。   ——因为米花町、高大建筑、落成仪式和重大案件这几个词放在一起,它99.99%都是会出事的啊!   就算跟这个案件无关,估计到时候也会出事……不不不,我只是个电视台的主持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是错觉,一定是错觉。   她摇摇头,却看到坐在她对面的赤井务武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戴帽子的黑发男人张开五指,手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块生锈的红色铁片。那看起来是一块很普通的铁片,锋锐的尖端被磨平,暗色的铁锈跟铁片原本的红色深深浅浅混在了一起。   赤井务武坐在沙发上,说:“其实Juniper给过我跟东京塔相关的线索,但很模糊,我也不清楚具体指向哪里。”   “什么时候?”赤井秀一抬头。   “他变成鱼的时候。”   “……?”   “这样东西跟宫野艾莲娜的终端放在一起,我推测那个终端是Juniper从【C】的研究所里找到的东西,里面或许有乌丸复活相关的线索,但全都是难以解读的研究资料。我已经把资料转给了志保,或许她能看懂。”   赤井务武完全忽略了儿子打出的问号,顺着研究的话题说了下去。   要说谁能更快地看懂宫野艾莲娜留下的资料,那只有可能是长期钻研过“银色子弹”药物研究的相关资料并参与了“λ”系列药物后续研发过程的宫野志保了,单论积累的经验和阅历她不如基金会的研发部门,但要说宫野艾莲娜的研究资料谁能在更短时间内理解,或许就非她莫属了。   站在赤井务武坐着的沙发后的阿笠博士推了推眼镜,弯腰去戳戳铁片,发现这就是一块很普通的铁片,于是他疑惑地问:“通过这个就能推断出黑泽先生想告诉我们东京塔有关的线索吗?”   肯定是有其他用意或者谜题,才能具体锁定到新东京塔上吧——阿笠博士,猜谜启动!   赤井务武就把小铁片放到了阿笠博士手心里,坦然地说:“跟Juniper打交道,最好还是相信你的直觉。”   因为Juniper都花心思去藏东西了,那给出的线索肯定没那么弯弯绕绕,你看到后第一个想到的是什么,估计就是什么;就算不是也没关系,他没在石头上刻两个字,就意味着“这不是需要你们解决的事”。   “你肯定查了。”诸伏景光说。   他不相信赤井务武这个人在意识到新东京塔或者东京塔的废墟可能有问题的时候,会什么都不做,一直等到他们无意中谈到这个话题才随口提起。这个男人向来谨慎、思维缜密,甚至到了有些强迫症的地步,还能为了计划范围之外的事跑去给他亲自动手术,实在是让人费解。   赤井务武回答:“没什么线索,我们在日本没什么人手,不过我让朋友帮忙注意了这几天进出新东京塔的人员,说实话出入的人有点多——谈生意的人、运货的人员以及维修的工人,以及电视台的记者,但光从外表完全无法区分他们的身份。”   人多是正常的。   毕竟是后天就要举行落成仪式、彻底开放,而且上面的几百个商铺要开始营业的新东京塔,这几天会一直有人进出、并且深夜也有人忽然脑子发光必须回去看看是完全讲得通的。按理来说出入的人都应该登记身份,但要一个个查过去,需要花大量时间不说,惊动里面的人是一定的。   当然,赤井务武会这么说,也是因为他们没在进出的人之中看到明显的目标,除了那位……被邀请来看的议员山东果子先生。这个人现在还在医院里,诸伏景光委托降谷清一郎去探望了,基本可以排除山东果子有问题的可能。   不过关于新东京塔的问题暂时都只是猜测,继续讨论下去也不会有实质性的结论,他们回到没有工藤的工藤家是有另一件事要做的。   “整合一下情报吧。”   稍微整理目前的情况——   ◆乌丸   刚刚复活,真实身份极大可能是五十岚宽太/五十岚遥斗,今晚曾在河滩出现过,从去年到现在就任帝丹中学老师的是否是BOSS本人这点暂时未知。   ◆五十岚   五十岚首相、五十岚信彦、桐野和乌丸的假身份间的关系未知,但可以猜测五十岚首相【F】,或许本身就是乌丸的马甲之一。   ◆桐野   五十岚家的卧底。目前下落不明。贝尔摩德说她跟琴酒联络过,琴酒表示“BOSS不会容许存在另一个自己”,因此桐野并非BOSS本人,但立场依旧存疑。   ◆大森会社   已确认是进行过“复活”相关研究的场所,但防卫力量有所不足,更有可能是吸引人去调查、确认敌方身份的陷阱。金融方面没有异常。社长及其唯一的儿子均死在分尸案里。   ◆分尸案和爆炸案   被杀死的目标疑似跟乌丸有关,目前更可能的猜测是灭口。三名连环杀人犯均已非自然死亡,制造酒吧爆炸的嫌疑人依旧在逃。公安正在确认几名死者与乌丸可能的关系。   ◆降谷  在酒吧爆炸案里看到黑泽阵,后失踪。目前应该存活,或许跟夏目渚(猜测)在一起,但到现在都没有主动联络他们,时间拖得越久就越让人不安。   ◆夏目渚   虽然说是被绑架,但似乎并没有被绑架的价值,起码不值得乌丸在前期就引起他们的注意。更有可能是被卷入其它事故或者自己躲起来了。   ◆贝尔摩德   被绑架后脱困。虽然不清楚她做了什么,但很显然她踩到了那位先生的尾巴,从她逃出洛杉矶和在芝加哥活动的时间来看,酒吧爆炸和大森会社的事故跟她搞事的时间有微妙的重合。   ◆宫野志保和宫野明美   被绑架后脱困,据说是被贝尔摩德从一家医院里救出,目前正在车上跟贝尔摩德逃出芝加哥。宫野志保正在解析从宫野艾莲娜的终端里得到的资料。   ◆白马探和黑羽快斗   人在美国,刚下飞机,就被拉去进行荒野飙车大逃亡。怪盗基德在洛杉矶活跃,可能已经被盯上。美国方面的消息大多为白马探转述。   ◆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   目前失踪,疑似被绑架。工藤新一的手机在现场被发现,或许可以说明对方不清楚/不够重视两个侦探的价值,没有对第一现场进行完善的处理。   ◆Edel   来历不明、身份不明、立场不明,但已死亡。尸体已找到,左手臂是仿生皮肤与金属骨架。(红方)暂时否决其更换了人格和灵魂的猜测,认为她扮演维兰德有其它的目的。   ◆菲莉娅·M和林长洲   虽然知道很多东西,但看起来是被卷进来的,目前可能因为掌握的部分情报遭到灭口,风见裕也正在追查制造二次爆炸的嫌疑人的下落。   ◆教授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或许称得上百年前的罪魁祸首之一,但人已经真正死亡。教授的老管家正在让在英国的人寻找教授留下的资料,希望能得到一些线索。   ◆“奥丁计划”   潘多拉之盒。   ◆核心资料   一份百年前被乌丸以不知道什么方式带出、或者后续以不知道什么形式获得的核心研究资料,在二十三年前被人销毁,也是复活研究的基石。   ◆“复活”的研究   不完整的研究,存在某种缺陷。从菲莉娅让第十六研究所的负责人(从大森会社逃生、目前摔断了腿的东江小姐)传递的消息和Edel最后拨出的电话来看,现阶段的研究会大幅度削减复活者的寿命。   ◆17号药物   忽然出现在地下黑市的药物,并非出自乌丸的人之手,第十六研究所的负责人对药物的来源拒不回答,完全没有配合的想法,但承认它跟λ-AP13的关系。   ◆新东京塔   黑泽阵给出了提示,但暂时不清楚具体含义的线索。   “稍等。”   赤井秀一抬手示意。   他站起来,接了个电话,然后表情就变得微妙起来。   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向他,赤井秀一打完电话放下手机,先叹气,又看看赤井务武,再看看其他人,才说:“玛丽来了。”   其它人松了口气。   看他严肃的表情,还以为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原来只是赤井玛丽来了。之前赤井秀一就说过赤井玛丽和世良真纯要来日本,所以这根本就不算什……   赤井秀一继续说:“玛丽潜入了五十岚家,发现五十岚宽太不在,还在他家里搜索到了一些没有标注的不明药物,以及一部插了卡的旧手机。她问我能不能让日本公安查查这个号码是属于谁的。”   其他人:“……”   好多想吐槽的地方啊!   为什么我们还在对情报的时候刚从英国来的玛丽就已经扫荡了五十岚家,她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而且她在不确定里面有没有人的时候就潜入到别人家里了啊!喂,怎么说这也是擅闯民宅吧!   赤井务武的表情都有点微妙:“秀一,是你告诉玛丽……”   “没,”赤井秀一摊开手,“她说她是去找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的,真纯下飞机前跟他们联络,听工藤说他们遇到了帝丹中学的五十岚老师,飞机落地后他们两个失联,玛丽和真纯就直接去找人了。”   至于到了五十岚家附近,发现有人暗中监视(其实是其它势力的友方)、生活痕迹干净、邻居反应微妙,处处都牵动着老MI6探员的敏感神经……那就是玛丽选择直接翻窗进五十岚家的具体原因了。   现在她和世良真纯刚从五十岚家里翻出来,听说五十岚这个人身份存疑而且应该在家,她还反手一个报警说五十岚家里进了贼,而她只是个担心户主的安全所以报警的普通路人小女孩,希望警方去查一下,万一五十岚先生出事了呢?   估计待会就能从同事那里听到报案消息的警视厅公安部的诸伏先生:“……”   他有一句话要说,这些外国间谍能不能别把我们东京当亲戚家的后花园逛了?   (玛丽:So?琴酒是我们家的亲戚,你和波本都是琴酒的亲戚,这里难道不是我们亲戚家的后花园吗?)   诸伏景光按着自己的脑袋叹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问:“她们在哪?”   赤井秀一无奈地坐回到父亲旁边,回答:“玛丽说她和真纯有工藤君他们的线索,正在追查,还问我们这群人到底在干什么把小孩搞丢了。”   赤井务武表面镇定地点了根烟。   凭他多年来对玛丽的了解,他觉得玛丽谴责秀一是假,毕竟那两个小侦探不是他们家的,借秀一之口问他怎么把Juniper搞丢了才是真的……   就在所有人陷入微妙沉默的时候,阿笠博士清了清嗓子,说:“其实新一他出去前带走了以前的眼镜,那个眼镜有发出信号的功能,如果是新一的话,肯定会想办法发出信号通知我们的吧。”   “以前的眼镜?”   “就是他身为江户川柯南的时候用的那个——后来追加了很多功能,但新一只有伪装出门的时候才会戴上。”   阿笠博士比划了一下,又说暂时没有接到信号,但帮忙分析情况的白马君说可能是工藤被人打晕了现在是昏迷状态,等醒了之后就会用他的超级眼镜联系大家了。   就算没有超级眼镜,他还有超级大脑和超级服部——这是白马探的原话。   可能是这些侦探出门的时候被绑架过太多次,白马探对工藤新一的超高校级幸运和脱困能力非常放心;至于黑羽快斗,阿笠博士在电话里只听到了他“工藤那家伙肯定没事,所以能不能先来救救我啊”的超大惨叫声。   在东京的众人:在救了在救了,FBI、CIA和A.U.R.O都派人去救你了,到时候把你怪盗基德的名字往新闻上一放,保管你名气超越初代怪盗基德成为国际罪犯界的终极顶流。   诸伏景光站起来。   “我们的人在追踪制造大森会社二次爆炸的嫌疑犯,对方在新东京塔附近失去了踪迹,我认为这不是巧合,所以我打算跟基尔去看看,接下来用日卖电视台的身份上塔。”   新东京塔还真有个《凌晨四点钟,看东京塔未眠》的专访节目,而且跟电视台联络了。日卖电视台本来有记者接下了这份工作,马上就是电视台帕鲁上工的点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借这个机会上塔是最方便也最安全的选择。   他有政府方面的渠道,水无怜奈有电视台记者的身份,日卖电视台有合作的名义。   水无怜奈已经跟自己的同事联系了,同事虽然也很想上来看看并做这期节目,但毕竟只是个新东京塔落成前的前瞻节目,人气不会太高,又要在大早上的出门拍摄,就算是电视台帕鲁也要休息的!水无怜奈给她发了消息,刚刚在家里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准备出门的同事立刻就回了被窝,而且可能是秒睡了……只给水无怜奈回复了一句感动的“谢谢你怜奈妈妈”。   说完电视台那边的情况,诸伏景光又看向坐在对面的赤井务武和赤井秀一父子,问:“MI6那边……既然赤井女士和世良小姐回来了,你们要去跟她们汇合吗?”   赤井父子反应微妙。   赤井务武:“嗯……”   赤井秀一看了他爸一眼,问:“要不然我还是跟着你吧,苏格兰?”   他跟他爸在工作上不熟。   诸伏景光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不过他还没说什么,赤井务武就把手搭在了儿子肩膀上,说走吧,我们去找你妈,又对阿笠博士说如果有两个小侦探的消息就尽快通知他们,于是父子两人终于踏上了组队的道路。   父子两人沉默地拿上外套往外走,动作微妙地一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走出工藤家的门,赤井秀一抬头看了眼天边的阴云,才抽走赤井务武的烟,说:“琴酒不在你就抽烟?上次不是说肺不好吗?”   都已经这个年纪了,再过两年就可以直接考虑养老退休了,你不会想在这时候再得个肺癌吧?   赤井务武看儿子把他的烟丢了,也没反应,单手插兜继续往前走,问:“没人看见你就不叫他小银了?”   非要叫维兰德的儿子小时候的名字,Juniper本人又不在,故意说给谁听啊?   两个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快到那几辆车旁的时候,又同时停下了脚步。   谁开车?开谁的车?   赤井秀一向赤井务武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身为老年人的赤井务武已经把钥匙扔给儿子,顺畅地拉开副驾驶位置的车门,又重新点了根烟。   就这么慢悠悠地抽着烟,等赤井秀一发动了车子,一脚油门往前方开去的时候,他才吹着车窗外的风,说了句什么。   “什么?”   赤井秀一没听清。   赤井务武就重复了一遍。   “如果真按他的想法来,那以后确实没人管我抽烟了,也没人管你了,秀一。”   这话轻飘飘的,跟凌晨的风一样,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消散在了黑夜里。   但赤井务武不是喜欢在这种事上开玩笑的人——起码在有关生死的正事上是这样。   “他想干什么?”   “不清楚。”   赤井秀一放缓了车速,转头去看靠在车窗边的赤井务武。他父亲的模样跟十九年前离开时相比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这十九年里他从少年长成了大人,父亲却好像依旧是原本的模样,仿佛被时间留在了遥不可及的过去。   他换了个问法:“你知道什么?”   赤井务武这才转过头来,跟他一直以来都为之骄傲的大儿子对视,缓缓说:“比起‘知晓’……还是用‘猜测’这个词更好一点。”   他看向车窗外。   接近凌晨四点钟的东京除了夜班电车的司机,就只剩下了几只栖息在枝头的鸟雀。   车子缓缓驶过的时候,倒映在水洼里的乌鸦拍了拍翅膀,眨眼间就从车上方掠过,飞向高空,与夜空中那片黑沉沉的阴云融为一体,再也分不出来。   “十四年前,我把你们两个联系在了一起,强行让他按照我的想法活下来、又按我的计划继续卧底,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的结果。但现在……我后悔了。”   他确实后悔了。   赤井务武想,事情变成现在这样,他和维兰德都有责任,谁也跑不掉。   他把烟按灭,说:“但我没找到更好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所以就这样吧,现在轮到你了,秀一。”   赤井秀一迟疑了一下,问:“轮到我当他爸了?”   赤井务武:?   他觉得他大儿子好像多长了一些幽默细胞,而且肯定是在美国长的,因为他和玛丽都没有这种东西。   赤井秀一无辜地看着他爸,谁让赤井务武从十四年前开始说,十四年前那不就是维兰德死亡的事吗,两个爹都不行,那不就是轮到他的意思?他刚才还认真想了想琴酒听到这个消息会先打死赤井务武还是先打死他的问题……   赤井务武无奈地说:“秀一。”   于是他特别听话的大儿子举手投降,并嘟囔了一句很耳熟的“Fifty-Fifty”。   “……你在开车,手别离开方向盘。”   “可现在是红……”   赤井秀一刚想说现在是红灯,寂静深夜的路口就有一辆白色厢式货车横着向他们撞了过来,车轮和地面的摩擦声从路口对面传来,眼看着两辆车就要撞在一起!   一声巨响!   幸亏赤井秀一遇到这种事的次数太多,反应极快地一脚油门踩下去,猛打方向盘,直接从这个路口冲了过去,不然他们现在就要跟后面的那辆货车一起嵌在墙里了。   他通过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吐了口气,说:“好吧,你说得对,但你真的把他们甩开了?”   刚才那辆货车撞上墙后立刻发生了爆炸,刺目的火光印在后视镜里,虽然那么一闪而过的功夫来不及看清楚那辆车的模样,但深夜载着易燃易爆的货物出现在路口,还在他们附近忽然发生事故……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的巧合,更像是被人安排好的“意外”。   “没,”赤井务武轻松地回答,“还没钓到大鱼,怎么可能收手,刚出门的时候我就想说要不然还是换车……但以你的车技肯定没问题吧。”   赤井秀一挑眉道:“爸,要不你认降谷当儿子吧,他车技比我好。”   赤井务武看他。   后方有几辆从岔路口开出来的黑色私家车已经追了上来,赤井秀一一边吐槽,一边加速往前方开去。   赤井务武指了个方向,说先开到这里,我们的人会来接应。   赤井秀一扫了一眼地图,问:“你不是说A.U.R.O在日本没什么人手吗?”   “……”   “我说错什么了吗?”   “MI6的。”   “哦,原来我们是MI6的。”赤井秀一看到父亲有些噎住的表情,嘴角扬了扬,没让赤井务武发现。   他驾驶着这辆毫无疑问非法改装过的车转过一个急转弯,开上长坡道,确定那几辆车暂时追不上来后,就把话题掰回到了正事上。   “所以你刚才想说什么?轮到我做什么?”   “你是他当初选择复仇的理由,现在,他对你来说也是‘理由’吧。我需要你抓住这个理由,起码把这件事告诉他。”   赤井务武说着,从手套箱里拿出了一本相册,说还有这个,这是维兰德的东西,你记得带给他,会有用的。   赤井秀一先答应了,又问:“我觉得在他心里你比我重要,所以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年长的黑发男人压了压自己的帽子,含糊地说:“到时候……我不一定能在。”   ……   ……   另一边。   诸伏景光说的“我们的人”是指风见裕也。凌晨3:07,菲莉娅·M和林长洲被“多出”的爆炸埋在了大森会社下,公安在搜救的同时,也在调查制造这次额外爆炸的嫌疑人。风见裕也找到了嫌疑人的线索,并一直追踪到了芝公园附近,暂时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考虑到风见裕也出外勤的历史,诸伏景光出门的时候就带上了医药箱,到了一看果然没有白带,虽然风见裕也在电话里什么都没说,但这人果然还是受伤了。从昨天上午被送照片的可疑人物划伤手臂,到昨晚追踪桐野和黑泽阵的时候被人敲了后脑勺,现在追犯人又伤到了左腿,风见裕也现在还没去医院挂号全靠领导失踪了没人管他,水无怜奈看了都想给他做一期专访。   他们到的时候风见裕也就坐在芝公园角落的长椅上,看到诸伏景光就眼神一亮。   “景光,我刚才追……”   “小裕啊。”   诸伏景光先做了个手势打断他的话,蹲下来检查风见裕也腿上的伤,说都伤到这种地步了,你也该回警视厅了吧,不是所有的行动都非要有你参与不可。   出门一次受伤一次,出门一次受伤一次,他怀疑小裕是被不知道哪里来的神秘力量给诅咒了。   风见裕也还想挣扎一下:“但是……”   诸伏景光从水无怜奈手里接过医用酒精,语气很淡地说:“如果今晚的事少了你就不行的话,我去跟三浦长官说一下,让你去当警视厅长官。”   反正他看三浦也当够了,天天跟黑田坐那喝茶,既然这么没事干不如别干了吧。   风见裕也:“……”   这种事应该你和降谷先生去干吧。   诸伏景光记得风见裕也比他还大半年,但看到风见裕也垂头丧气的模样,还是伸手在风见脑袋上戳了一下——风见确实是前辈,但谁让他们关系一直很好呢。   他站起来,说:“接下来交给我们吧。我会找回黑泽和Zero,把去年没能解决的老东西彻底弄死,等我放假的时候就有你忙的了。”   风见裕也依旧低着头,说话的声音也很低:“那场爆炸就是在我眼前发生的,就算现在回去我也根本无法放下,他们挑衅到这个地步,我却坐着什么也不干的话,我……还对得起我的警徽吗?”   大概是没关系的。所有人都会这么说。但风见裕也自己觉得不行。   他整理了一下心情,重新抬起头来,对诸伏景光说:“而且上个月的走私案刚过,本部的人手不够,之前休假的人都被叫了回来,你到现在也没休息,降谷不在,我想尽量帮大家分担一些工作。”   按现在的伤势来看,继续跑只能拖后腿,他也没有这个打算,只是想继续做支援工作而已。   诸伏景光沉思片刻:“人手还是有的。”   在风见裕也略微疑惑的目光里,他转头问水无怜奈,CIA会帮忙的,对吧?   水无怜奈:“……”   水无怜奈:“对。”   虽然这其中的原因很难解释,但CIA确实可以在这方面提供一些帮助,比如说把她借来……当然其实CIA对乌丸复活的事不是那么上心,毕竟乌丸集团在美国的活动范围就那么点,而且美国本土也没什么动静,不过基于去年那场合作带来的影响,他们还是愿意做点表面工作的。   她镇定地说虽然我已经快要从CIA辞职了,但确实接到了协助调查的命令,你看FBI和MI6的人其实也来了,根本不用担心。   风见裕也:这里是东京,对吧?你们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说你们在日本有人吗?!   “先说说嫌疑人的情况吧。”   诸伏景光看了一眼时间,将话题拉回到了正轨。新东京塔接受记者进入采访的时间是凌晨四点半,现在他们就在东京塔下,过去只需要五分钟。   这附近已经是繁华的商业区,到处都是监控死角,就算是凌晨人流稀少的情况,要在这种地方找到已经失去踪迹的嫌疑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换言之已经基本可以暂时宣告放弃,接下来的工作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   风见裕也:“啊……就跟之前在电话里说的一样,我追到这里被人埋伏,失去了犯人的踪迹,因此我推断她还有同伙。但有件事我很在意……”   他拿出手机,找到一张拍得很模糊的照片,放到了两个人面前。   照片里是正在前方奔跑的矮小身影,是穿黑色裙子、用外套的帽子遮住脸的女性。从身高来说那应该是个小孩,虽然也有成年人会是一米五左右的高度,但风见裕也听到了她的声音,很年轻,应该是个未成年的学生。   他是在大森会社附近调查的时候发现这个人有问题的。当时她似乎要上电车,但准备上去的时候有两个警察刚好从上面下来,她犹豫了一下,转身要换路走,那两个警察是搜查一课的,觉得不对劲就喊了她,结果人直接跑了。   当时风见裕也就在附近,就追了上去,负责确认爆炸前后监控录像的同事得到了他的描述,重新确认了一遍那个通道附近的录像,发现当时在现场的围观人群里就有个身高和衣着与之类似的身影。   “我记得降谷先生失踪前正在调查某个人的家,虽然他没有告诉我具体在调查什么,但那个目标应该也是也一名未成年的学生。”   他说完,就看着诸伏景光。   虽然他不清楚今晚行动的大部分细节,只知道是那个组织的BOSS复活、并且在东京活动,但诸伏景光一定清楚,因为“降谷先生知道的事就等于景光知道”。   诸伏景光确实知道。   他翻开手机的加密相册,找到一张照片,拿给风见裕也看:“是她吗?”   “很像。”   “……”   “她是谁?”风见裕也问。   “帝丹中学二年级B班的学生,黑泽的‘同学’。虽然不能确定她现在的真实身份,但多半不是本来的人。”   诸伏景光记得那个班上所有人的资料。即使黑泽阵没上几天课,他还是对帝丹中学二年级B班的老师和学生进行了调查,五十岚的事先不提……那个叫做久远寺的学生是东京本地人,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都没有特别的地方,除了父母意外死亡后住院的半年时间,但那是去年东京地震的时候发生的事了。   既然“五十岚宽太”的身份已经基本明确,那久远寺是BOSS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但就算不是,她参与到了今晚的事里,大概率也是被“复活”的亡魂。跟他们之前想的一样,被“复活”的人不只有BOSS自己,其他人已经潜伏在东京、整个日本,乃至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啊,借别人的身体复活的人?那他们不会觉得不方便吗……”风见裕也陷入了思考。   诸伏景光想,不仅是不方便的问题,按照Edel那个电话里透露的信息,他们很有可能只能活几年,至于身体发生变化带来的影响只是小问题——看黑泽变回小孩几乎立刻就能适应过来就清楚了。   他让风见裕也搭一课的车先回去,风见裕也一步三回头,临走的时候又说:“如果我没把人跟丢的话……”   “我都把你上级给弄丢了!”诸伏景光好气又好笑地把风见裕也推走,等那辆车消失在拐弯处后,才转身看不远处、几乎劈开整个夜空的新东京塔。   这座塔很高,远远高于原本的东京塔,也高于东京的另一座高塔——铃木塔。铃木财团的会长在上个月发话说要把铃木塔拆了建个更高的,被人给拦住了,不然两座塔的高度可能还会无限叠加。说到底日本“第一高塔”的名号其实就是两个财团间的攀比,有钱人赚名头的游戏而已,但只要对这个国家有价值,包括诸伏景光在内的大多数人并不在乎谁出钱。   “苏格兰。”   水无怜奈忽然出声。   她打刚才开始就在看风见裕也拍的那张照片,诸伏景光也传了她一份,她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才指着女孩裙子边缘的一抹红色,问:“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东西有点像新东京塔的内部周边?”   诸伏景光对这个可能不太熟悉,但她作为日卖电视台的知名记者,上个月接到了千叶财团方面的邀请,做了一期采访节目,在这座塔即将落成的时候,新东京塔会社给所有内部工作人员和合作方定制了周边,并准备在开业的时候进行抽奖活动,前几天也给她和日卖电视台参与那档节目的其它同事没人送了一个玩偶挂件和邀请函。   现在她觉得那张照片上露出一角的东西跟她收到的挂件……非常相似。   她没带,就从新东京塔的官方网站里找到了周边挂件的图片,拿给诸伏景光看。   “千叶财团是主要在做计算机和金融方面的业务,而且这一年也没有往广播电视和通讯技术方向发展的迹象,我之前就在想,他们没有理由来竞争新东京塔的建造权才对。”   “……”   诸伏景光刚想说什么,他的手机就响了。未知号码……不,是公共电话。   他接通,对面有几秒没说话,在僵持的沉默里诸伏景光听到了很轻的咳嗽声。   他眨了眨眼,不自觉地笑起来:“晚上好,鹤鸣港的幽灵先生?” 第284章 腐烂的永生花   电话那边的人听到他的声音, 这会儿可是真咳起来了,半晌才说:“那你肯定是认错了。”   “是吗?那这个家里就没你的位置了。”诸伏景光坐在了公园的长椅上,不紧不慢地说。   降谷零:“……来真的?”   诸伏景光:“再不回来就真没了。所以我们的幽灵先生, 你失踪这么久一定找到了什么线索吧?”   听声音没怎么受伤, 既然如此为什么到现在才联系过来,就算公安里可能有间谍, 你联系我总没有问题吧, Zero?   他的声音里不免带了点抱怨的意味,但更明显的是轻松了许多的笑意,电话那边的降谷零靠着公共电话亭的玻璃墙,看到外面正在飘落的樱花, 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要说的就有点多了。”降谷零略微站直了身体, 决定从最有效的地方开始说起, “BOSS的身份你们知道了吗?”   “你已经知道了?”   “几个小时前就知道了, 从黑泽那里推测出的情报, 只是跟人吵了一架,没能及时联系你们……黑泽调查了五十岚住过的医院。”   “那跟我们的推测相同, 目前已经基本确认了他的身份。”诸伏景光点点头,跟水无怜奈对上了视线。   另一边的水无怜奈看到他笑就猜出电话对面是谁了, 怪不得苏格兰从开始到现在都不紧张, 应该是早就通过什么的渠道得知波本没事的消息了吧。   诸伏景光问:“你见到黑泽了?”   “没, ”降谷零当然没见到黑泽阵本人, 想了想说,“我醒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发生爆炸的时候他也在那间酒吧, 应该是他把我救出来的。按照当时的情况,黑泽受伤一定比我严重, 但爱尔兰见到他了,说他身上没什么伤痕,我猜黑泽是又用了那种药物。”   “λ-AP13?那个老不死的让他用的吧。”诸伏景光的语气不是很好。   去年所有人就一致赞成禁止黑泽阵再用“λ物质”相关的药物,长期治疗也好就那么扔着也罢,至少不要让情况继续恶化,当时黑泽阵本人也同意了,说反正也不会再用到,没事他才懒得用那种东西。   诸伏景光还是了解黑泽阵这个人的,黑泽能不折腾自己的时候绝不自找麻烦,如果说他这次真的又用了那些药物,也多半不是出于本人的意愿。   那还能是谁的问题?呵,乌丸那个老东西怎么还没死?   不过现在还没到往那个老不死的尸体上踩两脚的时候,而且到时候尸体属于“五十岚”还是“乌丸”也是个法律暂时没有界定的领域,诸伏景光也没打算在电话里把所有事讲清楚,他知道降谷零肯定是在爆炸中受伤了,只是伤势轻重、是否有暴露可能的问题,就先说:“你跟爱尔兰在一起?在哪?我马上去接你们。”   降谷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透过电话亭的玻璃墙,看向了不远处的新·东京塔:“不,比起这个,你们能联系上伏特加吗?我这边有两条消息,也可能是一条消息。”   “你说。”   “首先是伏特加,他跟我们见过面了,现在他的行踪可能已经暴露,我联系不上他。他离开的时间是凌晨2:30左右。”   “他有说什么吗?”   “没有,”降谷零简要回忆了一下在地下空间里见到伏特加时的情况,没把他们两个意见不和的事告诉诸伏景光,“他离开后就有人找到了我们,他应该是在一点钟离开又回来的过程中暴露的。”   给伏特加打电话的水无怜奈对诸伏景光摇摇头,伏特加的电话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就算是不接陌生号码的来电,“基尔”也不算什么陌生人,起码在现在的情况下还是有情报交流的必要的,伏特加不至于不接听水无怜奈的电话。   诸伏景光得到结果后立刻着手安排,语气里带了点抱怨:“我这边也联系不上他。谁让他不跟我们见面,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我先找人调查他的路线和接触过的对象,希望能找到什么——另一件事呢?”   “关于新·东京塔,爱尔兰调查了伏特加的路线,发现他离开后曾经在新·东京塔附近出现过。另外,我们还找到了其它的线索……”降谷零的声音变得略微严肃了一点。   不错,是关于那座塔的一些情报。   降谷零往电话亭外看了看,夏目渚正蹲在旁边的地上画圈圈,好像是在哀悼他那跟电脑一起逝去的游戏存档,完全看不出来一点少年有为的顶级黑客的模样。   不过在这件事上,确实是爱尔兰十五世的功劳比较大,而且夏目渚也是拼命要把降谷零带出来、在地下通道里被追杀的时候也完全没有丢下受伤的波本大老板的想法,降谷零觉得他也可以对黑泽家的傻孩子——小黑客好一点。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目前的信息,说:“在大森会社被炸毁前,我和爱尔兰从他们公司的内部网络里调取了一些数据。刚才我们对这些数据进行了初步分析,从员工日志的检索结果里发现他们的会长跟建造新·东京塔的千叶财团有联系,还被提前邀请到新·东京塔上参观。除此之外,他们的会议记录里多次提到了跟新·东京塔的合作,但大森会社和千叶财团的所有下属会社在明面上都没有任何合作项目,而且新·东京塔的落成仪式的邀请名单里也没有大森会社的社长。”   而大森会社的社长和他的儿子就是几个小时前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降谷零觉得会社的员工或许知道什么,不过调查结果肯定是在Hiro那边。   他拿临时用的手机重新浏览了一遍被检索出来的记录,又将目光投到了远处的新·东京塔上。   红色的高塔比原本那座更高,夜空中的灯光勾勒出了高塔的形状,还有更远处的另一座高塔。千叶财团确实要跟铃木财团杠上,但两方的表面关系还不错,铃木次郎吉还说要在落成仪式举办的当天开着最新的飞艇从新·东京塔上方路过,并在上面举办展览——宝石“宿命之火”的展览会。不管怪盗基德来不来,反正宝石展览会是要办的,关键是压千叶财团一头。   “现在有人在新·东京塔附近吗?我怀疑它、千叶财团和一部分其它幕后势力跟乌丸有关。”降谷零简要说明了他手里资料的内容,最后说。   “有。”   诸伏景光回答得很爽快,他刚才就在一边说一边走,现在已经到了新·东京塔下面的街道。   他抬头看去,从这里看那座塔,一眼甚至都望不到顶端。   他回忆了大概两秒钟,说:“我就在附近。你刚才提到大森会社,我想起高山调查大森会社的时候曾经注意到过,在半个月前他们有一次不正常的裁员,当时有几名高层也离开了会社,其中一位现在就在新·东京塔的组织部门工作。”   “你要上去?”从声音上听起来,降谷零刚才愣了一下。   “我本来还以为能在上面见到你……”诸伏景光嘟囔一声,然后说没事,他要跟基尔一起上去,用的是其它的身份,也做了伪装,也做好了其它的安排。   只不过他们本来只是想去简单调查,现在这样的话,新·东京塔的问题越来越明显,时间紧迫,他就没法亲自去接降谷零了。   降谷零听到诸伏景光的嘟囔,不由得翘起了嘴角,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   “本来我也没想让你来找我,万一也有人在追踪我们呢。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你再告诉我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吧。”   “Zero。”   诸伏景光忽然叫了他的名字,说话的声音很低。   “我知道。”   降谷零很快回应。   诸伏景光顿了顿才说:“我还没说呢。”   “因为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放心吧,Hiro,我还活着,没受什么伤,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现在需要你担心的人不是我。”   “好。”   诸伏景光清楚降谷零说的“没受什么伤”的意思就是还是受伤了,只是没那么严重而已——或许是对比黑泽阵而言的,但黑泽阵对自己受伤是什么态度,认识的人都知道,根本没法把这个人当正常人。   他还是担心Zero,但Zero说得对,现在不是盲目担心打乱阵脚的时候,而且既然已经联系上了,他就可以放心一大半。诸伏景光又说了桐野的事,简单地说了现在的情况,就暂时挂断了电话。   他们已经快走到有人的地方了,在这里说正事并不安全。   水无怜奈一边找自己的在日卖电视台的工作证和记者证,一边往周围看,视线落到附近的一座酒店上,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   诸伏景光打完电话回过头,就看到她出神的一幕,问:“怎么了?”   “啊,没什么。我来过这家酒店。”水无怜奈将目光从山茶假日酒店上收回来,说,“毕竟是一共只来了两次就发生了两次爆炸事故的酒店,让我很难忘记啊。”   她刚才路过的时候还看到旁边还有小心高空坠物的牌子呢,这家酒店最近也没在营业吧,上面也只有几个房间开着灯。   不过现在不是回忆的时候,她从困得要死的同事那里主动“分担”了先期采访的工作,接下来赶时间,在凌晨四点前去新·东京塔上做节目。   临时客串她的搭档/摄影师的人是苏格兰AKA诸伏景光。虽然还有另一位摄影师要跟他们汇合,但一想到警视厅公安部的警察拿着摄像机,水无怜奈就有种间谍活动正在被全程监控的感……咳,是有种本地的情报机关正在为自己撑腰的安心感。   她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问:“苏格兰,你做过类似的工作吗?”   诸伏景光笑了一下:“跟狙击手的工作差不多吧,放心,我手很稳的。”   ……   “砰!”   枪声在极近距离处响起,被打中的伏特加完全不管流血的手臂,把身前的人掼在墙上,还用对方的身体给他挡下了接下来的子弹。   对面开枪的人完全不在乎同伴的惨叫声,继续连开几枪,发现完全打不到伏特加才换了做法,谨慎地向他接近。   他和其余几个人一起围攻伏特加,一番激烈的搏斗后,伏特加双拳难敌四手,终于被他们打倒在地,暂时没了反应,他们才松了口气。   有人蹲下来确认伏特加的情况,发现他没死的时候就要补刀,最开始开枪的人拦住了这个人,说:“久远寺不是说他在打电话吗?他可能联系了其他人,先留他一命问出情报。”   然后他转向坐在一边、完全没参与战斗的矮个子人影,语气不善地问:“你来干什么?谁叫你上来的?”   被问的人是个穿着黑色裙子的女孩,只有初中生的年纪,刚把兜帽上的外套拽下来,露出一张稚气的脸和跟年龄相比完全不符的表情。   她翘着腿坐在这间仓库一角的箱子上,满不在乎地说:“我都说了我被跟踪,给谁打电话都不接,当然要上来看看了。”   开枪的人狠狠皱眉,用教训的口气说:“你这是在惹麻烦。”   女孩摊开手:“反正死了还能复活,我们跟那些消耗品又不一样。”   她轻飘飘地往那几个保镖的方向看了一眼,还有地上的尸体,忽然想笑起来,得意洋洋地说,你们死了就真的死了哦。几个保镖神情各异,之前开枪的人却忍不了她这个做派,出声制止。   “久远寺。”   “好好,我会收敛一点,所以你们这里出什么事了?水谷先生让我如果发生什么情况或者联系不到你们,就上塔来看看。”   “没什么,刚才信号断了一会儿,可能是那群人又在调试信号了,而且今天还有什么电视台的采访,乱七八糟的!”   开枪的人骂了一句什么,又对女孩说既然你来了,我先收拾这里的尸体,你去问问那群吃干饭的到底在干什么。   他弯下腰,去收拾地上的尸体。   女孩看着这个仓库里的惨状,半笑不笑地说那你快点收拾呀,说不定电视台的人待会就来了,哎呀,小原先生,你也不希望记者刚好拍到你在清理案发现场然后报警吧?   开枪的人脑门上青筋都快迸出来了。   被叫做久远寺的女孩说完,就揉了揉自己的脸,换上了属于初中小孩的表情,三步并作两步蹦蹦跳跳地往外去。   她刚走到门口,要打开仓库的门,背后就响起了枪声。   一枪、两枪、三枪。   血花在她胸口绽开,她踉跄了一下才倒在地上,很快就没了声息;开枪的男人走到她身边,又往她头上补了一枪,蹲下来确定人死透了,才开始打扫地上的尸体。   他确实是要打扫尸体,但也包括她的尸体。   开枪的人把地上女孩的尸体拖起来,又看到那张依旧稚嫩的脸,不禁露出了嫌恶的表情:“用自己女儿身体的混账东西。”   他一具一具地把尸体拖出去,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剩下的几个人也把地面打扫干净,然后带着工具走了出去,于是这里只剩下了他和一个。   他们打开窗,风从外面吹来,潮乎乎的空气带走了仓库里的血味,也带走了郁积砸胸腔里的情绪。从这里往下俯瞰东京,凌晨的灯光不像是地上银河那般璀璨,倒像是迷雾里星星点点的烛光。   这里是新东京塔上。   在这个高度,远处的风景可以一览无余,让人心旷神怡;站在这里就好像已经站在了世界的巅峰,整个东京都被踩在脚下。   刚才开枪的人往外看去,刚低头要联系什么人,就听到身后传来“咚”的一声,然后是极其熟悉的枪声,他还没反应过来,惨叫声就在他身后再次响起。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黑洞洞的枪口已经指在了他的脸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的伏特加正了正帽子,声音低沉地说:“你用的也是别人的身体?”   幸好他早有先见之明地往帽子后面垫了点东西,不然就真被打晕过去了,这人敲闷棍的水平真的不行,比大哥差远了。   他一边想一边看着敲他闷棍也就是刚才开枪的人,问得非常平淡;从对方的角度看,这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始终冷静,脸上身上的血和伤口完全没有影响到他的行动,反倒像是他的勋章。   开枪的人后退了两步,就撞到了身后的窗户。他想不通伏特加到底为什么没事,因为往伏特加后脑勺砸的那一下他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但现在伏特加还是若无其事地站起来了……   不、这个不是重点。   开枪的人立刻举手投降,说有话好好说,我可是特地不让他们杀你的——阿伏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就是本人啊!   还叫阿伏哥呢?伏特加冷笑一声,完全没相信这个人的话。   面前的人就是他之前见到的两个情报贩子之一,而且是夏目财团的员工,至于另一个,就是他刚才用来挡枪的尸体,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但伏特加记得自己认识的情报贩子跟乌丸可没什么关系,幸好他从一开始就留了个心眼,但还是没想到这群人已经到了借尸还魂的地步,之前的猜测被全部推翻,他的行踪暴露被追杀了一段时间,手机也被他提前扔了,不知道波本他们怎么样了。   情报贩子不说实话本来就是他们行业的标配,伏特加也没指望能直接问出问题的答案来,于是他换了个问法:“你在为谁做事?”   “阿伏哥,这个问题我也……”   “那你就死吧。”   伏特加轻描淡写地说完就要扣下扳机,吓得情报贩子赶紧给他跪下了。   情报贩子不顾一切地大喊:“阿伏哥你冷静!我真不是复活的,我就是‘冬日’本人啊!刚才被你弄死那个秋老师才是被人换了芯子的,你看我开枪根本没犹豫,他才是假的!”   伏特加的墨镜(?)没有丝毫变化:“继续说。”   情报贩子心里那个叫苦啊,他垂头丧气地说他也是被骗来的,出卖阿伏哥的人是那个换了芯子的,至于他们现在正在为谁做事,他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对方很有钱,还掌握了让人借尸还魂的技术,很厉害,手里有一大堆人。   关于今天为什么来这里,他也是被叫来的,那些人在这里好像有什么交易还是计划,他不是很清楚,唯一知道的是刚才那个女孩跟他们不是一个派系的,能干掉最好就干掉,他不想死,本来就是被绑架来的,能活到现在就不错了。   “阿伏哥,你是知道我的,呜呜呜,我真的是被逼的啊!”   情报贩子说着想爬起来,还得看一眼伏特加的脸色,发现伏特加没什么反应后就小心翼翼地起来,期间还要举着手表示自己真的没什么想法。   就在站起来的那个瞬间,一直在哭嚎的情报贩子忽然发难,单手从衣袖里抽出什么东西就往伏特加的身上扎了过去!   “啧。”   伏特加早有准备,转身用枪挡住,也不含糊,一脚就踹在了情报贩子的身上,把人踹了回去。   这还没完,他可不是什么心软的人,连着几拳砸了上去,情报贩子也不演了,跟他缠斗到底,伏特加却忽然抬手刺上了对方的眼珠,然后一拳把对方砸到了窗户上!   他的手有两根手指是金属的,海洋馆那次事件后安装的替代品,虽然平时也有点不方便的地方,但打架的时候却比以前要有些优势。   本来那个叫做阿笠博士的科学家问他要不要加点发射麻醉针的功能,被伏特加拒绝了,现在伏特加觉得他应该答应的,不过不用麻醉针,直接来点剧毒吧,报备的时候可以写麻醉针。   情报贩子半边身体腾空,终于慌了,他捂着眼睛刚要开口投降,却对上了伏特加在笑的脸。   对敌人来说,那笑容着实有点阴森恐怖了。   伏特加一把就将他推了下去,拍拍手,连往下看的兴趣都没有。他换上了之前被他打死的保镖的衣服,抓紧时间,从仓库里走了出去。   他现在没手机,得找个办法联系其他人才行,就算不能,也得让他们注意到这座塔……尸体坠落事故是小事,多半会被认定为意外,苏格兰和波本他们总不可能刚好路过,这件事多半会被掩盖过去,他得另想办法才行。   新·东京塔下。   刚走到入口附近的诸伏景光和水无怜奈看到从天而降、砸在他们前方几米的地面上已经变得血肉模糊的尸体,双双陷入了沉思。   半晌,水无怜奈回忆起刚才那条街上“小心高空坠物”的警示牌——原来那是真的啊,真的会有东西会忽然从上面掉下来啊。   “苏格兰……”她小声说。   “记得叫我雪野。”诸伏景光也压低了声音。他刚给自己编了个假身份,能在户籍系统里查到的那种,其实这个也是他曾经要用的身份之一,只是离开组织的时候出了意外,没能用上。   至于现在为什么要用这个……他觉得黑泽应该是喜欢雪的。   他们两个的低声交谈并不引人注意,这里已经是新东京塔下,周围的保安也看到了这一幕,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也不可能做出异常的举动,所以诸伏景光安详地打开了摄像机,做了一个电视台摄影师应该做的事,拍。   掉下来的尸体虽然摔成了一团……或者一滩,但衣服上还有清晰的弹痕,这人穿着黑衣服在凌晨的东京塔上参与枪战并坠落,而且既不是他们的人也不是CIA的人,当然也不可能是什么普通市民。   诸伏景光用审视的目光将尸体扫了一圈,又往上看去,在保安快要跑到尸体面前的时候,对水无怜奈说了一句话。   “你的业绩。”   水无怜奈差点被他哽住,幸好她的表情管理能力非常优秀,完美地掩饰了尴尬。   “不,是你的业绩。”   所以谁来管管苏格兰?   波本你什么时候回来,实在不行琴酒你来也行啊!话说那位MI6的赤井先生不是说琴酒不是被绑架的吗?你人到底在哪啊琴酒!   ……   凌晨四点。   山茶假日酒店的顶层没有山茶花,养在窗下的和圆子(日本海棠)却开了,火红的花瓣像燃烧的血,正在寂静的会客厅里绽放。   夜色里隐现的星辰坠落到城市的边角,今晚东京的夜色已经快要接近尽头,湿漉漉的水汽浸过窗外的老树,树叶间霓虹的反光在风的吹动里明明灭灭。从这里看不到东京塔,只能看到远处的山、阴云密布的天空,和窗外一侧塔底的阴影。   滴答。   水珠顺着长发的末端滴落在地面上,黑泽阵潦草地擦了擦头发,擦到最后看着长发的末端,有几缕稍微有点打结了。   他懒得理开,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直接把那段打结的头发截断,然后扔进了垃圾桶,让看到的人眼皮一跳。   一直在等他洗完澡回来的医生欲言又止,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水谷也把整个过程看在眼里。黑泽阵本来想越过医生,但医生就那么看着他,什么也不说,他跟医生对视了几秒,还是那个叫水谷的男人发话了。   水谷的语气依旧很是尊敬,说是我让医生留下的,请您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先生不希望看到您这个样子。   黑泽阵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忽然问:“我们有仇?”   水谷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用他专业的服务态度,一板一眼地说没有。   黑泽阵冷笑,说现在有了。   幸好茶色波特已经尸骨无存,不然他想不出乌丸从哪里给茶色找了个双胞胎回来。要不是这座酒店里都是乌丸的人,动手没那么方便,再加上乌丸本人不在没意思,他早已先把这个一直在假笑的人给做了。   话说茶色真的没有什么兄弟?没有吧?   黑泽阵想起茶色那个几乎没人知道的真实来历——理查德先生,以及这个人跟乌丸和【B】的关系,搞不好茶色是真有什么亲戚的,万一呢?   他又看了水谷两眼,觉得还不如理查德顺眼;不过他也没有再拒绝医生。毕竟台阶已经有了,他就坐在那里,看医生给他重新包扎一遍被水泡过的伤口,顺便等乌丸的反应。   乌丸会来找他的。   或者让他去见到乌丸。   就算年轻的BOSS出于某种顾虑暂时不敢见到他——八成是因为前代琴酒的事,他也不用等太久,毕竟现在更急的是BOSS,而不是他。   从黑泽阵的角度来说,反正BOSS早晚都是死,不如让对方死得爽快点,他也省事,但年轻的BOSS自然是不愿意的……嘛,怎么想都不可能愿意,所以黑泽阵可以再给年轻的老东西一点时间做心理准备。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一旁的医生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起身离开。   黑泽阵压根没看医生一眼,那个医生跟水谷说了什么,水谷摇摇头,于是医生就从酒店顶层的会客室里出去了。   医生离开后,黑泽阵忽然问:“之前的人呢?”   能回答他的也只有水谷。   “大脑恢复后他产生了严重的自我认知障碍,先生的意思是收集相关的数据,所以他已经被送往实验塔了。”   水谷的语气跟刚才没什么不同,就好像送过去的不是个人,而是一只小白鼠。   虽然他自己也能算是同样的实验动物,随时可能沦为实验的素材,但听起来他对这种事毫不在意,完全是乌丸的死忠。   黑泽阵对此不作评价,而且他要问的也不是这个。   他完全不关心前代琴酒会怎么样,就算那个人再来找他一次,他也只需要再打一次而已。并且,这次不会也再给前代琴酒复活的机会了。   他看向门口的方向,道:“我说的是那个女人。”   水谷先回答她临时去做其他工作了,又问黑泽阵:“您在意她的事?”   “认识。”   黑泽阵说完这句,就没有再说话了。认识,也可以说不认识,说到底他们就没真正见过面。他对这点完全无所谓,反正接下来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他看了看时间,完全没有继续睡的打算。他看天都要亮了,今晚他也不用睡了——除了最开始的时候,每次睡不到十分钟就会发生什么事,与其被人一次次打断,还不如干脆不睡了。   叫水谷的男人已经出去了,当时水谷问他您要继续休息吗,我保证不会再有人打扰您,黑泽阵就看了这个人一眼,用嘲笑的语气说还是算了吧,你们在这件事上没什么天赋——让人睡不着的本事倒是很不错。   他对看不顺眼的人说话向来连讽带刺,不是他性格不好,黑泽阵心想等他们死了可以去地狱里问问基安蒂,基安蒂就能证明其实他是个脾气很不错的人,当然前提是这些人没真的惹到他。   时间已是四点半。   长夜将尽,东方的天空略微出现了蒙蒙的白光。天空中的阴云被风吹来吹去,到现在都还未吹散,零零落落地挂在即将变成黎明的天空中,几颗暗淡的星辰从云层后隐现。   黑泽阵半倚在会客厅的窗台上,风从他的银发间吹过,几只麻雀就在斜对面的屋檐上歪着脑袋酣睡。他往下方看去,空荡荡地街道上偶尔还能有几个行人,一辆警车从他脚下驶过,从车里的角度也完全看不到他所在的位置。   警察啊……   他想到家里那两个警察,算算时间他们应该还查不到这里,希望降谷先生和他家小孩不会提前找到他,那样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非常麻烦。   黑泽阵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判断,但有那几个侦探在的情况下,他也无法准确推断出他们什么时候能找到他。现在早就不是所有人在组织里卧底、互相提防根本不会互通情报的时候了,这些人和他们背后的情报机构联合起来,能发挥到什么程度是谁也无法估计的。   还有那个医生……他想到这里,拆开了手臂上的绷带,让医生的工作再次白干。黑泽阵注视着手臂上的伤口,那些伤口虽然不怎么流血了,却依旧没有愈合,这对普通人来说很正常,但对他来说就没那么正常了。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他放下手臂,刚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就听到了很轻的开门声。   ——他刚才说什么来着?在不让他睡觉这方面,这些人是真的很有天赋。   进来的人是水谷。   戴眼镜的男人刚刚放下手机,应该是跟什么人通话结束,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穿黑衣服的人和酒店的服务生。酒店的服务生都低着头,没人看黑泽阵,有人带着东西前往里面的卧室,有人在会客厅的桌子上放了什么东西。   水谷依旧用恭恭敬敬的语气说:“先生现在脱不开身,没法来找您,所以请您过去。”   “去哪?”   “东京塔。”   不等黑泽阵继续询问,水谷就说有人发出了炸毁新东京塔的预告函,这里是新东京塔的范围内,所以请您换身衣服再走。   黑泽阵的目光扫过那几个穿黑衣服的人,对这些人的战斗力也有数,要是真的只有这么简单,那这个叫水什么的根本没必要带人来。   他懒洋洋地问:“只是换衣服?”   水谷拿起桌子上刚被服务生放下的杯子,走到距离黑泽阵两步远的位置,说:“先生的意思是让您注射稳定剂再走,如果您不愿意的话,可以喝一杯酒。”   喝酒?   连这种事都知道了啊……也是,他身边的人都清楚了让他变回成年人需要的条件,在没有刻意隐瞒消息的前提下,乌丸要知道这点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看也不看,就说:“老东西只会做没意义的事。”   水谷依旧站在那里,没动,将刚才的话重新说了一遍,又说先生担心您的身体,这样下去对您来说有害无利。   “……你真的很吵。”   黑泽阵终于抬眼看过去,现在他觉得不应该把这人跟茶色比,起码茶色知道闭嘴,不该说话的时候就什么都不说,而这个人从出现开始就很吵。   在水谷要说下一句话前,坐在窗台上的少年忽然动了,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就掐住了这个男人的脖颈,即使这双属于少年的手无法直接抓住一个成年男人的喉咙,但他将水谷按在了地上,只需要继续往下按,这个人就会在一分钟内面临窒息死亡的危险。   能坚持几分钟?或者就这么死在他手上?   哈。   黑泽阵知道那几个保镖一直在警惕这边的情况,或者说在警惕他本人。他出手的同时这几个人就往这边跑了,很显然他们不能让水谷死在这里,看起来这些人的“复活”也不是没有代价的,起码需要时间——而且还是不短的时间。   装了酒的酒杯砸落在地毯上,透明的酒液将米白色的地毯染成深色,挥发出来的酒香弥漫在空气里。   琴酒。   真是恶趣味。   那几个保镖并没有跟他打起来,水谷艰难地做了个手势制止了他们,黑泽阵缓缓松开了掐着水谷脖子的手,翻过手掌,看到正在手心里蔓延的深蓝色纹路。   像是血管凸起、蓝到几乎透明的颜色,位置却跟人体的血管完全不同。   他听到水谷的声音:“非常抱歉,您一直不配合,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先生说您年幼的时候更喜欢攻击人的咽喉,或许现在也是一样。”   在水谷说话和喘口气的功夫,黑泽阵手上的蓝色已经蔓延到了肩膀的位置。   下毒啊。   黑泽阵皱眉。   虽然被用了这种手段,他并不介意,反倒会因为这点高看水谷一眼,毕竟他向来是个结果主义者。   他试着合拢五指,不出意料地发现手上的力气正在逐渐消失。   他不清楚这种接触就能生效的有毒物质具体是什么,但从他手臂上那道重新开始流血的伤口和流出的暗蓝色血液看,这很有可能就是针对他的身体制造出来的东西。   几个小时前乌丸在河边跟他说有解决方案,既然能解决他身体的“问题”,那大概率也有能解决他身体本身的“方案”。   变成暗蓝色的血顺着手臂往下流。   乌丸不想让他死,所以这种所谓的“毒药”不会真正毁坏他的身体,完全生效也需要一点时间。既然如此……黑泽阵甩了甩逐渐变得没力气的手,似笑非笑地问:“你做好死的准备了吧?”   水谷:“……”   不,他完全没做好。说好的琴酒根本不喜欢杀人呢?   接下来是近乎一边倒程度的战斗。酒店的服务生没能离开顶层,就缩在墙角和其它房间里心惊胆战地看着,明明那个面无表情的银发少年才是被围攻的对象,但从战斗开始他就一直占据上风,似乎完全没受到药物的影响。   看他的架势就是要把叫水谷的男人先在这里弄死,那几个保镖虽然身手不凡但也没能完全拦住他,就在黑泽阵要让水谷去地狱或者实验塔跟前代琴酒唠唠嗑的时候,旁边传来了乌丸的声音。   “到此为止吧,Gin。”   黑泽阵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一个服务生站在不远处,拿着一部开了免提的手机,电话的那端是迄今为止都在玩消失的BOSS。   年轻的BOSS好像在叹气,声音里满是无奈:“他还有用,先留他一命吧。”   黑泽阵冷笑着反问:“我还以为你手里的人多到没地方放,才把他们送到我面前来杀的?”   他们——这个水谷的事先不说,前代琴酒是真的送来给他杀的吧。   一方面是测试前代琴酒的忠诚,一方面是看他现在什么心情,最后还能给研究添砖加瓦,确实是一笔一举三得的买卖。   “人手确实很多,”年轻的BOSS并未否认这点,但接下来他话锋一转,语气柔和地说,“但能用的不多,能比得上你的人完全没有。”   黑泽阵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听BOSS说这种话,都快要习惯了,不管是二十年前还是BOSS快要死的时候。   乌丸总是说他是唯一的,黑泽阵也从来都没有听进去过,他完全能猜到乌丸对多少人说过这些话,只是前面的人都已经死了而已。   现在既然乌丸出面,黑泽阵就不继续在小角色上浪费时间了,而且他的体力已经流失到了最末,就算乌丸不出现他也没法继续打下去了,唯一的区别就是水谷能不能活而已。   “跟我一样想杀你的也完全没有吧?”   黑泽阵不打了,几个穿黑衣服的男人终于找到机会把他按在了地上,刚才的战斗里他们有些束手束脚,本来就想避免激烈战斗拖到他体力耗尽,但即便如此地上还躺着几个被黑泽阵空手打倒的人。   确认黑泽阵没力气再动手之后,水谷从地上爬起来,第一时间去抹掉脸上的血。   他被黑泽阵往脸上重重地砸了几拳,眼镜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但他镇定地从战战兢兢的服务生手里接过备用的眼镜戴上,完全没有自己现在鼻青脸肿的自觉,还整理了衣服的褶皱。   他拿过服务生手里的电话,语气恭顺地说:“先生,要给他……”   乌丸打断了水谷的话:“不用了,那边准备好了吧。”   水谷回答是。   他让那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将地上的银发少年拖起来,往浴室的方向去。浅色的地毯上是酒、红色与暗蓝色的血,像是被小孩子打翻了颜料盒才能涂抹出来的水彩画。   浴池里已经重新放满了水,但空气中酒精的味道甚至掩盖了血味,显而易见那里面的根本不是普通的水,是酒。   那几个穿黑衣服的人把黑泽阵整个人按进酒池里,酒精冲刷着伤口,带来的痛感却远比常规的情况要剧烈,黑泽阵挣扎的时候那几个人分别抓住了他的四肢,硬是把他往水底的方向按去。   长长的银发在水下漂荡。   渐渐地,那个银发少年完全不动了,只是没人说可以停下,也就没人把他放出来。   直到BOSS说可以了,黑泽阵被人再拖出来的时候毫无反应,墨绿色的眼睛毫无焦距地睁着,那些从伤口流出来的暗蓝色的血,也终于变回了正常的红色。比之前毫无生机的暗红色还要正常不少。   银发少年被人架着,完全没了动静,BOSS没说话,或许是在通过开启的摄录装置观察黑泽阵的情况,从头看到尾。   其他人也不敢说话,整个空间都变得非常安静。   就在这些人沉默的注视下,黑泽阵的身体慢慢地发生了变化,从少年一点点抽长,然后变化速度逐渐加快,短短几分钟就到了成年人的地步。   宽松的衣服被撑开,但也没到能容纳成年人身体的地步,酒店的服务生依旧低着头,把他身上的衣服剪开了一部分。   整个过程里黑泽阵都没有任何反应,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昏迷。   过了好一会儿,BOSS的声音才从听筒里传出来:“带他过来吧。”   水谷回答是。   在挂电话前,年轻的BOSS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阿莉娅呢?”   水谷回答亚莉克希亚小姐刚才去找东西了,是另一位小姐要给您的东西。   “让她回来。” 第285章 腐烂的永生花   被从酒店里带出去的时候黑泽阵也是对外界毫无反应的状态。水谷多看了他几眼, 成年的“琴酒”本应比少年状态要有威胁太多,可这样安静躺着任人宰割的模样,却只让他觉得可怜。   平心而论琴酒这个人始终是强大的, 也有理由和资本肆意妄为, 他甚至强到了水谷有些难以理解的程度,但一想到在那个组织里的无数次实验确实改变了琴酒的体质, 将这个人往人类极限的方向拉近, 水谷也就没那么多想法了。   他们提前准备了车。   从酒店往外转移的过程没引起任何人注意,这个时间没人会特地盯着一家生意惨淡的酒店,水谷看着服务生帮在车上沉睡的银发男人整理了头发和换好的衣服,才关了车门, 往街道尽头的方向看去。   那是东京塔的方向。   米花町的清晨弥漫着奶白色的雾, 在这片浓雾里, 一座红色的高塔正挡在他们面前, 高塔后是逐渐绽放的黎明。   时间已经接近天明, 酒店外的街道上却一个人都没有。不妨说“恰巧”发生在路口的事故起了很大作用,所有的一切都是提前策划好的, 没有任何失误——当然没有失误,这对先生来说很重要。   水谷不理解先生的想法, 也不觉得那个叫琴酒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好的, 但这都不重要, 他只要知道这对先生来说很重要就可以了。   他收回视线, 也上了车,几辆黑色的轿车往奶白色的雾里开去。   风从晨雾中吹来, 一地绯色的樱花被吹向天空, 跟依旧盛开的那些混在一起,又沉浸到了这片雾色里。又是一年东京四月, 各色樱花盛开漫过半个城市的时节,只是去年没有时间和心情的人,今年或许也无暇享受这样的景色。   几辆车驶过红色高塔下的大门,警戒线被拉起,门口那里似乎有些热闹。   车里的人往外看去,看到尸体、保安、记者和摄影师。   水谷只看了一眼,就没有继续关注了,只有那个摄影师侧头看过来,但人与车很快就擦肩而过,再也没有交集。   目的地就在前面。   车拐了个弯,既然这里被挡住,那就从别的路走。水谷低头给亚莉克希亚发消息,催她快点回来,说先生完全不在意克丽丝小姐留了什么东西,比起那些你还是早点来这边吧。   过了好一会儿,亚莉克希亚那边才有了回复:我知道了,马上回去。   ……   此时的亚莉克希亚正在自己过去的家里。   她紧紧攥着手机,手心里还有一把钥匙,而站在她对面的是个黑发的男人——或者说这个家曾经的主人,降谷清一郎。   为什么要说曾经呢?因为无论是从生锈的门锁、地面上的灰尘、已经坏掉的电灯和几乎打不开的窗户,还是放在玄关的九年前的日历来看,这里都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顶多有来翻东西的贼光临。这些年她没回来,忙于政务的降谷清一郎更不可能。   此时降谷清一郎正看着她,两个人所在的位置是旧家的书房,亚莉克希亚回完消息,跟降谷清一郎对视,谁都没有说话。   半晌,降谷清一郎看了一眼被撬开的窗户,迟疑地说:“这位……女士,这是擅闯民宅吧。”   不是他在犹豫,实在是这个穿着黑衣服、他确信自己完全没见过的女性被他撞见后一副非常平静的模样,就好像他记错了其实这房子已经被零卖了出去、这里是她家一样。   这座老宅确实在零的名下,但别说卖了,自从零考上警校,他就没有再回来过哪怕一次,父子两个的联系也就此断绝。降谷零知道降谷清一郎在哪里,但他从来没有联系过父亲;降谷清一郎也知道老宅的情况,但他也从来没有回来过。   今天回来是个意外。昨晚的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里有两名美国官员,美国大使馆连夜发来谴责。这件事本来可大可小,但美国想让这件事的影响达到最大化,降谷清一郎被级别不够的下属打电话叫起来,然后又应零的朋友的请求去探望了当时刚好在现场的山东果子,凌晨往回走的时候路过老宅,想到可能在做什么危险工作的儿子,就多看了一眼。   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发现自己老宅的窗户好像被人撬开了,他记得上个月路过这里的时候窗户还是关着的,于是他回到家一看,见到了一位陌生的、他确定这张脸自己从来没见过的女性。   地上的脚印不止一个,还有些更久之前的脚印,但从最新的脚印看她就是翻窗进来的,动作很熟练的那种,说不定还是个惯犯——降谷清一郎不是很愿意这样揣测一位女性,但那个脚印实在是太流畅了,没翻几年窗户绝对做不到这么完美。   陌生的女性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降谷清一郎?”   认识?   被认出来并不奇怪,毕竟降谷清一郎好歹也是个外务省的长官,可这位陌生的女性是凌晨翻进他家里的,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给他开车的司机就在门外等着。降谷清一郎本来没觉得会出事,可现在他想起昨晚的连环杀人案,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他也被盯上了?   降谷清一郎看陌生的女性,忽然觉得她的眼神变得凶恶起来。但他表面上依然镇定,一边想待会出事就跑,一边说:“我是,请问你是?”   陌生的女性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盒子呢?”   “什么盒子?”降谷清一郎猜到她来书房是要找东西,却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白。   唉,这里到底是我家还是你家啊……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描述太过笼统,陌生的女性很快就做了补充:“浮世绘山海的盒子,她从你那里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降谷清一郎的表情变了一下。他当然知道那个盒子指的是什么,但具体到这种程度……只有可能是当年认识他和妻子的人。谁告诉她的?这个忽然来到他家老宅的女人又是谁?   他在那里迟疑了一会儿,陌生的女性又看了一眼手机,或许是另一边的人在催她。   最后他说:“盒子……我收起来了,但那个盒子的钥匙已经丢了,而且里面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你拿到也没用。”   陌生的女性张开五指,说:“喏,钥匙。”   降谷清一郎很是惊讶。   “为什么这把钥匙在你手里?”   “别人给的。”   “……”   降谷清一郎深深地端详这个陌生的女性,有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他试探着问:“难道你是亚希的女儿?”   亚莉克希亚本人:“……”   她什么时候多了个女儿,而且她现在的身体和本人完全不像吧!   所以她就没打算回来见清一郎,这人从头到尾都是笨蛋!笨蛋!这不是完全没认出来吗?!   她没好气地说不是。   降谷清一郎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眼前陌生的女性从长相时上说和降谷亚希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但亚希走的时候带走了钥匙,说以后这个盒子永远也不用再打开,里面是属于我们的最宝贵的东西……现在钥匙在这个陌生的女性手里,难道?   他大胆猜测:“难道你是亚希的亲戚?”   可是亚希说她根本没有亲戚。   亚莉克希亚:“……”   降谷清一郎看到她没有反应,一个更为大胆的猜测在他的心头升起:“难道你是零的女朋友?他好像说过他有恋人了……”   亚莉克希亚终于有反应了。   她的反应就是抄起玄关柜子上九年前的日历往降谷清一郎的身上砸去!一时间沉寂的降谷老宅里鸡飞狗跳、灰尘乱舞,等在外面的司机急急忙忙跑进来一看,穿黑衣服、来路不明的年轻女人正在暴打外务省的长官降谷清一郎!   “降谷先生!你没事吧!”   司机冲上来就要从这个疯女人手里拯救降谷清一郎,但降谷清一郎先喊出了声:“别过来!”   司机:啊?   接下来他看着降谷清一郎爬起来,说没事、没事,这是家事,还摸着脑门,跟他说先出去吧。   陌生的黑衣女人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在司机疑惑的目光里,说:“我是降谷家的儿媳妇。”   司机:“……”   司机:“啊,降谷先生是有儿子的吗?”   亚莉克希亚这回是真的恼了。   她看着降谷清一郎先把司机送出去,然后讪讪地回过头来,而亚莉克希亚抱着手臂,问:“你很好啊,所有人都不知道你有个儿子,你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降谷清一郎再看这个“陌生”的女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亚希?”   “你认错了,我是擅闯民宅的小偷。”   亚莉克希亚本来没想说明自己的身份,但刚见面就差点被降谷清一郎给气死了,她记得她看的新闻是降谷清一郎现在当上了外务省的长官——就他这个情商,认真的?认真的吗?   她放下手,手机又开始震动,估计是外祖父那边的人在催她了,现在不是跟清一郎聊天的时候。于是她抱怨了两句,然后问盒子呢,我是回来拿盒子的。   降谷清一郎听到她的抱怨,忍不住说:“其实我正在竞选首相……”   亚莉克希亚:“这个国家要完了,是吗?”   降谷清一郎:“……”   他先从书房的柜子下面找到了当年的盒子,亚希离开的时候他把她的东西都收起来了,后来还有人偷偷进过他家,他就知道有人在找亚希。   他拍拍盒子上的灰尘,说我不让其他人了解零是为了他的安全,当然我也没有怎么管过他的事,不管什么理由都是我的错,但是——   “我没当好父亲,但零靠自己成长为了顶天立地的大人。他值得你我骄傲。”   “你还是算了吧。”   亚莉克希亚嘟着嘴,坐在降谷清一郎刚擦好的书房椅子上,拿钥匙打开盒子。盒子也有点生锈,钥匙也是,转了两圈卡住了。   降谷清一郎看着她这个模样,忍不住问:“你这是易容,还是去整容了?”   亚莉克希亚扭了好几下,终于打开了盒子,抬头,说:“啊,其实我死了。”   降谷清一郎:“啊?”   看起来好傻的。   亚莉克希亚先把盒子放下,注视着分别三十年的丈夫,说:“字面意思,我死了,复活了,现在的我用的是别人的身体,也就是俗称的借尸还魂。不过世界上没那么多灵异事件,这是你不该掺和的事,所以你知道就行,别问了。”   降谷清一郎不但知道,他还思考了,半晌他说:“所以你家那个‘天天发神经妄想永生不死的老东西’也跟着复活了吗?”   “……”   原来她以前是这么称呼外祖父的吗?希望外祖父后来调查的时候没发现这件事。   她跺跺脚,说不该问的别问啊,我现在只有三十年前的记忆,哪里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亚莉克希亚打开盒子,里面是两张照片。   放在最上面的是她和清一郎、以及莲和零的全家福,唯一的一张。这是她放在里面的,永远留在家里的最珍贵的宝物。   但另一张照片不是。   她拿出那张照片,发现这是另一张合影——她的妹妹莎朗和一个银发少年的合影。   照片大概也是很久以前的,边缘已经有些卷了。两个人背后是不知道哪里的海,莎朗笑吟吟地把胳膊搭在银发少年的肩膀上,对着镜头比了个手势,但那个有着长长银发的少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把手插在黑色长风衣一侧,墨绿色的眼睛好像一片极光下的冰海。   “这是谁?”   “我妹妹和儿子。”   “……你妹妹长得有点眼熟。”降谷清一郎看到照片一侧的洛杉矶某个知名拍摄基地的标志建筑,在莎朗·温亚德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说。   亚莉克希亚抬头看他,说:“其实我姓温亚德,林是朋友的朋友借给我的姓氏。”   降谷清一郎:“……”   所以上次开宴会的时候特地跟他来说了几句话的克丽丝·温亚德其实是他老婆的亲戚是吗?是他小姨子的女儿?竟然还有这种事?   他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冷汗,又看到照片里那个有亿点眼熟的银发少年,说:“原来莎朗·温亚德还有个儿子啊。”   亚莉克希亚发现刚才的话有点歧义,纠正道:“这是我的儿子!”   这回降谷清一郎是真的流下冷汗了。   “他?”   “对!”   “他?!”   “是啊,西泽尔,他是……”   “不是,你等等,亚希,他和西泽尔有什么关系?”降谷清一郎整个人都震住了,他后退了两步,这消息就像是一道晴天霹雳,直接劈中了他的脑袋。   他当然知道照片里的银发少年是谁,可以说去年东京的满城风雨和持续了整整半年的大换血就跟“琴酒”有关,他后来也知道零跟那个银发少年关系很好了,又从官方的消息渠道里得到了一些后续的情报,但是——但完全不包括这种程度的新闻吧!   所以……啊,所以零才会跟那个“琴酒”住在一起,他们两个,他们……   “你在想什么啊?”亚莉克希亚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这孩子是我朋友的儿子,我把西泽尔托付给朋友照顾,西泽尔跟他认识。”   “哦。”   降谷清一郎冷静了下来。   等等。   不对劲。   为什么亚希会说朋友的儿子是她的儿子,难道……?亚希,你、啊——啊?你……   亚莉克希亚没注意到降谷清一郎的表情,她陷入了回忆中:“听说我后来精神状况不太好,具体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了,但他们跟我说找到了西泽尔。”   最开始她离开那座人偶的城市,是接触了来调查的间谍。叫做“教授”的人似乎在怀疑外祖父做了什么,她不在乎这个,她只想带着年幼的妹妹从这个喘不动气的环境里离开。   但妹妹不想走,机会又只有一次,她就跟那位间谍离开,从此踏上了逃亡的道路。她以外祖父相关的情报作为交换,于是被叫做“教授”的人帮她做了新的身份,不过他们从未见过面,她逃离故乡,到了别的城市、陌生的地域,第一次享受到自由的快乐,直到她到了北海道,在一个薄雪的清晨认识了降谷清一郎。   不管怎么说,她对清一郎最初的印象就是个笨蛋,刚从乡下到城市里、甚至不知道新型的电车怎么买票的笨蛋。她跟清一郎恋爱、结婚,本来只是想为自己刚刚开始绽放的人生添砖加瓦,却没想到从此就在日本住了下来,不久后他们又搬到了东京。   不过清一郎虽然在生活里有点笨手笨脚,情商和智商全给了工作,但他是个很努力的人,虽然他的故事其实并没有那么励志,因为清一郎的父亲也是个政府官员,有一定的班底,不然他的仕途也不至于这么顺利。亚莉克希亚想过这样其实也不错,可就在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出生后不久,“教授”托人给她带了消息,说,有人在调查她的下落。   她知道是时候离开了。   她果断地跟清一郎说明了大致的情况,略去具体细节说明了自己的真实来历,并将年幼的小儿子留下,带着大儿子离开了日本。   但亚莉克希亚很清楚,只要被外祖父的人盯上,除非她彻底放弃原本的一切,那她迟早会被抓住,西泽尔也不安全,所以她逃离日本、逃离亚洲,在欧洲将西泽尔交给了教授的朋友——一个她后来才知道名字的年轻男人,随后在前往西欧的路上被抓了回去。   她第一次见到了外祖父本人。那个男人看起来跟她过世的父亲差不了多少年纪,如果不是预先知道,她只会认为那是个正值壮年的人;外祖父的态度非常温和,似乎将她的逃亡当做一场小孩子的叛逆游戏,还说他知道她有个孩子,希望能把孩子接回来。   亚莉克希亚直觉外祖父说这话的时候是认真的,他也不会伤害他们,或者她的家人,但她沉默地摇头。   她和西泽尔或许可以安全,但“教授”、帮助她的间谍,以及收养西泽尔的人却未必。她选择了背叛外祖父,就不会再背叛那些冒着危险帮助她的人。   于是她被送回长大的小镇里,过着原本应该有的生活,千篇一律的日常、被人监视的生活和对家人的担心几乎让她发疯。   几年后,外祖父说找到了西泽尔的下落,没过多久就有人告诉她,丢失的孩子找了回来。她忐忑不安地等了很久,可他们给她的照片里却是一个陌生的银发少年——跟西泽尔差不多大,像欧洲人,照片里的他还是昏迷不醒的,看起来像一片飘落的雪花。   她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反应,质问他们把西泽尔怎么样了,心底涌出的某种近乎疯狂的愿望让她承认这孩子就是西泽尔,可等那些人离开后,后悔的心情才涌上她的心头。   他不是西泽尔。   如果他被认为是——那他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她是母亲,她会本能地保护自己的孩子,可这却是以伤害另一个孩子为代价,更何况他还只是个跟西泽尔差不多大的小孩。即使……即使如果当时她说那不是西泽尔,这个孩子的下场多半是成为外祖父手里的人,又或者死亡。   可他的命运确实是因为她和西泽尔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她怎么能就这么轻松地去想她这样做是救了那个孩子一命呢?   她缩在墙角,抱着膝盖,无所适从。可话已经说出口,根本没法改变。   仅仅几天,她就接到了外祖父的电话。   外祖父说既然你说他是,那他会是你的孩子,但阿莉娅,人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   她知道。   她知道的。   不久后妹妹从洛杉矶回来看她,发现她情绪不对,又听她说了“西泽尔”的事,自告奋勇地要去看那个孩子,还说BOSS不会做什么的啦,他对自己人一向很好。   妹妹回来后,跟她说了令人意外的情报——钥匙,她留给西泽尔的钥匙在那个孩子身上,这也是那个孩子被当做西泽尔的原因之一。而且妹妹从外祖父的心腹那里打听到,那个被误认为是西泽尔的孩子,确实知道跟西泽尔有关的事。   就是在那个时刻,她忽然意识到,可能认识西泽尔的孩子,或许是当初那个领养西泽尔的男人说过的……他家里也有孩子。   她得保护他。   她必须保护他,那个孩子的父亲保护了她的孩子,她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了。   接下来的数年里她以一个母亲的身份看待那个孩子,祈求外祖父能对那个孩子好一些,或者将他遗忘,可外祖父始终没让她见到那个孩子,只给她看了孩子的照片。有次妹妹说外祖父很喜欢那个孩子,把那个孩子带在身边,她听了只能沉默。   多年来沉重的压力最终还是将她渐渐逼疯,亚莉克希亚没有那段时间的明确记忆,回忆的时候脑海里只有一片混乱的图画和线条,这些事是在她重新醒来后,外祖父的人告诉她的。   他们说她后来疯了,疯了十多年,终于在某个黄昏的时候被人发现死去,她的妹妹将她安葬,所有的一切都很平静。   她也从他们那里得知了那个银发少年后来的命运,又从零零碎碎的描述和外祖父的话里拼凑出了真相——她当初见到的男人叫做维兰德,维兰德收养了西泽尔,“琴酒”是维兰德的儿子,而她的西泽尔,她的孩子,应该是已经死了。   零不知道身在何方,西泽尔死了,现在外祖父又要对她另一个儿子做什么呢?   她不知道。   她也没有反抗的能力,她跟擅长很多事的妹妹不一样,亚莉克希亚很清楚,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在几乎所有事上都没什么天赋的人。   她也想救救他,可她什么都做不到。   “我要走了。”   亚莉克希亚潦草地叙述了当年的事,站起来,在降谷清一郎的注视下往门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回头,看着没说什么话的降谷清一郎。   她问:“你不想问什么吗?”   降谷清一郎就问她:“能再留一会儿吗?”   亚莉克希亚不由得笑了一下。看,清一郎这个笨蛋,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不会留下,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这时候不是应该问外祖父的事吗,不是应该问她的情况吗,可他只是问了这么一句。   就好像跨越三十年后,这样短暂的相处时间已经足够。   她摇头,说不能,因为她做好了准备要去杀一个人,要是再留一段时间,或许就没有那样豁出去的机会了。   降谷清一郎说那我们照一张合影吧。   “这不是我的脸。”   “但我知道是你。”   于是他们拍了张照片,拍照的人技术很烂,但他们都笑起来。亚莉克希亚说你老啦,已经这么多年过去,我差点没认出你;降谷清一郎说你现在的模样没以前好看了,他们找的人不如你。   亚莉克希亚又笑起来。   她把盒子放回去,说这样东西以后给零吧,然后拿着莎朗给的那张照片,走出了门外,还笑着跟司机打了招呼。   转过拐角,她才将手里那张照片翻过来,看到上面写的文字:十四年前的格陵兰事件,跟教授有关。   莎朗想告诉她什么?   不、莎朗对她了解多少并不清楚,她从未跟莎朗提到过“教授”相关的字眼,所以这条消息根本不是给她的。   亚莉克希亚只停顿了很短的时间,就拨通了一个电话。   “先生,”她说,“我从莎朗那里拿到了情报,跟‘十四年前的格陵兰事件’有关。”   ……   “十四年前?”   “对!我得到的消息,十四年前发生在格陵兰的某件事!”   风很大,所以说话的人也提高了声音,跟在喊也差不多了。   这里是美国芝加哥附近,或者已经不能说是“附近”,因为他们已经开车逃了两个多小时!   莎朗·温亚德一边看地图一边打电话,说话的时候还时不时指挥开车的黑羽快斗再快点,有几辆车一直跟在他们身后,而他们这辆车的油量已经过了一半。   两个小时前他们开车撞进了Symphonic精神疾病康复研究中心,在黑羽快斗的惨叫声里,莎朗·温亚德一路横冲直撞,能闹多大动静就闹多大动静,最后在所有人都追杀他们的时候,她找到医院的广播室对那个组织的BOSS进行了激烈的隔空喊话,然后抢劫了一辆医院的救护车,黑羽快斗就跟着她满医院乱窜,差点就被那些穿黑衣服的保安打成筛子了(夸张描述)!   结果就是他们继续开着车在医院里横冲直撞,黑羽快斗问接下来怎么办,贝尔摩德说其实她没想过,反正雪莉听到这些不可能无动于衷的吧?   黑羽快斗:啊啊啊啊你这不是完全没有计划吗?救命啊!救命啊,我被人拐上贼船了!   他的惨叫没有任何用处,但贝尔摩德的没有计划却真的有用,就在他们开过某个建筑,撞飞拦路的人准备急转弯的时候,上面传来了某个声音:“开慢点!”   黑羽快斗抬头一看,原来是宫野志保从天而降,直接从四层楼上跳了下来,重重地砸在了车顶!这车的顶部都凹陷下去了一部分,黑羽快斗还能听到大科学家喊疼的声音……   “你怎么直接跳下来了啊!”黑羽快斗艰难地把宫野志保接进车里,觉得这群人里只有他格格不入。   宫野志保说你先闭嘴,然后对莎朗·温亚德说拐到前面那座楼去接我姐姐,她指挥起莎朗来真是毫不客气,让贝尔摩德想感叹以前那个看到她就害怕的雪莉都到哪里去了。   接下来他们接到了宫野明美,直接开着那辆救护车飞出医院,黑羽快斗扒拉车门跟其他人挤在一起,问这样真的没事吗,没事吗,这里是医院啊!   宫野志保冷笑,说这里是个鬼的医院,你可以报警让FBI来抓他们——因为这里根本就是组织的实验室!谁会把实验室建成精神病院啊!所以说乌丸莲耶那个老东西果然是得精神病了吧!   宫野明美有点担心地看向在开车的贝尔摩德,她记得贝尔摩德是BOSS的后代,却看到贝尔摩德连连点头,说没错,她也觉得那个老东西脑子有病。   两个人难得达成了意见一致,接下来他们确认了方向,往郊区的机场开去。   救护车在前面跑,很多车都下意识地让路,后面追着的车却没有那么方便;贝尔摩德对黑羽快斗说你的白马侦探要到了吧,让他准备一辆车,这辆车太显眼了,我们没法开它离开芝加哥。   于是,白马探接到了电话。   黑羽快斗:“救命啊白马我们正在被好几辆车追杀,你快点准备一辆车来救我们,我们现在就去你所在的机场啊啊啊啊——”   白马探:“……”   有没有可能,他的飞机还没落地。   不过他在美国还是有几个朋友的,飞机落地的时候勉强赶上,给他们安排了,于是现在他们五个人乘坐一辆越野车,正在美国郊区公路逃亡的路上。   形势一转从怪盗侦探的热血片变成了公路电影,虽然这个公路比较物理,后面追着的人还时不时开枪,他们来回换了两辆车,已经甩开了绝大多数人,也避免了城镇,但还是没能离开他们的视线。   好在FBI什么的说要帮他们,黑羽快斗松了口气的同时也问:我们搞了这么大的事,不会被抓进去吧?   莎朗·温亚德:放心啦,真正挂号的国际罪犯只有你和我,会被抓的只有我们两个啦。   黑羽快斗:喂!师姐!   然后贝尔摩德开始打电话,联系在东京的人,用的是白马探准备的新手机,她还夸白马君真是厉害啊,白马探的反应就是“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熟人(赤井务武)给宫野志保发了一些不知道哪里来的资料,她看着看着就开始皱眉,整个人都陷进去了;白马探开车累了,把方向盘给了黑羽快斗,宫野明美在看后面的情况,于是现在车里只剩下了莎朗·温亚德的声音。   她在跟这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熟人打电话,说一件十四年前的事。   “我当然是调查过的,你以为我这一年都在闲着没事干吗?”她提高了声音。   赤井务武回答:“我跟你不熟,但Juniper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电话那边的男人也在车上,听筒里传出了风声,但不大,起码跟这边的比起来约等于没有。   莎朗·温亚德是真的有点恼了,但他们还在被追杀,暂时没能逃脱,电话对面的这个男人说往前一百五十公里有座小镇上有他们的人,到那里可以得到保护,接下来等FBI什么的来就可以,她才能耐着性子继续跟赤井务武说什么的。   她决定暂时不跟赤井务武计较,把窗户关得小了一点,说:“我对Gin作为卧底加入组织的事很在意,就去调查了当年的事,还有你们A.U.R.O,特别是组织在十四年前对A.U.R.O出手的情况,然后发现了一些问题。”   赤井务武:“你说。”   莎朗·温亚德手边没有烟,她从车子前面的手套箱里找到了两块糖,一块叼着一块给了也没吃东西的黑羽快斗,然后说:“按照CIA的资料,十四年前的二月,A.U.R.O秘密发起了针对明日隐修会的行动,冲突扩大后,乌丸集团对明日隐修会提供了情报上的帮助,但我从组织的一些老人那里得到了情报:在A.U.R.O动手前,至少是二月份,组织就在对北欧的一些组织和机构进行扫荡了。乌丸集团不仅为隐修会提供了曙光联合的情报,也为曙光联合提供了隐修会的资料,要的就是要他们两败俱伤。你了解当时的情况吗?”   “不了解,”赤井务武回答得很干脆,“我说了我只是代理,也是在那些事后帮忙照顾小孩的,对当年的人没有具体的了解。”   莎朗·温亚德精通说谎的技巧,当然也知道赤井务武没有说实话,至少没有说全,不过他们两个无论是立场还是其它方面都走不到一起,她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较真。   背后传来了枪声,她旁边的黑羽快斗又是一脚油门下去,一边惨叫着在郊区的路上高速狂奔,大概是觉得他马上就要被吊销驾照了——好消息,他根本就没有美国驾照!   她一边轻松地想着,一边对电话那边的赤井务武说:“啊呀,好吧,那些也不是很重要,总之我问了十四年前的一月和二月组织发生了什么事,对此有印象的人都说组织里的情况很紧张,我还特地去英国找了加尔纳恰,他说那段时间那位先生的心情非常不好,是因为那位先生在格陵兰岛的一个合作项目出现了问题。”   加尔纳恰不愧是组织的资料库,就算不是直接跟组织相关的事也能知道一部分——虽然结合现在的情报看,所谓的“合作项目”就是那位先生自己和自己合作的产业,归根结底还是他的东西,但加尔纳恰的情报是真好用啊。   莎朗·温亚德忽然压低了声音,语气也变得严肃了许多:“接下来就是猜测的内容了,虽然有些是猜测,但你最好当真的听:十四年前的二月,那位先生在格陵兰岛的一项研究资料被人窃取,对方没有料到这个研究所的背后是组织,逃走的时候没来得及做好收尾工作,被那位先生发现了踪迹。   “那位先生只能确定针对他的是一个欧洲的非官方势力,准确来说是北欧的势力,但他不能具确定那是什么势力,又因为研究所里的东西太过重要,就开始了地毯式搜索。他没找到,就采取了一个疯狂的策略:摧毁当时在北欧活动的所有非官方势力,当时针锋相对的A.U.R.O和隐修会只是被殃及的池鱼。   “三月份,因为乌丸集团和那位先生手里其它力量的参与,欧洲的形势风起云涌、飞速转变,不少组织就此消失,就在这个时候,乌丸集团故意激化了这两个组织间的矛盾,曙光联合也不得不提前开启计划,发动对明日隐修会的总攻。   “当然……以上都是我的推测,现在要说的才是最重要的。   “十四年前的二月份,那位‘教授’秘密离开了英国,前往北欧。”   要知道,“教授”名义上可是几十年都没有离开过伦敦了。前面都是她的推测,唯独这条是她确认过的、千真万确的情报。   那么,教授离开伦敦,前往北欧,刚好卡在这个时间上,肯定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吧?是为了什么呢?   莎朗·温亚德伸了个懒腰,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面的车,又看向远方的天空。   荒野的天空是湛蓝色的,她伸出手,好像就能触碰到上面的云。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当年‘教授’从那位先生的研究里得到了什么,触动了那位先生的利益,才引发了A.U.R.O的灭亡呢?” 第286章 腐烂的永生花   “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电话另一边忽然换了人, 是个声线略显年幼但语气从容不迫的女性声音,莎朗·温亚德眨了眨眼,反应过来跟她对话的人刚才从赤井务武变成了赤井玛丽。   她没想到玛丽会在这个时候来日本, 而且就在赤井务武旁边——虽然这个说法可能有一点偏见在里面, 但这二十年来赤井夫妇能坐在一起的天数加起来都不够一个月的,听到玛丽的声音, 莎朗·温亚德自然会感到惊讶。   她的嘴角顿时浮现出一抹笑。   “啊呀, 玛丽,好久不见~早知道你要来日本我就不回美国了,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些事,唉。”她说着说着就假装叹气, 后面正在看资料的宫野志保都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赤井玛丽才不吃贝尔摩德这套, 她从赤井务武手里抢过手机, 坐回去, 冷冷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开车的是大儿子, 坐副驾驶的是女儿,他们两个看起来根本不老年的老年人坐在了后排。   赤井务武的手机被抢走, 无奈地放下手,只能拿出了另一块手机。   玛丽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进行了无声的眼神交流, 全都落在了刚好看后视镜的赤井秀一眼里。赤井秀一搓了搓妹妹的脑袋, 说真纯别看了, 他们俩的事咱掺和不起,还是先看路吧。   远在美国的莎朗·温亚德笑了一会儿, 也不继续逗玛丽了, 就说:“这不是我的消息渠道,是白马君的, 你们可以问问他。”   她把手机给了白马探,白马探接过电话的时候略有·疑惑,了解情况后还是肯定了贝尔摩德的说法。   年轻的侦探点点头,说如果你们说的是那位塞尔希奥·林、茶会的初代首领、被称为“教授”的那个人,我确实有明确的消息渠道可以证实他在那个时候忽然离开了伦敦,而且是近二十年来唯一一次没打招呼就走了。   要说“教授”真的一直在伦敦那并不现实,但塞尔希奥·林确实很少出去,这二十年里也只离开了四次,另外三次都是去扫墓。   半年前莎朗·温亚德联系他帮忙调查点东西,白马探也很奇怪为什么莎朗能问到他头上,不过本着他也对“教授”这个人很在意的缘由,他就借莎朗·温亚德的方向了解了一些情报。至于消息渠道?嗯,他有他的消息渠道,因为他是侦探,侦探就是无所不能的,所以别问了,真相就是这样。   白马探将目光投向依旧在阅读那些资料的宫野志保,发现她正在飞驰的越野车上用纸笔写写画画,很快就收回视线,继续道:“如果真的如温亚德女士所说,十四年前‘教授’从格陵兰岛得到了什么资料,并踩到了那位乌丸先生的尾巴,那他得到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跟‘复活’相关的资料。”   但这些都只是猜测而已,现在他们手里的情报不足,难以做出更为准确的推断。   白马探有种直觉,其实工藤知道不少东西,起码比他们知道得要多,如果工藤在的话思路就会变得清晰很多。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现在联系不上工藤,虽然他知道工藤肯定没事,但……还是很担心那家伙啊!黑羽也是一样的吧!   他抬头去看黑羽快斗,不出意料地听到了黑羽快斗的求救的惨叫声,怪盗操纵越野车来了个惊险刺激的急转弯,险而又险地从山道上飞驰而过,听黑羽快斗的声音就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白马——救命啊——再这样下去我们真的要撞上了啊!”   “……唉。”   还是先关心一下近处的怪盗吧。   白马探把手机扔回给莎朗·温亚德,对黑羽快斗说来了来了,换我开车吧,就趁车在笔直下坡的时候把黑羽快斗扯到了后排,然后灵巧地翻到前面、从搭了把手的莎朗·温亚德手里接回了方向盘。   让风一样自由的怪盗来背负一车人的命运还是太沉重了,白马探想,接下来还是交给他吧。   虽然,他也没有美国驾照。   这边换司机的时候,在东京接电话的人也相当沉默,坐在车后排的赤井玛丽和赤井务武都在想什么东西,没有说话,说话的是开车的赤井秀一。   “十四年前‘复活’的研究还没有彻底完成,他得到的也可能是……”   他刚说了半句,就从后视镜里对上父母两个人不太赞同的目光,而且动作出奇的一致;于是赤井秀一放开方向盘摊开手,表示OKOK我闭嘴,你们继续。   世良真纯在啃小面包,她一天没吃饭了,真的很饿。   她跟小松鼠一样吃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没人说话了,就抬起头,左顾右盼,刚才她也没听懂家里人在说什么——这点她已经习惯了,赤井家的对话都是加密对话,从她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   而且刚才上车的时候大哥说等到了地方再跟她解释,所以她也没有急着问。   “妈?”   世良真纯现在开口完全是觉得她家里的这些谜语人可能吵谜语架了。   “没事,你继续吃吧。”   赤井玛丽把女儿的小脑袋从前排按回去,又把手机还给了赤井务武,收敛了严肃的神情,靠回到了后排的座椅上。   赤井务武接过手机,对贝尔摩德说我们有些猜测,但前因后果太长不方便说,感谢你提供的情报,很有用,我会顺着继续调查,如果有牵扯到你那边的进展会告诉你的。   贝尔摩德从电话换人的时候就知道这件事背后牵扯到的东西远超她的预计,至于那边两个人的说法……她耸耸肩,说好吧,反正我也不是你们MI6的人,不说就不说嘛。   她换了个话题,说到自己身边这四个小孩,以及后面的车是追得越来越紧了,问莱伊先生能不能问问FBI的人什么时候来。   赤井秀一:“……”   其实他现在是MI6,这次他真的已经辞职,跟FBI没有任何关系了,真的。   但他还是尽职尽责地说FBI的人在路上了,而且也在追缉乌丸的人,比起这个你们还是先跟A.U.R.O的人汇合吧,他们离得比较近。   莎朗·温亚德语气酸溜溜地说:“有背景真好啊,赤井先生,卧底回英国后还能在公安和FBI左右逢源,有人却只能东躲西藏、只要出现就会被人监视和调查呢。”   赤井秀一扯了扯嘴角:“贝尔摩德,你知道你为什么被人盯着吧?”   “我?我当然跟你们不一样啊,我说的可是Gin呢。”莎朗·温亚德耸耸肩,“你不会以为我在说我自己吧?那种事我完全不在乎。”   “他也用不到你关心。”   “啊啦,真是省事的发言呢,说着这种话然后什么也不做的男人可是很差劲的哦?Gin不喜欢跟别人扯上关系和他不需要帮助完全是两回事吧。”   “……”   赤井秀一几次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把话给咽了回去,直接问莎朗·温亚德你知道什么。   他对贝尔摩德还是了解的,这个女人就算是要拿不着边际的话打发时间也不会找他当闲聊的对象,更不用说赤井务武和赤井玛丽都在的情况下。   别的他不好说,但父母对贝尔摩德的态度都很差这点,赤井秀一还是能百分之百保证的。   “她在说琴酒已经快死了,你为什么还能坐在那里跟她闲聊,毕竟是你们赤井家的人拐走了琴酒——别说废话了,电话给我。”   这是宫野志保在说话。   她站起来,把手伸到前排去抢莎朗·温亚德的手机,莎朗攥住手机不给她,宫野志保跟她对视了一会儿,鼓起脸,说给我。   莎朗·温亚德摆出了贝尔摩德的笑:“你真的完全不怕我了啊,雪莉。”   “我确实怕,毕竟你是个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的疯女人,但你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宫野志保没有否认,语气里却完全听不出半点害怕的意思。   莎朗·温亚德哼了一声,把手机给她。   宫野志保也不含糊,拿过手机直入主题地说:“资料我大致看完了,先说结论,接下来我们可能面对最危险的局面。”   赤井秀一在开车,把手机又给了母亲,赤井玛丽道:“细说。”   宫野志保深吸一口气,才说:“妈妈留下的不是‘复活’研究相关的资料,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根据这份资料,他们做的是另一项研究的前置工作,这项工作异常宽泛,几乎无从下手,不过他们有一个接近成功但依旧不完善的样本。”   赤井玛丽皱眉:“实验体?”   宫野志保揉了揉在车上看资料看得发酸的眼睛,回答:“恐怕是的,这些资料都跟人体改造与体质改善有关,里面记录的实验体也只能是某个人类。从资料看他们后期的主要工作目标是延长实验体的寿命,虽然没有证明它跟‘复活’技术相关的直接证据,但我姑且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乌丸掌握了真正的复活技术,但这项技术有个巨大的缺陷,用来承载复活者记忆和思维的人类素体只能存活三到五年,或者更短的时间就会因为身体衰竭而面临死亡。在这十几年里组织失踪或死亡的研究员都被送到了某个地方去完善这项技术,直到一年前乌丸的‘死’。   “至于这项技术到底有没有真正成功、那个缺陷有没有被消除……   “以你们对乌丸的了解,他可能在完全复活、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情况下潜伏在我们身边,看了这么久还什么都不做吗?   “不可能的,他什么都没做是因为他不能做,他在等,等琴酒回来。他需要琴酒。琴酒对乌丸来说就是那个最特殊的、最后的拼图。”   虽然结论已经摆在了所有人面前,宫野志保还是顿了顿才说出后半段话。   她的语气几乎堪称冷酷:“所以,如果我们来不及阻止,接下来可能就要面对一个有琴酒的身体和能力、甚至永远不会死的BOSS了。”   刺耳的刹车声。   正在飞速行驶中的越野车忽然偏向了一侧,眼看着就要往美国郊区公路旁的森林里撞去,白马探死死地抱住方向盘,盯着后面的宫野明美抱住了差点飞出去的妹妹,听到黑羽快斗在大喊:“有人在前面拦截我们!”   这种事所有人都看到了吧!   从前方的岔道口里忽然钻出了两辆车,开枪的就是对面车上的人;白马探一边艰难地调整车向,一边判断现在的形势,那两辆车穷追不舍,而越野车的油量显示正在飞速下降,对面的人先打了轮胎又打中了油箱,很显然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风把白马探的帽子吹飞,他来不及管,提高了声音说:“照这样下去,我们根本来不及离开林区就……”   “往森林里开。”莎朗·温亚德镇定地按住了方向盘。   他们根本来不及换轮胎,那边的两辆车很快就会追上来,但她莎朗·温亚德是什么人,经验丰富的杀手、在各国间谍和犯罪组织成员间混得如鱼得水的专业人员,根本不会被这种情况难倒。   她把那头灿烂的金发利落地绑起来,从外衣的口袋里摸出之前抢来的枪,对车里的几个年轻人说:“待会下车,分散跑,只要下了车就是我的时间,车坏了没关系,我们去抢他们的车。”   哈。   就这点人也想抓住他们?要怪就怪那位先生吧,一开始没让他们用RPG把这辆越野车炸了,就注定这些人什么也带不回去!   另一边。   赤井务武听到电话里的声音,也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赤井玛丽皱眉确定了莎朗·温亚德他们所处的位置,是芝加哥外山区穿越森林的一条公路。   那里可以说是人迹罕至,这条公路平时也是摆设用的,穿越森林的时候遇到什么动物都不稀奇,人进去就相当于进了原始森林的危险区。要是在里面打起来,短时间内获得救援是不可能的。   莎朗·温亚德对电话这边说:“抱歉,现在没时间聊了,我得挂电话了。”   她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不知道美国那边的几个人接下来会怎么样。   世良真纯回过头来,问:“他们那边没事吧?”   赤井玛丽语气没有起伏地回答:“不好说,他们的BOSS暂时没有动杀心,但接下来就不一定了,等他失去耐心,要杀这几个人很简单。”   乌丸莲耶没杀他们几个的理由也许是亲情,也许是利益,也许是没完成的研究,甚至有可能是Juniper,但这些理由里没有一个是“绝对不能放弃”的。   这人都活了一百多年了,亲情八成是淡薄得很,研究也不是非要志保才能做,他本来就有研究团队,就算杀光了再组一个也可以。至于Juniper……只要Juniper不知道,那一切都可以继续。   “那我们……”   世良真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父亲打断了。   赤井务武拿起手机,重新拨了个电话,跟对面的人打了招呼,说你最近还在芝加哥那儿的森林里打猎吗?这里有个地址,我们的人在那边遇到了危险,你在附近的话过去看看。   他挂断电话,发现车里的其他人都在看他,这个家的父亲轻轻咳了一声,说:“这是维兰德的基金会的退休人员,刚好住在那附近。”   赤井玛丽呵呵一声:“什么维兰德的基金会,已经是你的东西了吧。”   赤井务武说怎么可能,那是维兰德的,我根本就……   赤井玛丽:“连维兰德的儿子都是你的了。”   赤井务武:“……”   在这沉重的时刻,还是赤井秀一解救了他的父亲,他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铃木塔,说我们的目的地就要到了,你们确定柯南君他们在这里?   世良真纯接收到哥哥的目光,会意地接话说是的,按照我的推理,工藤和服部就在铃木财团后天要举办宝石展览会的飞艇上!现在,就是全世界最靠谱的世良大侦探去拯救那两个家伙的时候啦!   赤井秀一看他妹妹:“刚才是谁被警察追差点进局子里了?”   世良真纯飞快地回答:“是咱妈!”   肯定是玛丽啊,她可是东京知名侦探,东京警视厅的警察是不会轻易抓她的!(墨镜.jpg)   他们在铃木塔附近停车,之前追着他们的人早就甩开了,不久前赤井秀一和赤井务武钓鱼大顺利(D100=1!),得知乌丸的人今晚都接到了不一样的调动指令,如果说乌丸要有什么计划的话,估计就在这几天,拯救黑泽、干掉BOSS的计划已经刻不容缓!   一家人下了车,把车丢在路边不管了,反正这辆车是赤井务武开来的,也没人心疼。   赤井玛丽看着那辆车,又看看自己好像继承了维兰德遗产的丈夫,在大儿子和小女儿去飞艇附近打探情况的时候,一把将也要跟过去的赤井务武拽了回来。   身材娇小的金发女人把丈夫按在墙上,目光凌厉地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以玛丽现在的高度,赤井务武还得低头看他老婆,被玛丽盯着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呃,玛丽问的是哪件事?他瞒着玛丽的事多着去了,玛丽这是发现哪件了?   赤井务武心里慌得一批,表面上还是非常镇定地说玛丽,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我们先把那两个小孩救出来再考虑其他的事。   但赤井玛丽一脚踹在了他旁边的墙上,咚的一声,然后她拽住赤井务武的衣领,拉近了两个人都距离,冷笑着说:“赤井务武,你忘了我是侦查科的教官了?刚才志保说到分析结果的时候,你完全没有惊讶……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   刚开始的几个单词还能听出点夫妻的味道,后面就完完全全是威胁了,赤井玛丽冷着脸看自己的丈夫,发现赤井务武略微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如果想伪装,赤井务武也是完全装得来的,但那样做事后会被玛丽打得更惨,他对此非常清楚——不,应该说是深有体会。   他往儿子和女儿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两个人完全没注意这边,才举手投降,轻声说:“玛丽,你听我解释……”   赤井玛丽就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冷漠地说:“你解释,我听着。”   赤井务武被迫半弯着腰,又不敢蹲下来,那样玛丽八成会气急败坏——哦,玛丽根本不会气急败坏,她会直接动手,所以还是免了,难受点就难受点吧,谁让他不能对这么点大的老婆还手呢。   帽檐下墨绿色的眼睛跟赤井玛丽对视,赤井务武终于说:“所谓‘复活’的研究,我一开始就知道一部分……那确实是十四年前维兰德和塞尔希奥·林意外在北欧找到的东西。”   刚才贝尔摩德的猜测和宫野志保的推断都是正确的,他们已经无限接近于那个事实。   赤井玛丽眯起眼,问:“你为什么会知道?”   赤井务武充重复了一遍玛丽的问题:“我为什么会知道……与其说我知道,不如说维兰德知道,所以我才会知道。”   相当于什么都没回答,但赤井玛丽却死死地盯着他看。   直到赤井务武说出了下一句话:“因为我也参与了实验,有维兰德全部的记忆。”   攥着衣领的手慢慢收紧。   赤井玛丽看着赤井务武,发现赤井务武依旧是一副坦然的表情,好像刚才说的不是什么炸弹,而是今天的天气真好啊好像要下雨。   她终于情绪爆炸,咬牙切齿地叫了他的名字。   “赤井务武!”   “也不用这么……”   赤井务武被玛丽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这地方根本没有路人。他说玛丽你冷静,这都是十好几年前的事了,牵扯很多,解释起来也很麻烦,所以我们先去救那两个小孩……   赤井玛丽松开手,上上下下重新打量赤井务武,好像第一天认识这个人一样。   好好好,丈夫离家十九年,回来的时候一个人变成了两个是吧?你胆子可真大啊,赤井务武!赤井玛丽想起来了,赤井务武一直是这样的人,被羽田浩司一个电话叫到美国然后彻底失踪的事她还记得呢,当她那时候没劝过赤井务武吗?!   她深呼吸,决定暂时不计较这点细枝末节的事,但有一点她还是要问的:“既然你十几年前就参与了实验,还活到了现在,那志保的推测是错的?那个参与实验的人只能再活几年的推测。”   她看赤井务武也没事,不但演维兰德演得很开心,现在也还是活蹦乱跳的,完全不像要死的样子。   赤井务武摇摇头:“不,她的推测是正确的,维兰德拿到资料的时候实验的缺陷更大,用这种方式复活的人只能再活一两年。”   “那你为什么还活着?”   “因为我始终是赤井务武,而不是维兰德,所以……我才能活到现在。”   ……   凌晨4:50。东京。   “能确定吗?”   “当然能!别小看我的情报网啊苏格兰!就在一个小时前,伏特加他跟踪一个小女孩去了东京塔上,我同事亲眼看见的,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知名记者、小说家、前组织成员(已被保释)普罗塞克在电话里信誓旦旦地说着,并且跟他报社的同事点点头,继续蹲在新·东京塔附近的屋顶上,咬了一口能量棒。   他们是在这里蹲守第一手消息的,当时同事说看到有成年人跟踪小女孩,普罗塞克本来只是想见义勇为,结果一看,好家伙,这不是琴酒的老跟班伏特加吗?   他看到伏特加就知道这里会有大新闻,就蹲在附近,你看,空中坠尸!这不就被他们等到了吗?   他跟同事说快快快,我们去拍照片,结果左脚刚迈出去,他忽然觉得不对,又看了已经到场的记者和摄影师一眼,猛地就把同事给拽回去了。   我去!基尔!再定睛一看旁边的那个,不会是苏格兰吧?!   他的判断果然没错,他们报社把新闻发出去后,苏格兰直接联系了他,普罗塞克发现自己混不过去了,只能承认他的同事(没有他!)在这里蹲守新闻。   幸好苏格兰只是问他一些情报,没有为难他,但普罗塞克作为一个专业的记者和推理小说家还是敏锐地嗅到了其中的问题——有新闻,肯定有大新闻,他今天就在这里不走了!   “那个,苏格兰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普罗塞克小心翼翼地试探。   他发誓自己出狱后就什么都没干,一直在兢兢业业当他的记者,除了写“蓝花”系列的诺瓦利斯新人设被读者追着打之外,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他也不知道最近关于组织、“莫格街下午茶”或者其它地方有什么情况,对现在可能发生的事是两眼一抹黑。   当然,他也觉得苏格兰不太可能告诉他,因为苏格兰是警察,苏格兰执行的任务99%都是机密事项,普罗塞克想知道的只是自己是不是应该带着同事跑路,以免被大型爆炸什么的波及到。   新闻很重要,小命也重要啊!   苏格兰那边果然沉默了一下,好像在掂量要不要告诉他,普罗塞克刚想说不能说那算了,就听到了苏格兰的声音:“盯着出入新·东京塔的人,看到任何熟人或者可疑的人就向我汇报。”   得。   不但没问到,还被安排了工作,普罗塞克在心里叹气,但还是连连答应。不答应怎么办?那可是警察诶——现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时候从苏格兰手里拿第一手新闻也是可以的吧?   他闭眼安慰自己,刚挂断跟诸伏景光的通讯,就看到新·东京塔下的街道拐角处好像出现了一个在哪见过的身影。   呃……   这不就是当初踹开他的门说“不要乱改诺瓦利斯人设,不然我现在就宰了你”的读者吗?喂!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普罗塞克迟疑了半天,还是没为这件事给苏格兰打电话。不行,太丢人了,这事不能让苏格兰知道。他又看了一眼那个男人灰色的钢针一样的头发,以及站在他对面、披着斗篷的红发女性,总觉得这个女人他好像也在哪见过,在哪呢?   新·东京塔下的小巷里。   小泉露比终于打通了诸伏景光的电话,真不知道刚才是谁在跟他通话,不知道现在的时间很宝贵吗?!   电话刚一接通,她就急急忙忙地说:“诸伏,我这边有新的情报,那个叫做五十岚的人可能在新·东京塔上——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现在不去就来不及了!你在哪?来得及赶过来吗?!”   电话那边的诸伏景光先沉默了一下,才说:“我在塔上。”   小泉露比:“哦……”   不愧是琴酒看好的人,就连这种事也做得到,明明几个小时前还在到处找降谷零、整个人就跟快要崩溃但还是绷着一样,现在就已经唰的一下到东京塔上了!   她说好吧,那我简要地说一下现在的情况,我原本接手降谷的工作在确认那几个目标的情况,但警视厅接到了五十岚家被人潜入的报案,而且五十岚本人失踪了,我在他家里用占卜寻找了他的下落,一路追过来,遇到了灰毛老狼……呃,ANI结社的格雷先生,灰狼。   她抬头看对面的灰发男人,灰狼还是一头雾水,他本来想走的,但这个女人——他在ANI结社的前同事红隼说她可是夜莺的人,于是灰狼立刻就把脚收了回去。   开玩笑,他可不想再被海拉的芬里尔打一顿,灰狼可听说了,海拉雪原里的雕像已经有三百多座了,这事说到底都是因他而起,不知道哪个混蛋去投资的!干什么不好,非要投资那里的雕像?!救命啊,会死人的!他到现在都躲着夜莺走,听说夜莺没在日本才来的,可露比说夜莺回日本了?   灰狼:我,我,对不起,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露比:不,你来的正是时候,快快快把刚才的事给诸伏说一下。   灰狼:呃……   “对,我就是回来给黑狗看宠物店的,走的时候我路过一个早点摊,那里没人,我本来想放下钱拿个饭就走,正好有人拐过来,我还以为他是店主。我说,老板!他看过来,表情忽然就变了,啊……当时我觉得不对劲,他说我认错了,就要走,我以为他认识我要报警呢,咳咳,就拦住他,跟他打了一架。”   灰狼简单地叙述了当时发生的事,他跟那个人的打斗没持续多久,就有枪声给他们打断了,灰狼知道对方是奔着自己来的,直接一个滑铲进了早点摊下面,躲了半天,最后遇到了红隼。   红隼问他怎么回事,又找出一张照片来问他是不是这个人,灰狼一看,好家伙,原来对方才是在警察那里挂了号的,那他紧张什么?   他跟诸伏景光说完,小泉露比又把电话接了过去,对诸伏景光说:“灰狼说当时五十岚宽太的前进方向就是新·东京塔的方向,我让技术部门查了,在去新·东京塔的路上能看到他的身影,不过他尽量避开监控系统行动,我们不能完全肯定他的去向。也许他在进入这片区域后就察觉到了我们的视线,并做了伪装。”   诸伏景光说:“我知道,辛苦了,小泉前辈。”   小泉露比摆摆手,说这是我的工作嘛,啊,需要我上去支援吗?我旁边这个很能打。   虽然她就是个辅助,但灰毛老狼还是能打的,而且这只灰狼老狼被琴酒狠狠地抓住了尾巴,跑是不敢跑的,当个打手绰绰有余。   诸伏景光说现在情况不明,你就别上来了,又问:“你说的不好的预感来源于什么?”   小泉露比吐了口气,说:“我去年给琴酒的护身符,不是从河里捞上来又回到我手上了吗?我本来把它摆好了,但就在刚才,红子给我打电话,说那个护身符……忽然碎了。”   仿佛预示着一个最差的结果。   时间已经是五点钟。   她往新·东京塔入口的方向看去,看到两个年长的男人正在有说有笑地往里走,她多看了两眼,发现其中一位是FBI的詹姆斯·布莱克,另一位似乎也见过,但她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是谁。   小泉露比有点不确定地说:“诸伏,FBI的人……”   诸伏景光的语气却非常平静,好像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大概是某个人叫来帮忙的。”   说不定还有CIA和MI6的人,根本不用慌,待会在东京塔上找到FSB和不知道哪国家的特工都很正常。   新·东京塔上的诸伏景光收起手机,抬起头,视线透过天花板,仿佛能看到新·东京塔的更高层。他没在这层找到伏特加,也没看到可能在这里的五十岚宽太,那他们应该在更上层的位置。   新·东京塔同样有三层,但空中部分的可用面积要比旧东京塔大得多,而且今天会有政府部门的人来做最后的检查确认,现在天就要亮了,来的人也会越来越多,即使远远到不了正式开放的程度,在这里找人也绝非易事。   他走出无人的洗手间,跟水无怜奈汇合,水无怜奈看到他,低声问:“雪野君?”   她这回喊的是假名。   他们两个在这里小声交谈并不引人注意,因为这个时间的新·东京塔几乎没有人,只有因为尸体坠落的案件赶来的警察、跟着上来的记者,以及这里本身的保安和几个之前没能调度好,现在还在争分夺秒补救做布置的商铺员工。   那具尸体就是从这一层的仓库掉下去的,但员工们都不清楚对方的身份,门口的保安也说是对方有通行证所以让他上来的,通过门口的监控录像能确认这个人上塔的时间是昨晚。   诸伏景光作为水无怜奈的临时摄影师,也看到了死者在监控录像里的面貌,当时他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小原,他刚找人调查的造假证的人,跟乌丸有关系,但从上面掉下来……这时候起内讧的可能性不大。考虑到伏特加也在这上面,诸伏景光更倾向于这是伏特加搞出的动静,或者说故意为他们制造的机会。   正因为坠落案件的发生,以及受害者死亡前受到枪击的事实,警视厅才能暂时对东京塔及周边地区进行封锁,并对目前在塔里的人展开调查。不过要凭借这点就找到隐藏在塔里的乌丸的人并不现实,就算对进入新东京塔的人都进行了身份登记,真正隐藏在其中的人却应该是完全“没有出现过”的那些。   他看着不远处那些人,假装正在收拾摄影器材,同样压低声音对水无怜奈说:“FBI提供的情报,就在几天前有人搬着不少大型器材上了新东京塔,我的人查了他们的申请记录,所有的大型设备应该在一周前都安放好了。”   而且FBI的人特地调查了当时那些人的出入情况,发觉当时进去的人有不少就没有再出来过——这是结合新东京塔和附近的监控渠道,以及A.U.R.O所监控的情况综合判断得出的结论,至于他们怎么交涉合作的,大概是用的赤井秀一交涉法吧。   赤井秀一给他发消息说有两个小侦探的线索,他正带着玛丽和真纯过去救人,另外雪莉看了那些资料,从中得出的结论能进一步肯定复活的人剩余的寿命所剩无几的猜测。   到情报交换的最后,赤井秀一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才说我马上就来,琴酒不会有事的,将人的意识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需要很长时间,就算那个猜测是正确的,乌丸也来不及动手。   诸伏景光没跟水无怜奈说这些。   他也好,莱伊也好,都是会先想到黑泽阵本人,再去考虑会发生什么的人,但基尔……她表面上非常好说话,但那是作为主持人的职业习惯,其实她是个相当冷静和冷酷的人,她背后的CIA更是如此。   基尔不至于,但如果黑泽阵有成为BOSS身体的可能、即将给这个世界带来威胁,那有些人想必会迫不及待地把他杀死以绝后患吧。   他说:“还有,伏特加和五十岚可能都在塔上,这里少不了那个老东西的人,光靠我们两个不够,我叫支援了,先找到伏特加,确定情况再说。”   水无怜奈点头:“好。”   ……   风见裕也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意外。   刚才搜查一课的同事顺路把他带回到了警视厅,他说自己能往回走,同事虽然不放心,但马上接到了案件,就跟他说小心点然后走了。风见裕也说放心,我就回个家,能有什么事,然后真出事了。   有两个抢劫犯准备抢劫他,毕竟风见裕也这会儿受伤,看起来就是很好抢劫的模样,但就在他准备给点钱并记住这两个人的脸和其它特征的时候,有人出现,并拉了他一把。   “快点滚。”   背后的人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要走,风见裕也反手就抓住了他。   “桐野!”   站在他身后的是穿着便于行动的黑衣服、围着一条不知道从哪找的灰色围巾的桐野明。   桐野明看起来跟离开的时候没什么区别,脸色白,黑眼圈,手上缠着绷带,只有被胡乱扎起来的头发让他变得精神了一点。   他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风见裕也,听风见裕也说完,才用力挣开了风见裕也的手,说你认错了。   这怎么认错!你不就是换了身衣服吗我会认错人吗?!   风见裕也有无数话要说,可他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他只是叫了昔日同伴的名字:“桐野……”   桐野明又重复了一遍:“你认错了。”   风见裕也想,他确实不该侥幸,也应该做好一切的心理准备,但是——但是他还是有个问题:“那你为什么来救我?”   “……”   桐野明不说话了。   风见裕也觉得桐野是想说自己路过,或者别的什么,但现在的桐野又不喜欢说话,解释也不会被相信,就干脆不说了。   他看着桐野转身离开,单薄的背影和灰色的围巾浸润在春日的风里,鬼使神差地,他忽然问了一句:“桐野,你喜欢跟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吗?”   桐野明停下脚步。   但他没有回答风见裕也的问题,而是问:“诸伏在哪?”   风见裕也没有回答。别说是桐野,就算降谷先生现在出现在他面前,问景光在哪他都不会回答的,但……呃,黑泽先生问的话大概可以例外,前提是黑泽先生他能出现。   桐野也没有期待他的回答,就直接说:“转告他,不要去新东京塔。”   “为什么?”   “不为什么。”桐野明说完,转过身,又补充了一句,“听不听随便你们。”   风见裕也看着桐野明的眼睛。   从那双熟悉的眼睛里,他看不到任何属于“桐野明”的痕迹。   他……   他指了指自己受伤的腿,对桐野明说:“那你有时间吗,能不能背我回去?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没法走路。”   桐野明:“……”   桐野明沉默了半天,还是把他背回去了,而且完全认识风见裕也的家门口。   风见裕也:嘿。   但桐野明一路上都没回答他的任何问题,也不说话,就当自己背的是空气,走到风见裕也家门口就把人扔下了,完全不担心腿不能走路的风见裕也接下来该怎么进门。   只有到了离开的时候,桐野明才忽然说了一句话:“挺喜欢的。”   喜欢什么?   风见裕也看着桐野明离开,忽然反应过来,然后笑了。他忽然提高了声音,对桐野的背影喊:“你会回来的,对吧?!”   清晨的风送来了桐野明的回答。   那是很低、很平淡,也并不轻松的语气:“大概不会。要看BOSS的意思。”   ……   暖融融的人造光从温室花园的正上方落下来。   外面是蓄了些冷意的早春清晨,这座温室里却像个阳光明媚的夏日午后,大丛大丛娇艳明亮的花在视野里铺开,争相斗艳,灿金色的花瓣一路延伸到小道尽头的躺椅上。   躺椅上有个睡着的银发男人,他睡得很沉,好像已经在这里沉睡了超过百年,早已成为这幅花团锦簇的画卷中的一部分;但就在有人会这么想的下一秒,他醒了。   他睁开眼睛,沉淀着流光的墨绿色在暖光的映照下显现出清澈的薄绿——那片绿色里的光影轻轻摇曳,最终在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变回了原本暗沉的色彩。   他挽住快要落到地上的长发,坐了起来,神情不快地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您醒了?”   他刚有动作,穿黑衣服的女人就注意到了这边,匆匆放下手里的东西跑过来,说您怎么现在就醒了,是身体有哪里不对吗?   黑泽阵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哪里不对?真是好问题。某个老东西折腾人向来有一手,这个温室里的温度相当高,对正常人来说是稍微有点热的环境,对他来说就是难以忍受的高温。   不过这个女人什么都不知道,他也懒得解释,站起来就往温室外走。   这种地方他一秒也待不下去。   穿黑衣服的女人跟在他身后,尽职尽责地解释说先生没想到您这么快就会醒,您可以稍等一会儿,我去通知先生过来。   可走在前面的银发男人根本没有任何回应,于是她也不说话了,就这么默默地跟在他背后。   直到走到温室入口,黑泽阵才停住脚步,说:“你不用跟着。”   穿黑衣服的女人低着头说:“您没来过这里,我给您带路。”   黑泽阵转过头,用墨绿色的眼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慢腾腾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你不用跟过来,亚莉克希亚。”   “……”   穿黑衣服的女人沉默。   等黑泽阵推开温室的大门、要从这里离开的时候,她才攥紧衣角,低声问:“你要去哪?”   “终结命运。”   “那我陪你一起去。”   “……随便你。”   黑泽阵没再说什么,抬脚踏入了门后的那片黑暗,前方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不知道通往何处。亚莉克希亚跟着他走出去,并关上了温室花园的大门。   咔哒。   温室里一片寂静,繁花依旧盛开。 第287章 腐烂的永生花   与温室花园里完全相反, 外面是一条漆黑的走廊。这条走廊狭窄又弯曲,很快就变成了螺旋向下的楼梯,黑泽阵没走几步就走到了旋梯的位置, 略微一停顿, 然后拾级而下。   旋梯很长,走在上面就像身处一座古旧的城堡, 一路向下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但周围的墙壁和地面都是金属的, 外侧也完全没有窗户,让这里更像是一座漆黑的监狱,甚至没有光,只有走到一段楼梯时忽然亮起的感应灯。   黑泽阵抬头看了一眼, 觉得乌丸应该在墙上放两个电子火炬, 这样才比较有氛围。   他大致判断了这座楼梯所处的位置, 发现他们现在依旧没走出那座温室花园的垂直范围, 而向下的阶梯依旧看不到尽头。   换句话说, 这是座几乎上下垂直的建筑,温室花园就是它的顶端, 就像一座倒置的高塔。   【塔】。   黑泽阵想,如果真的有名为永生的高塔, 那它应该通往地狱。   他收回这些没意义的想法, 继续顺着旋梯往下走。   亚莉克希亚看不清黑暗里的楼梯, 没能跟上他的脚步, 黑泽阵就停在一座平台上等了一会儿。   在这座平台的一侧有一条新的通道,里面一点灯光, 但通道的尽头依旧幽深, 通往不知道什么地方。   黑泽阵只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就对那个方向失去了兴趣——很淡很淡的血腥味从里面传来, 乌丸不喜欢那种地方,黑泽阵很了解。可以说在现阶段,没有比他更了解乌丸的人了。   亚莉克希亚跟上来,看到他正在往那边看,就说:“你要去……”   “不用了,走吧。”   黑泽阵打断了她的话,完全没有知道那里面是什么的兴趣,他从衣服的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低头看了一眼牌子。   不是他作为琴酒时候喜欢的那种,但无所谓了。他点了一根烟,继续往下,安静的旋梯上只有他们两个的脚步声。   一簇火星在黑暗里划过,这次黑泽阵走得很慢,反正他也不需要赶这么几分钟的时间,乌丸要跑早就跑了,如果没跑,那一定会在下面等着他。   等一个结果,等一个有人想知道的结果。   几分钟后,他们终于走到了旋梯的尽头。   前方是个空旷的、只开着几盏应急灯的大厅。大厅的地面一尘不染,墙壁上挂着油画风景,浅淡的光从窗帘的缝隙里照进来,靠近门口的位置有接待的柜台,柜台里没有人。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光线昏暗、温度很低,不远处的几条走廊里也是一片死寂。虽说柜台旁边有通往不知道哪里的电梯,但这唯一的一部电梯也没有在运行,指示灯是熄灭的。   黑泽阵捻灭了烟,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前面是……”   “我知道。”   亚莉克希亚刚想说这几条走廊都是做什么的,黑泽阵就摇摇头,往其中一条走廊走去。   银发在前方晃动,发尾在视线里飘起,亚莉克希亚愣了一下,加快脚步跟上去,小声问黑泽阵:“你来过这里?”   “没有。”黑泽阵说,“我见过设计图。”   这是“乌丸莲耶”死前就在准备的东西,所以他当然知道这里是哪里,也知道这里的每个房间、每条走廊是用来做什么的——起码知道它们在设计的时候是用来做什么的。   毕竟设计图是一回事,实际使用又是另一回事了,年轻的BOSS总是有点奇思妙想,比如说黑泽阵就完全想不到乌丸会在这下面建一个花园。   他将手揣进黑风衣的口袋,走了几步,忽然说:“西泽尔死了。”   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然后是鞋底踩在地面的、很轻的声音。   亚莉克希亚沉默了有好几秒,才说她能猜到,也大概记得……他们上次见面的时候。   模糊错乱的记忆里大多是些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混沌色彩,在那所有人都清楚她疯了的十几年里,她唯一能记得的就是她的儿子、她的过往,还有她永远不能说出口的真相。   她记得她是见过他的,在什么时候……好像是在她将死的时候,她见到了他,就像一场虚无缥缈遥不可及的梦。   “我们见过,对吧?”   她又问了一遍。那时候发生的事实在是太不真实,也无从佐证,以至于她到现在都觉得那不过是个可怜的疯女人临死前的妄想。   “嗯。”   黑泽阵淡淡地应了一声。   于是亚莉克希亚笑起来,虽然她自己也很难分清自己在笑什么。   她没有继续往前走了。   黑泽阵听到背后没了脚步声,转过身,就看到西泽尔的母亲向自己伸出手,犹豫地问:“我能……抱你一下吗?”   “你上次已经做过了。”黑泽阵就站在原地,语气平静地回答。   亚莉克希亚怔了一下,才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她记忆清晰的部分只到她被外祖父发现、带回到那座城市后的几年,再往后就是错乱纠缠、无论人还是其它事物都分不清的一片。   几个月前她从死亡中醒来,外祖父说后来她疯了,所以复活她的时候就剪掉了后半部分的记忆,可人的大脑终归不是玩具,做不到那么精细,所以她还是会时不时地想起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和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的画面。   她刚想说既然这样就……却发现那个银发的年轻男人只是看着她,既没有转身就走,也没有说话,好像在等她。   他在等什么?   亚莉克希亚这才后知后觉地理解了黑泽阵那句话的含义——上次可以,所以这次也可以。   她迟疑地、缓慢地伸出手,拥抱住了不属于自己的孩子;她发现自己的手、自己的肩膀,自己整个人都在颤抖,她意识到那个疯了的她曾用了很多年去期待这一刻的到来,直到死亡。   但她等到了。   在死亡之前、在死亡之后,在属于她的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她低着头,紧咬牙关,想让自己更像个坚韧的母亲,可眼泪却从三十年前的那场噩梦里涌出,砸落在如今的地面上。   黑泽阵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听到一个哽咽的声音。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一直……一直都不知道你叫什么。”亚莉克希亚说到一半就停下来,想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平稳一点,可是重新开口的时候,她的话语里又带着极力压抑的哭腔。   她总是、总是没办法做好一个母亲。三十年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银发的年轻人早已成年,不是短短几分钟里从少年长大,他从第一次为她所知的时候就足够成熟。   他轻轻回抱了她一下,就放开了手,说:“你可以继续叫我西泽尔。”   那是个对她来说有意义的名字。   他们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亚莉克希亚没有跟在他身后,而是走在了他身边。   她问了很多很多关于过去的问题,有他的,西泽尔的,也有关于莎朗·温亚德的。   黑泽阵的回答总是很简短,好像简单的几个词汇就能解释所有的一切,好在亚莉克希亚会继续问,于是他们一个问一个答,穿过这条走廊,也讲完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小莎朗的性格很麻烦吧?”   “还好。”   “她从小就是那样,看到喜欢的人就会缠着不放,给人找麻烦来吸引注意,幼稚得很……”   “嗯。”   “我托那位叫维兰德的人照顾西泽尔的时候,他说家里还有其它孩子,说的是你吗?”   “不是。”   “他不是你的父亲吗?”   “我是后来的。”   “那你跟西泽尔是朋友吧?我记得那时候莎朗跟我说过,你好像很了解他的事。”   “只是同事。”   “真的?”   “真的。”   亚莉克希亚觉得黑泽阵应该是跟她的西泽尔性格完全不同的人。   她还记得自己带着小西泽尔逃亡的时候,几岁大的儿子总是会抬起头来跟她说,妈妈,我们继续走吧,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小西泽尔从某一天开始就成熟坚定得像个大人,会把所有支持和鼓励的话说出口,跟那个金发男人走的时候也跟她说会有人照顾他,所以妈妈也要照顾好自己。   但西泽尔的朋友是不喜欢表达自己真实想法的类型,即使明确地回答了问题,话语背后也可能是跟字面意思完全相反的含义。   相当不坦率的人。   亚莉克希亚从侧面看黑泽阵的脸,她从降谷家匆匆回来,看到的就是已经变回成年人的黑泽阵。她之前见到的都是少年,乍一回神少年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好像他在她没看到的时候忽然长大……如果他能算是她的孩子的话。   她没有继续追问黑泽阵和西泽尔的关系,转而说起西泽尔小时候的事。西泽尔的朋友是不喜欢说话的类型,但她还有很多可以说的东西。   她说到她离开东京之前,说到那段像是她抛下清一郎的婚姻,却看到那个银发男人忽然想起了什么的神情。   她想叫西泽尔,临了却又换回了原本的称呼:“黑泽先生?”   黑泽阵没头没尾地问:“你见到他了吗?”   “见到谁?”   “曾经在组织里代号是波本的人。”   “没有,我对那个组织的事情不是很了解,都是莎朗告诉我的,醒来后他们也没有跟我说过那时候的事……现在外祖父手下的人好像有很大一部分不是那个组织的人。”   “他……”   黑泽阵想了想,刚想说那是什么势力横跨黑白两道、只手遮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东京教父,但考虑到亚莉克希亚可能不太理解降谷先生工作的含金量,就换了个说法。   他简单地说:“是个很认真也很执着的人,作为盟友来说还算可靠。”   亚莉克希亚听他这些没头没尾的话,却很神奇地理解了他在说什么。   “小零吗?”   “嗯。”   “所以你……啊、啊,小零曾经见到过外祖父吗?”   “没见过。你外祖父瞎,不认识他,但他还是继承了你外祖父的窝,并把那个窝拆了。”   听完黑泽阵的话,亚莉克希亚缓慢地眨了眨眼。每个字她都能听懂,但连起来好像就不对劲了,黑泽先生这是在说什么呢?   好在接下来她也没时间问了,因为就在他们面前,在他们走过新的一段走廊,并推开一扇门后,前方终于出现了他们在这里遇到了第一个活物——活人,还好,是个人类。   黑泽阵打量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那是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一手抱着文件一手在输入数据,这个人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走来的黑泽阵和亚莉克希亚,刚张开嘴要说什么,下一秒放在门口的灭火器就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   重响。   重物落地把地砖砸出了一条清晰的裂缝。   然后,那个银发男人才收回手,慢悠悠地说了一句:“先想好你要说什么。”   研究员顿时把原本的话咽了回去。   他先看了一眼亚莉克希亚,发现亚莉克希亚没说话,只是微笑地看着,似乎就是个带路的人。   研究员忽然理解了一切,小心翼翼地问黑泽阵您是来视察情况的吗,还是想找什么人,现在值班的只有我和另外两个研究员,其他人出了一点意外……   黑泽阵一直没说话,也没有别的反应,于是研究员额头的冷汗就开始唰唰地冒,直到他开始想自己今天是不是要小命不保的时候,黑泽阵终于说话了。   “刚才送来的人呢?”   “啊,你说的是被送来的那个……呃,它、他在里面,你要去见他吗?”   研究人员有点迟疑,但他看到黑泽阵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就艰难地做了个吞咽口水的动作,转身往里面带路。   亚莉克希亚向黑泽阵投去疑惑的目光,黑泽阵说来见个“朋友”。   “既然事情因我而起,那起码让他安眠。”他语气平淡地说。   他们一路到了最里面的隔离室,研究员就站在门外,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他说人就在里面,脸上是勉强的表情,黑泽阵扫了他一眼就推开门,看到透明的玻璃后面是——   一团分不出具体形状、也不知道哪里是脸哪里是身体的东西。   它的表皮是半透明的蓝色,能从上面看到树枝状的金色脉络,再往里看是一团漆黑的物质;它的体型非常庞大,至少有四到五个人的质量,从上面能依稀分辨出类似手臂和腿的东西,但也完全不是正常肢体的模样,只能说是长得像手脚的肉块。   整个异变的生物有大半浸泡在水里,但它还是活着的,并且在动、在挣扎,甚至在生长;黑泽阵推开门的时候,它做出的明显的反应,有深浅不一的蓝色转向他的方向,虽然这团东西已经没有了眼睛,却又能给人一种它正在看的感觉。   亚莉克希亚看到这团蠕动的扭曲的生物,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这是什么?”   黑泽阵没说话,静静地隔着玻璃看里面的东西。   研究员看到他一副知道但是不打算解释得模样,就凑过去,小声对亚莉克希亚说:“一个被送来的人……呃,起码两个小时前他还是个人。”   抛开里面是什么东西不谈,他觉得这个新品种生物的颜色还是很好看的,通透漂亮的蓝色、像阳光般明亮的金色,放在一些游戏里高低也是个花了几百个小时去调整建模才能做出来的BOSS。   但这个东西它确实是个人,而且它……吞了另外几个研究员,一点渣都没剩下,不然这里也不会只有他和另外两个人在值班了。   而且它在“出生”后一直一动不动,直到有人靠近的时候才忽然袭击了他们,并将他们吞噬殆尽,成为自己的一部分,然后“长大”到了现在的模样。这东西到底还有没有思维,研究员觉得不好说,但它肯定已经跟“人”这个词没什么关系了。   要不是上面说要继续做研究,他们早就把它给处理掉了,那可是几条人命……算了,老板觉得人命不值钱,那就不值钱吧。不对,老板是觉得钱不值钱,他抚恤金和研究经费一直给得很够,不然他们也不会在这里继续给老板做这种危险的研究。   研究员还想给亚莉克希亚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就看到那个银发的男人按下了门边的按钮,打开了用来隔离的强化玻璃门。   “等等!那个东西极度危险!其他人就是被它杀死的!对付它要用专门的……”   他顿时发出惨叫,下意识地就想跑开,但那个做出疯狂行径的银发男人不但没听他的劝告,还往玻璃门里的方向走去。   玻璃门后的生物果不其然地向银发的男人发起了攻击,动作快到可怕,那些畸形的肢体瞬间就到了银发的男人面前,但就在这个时候,那个银发的男人做了一个动作。   他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几乎是下一秒,血溅落到了半透明的肢体上,研究员听到了像是暴雨、像是油锅正在煎炸什么东西的声音——他记得电影的雨声音效都是在炸鸡翅,但他这次好像看到了烟,而且那些半透明的蓝色肢体在接触到血液的时候就猛然往后缩,好像被烫到了一样,就连本体也开始往后退。   它发出了声音。   不是预想的电影里的怪物那样的,或者什么尖锐刺耳的声音。它在说话——他还能保持理智,说出清晰的日语,这就是最让人从生理和心理上都觉得不适的地方。   那团蓝色的生物问黑泽阵:“你来……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   黑泽阵继续往里走。   他的声音依旧冷静,他往前一步,那团东西就往后退一节,直到黑泽阵站在了水池边,用冷漠的视线打量里面的情形。   蓝色的异状体生物最下方连接的是一具尚未完全死去的尸体,前代琴酒的尸体,他沉在水底,半边身体都变成了这样的东西,包括他被黑泽阵戳穿了大脑的头颅。那颗头颅上已经覆满了深黑色的结晶,只有很少一部分还能看出前代琴酒原本的模样。   此时正在发声的并不是前代琴酒的喉咙——就算是,在水下说话也是听不清的。那是一组被模拟出来的发声器官,它发出声音断断续续,并不清晰,但还能让黑泽阵听出是前代琴酒的声音。   黑泽阵抬了抬眼,问:“你还记得我?”   那团生长在尸体上的东西开始躁动起来,它晃了晃像是手臂的东西,半晌忽然挣扎起来,并发出了破碎的、焦躁不安的声音。   “你是谁?我认识你,你是谁?你是——”   黑泽阵听了几秒就打断了他的话。   “我是谁不重要。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很显然,它不记得。   在黑泽阵问完问题后,它仿佛卡机了一样沉默了半天,忽然将自己拧成了一团,庞大的身躯开始翻转,就在黑泽阵和门口两个人的注视下自己和自己打了起来。   它用畸形的手臂撕扯着自己的躯体,不断发出低吼和喊叫声,但这回黑泽阵完全没听懂它在喊什么。   “■■■■!■■■■!■■■■!■■!■!!”   水差点溅到黑泽阵的衣服上,他往后退了一点,留出空间,直到原本算是前代琴酒的生物在某个时刻忽然安静下来,扭成一团的肢体也跟花瓣一样散开。   它顺畅地、跟倒了带一样问:“你来干什么?”   黑泽阵这回没问了。   他抬手抓住了那些肢体其中的一条,言简意赅地回答:“我是来让你安眠的。”   沾着红色血液的手按上了半透明的肢体,下一秒那个生物就挣扎起来,但它的挣扎无济于事,因为银发的男人顺手捡起了放在墙角的撬棍,鲜红的血顺着撬棍往下流淌,而他就用这根平平无奇的撬棍将那个生物能砸烂人体的肢体砍成了两截。   啪嗒一声,那段半透明的蓝色肢体坠落在地上,它还是活着的,开始挣扎,像是被灼烧一样发出嘶嘶的响声,甚至在冒烟。它从末端开始蒸发,拼命地往水里去,却被黑泽阵踩住,然后彻底碾碎。   他看到了,在最后的那一刻,那团蓝色凝聚出一张像是人脸的东西,甚至张开嘴巴想说什么……但这没必要让亚莉克希亚看到,所以黑泽阵干脆把那东西踩碎了,然后甩了甩撬棍上残留的液体,继续往蓝色的异状体生物走去。   “啊……啊……他……”   站在门口的研究员张大嘴巴看着,甚至完全忘记了逃跑,就看着黑泽阵把那个东西削成了碎片,而一个小时前将几个研究员和保镖吞噬的怪物根本不敢靠近这个人——准确来说,是就算能伤害到他,也只会加快它灭亡的速度。   研究员保持着张大嘴巴的动作,缓缓转头问旁边的亚莉克希亚:“温、温、温亚德小姐,你带了个什么怪物过来?”   亚莉克希亚看了他一眼,声音非常镇定地说:“那是我儿子。”   研究员的嘴巴张得更大了。   几分钟后,黑泽阵将前代琴酒的半具残尸拖回来,对研究员说找个地方把他埋了吧,最好烧了,不然还是有可能再变回原来那样。   研究员肃然起敬,说好的,等其他人来了我就让他们来办(反正他自己是不会动手的),又问您是被派来专门处理这件事的吗?   黑泽阵说不是。   他也没有解释的打算,转身往外走,根本没打算停留一点。至于这些人会不会用剩下的东西继续研究……这不是他要操心的问题。   在黑泽阵背后,漂浮在水里的那些半透明的碎块,正逐渐沉没在水里,并且,慢慢溶解。   亚莉克希亚看到了那半具尸体,她当然也认识这个人,前几天他们一直在互相监视……而且就在几个小时前,她离开酒店的时候,这个人还是个正常的人类。她从外祖父的手下那里听说就在她离开的时间里,这个人死了,是被琴酒杀死的,再多的水谷就不愿意透露,说没必要知道太多。   是没必要,不是不能。这是一种非常温和的劝诫,亚莉克希亚也就没有多问,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个人的尸体。   她跟那个研究员“解释”了几句,保证对方在短时间内不会做出什么过激行为,才跟上黑泽阵,问:“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黑泽阵走到一座电梯前,这次电梯的指示灯终于是亮的了。他按下电梯的按钮,看着箭头变成向上,在等待的时候回答了亚莉克希亚的问题。   “他认为自己是什么,他就会是什么。”   将大脑破坏、完全无法恢复的情况下,“它”不记得自己原本是什么样子,当然也就变不回人类……   但,即使早就猜到了会出问题,看到前代琴酒最终的模样时,黑泽阵还是感受到了久违的反胃。恶心。想吐的情绪。   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λ系列”的实验,跟所谓的复活实验,本身就是相关联的某种东西。或者说后续的研究其实都是在为另一项研究做铺垫,他们需要这个,并且为此浪费了99%的时间和资源,去寻找那个毫无希望的可能。   电梯门无声滑开。   在走进去前,他问亚莉克希亚:“你还要跟我一起上去?”   亚莉克希亚用力点了点头。   黑泽阵又说:“我不会保护你。”   亚莉克希亚坚定地回答:“我知道,但我想保护你,哪怕我其实做不到什么。”   最起码她要看到最后。   黑泽阵没有再阻拦,只说了一句:“别后悔。”   ……   凌晨5:30。   铃木塔附近。   正在自己家的豪宅里呼呼大睡的铃木次郎吉当然不会想到,他为宝石展览准备的巨大飞艇已经在今晚提前成为了侦探、匪徒、杀手和特工间谍交锋的舞台。   要具体地说明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十分困难,简单概括一下就是:   两个侦探因为发现了某个秘密被人追杀,但被追杀的路上他们遇到了一伙刚从国外偷渡而来的劫匪。   这伙劫匪是冲着铃木次郎吉要展览的宝石来的,不过他们费尽心机来到日本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从侦探手里抢走上个月怪盗基德高调送给工藤新一的宝石!但是……因为跟工藤新一长得像的人太多了,在见面的时候,他们把假扮冲田总司的服部平次认成了工藤新一。   于是,两个侦探从街道上跑过,前方的草丛里跳出来了一群持枪的不明人士,后方的拐角处跑出来了一群持枪的不明人士,两方人马撞在一起,都互相以为对面是公安警察,当场“哇呀呀呀呀呀”地打了起来!场面一时间十分混乱!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只黄猫和一只黑猫蹿了出来,扑上去就抓伤了劫匪头子的眼睛,两个侦探趁机在混战中逃走!   可就在他们即将逃出生天的时候,那群不懂规矩的外国罪犯竟然使用了在米花町极其少见的催泪瓦斯,将侦探和追杀侦探的杀手一同绑架,试图拷问出宝石的下落。   但他们之前的战斗吸引了警察的注意,警笛声响起,为了不引人注意,这群劫匪就把他们带到了自己的大本营——没错,为了得到后天的宝石,他们提前在铃木财团的飞艇上做了窝,现在他们的据点就在飞艇上的秘密空间里!   “然后波本(猫)和莱伊(猫)给世良传递了有关我们下落的消息,赶在我和服部被做成饼干前把我们两个救了出来。现在玛丽阿姨和赤井大叔都在,赤井哥说他还有正事就跑了……降谷哥你那边没事了吗?”   工藤新一裹着一条毯子,接过世良真纯倒给他的热水,一边抱着猫取暖一边跟降谷零打电话。   电话那边的降谷零听完他的简要描述,也有点哭笑不得。   虽然过程有点惊心动魄,但不管怎么说两个小孩没事就好,毕竟工藤夫妇不在,他们借工藤宅用,原本就承担了保护两个小侦探安全的责任……不过无论是江户川柯南还是工藤新一,指望他能待在家里什么也不调查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刚跟公安汇合,不用担心,之前只是没法联络到你们而已,没落到乌丸莲耶手里——倒是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降谷零不免叹气。   他刚跟这边的人联系上,就听说两个侦探又失踪了,以及贝尔摩德正在开车创飞所有人理智的大门……幸好联系到赤井秀一的时候赤井秀一说两个侦探已经找到了,降谷零才又坐了回去,不然他也得拖着受伤的身体满东京找人。   工藤新一干笑着说:“那个……就是走在路上遇到BOSS了,这种事我也没想到嘛!”   他拿出了江户川柯南撒娇的态度,每次他这么说话的时候安室哥哥都是没辙的。   “安室哥哥——”   “柯南君,下不为例哦。”   服部平次就坐在旁边听工藤新一打电话,他听工藤这么一撒娇,电话那边的公安教父就说行了行了,危机就此化解,于是……关西的名侦探露出了“要不然你还是回去上小学吧”的表情。   工藤新一接收到了服部平次的视线,做了个“服部哥哥”的口型。   没有唇语技能但硬是看懂了的服部平次:……   他嫌弃地摆摆手:快走快走,我要那个成年人的工藤,不要这个看起来像成年人其实头脑一样是小学生的家伙。   工藤新一就一胳膊搭在了服部平次的肩膀上,笑得特别开心,一边跟服部平次勾肩搭背一边问电话那边的降谷零:“安室哥哥,你们那边有黑泽哥的消息了吗?”   降谷零也不是很清楚,他觉得赤井秀一知道得更多,但还是简单回答了:“暂时没有明确地消息,但Hiro刚才去了新东京塔,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新东京塔?”工藤新一重复了一遍,缓缓看向黎明间的另一座高塔的方向,“为什么是新东京塔?”   “因为目前的推断是乌丸可能在上面……新东京塔怎么了?”   “……”   “柯南君?工藤?”   “……”   降谷零一连叫了好几声,工藤新一都没有回应,只有他怀里的波本猫跟着喵喵叫了好几声。   就在不远处的赤井玛丽和赤井务武觉得不对、世良真纯和服部平次想晃晃他问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工藤新一猛地站了起来!   他脸上是惊恐、慌张和后怕的情绪,焦急地喊道:“不要去!不要去塔上!那是——那里是BOSS的陷阱!景光哥呢?快点让他回来,那是陷阱,如果乌丸莲耶就是我们见到的那个人,那他不可能在塔上!”   他差点没能站稳,赤井务武扶了他一把,问:“你先冷静,为什么这么说?”   坐在工藤新一身边的服部平次本来想去扶,可就在要起身的时候,他的动作忽然停住,然后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忽然理解了工藤新一在说什么,这是只有他和工藤才知道的细节,因为只有他们听到了那个故事。   “你是想说——”   “乌丸莲耶恐高!他不可能出现在新东京塔上!无论是五十岚宽太还是五十岚遥斗都没有畏高的症状,唯一的可能就是,说出那些话的就是乌丸莲耶本人,那是他的经历!”   这是很简单的推论。   首先他们遇到的人就是乌丸莲耶,不然他们两个也不会那么快就被识破身份、遭到追杀;而在确定了这一点后,“五十岚遥斗”当时对他们两个讲述的故事就出现了一点违和。   他为什么要说自己恐高?   工藤新一已经知道了诸伏高明回复的消息内容,从长野县的调查结果来看,当时被认为是五十岚遥斗的人跳的那座楼完全称不上高,而现在这个“五十岚遥斗”的恐高症不可能严重到那种地步,他几乎每天都在帝丹中学四楼的教室里上课!   归根结底这是个完全没有必要存在的谎言,无论是高楼还是恐高都从未出现在五十岚遥斗的人生中过,即使有也属于不为人知、说出来可能会被怀疑的内容,可他依然讲了这样的故事,并在故事里添加了“多余的部分”,而且说得很轻松。   如果他没有追杀两个侦探,而是让他们传递情报,工藤新一还会想或许这是一着高明的诱导棋,可当时新东京塔的线索还没出现,乌丸就急着追杀他们,现在诸伏景光已经上塔……不管怎么看,这都不是乌丸故意进行的布置,对他们灭口甚至有可能是泄露关键情报后的事后措施。   假设他不是BOSS,而是五十岚遥斗本人,那他就没有必要在过去的经历上说这种奇怪的谎;   假设他不是BOSS,而是复活在他体内的其他人,那黑泽阵就不必费心思来传递情报;   假设他是五十岚宽太,没有被人取代的可能,两个侦探就没有立刻遭到追杀的理由;   排除一切不可能的选项,最终剩下的结论就是——   “那个故事的后半段,说的不是五十岚遥斗,而是乌丸莲耶。那有可能是他……从一百年前的奥丁计划的研究中心里逃出来的经历。”   “但是,如果他真的恐高,那他到底为什么要说那是一座高楼呢?”   “比起恐高的问题,我觉得他说话很年轻啊,根本不像是或了一百多岁的老人,这点很奇怪啊!”   “……”   三个侦探面面相觑,彼此都没了下文。   最后赤井务武把工藤新一放回到原本的位置,又把两只猫放在工藤新一怀里,说教授那里可能有“奥丁计划”相关的资料,教授的老管家已经回去找了,到底是不是高楼到时候我们就知道。现在还是先把新东京塔上的人叫回来再说。   就算这只是个不完善的猜测,就算那句话可能只是个毫无缘由的玩笑,他们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让同伴冒险。   他们给诸伏景光打电话,没打通。   再打一遍,还是无人接听。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看到了高处的火光——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天空中,新东京塔的方向,爆炸的火光正在第一层的平台上燃烧。   而工藤新一跟降谷零的通话,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对面挂断了。   ……   新山医院。   “等等,降谷,你要去哪?!你身上还有伤!降谷!”   “别拦着我!”   “降谷!” 第288章 腐烂的永生花   打不通。   几个侦探还在推测的时候降谷零就用另一部手机拨通了诸伏景光的电话, 比铃木塔那边的几个人要早得多,但没人接听。   Hiro没接。   他知道以Hiro所处的环境,有时候没法立刻接听电话是正常的, 但……无数次的经验已经证明, 工藤新一的直觉推理往往正确,就算有细节上的偏差, 他们暂时也没有找到其中的漏洞。   回过神来细想, 如果乌丸和他的人真的在新东京塔上,这必然不可能是短时间能完成的布置,换句话说新·东京塔的建造本身就跟乌丸有关,而促成这件事的千叶财团可……可能就是乌丸手里尚未被发现的势力。   在这种情况下, 乌丸为什么要把这座塔开放的时间定在后天——一个甚至来不及让他的人撤离和清除痕迹的时间?   紫灰色的眼睛里倒映出等待接听的手机屏幕。   “Hiro……快点看到、快点回来, 如果那里真的是陷阱的话……!”   降谷零的祈祷没有任何用处, 他往窗外看的时候, 也如其他人一般看到的出现在新东京塔上的火光。小规模的爆炸就像是一簇微弱的火苗, 完全无法影响到新东京塔的结构,那座红色的高塔依旧在黎明中挺立。   但如果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事情到还没到那个地步, 但一年前旧东京塔倒塌的画面却在他眼前闪现。   他必须去找Hiro!   诸伏景光的电话始终打不通,坐在这里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降谷零在短短十几秒里就做到了决定, 拔掉输液管往病房外跑, 正巧推开门来找他的公安同事中村觉得不对, 一把拦住了他。   没受伤的同事用了吃奶的劲儿才把受伤的降谷零给抱住,然后比降谷零还暴躁地问:“你先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中村是降谷零的前辈, 不然也不会这么说话。   他大吼一声显然是有成效的, 刚才要带伤冲出去的降谷零冷静了下来,虽然以中村对降谷零的了解, 他觉得降谷零不用到楼梯口就能回过神来。只是在有人要杀死降谷零、甚至制造了酒吧那场事故的情况下,降谷零本人还是不要贸然出现在任何不必要的地方比较好。   中村看到降谷零不再冲动,就放开手,甩了甩刚才用力又不敢真的用多少力气的胳膊,问降谷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降谷零还没说话呢,中村就自己反应过来了:“诸伏出事了?”   “……”   “别摆那个表情,你这么急不是只有可能他那边出问题了吗?”中村叹气。   毕竟那是降谷零,公安里认识他的人谁不知道,能让他急成这样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这个国家,一个是诸伏景光。   中村看这个国家也不像是下一秒就要玩完的样子,那八成是不知道在执行什么任务的诸伏景光出事了,还用猜吗?   “你要去哪,我替你去。”中村如是说。   “不用了……抱歉,中村。”降谷零长长地出了口气,低头看依旧打不通的电话,扔下了手机。   他站起来,去找什么东西。   在中村疑惑的目光里降谷零找到了被放在角落里的,还没完全干透的外衣——松松垮垮的快递员衣服,一看就不是降谷零的,但他跟夏目渚来医院的时候就带着这件外衣。   降谷零在这件衣服的口袋里找了找,从里面找出了一管便携式样针剂。   装着浅蓝色液体的装置倒映在一双紫灰色的眼睛里,降谷零对着针剂看了几秒钟,就将它打开,扎进了自己的手臂。   他的动作太快,快到中村都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把塑料管里的液体推进了自己的血管。   中村蹭的一下站起来:“降谷?!”   降谷零向中村做了个手势,说:“没事。”   但他看起来可不像没事。   最开始的几秒没有任何反应,接下来从注入药物的位置传来钻心的、几乎要将整条手臂都撕裂的痛苦,剧烈袭来的痛觉点燃了每一条神经末梢,顺着药物在血液里扩散的路径蔓延到四肢百骸。   降谷零的脸色在短短一分钟里就变得苍白,他没能站稳,踉跄了一下栽在地上,将自己蜷成一团,却无法让这种深入灵魂的苦痛减弱半分。   耳边似乎传来中村焦急的喊叫声,可他已经无从顾及,甚至分不清已经过了多长的时间,每一秒都是漫长的煎熬。   可黑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战斗啊。   降谷零断断续续地想,他没有弄错,因为黑泽不会将药物这么显眼的东西忘在衣服里,唯一的可能是这管针剂本身就是他留给降谷零的东西,或者说一种选择,一份可能,一条保障。结合之前获知的部分情报,某种忽然在黑市上出现的药物,黑泽给他留下的东西是什么这点已经非常明确。   可就算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降谷零将药物注射进身体里的时候,还是差点被这样无边无际的痛苦瞬间淹没,他又想起那座暴风雨的游轮上,黑泽阵注射了λ-AP13后的那十几分钟,以及塔、夏威夷、洛杉矶,几个小时前的那间酒吧,黑泽阵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继续战斗的模样浮现在了降谷零眼前。   难道黑泽感受不到痛吗?怎么可能,他只是不会喊疼而已。   这个想法在无边无际的痛苦里就像是一根浮在水面上的枯木,让降谷零死死抓住,等到终于从这片痛苦的海洋里找回自我的时候,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中村担惊受怕的表情和医生可以说是惊惧到恐慌的脸。   “降谷!降谷!你能听到我说话吗?!降谷!”中村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整个心脏都被捏紧了一样,如果降谷零再不醒他就要冲出门去把整个医院的医生薅起来看看降谷零是怎么回事。   幸好降谷零醒了,中村想,不然他真的要崩溃,诸伏回来听说自己重视的人出事也要崩溃。   降谷零握住了中村的手,然后艰难地撑起身体,才发觉自己现在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和头发,窗外吹来的风吹透了他的衣服,可身体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冷意。   他正在发烧,或者说只是表现出了类似于发烧的症状,“λ-EP17”给他带来的那些痛觉还未消失,但降谷零已经开始习惯——他可以习惯,他会习惯的,因为黑泽可以做到。   因为黑泽一直以来面对的就是这种感受,而他不过是第一次亲身体会。   他从艰涩的喉咙里发出声音。   “中村……”   “降谷!降谷你缓过来了?那是什么东西,刚才你感觉怎么样?”   中村半抱着他,声音还是抖的,手也有点抖,刚才那一下中村真的被降谷零吓得不轻。   本来好端端的伤员忽然就要冲出门外,被拦下后找了一管不明药物打给自己,然后就倒在地上痛苦万分好像要死了一样!要不是降谷零缓过来了,中村觉得下一个进医院的就是自己了!   他没心脏病的都要被吓出心脏病来了!   “那是……特效药……”降谷零靠在病床边缓了缓,拆开了自己身上的绷带。   中村刚想谴责他这又是在干什么,却看到被拆开的层层绷带下面,降谷零身上的伤口正在愈合,甚至那些已经结痂的部分也被新的血肉顶破、撕裂,坏死的部分顺着血液一起留下,没过多久那些伤口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让中村看得瞪直了眼。   降谷零也在看着,一直等到伤口彻底愈合,他才缓慢地重复了一遍:“特效药……大概。起码现在是有效的。”   就是副作用大了点。   他很清楚自己之前的身体是什么情况,虽然绝不可能被划分进重伤的范围,但要战斗和进行其它行动也会处处受到限制。在昨晚到今天凌晨这样的环境里,已经几乎彻底宣判了他远离风暴中心的结果。   可他不甘心——他怎么会甘心?黑泽不知道在哪里,Hiro又可能落入了乌丸的陷阱,让他就在这里看着什么都不干吗?   降谷零做不到。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赌了那唯一的可能,即使黑泽阵什么都没说,即使他也不能完全确定那管针剂是什么东西,他还是相信并将自己放上赌桌了。   现在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重新适应了一下,对中村说:“Hiro的任务涉及机密,我不能跟你透露太多。我现在要去他那边,但来的路上或许有人看到我了,所以中村,我离开后帮我遮掩一下,最好不要让人发现我走了。”   “喂,根本就没人知道你在这里吧,现在就想到……而且你这样真的能行吗?”中村现在是有一万个不放心,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会替降谷零去,而不是让一个看起来就状态不行的人去不知道哪里。   这些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犟!   他看降谷零穿上那件衣服往外走,不得不再问了一遍:“你真的可以?”   降谷零已经扣上帽子,要打开门了,听到中村的声音,他回过头,说:“他可以,我当然也可以。”   说完,他转身就走。   他要去新东京塔下。   ……   新·东京塔。   第二层平台。   诸伏景光听到了爆炸声,他下方看去,即使隔着墙壁和地面看不到具体的情况,他也知道是连接一层和二层的电梯被炸毁了。   这样一来他们要追到刚才那几个人就必须走楼梯,那样一来相当危险不说,从速度上判断他们就已经跟丢了目标。   他放下枪,转身去看伏特加。   此时的伏特加靠在墙角,半边身体被血染红,但这个人还有力气跟他比个大拇指,意思是刚才那波干得真不赖,不愧是你啊苏格兰;   被赞誉的诸伏景光只想给伏特加一脚,如果他没来的话,伏特加就真的要跟刚才那几个人同归于尽了,而且是扛着炸弹冲上去的那种。   “情况怎么样?”   诸伏景光俯身去看伏特加的伤口,没那么严重,而且他还闻到了酒精的味道。   伏特加就大笑起来,说没事,他刚往伤口上倒了半瓶伏特加,把子弹取出来了,你知道的,伏特加是真的好用,我喜欢伏特加。   诸伏景光本来想给他包扎一下,听完这话就直接把绷带和药扔给了伏特加,说:“你自己来。”   他先通知东京塔下的同事拦截可能跑出去的几个人,又看到自己手机上一溜儿的未接来电,不仅有同事的,还有Zero的、工藤新一的、赤井秀一的……甚至赤井玛丽的。   发生什么事了?   他一边回拨电话,一边问伏特加为什么在这里,伏特加说原因先不提了,我在里面找到了跟那只老畜生复活相关的资料,这里确实有他们的研究团队和器材,不过我就看了一眼,然后就被他们发现了。   后面的事诸伏景光也大概能猜到,伏特加杀了几个人,但他本来就受伤,要应付那么多人是不可能的。   所以伏特加是本着能造成多大破坏就造成多大破坏、最好能留下线索给同伴的心情去战斗,并准备跟他们同归于尽的,幸好诸伏景光带人来得及时,不然他就看不到伏特加,只能找到伏特加酱了。   到时候他怎么跟黑泽交代?   诸伏景光边想边问:“你看到BOSS了吗?”   “BOSS是谁?”   “五十岚,叫做五十岚宽太的人,帝丹中学的老师,你应该认识。”   “他?见是见到了,但他不可能是……”   伏特加的话还没说完,诸伏景光的电话就打通了。   他打的是降谷零的电话,要是别人,伏特加肯定不给面子,但应该留在地下空间、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的波本打来电话,他就暂时停下了话,听听波本要说什么。   降谷零急促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Hiro,你听我说,新东京塔可能只是个陷阱,如果没有明确的情报你就尽快撤离!基尔呢,她跟你在一起吗?”   诸伏景光看了伏特加一眼,问降谷零:“基尔去追其他人了,我找到了伏特加,这里有复活研究相关的资料。”   “是陷阱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好说。你们那边的推测依据呢?”诸伏景光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环顾四周,伏特加给他指了个方向,是他找到研究资料的地方。   诸伏景光往里走,看到了研究人员的尸体、被烧毁的部分资料,以及依旧在启动状态下的不明仪器。   “工藤的推测……我这边也有一些猜测,主要是黑泽的事。”   “我知道了,Zero你先等一下。”   诸伏景光随便扫了一圈资料,没找到特别有价值的东西,就把这里留给同事,回去找伏特加。   他问伏特加刚才要说的是什么——关于五十岚宽太的事。   伏特加已经潦草地把伤口缠上了绷带,还打了一个特别复杂的蝴蝶结,他跟没事人一样站起来,说:“我见到他了,五十岚宽太,他就在这座塔上,去了更上面那层。但他肯定不是BOSS,他根本不认识大哥。”   “不认识琴酒?”   “他看到了我怀表的照片,完全不认识,而且不像是装的,我还以为他是个无关紧要的角色,就把他放走了。”   伏特加晃了晃自己的怀表,里面是黑泽阵的电影剧照,诸伏景光很想问为什么你有个这么老的怀表,里面还是黑泽阵的照片,但他忍住了。   因为他觉得伏特加的回答100%是“大哥给我买的,羡慕吧”。   诸伏景光的声音沉了下来:“如果五十岚宽太不是我们要找的BOSS,那这里应该是……”   降谷零的声音像是松了口气一样:“替身、易容、陷阱、障眼法都有可能。Hiro,先回来吧,现在他们还没意识到我们已经察觉到了这是陷阱的事。”   要是被发现了,新东京塔上非要出什么事故不可。   但现在除了那个尸体坠落案件和之前被解释为电路故障的爆炸,没有发生任何事,就连新东京塔的工作人员都还在正常进出。   此时降谷零已经到了新东京塔下,他带着帽子、穿着黑泽阵之前穿的外衣,远远地往新东京塔的入口看去。   今天虽然不是举行落成仪式和开业的日子,却还是有人要在这里进行安排、统筹,政府部门会来做最后的确认和监察,还有两个后天在这里表演的团队要进行排练,再过一两个小时就是他们在这里聚集的时候,现在的人还算比较少。   只要Hiro他们能撤退,就暂时不会……   “不,我会留在这里。”   诸伏景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这声音比任何人想得都要冷静和坚定。   “Hiro?!”   降谷零不可置信地喊了友人的名字,他完全没想到诸伏景光会给出这样一个回答。   诸伏景光笑了一下。   他对降谷零,也是对在这里的其他人说:“如果这里不是陷阱,那我不能离开,我会把上面这些人全部抓住;如果是,那乌丸肯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们,等着看这场好戏。他已经看到我了——他不可能不认识‘苏格兰’吧?一旦我离开,他就会知道他的计划被破坏,也可能会改变行动。”   降谷零先是沉默,然后才低声说:“……你总是有道理,Hiro,你总是能说服我做你想做的事。”   “当然,因为我了解你,你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Zero。只要我还在这里,乌丸就暂时不会动,总要有人吸引他的注意力,不是吗?”   “第几次了?”   “啊……”   “你是第几次这么做了,Hiro?”   就算是降谷零也会有少有的对诸伏景光发火的时候,可他又知道这或许也是个选择——绝不是最好的选择,但他无法说服Hiro,就跟过去的无数次一样。   诸伏景光特别坦然地回答说数不清了,毕竟我每次都这样做。   “所以,现在我无法脱身,就要靠你拯救了,鹤鸣港的幽灵先生。”   “你给我撑到那时候。”   降谷零听到诸伏景光又笑了,简短地交代完双方的情报后就挂断了电话。   他当然会生气,Hiro拿自己当诱饵也不是第一次了,不管是降谷零还是其他人……如果松田、萩原和班长他们在的话,肯定也看不下去吧!   金发的公安深吸一口气,攥起拳,转身一拳就往身后的人砸了过去。   刚到这附近没几分钟的赤井秀一接住了降谷零的拳头,从那双紫灰色的眼睛里看到了翻涌的、沉淀的不明情绪。   或者说,那很明确,百分之九十都是愤怒。   但不是对诸伏景光的,是对某些早就该死的人的。   “降谷君?”   赤井秀一依旧背着他今晚就没放下过的吉他包,总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在组织里的那段时光。虽然队友换了又换,形势跟以前大不相同,琴酒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好在他自己没什么变化。   他想收回手,降谷零却忽然将拳头打开,握住了赤井秀一的手。   “苏格兰和东京塔就交给你了。”   降谷零说这话的时候是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语气的,没人能从声音里分辨出他的情绪,也无从判断他到底是否愿意请眼前的人帮忙。   但说了就是说了,赤井秀一甚至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这么说有点不太准确,但他确实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能从降谷零这里听到这么郑重的发言。   而且降谷零刚才说的是“苏格兰威士忌”而不是“诸伏景光”,这毫无疑问象征着三瓶威士忌尚未过期的友情(确信)。   所以他用诚恳的语气说:“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苏格兰的,但东京塔我不能保证,因为它去年已经被炸了。”   降谷零:“……”   给他气笑了。   威士忌的友情,今天过期!   他想给赤井秀一一拳,但看到前FBI现MI6在笑,顿时没了心情,左右赤井秀一也是想让他轻松一点,降谷零决定下次再算账。   他说新·东京塔,再抠字眼我就跟你打一架,而且工藤不是说你有“正事”要做吗,怎么跑来这里了?   赤井秀一理直气壮地说:“我的正事不就是来帮你保护苏格兰吗?”   降谷零:“……”   降谷零:“你不管琴酒了?”   赤井秀一就更理直气壮了:“这不是有你吗,鹤鸣港的幽灵先生?现在是幽灵活动的时间。”   苏格兰被盯上,难道他就能幸免吗?只要顺着苏格兰的行动轨迹调查就能知道他之前在哪里了吧,更不用说公安内部还曾经有乌丸的卧底,谁知道会不会有第三个、第四个。   至于琴酒,黑泽阵……赤井秀一有种预感,黑泽阵是不想见到他的,起码现在不想。   所以,在“听父亲的建议”和“顺琴酒的意”之间,他毫无心理压力地选择了后者。   如果琴酒死了呢?   赤井秀一也想过这件事,但问题刚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如果琴酒还在,那他会拎着两瓶酒去找这个人庆祝;如果琴酒要死,那他会去这个人墓碑前拉手风琴;如果没人为琴酒立一块墓碑,那他会去当初那座雪原里,为琴酒划一道属于这个人的线,跟他的那道挨着。   故事是琴酒书写的,他只负责将其装订成册。因为如果琴酒想要他参与到这个故事里去,他一开始就会收到邀请。   “波本。”   赤井秀一重新开口,语气变得严肃、平稳和郑重了许多。   “带他回来。”   ……   凌晨5:40。   黑泽阵是一路杀到最下面的。   电梯门刚打开的时候就有人跟他正面撞上,看到他身上的血迹就要动手,黑泽阵却先一步将对方砸到了电梯门上。昏过去的人叫了支援,穿着黑衣服的保镖重重围上来,于是黑泽阵也就一路杀过去,顺着铺了深红色地毯的楼梯往下,走过的地方都是倒下的黑衣保镖。   亚莉克希亚跟在他身后,对比了人和人之间的战斗力,在感到安心的时候又隐隐有些不安。无论如何黑泽阵表现出来地战斗力都完全超出常理,那么他做到这种程度是付出了什么代价……她完全想不清楚,却又没有去问的契机。   他们走到旋梯尽头的长廊,刚好碰到了迎面而来的人,这个人看到黑泽阵的脸,只一瞬间就做出了戒备的姿态,脸上充满了警惕和敌意。   黑泽阵扫了一眼,脸不认识,但很明显对方认识他,可能是他的某个熟人。   他在对方说明自己的身份前就拎起了从上面捎下来的撬棍,当场给人敲晕。对方倒在地上,扑腾了两下,就彻底昏了过去。   随后他穿过长廊,看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厅,有几个人正坐在一起交谈,还有两外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保镖守在一扇门前。   相比起上方的温室花园,出现在他眼前的空间并不大,而且就内部的装饰风格来看,与其说这是突破重重阻碍才能抵达的BOSS的城堡,不如说是乌丸莲耶在螺旋的底端建造的度假别墅——地毯、挂画、华丽的装饰和各种各样的艺术品,镶嵌着贝壳、头骨和古老树根的墙壁,金色与红色为主色调的家具,还有遍布立柱和拱顶的装饰浮雕。   不管怎么看都是BOSS最喜欢的那一类装潢风格,昂贵、古典,充满了一个世纪前的古旧味道,像是被时代埋葬又从满是尘灰的坟墓里掘出的幽灵。室内的温度有点高,吊灯的光落到地面,亮闪闪的矿石镶嵌在从长廊向下走到大厅的每一级台阶上,一只栩栩如生的银白色的猫趴在壁炉上,仔细看去才能发觉那不过是这座大厅装饰的一部分。   呵,乌丸。   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忽然获得未来财富的“暴发户”而已,会喜欢这种东西也无可厚非,说到底他也不是未来的BOSS,只是个十九世纪末来到这里的穷困潦倒的年轻人。   黑泽阵站在了大厅上方的台阶上。   他一步一步从台阶往下走的时候,所有人都往他的方向看来。他们的脸上大多是疑惑、惊疑不定或者充满敌意的神情,也有人露出相当讥讽的嘴脸。   熟人?   也许吧。   他都已经到了BOSS的巢穴,能在这里看到几个“故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他对这些人以前的身份毫无兴趣,既然出现在了这里,那他们现在和未来的身份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人。   但对面的人好像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有人立刻站起来,语气恶劣地跟他打招呼:“琴酒,没想到你还能活着到这里来。”   他说完,看到黑泽阵没有反应,甚至只是在打量这里的环境,就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差点让屏幕外路过的观众以为这是电视台播放动画广告切回来的重复镜头。   黑泽阵这才将视线放在了他的身上,问:“你哪位?”   对方这才想起来他忘记介绍自己的身份了,就气势汹汹地说自己是黑加仑——组织的元老、那位先生的得力助手、就是因为你才客死异乡的黑加仑!   站在台阶中间的银发男人用非常冷淡的眼神扫过他,又问:“黑加仑是谁?”   他真对这人没什么印象,只记得这个代号是属于一个老废物的,他根本没见过这个人,对方就死了,虽然这个老废物死前被发配南极的事好像跟他有关,但黑泽阵并不关心。   因为当时他在追杀露比,而且就是那个时候,他第一次见到伏特加。   原本在交谈的几个人忍不住低笑,还有人直接发出爆笑声,自称黑加仑的男人被气得够呛,剩下的两个人冷眼旁观,但跟黑泽阵估计也是有仇的,毕竟是狭路相逢的局面,黑泽阵已经看到他们放在衣服口袋里随时准备拿枪的手了。   既然这么多仇人在这里,而且还有可能是死而复生的仇人,黑泽阵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来表现一下友好,所以他漫不经心地开口:“一群废物,乌丸果然没什么眼光。”   废物就是废物,生前打不过他,死后也别想。   落后几步的亚莉克希亚听到他这句话,心想黑泽先生不会真的想跟这里的所有人打……   打完了。   十几分钟后,她看着满地倒下的人,以及正在擦拭手上的血的黑泽阵,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在这短短的一刻钟里锈住了。   啊……打完了呢。   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黑泽阵已经结束了战斗,也完全没有叫亚莉克希亚过去的意思。   亚莉克希亚揉了揉自己的脸,发现这一切都是真的,她快步走上前,想去查看黑泽阵身上的伤,但靠近的时候才发现,黑泽阵正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给自己放血。   血从暗红色变成正常人的鲜红色,黑泽阵始终没有任何表情,也不说话,直到那道伤痕也从他的手臂上消失无踪。   亚莉克希亚担心地问:“你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吗?”   她记得那个医生跟她说的话,那些人研究的稳定剂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而制造出来的,外祖父似乎早就料到黑泽阵的身体会到这个地步,也提前准备好了应对的措施。但西泽尔的朋友,或者说“琴酒”,他从头到尾都表现出了强硬的拒绝态度,对外祖父的人和药物极端不信任,外祖父在电话里也说没有办法,他就是这样的,也许是因为以前的事吧。   到最后外祖父也没有在他昏迷的时候给他注射稳定剂,只是让人把他带到这里来,水谷说那应该是因为先生很清楚,如果真的那么做的话,这个确实是在昏迷的男人会醒。先生有经验——在这方面,先生确实是有经验可言的。   “没事,我很清楚。”   黑泽阵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将挽上去的袖口放下来,说。   亚莉克希亚还想说什么,却听到背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猛地回头,看到倒在地上的几个人正在站起来——就是刚才被黑泽阵打晕?杀死?的几个人。   那些黑衣保镖倒在地上,完全没了动静,可似乎复活且认识“琴酒”的几个人,却重新站了起来。   她没有靠近,但可以确定这些人短时间内应该是醒不过来的,看地上的血泊就知道了,可他们还是恢复了行动的能力,并且身上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他们……”   “嗯,不会死的人。”   黑泽阵的语气依旧轻描淡写,这些人可以说已近死了,也可以说没死,跟在美国洛杉矶附近的那座基地里的人不一样,他们依旧是自己,没有被别的生命体寄生和模仿,但要说他们还是原本的人类,那也大可不必这么掩耳盗铃。   研究的结果就是这样,实验制造出了新的不死人,但他们也不是完全不死,每一次恢复都是在消耗他们原本就只有三五年的寿命。因为前代琴酒的例子就摆在那里,黑泽阵也没有砸烂他们的大脑看看这些人还能不能复活的兴趣,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心想还是快点把这些人给解决掉吧。   不过——   他还没有动手,从更近的位置就传来了清晰的枪声。那不是他开的,也不是亚莉克希亚开的,黑泽阵侧过头,就看到了那个叫做水谷的男人。   水谷还戴着眼镜,脸上的伤已经消失不见,他的态度非常尊敬,跟黑泽阵示意了一下,开枪瞄准的对象是那几个正在恢复的人。他们完全没料到水谷打的对象是自己,被子弹打中后惊愕地回看,行动也变得僵硬起来。   水谷清空弹匣里的子弹,向黑泽阵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地说:“请您稍等,我将这些东西处理掉再带您去见先生。”   特制的子弹只是让那些人有了一段时间的迟滞,但水谷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跟在他身后的一个金发小女孩抱着医药箱,她弯下腰,将某种针剂注射进那些人的身体,接下来那些人就发出了惨叫声,剧烈地挣扎起来。   那个小女孩很小,看到这一幕,她退了两步,就哒哒哒跑去找下一个人了。   水谷收起枪,走到黑泽阵面前几步远的位置,对他说先生本来想处理掉这些失败的实验品,但没想到您会这么快就来,没来得及,希望您不要介意。   黑泽阵看着那个小女孩,还有地上挣扎着挣扎着却逐渐变城融化的血水和骨头的人,动了动眉毛。   “代号ω?”   “针对这一批实验体制作的版本,无法对您产生影响。”   水谷看到黑泽阵有疑问,将手里的枪递给了黑泽阵,但黑泽阵没接,说带路吧,懒得看了。   于是水谷对那个小女孩说你把这里打扫干净,小女孩点点点头,用稚气的声音说好的,爸爸,水谷就带着他和亚莉克希亚前往一条走廊。   还是熟悉的结构,雕花和拱顶,以及紧紧拉着窗帘的窗户。   黑泽阵踩在黑色的地毯上,抬头就看到被挂在墙壁上的几幅油画。这几幅画的内容是伊敦(Idun)的故事,她是北欧神话里的青春女神,掌握着能让人恢复青春的金苹果。   亚莉克希亚往那几幅画上多瞟了几眼,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这几幅油画里描绘的女神伊敦都有点像她的妹妹莎朗。不过这些油画不是古董,是近几十年画的,这样一看油画家以全球知名的女影星莎朗·温亚德为原型创作人物也无可厚非。   虽然……她也很清楚,以外祖父的性格,这几幅油画放在这里一定有其它的含义。   “那不是莎朗。”   黑泽阵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可能是发现亚莉克希亚在看,他就稍微做了解释。   “那她是?”   “是‘他’。从血缘上讲,他是你们的祖辈。”   “……?”   亚莉克希亚重新看向画上的“女神”,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抛开“她”长得跟莎朗很像这件事不谈,这怎么看都看不出来是男性吧?!画这几幅油画的人真的有好好找参考吗?   等等,难道说这就是最近几十年来的流行趋势……   黑泽阵停在那副油画前,单手插兜,目光冷淡地看着画上的金发人物。冷白色的灯照亮了油画,也照亮了他墨绿色的眼睛。   他用平静而缓慢地语调说:“他被叫做‘Fafnir(法夫纳)’,是一百多年前美国一项研究里制造出来的人造人,也是长生不老实验的最初成功样本。” 第289章 腐烂的永生花   “实验?”   “……让那家伙跟你说吧。”   黑泽阵原本想说什么, 又把话头扔给了水谷。   任谁都看得出来,亚莉克希亚是这里知道得最少的人,外面那些刚被“回收”掉的“尸体”知道得可能都比她多。年轻的BOSS完全没有让她了解这些事的打算, 亚莉克希亚本人又长期过着担惊受怕的生活, 自然不会特地去问自己不该知道的事。   水谷看这两个人不继续走了,也往那几幅油画上看去, 不过他只是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对亚莉克希亚说:   “先生现在的研究是基于一项上世纪初的实验计划进行的,‘法夫纳’是那项实验里唯一成功的完成品。那项实验在接近完成的时候遭到破坏,先生回收了实验室残留的‘法夫纳’的组织样本,并以此为实验基础培育了一批新生儿。您和克丽丝小姐就是这项实验里诞生的人类的后代。”   当年的乌丸莲耶得到了实验的资料, 但实验不可能凭空完成, 所以他也提前做好了准备, 留存了唯一成功体的样本。   但当时无论是克隆技术还是基因实验都还在起步阶段, 更不用说利用这种技术大规模地培养备用的身体了, 所以他选取了另一种方式来完成自己的目的,幸好他有足够的时间。   水谷的叙述是客观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 他以最少的字数向亚莉克希亚说明了“奥丁计划”相关的事,又在她沉默的时候说:“请您不用担心, 先生一直将你们当做真正的后代看待, 从未想过将你们作为这些实验的牺牲品。”   真的吗?亚莉克希亚没有说话。她摇摇头, 又看了一眼那幅油画上的金发女神形象, 说我们走吧,我没有问题了。   但黑泽阵有个问题。   “他没跑?”   他刚才就在想乌丸怎么没跑。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乌丸的智商再低也能看出来自己是去杀他的了, 有必要见面是一回事,什么准备都不做就等黑泽阵过去, 这对乌丸来说是不可能的事吧。   黑泽阵看着水谷,水谷说先生一直在等您,我只负责带您过去。   “呵。带路吧。”   黑泽阵说完,就径直往前走。   其实他也不需要水谷带路,这座别墅内部的结构他清楚得很——这里跟乌丸莲耶在洛杉矶海岸山麓的那座别墅一模一样,每次那位先生叫他过去,都是在同一个房间,同一个位置,黑泽阵闭着眼睛都能走到乌丸在的房间门口。   里面的空气让人作呕,该死的老东西本来就要死了,还要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   他走到了一扇门前。   这扇门紧紧闭着,被推开的时候擦过地毯,发出很轻的声音,里面光线较暗,很淡的熏香味从房间的深处传来。   宽大的椅子上坐着一位年轻人,起码看起来年轻,名为五十岚的年轻老师正拿着一份英语试卷,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他姿态放松,就好像只是在等待一位很平常的客人;意识到门被推开的时候,他抬头看来,看到黑泽阵就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五十岚放下那张帝丹中学二年级B班的试卷,对黑泽阵说:“你来啦,黑泽同学。”   上个星期他们也是这么打招呼的。   亚莉克希亚直觉哪里不对,她见到的外祖父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但她想拉住黑泽阵的时候,那个银发的男人已经抬腿往里走了。   一丛明亮的银色从她眼前飘过,也从她手心里滑走,黑泽阵径直走到年轻的BOSS面前,从五十岚手里抢过那张试卷,看到上面写的还是他的名字。   “黑泽阵”的名字。   他不满地眯起眼。黑泽阵记得自己就没考过试,开学的摸底考试被他翘了,但这张试卷上却写满了他的字迹,不多不少考了个满分。   黑泽阵抬手把那张试卷撕了,扔到五十岚的桌子上,才问:“这是什么?”   年轻的BOSS笑起来,合拢十指,将手撑在桌子上,慢悠悠地说:“学生缺勤率达到一定程度是会扣班级分的,没办法,我只能替你把考试替做了,跟校长说你生病在家做的。”   他的语气里还有点埋怨,怎么想都是在说被校长骂的事,当老师遇到这种情况在所难免,几个小时前他把钥匙和手机忘在商场里的时候是真的想过要不然把学校给炸了吧。   反正他用五十岚的身份继续当老师就是图个新鲜,只要想走他随时都能走,而且不会被其他人察觉到问题——身份没暴露的前提下。   现在可不一样啦。   年轻的BOSS把被撕碎的试卷扫到桌子下,收起了那副老师的表情,困扰地说:“你的朋友们就快找到这里来了,我该拿他们怎么办?”   “不杀了吗?”黑泽阵冷冷地反问。   “我怎么会跟那个我一样,现在的我还是个和平主义者。”年轻的BOSS摆摆手,好像他真的是好人,外面那些也不是他让人干掉的。   黑泽阵就看着他演,单手插在口袋里,直到水谷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茶,亚莉克希亚走到了黑泽阵身后两步的位置。   年轻的BOSS看到她,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阿莉娅。”   “外祖父。”亚莉克希亚低着头,说话的声音也很低。   她过去的人生,包括有记忆的部分和没有记忆的部分,都没能逃出这个人的羽翼,哪怕外祖父回到了她从未见过的年轻时候,她跟这个人见面时候的紧张和不安也不会减弱半分。   年轻的BOSS端起茶杯,用手指敲了敲杯子的边缘,漫不经心地说:“你应该带他逃走的,我可以原谅你一次,也可以原谅你第二次,只要你能逃出去,这次我就放你自由。”   他看着亚莉克希亚,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又说:“但他不会,因为他要来杀我。”   话语堪称直白,亚莉克希亚一时间没想到应该怎么回答,到底是询问黑泽先生还是问外祖父……又或者她确实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接话的是黑泽阵:“行了,你去那边坐着。”   他对亚莉克希亚说话,年轻的BOSS也没有反对,水谷将亚莉克希亚的茶杯放在了沙发旁的茶几上,于是亚莉克希亚迟疑了片刻,就坐到了那边。   她很清楚自己今天的身份和定位,以她的能力帮助任何人都会拖后腿,所以黑泽先生也好外祖父也好都没有在意她在场的事,她只是个旁观者……这么想着,她看向水谷,水谷向她摇摇头,说,别插手与你我无关的事,亚莉克希亚小姐。   房间里的温度似乎变得更高,甚至到了有点热的程度,黑泽阵微微皱眉,一字一顿地念出了眼前这个人的名字:“乌丸莲耶。”   年轻的BOSS摊开手,无奈地说:“别这么有敌意,Gin,到现在这个时候你也知道了吧,我从一开始就是不希望你死的。”   黑泽阵嗤笑一声。   他完全没被这个人打动的任何可能,反问:“你说的一开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你知道我不是未来的我。”   年轻的BOSS想了想,还是就这个问题再强调了一次,才说:“他快要死了,需要你的身体,但当实验完成的时候,你的身体已经到了无法接受实验的地步,所以他才会让你吃下未完成的APTX4869。”   从成年人到幼年,或者从少年体型回归到成年人的时候,身体的细胞经过了重组,这种变化足以抵消琴酒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受过的无数次实验带来的失败后果。   ……就算黑泽阵的身体现在是濒临失控的状态也是一样,在成年人和少年间切换几次,就能将实验带来的隐患彻底消除,至于这种变化带来的新的问题,乌丸莲耶也想过解决的办法。   归根结底,要不是因为没有选择,乌丸莲耶也不会用他。   黑泽阵嘲讽地翘了翘嘴角:“所以那时候我应该死,不然就不会有这些事。”   年轻的BOSS端起茶杯,却完全没有喝茶的意思,他看着黑泽阵,看了好一会儿,才轻快地说:“怎么会?我说了我不是他,而且我也很喜欢你。我从一开始就在想在怎么让你活下来的事,毕竟要换身体,也不是非你的不可。”   他打量着黑泽阵,怎么看怎么满意,但接下来他叹了口气,将茶杯放了回去。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未来的我在临死前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方式,只是需要从婴儿开始对其施加影响才能让他们的身体到能承载另一份思维和记忆的程度,他已经没有时间了,才要在你身上下赌注。你看,他也是不希望你死的。”   只要琴酒没死,不管是变小还是跟贝尔摩德一样不会继续生长,哪怕除了副作用外没有任何变化,那位先生都有机会接续自己的性命;如果死了,那解决掉从不听话且在他死后必定会反水的刀,也合那位先生的意,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亏。   至于为什么要时隔一年才动手,一方面是因为当时那位先生确实要死了,死前也做了完善的安排,琴酒不过是他在天平上加的最后一道保险;而另一方面,也是要让所有人都以为“那位先生”死了,所有的一切都尘埃落定后,没有人会怀疑一个死人。   年轻的BOSS随随便便地说着年老自己的计划,从多年前的布置到未来的发展都轻飘飘地说出口,仿佛他根本不在乎这些。   最后他嫌弃地说:“未来的我太老了,他的很多看法我都不赞同,但有一点我觉得很对:捡到你是我这一生中最幸运的事。”   “因为我能给他续命吧。”黑泽阵抬了抬眼,冷淡地说。   “当然,那也是一方面的原因。在他看不到希望的时候,你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而且就像当年的‘Fafnir’一样,从一开始就是实验的完成品……听说你是【A】的孩子,所以你其实是【A】的实验品?还是他准备用来更换的身体?”   这不是个好的话题。   提到维兰德的时候,周围的空气明显冷了下来,纵然在这位年轻的BOSS看来,忽然跳出来的【A】先生跟他的Gin实质上应该是更冷漠一些的关系,但既然Gin表现出了不想谈这件事的态度,他也就把这个话题轻轻略了过去。   未来的我果然是输得彻底,年轻的BOSS想,你心爱的刀一直惦记着最初的主人。   他慢悠悠地说:“当然,其实你的来历并不重要,未来的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当时他没能复原另一部分的研究,把你当做了新的样本,等他发现你也无法复制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的语气里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他有未来的自己的记忆,但那份记忆实在是太漫长了,所以他直接看了当初的研究记录。   在核心资料被销毁后,“奥丁计划”的复原研究就变成了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特别是“A”——“Alfheim”这一部分的研究,是一切实验的基础,原本完成度最高的部分。因为本身就已经是完成状态,未来的乌丸也没有让人着重研究,等到核心资料丢失……这也成为了最难复原的部分。   这部分的研究与印刻(刻录思维)的素材(人类)本身有关,具体说来就是将未来的身体改造成能接受实验的程度。如果没有这项过程,即使从人群里筛选出能进行印刻实验的人,重新获得的生命也只有三五年的保质期。但“琴酒”是不同的,他的身体原本就无限接近“Alfheim”的完成状态……就跟当初“奥丁计划”唯一的那个成功的实验体一样。   未来的乌丸曾经拿到了通往下一个百年的邀请函,被当做亚莉克希亚的儿子抓住的少年有着完整的实验适应性,他身上没有被做过实验的痕迹,却受到那些物质的牵引,未来的他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但这并不影响那份如获至宝的心情。   所以,就算没有亚莉克希亚,乌丸莲耶多半也会留下琴酒;只是没有特地去进行DNA检定和血液检测,他不一定能很快发觉当年那个银发少年身上的秘密。   他对琴酒纵容且审视,活一百年怎么够呢,他想要活得更久。继续在琴酒身上做实验的结果就是连自己的寿命一同耗尽,等到转移思维和记忆的研究完成的时候,唯一能真正印刻记忆、剩余的寿命也不会减少的琴酒,也因为长期的测试实验无法接受印刻过程了。乌丸莲耶亲手葬送了上一个自己,却为下一个自己开启了这扇通往永生的大门。   “实验已经完成了,我没有跟你敌对的必要。”年轻的BOSS向门口的方向招了招手。   门被偷偷推开,那个金发的小女孩从那边探出头来,看到五十岚向她招手,就放下一直抱着的医药箱,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她的裙子上还沾着一点血,她用手攥着裙角把那部分藏了起来,跑到五十岚面前,欢呼雀跃地说:“我做完啦!”   这是个真正的小女孩。   年轻的BOSS摸了摸她的脑袋,夸奖她说做得好,诺维雅(Novia);然后又向黑泽阵介绍,说这是实验最后阶段的成果。   他把小女孩放到黑泽阵面前,说:“她叫诺维雅,莎朗的克隆人。如你所见,从出生开始就接受了实验调整,是‘跟你一样的人’。我们已经掌握了完整的技术,不需要大规模筛选、也不会触动某些人敏感的神经,就能获得永恒的生命。当然,也没有一定要用你的身体的必要了。”   小女孩大概只有三四岁的年纪,考虑到实验环境能让他们长得更快,她的实际年龄可能更小。   她看着眼前的银发大哥哥,向黑泽阵张开手臂,黑泽阵面无表情地躲开,脸上仿佛写着乌丸你是打算变成小女孩吗。   年轻的BOSS察觉到了他的想法,说不是她,诺维雅只是我的后代,既然未来的我给了她名字,那她就不会成为“我”的身体。   他抬起手,又放下,解释说:“未来的我的计划是夺走你的身体,再慢慢培养新的素体。但从醒来开始,我就在做准备,毕竟我不想让你死——你知道的,我一直在看着你。”   年轻的BOSS说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非常坦然且愉快地笑了一下。   虽然不是一直在看,但“黑泽阵”在哪里、大致有什么样的经历,他都很清楚。ANI结社的事,组织覆灭的事,永生之塔的事——事后他帮忙报仇了,还有黑泽阵失踪后、他终于再也无法袖手旁观,将这个人圈到自己的视线范围内的事。   站在他对面的银发男人依旧没什么反应,但到现在都没动手已经超出了年轻BOSS的预期。   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摊开手,说:“这一年以来我都在做准备,也为我自己制造了新的身体,所以就像我最开始说的,别那么有敌意——Gin,你是‘我’最喜欢的孩子。”   黑泽阵听他说到这里,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乌丸的可能也是。   他伸出手,隔着桌子攥住了五十岚的衣领,慢慢地说:“你说得很好,但如果是这样,你根本没有接触我的必要。”   技术都成熟了,都能直接制造用来换身体的人偶了,还来找他做什么?   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要是那几个正在找来这边的人在场,他们估计已经开始笑了。因为年轻的BOSS不像是年老的自己那么谨慎、从容,百年的时间给他的不只是经验,还有一份真正的犯罪者的思维——当他放弃未来的自己制定好的计划、自以为能有更好结果的时候,他就已经走在了失败的路上。   年轻的BOSS依旧在笑,说话的语气也很温柔:“这是另一回事,但我们确实没有敌对的必要,不是吗,我的孩子?”   黑泽阵哼了一声:“你就这么自信我杀死你后,找不到你下一次复活的地点?”   “我对我藏东西的地点还是有自信的。”年轻的BOSS回答。   他当然提前做好了复活的准备,不然他敢出现在这里吗?   琴酒肯定想杀他,这都是未来的自己留下的债啊,这种事……   年轻的BOSS还被攥着衣领,却对此完全无所谓,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始终担心地看着这边的亚莉克希亚。   他用抱怨的语气对亚莉克希亚说:“阿莉娅,你来说说,我跟他明明是一样的,获得了自由意志的人造物当然是人,我不会夺走他的意识,为什么他总觉得我要杀他呢?”   一直安安静静地做个旁观者的亚莉克希亚没想到外祖父忽然将话题抛到自己手上,她怔了一下,没听懂外祖父想问什么。   你们……你……黑泽先生想杀你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吗?就你做的那些事,他杀你还需要理由?   当然,她没有把这些话直接说出口,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更委婉的说法:“我……不太清楚您的意思。”   年轻的BOSS有些困惑,但很快就为亚莉克希亚的委婉找到了解释。他叹了口气,说:“水谷刚才讲故事的时候没说吗?阿莉娅,我从未欺骗过你们,我确实是你们的外祖父——在用乌丸这个名字前,‘Fafnir’才是我的名字。”   从百年前的实验室里走出的人造人、与塞尔希奥·林合谋终止了实验的合作者、那片早已无人知晓的废墟里的……漏网之鱼。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组织样本放在哪里,也知道自己的尸体在哪里,他收集了最后的样本,保存了太久,在上个世纪的下半场钟声敲响的时候,开始重新回到了实验的道路上。   亚莉克希亚和莎朗是他宠爱的孩子的后代。   五十岚兄弟也是——是从一开始就被确定为牺牲品,他也从未特地关注过成长的那些。   ……   “五十岚宽太,还是……五十岚遥斗?”   新·东京塔顶层的观景台上,栏杆外就是飞鸟与流云的清晨,诸伏景光平稳地举着枪,对准了站在他对面的年轻男人。   那是五十岚——具体是哪一位不能确定,但他并不是BOSS,因为这个人不认识他身边的伏特加。BOSS一定是了解黑泽身边的人的,但使用BOSS身份的人未必,而且也没几个人能想到伏特加回到日本,并提前做出相应的准备。   诸伏景光判断,从BOSS的视角来看,伏特加应该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到日本,所以也就没有特地让人辨认伏特加摘了墨镜的照片吧。   伏特加、摘墨镜、变身.jpg。   对方没有回答,诸伏景光就重新问了一遍:“我知道你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所以你是五十岚兄弟里的哪一个?”   听到前半句话,站在他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五十岚撩开被高处的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终于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你现在知道也已经晚了。”   他的语气很淡、很无趣,透着一种浓浓的厌世感。   只要看到他,就能知道这个男人不可能是BOSS,他没有野心,也没有目标,站在这里的唯一目的或许就是求死。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两个人,说:“如果你一定要个称呼,我是五十岚宽太。我弟弟已经死了。”   跟他对峙的是诸伏景光和伏特加,没有其他人。刚才的战斗过后这里也只剩下了这么几个人,诸伏景光让公安的同事先从这里撤离了,而他和伏特加追踪五十岚的踪迹到了最顶层,观景台上方的维修区。   诸伏景光很快就反应过来:“所以当初你弟弟调查的实验,其实就是乌丸的复活实验,从那里逃出来的人是你,不是五十岚遥斗。你本来就是参与了那场实验的人。”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五十岚宽太表现出了明显的厌烦情绪。   他不想回答,也不想交流。   他跟五十岚遥斗长得一模一样,但脸上有黑眼圈,整个人也是一副不怎么精神的模样。他盯着对面的两个人看,在诸伏景光的背后,太阳早已从地平线上升起。   光与影的分界线正在向这里推进,大地一寸寸地亮了起来。   春季的候鸟从很远的天空中飞过,铃木财团的飞艇跟往常一样在附近的天空中转圈,上面还有后天宝石展览会的巨大广告。   往下看,是春日里成片成片的绯红樱花。   无论是做警察还是在组织里的时候,诸伏景光都遇到过太多怎么看都不正常的人,他平静地分析了局势,然后对五十岚宽太说:“你的任务是拖延时间吧,不然也不会跟我们纠缠这么久。既然如此,跟我谈谈这些应该符合你的目的。”   五十岚宽太的一只手一直放在衣服的口袋里。   他看诸伏景光和伏特加没打算直接开枪,就靠在了背后的栏杆上,问:“你想知道?那对你们来说是毫无价值的事。”   哪有这么谈判的。   显然五十岚宽太并不想跟他们谈判,而且他的身份也很明显,就是被放在这里的诱饵和替身,特地吸引他们视线的存在。跟工藤新一猜的一样,真正的BOSS并不在这里。   诸伏景光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倒是根本没期待过BOSS可能在这里的伏特加看起来有点烦躁。   伏特加充分表现出了琴酒不在他怎么做决定的特性,说不如直接把他毙了吧,我看他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浪费我们的时间;诸伏景光说再等等,我有一件事想知道。   他在等。   等一件……他觉得应该会发生的事。   五十岚宽太看了伏特加一眼,将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他拿的是个型号很经典的手机,经典到一看就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   他的手指一直放在启动按钮上,只要按下去就会——BOOM!所有人都能猜到会发生什么。   伏特加顿时震惊地转头问诸伏景光:“这种型号的手机还没停产?我在东京就住了半年,已经见过几十个一模一样的爆炸启动器了!”   诸伏景光:“……”   他沉默了足足五秒,才小声对伏特加说那不是我们日本生产的,你问我做什么。   去问莱伊啊!他是美国人(按需分配国籍),他知道那个型号的手机是哪来的!   五十岚宽太看着他们,慢吞吞地说:“杀我?不,我的任务是跟你们一起死,连同这座塔一起。不管是你们还是我,或者这座塔上的其他人,都是逃不出去的。”   下面还没彻底封闭呢。   连续发生案件是一回事,投资商要赚钱、财团间要较劲、商铺的老板们火急火燎地要准备是另一回事,更不用说听说这种情况后蜂拥而至的记者们了。   “放下枪,不然我现在就按。”   五十岚宽太的脸上仿佛写着“反正我不想活了”的字样,他晃了晃手,说打掉遥控器没用,我把他粘在手上了,你们可以试试是子弹快还是我按得快。   伏特加:“……”   诸伏景光:“……”   短暂的对峙后,诸伏景光将枪口放了下去,伏特加才不情不愿地带着“你来真的吗”的眼神把没关保险的枪揣进了大衣口袋。   诸伏景光有理由怀疑如果他再犹豫几秒,伏特加就会对那个遥控器开枪赌一把炸弹启动不了。   五十岚宽太看到这两个人的动作,也把手放回了口袋里,说:“至于遥斗的事……活够了想死的人是我,自愿参加实验把身体送出去的人也是我,我本来想就此消失,遥斗却找到了我面前。他从小就比我强,各种方面,甚至包括成为实验体上。”   他就用那种没什么精神的表情和声音继续说,说他弟弟闯进了实验室,也已经引起了警察的注意,给实验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于是他不得不回到学校,继续那压抑的、绝望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生活。   当初他想到死亡、想到结束自己的生命,就是因为这样普通、压抑,永远看不到尽头的人生。   他是个普通的老师,他的一名学生因为霸凌事件最终自杀,他没能挽救自己的学生,也没能阻止学生的家长冲进学校捅死了那几个伤害那个孩子的学生。学校将这件事压了下去,班级里变得死气沉沉,有个学生问他还会发生这样的事吗,五十岚宽太回答他不知道。   就在秋季学期结束的时候,他决心结束自己的生命,但就在这个时候,老家的人给他寄来了信,说如果想要死亡,或许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那就是实验室的人。   五十岚宽太这才知道自己和弟弟的人生都是被人看着的,虽然不是计划好的,但也从未自由过。他用自己的未来和他拥有的全部去交换了弟弟的自由,却在接近成功的时候在不应该的地方看到了自己的弟弟,而知道那么多真相后,五十岚遥斗也不可能再置身事外。   他弟弟说,想代替哥哥死亡,让哥哥活下去。那是五十岚遥斗的选择。   于是他活到了现在,作为弟弟的……作为那位先生的替身,偶尔会去学校上课,更多的时候是在没有光的黑暗角落里发呆。   活下来?   他早就没有那个想法了,他现在更是一无所有。他弟弟已经死了,现在用着他弟弟身体的,是他全然陌生、根本不认识的某个人。   “很无聊吧,我的事,我弟弟的事,我已经活够了,所以才会站在这里。谢谢你们能跟我一起听完这个无聊的故事,现在你们需要跟我一起死了。”   五十岚宽太的目光落到了诸伏景光身上。   他忽然露出了像是在笑的表情:“我听他们说,你有个哥哥。”   诸伏景光的心陡然沉了下去。   五十岚宽太的声音很飘忽,他摆了摆没拿东西的那只手,说:“我不确定,只是听说而已,长野县属于我和弟弟的资料……有人找去,所以他们发现了某个人在调查我们的事,而他跟你长得很像,还是同一个姓氏,所以你们应该是兄弟吧。”   黑发的年轻男人依旧站在那里,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雾蓝色的眼睛里透不进黎明的光。   听到长野县,听到同一个姓氏,诸伏景光就知道他和诸伏高明的关系已经彻底暴露,只是他没想到乌丸的人查得这么快——快到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哥哥说今晚的事,以及告诉哥哥先躲起来。   他的兄长诸伏高明是个极其擅长推理和判断局势的敏锐的人,诸伏景光有一万个理由说服自己兄长会察觉到问题,但只要有唯一的可能是他会失去哥哥,他的心就开始隐隐抽痛。   因为他的过失,因为他们的调查……   五十岚宽太脸上没了笑,他晃了晃脑袋,说:“那个人已经派人去长野找他了,祝你们……祝你们在地狱里团聚吧,就跟我和我弟弟一样。”   他抬起手,手里是那部型号老旧的手机,他的手指依旧放在那个按键上,只要轻轻一按就会引发爆炸。   他也一直盯着诸伏景光和伏特加,只要这两人想再拿起枪,他也会按下爆炸的开关。   太阳已经升到了天空的上方。   朝日的阳光有点刺眼,五十岚宽太正对着太阳,用另一只手挡住了阳光,说:“这座塔在建造的时候就埋入了大量的炸弹,只要我按下开关,无论是我还是你们,还有新东京塔,都会成为一朵巨大的烟花。本来我的任务是在六点前引爆,但故事都讲完了,现在也没什么事做,那就只能——”   夜尽天明。   “跟你们,还有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他就要按下按键,却听到诸伏景光忽然出声,说等一下,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什么?   五十岚宽太慷慨地给了一点额外的时间,听到诸伏景光问:“所以跟我并称古桥町假面骑士的人是你,不是你弟弟?”   “……?”   听到这个问题的两人,都短暂地停止了思考。   而就在同一个瞬间,诸伏景光背后的风里传来了子弹摩擦的声音,一枚金色的子弹穿过新·东京塔外的湛蓝的天空,擦着诸伏景光过去,瞬间洞穿了五十岚宽太的额头。   他缓缓倒下,甚至没来得及按下他手里的开关。   而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所看到的,就是在距离新东京塔不远的位置,铃木家每天都要在这附近飞上几次的那座飞艇,正缓缓从侧方飞过。   飞艇上。   黑色长发的男人刚刚收起了狙击枪,也捞回了被风吹得上下翻飞的发尾。   “Case closed。”   赤井秀一愉快地比了个手势。他对自己开枪的准头还是有信心的,要是这次没打中,降谷先生就要找他拼命了。   他转身,对工藤新一说,柯南君,我们这次劫持了铃木财团的飞艇,财团那边可能已经报警了吧。   工藤新一心虚地咳了一下,说我给园子打电话了,等她睡醒就知道是我紧急借用了飞艇……才不是劫持!这是借用!借用的!   世良真纯戳了戳工藤新一的肩膀,说你往后看,那边儿还有被我们绑架的劫匪呢。   一溜儿被绑着的人就在飞艇控制室外的墙边,就是之前的劫匪和被劫匪绑架的杀手……等警察来的时候肯定就能看到侦探、前FBI和MI6绑架一群罪犯并开了朋友家飞艇的生动一幕吧。   服部平次小声嘀咕:“到时候我们就把工藤供出去……”   工藤新一:“喂!服部!”   几个侦探打打闹闹,玛丽就在一边看着,赤井务武说去找基金会的人没上飞艇,赤井秀一重新看向新东京塔的方向,拨通了给诸伏景光的电话。   应该没什么事,他确认过那个人已经彻底死亡,诸伏景光和伏特加也去检查尸体了,那个人没有按下开关的可能,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动静……可赤井秀一忽然感到了不安。   一秒。两秒。   打给诸伏景光的电话接通了,但电话两边的人还没来得及开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骤然炸响!   不远处的新·东京塔,顷刻之间发生了爆炸,从下到上,惊天动地、猝不及防! 第290章 腐烂的永生花   清晨的宁静尚未被城市的喧嚣覆盖, 震天撼地的爆炸声几乎能传到东京的每一个角落,人们惊愕地往新·东京塔的方向望去,发现就在东京正中央的那座高塔上燃起了火光——黑烟滚滚、火光漫天, 并且爆炸还在继续, 从下到上不断蔓延!   整座东京塔都晃动起来,在下面和附近的人都惊恐地看着, 去年发生的一幕在他们眼前不断重现……会倒塌吗?去年的旧事会重演吗?   是谁?是谁要炸掉第二座东京塔?!   隔着两个街区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度, 焦糊的味道被风送来,而就在这片街区的尽头,旧东京塔裂谷的附近,戴着一顶帽子、穿着夹克的男人转过身, 望着新·东京塔的方向。   这是赤井务武。他脚边还有两只猫, 一只黄猫一只黑猫, 哒哒哒地跟着他。   就在刚才, 他接到了酒井的电话, 酒井说教授的那位老管家联系他们了,根据教授的回忆录, “奥丁计划”当初的研究中心,是一座十六层的建筑, 核心研究的实验室就在最顶层。   而此时, 被烈火烧灼的东京塔, 和他模拟出来的研究中心重合在一起, 都是爆炸、火光……唯一不同的是,在教授的记录里, 他们炸毁研究中心并逃离的那天, 后来下了暴雨。一场湿淋淋的、几乎要将整个世界淹没,却唯独洗刷不了自己罪孽的暴雨。   赤井务武告诉酒井先去接应塔上的那两个人, 酒井问他要去哪里,他说去找儿子,这是一个父亲应该做的事。   他挂断电话,继续看着新·东京塔的方向。   很久,赤井务武把帽檐压下,转身继续往原本的方向走:“秀一……要靠你们自己了。”   飞艇上。   侦探们完全怔住,往飞艇的窗外看去,飞艇也受到了爆炸的气流影响,虽然传递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世良真纯抓住旁边的东西稳住身体,喃喃地说:“不可能,哥哥明明……”   “没什么不可能的,”诸伏景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他喘了口气,但状态还算好,“炸弹一开始就设定了爆炸的时间,五十岚宽太的存在只是为了防止我们提前离开新·东京塔的而已。”   工藤新一听到电话里传出来的声音,猛地扑了过去,抓住了赤井秀一的手臂,对着电话喊:“景光哥!景光哥你没事吧?!你们在哪?还在塔上吗?伏特加呢,水无小姐呢?!”   一连串的问题问出去,语气里的惊慌已经完全无法掩盖,但身处爆炸现场的诸伏景光还安慰了他一下,说没事,他们所在的这一层还没有发生爆炸。   诸伏景光的声音平稳而安定,好像有种让人放下心来的魔力:“基尔看到了FBI的人,去第一层跟他们见面了,伏特加刚才联络了她,他们暂时安全,正在指挥塔里的其他人撤离。”   “那你们呢?”   “……不好说。”   就算是诸伏景光也不能给出肯定的答复,爆炸是从下往上开始的,也就是说制造爆炸的人一开始就要截断他们的后路。   他们并没有将下层彻底炸毁,但在爆炸发生的时候,这一层的电梯就彻底停运,电路烧毁,而从外面同事报告的情况来看,通往上层的外侧楼梯发生了爆炸——就算他们能下去,除非能飞,不然他们不可能跑得过爆炸蔓延的速度。   诸伏景光看着被伏特加暴力掀开的地砖,看到了里面的炸弹,上面没有倒计时,而是连接着不知道哪里的线路。拆掉它很简单,但这一层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炸弹,来不及了。   他对工藤新一说:“有件事要拜托你,工藤君,我在家里的抽屉放了……”   “景光哥!别说这种话!”工藤新一的声音都要颤抖起来了。   “放了给你们的礼物,也有黑泽的,本来想聚在一起的时候送出去,你记得去拿。”诸伏景光平静地把这些话说完,电话那边却没了人。   工藤新一把手机还给赤井秀一,转身就撞到了服部平次身上,他抓住自己的好友,说:“服部,我们想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在爆炸蔓延到新东京塔最上层之前!”   他不会听完的,他不会去听像是遗言的东西,也不会在事情尚未发生的时候放弃!   服部平次却比他还急,把自己的手机放到了工藤新一的眼前:“工藤!就在刚才政府的网站和电视台都被入侵了,有黑客在上面发布了一封恐吓信!”   发布的时间就是他们紧张地开着飞艇去东京塔的时候,而恐吓信的内容是……   “有犯人向整个东京发布了通告,声称他要让整个东京看到他炸掉这座不应该存在的新·东京塔!他自称……鹤鸣港的幽灵!”   “什么?”   鹤鸣港?为什么是鹤鸣港?   工藤新一还没反应过来,赤井秀一就打断了他们的猜测,说鹤鸣港的幽灵是降谷君用的假名,确实是黑客没错,但降谷零炸掉东京塔的猜测始终没必要。   他是对着几个侦探说,也是在对诸伏景光说:“所以‘鹤鸣港的幽灵’确实很让乌丸莲耶忌惮,炸掉新东京塔本身就是他的计划,现在他要将罪名扣在‘鹤鸣港的幽灵’身上,让警方替他去把这个黑客找出来。”   “不愧是Zero。”电话那边的诸伏景光像是笑了一下,通讯的背景音里还能听到敲打键盘的声音。   他旁边的人是伏特加,伏特加正在试图解析拆掉炸弹后连着的那根线,但他们实在是没什么时间,按照爆炸的速度来看,最多还有五分钟爆炸就会蔓延到最上层——跟大森会社的爆炸一样,设计爆炸系统的人似乎就是想看人最绝望的姿态,才给他们留下逃生的时间,却又将后路完全堵死。   赤井秀一问:“有什么发现吗?”   诸伏景光把电话放到了伏特加嘴边,伏特加说你指望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专业的黑客,我真正的特长是驾驶——这场爆炸不是由专门设计的自毁系统引起的,炸弹连接在另一个系统上,如果能停止它的话就有可能阻止这场爆炸。   “另一个系统?”   “破解他们的防火墙就不止这点时间了,你还是想想怎么给我们俩收尸吧!”伏特加恶狠狠地说,手上的动作却根本没停。   他们两个从上面下来,发现路完全被截断,安全门也落下,可以说是根本没有可以逃的地方。   现在伏特加都想好怎么死了,他要在最后的时刻给他远在莫斯科的老朋友发消息,让他们把“只有在我死后才能发表的回忆录”给发表出去——出书!伏特加回忆录!我和大哥的一切往事!   虽然大哥可能会对回忆录里的一些内容有意见,但到时候我人都死了,大哥不原谅我也没有办法。伏特加想着想着,甚至笑了出来。   他的笑声传到了其他人的耳朵里,诸伏景光无奈地收回手机,靠在伏特加身上,说就是这样,你们做好看到最坏结果的准备。   “没有最坏的结果。”   这是工藤新一的声音。   他重复了一遍,死死抓着飞艇控制室的窗沿,往新东京塔的方向看去,那些红色的火焰和漆黑的烟尘几乎灼伤他的眼睛,就在距离他这么近的地方,就差这么几分钟的时间……   爆炸的火光一节节攀升,沿着新东京塔的红色钢架向上,有数十根钢架被炸断,赤红色的塔身歪了一截,眼看着就要步上一座塔的后尘。   他喃喃自语:“既然是黑客,那应该是用电子系统来控制的……所以才能嫁祸忽然出现的神秘黑客……”   世良真纯正在翻看新闻,试图从里面找出一些有用的线索;她抬起头,对工藤新一说:“伏特加哥说的就是电子系统,新·东京塔是财团出资的但政府监管的项目,他们应该没有到明目张胆地在控制系统里加爆炸程序的程度……”   组织——乌丸财团的研究所的自毁系统都是先锁死内部,让一切的求生手段失效再引发爆炸的,可以说自毁系统完全凌驾于安全防护和其他任何程序以上,但那是“自己的地盘”,新·东京塔做不到这个程度,无数工作人员总会发现异常的。   世良真纯也在想,乌丸到底怎么做到瞒过所有人,在整个新·东京塔上安放炸弹的。   “灯光表演。”   工藤新一忽然转头,问在场的所有人:“新·东京塔有进行过灯光表演吗?”   无论是东京塔、铃木塔还是世界上的其他现代高塔,上面都有灯光系统,并且会在夜晚点亮,进行名副其实的灯光秀。   可他回忆了一会儿,愣是没想起这座新建的东京塔有过进行灯光表演的履历,按理来说在即将进行落成仪式的时候,这座塔就应该开始预热、以各种手段做宣传了吧?千叶财团在跟铃木财团打擂台,为什么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世良真纯迟疑地回答:“没……吧……”   服部平次给出了更为肯定的答复:“没有,那座塔上一次开灯是两个月前的事,我上次因为案件跟参与工程的老人交流,他说是财团准备在落成仪式举办的时候进行‘全新的灯光表演’,然后‘一鸣惊人、震惊世界’什么的……”   他说到最后也卡了一下。   这个所谓的全新灯光表演,说的不会是把整个新·东京塔炸了吧?喂!这对世界来说确实很新,但对米花町来说根本就不新啊!这种事他们去年就看过一次了啊!   工藤新一猛地转过身:“如果爆炸连接的是灯光系统的话,只要我们能停止灯光,那就可以——”   ……   旧·东京塔废墟。   降谷零正在那片地下的空间里奔跑。去年的地震后,旧东京塔的废墟附近出现了一道纵深的裂谷,现在它经过建设,已经成为了地下漂流的新的旅游景点,哈罗很喜欢。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名为东京的城市的一道不可抹去的伤疤,它就横亘在这里,而且连接着一个庞大的地下基地,虽然那个基地也已经被炸毁了,但发生在里面的事却让人无法忘记。   但是——   那个基地是怎么建造的?东京的政府不知道,警察也不知道,建造的时候没有经过任何人的协助?不可能的,他们本身就都是共犯,乌丸也对那个基地的存在一清二楚,或者说,【B】在乌丸的地盘(降谷零咬牙切齿地想)建造地下基地,必然是有乌丸本人参与的。   千叶财团承办新·东京塔的建设项目,而且一定要保留旧东京塔的废墟,拒绝了政府的提议……原本这是不会有人刻意去想的事,但将乌丸与千叶财团的联系纳入考虑,某个无限接近事实的猜测就浮出水面。   废墟下面还有什么。至少是“不能被人发现的东西”。   金发的男人一直在奔跑,在那片他曾经差点面临死亡的废墟里奔跑,这里已经是彻底禁止出入的区域,所以地面上有人留下的痕迹就尤为明显。   公安的另一位同事冬月刚好就住在附近,中村打电话问的时候,冬月说自己听说降谷出事,一晚都没睡,除了出外勤就是在家里等待,期间有看到几辆黑色的私家车往旧东京塔的方向开去。那个方向没有商业区,也没有重要的建筑,甚至无法通往米花町的其他地区,要离开的话只能折返;冬月觉得很奇怪,毕竟废墟的漂流项目近期是不营业的,中村一提他就想起来了。   降谷零也在东京塔漂流的停车场里找到了那几辆车,但里面没有任何线索,他顺着那些人的留下的痕迹一路往下,发现他们可能进入了旧东京塔的废墟,然后就一直在追踪和寻找。   在哪里?   降谷零有种预感,如果不快点的话,他会错过、会失去非常重要的东西,而且他——!   就在这个时候,周围忽然剧烈地摇晃起来,爆炸声和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在上方响起!   虽然地面的晃动幅度并不大,但废墟里还有没能彻底清理的钢架和挂在上面的装饰,这些已经成为了旧东京塔风景的一部分,据说还有财团想投资项目让它成为新的祈福树……   而就在刚刚的震动里,降谷零上方的金属结构忽然坠落,往他的方向砸来!   轰隆!   在千钧一发之际,降谷零猛地滚向了一侧,泛着银光的金属架砸中了他头顶的告示牌,角度稍稍偏离了一点,才顺着滚落到了降谷零的身边,擦着他的身体砸到了地上!   他往上方看去,在有新的东西坠落的前起身离开了这片区域,但晃动依旧没有停止,爆炸的声音几乎就是从极近的地方传来。   发生了什……   降谷零来不及确认外面的情报,这里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安全的地方,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了声音——人的声音,惨叫声,就在距离他几十米的某个位置。   在这片钢架与禁止标牌的丛林里几乎不可能直线前进看,前往几十米外的方向几乎相当于要在迷宫里转半个大圈,降谷零凭借前几次来这里的记忆终于找到地方的时候,这里已经没有人了,只有被压在下面的尸体。   “……等回去就让他们把这里的展示项目取消。”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发生了爆炸,但如果近距离发生爆炸会让废墟再一次坍塌的话,这种项目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继续进行。   这两个黑衣人在这里自然不可能是观赏废墟的风景,多半是为了给其他人望风;降谷零在附近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入口,掀开“禁止入内”的告示牌,后面还有一扇门和完整的通道。   那两个人身上有打开门的密钥,降谷零开门后看到的是与废墟截然不同的规整景象,里面是重修过的地下建筑、灯光明亮的台阶、宽敞的楼梯一直往下方延伸,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   降谷零向里走之前,先往新·东京塔的方向看了一眼,高大的钢架和废墟边缘的遮挡物让他看不到那边的具体的情况,只能看到那座似乎近在咫尺的高塔的上半截,但……就算看不到,他也能判断出,发生爆炸的地方是哪里。   “Hiro。”   他反复叫了两遍不在身边的友人的名字,几乎要将这个名字刻进灵魂,然后他给诸伏景光发了自己现在的定位,转身就往下走去。   要没事啊,Hiro。   他沿着楼梯往下,用帽子和围巾掩盖住自己的脸,看起来就像是每个浸润在黑暗里、以此谋生的人一样,降谷零向来很擅长把自己伪装成其他角色,但如果将他当成那样的人,可以说是大错特错。   沿途有遇到上来探查情况的人,见到外来的降谷零立刻就想要动手,降谷零看到他们先动手,完全不想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三下五除二把人解决了然后往下方跑去!   这里有人,就意味着下面会有东西,费了这么大功夫在旧东京塔的废墟下面建造一座庞大的建筑,绝不可能没有别的目的,也许他要找的……就在这里!   降谷零一路向下跑,从一个似乎是头领的人那里找到了这座地下建筑的图样,这里就像是一座倒悬的高塔,跟地上的新东京塔几乎一模一样。   不,从建造的时间先后来看,这里比新东京塔还要早得多!   “他人呢?!”   降谷零根本管不了那么多,他死死抓住这个人的衣领,恶狠狠地问道。   紫灰色的眼睛里仿佛写着我这一生杀人无数只要你敢说一句谎话就会命丧当场血溅五步,被问的人被他用枪顶在脑门上只感受到了金属的冰寒冷酷,哆哆嗦嗦就差拜为义父,指了指往下的楼梯说我我我不知道啊你在找谁可能在下面吧……   反正上面是没什么东西的,要找人的话八成就得往下走。   降谷零反手就把人敲晕,顺着楼梯往下跑,一边跑一边往楼梯外的另一侧看去,在地下大厅的立柱后,能看到的最下方的位置,有一处光线明亮的地方几乎是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座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花园。地下的花园?乌丸到底在我的东京建了些什么东西?!   降谷零在心中暗骂,没有继续看那座烧钱的花园,顺着楼梯继续往下跑。   “琴酒……”   要是琴酒不在这里的话,他回去就让人把这第三座“东京塔”全都给炸了!   他东京教父说到做到!   ……   “无法停止?!”   “一旦启动它就跟内部网络没有关系了,这就是个简单那的灯光程序,它还有独立电源,你现在就算是把东京塔的网断了它也是会继续运行的!”   “那上面——”   “别问那么多了,你们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现在哪有时间说这个啊!难道我不急吗?!”   电话那边的风见裕也急得都快去撞墙了!公安也没有办法切断,他们从一开始就联系上了诸伏景光,现在眼看着爆炸就要抵达最上层,他却什么办法都没有——他什么都做不到!可就算密码正确这个世界也不会给他天降的力量去拯救景光啊!   谁也好,快想想办法,救救他,景光和降谷先生,还有可能在这场事故里出事的其他人,都不要有事啊!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他们!   “可恶!”   工藤新一把手握成拳,重重地锤了一下控制室的墙面,旁边被绑架的劫匪瞪大眼睛看着他,但一个说话的都没有。   因为就在刚才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里,这个少年身边的专业间谍破解了飞艇的控制系统,强行驾驶,那个黑色长发的男人好像是世界都有名的狙击手,这就算了,他们启动飞艇的时候还直接给铃木财团打了电话,后来又通知公安、MI6和FBI——见鬼的,我们到底绑架了个什么人,难道他不是工藤新一,我们找错人了?!   绑匪们战战兢兢地看那个长着工藤新一脸的少年低着头,咬着牙,锤墙,脸色阴沉无比,他们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待会儿自己不会就被他因为心情不好宰了吧?   “灯光的电源呢?”   “在下半和中部都有相应的电源,但他们两个没法下去,也没有掐断电线的可能……”   赤井玛丽把从不知道哪里搞来的新·东京塔电路设计图纸扔给工藤新一,说你不如问问铃木财团的飞艇上有没有导弹,这样直接炸断中央这截的灯光缆线就有阻止爆炸的可能。   服部平次被她冷淡的话语激得差点跳起来:“喂!民用飞艇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啊!”   可工藤新一听完赤井玛丽的话,伸手在电子图纸上确认了几秒,眼睛忽然亮起来。   “玛丽阿姨说得对,因为这座塔的结构设计让第三层的电缆只能收束到两侧的楼梯附近,如果要让灯光作为独立的系统,那么这里应该会有个节点……”   “喂,工藤!”   “好!”世良真纯撸起袖子,开始检查铃木财团大飞艇的操作系统,“我来看看这里面有没有导弹,万一有呢?”   “喂!世良!”   服部平次震惊地发现,这里好像只剩下了他一个正常人。别的不说,你们真要在这种通过政府审查的民用飞艇上找导弹吗喂!   他捂着脑袋,看时间只剩下了两分钟,闭了闭眼睛。他不急吗?不可能,但他也没有想到更好的想法,现在就算是叫军队来把那个地方打爆也根本来不及了!   就在这个时候,赤井秀一镇定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说到炸弹,他们有没有可能会有?”   他指的是那些被绑着的劫匪的方向。   他指过去的时候,所有的劫匪都背后一凉,汗流浃背。   而工藤新一听完赤井秀一的话,二话不说就从旁边抄起了之前劫匪用来威胁他和服部的电锯,打开,差点没拿稳,电锯咣当一下砸在地上,转动的锯片在地板上擦出了一片火星子。   但他重新把电锯提起来,面无表情地问:“炸弹呢,交出来。”   劫匪:¥`%&*(&*¥/`&%@&……   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   在侦探阴恻恻血淋淋的威胁下,劫匪还是屈服了,他们交出了自己珍藏的炸弹,而且这还是能造成巨大爆炸的新型炸弹,他们还没来得及试验具体的效果!   可侦探管不了这么多了,他抄起炸弹就往回跑,期间接到了铃木园子的电话。   刚睡醒的铃木园子看到工藤新一的留言,揉揉眼睛,再定睛一看,原来她没有看错,她的高中同学半夜开着她家的豪华飞艇去拯救世界了!还只是给她留了个言!   “喂,工藤,你在……”   “园子!快把你家飞艇的操作系统解锁密码告诉我!解除飞行限制的那个!”   “哈?”   铃木园子张大嘴巴,还以为自己没睡醒。   工藤新一,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还有,你真的是工藤新一吗?   呃,好像也是工藤新一能做出来的事……   “求你了园子!这是我和服部一生的请求,还有世良!回头我跟你解释,现在是——”   工藤新一还没说完,铃木园子就在电话那边叹了口气,随即中气十足地大喊:“密码是11037,去吧,回来一定要说清楚啊!”   不愧是园子!这种程度的魄力!   “谢了园子!”   工藤新一从劫匪藏炸弹的位置跑回到控制室,将密码告诉了正在开飞艇的驾驶员玛丽,飞艇解锁后开始加速,现在他们距离刚刚折返接近的东京塔只有几百米的距离——   三十秒!还有三十秒!   世良真纯已经打开了飞艇大厅的落地窗,剧烈的风从侧方刮过,从这里能看到新东京塔的顶端了!爆炸马上就要蔓延到最上面的一层!   再快点,再快点!   看到这一幕的劫匪生怕自己要挂在这里,向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大喊:“你们打算直接把炸弹扔过去?时间根本来不及!”   先不考虑炸弹能飞多远的位置,就算能扔过去,你们能确定它在需要的位置爆炸吗?而且炸弹的爆炸规模都不能确定,万一它把塔的上半部分全炸了怎么办?你们真要用炸弹来阻止炸弹吗?!   世良真纯向他们喊:“闭嘴,没有你们的事!回头就让我老板把你们抓进去!”   劫匪小声嘀咕:“……你老板是谁?”   世良真纯:“东京教父!公安幕后!影子首相!黑暗帝王!”   劫匪:“对不起打扰了!!!”   另一边,工藤新一已经在调整自己的球鞋了。   是的,他们当然有办法,不然也不会把炸弹拿到这种地方来,不过单纯用足球把炸弹踢过去是不可行,飞过去时候的冲击力足以让炸弹内部的结构发生变化,提前爆炸和不发生爆炸都有可能。   所以现在服部平次正在把炸弹绑在他用来伪装冲田总司用的日本刀上,他把炸弹绑得死死的,然后转头问工藤新一:“工藤!”   无需多言,默契就在这一刻!   服部平次用尽全身的力气,抬手就把那把刀扔向了天空,此时的飞艇还在加速,已经到了新东京塔的附近!   十秒!   九秒!   机会稍纵即逝,爆炸马上就要到这里了!现在就是最后的——   八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给我——中啊——”   那一刻,工藤新一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小学生的时候,他抬脚,用阿笠博士制造的强化球鞋(升级版V7.0)将足球踢了出去,那个黑白的球体直直地追上了前方的日本刀!   七秒!   日本刀与足球往新东京塔的方向飞去!   六秒!   诸伏景光和伏特加离开东京塔的第三层,往他们之前对峙的天台去!   五秒!   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盯着东京塔的顶端,这座塔……已经变成了一座正在燃烧的死亡之塔!   四秒!   三秒!   两秒!   赤井秀一按下了“剑道&海盗&超柯学足球”炸弹的启动开关。   一秒!   BOOM!   刺眼的白光从爆炸中心迸发,一瞬间所有人都暂时地失去了视觉,震撼天地的爆炸声在极近的距离响起,没来得及捂住耳朵的劫匪顿时失聪,耳朵边流下了清晰的血痕。   飞艇被气浪掀动,这次整个飞艇都震动起来,工藤新一踢飞足球后没能站稳,往飞艇外的方向滑落,等在一边的世良真纯立刻冲上去抱住了工藤新一,两个人滚向飞艇的角落,虽然撞了两下但幸好没有掉下去。   声音和气浪持续了很久的时间,等所有人都缓过来的时候,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向新东京塔的方向,那里的爆炸程序又上升了一个等级,黑烟滚滚,几乎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但是!那座塔的尖端,第三层观景台的位置,还能看到完好的结构!   “成功了!!!”   世良真纯先跳起来,脑袋磕到了刚坐起来的工藤新一的下巴,两个人惨叫一声倒回到地上,服部平次跑到窗边看清楚了情况,深吸一口气,严肃地说再等等,万一还有爆炸呢?   于是三个侦探就扒着窗户紧张地盯着新东京塔的方向,生怕又像上次一样刚刚开始庆祝就发生了意料之外的爆炸,幸好这次他们没有乐极生悲,东京塔的爆炸确实停止了。   “太好了!”   服部平次也跟着跳起来,一把抱住了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到了地上,到这时候他才想起提醒一件事:“服部,我刚才就想说,你裤子拉链没拉。”   服部平次:“……?你怎么现在才说?!”   就在服部平次尴尬地去拉裤子拉链的时候,世良真纯看着那座红色的高塔,虽然他们的行动确实阻止了最上层的爆炸,在这里也能看到诸伏景光和伏特加安然无恙——起码大致上安然无恙地出现在维修台上,但是……   这座塔就要倒塌了!它真的要塌了啊!   世良真纯顿时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眼珠子都快要瞪出窗外了,她一把拉住另外两个侦探,让他们看看正在倾斜、倒塌,就往他们左侧倾倒的新东京塔!   于是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顿时也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不好!”   “救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啊——”   三小只侦探惨叫,转头想问玛丽和赤井秀一怎么办,却发现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见鬼啦!   人不见啦!!   他们三个冲到控制室,发现这里什么人都没有,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没晕的劫匪弱弱地说:“刚才爆炸刚结束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已经跳下去了……”   工藤新一立刻反应过来,往下看去,两朵纯白的“棉花”正在飞艇下方的天空飘荡,飞行伞,上面还有阿笠博士的LOGO。   不对,阿笠博士你已经赞助到铃木财团的飞艇上了吗?!   而在空中,诸伏景光看到通讯信号已经中断,在新·东京塔倾斜,他们所在的位置也要砸向地面的时候,纵身一跃就从上面跳了下去!   “苏格兰!”   “跳!”   伏特加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还是摔死比较好,但他还是跟着跳了下去,感受无伞坠落的快乐。   放轻松,伏特加,就算是万米高空无伞坠落也是有可能活下来的,你有充足的跳伞经验,所以你完全可以……   有人在半空中拽住了他的胳膊。   准确来说不是拽住,有人在他的正下方接住了他,伏特加先是摔到了飞行伞上减弱了一部分的冲击力,然后掉下来的时候才被抓住。   伏特加抬头一看,好家伙,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说你自己抓着,我的胳膊也是很值钱的;伏特加也知道刚才赤井秀一拉他的那一下可能伤得不轻,就没有埋汰赤井秀一,挂在赤井秀一身上,整个人都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他看向下方,公安的人已经布置好了接他们的充气垫,看起来这次不用死了。   “对了,你怎么不去接苏格兰?”   “因为玛丽拽不动你。”   “……”   更下方,赤井玛丽跟诸伏景光已经快要落到地面,诸伏景光往远处看去,东京塔已经倒塌,顺着一条中轴线将下方的建筑全部压倒。   其中就有水无怜奈曾经跟他指过的那座酒店,它就在东京塔倒下的最远位置。   赤井玛丽调整了飞行伞的方位,虽然公安做了安排,但她还是不想跟别的国家的情报机构见面,她决定落在旁边的楼顶。   飞行伞晃晃悠悠往下方落去,两个人的体重没有给阿笠博士的飞行伞带来什么压力,可以想到这段要是拍成广告会有多大的影响力。   她忽然问诸伏景光:“劫后余生的感觉怎么样?”   诸伏景光却对她笑了起来:“从一开始就相信你们的话,也没那么惊心动魄。”   玛丽哼了一声。   当时不是还在交代遗言吗,现在又说这种话,只会说漂亮话的小子。要是秀一能跟他学两句就好了。   飞艇也缓缓降落。   工藤新一、服部平次和世良真纯好不容易将飞艇平稳落地,虽然有人在夏威夷学过相应的驾驶技术,但要开这种飞艇还是太难为他们了。   幸好景光哥和伏特加没事,他们落地的时候也没有出现问题,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工藤新一大字型躺在了飞艇控制室的地面,另外两个人也满头大汗,躺在了他的旁边……就在这个时候,控制室的门被人踹开了!   “不许动!劫持飞艇的犯人!我们是警察!”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赫然是搜查一课的目暮警官,还有佐藤、高木和白鸟警官等等熟人。   他们严肃地冲进来,而就在这个时候,被绑在墙边的劫匪大喊:“救命啊警察先生,就是他们三个干的!就是他们绑架了我们劫持了飞艇,他们还有两个同伙刚才跳下飞艇跑了!”   三个侦探:?   另一个劫匪跟着喊:“我作证!他们直接从飞艇上扔炸弹炸毁东京塔!他们肯定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啊!”   三个侦探:??   还有一个劫匪以头抢地:“警察先生,你们不知道啊,他们甚至拿电锯来威胁我们!他们甚至假扮名侦探工藤新一来降低我们的警惕心,你们一定要把他们捉拿归案,还我们一个公道啊!”   三个侦探:??? 第291章 腐烂的永生花   地下东京塔·最深层。   茶和熏香的味道缠绵交织, 半开的星花木兰静静地倚在墙角,侧旁的球形鱼缸里,一尾金红色的小鱼甩了甩尾巴, 就游到水草后去了。金发的小女孩蹲在鱼缸边, 把脸贴在玻璃上,目光好奇地追着那条小鱼。   “她很像我。”   年轻的BOSS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还有些怀念, 但很快他就耸耸肩, 说这是未来的我的想法,你们随便听一听就好。   亚莉克希亚嗫嚅了半天,还是没敢问所以这就是你喜欢莎朗的理由吗,那外祖父你让莎朗当明星, 自己看莎朗出演电影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感想……   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关于我的妹妹和外祖父长得一模一样而且替外祖父当上顶流明星这回事》的大字标题。   “你跟她说这些有意义吗?”   黑泽阵一句话解救了亚莉克希亚, 他攥着乌丸衣领的手慢慢收紧, 表情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年轻的BOSS叹了口气, 说是没有意义, 毕竟让她在我和你里选一个,她一定会抛下年迈的外祖父选择由谎言缔造的孩子。   这话有些酸溜溜的, 但他的眼神里却满是笑意。   “呵。”   黑泽阵并不掩饰自己的嘲讽。那不是应该的吗,她早已不是当初的孩子, 她是一位母亲。   他刚准备实际嘲讽两句, 年轻的BOSS就以自己从事服务业的早期经历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立刻打断了黑泽阵的读条, 说:“让她走吧。”   黑泽阵往亚莉克希亚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她还有点懵的表情, 问乌丸:“你确定?”   年轻的BOSS宽容地回答:“当然, 我说过会原谅她第二次,就不会食言。”   就对待外孙女这件事上, 他一向是包容的,而且无论是年轻的他还是年老的他,都没有亏待过自己的几个后代。   他轻轻拍了拍黑泽阵的手(虽然黑泽阵很嫌弃地把手收回去了),对水谷说带阿莉娅离开吧,以后她想去哪里都可以,或许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然后他对亚莉克希亚说:“阿莉娅,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亚莉克希亚先看向黑泽阵,发现那个一直被当做她的孩子的银发男人就站在那里,目光毫无波澜,也不打算说话。   她问:“莎朗呢?”   “她也一样。”   “……”   亚莉克希亚没有再说什么,将最后的目光投向黑泽阵,然后转身往外走。   黑色的衣角轻轻晃动,那一瞬间她看起来像是去年临死前的那天。   叫做水谷的男人跟在她身后,走出去的时候关上了这个房间的门。   站在房间里的两个人都只是看着,谁也没说话,但就在门被关上、整个房间都变得一片寂静的时候,一直很平静的黑泽阵忽然掐住了乌丸的脖子,把他的头狠狠往桌子上撞去!   ……   房间外的走廊里。   门被关上后完全听不到里面的声音,柔软的地毯也将鞋子陷在里面的声音吞没,亚莉克希亚跟在水谷后面,路过刚才那几幅油画时,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外祖父,他真的是……”   “至少我了解的情况确实如此。没想到先生愿意告诉你。”叫做水谷的男人也跟着往那几幅油画上看去,这次他多看了两眼,嘴角抽了抽,还是没对先生的真正样貌做出评价。   他是个合格的追随者,所以他不会多说,也不会评价先生。   他收回视线,又对亚莉克希亚说:“先生为你准备了新的身份,你想去哪里也可以安排好,但你也能猜到,以后先生就不会再以现在的样子出现了,以后请不要提起跟先生有关的事。”   亚莉克希亚现在用的身份跟其他人不同,不是日本人,没人见过,先生一开始就是想送她走的,跟“乌丸”与“温亚德”的过去彻底割裂开。   她可以有新的生活……哪怕接下来的生命只有短短的几年。   但新的生命对一个本就死去的人来说,已经是这颗星球以往历史千亿死者难以想象的奇迹,无论怎么看都是她赚了。   可亚莉克希亚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她本来就是死去的人,她是可以活着,那其他人呢?   她没回应,水谷就继续说:“如果你打算继续跟随先生,也会有相应的安排,但或许不是用现在的模样……你在担心他吗?”   他忽然换了话题。   亚莉克希亚也不再看祖父年轻时候的真·画像了,反正都是妹妹的脸,她再熟悉不过;她转过身,往他们走出来的那扇门看去,语气不免有点担心。   她不自觉地抓住了袖口,说:“黑泽先生和外祖父他们……”   “亚莉克希亚小姐,”水谷叹气,“你觉得先生打得过那位黑泽先生吗?”   亚莉克希亚:“……”   水谷:“所以你在担心什么,我们走吧,待会我还要回来给先生收尸。”   他都不敢想待会自己进门能看到先生是怎么死的了,这不是有没有全尸的问题,是尸体还能不能拼起来、剩下的部分全不全乎的问题。   没被黑泽先生打过的人是不会理解的,就那个力道,一拳下去他就离当场去世不远了。   亚莉克希亚说好的,我跟你离开;走了两步她又停下,说在这里听不到声音,真的没事吗?   不是说我外祖父要死了,听不到他的惨叫声正常吗水谷先生?   水谷推了推眼镜,说没事,先生要脸,那个房间有最好的隔音效果,里面发生的事外面是听不到的。   嗯,按照先生的意思,没人看见就是没发生过,他打琴酒包赢的。   “那就好。”   亚莉克希亚低声说。   她轻轻叹了口气,越过水谷继续往前走,重新整理自己的头发,目光坚定地往前看去,就像是要迎接新的、看得见光的人生。   水谷也跟了上去,亚莉克希亚确实不熟这边的路,但水谷熟悉,他快步走到亚莉克希亚前面,然后——   咔哒。   是枪保险打开的声音。   在跟水谷擦肩而过的同时,亚莉克希亚毫不犹豫地拿枪、打开保险、开枪,直接清空了弹匣,子弹打在水谷身上,走在前面的男人踉跄地往前走了几步,跪在地上,艰难地回头。   “亚莉克希亚小姐,你……”   “请叫我温亚德女士。实在不行你也可以叫我降谷夫人,我都六十岁了,别叫我小姐。”   亚莉克希亚一边给枪换子弹,一边冷漠地审视着半跪在地上的水谷,她重新将枪口对准了水谷,这次瞄准的是他的头颅。   但她没有立刻开枪,因为就在她的视线里,水谷身上的伤口也在复原,只是稍微慢了一点——比黑泽先生,也比外面那些人都慢。   水谷见她盯着枪伤,也低头看了一眼,眉毛因为痛苦拧成一团。   他喘了口气,说:“你杀不死我的,温亚德……小姐,你也看到了,我们的身体里都经受过实验调整,有着跟那些人一样的恢复能力……”   他还没说完,亚莉克希亚就开枪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看着倒在地上的水谷,这人明明脑袋上多了个洞,可人还是活着的,虽然痛苦地挣扎喘气,那个子弹打出来的洞都能缓慢复原……   竟然是真的。   她自己在复活后也是受伤过的,但她非常肯定自己伤口的恢复速度和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也不可能做到“死而复生”,所以她也完全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我们?”她重复了一遍。   “不包括你,”水谷抓着地毯,撑起身体,艰难地解释,“虽然你是今年才被复活的,但你的身体是几年前就准备好的,那时候这方面的研究……还没到几乎所有人都能用的地步。”   他看到亚莉克希亚还要继续开枪,脸上痛苦的表情中流露出一丝困惑。   “我说了你杀不死……”   “真的吗?”   亚莉克希亚冷静地连开数枪,踩在水谷身上,然后收起枪,从外衣的夹层里拿出了一管透明的针剂。   虽然上面没有任何标注,但水谷看到那样东西的时候,呼吸一滞。   从刚才开始就没有表现出任何恐惧态度的水谷仓皇尖叫起来:“你怎么会有!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黑泽先生给我的。”   “什么时候?不可能,他根本不可能有这个机会……难道说是……”   水谷的话也没有说完的机会了。   针剂注射进他的身体,这个戴眼镜的男人顿时发出了惨叫声,他挣扎着,想抓住亚莉克希亚的衣服,可亚莉克希亚已经站了起来,裙角就在他眼前晃动,却让他无论如何都碰不到。   亚莉克希亚扔掉针管,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一点点变成只有骨头的血水,神情冷淡地说:“什么时候?从一开始。”   她最初在米花町郊外的深山里见到黑泽先生的那个时候……黑泽先生给她的。   毕竟外祖父一直让人盯着他,到处都存在的监控装置也是,在这种情况下黑泽先生要在身上藏什么东西根本不现实。   亚莉克希亚看也不看地踩过地上水谷的尸体就往回走,可就在她快要走到门口,要去推开门的时候,忽然有枪声从她身后传来。   她猛地闪开,可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子弹打中了她的肩膀,她转过头去,睁大眼睛,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水谷就站在她身后,还是戴着眼镜,还是那副微笑的表情。   他踩着自己的尸骨,一步步走过来,边走边说:“原来是这样,亚莉克希亚小姐……但先生不希望你打扰他,所以请你就在这里止步吧。”   “你——!”   亚莉克希亚看着眼前跟之前那个男人一模一样的“水谷”,无论是外表还是说话的语气和神态,他都跟刚死去的水谷完全一致,根本分不出任何区别。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复活——不、不是,她忽然明白过来!   她骇然喊出声:“这就是‘我们’的意思?一开始就存在不止一个你!”   怪不得水谷能同时承担那么多份工作,怪不得这个人可以及时出现在任何地方,他——他根本就不止一个人!就连她前几天见到的,都可能不是同一个“水谷”!   水谷点头:“你能理解这点就好,杀死‘他’也不代表就能杀死‘我’,所以亚莉克希亚小姐……”   他还没说完,亚莉克希亚就忽然转身往那个房间的方向跑去。   要是水谷在这里——要是这里有不止一个替身的话,那黑泽先生那边!   她跑起来,水谷皱眉,开枪,几枚子弹飞向亚莉克希亚的方向,她尽力躲避但还是被打中,一脚踩空栽到了地上。   背后的人已经起了杀意,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亚莉克希亚没有他们那么擅长战斗,但只是开枪这种事她还是做得到的,她抬手就朝着上方开了一枪,玻璃碎裂的声音传来,走廊里的灯瞬间熄灭!   就在这个时候,黑暗里传来了夺命的枪声!   视野一瞬间变得黑暗,在这个时候根本看不清走廊里的情况,水谷循着记忆往门口的方向开枪,亚莉克希亚却没有跟他想的一样继续往那边跑,她伏在地上,等水谷扑过来查看的时候,猛地跳起来,直接扑向了水谷!   她猝不及防将戴眼镜的男人撞倒在地上,然后果断地对着他的脑袋开枪,一枪,两枪,她回忆着自己在上面看到的那具尸体,以及那些挥动的蓝色肢体,强忍着恶心将子弹全部打进了水谷的头颅,又猛地用枪托砸向水谷的脑袋!   做完这些后她身上已经全都是血,地上的人随时都可能复活,但她来不及再做什么了,爬起来转身就往那个房间的方向跑!   黑泽先生!   她要去黑泽先生那边,她说过要看到最后,无论是输还是赢,她都会看到最后,至少要跟她的孩子死在一起!小零,小零对她完全没有记忆,那样最好。   亚莉克希亚跑到了那扇门前,用力推开门,里面的光瞬间照亮了她的视野!   ——西泽尔!   ……   门里。   黑泽阵刚把年轻的BOSS踩在地上,鲜红的血顺着乌丸的脑袋往下淌,铁锈般的味道弥散在整个房间的空气中。他花了几分钟的时间把叫做乌丸莲耶的人打得就剩一口气,当然如果他想的话速度可以更快点,只是他不想让乌丸死得那么轻松。   而整个过程里那个金发的小女孩就躲在一边,好奇地看着这一幕,黑泽阵打乌丸的时候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兴高采烈地拍起手来。   可笑。   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就骤然得到了生命的人,也学不会尊重他人的生命,以及对这个世界持有最基本的敬畏感。   黑泽阵这么想着,又往乌丸的身上踩了一脚,才蹲下来,把人提起来,说:“有什么遗言吗?”   他还以为乌丸也会给自己加个“不死的buff”,结果这个人身上倒是干干净净,他下手的时候还要收着点,不然真就给直接打死了。   脊骨重重撞上了身后的桌子,钝痛让年轻的BOSS重新清醒过来,他忍着剧痛睁开眼睛,额头上流下的血几乎遮住了他的视线,但他还是能看到眼前那一抹耀眼的、灿烂的银色。   真美啊。   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就像是要碎了一样,但他还是能笑出声——他又咳了两下,才说:“我记得在实验室里的时候,我一直想让他们给我改成银发,结果他们怎么也不同意……”   他说着说着又咳起来,从喉咙里咳出血沫,他想,这还是他“属于自己”的记忆里第一次吃到这么大的苦,上一次应该是从实验室里逃出去的时候,但那时候他死了,记忆也不是那么清晰。   他记得他看到自己从那座高楼上跳下去,身躯被烈火焚尽,然后步入死亡。那些创造了他的人拼命地冲上来,想挽救他们最伟大的作品,那时候他笑了,他说了什么……?不记得了,但那时候的他真的很开心。   死亡?不,那个他死了,他的生命却在新的躯壳里延续,他将活得比那些人还要长,没有人能夺走他的意识、将他作为可以随时被取代的空壳!   黑泽阵也笑了,他捞起自己的长发,在乌丸眼前晃了晃,问:“很喜欢?”   年轻的BOSS动作缓慢地眨了眨眼,过了一会儿才虚弱地回答:“如果我说‘很喜欢’,是不是马上就会死?”   “你本来就离死不远了。”   “我会复活,”年轻的BOSS坦然地说,“只是现在的我会死而已,另一个我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复活,就算你能找到我,也无法彻底杀死我。”   “……哼。”   黑泽阵松开手,站起来,血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流淌,滴落在乌丸脸上。   他语气毫无波澜地说:“所谓的‘复活’不过是将自己的思维和记忆叠加到另一个人身上,就算能消除原本那个人的意识,他的记忆也依然存在。在叠加了数个其它人的记忆后,你还能确认你是谁吗?乌丸莲耶。”   年轻的BOSS听到他的问题,就大笑起来。   他说你说的对,人类会考虑这种问题,他们认为过往的经历是组成一个人的一部分,失去了这些就相当于一个全新的人。   他一边咳,一边笑,说可是我不是人类啊,我从一开始就没被当成人类过,我活着就是活着——别人的记忆?我也很喜欢啊!接触新鲜的事物和迎接崭新的人生,本来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啊!   “为什么我要像你们想的一样坚持‘最初的我’?如果是那样的话,一百年前我也就不会夺走乌丸的身体了——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们没有任何区别。”   “真的吗?”   黑泽阵神色冷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年轻的BOSS说完这几句话,是真没力气了,他干脆躺在地上等死,其实他想死得快一点,但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所以他得再活几分钟。   他忽然说:“我以为你能理解我的,毕竟你跟我是一样的。”   躺在地上的年轻男人用了抱怨式的语气,他抹掉了眼睛上的血,看向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银发男人,说:“去年,我顺着【A】的线索重新调查了你的来历,你来自格陵兰,那里是……”   “如果格陵兰的研究所里能制造出完整的实验体,还用等到维兰德去找吗?别猜了,我有父母,也有兄弟姐妹,跟你完全不同——我是人类。”   “哈,哈哈,那他得到你,就从没想过利用你的身体吗?”   年轻的BOSS话音刚落,黑泽阵就按着他的脑袋往背后的桌子上撞了过去!只听到咚的一声,乌丸疼到吸气,半晌才重新睁开眼睛,但眼前已经是模糊的一片。   他疼得快要死了。   感谢年老的那个自己,在折腾人的时候总有很多花样,导致他的刀也很了解怎么才能最大限度地折磨一个人而不致死,但他不觉得他跟那时候的他是一个人,也不想背负未来的罪孽。   至于他自己的,那是另外一回事。人是会变质的,誓言和信念也会过期,他接受这种变化,却不认为自己只会向一个方向转变。   于是在生命的最后,他笑起来,终于抓住了那团近在咫尺的银色。   “‘乌丸莲耶的宿命由我来终结’,你说过这句话对吧,琴酒?”   他忽然收敛了脸上的笑,目光也变得十分冷静,有人撞开了房间的门,年轻的BOSS却对此毫不在意,只是慢悠悠地、在生命的倒计时要走到尽头的时候,对这把不趁手的“刀”说——   “正义的尽头……是自我毁灭。你无法毁灭‘Fafnir’,因为,你就是我。”   咔嚓、咔嚓,玻璃的碎裂声。   房间角落里的鱼缸忽然碎裂,水源源不断地从墙壁中涌出,并且远远超过了鱼缸里的水量。看似无用的窗户、天花板的缝隙和墙上的装饰物都被水流冲开,大量透明的液体很快就在地面上积蓄了一层。   机械齿轮活动的声音在极近的距离响起,在场的人都没能反应过来,黑色的金属栏杆就轰然落下,将这个房间变成了被围困的牢笼。   年轻的BOSS用最后的力气比了个开枪的手势,笑道:“他想得很好,把你变成他,然后让我作为诱饵死亡……但可惜,我不会允许两个我同时存在,所以,我会在你觉醒记忆前就杀死你。”   黑泽阵没有说话。   年轻的BOSS终于畅快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吐出血块,血块里能看到内脏的碎片,但他似乎感受不到任何痛觉。   他艰难地抬手,伸向外衣的口袋,从里面找出了什么东西,伸向黑泽阵的方向。   站在门口的亚莉克希亚不可置信地看着里面的情况,水已经蔓延到了她的脚跟,穿着雨鞋的另一个水谷——前一个还躺在那里呢——出现在门口,抓向她的后背,而就在这个时候,枪声骤然响起。   砰。   但被打中的不是他们,是半躺在地毯上、身体浸在水里的乌丸。   子弹打中了乌丸的心脏,他抬起的手垂落下去,掉出了手心里的……一块旧怀表。   开枪的人就站在亚莉克希亚和水谷背后,明明踏过一片被水淹没的走廊,可他过来的时候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水谷认识这个人,他叫……桐野明。   桐野毫不犹豫地对着水谷三号又开了两枪,看也不看捂着伤口的水谷,就在走廊里,单膝跪地,对黑泽阵说:“BOSS。”   黑泽阵随意地应了一声。   他接过桐野扔来的一把枪,M92F,是他特地让桐野取回来的,那位先生曾经送给琴酒、随后一直被琴酒带在身边的爱枪。   他就用这把枪,结束了乌丸所剩无几的生命。   砰。   宿命的终结。   “你说得对,他不会让两个自己同时存在,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有的是乌丸年轻时候的人格,而不是他的?”   他嗤笑一声,弯下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旧怀表。在手接触水面的一瞬间,他手上的皮肤就被这些无色无味的水腐蚀脱落,露出了藏在下面的组织和血管。   但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掀开了表盖,看到里面有一张很老的照片。   照片是黑白的,已经泛黄了,上面有四个人的身影——年轻的乌丸坐在长椅上,把一个小孩举起来看向镜头的方向,他脚边和长椅上还有另外两个稍微大点的小孩。看起来像是一家人——笑得很开心的一家人。这张照片少说也是在20世纪上半叶拍摄的,但依旧被保存得很好。   水已经漫过脚踝。   躲在房间角落里的小女孩忽然发出了尖利的哭声和惨叫声,她没能站稳,摔在水里,而她的脚——从脚踝往下的部分已经没了血肉,只剩下了白骨。就连这白骨也开始软化,她本能地想站起来逃走,可脚掌在她试图站起来的那一刻生生断裂了。   这声音终于让黑泽阵回过神来,他看到角落里的小女孩,又看向外面的几个人,将怀表揣回去,对桐野说:“带阿莉娅走吧,这里不用你管了。”   亚莉克希亚后退了半步,差点也栽倒在水里,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黑泽阵,小心翼翼地问:“黑泽先生?Gin先生?西泽尔……”   黑泽阵拎起角落里哭喊挣扎的小女孩,把她从栏杆的缝隙里扔了出去,语气平常地对亚莉克希亚说:“想怎么叫都可以,但你该走了。”   这里是一座牢笼,物理意义上的牢笼,年轻的BOSS想把他困死在这里,所以设计了这样的杀局。这些根本不是普通的水,是完全能杀死任何接受过“λ物质”相关实验的人的“代号ω”溶液,当然也能杀死他,只是需要多花一点时间。   他来之前往自己的血管里注射了一管东江小姐给的“代号ω”,是为了伪造出身体失控、不得不跟年轻的BOSS走的假象,但同时也证明了……这些原本对他来说相当致命的武器,能对他产生的作用已经越来越低了。   杀死他需要多久?   按理来说等水淹没这座地下建筑最下层的时候他早就走了,但那个小女孩能通过这道栏杆,他要过去就有点费事了。也许在化成白骨之前他就会死于水下窒息。   不过黑泽阵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走。   他坐在那张桌子上,从抽屉里找出了烟和打火机,不是琴酒喜欢的那种。他点着烟,看着一缕烟缓缓升起,就这么坐在那里,笑了一下。   门外,桐野拉住了亚莉克希亚,说:“请跟我走。”   看到亚莉克希亚好像不想立刻离开,他好像又想起来了什么,说:“还有五分钟这里就要被淹没了。”   亚莉克希亚转头,对桐野说:“黑泽先生他——”   桐野平静地回答:“是BOSS。”   亚莉克希亚顿时没了声音。   在他们背后,水谷抱着那个还在抽噎的小女孩,忌惮地看向桐野,在解决他们和快点离开之间犹豫了片刻,就选择了后者。   水谷按下某个开关,走廊的外侧顿时发生了爆炸,更多的水从外面涌进来,桐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把伞,挡在了亚莉克希亚的身前,脸上好像写着“我们快走”几个字。   亚莉克希亚踩在水里,她能猜到这些水是怎么回事,也实际知道了自己和眼前的年轻人不受这种东西的影响,就往水谷和那个小女孩的方向望去:“他们……”   桐野点点头,回答:“BOSS没说杀死他们。”   所以他什么都没做。   他看水面已经没到了人的膝盖,判断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就礼貌地跟亚莉克希亚道歉,然后强行拉住她的手臂往外跑。   亚莉克希亚还在看留在那个房间里的黑泽阵,她试着喊了他的名字,但黑泽阵没给她任何回应,她一边踉踉跄跄地跟着跑,一边对桐野明喊:“等等,那黑泽先生呢?他该怎么逃出去?!”   桐野稍微放缓了速度,让她能跟上自己的节奏,回答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好像不带任何感情色彩:“BOSS没说过。”   亚莉克希亚拼命地拽住桐野明,喊道:“他会死——他会死的!他想死在那里,他要把他和外祖父一起杀死在这里!”   桐野的脚步依旧不停:“嗯,BOSS告诉了我五十岚可能复活的地点,我会去找的。”   无法交流,这个人根本无法交流。   亚莉克希亚感到恐慌,她有一种预感,从现在开始,她再也无法跟她的孩子见面了。   心脏正在剧烈跳动,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她都快要想不起来上一次这么恐慌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是逃离那座城市的时候?是被外祖父找到的时候?还是听说西泽尔被抓到的时候?   不能……她不能再失去自己的孩子,不管他现在是谁。他会死!他真的会死!   这个念头牢牢地占据了她的脑海,亚莉克希亚只觉得鼻子一酸,好像就要哭出来,但最终还是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问桐野:“他没说过的事你就不会去做吗?”   桐野回答:“不是。”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不能再多。   亚莉克希亚继续说:“他就要死了!你叫他BOSS,你要看着他死吗?!你知道这座地下塔的结构吗?我们去找那个机关的控制室!我要去救他!”   桐野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她。   亚莉克希亚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但现在有个念头比所有的事都重要,所以她也盯着桐野看,眼神出乎意料地坚定。   他们对峙了几秒,桐野就挪开了视线,说:“为什么?”   亚莉克希亚大声喊道:“因为他是我的孩子!我要救他需要什么理由吗?!”   桐野的睫毛动了动,他低声说:“降谷先生也是你的孩子,他还没见过你,你不能死在这里。”   “……”   亚莉克希亚看着桐野,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个人际关系缺失、也完全不理解她的小孩。他并不是没有反应,他只是从一开始就没能理解她的感情。   她深吸一口气,说:“人是偏心的,每个母亲都是偏心的。三十年前,我将最安全的环境留给了小零,带走了西泽尔,现在让我再选择一次,我只能对不起小零。我不能看着西泽尔(Gin)死第二次。”   桐野闭上眼睛,又睁开。   BOSS说他相信跟他有关系的那些人都是理性的,只要知道他可能会变成什么,都不会阻碍他。   但他也说过,没有人永远是理性的,如果只剩下理性,那他们就不过是维持躯壳与社会关系的空壳而已。   最后桐野说:“控制台在另一侧,我带你去。但我们可能会死。”   亚莉克希亚听完,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就开始往那边跑:“没关系。现在就去!”   他们沿着长廊,跑上别墅外的台阶,往这座地下建筑的另一个方向跑去。   外面是中空的环境,倒悬的塔状结构大厅周围是逐渐向上的楼梯,往这座大厅的中央看去,刻着浮雕的高大立柱从最深的一层直接连接着上一层,更下方是看不见底的深渊,里面似乎是漆黑的水。而在这座大厅的墙面上,大量的水流从豁开的洞口冲进来——这次是地下水,接近东京湾的海水,还带着一股潮湿的腥味。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被彻底淹没,被关在下面的人也好,来不及撤离的人也罢,都会死在这里,绝无生路。   他们跑上楼梯,在顺着旋梯往上的那个瞬间,亚莉克希亚忽然感应到了什么,她往回看去,在眼角的余光里看到了一个戴着帽子的金发背影。   ……是谁?   她没来得及细想,就再度涉水往前方拼命奔跑。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她要——她要——   让他活下来。 第292章 腐烂的永生花   “黑泽!”   降谷零喊着黑泽阵的名字, 在没过膝盖的深水里移动。在这种深度的水里移动非常困难,更不用说他要小心不让水溅到身上了。这些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像某种强酸一样能腐蚀人的皮肤, 降谷零刚才不小心沾了一点, 不得不回去找到之前看见的防水衣穿,不然也不至于来得这么晚。   时间有点不够, 但幸好还来得及。他终于找到了在监控系统里看到的房间, 房间的门是半开的,降谷零冲到门口,却发现这里被金属栏杆挡住,而旁边被泡开的墙壁里, 也能看到这些将整个房间封锁的金属栏杆的影子。   这是个笼子, 用来装一只被困死的银色小鸟——那一瞬间, 降谷零的脑海里出现了这样的一句话。   “黑泽!黑泽!快醒醒!”   他不得不再次提高了声音, 但躺在那张桌子上的银发男人好像睡着了一样, 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黑泽阵穿着黑色的长风衣,长发有一部分浸在水里, 那些水就快要漫上桌子,再过几分钟就要漫过黑泽阵的身体了。   降谷零的心揪了起来, 他咬了咬牙, 环顾四周, 确认了这条走廊的情况, 将带来的炸弹贴在了栏杆上,退后几步——   3、2、1——   突如其来的爆炸掀起了巨大的水花, 就算早有准备挡住了脸, 被溅起来的水还是泼到了降谷零的身上!防水的衣服也不能完全保护他,就在那个瞬间他感受到了剧烈的、灼烧般的痛苦, 好像整个人都要融化一样。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就在激荡的水里往门的方向游去,那扇门前的金属栏杆被炸断了几根,勉强能让他从这里通过——那黑泽的腰那么细,黑泽也可以吧。   降谷零不顾一切地往那个方向去,但这个房间的地势很低,越往桌子的方向走水就越深,而且这里的水好像带着点幽深的蓝色……水从防水衣里渗进去,降谷零几乎可以肯定再往里走他也会死在这里。   但他——   他冲到桌子附近,却踩到了什么东西。好像是尸体,从水面下看到的是五十岚的身影。降谷零沉默了两秒,在给乌丸点面子和谢谢乌丸间选择了后者,踩着乌丸的尸体到了黑泽阵面前。   他深吸一口气,爬上那张水中的桌子,试图叫醒黑泽阵,黑泽阵没动,直到降谷零把他抱起来的时候才睁开了眼睛。   是那双墨绿色的、降谷零再熟悉不过的眼睛,睁开的一瞬间却给了降谷零一丝陌生的既视感。   ……看错了吗?   刚才黑泽好像对我露出了有点不耐烦的表情。   即使是在这样危险的环境里,降谷零也认真地想了自己是不是哪里惹黑泽阵生气了——来这种危险的地方本身好像就是,但他是来救黑泽的!   他顺着旋梯一路往下,期间每次经过什么血腥现场的时候都要小心地看看黑泽在不在里面,幸好没有,最后他找到了控制室,从监控画面里看到了黑泽阵的身影……   “我们走吧,我刚把外面的栏杆炸开,现在走还来得及!”   他对黑泽阵说,却看到黑泽阵将视线移到了别的地方,又放回到他身上。   黑泽终于坐起来,按了按自己的脑袋,问:“降谷零?”   降谷零下意识地回答:“是我,我来救你……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外面都是水……”   他反应过来,发觉黑泽阵的状态好像不对,就在他要问什么的时候,黑泽阵却推开他,说:“是‘零’,或者说‘代号ω’的药物,如果你用了那管药剂,那继续待下去你也会死,被溶解得骨头渣都不剩。你该走了。”   “那你呢?”   “我走不了。”   黑泽阵语气平淡地回答,可不管怎么看他都不像是受到限制的模样,银发的男人伸手摸上降谷零的脸,抚过被药物溅到手的伤。他的手指正在流血,血迹抹过伤口的时候,降谷零脸上的伤缓慢地开始复原。   但降谷零看不到自己的脸,他也意识不到这一幕,毕竟伤口本来就有着灼伤般人的疼痛。   他对上黑泽阵的视线,发现这个人是认真的,他按住黑泽阵的手,认识的九年来头一次这么大声吼黑泽阵:“你在说什么?跟我走!难道你是想死在这里吗?!”   黑泽阵正在心里计算时间,如果降谷零再不走,可能真就要死在这里了。   降谷先生可不能死得这么轻易。   “嗯。”   银发男人低着头,好像在想接下来该怎么说,听到这话的降谷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抓住了黑泽阵的肩膀,问他,你怎么回事,刚才发生什么了吗?   为什么不走?   黑泽不是会轻易放弃自己的人,所以他为什么会说这种话——还是说,在他失踪去找乌丸、没有跟任何人说明自己下落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现在的结果了?   “Hiro在等你回去!其他人也是!贝尔摩德都去救雪莉了!伏特加现在失踪了、所有人都在找你,现在你要告诉我你要……死在这里……”   最后几个字是降谷零咬着牙说出来的,他攥着黑泽阵肩膀的手没能控制住力道,意识到黑泽阵皱眉地时候他又赶紧松开了手,他看着黑泽阵,刚想强行把这个人带走,就听到了黑泽阵的声音。   黑泽阵的声音很低,又好像是在笑:“如果我不是我了,你还要救我出去吗?”   降谷零一怔,然后某个令人恐慌的猜测涌上心头:“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看向水里乌丸——五十岚的尸体,虽然他还没搞清楚这是哪位五十岚,但死在黑泽阵旁边,估计这位就是BOSS了。虽然降谷零说过不会让琴酒再杀人,但如果是乌丸莲耶,无论是他、Hiro还是其他人都可以当看不见的。就算是他们自己遇到也会尽可能把乌丸杀死,这家伙已经不算是人了吧!   可一想到所谓复活的实验,以及这段时间里黑泽阵的失踪,降谷零就感到恐慌。无边的恐慌感向他袭来,他看着黑泽阵,想从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找到一丝一毫的不对劲,可黑泽阵却别开了视线。   黑泽阵轻飘飘地说:“不,他没对我做什么。他搞错了一件事,现在不过是自取灭亡。”   五十岚,这一年来活动的年轻BOSS,从一开始就只是“乌丸莲耶”而已。他不是“奥丁计划”的那个人造人,也没有真正上百年的人格,是“那位先生”在制定复活计划的从一开始就确定的弃子。   他认为自己是那个人,那个人却从未想过他会是自己,删减了记忆将这份意识放到五十岚的身体里,并做好了事后除掉他的打算。   跟年轻的乌丸知道的一样,那位先生中意琴酒的身体,并在一年前洛杉矶别墅的那六个小时里埋下了一切的种子,他向琴酒的身体植入了自己的思维和记忆,但这份意识却需要时间来渗透和苏醒。唯一不同的是,乌丸知道的苏醒时间和实际的完全不同。   在乌丸的认知里,另一个他苏醒的时间应该是两年后,他的寿命快要终结、濒临死亡的时候,到时候他们两个人就能顺利交班;但实际上,那位先生真正定下的时间是今年的七月份,他将杀死乌丸,取代黑泽阵,完成自己接下来的布置。   乌丸的一切都是他给的,所以他也知道乌丸会想要自己复活,更能猜到乌丸会把复活的契机放在哪里,到时候去处理掉就可以了,计划进行得很顺利,虽然期间有些偏差,不过……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想吞掉我的意识,那个老东西是在做梦。”黑泽阵自言自语。   他看向降谷零,问:“如果我不走,你也要跟我一起死在这里?”   降谷零沉默了一下,才说不会。外面还有Hiro,有他在意的其他人,他要保护的国家、他要完成的使命,他不会因为任性就死在这种地方。   黑泽阵刚想说那你走吧,就看到降谷零抬起手,将冰冷的枪口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金发的公安一字一顿地说:“既然你无论如何都要死,我会先杀了你,带着你的尸体出去。”   他跟黑泽阵对视,眼里沉淀的紫灰色好像一片遥远的星河。   半晌,黑泽阵低笑,说那我们走吧,但现在可不一定还来得及逃出去。   水已经到了与这张桌子齐平的高度,黑泽阵知道,只要他敢下去,在水里待那么一会儿,就会跟其他实验体一样,必死无疑。   但……他不能让降谷零死在这里。时间不多,光靠降谷零一个人不一定能出去,他先把降谷先生带出去,再做别的打算吧。   他拆了那张桌子的木板,做了个筏子,对降谷零说:“你是不是还没玩过?”   “玩过什么?”降谷零的思路一时间没转过弯了来。   黑泽阵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回答:“哈罗先生最喜欢的东京塔废墟漂流。”   ……   另一侧。   被隔断的空间另一侧并没有多少水,明明同样是在这座地下建筑的最深层,这里的地面还是干的。   亚莉克希亚和桐野明跑到控制台所在的一侧才发现这点,但想到那个放水的装置估计是在这座地下建筑建立之初就设计好的,这也只是加快被困在牢笼里人的死亡设计之一而已。   她一间间地辨认着这里的房间,桐野明很快就踹开了其中的一扇门,里面有人,但沉默寡言的小警察动起手来相当干脆利落,三下五除二就将里面的人打倒,然后喊亚莉克希亚:“这里。”   纵然桐野身上有太多疑点,亚莉克希亚也无心探究,她跑进控制台所在的房间,看着面前复杂的、完全处在红色报警状态下的控制系统,感到无从下手。   要在这种情况下找到打开的方法,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她转过身去找刚才被桐野打倒的人,刚好看到桐野把人提着脑袋摁到墙上,物理叫醒,然后对她说:“要问问他吗?”   被撞醒的人看着眼前神色冰冷的女性,和刚才打晕他而且动手毫不手软的男性,深深打了个寒战。   一分钟后。   “别打了别打了,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个房间的机关被设计的时候就没想过收回去啊!机关落下去就是落下去了,你们还不如想办法把它炸了呢!”   控制台的工作人员抱头,哭着说他就是在这里看着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工作就是在监视画面里的水淹没的时候确认房间里的人死亡,作为最后一个人离开,但刚才他被一个路过的金发男人打了一顿,现在又被这两人打了一顿,他的命真苦啊!   他说着指向拍摄那个房间门口的监控屏幕,说你们看,要从这里逃出去根本是不可……呃、呃?上面为什么被炸开了一个窟窿?   桐野明从画面里扫到了刚才的房间,发现里面果然没有了黑泽阵的身影,半晌才蹦了几个字出来:“已经炸了。”   亚莉克希亚要表现得更紧张一点,她在控制台的监控画面里寻找黑泽阵的身影,大多数的画面都已经黑了或者完全变成了水下的场景,她焦急地找来找去,终于在切换的某个界面上看到了一抹银色。   “那是哪里?!”   她一把抓住地上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被她拽起来的时候脑袋咣当一下撞到了头顶的桌角,他头晕眼花地看过去,说:“十七号位置,啊,啊……那边是北侧的走廊,如果他在那里的话他已经出不来了。”   亚莉克希亚追问:“为什么?”   工作人员比划了一下,解释说:“从那边上来的时候你们也发现了吧,有好几段通道是要在平地莫名其妙上下楼梯的,虽然你们不会有事,但有些特定的人会被里面的高浓度药物快速腐蚀。喏,你们看这几个屏幕,现在里面已经被药物溶液填满了,要是那个人想从这里出来的话,肯定会尸骨无——哎哎哎,你别打我,我只是在说实话而已啊!”   他再次抱头蹲防,而他面前的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亚莉克希亚回忆着里面的景象,咬了咬牙,踹了那个工作人员一脚。   “真的没有办法吗?”   她的表情就像是如果没办法的话她当场就把这个人给宰了。   虽然在今天之前她从来没有杀过人,练枪也只是在逃亡的时候学的,而且刚才被她打死的水谷也不一定是人类……但此时此刻,她确实散发出了修罗一般的气质。   工作人员战战兢兢地说:“大姐,你杀了我也是没办法的!而且现在水位就快超过安全阈值了,我们也得跑了!再不跑就要死在这里了!”   亚莉克希亚咬了咬牙,又踹了这个工作人员一脚,就往外走。   桐野拖着这个工作人员跟上,三个人一起走到外面,工作人员还以为这俩人良心发现要带他跑路,一看,竟然是往回走!   他顿时发出尖锐的爆鸣声,说不要,不可以的啊,就算我们不会跟小美人鱼一样变成泡沫,也会跟王子一样甜美地在水里淹死啊!会淹死的,救命、救命——救命啊啊啊啊!   “咔嚓。”   桐野将匕首推出刀鞘,横在了工作人员的脖子旁边,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非常明确,生动易懂,意思是:再吵就杀了你。   工作人员顿时安静如鸡。   亚莉克希亚要顺着楼梯往下,她记起了之前看到的那个金发的、戴帽子的人影,如果那不是错觉,那炸开房间外金属栏杆的就是对方。现在那个人和黑泽阵还在下面外祖父的别墅里没能出来,但想到那几段通道的距离,她可以赌……她可以游过去把人救出来,就算看到的是尸体,她也要——!   她忽然停下脚步,问:“那是什么?”   就在这座横贯上下层的大厅的中央,隔断两侧的位置的正下方,那里有什么东西,似乎是一扇大门。   工作人员扫了一眼,回答:“那是隔断南北两侧的阀门,打开那个的话,这边也会被淹没……”   “但水流也会被分摊吧。”桐野忽然说。   “啊、呃,话是这么说,但那个是要手动开启的,等等,你们两个要去哪?”工作人员说到一半就觉得不对,这两个人竟然在拉着他往下走!   他试图提醒这两个人这里距离立柱和下面的深水太近了,而且北侧的水位一直在升高,如果阀门打开的话我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会被冲到水底,会死!我们一定会死的!   可那两个人略微估计了一下觉得这个计划可行,就直接去了,甚至没想过之后该怎么逃出去。他们的目的明确,行动力也超高,但如果不是在这种送死的地方就再好不过了啊!   工作人员试图进行最后的挣扎,但失败了,他绝望地看着那道阀门越来越近,最后瘫在地上被拖着走,问:“那个人是你们什么人,你们拼死也要救他啊?”   亚莉克希亚:“儿子。”   桐野明:“BOSS。”他说完觉得不太够,又加了一句:“主君。”   工作人员:“……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说这些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大厅的最下方,从这扇闭合的金属阀门后还能听到沉闷的水声,桐野站在最下面往上看去,顺着笔直的立柱看到了上一层平台的底面,遥远得仿佛碰不到。   亚莉克希亚从工作人员那里问到了阀门的打开方式,单凭她一个人是做不到的,虽然这是个半机械装置,但为了避免麻烦……还是要手动把阀门推上去的。考虑到人力的问题,它确实设计成了几个人就能扳动的程度,但现场的三个人……   看起来没什么战斗力的年轻女性、从毕业开始就坐办公室的文职人员,和好像唯一能打但身材也很瘦弱的小警察桐野。   “我们真的能打开吗?”工作人员忐忑不安地问。能不能打开是一回事,他不帮忙就会被砍死在这里是另一回事了,他选择从心。   “没有不可能的事。”亚莉克希亚看了他一眼。   是的,如果有其他的可能,她不会去赌让黑泽阵被那种药物溶解的可能性,因为她不清楚黑泽阵泡在那种液体里多久会死亡。   穿过那个通道会死吗?要多久?她去的时候还来得及吗?   她不敢想,也没有想的必要,现在她有个更好的方法,那就是短暂地让另一侧的水位下降,那样的话黑泽阵和她看到的那个金发的身影也就能从里面逃出来了吧。   虽然完全不知道另一个人是谁,但既然对方去救黑泽阵,那就是她的家人了。   她将手放在了开光上,试了试,很重,看起来根本不可能扳动。   她深呼吸。   加油,亚莉克希亚,你可以做到,对吗?就像你从那座鸟笼一样的小镇里逃出去的时候。   “来。”   她说了简单的一个字,然后跟另外两个人一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扳动那个开关,可是开关却纹丝不动。   是的,她力气不够,在这三个人里最拖后腿的一定是她,但她不甘心……如果说最想做到什么的人,那也是她才对!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死在那里面!她还没跟他好好说过话啊!   动啊!动啊!动啊!   如果做不到的话她的孩子就会死,她的西泽尔已经死了,在她看不到的时候死了——死于外祖父的追杀!即使外祖父什么都没说,但他找到了琴酒,却没有再寻找西泽尔,因为外祖父相信那个银发少年就是西泽尔吗?不可能的,自欺欺人没有用处,唯一的可能就是西泽尔已经死了!   她的灵魂在滴血,她的大脑在哭泣,她在心里发出咆哮,咬着牙,将自己的脚踩在门上,榨干这具身体的每一分力气,直到觉得自己快要脱力的时候,才看到那个开关挪动了那么一分。   眼前似乎看到了希望,但是……还不够,远远不够,这样根本不够!   她觉得自己又要哭出来了,可这次她一滴眼泪都没有,好像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那上面,就在她想还能从哪里找点力气的时候,她旁边的那个工作人员忽然大喊一声:“我跟你拼了!”   完全不认识的成年男人用出吃奶的劲儿去扒阀门的扳手,他大吼着,压上全身的力气,看着那道原本几乎不动的扳手渐渐下移动。   他喊道:“虽然不知道!下面那个!他是什么人!但你们都这么想救他!那他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吧!”   一边用力一边喊得断断续续,但他现在也完全不在乎有没有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所以我!帮你们一把!死就死了!反正我——全家早就死绝了!就我一个!”   桐野一直沉默,他的手被勒得发紫,听到这个人的声音他迟疑了一下,因为在他的认知里,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都不会评价BOSS是个好人。   但亚莉克希亚很大声地回应:“他是!他当然是最好的!”   她的孩子当然是最好的!   就算她没那么真正去了解过黑泽阵,但她的西泽尔喜欢的人,西泽尔愿意分享过去的人,当然是最最最好的人啊!   “那就——加把劲!”   那个工作人员大喊一声,好像这样就能获得无穷的力量,于是亚莉克希亚也跟着喊了起来,桐野一开始还在沉默,后来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说好像有点不太合群,就小声地跟着喊了两声。   血顺着用力过度的手掌滴落,疼痛在决然的目标下变得毫无阻碍,在他们的视野里,阀门的连动机关如同命运的指针一般顺时针下坠,另一侧的水声越来越清晰,好像马上就要呈现在眼前!   机括已经到了尽头,阀门被打开的最后一刻,亚莉克希亚忽然推开那两个人,喊道:“跑!”   下一秒,汹涌而来的水流就将他们所处的位置淹没,工作人员和桐野被推上了台阶,再往后看的时候,下面眨眼就不见了亚莉克希亚的身影。   在哪里?   哪里都没有!   桐野要回去找,因为BOSS的命令是让他带着亚莉克希亚离开,就算是要带走尸体,他也会把人带回去;但工作人员一把拉住了他,说那一瞬间人就被冲到下面了,救不了的,比起这个我们两个快跑吧,要没命了!   “嗯,但BOSS让我带她去看极光。”   桐野点了点头,然后直接扎进了水里,工作人员气得七窍生烟,说行行行,我跟你们找!   他往水里走,刚踏入台阶下正在疯涨的水,就忽然惨叫起来!   他的脚!他的脚!他的脚!   他惊恐地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脚正在融化,最外面的一层皮肤已经脱落,他顿时尖叫起来,无限的恐慌在他的心头蔓延!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不应该啊啊啊啊——我为什么也会变成这样!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他们那种东西!我不想死!”   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BOSS也根本没想让他活着出去!他一边喊一边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但他的脚已经开始融化,他爬得没那么快,一个高高的浪头打过,他顿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滚进了水里,挣扎了几下就再也没有了声息。   过了一会儿,他穿过的衣服、鞋子和工作证漂浮到了水面上,而原本的人存在的痕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   水流好像减缓了,准确来说,是水位在下降。   按理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但它就在眼前发生了,让刚才还一筹莫展甚至开始想怎么跟黑泽阵道歉的降谷零也沉默了一下。   “外面……”   “走吧。趁现在。”   黑泽阵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在这座地下建筑里,追着降谷零来的人不会那么快,唯一可能做到这点的就是亚莉克希亚和桐野。   虽然说了让他们离开,但桐野是很听话的,如果亚莉克希亚提出什么要求,桐野多半会答应……啧。   他看着眼前逐渐下降的水位,发现眼前这条下楼梯的通道里的水下降了一会儿后,又有重新上升的趋势,当场就抱起了降谷零,直接踏入了水中。   “黑泽?!”   降谷零也是慌了一下,但不是因为他的处境,他看到黑泽阵的腿没入到水里,即使这里的水位下降,但也能将黑泽阵的腿完全没过。   黑泽可是会受到这些水影响的!要是黑泽在这里出事的话——   “没什么,我跟你们不一样,”黑泽阵懒洋洋地将手伸进水里,再拿出来在降谷零眼前晃了晃,“泡一下不会有事的。”   昏暗的环境里看不清黑泽阵的手,降谷零只能看到手的轮廓,他要去抓住看的时候,黑泽阵却将手收回去,把降谷零抱得稳了一点,说有什么事等我们出去再说吧。   一步,两步,跨越深水。   等到走出这片区域的时候,黑泽阵站在旋梯上方的栏杆上,这个高度勉强还没有被水吞没。很难说明他是怎么站稳的,但降谷零决定暂时保持不动。   他抓住黑泽阵的银发,觉得这头长发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变得有点干枯,起码没有那么顺滑了,他搓了搓黑泽阵的发尾,后悔没往乌丸的尸体上多踩两脚。虽然如果黑泽阵知道他在想什么的话,会说不管谁的头发在这种高浓度的药物溶液里泡一圈也会发质降低。   他们沿着旋梯往上,大厅的立柱最上方似乎是有照明灯的,在这里能稍微看清一点东西了。在意识到这点的时候,降谷零就向黑泽阵伸出了手,说:“黑泽。手。”   黑泽阵有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把手递给他,降谷零仔仔细细地将那只苍白的手看了三遍,发现上面没有任何伤痕、皮肤也没有被腐蚀的迹象,才放下心来。   他知道黑泽是很能忍的,就算面临再痛苦的情形也不会出声,只要黑泽想,就可以做到一点破绽都没有。但表现可以伪装,伤痕却不可能。   他松了口气,捏了捏黑泽阵的手,放回去,又看向下方的深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往下看的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一个金发的女性的身影,但很快她就被浪涛吞没,再也消失不见。   错觉吗?   “看到什么了?”黑泽阵问他。   “好像有个……金发的女人?”降谷零不是很确定地说。   黑泽阵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应该是看错了,这里大概是有个女人的,但她的头发是黑色的,不是金色。   黑色是亚莉克希亚现在的颜色。   金色是亚莉克希亚以前的颜色。   黑泽阵也往下方看去,他什么都没看到,但视野里仿佛映出那个他见过的,穿着黑色衣服、总是低着头跟他说话的女性的身影。   他给她哪管针剂是让她什么时候自己逃走的,不是让她来跟着送命的。   可他不会阻止别人的选择。   “……谢谢。”   黑泽阵对着下面那片涌动的深水,轻轻说了一声。   水底的几盏灯还没灭,在水下拉出一条条迷蒙混沌的光,像是他记忆里快要模糊的遥远极光。   他们刚好路过一个地下水的放水口附近,这声道谢被哗啦啦的水声覆盖,降谷零没有听清,只捕捉到了黑泽阵嘴唇的翕动。他问,黑泽,你刚才说什么了吗?   黑泽阵看着降谷零的那双紫灰色眼睛,说,谢谢你来救我。   降谷零说谁让我是你BOSS呢,我肯定会来救你的,而且Hiro要不是在塔上,他也会来的。还有,你该放我下来了吧!   他吐了口气,但黑泽阵一直走到几乎没有水的上方才把降谷零放下去。   刚才他们走得不快,走到这附近的时候,再往下看,他们出来的那片区域就算是透过水面也完全看不到了,但这里的水位还在上涨。   这是东京湾附近,地下水直通海水,但在这样湍急的水流里想逆流上去是不可能的,更不用说还要通过可能几公里长的通道了。   降谷零这才有心情看了一眼这里的结构,说:“这是新东京塔。”   黑泽阵随意地点点头,说:“从大概五年前开始建造的,乌丸为另一个自己准备的葬身之地。”   虽然最后到底是谁死在这里的这件事很难说,但总归不是他。   黑泽阵笑了一下,降谷零看到他的笑容,莫名觉得有些冷意。   他想问,但又没有把话问出口,就在这个时候,正在往上走的黑泽阵忽然停住了脚步。   降谷零顺着黑泽阵的目光往上看,发现就在旋梯的上方,那扇原本应该开着的、通往上一层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紧紧闭上了。   黑泽阵走到那扇门前,试了试推了推,发现它纹丝不动。   他失笑:“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活着出去。BOSS大人,你要陪我一起死了。” 第293章 腐烂的永生花   降谷零也跑上去推了一下那扇门, 推不动。他发现这扇门完全没有缝隙,也没有用来上锁的锁孔。   它有接近四米的高度,敲上去是厚重的金属, 这种重量的门几乎都是由电子程序控制的, 不管怎么看开门的方式都只能在另一边。   降谷零非常肯定在十几分钟前这扇门还是开着的,他从对面一模一样的另一扇门进来、向下, 当时两边的门都是开的。他推测这两扇门被关上的时候, 就是地下开始注入水流的时候。   他退了几步,往上方看去,发现可能是为了避免形成空腔给人以活路,这扇门的上方有些栅格状的空隙, 到时候水会从这里上面继续往上走, 到跟地下水差不多的水位就会停止, 将整个地下东京塔的下半部分彻底淹没。就算有警察或者其他人来救援, 等他们找到下面的时候, 也已经来不及了。   安静的环境里只有咕咚咕咚的水声,黑泽阵看着降谷零的动作, 一直没说什么话,等到降谷零转身看他的时候, 他才将手插在黑风衣的兜里, 问:“你来的时候没通知其他人?”   降谷零低头看手机, 当然没有信号, 他叹气,揉了揉自己有点湿乎乎的金发脑袋, 说:“我通知了Hiro, 不知道他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但就算Hiro看到了, 派人赶来也需要一点时间。”   按照下面的水位上涨的速度,只需要十分钟左右就能上升到这里,到时候他们两个都会化成水……起码黑泽是这么说的。   黑泽阵在口袋里找了找,找到一盒湿透的烟,他抬手把烟和打火机扔进水里,看到那两样东西划出一道抛物线落下,平淡地说:“如果我没给你留λ-EP17,你也没机会来这里,更不会跟我死在一起。”   他忽然顿住,似笑非笑地问降谷零:“后悔了吗,BOSS大人?”   这个称呼对他们来说更多的是玩笑。   黑泽阵看到降谷零的表情变得严肃,BOSS大人应该是生气了,但不是生黑泽阵的气,降谷零也不想对黑泽阵发脾气。   降谷零抓住黑泽阵的手臂,说:“我确实后悔,我后悔我一时放松,没有早点来找你,如果我来得早一点、再多叫几个人跟我一起来的话,或许不会是现在的结果。”   “没什么区别,那样只是多几个人跟我们一起死而已。”黑泽阵慢悠悠地说。   “黑泽!”   降谷零谴责地看他,黑泽阵就靠在那扇门边,不说话了。   银发的男人目光虚无地看向空中的某个方向,很久才垂下眼睑,好像在回忆着什么。   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了,地下水的温度远远低于这里原本的温度,降谷零看到黑泽阵在闭目养神,走过去,靠近,黑泽阵还是没动。   要是在几年前,他们还在组织里互相提防的时候,他肯定没有这个待遇,但现在的黑泽阵就像是混熟了的大型野生动物,只要不抱着敌意靠近,它就不会向你亮出爪子……甚至你都到他旁边了,它还是懒得睁开眼睛看你一眼作为警告。   降谷零给他顺了顺毛,黑泽阵打开了他的手,依旧没睁开眼。   降谷零忽然喊了代号:“琴酒。”   也可能是在叫“阵”——反正在他自己都没有确定的情况下,黑泽阵也无法进行准确的区分。   被叫到名字或者代号的时候,黑泽阵果然睁开了眼睛,上下打量了降谷零一会儿,忽然翘起嘴角,拖长了腔调问:“我们英雄救美结果走投无路的正义使者波本先生,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降谷零顿时觉得自己回到了被黑泽阵冷嘲热讽的那段时间。   平心而论琴酒作为队友是很不错的,他不会毫无理由地苛责,也不会随便抛弃同伴,前提是他把你当同伴;就算犯错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只要不到被琴酒抛弃的地步,他就会尽心尽力地捞你,而且降谷零还见过琴酒手把手教一个新同事写任务报告,可以说是性格好到了极点。   但坏就坏在琴酒面对敌人的时候从不委屈自己,有什么仇当场就报了,也不掩饰自己的坏心情,嘲讽的话随口就说,如果这时候谁敢跟他说什么,那就是一并被嘲讽被发配去干杂活的待遇。而且大家平时见到他的机会不多,更多的时候和印象最深刻的,都是出任务的时候。   曾经的波本就是因为立场不同(这事儿主要怪朗姆)经常被琴酒看不顺眼的一个。   但现在他可不怕啦,他可是琴酒的BOSS大人,他甚至去过琴酒的老家!   他靠在琴酒旁边的位置,跟琴酒一起看向下方的深水,看了一会儿,才问:“五年前,那次我发烧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吧……为什么要留下照顾我?”   那时候他是朗姆的人,而且放着也不会死,但黑泽阵就是出去带了药回来,还陪他到半夜,表现得也太像个好人了。   降谷零后来找诸伏景光一起想是怎么回事,时任苏格兰威士忌的诸伏景光替他得出了结论:听说琴酒和贝尔摩德有一腿,你和贝尔摩德都是金毛,他触景生情,想到了贝尔摩德,所以……   降谷零:……Hiro,你认真点。   诸伏景光:他喜欢有能力的人,所以他也会照顾你,如果你没有价值,他根本都不会管。   好的,这是最靠谱的结论。反正本来就是以能力很高的形象进入组织并获得代号的,降谷零也不吝于在琴酒那里多干点活儿,当然后来他发现自己干的稍微有点多……不过那就是很后很后的后话了。   “五年前?”   黑泽阵侧过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降谷零说的是在北海道的那次任务。   他用含糊且敷衍的语气回答:“我做什么还用不着别人同意。”   降谷零觉得自己被敷衍到了:“我还以为能得到我看起来有足够的利用价值这种类型的评价……所以你完全是一时兴起吗?”   黑泽阵语气毫无波澜地回答:“不,就算是路边的流浪猫跟我组队,我也会照顾好它。队友死了就死了,没死就是我的责任。我不想被问责。”   他的话听起来就像所有的队友对他来说都是累赘一样,降谷零很想问我也是吗,但万一得到肯定的回答……算了,不问了。   金发的年轻男人觉得有点困了。   两个人背靠那扇打不开的门坐着,降谷零不知不觉靠在了银发男人身上,黑泽阵看过去,发现金发的公安好像很累,快要睡着了。   ……是因为药物。   λ-EP17跟它的姐妹λ-AP13一样,虽然在根本的作用原理上有很大差异,但都能让身体组织快速恢复、也能支持长时间的战斗。不过一旦放松下来,药物的作用就会减退,体力和精神消耗一空的疲惫也会让人陷入长时间的昏迷,如果他不管的话,降谷零可能真的会在这里睡着。   但周围没别的路了,黑泽阵知道这座死塔的设计,他让人——   银发的男人微微皱眉。   那位先生让人设计这里的时候,本身就是要将其作为一个陷阱,虽然旧东京塔的事故让他也始料未及,但【B】地下基地的爆炸并没有影响到这里,乌丸才会有是使用它的机会。   水逐渐漫上这一层。   黑泽阵一直看着降谷零,伸手摸了一把柔软的金发,然后在水蔓延到他们脚下前把人抱了起来。他往上方看去,得益于这座地下建筑的设计,靠近栏杆的高大立柱上有能借力往上的浮雕——这又要感谢那位喜欢花里胡哨的设计师了。虽然黑泽阵也很清楚,做这些设计以及自毁系统的,就是那位先生本人。   但就在他要往那边走的时候,降谷零忽然睁开眼睛,握住了他的手。   即使不看,降谷零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只手刚才沾到水的部分……皮肤已经消失,血肉黏糊糊的触感。   紫灰色的眼睛盯着黑泽阵的脸,完全没去看那只手。过了很久,降谷零才从干涩的喉咙里发出声音。   “黑泽。”   “嗯。我在。”   黑泽阵想把手抽回去,但降谷零没有放手,就攥着他的手腕,盯着他看。   最后黑泽阵说往上还能多喘两口气,再不往上走我们就要变成水下生态系统的一部分了,降谷先生。   降谷零终于松开手,重新站回到地上,然后说:“你直说不想让我死得那么快不好吗?”   黑泽阵没说话。   时隔一年,降谷零发现自己还是得拿着当初Hiro给他的那本手册来分析黑泽阵的心理,比如说黑泽阵忽然不回答的时候90%的可能是他不想承认,9%的可能是他懒得理你,还有1%的意思是你要死了。   难懂的男人。   水已经淹到了他们脚下。往上攀爬的时候降谷零看到自己手上的血迹,当然不是他的,是刚才沾上的黑泽阵的血。而他自己手上一直没能恢复的伤口,也在这个时刻缓慢复原了。   下面只有空洞的水声,无比寂静,偶尔有什么东西从水里划过,像是顺着地下水进来的鱼。黑泽阵扫了一眼,就是几条小鱼,不是他熟悉的那些生物,这条地下河应该是连通东京湾的。   最开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直到降谷零打破了死寂的沉默。   “黑泽。”   “嗯。”   “虽然Juniper是你的代号,但‘黑泽阵(Gin)’也是你承认的名字吧。”   “嗯。”   “那他们叫你琴酒(Gin)的时候,你不会觉得这个称呼很亲密吗?”   “……”   他们刚刚经过一段画着猫的浮雕,枯黄色的立柱上那只猫竖起耳朵,黑泽阵抬手往猫脑袋上敲了两下,面无表情地跟降谷零对视。   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开口:“降谷先生。”   降谷零觉得他应该喵一声,不过他早就过了那种年纪了。所以他说其实你可以直接叫我零的,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   黑泽阵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直到降谷零问他在笑什么,他才说我认识你只有一年,降谷零先生。   在那之前他认识的是波本。   “可我认识你很久了,Gin。”   “你也未必就真的认识我。”黑泽阵的声音有点懒散,也有点漫不经心。   “是吗?”   “嗯。”   “那我另一个哥呢?跟你睡一张床的那个。”   “……”   黑泽阵又不说话了。   他不打算提起那座城堡里发生的事,但并不是因为他不愿意告诉降谷零,只是因为他已经记不清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从赤井务武一定要他吃下那些药开始,过往的记忆就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维兰德,和赤井务武,以及他。   黑泽阵想找个地方躺一下,但现在他踩在水淹大厅的立柱浮雕上,这毕竟不是给猫爬的架子,留给他抓住的面积并不大,稍有不慎就会滑下去。他死了倒是没什么,他比较担心降谷零先他一步掉下去,那样他死也死不安生。   降谷零倒是很轻松,甚至有心情往下面看,说他看到了一条银色的小鱼,跟只猫一样。   他问:“西泽尔长什么样子?我的母亲呢,你见过她吗?”   往日模糊的记忆里,那层薄纱被风吹散,露出趴在座子上的少年来。   黑泽阵也往水里看去,他什么都没看见,只看到了一片漆黑的深水,他现在深刻怀疑降谷零已经产生了幻觉。   他从为数不多的清晰记忆里扒拉出一年前的画面,缓缓说:“我没见过亚莉克希亚年轻时候的样子。她死前,我也只见了她一面,很漂亮,但跟贝尔摩德不像。”   “那就好。”   前面降谷零在点头,听到跟贝尔摩德不像他是真的有点放心了。   说实话上次伏特加问他恋人真的是这个国家吗,他说是,伏特加盯着他看了半天,说你是不是怕生下来的孩子长得像贝尔摩德,一句话硬生生把降谷零干沉默了。   你们苏联人的脑回路确实很独特,打开了新的思路,但是这个思路真的用不着,谢谢。   “至于西泽尔……”   黑泽阵想了半天,已经想不起西泽尔具体长什么样子了,只有大概的轮廓和那些话语还停留在脑海里。但他不能停顿太久,那样降谷先生会发觉,所以他略一沉吟,就给出了回答。   “跟苏格兰很像。”   “……?”   “嗯。”   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差不多,都是人类,在这个五颜六色五彩斑斓的世界里可以说很像了,黑泽阵想。   降谷零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问,这就是你收养Hiro的理由吗?   黑泽阵本来想随便回答是,但脑海里闪过诸伏景光趴在床边不满地看他的画面,于是话到嘴边他又改口说不是,我只是顺手救了,他没什么特别的。   “那你看着我说话。”   “……”   “既然这样当初你也应该捡我啊,我就能早点见到Hiro了。”   “如果当初我让你去见苏格兰,你会不会直接开枪说‘我是警察’?”   黑泽阵似笑非笑,这回轮到降谷零沉默了。他已经攀到了这根立柱的最上端,已经能摸到上方粗糙的穹顶了,在这种看不见的地方当然没什么费心的布置,当然也不会给他们逃生的通道。   他看着黑泽阵上来,忽然有了说自己的事的想法,就跟黑泽阵说其实我真的想过。   “想过什么?”   刚才他们停了一会儿,黑泽阵好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降谷零说想过帅气地出现在你面前,给你铐上手铐,说其实我是日本公安,而你,琴酒,你被逮捕了!   他笑起来。   黑泽阵也笑起来。   水面正在缓缓上升,得益于不太算密闭空间的关系,这里的气压还没到让人喘不了气的地步。   降谷零说他曾经有几个很好的朋友,一个警校毕业的,但他们都渐渐离开了他。死了,埋在东京,有人尸骨无存,有人还能找到一点。他本来以为Hiro也死了,发现Hiro还活着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怀疑,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以及怀疑有人要利用他们仅剩的那段过去。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黑泽阵就在那里听,他微微闭上眼睛,直到水漫过他的身体。很疼,但他没说话,降谷零还穿着那件能防水的衣服,情况大概没有这么糟糕。   最后他们说到死亡。   “我以前想过如果我死,应该跟Hiro他们埋在一起。我连墓地都提前埋好了,但现在只能跟你一起葬身水底,黑泽,你是不是应该赔我?”   “也许不用。”   黑泽阵侧耳倾听,往那扇门的方向看去,它几乎已经被水面覆盖,但最上面还能看到它的轮廓。   他听到了什么声音。   虽然不清楚,但他能顺着水流的声音听到,所以他对降谷零说:   “有人来了。”   降谷零什么都没听到。但不妨碍他相信黑泽阵,他说好吧,那我们再等等,希望回去的时候你不会变成半只琴酒。   这不好笑,降谷零想,但他也想不出别的什么话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到了声音——小孩的声音,准确来说是熟人小孩的声音。   “降谷哥——你在里面吗——降谷哥——你说句话啊啊啊啊——”   紧张的、恐慌的,即使不用仔细分辨也知道是谁的声音。   所以工藤新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刚被从绑架犯手里救出来?   降谷零想大声回应,却发现自己已经喊不出那么大的声音,水已经快要漫过去,就在这个时候黑泽阵递过了自己的手。   “黑泽?”   “喝点?”   黑泽阵的声音像是在邀请他在午夜的酒吧里喝一杯,但他手上是血,正在滴滴答答往下落的血。   降谷零做了很短时间的心理斗争,就咬住了黑泽阵的手。   随后,他感受到喉咙里的痛感慢慢消退,他用最大的声音喊:“你们黑泽哥也在!他快要死了!”   黑泽阵不太赞同,他觉得自己距离死还有很远。如果是在最开始的那个房间里,他往水里泡一会儿说不定就没了,但地下水快要注满整个地下塔下层的空间,那些“代号ω”药物的浓度已经被无限稀释,就算还能产生作用,也需要更长的时间。   而且就算直接往血管里注射药物他也不会死,现在这种程度更是不用说,黑泽阵粗略估计要在水里泡一个小时他才能死,不过好消息是在这段时间里他很有可能会先死于窒息。   过了一会儿小侦探清晰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工藤新一大喊:“黑泽哥——降谷哥——我们在开门了,马上就好,马上就能把你们救出来——”   工藤新一的声音急到说错了好几个字,但里面的两个人笑了一下,就当没有听到。   降谷零咳了两下,说外面有其他人吗,这里面的水是有腐蚀性的,你们不要乱来。   虽然那边是往上的阶梯,但这扇门和里面的空间实在是太高了,在开门的一瞬间水就会漫过去,如果有同样会受到这种药物影响的人,那他们也会在这个瞬间死亡。   “只有我和服部——等等,降谷哥你说里面的水怎么样?!”   工藤新一骤然反应过来,他没得到明确的回应,只听到降谷零含糊地说那就好,你们要小心,而且从始至终他都没听到黑泽阵的声音。   黑泽哥怎么了?他不会被乌丸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只剩一口气了吧?!   他跑到服部面前,扔下背包开始在里面翻东西,服部平次说你等等,我马上就要解开这个密码了,这个门的门锁真的……工藤?工藤你要去哪?   工藤新一开始往那扇门的顶端爬,他几乎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幸好阿笠博士给他做的鞋子能提供一定程度的摩擦力。他咬着牙往上爬,因为动作太快手被粗糙的墙面擦出血来。   “工藤!”   “等我……爬上去,阿笠博士做的……我刚好带来了……”   期间他掉下去两次,但最后还是爬到了上面唯一的通风口,水已经快要淹到这个为止了,再等一会儿里面的水就会顺着往下流。   他好不容易看到不远处的人影,拼尽全身的力气把手里的东西扔了过去,向他们喊:“接住!”   他刚想解释那个东西的用途,却因为刚才扔东西的动作失去平衡,手没抓住栅栏,直接从门上掉了下去。   “救——救命?!”   咚的一声。   工藤新一砸到了地上,不,准确来说是飞扑过来接他的服部平次身上。   服部平次惨叫一声,说工藤你好重,你为什么不变成柯南,这样我一只手就能接住你。   工藤新一本来在想服部不会被他一屁股坐死了吧,听到好友嘟嘟囔囔很有活力的样子,才松了口气。他不想变回江户川柯南吗?那是因为一旦变回去就很难再变成工藤新一了啊!他又不像黑泽哥一样能随便(并没有很随便)变大变小的!   他挣扎着爬起来,先扶了一把服部,抬头就看到水正从上面溢出来,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喊:“你们拿到了吗?!”   很久,里面才传来了黑泽阵的声音。   “嗯,拿到了,这个怎么用?这是什么,爆炸开关?”   此时黑泽阵正抓着栅栏的一角,身体泡在水里,刚才工藤新一扔进来的小东西虽然漂浮在水面上,但距离他们实在是太远了,而且有种越漂越远的趋势。降谷零还没反应过来,黑泽阵就直接下了水,一把捞起了那个东西,发现是个带着按钮的圆球。   嗯……炸弹?   黑泽阵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他觉得这个东西应该是炸弹,所以没立刻按下去。   外面传来了工藤新一气得跳起来的声音:“不是炸弹,是阿笠博士做的玩具,你快按啊!”   于是黑泽阵就把那样东西扔给了降谷零,说你按一下,他始终没回头,也没看降谷零的方向。   降谷零刚想说那你怎么办,就从外面溢出来的光的映照里看到了黑泽阵冷淡的墨绿色眼睛。他回想起黑泽阵一开始不想走的模样,却也没有在这个时候矫情,对着那个按钮就按了下去。   嘭!   特别有音效的一声后,降谷零完全失重,栽进了水里……不,不,他是栽进了一个泡泡里。   他沉默地看着四周,发现自己进了一个透明的塑料充气泡里,水无法碰到他的身体,侧面开着“窗户”,还印着“XX水上乐园”的LOGO。   怪不得说是玩具——所以这真的就是那个阿笠先生发明的小玩具啊!   水越来越高,再过几分钟这个东西也会被淹没,降谷零原本是躺在下面的,他挣扎了一会儿试图坐起来,往黑泽阵那边去,却忽然觉得光线一暗。   然后黑泽阵的声音传来:“你先别动。”   降谷零:“……”   他往上看去,看到了一缕垂落的银色长发,他拽了拽,黑泽阵说别玩了。   “你非要坐在上面干什么?”   “因为我不玩儿童玩具。”   “……”   恼了。   外面的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大声说马上马上我们马上就能把门打开了,他们还在破解密码,但这扇门竟然有三重密码!见鬼!   降谷零就看着水位越来越高,待会他和黑泽阵也不用等开门了,直接就能变成水泼到两个小侦探身上……为了他们的身心健康,还是先不说了吧。   就在工藤新一急得快要撞墙的时候,黑泽阵忽然说了一串数字。   “什么?”   “最后的密码,输入就行。”   黑泽阵语气懒散地说完,就好像刚才那个在这里等死的人不是他一样。他低头跟降谷零对上视线,笑了一下。   “滴”的一声响起,这扇门终于被打开。   他们活下来了。   ……   水下。   沿着深水向里,在一个向上凸起的地方,还有狭小的、大概半米高度的空气层。   桐野明浮上水面,怀里紧紧抱着昏迷的亚莉克希亚。他站在这片空腔的角落里,靠边缘的装饰撑住身体,幸好这里暂时可以休憩,水不会继续漫上来。   随后他看向了不远处的一块凸出来的台子,略微估算了一下距离,就纵身一跃,跳了过去。   看起来是很远的距离,也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动作,但对他来说就算带着一个人也很轻松。   他把亚莉克希亚放在上面,皱眉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给她做心肺复苏。他在警校里学过的,虽然很长时间没用过了,但还没有忘记多少。   过了好一会儿,亚莉克希亚才醒了。   “西泽尔……”   她睁开眼睛,伸出手,迷蒙中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丢失的孩子,等碰到对方的脸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认错了人。   桐野看到她没有反应,想了几秒,点点头,说:“嗯。”   虽然不知道西泽尔是在叫谁,总之先把人叫醒再说。   亚莉克希亚坐起来,左右看看,发现他们暂时脱离了危险,但也不是很安全。这里很难有人来救他们,没有信号,如果十几个小时内没人找到他们,这个空间里的空气垫被水溶解,那他们也会成为被困死的尸体。   她咳了一会儿,把肺里的水咳出去,问桐野:“我不是让你跑吗?”   桐野认真地回答:“BOSS让我带你出去。”   亚莉克希亚沉默。   她问,你为什么要叫他BOSS?   桐野说,他同意了。   他的话向来简单,但亚莉克希亚却理解了桐野的意思:他叫了黑泽阵BOSS,黑泽阵没反对,所以这个小孩就一直这么叫下去了。   她往水下看去,下面的深水至少有二十米的高度,或者更高,现在他们没有多余的体力,想从这里游出去是不可能的。   她忽然问桐野:“你叫什么名字?”   桐野本来想说一个答案,话到嘴边却又摇摇头,说他没有。   “怎么会没有?”   “……就是没有。”   “那他叫你什么?”   “桐野。”   桐野明慢了半拍,才不情不愿地说出了这个姓氏。不属于他的姓氏。   亚莉克希亚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说这是姓氏,既然你有姓氏,那也该有名字吧?   小警察的回答依旧是闷闷的,不是很乐意的语气:“以前叫做桐野明,现在不是了。”   “……”   亚莉克希亚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总觉得她和桐野间至少有一个是脑袋不好使的。但桐野反应很快,该说是性格上的问题吗?   她没有问桐野为什么说“现在不是了”,只是拍了拍手,说既然这样,就为你取一个新的名字吧。至于姓氏这种东西,当然是你喜欢就好,实在不行你可以用我的姓氏……啊,我丈夫的姓氏。   桐野明知道她是谁,但想到降谷先生的姓氏……想到一直很信任他的降谷先生,他还是沉默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说不用了。   亚莉克希亚摇摇头,指着上面的浮雕,说这里是北侧的小楼吧,你带我游到这里,如果没有我的话,你应该可以再游出去,对吗?   “……”   “不准说谎。”亚莉克希亚提高了声音。   于是桐野就沉默了。   不能说谎,那也什么都不说,虽然这相当于一种默认,但沉默里总有种“我不想这样”的情绪。   亚莉克希亚晃了晃手,对着刚认识却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了两次的年轻人说:“出去吧,给自己取一个新的名字,还是说我来给你取?”   她在生命的最后,跟一个陌生的孩子坐在一起,反而感受到了一点热情。将她仅剩的生命点燃、好像又有些事可以做的热情。   她说好啦,你还年轻,我不能拖你后腿,就算出去我也活不了多久的。   虽然她也很想从这里出去,看看黑泽先生活下来了没有,问问他西泽尔埋在那里,去见见她三十年没见的小零,最后去找清一郎算账。但她不能呀,她在这里只能拖后腿呢,这个孩子还年轻,他自己可以活下来的。   桐野盯着她看了半晌,在亚莉克希亚怀疑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的时候忽然说了句:“极光。”   “什么?”   “BOSS让我带你去北欧,看极光。”桐野难得说了一句很长的话,说得非常认真。   亚莉克希亚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好像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到银发的男人交代任务时候的模样。那时候他说什么了呢?从面前这个年轻人的话里很难推断出黑泽先生的原话,可她觉得,黑泽阵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应该是笑了一下   她也笑了。   她张开手臂,对桐野明,也是对不在这里的黑泽阵说:“他说了啊。你知道极光是什么吗?”   桐野明摇头。   亚莉克希亚就笑着说:“去看极光……那是我和西泽尔约再会的约定啊。可以了,已经可以了,该看的我已经看到了。”   看不到的东西也永远看不到了。   她说好啦,你不是说还有要完成的任务吗,黑泽先生告诉了你外祖父可能复活的地方,去阻止他吧——去阻止那个人的复活,现在只有你能做到这点了,不然大家不是都白死了吗?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桐野的心绪,他坐在那里想了很久,才抿了抿唇,说好,但我的任务……   他还没说完,就看到亚莉克希亚靠着墙,缓缓滑落。   桐野怔了一下,扶住亚莉克希亚,伸手去试,却发现她已经没了呼吸。她安然躺在那里,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又过了好久,他低着头,说:“晚安。” 第294章 腐烂的永生花   凌晨6:10。   潮湿的水汽从不远处的台阶下漫了上来, 光线昏暗,水面倒映出几个人的影子。   他们坐在上方湿漉漉的台阶上。这座旋梯下面就是刚才困住降谷零和黑泽阵的那扇门,现在这扇门已经被打开了, 巨大的水流从里面汹涌而来, 又在几分钟后归于寂静。   降谷零捂着脑袋,还没缓过神来。刚才他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被阿笠博士的儿童玩具转得七荤八素, 全靠他堪比宇航员的体质才没吐在里面;现在他终于意识到了黑泽阵“不玩儿童玩具”的真正原因, 而且怀疑黑泽阵是故意想看他笑话。   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这种无端揣测的念头,他还记得黑泽阵直接跳进水里的那一幕,明明是他来救黑泽的,最后却又变成了黑泽拼上性命去救他……总是这样, 降谷零想。   而且还有两个小孩同样冒着危险来这里救他们。   降谷零低头去看刚才一头扎在他怀里的工藤新一, 小侦探还在说太好了降谷哥, 你还活着, 我刚才还以为赶不上了, 再也见不到你了……   小侦探的声音就像是要哭一样,但他撇撇嘴还是没哭出来, 就把脑袋埋在了降谷零怀里,嘟嘟囔囔了好一会儿。   他拍拍怀里的小侦探, 抬头往台阶的更上层、黑泽阵的方向看去。   光线昏暗的背景里, 银发的男人低垂着眼, 正在慢慢地擦自己的头发。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银发一滴一滴坠落, 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倒映着不远处的水光。   毛巾是服部平次包里带的,昨晚出门的时候他为了扮演冲田总司就在包里放了两块道场送的毛巾, 没想到现在还能派上用场。   黑泽阵擦头发的动作很慢, 好像在一边想着什么;毛巾上有不少血迹,一半是手沾到水溶解皮肤、顺着手指流下的血, 另一半则来自于黑泽阵额头上的一道伤痕……是刚才撞到墙上撞出来的。   至于他是怎么撞到墙的……   简单地说,刚才那扇近四米高的沉重大门被打开的时候,里面的洪流直接冲向了另一侧的空间,声势浩大气势磅礴,差点把门外的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都冲进水底,幸好他们两个提前做了准备,用绳子把自己连接在了楼梯附近的栏杆上,才没在救人的时候反倒把自己给搭进去;但从里面出来的黑泽阵和降谷零就没这么好运了,一个在儿童玩具里差点被转晕,全靠钢铁般的意志坚持,另一个头撞到了门边的墙上,但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门上面的栅格,等到水流差不多平静的时候才自己跳了下去。   然后他们顺着旋梯往上走,到了水暂时不会漫上的高度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刚才有撞上的有呛水的,还有被转晕的……降谷零被从儿童玩具里救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晕乎乎的,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回过神来。   他喊上面那个人的名字:“黑泽,黑泽——”   没有回应。   银发男人依旧在擦头发,好像完全没听到降谷零的声音,哪怕降谷零确定他听到了。   于是降谷零换了个称呼:“黑泽……哥哥。”   这声音还不如刚才的大,但银发男人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他看过来,终于给了降谷零一点回应。   “嗯。”   “你的身体?”   降谷零不放心地多看了黑泽阵几眼。他清晰地记得黑泽阵有段时间身体有一部分是泡在水里的,后来还跳了进去,但黑泽阵的衣服把他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单从外面看不出什么异样。   而且黑泽很擅长也很习惯表现出无事发生的模样,不是隐忍,只是不喜欢在别人面前示弱,哪怕是已经非常熟悉、也能信任的任何人……也许有人例外,但这个人不会是他。降谷零很清楚这点,所以他没有强行去扒黑泽阵的衣服看这人到底受伤到了什么地步,只是用紫灰色的眼睛盯着黑泽阵看了半天,直到黑泽阵“啧”了一声,跟他说“我没事”。   没事才怪!   降谷零纵然不满也还是收回了视线,rua了一把怀里毛茸茸的侦探脑袋,将视线放回到这边来,对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说:“两位名侦探,你们能来救我和黑泽,我非常感谢……谢谢你们,但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话音刚落,他怀里的工藤新一就僵了一下,缓缓退出这个因为在水边待太久不算温暖的怀抱,却被降谷零一把给抱住了。   工藤新一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发现降谷零在笑,是“波本先生”的那种笑。   完啦!降谷哥连道谢的话都没说两句,就要质问我为什么要闯进BOSS的老巢里来了!降谷哥坏!   他气呼呼地想了想,又修改成了降谷哥担心我,降谷哥好,波本大BOSS吓我,波本坏。   工藤新一眨巴眨巴眼,用江户川柯南的语气说:“安室哥哥,你听我解释,我们来的时候这里的人都已经死了,下来看见全都是尸体,根本没遇到危险。”   “嗯,所以你们不是应该回安全的地方吗,是怎么找来的呢?”   “啊,这个,服部——服部你帮我解释啊!服部!”工藤新一当场蹦起来,躲到了服部平次身后。   服部平次正在试着帮黑泽阵擦头发,刚才他看黑泽阵擦头发的时候难免接触到水二次受伤,就问要不要帮忙,而那个银发的男人看了他一眼,才用很勉强的语气说可以。   可以说如果在这里的不是服部平次,换任何一个人来都不会提出这种请求,但服部平次他跟黑泽阵不熟啊,在他眼里这就是个需要帮助的、有点力量的……呃,不普通的人。   他提出了建议,黑泽阵也没有反对,于是服部平次就接过毛巾,帮黑泽阵擦拭那头湿漉漉的银色长发。但他刚开始擦,工藤新一就扑了过来,两个人差点摔下楼梯,幸好服部平次一把抓住了……呃,抓住了黑泽阵的长发。   黑泽阵:“……”   他眼疾手快地先拽住自己头发的另一端,省得那两个小孩把他拽倒,把人拉回来后才慢悠悠地松开手。服部平次看到他手心里皮肤融化露出来的血肉,下意识地吸了口气。   黑泽阵注意到其他人的表情,用不在意的语气说:“没什么,待会自己就复原了。”   “那也不是——啊,真是的,黑泽哥你坐着别动啦!”工藤新一心虚地从服部平次手里拿到了毛巾,接替了服部平次的工作。   台阶下面的水位又升高了,但升高的速度已经无限减缓,估计是快到地下河的深度了。   降谷零往上走了两步,到了黑泽阵身边,笑了一会儿,说黑泽,你现在是被囚禁在高塔里的长发公主(莴苣姑娘)了。   黑泽阵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说可以了,所以你们俩侦探是怎么来的?   工藤新一戳了戳他的好友,服部平次就靠在旋梯的栏杆上,开始说他们来的时候的经历:“咳咳,是这样的,我们本来是要休息的,但就在这个时候听说了新·东京塔上有炸弹的事……”   他简单地说明了外面发生的情况,以及诸伏景光、伏特加和新·东京塔上一群人脱困的消息,最后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们被警察抓了,是从警视厅那里得到了线索,推理出你们可能在旧东京塔废墟的。   降谷零听到这里,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你们被警察抓了?”   警视厅的人都认识这两个侦探吧,怎么还能把他们给抓起来?   服部平次叹气,说他们也不想,但他们几个人在飞艇上绑的那几个劫匪非要说他们是假扮工藤新一的罪犯,然后他们当时确实带了冲田总司和长岛茂雄的cos道具,赤井秀一和赤井玛丽又不在,这事就说不清了。   目暮警官他们本着先调查清楚的原则把他们加上世良三人请到了警视厅,幸好刚到就遇到了小泉露比,小泉露比说是红子让她来找人的,顺便证明了他们的身份,他们才被放了出来……   降谷零:“那世良真纯呢?”   服部平次:“呃,她因为之前潜入五十岚家被人发现了身份,被暂时留在警视厅了。”   降谷零:“……”   服部平次:“啊对还有,夏目先生因为被当成了炸掉东京塔的黑客嫌疑人,也被抓到了警视厅,景光哥说先让他在里面待着,还比较安全。”   降谷零:“…………”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就轮流进警视厅参观了?该说幸好你们早就在搜查一课刷过无数次脸,不然我就得亲自去保释你们了吗?   他按着额头叹气,说都没事就好,幸好小泉前辈总是出现在一些看起来没必要但确实很重要的地方,还有其他人呢,Hiro在哪?   工藤新一低着头,声音有点懊恼:“我们刚推理出结果就赶来了,当时景光哥好像在跟诸伏警部打电话吧?因为帮我调查五十岚的关系,诸伏警部在长野那边也受到了袭击……”   幸好没发生什么事,作为长野警署的“孔明”的诸伏高明经验丰富,很快就从蛛丝马迹判断出了身边潜藏的危险,跟他的老朋友大和敢助和上原由衣设计抓住了犯人,这会儿听说东京的情况,正在带着相关的档案资料往这边来。   但就算是这样,工藤新一也在后悔,如果他当时跟诸伏警部说明具体的细节,或许长野那边就不会遇到危险了。   降谷零揽住了两个小侦探的脖子,说没事,当时也没人能确定五十岚就是BOSS,既然没有发生什么严重的后果,以后再谨慎一点就可以了,倒是你们两个……   他忽然收紧手臂,脸上绽开一个笑容:“刚推理出结果就来了,果然还是根本就没考虑到这里的危险性吧!”   工藤新一挣扎起来:“不、我我……我……黑泽哥救我!”   黑泽阵看了一眼,说没办法,波本是我的BOSS,我管不了他。   坐在另一边看工藤新一跟小学生一样挣扎的服部平次托着脸,想:明明是四个人的戏份,我却无法融入到他们的角色扮演里,果然是因为我没有那个组织的代号吗?   啊……   虽然作为侦探没能参与到这种案件里很可惜,但不管怎么看,还是不要掺和进去比较好,看看工藤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动不动就用小学生的身份和语气撒娇,你早就不是小学生了啊喂!   幼稚鬼(#`O′)。   闹腾了一阵后,擦头发的也擦完了,该恢复体力的人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他们就顺着旋梯往上走。   一路上都能看到血迹、尸体、厮杀的痕迹,路过某些通道的时候,血味与下面潮湿的水汽混在一起,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工藤新一说他们下来的时候就是这样,说着说着沉默了。   降谷零说不是你们的错,拯救他们也不是你们的责任,是乌丸要他们死的……先别想那些了。他这么说着,但一直在看那边的尸体,也没人知道他自己是什么想法。   黑泽阵站在最后面,看到那些尸体和血迹的时候,他的神色毫无波澜。   他们继续沿着旋梯向上。   这里已经有一点信号了,虽然断断续续的,但聊胜于无。工藤新一试了半天,诸伏景光发了一条消息:我们找到降谷哥和黑泽哥啦!   不过他们一直在往上,根本不用心急,而且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下来的时候就通知了警方,准确来说是公安,只是公安来得肯定没有这么快,毕竟还要从那片废墟里找到具体的位置。   他们又走了一段,降谷零忽然问:“说起来,我来的时候都找了一会儿的路,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啊,那个——原来我忘了说的是那个啊!”   服部平次打刚才就在想他是不是忘了什么,现在终于想起被警视厅一日游打岔的故事里他没来得及说的部分了。   他比划了一下,解释道:“废墟里的路很复杂,差点在里面迷路了,就在这个时候我们遇到了赤井先生,啊,不是年轻的赤井先生,是那位赤井大叔。他说他跟踪可疑的人到了这里,我和工藤告诉他我们推测五十岚的老巢在这里,接下来他和我们分头找了,我们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服部平次跟两位赤井先生都不是很熟,平时称呼的时候都是一样叫赤井先生的,不像工藤,到处都是哥。刚才说到赤井先生,他意识到话语有点歧义,就立刻做了解释。   “赤井务武?”   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的黑泽阵听到“赤井大叔”这个词的时候,终于有了点反应。   服部平次说对,就是那个姓赤井的大叔,他比我们早到一步,但我们在废墟里遇到了敌人,他就先去解决敌人,让我们先跑。   降谷零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点点头,然后按住了工藤新一的脑袋,笑着说柯南君啊,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们下来的时候人都死了,根本没有遇到敌人?   不好,被叫柯南了,降谷哥这次真的生气了!   工藤新一凭借自己敏锐的侦探直觉判断出了降谷零的心情,光速钻到了黑泽阵那边,抱着黑泽阵的手臂,就好像黑泽阵会为了他跟降谷零打架一样。   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不可能,黑泽阵只会看着什么都不做,最多是把在他身边乱跑的小孩给提溜起来。   就比如说现在……   降谷零伸手去抓人,工藤新一继续躲,服部平次被卷入其中,站在最中间的黑泽阵看到这三个小孩——对,三个小孩——围着他转来转去,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抓住了降谷零,说:“波本,算了。”   他提溜了,但是降谷零.jpg。   降谷零也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幼稚了,假装无事发生地咳了一声,说黑泽你待会先去医院,我还是不放心你的身体,我知道你不喜欢接触陌生的医生,可以去公安的医院……   黑泽阵说好。   他答应得太干脆,以至于降谷零都嘀咕了一声:“你今天好像很好说话。”   黑泽阵侧头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说:“这是对波本先生来救我的奖励。”   奖励吗?真是没有人情味的说法。降谷零还想说两句,就听到了从上面传来的脚步声。   有人走下来了。   在听到声音的时候,这里的几个人都变得警惕起来,因为公安不一定能来得这么快,现在出现的人还不知道是敌是友。   旋梯上的人也注意到了他们,不过那个人只是略微顿了顿,就继续往下走。   很快,他们就对上了视线。   从上面走下来的是个穿着深色夹克、戴着帽子,在场的所有人都认识的黑发男人——赤井务武。   毕竟不久前刚见过,也知道赤井务武在附近,工藤新一看到他就放下心来,说:“赤井先生,你也找到这里来了。”   赤井务武点头,说他解决那两个人浪费了点时间,所以来得晚了点。   他的目光越过工藤新一,依次落到后面的服部平次、降谷零和黑泽阵身上。虽然所有人看起来都有点狼狈,但也没什么大碍,至少没缺胳膊少腿的。   然后他也松了口气,说:“你们没事就好。”   他继续往下走,一边走一边说公安的人已经到了,但他不想跟日本公安碰面,就先下来看看情况,这里距离上面不远,应该能有点信号……   赤井务武说着去拿手机,但他拿出来的是一把枪。   在其他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赤井务武就扣下了扳机,枪口对准的是黑泽阵。   在开枪前的整个过程里,赤井务武的动作和语气都没有任何异样,直到枪声响起,工藤新一才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事,他瞪大眼睛,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黑泽!”   背后传来降谷零慌乱的声音。   工藤新一刚要转身去看,却被人从背后砸中了后脑勺。年轻的侦探倒在楼梯上,滚了几级台阶才勉强抓住栏杆,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的视线也变得模糊。   他忍着痛、艰难地抬起头看去,却只看到一片从他眼前掠过的银发,再一眨眼就视野里就变成了正在打斗的黑泽阵和赤井务武的身影。   发生……发生什么事了?   银发在半空中甩过,黑泽阵抓住栏杆借力,从几级楼梯下翻到上面,毫不在意打中他的子弹,短短一瞬就到了赤井务武的面前,一脚往赤井务武身上踹了过去。赤井务武闪身躲过抬手反击,两个人在楼梯上打了起来,战斗转眼间升级为了毫无保留的死斗。   他们都很熟悉对方的战斗方式,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还是黑泽阵占据优势,打中身体的子弹没能给他带来多大的威胁,虽然有些影响行动,可黑泽阵并不在意这些,他的动作依旧果断而狠厉,唯一的目的就是快点致赤井务武于死地。   “你……”   赤井务武刚说了半个字,黑泽阵的拳头就已经到了他面前,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身体撞在墙壁上发出沉默的声响,两个人的打斗是迅速的、毫不拖泥带水的,谁都没有留手,转身的空隙就已经交手了数次,甚至没人来得及阻止。   两双墨绿色的眼睛对视,眼底是相似的冷酷与果决,眨眼之间战局就快要接近尾声,黑泽阵的动作比赤井务武快了一步,他抓住破绽掰折了赤井务武的手,夺走他的枪,毫不犹豫地将那两颗子弹还给了赤井务武——以嵌入身体的形式。   枪声响起,短短几秒里形势逆转,黑泽阵将赤井务武按在楼梯上,枪口顶上了赤井务武的脑袋,可他没有立刻开枪,而是俯身贴在赤井务武耳边,轻声说:   “晚了。”   你来晚了,就跟十四年前一样,始终去晚一步,然后满盘皆输。   银发的男人看到对方眼里的愤怒,慢悠悠地、像是宣告结束般地补充了一句话。   “你早该杀我的。”   他就要扣下扳机,结束这场战斗,耳朵却捕捉到了背后传来的风声。   手臂被人抱住,用的是警察才会用的那种手法;子弹打偏,打中了赤井务武的胸口。   “黑泽,你先等等!”   被黑泽阵短暂打晕撞到墙上的降谷零终于冲了上来,抱住了黑泽阵的手臂,其实降谷零到现在都没看懂发生了什么,但他有种预感,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如果他不阻止的话——   不,也可能已经晚了。   枪口调转,指向了降谷零的方向,降谷零的瞳孔猛然一缩,而黑泽阵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降谷零躲闪不及,但赤井务武还没死,他站起来撞向了黑泽阵,将两个人撞开,子弹擦着降谷零的肩膀过去,而黑泽阵反手就用枪托将其砸晕。   那是这把枪里最后一颗子弹。   黑泽阵随手扔掉枪,然后才看向捂着胸口、被打穿了肺部的赤井务武。   他不悦地眯起眼,一脚踩上了赤井务武的胸口,说:“竟然自己来找我,你是不是对自己太有自信了?”   他轻笑。   赤井务武没能说出话来,他捂着胸口,空气正从他的胸腔里逸走,踩着他的银发男人弯下腰,从他的衣服口袋里拿走了一样东西,然后轻声说了什么。   他看懂了那个口型——“不能自杀,是你说的”。   上面更远的地方传来了人的声音,枪声将刚刚抵达的公安引了过来,黑泽阵看着逐渐失去意识的赤井务武,也没有补刀的兴趣,转身就往下走。   降谷零和工藤新一都在昏迷。   唯一站着的人只有服部平次。   黑泽阵路过服部平次的时候,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跟服部平次擦肩而过,从旋梯的某个位置翻了下去,消失在了黑暗里。   他根本没把这个小孩当做威胁。   不甘的心脏拼命跳动,自己都能听到它的声音,服部平次攥着拳,他知道自己打不过黑泽阵,追上去也没有任何用处。   所以他只是重重地锤了一下栏杆,用最大的声音往上喊:“我们在这里!有人受伤快要死了!”   他甚至来不及去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边喊一边冲到已经昏迷的赤井务武身边,试图止住正在源源不断往外流的血……他不能看着人死在他面前!   现在的时间,是4月8日凌晨,6时29分。   ……   与此同时,新·东京塔下。   赤井秀一正在跟詹姆斯谈话。   他和伏特加安全抵达地面的时候看到了他在FBI的老上司詹姆斯,还有跟詹姆斯站在一起的酒井先生,就是以前在黑泽家附近开酒吧的酒井,赤井秀一还去他的店里买过威士忌。   伏特加昨晚到今天凌晨经历了数场战斗,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刚落地就被医生们不由分说绑架走了;赤井秀一因为跳下来的时候毫发无损所以逃过一劫。   幸免于医院的赤井先生单手插兜,非常自觉地站在距离警察们很远的位置,问:“基尔呢?”   詹姆斯往有一大群人聚集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说:“水无小姐在那边播报新闻。”   他们在塔上疏散群众的时候,水无怜奈就接到了日卖电视台的电话,电视台知道她在塔上的第一个反应是惊喜,让她赶紧播报一下新闻。当时詹姆斯看到水无怜奈脑门上的青筋都快起来了,但身为职业主持人的她还是得播报新闻。   于是给她扛摄像机的人是酒井,好在那会儿大多数人都已经撤离了,他们是最后一批离开新·东京塔的人,这才没出什么事故。   而且他们出来后不久,新·东京塔就倒塌了,那架摄像机也忠实地拍下了这一幕……   然后水无怜奈跟东京塔的人汇合,就不需要他们这几个不专业的摄影师了,詹姆斯和酒井等到了赤井秀一,水无怜奈还在那边紧急上班。   “记者真辛苦啊。”   “是啊。”   赤井秀一看着不远处新东京塔的废墟,它跟旧东京塔的废墟连在一起,在东京的清晨里像一道赤红色的别样风景线。   这座塔连落成仪式还没来得及举办就倒塌了,虽然从它被建造的幕后原因来看迟早要倒,但赤井秀一还是想感叹一句不愧是日本东京。   他听詹姆斯说大森会社下面的两个人找到了,但情况不是很好,酒井补充说他接到了基金会的消息,美国深山里的一位猎人路过,刚好救下了贝尔摩德和她带着的几个小孩——具体是不是真的路过不太清楚,但人确实是安全了。   赤井秀一还记得赤井务武在车上打的电话,知道那个猎人应该是他父亲叫去的人,他又想起赤井务武跟他交代的事,以及到现在都没被找到的黑泽阵,就问酒井:“我父亲呢?”   酒井想了想,说:“他去了旧东京塔的废墟,说他找到了一些线索,大概十分钟前他告诉我Juniper应该在那边,他打算先去看看,因为公安的人也过去了,我就没有接近。”   那就好。   既然苏格兰安全了,也有了黑泽的线索,事情好像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父亲给他的那本相册,和当时说的那些话……   手机响了。   赤井秀一接到的是赤井玛丽的电话。玛丽因为不想跟警察见面,直接落到了附近的天台上,跟他说苏格兰没事,就离开了,说是要去警视厅接真纯。   现在打电话过来,应该是已经把误被警察抓走的妹妹接回来了吧……?   他接通电话,原本轻松的神情却一点点变得沉重。   “……医院?”   詹姆斯看到他的表情,都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因为赤井秀一很少露出这样的神情,至少在小时候和FBI的时候都是这样。   赤井秀一说我马上过去,然后匆匆挂断电话,跟詹姆斯和酒井告别就要走。   詹姆斯说我开车带你去吧,现在这附近很难打到车,你要去哪家医院?   在这种情况下,赤井秀一当然不会推辞,他直接说:“高山国际医院。”   “谁出事了?”   “我父亲。”   玛丽给他打电话,三言两语就交代了大致的情况:就在几分钟前,赤井务武被紧急送往了医院,情况非常不乐观,医生下达了病危通知书,手术需要家属签字。玛丽赶不过去,让作为大儿子的赤井秀一去一趟。   至于赤井务武是怎么受伤的,玛丽没说,但从她沉重的语气里听得出,那是个跟丈夫病危不相上下乃至更差的坏消息。   ……   与此同时,诸伏景光刚刚结束跟同事的通话,松了口气。   东京塔倒塌后,这附近可以说是乱成一团,他刚落地就接到了同事的紧急通讯,还抽空给中村打了个电话,得知降谷零不在后,他看着降谷零发给他的定位,忍不住叹气。   “明明受那么重的伤还要出去找黑泽,我说你好呢,还是说他好呢,Zero……”   他打电话给黑田,让公安安排人手去旧东京塔的废墟里接人,然后找到在新东京塔附近的同事,刚说了两句就接到风见裕也的电话,风见说他见到桐野了,以及那个失踪的音乐家和天城老师找到了;   接下来诸伏景光逮住了几个看热闹的罪犯,扔给刑事部的同事,又拎着普罗塞克去加班发布几条新闻,幸好基尔知道哪些不能说,完全不用他担心;   扔下普罗塞克后他想起还有几个不该出现的人在东京乱跑,让露比先把灰狼逮住,找人确认跟夏目财团的情况,又想起到现在还在失踪的桐野明。   诸伏景光在短短几分钟里处理好了一连串的事,在这期间还给赤井秀一发了条消息算是报平安,不过赤井秀一知道他这会儿忙得很,只发了个莱伊小猫扒拉屏幕的表情,没说别的。   忙到最后,他一转身,就看到了降谷零的身影。   降谷零是刚刚跑来的,一手按在墙上喘气,汗水把他的头发都打湿了;诸伏景光看到降谷零身上的血迹和狼狈的模样,赶紧跑过去,问他有没有事。   降谷零抓紧了诸伏景光的衣服,低头喘匀了气,低声说没事,我怎么会有事呢。   诸伏景光松了口气,展开笑容:“那黑泽呢?工藤君说你们找到黑泽了,他也没事吧?”   降谷零没有回答。   他终于抬起头,那双紫灰色的眼睛里,仿佛蒙上了一层惶然的雾灰。 第295章 腐烂的永生花   4月8日上午。   约纳斯先生和天城老师被找到的时候, 是在一座仓库里,他们被打晕丢到了这个角落,两人脑袋上还有个一模一样的包。   据意外找到这座仓库的交通执行课警察宫本由美说, 当时两位失踪人员睡得很好, 还盖着毯子,完全不像是被绑架的模样, 倒像是喝醉了酒不小心在这里睡着了。当然, 这只是个类比的说法,而且那位叫做约纳斯的音乐家坚决否认这种可能,他说他在外面从不喝酒,除非是一位老朋友邀请他。   “那打晕他们的人是?”宫本由美的同事三池苗子看着不远处被搜查一课接手的现场, 好奇地问。   “说到这个, 我也觉得很奇怪……”宫本由美伸出一根指头, 回忆当时的情况, “受害人说他们是被其中一位的女朋友拆下手臂, 从背后打晕的。”   “啊?”   “真的啦,我确定天城先生说这话的时候很庆幸。虽然不排除当时他看错了的可能, 但如果他看到的是真的,或许那位Edel小姐用的是非常逼真的义肢也说不定……”宫本由美说着说着陷入了沉思。   “喂喂、我说由美, 如果真的有那种东西的话, 平时相处也就能看出来了吧。”三池苗子倾身靠近自己的好友, 伸手在宫本由美眼前晃了晃, 说算啦,别考虑那些了, 我们还要上班呢。   她们是交通执行课的警察, 又不是搜查一课的警察,现在一课都来接手了, 她们得继续回去上班了。   其实她们本来是在查超速的,是一辆车风驰电掣般从她们眼前“低空飞过”,宫本由美飙车追上去,这才意外找到了这座仓库。虽然那辆车是没追上,但找到了约纳斯先生和天城先生,也不算无功而返。   三池苗子拉着宫本由美往回走,一边说走啦走啦,一边找她们的车在哪;宫本由美却忽然抬起手,说:“有没有可能是那个?”   “哪个?”三池苗子找到方向,刚要走,就被宫本由美抓住了衣服。   “就是那个啊,我们昨天去看的电影,用真人手臂做成的义肢什么的。”   “咦啊啊啊啊——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存在啊!那时候不是你先说电影拍得过于离奇,已经根本不是科幻而是魔幻了吗?!”   “但是啊,如果只是用真人的皮肤做表面材料,还是能做得到的吧?”   “哎呀别说啦别说了!我认识那个老师,他就在帝丹中学上班,他的女朋友在咖啡厅打工,如果用的是义肢的话怎么可能做服务工作还不被发现啦!快点,我们得回去了!”   三池苗子把宫本由美推了回去,两个人很快就离开了这座仓库。   不远处。   约纳斯老师捂着脑袋,裹着毯子,终于从警察的描述里了解到了自己现在的情况。简单来说,就是他从音乐厅回家的路上,被那位Edel小姐打晕了!天城也被她打晕了!   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放在他们脚边的一张签名老唱片,这里的警察正在问他们有没有什么线索。   唱片?   他拿到唱片一看,这是他很欣赏的、十多年前的一个挪威乐队的唱片,签名属于乐队的成员朱莉——他也说过很欣赏她的歌。所以约纳斯认识,这是亲笔签名,墨水刚干、摸一下还能抹掉一点的那种。   约纳斯:?   不是,你等等,让我捋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说打晕我们的就是那个长得很像这个已经死了的乐队成员的……天城先生的女朋友对吧?对吧?对吧?   “你有想到什么线索吗,约纳斯先生?”叫做白鸟的警察蹲在他旁边,顶着一头新潮的发型认真地问。   约纳斯沉默了有一会儿,问:“你说她是拆下左手臂,把我们打晕的,对吧?”   白鸟警官点点头,回答:“虽然从咖啡厅工作的榎本梓小姐提供的线索来说,Edel小姐的手很自然,不像义肢,但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音乐家久久凝视着老唱片上的签名,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虽然他久居乡下不是那么了解,但也从友人的只言片语里听说过一些关于那个乐队的事。   他迟疑地说:“我记得……十四年前,这个签名的主人朱莉小姐死的时候,尸体躺在乐队的摄影棚里,唯独少了一条左手手臂。”   不管怎么想,这件事都非常奇怪……   约纳斯左顾右盼,去找跟他一起被打晕的天城,终于在仓库门口看到了天城的身影。   上午的阳光打在天城的侧脸上,他正蹲在那里看手机,反复点开同一条录音。   录音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是Edel的声音,听得出来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开心:“抱歉啦,想不起来什么的是骗你的,因为我们家的情况很复杂,带你这种笨蛋回去你会被他们骗得团团转吧。晚安,来人。对啦,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醒来可以祝我生日快乐吗?”   他放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   他依旧盯着手机,从手机漆黑的屏幕里看到了自己的脸,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自己每天早上照镜子都能看到的脸。   约纳斯老师走到他身边,问:“天城先生?天城君?”   他看到天城老师依旧盯着手机,没有回应,就拍拍天城的肩膀,坐在了天城老师身边。他用过来人的语气说没事,谁年轻的时候不会被一两个女人骗呢,警察已经在找她了,相信不用多久就能知道她去了哪,你也不用太过伤心。   “她……”   “我知道我知道,别伤心了。”   “她说我是笨蛋!我看起来真的有那么好骗吗?!”天城老师猛地站起来,攥紧了拳,义愤填膺地说。   约纳斯:“……”   她有没有真的觉得你是笨蛋我不知道,但你确实很好骗的,刚才那个认识你的警察都跟我这么说了。   搜查一课的警察正在寻找Edel的身影,短时间内却没能找到任何线索,而与此同时,在大森会社的废墟里,阳光照耀到的地方……   搜救的人员掀开楼板,看到一截焦黑的肢体下,有淡蓝色、已经被火烧到水分完全蒸发的物质析出。在被阳光照到的时候,它好像晃了一下,又彻底不动了。   医院。   教授的老管家坐在病床旁边,左边是一个昏迷不醒的菲莉娅,右边是一个昏迷不醒的林长洲。   菲莉娅的脸上缠着绷带,腿上打着石膏,林长洲的情况更是好不到哪里去,而且他的右手手臂从上臂往下的部分都不见了。   公安来的医生跟老管家说明了这两个人的情况:   在大森会社最后一次爆炸发生的时候,菲莉娅和林长洲被埋在了下面,但幸好弯曲的门为他们抵挡了片刻,这两个人才能在被掩埋的情况下生存。   根据对现场的还原分析,当时林长洲撞开了爆炸中心正下方的菲莉娅,并被掉落的石块压到了手臂,而在那之后,爆炸的余波让周围摇摇欲坠,菲莉娅砍断了林长洲的手臂,拖着他往另一个三角区去,最终两个人在废墟里停留了数个小时,被救出来的时候都陷入了深度昏迷。   医生翻开了菲莉娅的病历,递给了老管家,然后说:“病人的左腿骨折、身上有二十四处擦伤,头部受到撞击,但幸好抢救还算及时,没什么大碍,只是可能需要一个很长的恢复期。”   老管家表示人能救回来就好,又看向了另一边的林长洲。   医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沉默了一下,才说至于这位病人,他可能很难再醒过来了。   “……用通常的话来说,就是接下来的几年或者几十年里,他都可能处于这种植物人的状态,直到奇迹发生。”   但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奇迹呢?   医生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来,只是单手插在口袋里,拿出一支放在密封袋里的录音笔,交给了这位来接孩子的老人。   他说,这是在现场发现的录音,我们已经留证了,但降谷先生说还是把原件给您吧。   医生走后,老人才在安静的病房里打开了录音。那是石块滚动的声音、楼板砸落的重响、火焰吞噬一切的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有人急促的喘息声,以及哽咽着的哭声。   是菲莉娅的声音。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有时候会被重物砸落的声音打断,除了她这里好像就没有一个活着的生命。   “我犯了错。”   这是她的开场白。   “从小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在犯错,可是大家都能原谅我,因为我还小。我有时候会想为什么只有我不一样,后来我才意识到,因为时间不够了,维兰德不需要我上战场了。   “我犯了错,一个到现在才发现的错,我……我不应该相信教授,我当初不应该相信教授的。维兰德说过,维兰德说过即使是尸体也能被利用,所以维兰德——维兰德他!他没能彻底地死亡。他被复活了,我也不知道他变成了什么东西!”   她深深吸气,声音哽咽,语句也逐渐变得支离破碎。   “姐姐说她接受了实验,身体里有另一个人的记忆,她说她只是在那座小镇休养,其实她在逃离挪威的时候就跟维兰德的朋友联系上了……她没说是谁,但现在,现在我已经明白了。   “姐姐死了,维兰德——维兰德早就料到这一刻了吗,他早就知道我没用了吧!维兰德知道我连他的尸体都保护不了,他注定会被人利用,姐姐才会出现……   “为什么活下来的人是我呢……大家也是,维兰德也是,姐姐也是……林长洲也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活下来?!只有我有什么用!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在十四年前,我早该死了,让我死——让我死啊啊啊啊啊——”   歇斯底里的哭喊声伴随着重物撞击墙壁的声音,背景里是大楼崩塌震耳欲聋的声音,菲莉娅的哭喊很快就变成了支离破碎、难以理解的尖叫和恐慌的喃喃声,最后在一阵刺耳的电流声里,录音就这样结束了。   老管家沉默了许久,将录音笔收起来,对着病床上的两个人,叹息。   他想,教授啊,你说你走了孩子们就不会再遇到厄难,这不是完全没变吗?   唉。   快点醒来吧,我们回家。   ……   墓园。   上午的墓园里很少有人,特别是在这种工作日。但墓园的管理员看到了一个匆匆而来的奇怪女人,她抱着一束花,身上的衣服还是医院的病号服,看起来像是直接从医院里跑出来的。   但管理墓园这么多年,管理员什么没见过,记录了这个女人的身份就让她进去了。   他看了一眼登记册上写的名字:东江诗乃。   又是普通的一天。   管理员这么想着,坐回去,刚打开收音机,就看到又有人来了——还是个穿着病号服的、好像刚从医院里出来的人,不过这次是个男人,他说他刚才从墓园的网站上网购了一块墓地,能不能来这里实际看看。   “请问你的姓氏是?”   “东江。”   这个憔悴的老男人用沙哑的声音回答。   咦,管理员想,这个姓氏没那么少见,但刚才就进去一个,他现在记忆犹新啊。算了算了,世界上哪来这么多巧合,这两个人也不可能认识。   他摇摇头,就带着老男人往墓园的深处走,去看他网购的那块墓地。   墓园的一处墓碑前,东江小姐捧着一束花,沉默地放在了这座坟墓前。   这是导师的墓——啊,准确来说,是多年前导师丢下她跑了,据说是死了的时候她为导师立的衣冠冢。那时候她已经是第十六研究所的所长了,听说导师其实是东京人,就特地从秋田来,给导师买了一块墓地。   她那个导师啊,实在不能说是个好人,真这么说的话她良心会疼,如果她真的还有这种东西的话。毕竟东江启这人搞了这么多年的人体研究,搁法庭上无论怎么判她都会觉得判轻了,当然她自己也是一样。   可不是好人是一回事,东江启没亏待过她是另一回事,无论怎么看导师对她都仁至义尽,就差把她当亲女儿看待了。   当年丢下她跑路的事除外,而且那次的误会也已经解除了。   现在她面前的这块墓碑,就是导师留给她唯二的两样东西之一,另一样是她从导师那里学到的知识。   “导师,你最后还是……谢谢你……谢谢你,我以后每年都会来给你上坟的,你放心,就算我进监狱了,也会找别人来……”   她在墓前起誓。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唉,我这块墓地是买给我闺女的,她命不好,死在了爆炸里,我就说让她跑……她脑子不好,运气也不好,我问遍了现场所有的人,都说没看见她……”   唉,东江小姐想,死亡,真的是一件很常见的事啊。她失去父亲一样的导师,旁边这位父亲失去了他的女儿,唉。   她站起来,准备离开,回到医院,却在转头的一刻看到了她活蹦乱跳正在抹眼泪的导师。   两个穿病号服的人面面相觑。   东江小姐:?   东江导师:?   半晌,墓园的管理员看着那个年轻的女人指着老男人说:“卧槽,老登你怎么还活着!你不是死在上面了吗?”   老男人张大嘴巴,过了好久,才崩溃地说:“你怎么还活着,那我这墓地不是白买了吗?!”   嗯,嗯?   墓园的管理员摸着下巴,想,他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看,这种情况他现在也见过了。以后写进他的回忆录,多么感人的一幕啊。   但现在还有一件事。   他冲上去,拦住了那两个人,大喊:“你们不要再打了!喂!要打出去打,这里是墓园,墓园啊你们两个!”   ……   4月8日下午,2:00。   高山国际医院。   赤井秀一坐在急救室的门口,急救室的灯依旧是亮的,从早上到现在,里面手术依旧没有结束。   在急救室里被抢救的人是他的父亲,赤井务武。   护士出来了两次,说他父亲的病情十分危急,被送来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病人的情况不好,他们也不能做保证。   赤井秀一能理解,他见到过太多这种情况,有敌人,有同事,也有好不容易找到的证人,或者跟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他的职业让他见证过太多次死亡,但坐在急救室外面,听着里面的声音,为跟他血脉相连的病人一次次签下手术的同意书,这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挺新奇的,却不有趣。   他想点根烟,却只找到了烟,没找到打火机,而且还是琴酒喜欢的那种牌子的烟。他想到这里是医院,看了一会儿,又把它放了回去。   父亲……   父亲在他的记忆里更多的是童年的印象,以及一个他花了近二十年的时间去追逐的背影。   直到踏上终点站,他才发现父亲一直站在他背后,看着他,还有他身边的人。若他还是个少年,必然会抱怨、会质问父亲为什么不在他身边出现,但他早就长大成人了,成为了跟父亲一样的人。他们是一样的,当一年前,再次见到父亲的那一刻,哪怕父亲用的不是他记忆里的样貌,他也很快就认识到了这点。   那时候他是放松的、平静的,好像这么多年的执念终于有了结果;但过去的人生造就了现在的他,失踪的父亲只是为他指引方向、让他走上这条路的理由之一,不是唯一的理由。   他如热恋一般喜欢这样的生活,以及生活中的某些人,虽然无论是他还是父亲都很清楚,从做出选择、成为间谍的第一刻开始,他们就与平静与安逸这两个词再无缘分。   脚步声。   额前有一撮卷儿的金发女孩沿着走廊来到了他面前,皮靴踩在地砖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她在打电话。   赤井玛丽坐在了大儿子旁边,靠着椅背,没往急救室的方向看一眼。   等到打完电话,她才转过头,冷静地问赤井秀一:“医生怎么说?”   “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别的不要期待。”这当然不是医生的原话,但赤井秀一知道医生是什么意思,就用最简单的方式说明了情况。   然后母子二人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赤井秀一问:“真纯呢?”   赤井玛丽说:“还没告诉她。”   几个小时前她来了一趟医院,又去警视厅接真纯回来。当然,赤井玛丽不可能因为昨晚潜入五十岚家的事被一并抓获,只是她接到真纯的时候,小女儿已经因为太累睡着了,看真纯在警视厅睡得迷迷糊糊的,赤井玛丽就先把小女儿送回了她们住的酒店。   然后她去了赤井务武出事的地方,虽然那里全是公安,但不妨碍她大致搞清楚下面发生了什么事;至于暂时问不到的部分,她大儿子在公安有人,打个电话也就清楚了。   “我爸他……”   “哼。”   赤井秀一刚起了个头,玛丽就冷哼一声,烦躁的情绪在她脸上再明显不过。   外表看似少女的母亲把左腿搭上右腿,语气冷淡地说:“你爸走的时候可没跟我说是要去找他,二十年前也是这样,他说去美国帮羽田浩司个忙,然后人就没了。”   赤井秀一默然。   他理解母亲的怨气,毕竟父亲已经失踪了十九年,回来后也几乎没在家里住过,总说自己还有没完成的工作,直到现在……   他可以肯定赤井务武知道什么,也隐瞒着他们不少事,不然赤井务武不会出现在那座地下高塔里,也不会对他说“到时候我不一定还在”,就好像早就料到了所有事一样。   “那他的事呢?”   赤井秀一没具体说明这个“他”是指谁,但玛丽看了他一眼,说你就知道关心维兰德的儿子。   她停顿了半秒,又说算了,反正现在维兰德就是你爸,那维兰德的儿子也确实是你弟弟了。   赤井秀一听出母亲的语气不对,转头看过去,问:“我爸不是说他跟维兰德已经没……”   “你真没猜到?”赤井玛丽打断了儿子的试探,语气嘲讽地说,“你爸已经跟我承认了,他有维兰德的记忆,只是保留着自己的人格。”   然后赤井务武还说等回去再跟她解释具体的事。   再然后呢?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赤井务武被黑泽阵打伤,人还躺着呢。   呵。   赤井玛丽看了一眼急救室的灯,心理的烦闷越来越重,她站起来,转身往安静的走廊外走。   一年前她只会觉得赤井务武是个混蛋,但现在赤井玛丽觉得,维兰德你是真该死。   晚上。   赤井务武短暂脱离了病危状态,但还没醒,人在重症监护室里,看样子短时间内也不可能醒。   玻璃外站着赤井秀一,他看着父亲躺在病床上的身影,很久没说话,转身的时候就看到了降谷零。降谷零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目光在赤井务武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又回到了赤井秀一身上。   “你休息会儿?”降谷零问。   赤井秀一忍不住笑了,虽然他知道自己笑得并不轻松;他调侃降谷零,说:“该休息的人是你吧,降谷君,你现在脸色都是白的。”   降谷零完全能听懂他在调侃什么,没好气地说这种时候你还能开玩笑。   赤井秀一说不然呢,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的,就好像人已经死了一样。   有护士匆匆从他们身边经过,虽然走廊宽敞,但护士跑得太急,两个人不得不让开走道的路。   降谷零叹气,说:“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他们下楼,到了另一间病房,病床上睡着工藤新一——他没事,也没受什么伤,只是在那件事发生后无论如何也要调查出真相,结果之前落水导致伤口感染和发烧,他昏迷在半路上,被服部平次背回来了。   现在服部平次坐在工藤新一的病床边,刚送走了来探望的铃木园子和毛利兰。他也无从说起这一晚发生了什么,只好告诉两个女孩工藤是在调查案件的时候掉进了河里,没什么大事。   他看到降谷零和赤井秀一进来,就站起来打招呼:“赤井先生和安室先生。”   降谷零按着他的肩膀,把人按回去,说你先坐着,昨天到现在你也没休息。   服部平次不跟他客套,当场就坐回去,还说:“我说两位,论没睡觉我们都一样吧。”   他看向门口,没看到诸伏景光的身影,才意识到另一位警官没来,就问:“诸伏先生呢?”   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在服部平次的记忆里,真有大事的时候这两位都是一起出现的。   降谷零怔了一下,才说:“Hiro说想睡一觉,所以没过来。”   但在场的人谁都不会相信理由只有这么简单。   他们只是不会追问而已。   赤井玛丽拎着晚饭和手提箱推开门进来的时候,病房里还是一片沉默的气氛,她把便当盒扔在桌子上,说我刚才跟医生聊了聊,指望务武醒来告诉我们点什么是做不到了。   “不过医生跟我说了一件事,赤井务武的器官年龄大约是四十岁,也就是说从十几年前开始,他的身体可能就没再变过。”   这描述不免让人想起贝尔摩德,于是每每看到赤井务武这张似乎有些过于年轻的脸产生的怀疑也得到了解释,虽然就现在的情况而言,得到解释并不会让形势发生改变。   赤井玛丽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留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她说幸好是这样,不然赤井务武今天就死在那下面了,所以——   “你们想好怎么解决‘他’了吗?或许说,你们打算把‘他’当做什么?”   她直白到近乎冷酷地点出了问题的关键。   琴酒,黑泽阵,Juniper,他现在到底是谁,你们又打算怎么对待他。   服部平次没说话,他对这些事的内情不了解,跟黑泽阵也没那么熟悉。他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工藤新一的脸,心想工藤你快点醒来吧,你很在乎那位黑泽先生,再睡下去就要错过了。   赤井秀一看向降谷零,降谷零好久没说话,于是病房里一片沉默。   直到赤井玛丽坐在对面的病床上,说:“那就很明确了,杀了他。”   “黑泽他……”   “他现在已经不是黑泽阵了。”   “……”   降谷零沉默了一下,说你说的对,我在跟他往上走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只是当时完全没往这个方面想。   当时黑泽阵还直接问过他“如果我不是我了”,现在想起来,那几乎就是明示。   黑泽阵时什么时候变得不是他的?又或者这就是在他们往上走的路上发生的事?降谷零无从查起,也无从回忆,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个银发男人坐在台阶上慢慢擦头发的画面。   降谷零闭上眼睛又睁开,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会找到他,杀了他。”   让本就可以平静地死在水下的黑泽阵得到一个安宁的结局。   “你们先找到他再说吧。”玛丽并未嘲讽意味地说了这句话。   按照那个服部小子的说法,Juniper是从地下塔的旋梯上跳下去然后消失的,无论是Juniper还是用那个身体的其他人都不可能自寻死路,也就是说他知道离开那里的其他方式,甚至可能对那座倒悬之塔了如指掌。   在公安的人抵达前,Juniper就已经走了,而且到现在都他们没能找到他的丝毫踪迹。纵然日本警察能封锁整个东京,但以Juniper的手段……赤井玛丽觉得能拦住他的人几乎没有。   别的不说,就算封锁了又怎么样?他大可以直接打出去,然后消失。   赤井玛丽叹了口气,说:“我回去找了赤井务武的东西,发现了一些线索,你们姑且听一听。”   她去了赤井务武在日本临时住的公寓。   她拿赤井务武的手机从基金会那里问到了具体的地点,基金会的人一开始还不肯说,听到赤井务武重伤昏迷后才给了她地址。然后那位姓酒井的酒吧老板拿了钥匙,跟她一起去了公寓。   公寓里没什么东西,可以说除了这个手提箱就没有任何属于赤井务武的个人物品,手提箱里的东西也很简单。   几本老旧的、用羊皮纸包裹的手稿,证件,钱包,备用的手机,几件衣服,和两个没有标注的装了白色药片的瓶子。   手稿被玛丽潦草翻过一遍,准确来说那是植物图鉴的手稿,在某一页的位置有一根草叶做成的灰色书签。只要将装订成册的手稿摊开,它就会像花瓣一样散开,停留在这一页上。   上面的手绘植物被起了名字:Fairy Lies。   住在某个雪原里的老人发现了这种植物,根据上面的只言片语,他用捡到的小孩做了实验性质的尝试。虽然这并不是什么有指向性的线索,但赤井务武把这份手稿带在身边,本身就能说明很多事。   赤井玛丽把带来的手提箱打开,找出了这份手稿,扔到桌子上,说:“如果这份手稿里说的小孩是Juniper,那他从小就被这种植物改变了身体。我问了志保,她说她在芝加哥被绑架的时候看过可能是复活实验相关的一些资料,到目前为止所有接近成功的实验体,都有体温偏低的趋势。”   “那些药是……?”   “不知道,但那个酒井说他记得他刚认识‘维兰德’——也就是务武——的时候,务武也一直在吃一种没有标注、副作用很大的药。”   从时间上推断,这种药物可能就跟赤井务武接受的实验有关。但现在赤井务武是昏迷状态,他们的猜测都得不到答案。   唯一能佐证酒井说法的是……玛丽在酒井震撼的目光里尝了一片,很快就把药片吐出来了,有没有副作用她不知道,难吃是真难吃。   她把那个透明的小瓶攥在手心里,站起来,说:“那个基金会的人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我去找他们问清楚,你们……”   她顿住。   赤井秀一说他在医院看着父亲,等真纯醒了过来换班,他可以顺便照顾工藤新一,让服部平次回去休息,还有就是记得给工藤新一向学校再请个假。   降谷零说他们在找黑泽阵的下落了,好消息是两个五十岚都死了,暂时不用担心其他的事,等找到黑泽阵……等找到再说。如果那个人真的已经不是黑泽,他不会犹豫的。   “那就这样。”   赤井玛丽转身离去。   降谷零走到工藤新一的病床边,摸了摸小侦探的额头,依旧是滚烫的。工藤新一在睡着的时候都睡不安稳,好像做了什么噩梦,一直在重复谁的名字。   他俯下身,在工藤新一耳边说,好好睡吧,我会找到他的。   他离开了医院。   他回到家,回的是黑泽阵的家,那座堤无津川附近的别墅。邻居一家昨夜就出了事,父亲杀死了妻子和孩子,然后自杀,警视厅的警察已经到了。   降谷零推开门,看到哈罗正蹲在门口,不知道等待什么人。小白狗汪呜了两声,头顶上的乌鸦也跟着嘎嘎叫了两下。   兴许是察觉到主人心情不佳,哈罗没有跟往常一样扑到降谷零怀里,只是蹭了蹭他的裤脚。   降谷零把哈罗抱起来,小乌鸦扑闪扑闪翅膀,就落到窗外的树枝上去了。   “猫呢?”   降谷零问。   哈罗叫了两声。   没回来。降谷零听懂了——他觉得自己听懂了,在黑泽阵离开后,他也有了能听懂哈罗说话的能力,大概吧,他这么想。   他换了拖鞋,抱着哈罗走上楼,一直走到三楼,主卧的门口,敲了敲门。   没人回应。   “Hiro。”   他无奈地喊里面的人。   还是没有回应,即使他知道诸伏景光没睡,诸伏景光也知道降谷零知道这点。   从上午开始,昨晚的事告一段落,他们回到家,诸伏景光就在黑泽阵的房间里,一动不动,说什么都没有回应。   跟以往不同,这次他们可能是真的、彻底、永远地失去了黑泽。黑泽变成了别人,可能是乌丸,也可能是其他人……他的身体被人偷走,他的记忆被人占有,属于他的一切都变成了别人的东西。   即使他还活着,那也不是他了。   降谷零转过身去,做了晚饭,把做好的晚饭放在门口,说记得吃饭,Hiro,然后跟哈罗坐在只有他们两个的餐厅里吃了晚饭。   他也需要休息,明天他要去接手被扔到黑田那边的工作,见见基尔和伏特加,清查跟五十岚见过面的人,还有,寻找黑泽阵的下落。他想快点找到,又不想那么快就得到答案。   “琴酒……”   你真的死了吗?   他不知道。   三楼的主卧里,月光静静地从外面照射进来,诸伏景光靠床坐在地毯上,怀里抱着黑泽阵临走前放在桌子上的书,很久都没动。   那是本童话书。黑泽有时候会喜欢这种东西。其实他一直不知道黑泽真正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或许以后也没有了解的机会了。   黑泽。   黑泽黑泽黑泽。   是因为我在这里,因为我们在等你,所以你才会回到东京,才会被乌丸找到,才会遇到这种事,才会……死的吗?   其实你还是你,你还活着,你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对吧?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能不能让时间回到过去,我不会再一直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了,你走……你留在雪原,你留在你真正的家,别回来了,求求你,别再回来了。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这个混蛋……为什么……又扔下我就走了…… 第296章 腐烂的永生花   第二天, 诸伏景光照常出门上班,看起来跟以前没什么不同。   他从风见裕也那里听说了遇到桐野的事,对桐野明现在的立场持保留意见, 但同意风见裕也再遇到桐野的时候尝试沟通。   前日列出的怀疑名单上的所有名字都已经被敲定了身份, 但这不是公安连夜调查的结果,而是因为就在昨天凌晨, 名单上的一部分人忽然死亡。   他们的死因多半是谋杀, 或者自杀,就在新·东京塔爆炸事故的前后。   凶手大多是被提前雇佣的,在一周前就定好了时间和地点,他们对自己在为谁工作、杀死的人是谁都一无所知。   哈, 乌丸。   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乌丸做出的事, 但现在“五十岚遥斗”已经死了, 唯一可能是乌丸的人也消失无踪, 他们没能得到任何跟这个人的下落有关的线索, 调查被乌丸抛下的、完全是作为弃子的势力……也多半不会得到什么结果。   眼下所有人手里都没什么突破口,不过公安的人临走前从新·东京塔带回了部分资料, 技术人员正在分析,也许——只是说也许, 他们能从这份资料里得到什么新的线索。   诸伏景光把这份资料发给了正赶回来的宫野志保一份。   几天前被困美国的几个人都奇迹生还, 现在白马探回了英国, 黑羽快斗跟着回到了学校, 贝尔摩德说她不方便离开美国,而宫野志保一回来就冲进了黑泽阵的别墅。   黑泽家没有黑泽阵, 但是有日本公安、前FBI、前KGB和MI6。   宫野志保闯进门, 看到黑泽家的大厅里有几个人或站或坐,气氛与以往不同, 完全可以说得上严肃。赤井秀一倚在窗边,捏着根没点的烟;伏特加坐在沙发上,手上还缠着绷带;降谷零就站在门口附近,刚把哈罗抱起来,对她和一起来的宫野明美点了点头;诸伏景光正在给其他人倒水,白开水,这会儿也没人会说自己想喝茶。   平淡而冷静的说话声回荡在大厅里,正在说话的人是这里唯一的家长、靠着浅灰色沙发背面的赤井玛丽。   “A.U.R.O有三个下属基金会,他们互不干涉,直接对曙光联合负责,也就是说他们的职能有所重合,但在工作上完全没有合作和交互。在日本和美国活动的是年龄最短的曙光基金会,而制造这种药物的是明日基金会……长话短说,我花了点时间联络到他们了,也知道了这种药的用途。”   她说到这里,听到门被推开,往门口看了一眼,发现进来的人是宫野志保和宫野明美后,又以平稳的语调继续说了下去。   “十四年前维兰德将一份资料交给了明日基金会的研究部门,这份资料就是不完整的思维转移实验,他们解析了这份资料,并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制造出了能够压制植入人格、保护原有人格的药物,就是这些药物的初始版本。”   赤井玛丽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那两个小瓶。如果不特意说,没人会认为这里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药片能跟所谓的复活实验有关。   明日基金会的人比曙光基金会的人更难搞,那个主管甚至说A.U.R.O名义上已经解散,他们也不受到维兰德的管理,基金会有自己的运作模式……但赤井玛丽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具体的交涉过程她懒得复述。   总之,按照明日基金会的说法,搞破坏比完成实验要简单得多,让他们完善思维转移的实验那是不可能的,短时间内谁也搞不定这个,但是要换个思路,保护原有的人格他们还是做得到的。研发药物最初就是维兰德的想法,当时的维兰德还不是赤井务武——关于他为什么要做这些,赤井玛丽已经有了猜测,只是她不想现在就说这个问题。   明日基金会的药物能压制被植入的人格直到消失,却对印刻的记忆束手无策,也就是说接受实验的人将获得对方的记忆……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就算不被外来的思维影响到原本的人格,时间重叠冲突的记忆也可能会让自身变得混乱,如果真的要做相关的实验,为此疯掉的人可能不在少数。   但赤井务武显然不在此列,他冷静地梳理了自己的记忆,将自己和维兰德完全分开,并接手了维兰德的工作,接下来就是他们所知的那样。   “这种药被他们称为‘第四类试作品’,有很强的副作用,原始版本的副作用还要更大……但赤井务武从十年前就用不到这种东西了。这次他从北欧回来,拿到的是基金会作为改进样本寄给他的三瓶药,这是其中的两瓶。”   赤井玛丽说完,环顾四周,接话的人是刚来的宫野志保。   宫野志保把手提包扔在沙发上,接过诸伏景光递给她的茶杯,道了声谢,问:“所以他是给琴酒带的药,但已经来晚了?”   赤井玛丽回答:“很有可能。不过按照那个基金会的说法,思维和记忆的植入只需要几天或者更短的时间,但要彻底完成、更换主导人格却是一个很长的过程,Juniper失踪的这几天根本不够,除非他回到日本前就已经被做了手脚。”   换言之,如果这个猜测成立,他这段时间就是演给你们看的,至于为什么,谁知道。   降谷零不赞同地摇摇头,反驳道:“我不觉得那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乌丸。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是想死在那里,根本不打算出去。”或许如果他没去,黑泽就会跟乌丸同归于尽,死在那片深水里。   “不排除‘黑泽阵’的死也是计划一环的可能,至少赤井务武已经发现了黑泽阵的问题,还特地把那种药带回来,不是吗?”赤井玛丽将手臂抱在胸前,看了金发的公安一眼,说。   宫野志保抬了抬手。   “容我做一点说明。”   所有人都看向她的方向。   匆匆从美国赶回来的科学家将她整理出来的资料从手提包里拿出来,放到桌子上,不过她也不指望这里的人能看懂这些东西,就直接做了解释说明。   她说:“我整合了妈——艾莲娜留下的资料、在芝加哥看到的部分研究资料,以及诸伏先生给我的新·东京塔上的资料,得出了一个结论:即使是现在,所谓的‘复活’实验也没有彻底完成,他们在过去的二十年到现在都卡在实验材料,也就是用来转移的人体上。   “他们的实验大致分为A-素材、B-印刻、C-提取三个方面,分别对应转移身体的准备、记忆和思维的转移以及从死者的大脑中提取思维和记忆的部分。后两者的研究在最近的几年里已经彻底完成,但A部分因为资料丢失,出现了很大的漏洞,导致接受实验的人只能再存活几年的时间。从我在芝加哥看到的资料推断,他们曾经有过成功实验体的细胞样本,但在进行其他方面研究的时候那份样本已经渐渐失去了活性,当时克隆技术还没到能真正培养胚胎到成熟的地步。   “根据之前的推断,这项实验很有可能源于名为‘奥丁计划’的项目,而‘奥丁计划’本身又建立在某种已灭绝生物的基础上,而组织手里没有原始的生物材料,也丢失了相关的药物结构和改造方案,所谓的‘复原研究’相当于在没有任何参照的前提下重做,那是根本、彻底、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事。最近的二十年里,他们的研究都致力于改善实验方案、延长实验体的寿命,但一直收效甚微,只是将实验体的寿命从一两年延长到了三五年,没什么实质性的变化,但凡事总有例外——   “那就是琴酒本人。我手里有他的血液样本,在来东京前我先回了洛杉矶,在研究所里做了验证。虽然只是部分指标吻合,但琴酒毫无疑问能适应那个‘奥丁计划’的实验,换言之,他就是乌丸要找的已经完成的实验体。乌丸莲耶就是想要他的身体,除非有别的出路,不然他不会轻易杀死琴酒。”   她从头说到尾,都没有任何人打断她。   宫野志保想起自己在绿色安全生命健康研究所里得到结果的那一刻,当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以利亚说宫野,你没事吧,你的表情很难看……她说怎么可能没事,我要回日本,现在就去!   她跌跌撞撞地冲出实验室,到了机场才发现那是半夜,暂时没有航班,晚风吹得她脑子冷却下来,可她的心脏却依旧在剧烈地跳动。   她——   妈的,她想,该死的乌丸,那个老东西,竟然想要琴酒的身体!   她想冲到日本,想把那个老东西的尸体大卸八块,但乌丸的尸体还在那座地下塔的深水里,根本没能打捞出来,哈。   等上了飞机,回到日本的时候,她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不然这群人见到的就不是这么冷静的她,而是一个歇斯底里要跟已经死了的人拼命的雪莉了。   伏特加干笑了一声:“也就是说现在大哥可能还‘活着’,只要我们把他抓回来就有让他变回大哥的可能?”   宫野志保回答:“理论上可以做到,前提是我们能在乌丸彻底夺走他的思维前找到他,但技术上我们做不到。”   “为什么?”   “因为我们没有时间去搞研究了,乌丸的顶尖研究团队花了五十年都没彻底搞懂的问题,你指望我现在就能给你答案?!”   宫野志保说到一半的时候就情绪有点失控,就在这个时候宫野明美把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宫野志保深吸一口气,握住姐姐的手,重新冷静下来,说你别开玩笑,我只是个稍微厉害点的科学家而已,不是神,也不是什么愿望都能实现的许愿机。   她是天才没错,可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天才,他们每个都能创造不可能的奇迹、让世界产生飞跃吗?别开玩笑了。   宫野明美小声问:“我记得你们不是说过那个研究有核心资料吗?如果那份核心资料还存在的话……”   “……”   宫野志保叹了口气。   她转身跟姐姐对上视线,一时间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姐姐会这么问当然是因为……姐姐对这些东西不是很了解,而且在姐姐心目中,琴酒当然是无论如何都要拯救的家人。   但宫野志保不同,她是具体去研究、也看过那些资料的人,她了解那些东西到底有多可怕。是的,救琴酒,但是,代价呢?   “如果真能找到那份核心资料,那琴酒或许还有救。但是——”   宫野志保站了起来。   “且不论那份资料是否还存在,它一旦出现,就可能引起整个世界的震动,我不想去赌任何一个研究人员或者提供帮助的人的人性,因为我一定会输。所以……你们有勇气冒着世界被掀翻、无数人因此而死的危险,去找到那份资料、把它拿出来吗?”   她说我没有,我做不到,所以别问我。宫野志保转身上了楼,她要说的已经说完了,从4月7日到现在她都没合过眼,飞机上也没能睡着,现在她要休息,谁也别想打扰她。   已经长大的小女孩上了楼,反锁了门,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终于卸下一切伪装,哭了起来。   楼下。   茶壶被放在桌子上,发出很清脆的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哈罗叫了一声,从降谷零怀里跳出来,跑到了诸伏景光的脚边。   诸伏景光语气平淡地说不用找了,当年烧毁资料的是公安的人,我昨天就去确认过了,那份资料被彻彻底底地销毁,没有备份,也没有记录,销毁资料的警察在那之后不久也死了,他死前没有留下任何相关的东西。   他当然去找了,比谁都早,从黑田手里拿到了那个公安警察桔梗浩一的档案,档案显示桔梗浩一回到日本后住院了一段时间,因为身体的原因离职,再有记录就是死亡。   诸伏景光找到了那个人的墓碑,已经很久都没有人去打扫过了,桔梗浩一也没有家人。从档案上看,这个人在童年时代,身为警察的父母就因为案件离他而去了。   他想了想,又问:“工藤君醒了吗?”   降谷零回答:“醒了,要去地下调查,被拦住了。那里也没什么能调查的线索,除非把水抽干。”   但这是不可能的,那座地下塔连通地下河,要将水抽干,还不如找人潜水下去找东西来得方便。而且在那里调查的人说,水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于是他们暂时停止了作业。   就在这一片寂静里,赤井秀一忽然问赤井玛丽:“维兰德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赤井玛丽反问。   “琴酒身体的事。”   维兰德手里也有相关的研究资料,也让自己以“另外的形式”活下来了,即使只有记忆……那他知道黑泽阵是完整的实验体吗?   赤井玛丽不禁冷笑:“维兰德那个混蛋,A.U.R.O都自身难保了,他还要让赤井务武去接Juniper,你说他知不知道?”   维兰德和赤井务武,这两个知道很多却什么都不说的人……要不是一个死了一个重度昏迷,她早就给这两个人点颜色看看了!   ……   4月11日。   新·东京塔倒塌三天后。   黑泽阵的下落仍然不明,赤井务武也依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重症监护室外的走廊里,赤井秀一正在翻看一本相册。一本赤井务武最后托付给他的相册。   里面都是黑泽阵——小时候的黑泽阵的照片,从在雪原上的很小只的银发小孩,到城堡里极光下的少年,再到冰海边缘带着另外几个小孩散步的家长,一段成长的轨迹被记录下来,是他们未曾见过、也从未想过的黑泽阵童年的模样。   有几章照片是贝尔摩德的电影里放过的,不过这本厚厚的相册里记录了更多,在这本相册的最后,有一张被夹在封底页的照片,是睡在黑泽家别墅二楼沙发上的银发少年,他怀里抱着两只猫,睡得很沉,下午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暖融融的。   是赤井务武放进去的照片。   没我……但是有莱伊小猫,也可以吧。赤井秀一看着那张照片上还是小猫的黑猫,这么想。   实际上那两只猫已经是成年猫了,而且还没做过绝育,幸好猫挺懂事,没在外面乱搞,不然就有人来找他们投诉了。   不过从4月8日后,波本小猫和莱伊小猫就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们回忆了一下,猫是飞艇启动前后不见的,或许当时它们跟着赤井务武跑下去了,过几天就会回来。自从去年黑泽阵离开东京,两只猫就时不时跑出去,过几天再回家,所以其他人也不是很担心。   他们主要担心的是它们下次回来的时候带一窝猫崽,而且是母猫身份不明的那种,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还是带它们去做绝育吧,赤井秀一想,琴酒一时半会回不来,这个家总要有人做点什么。比如给猫绝育……也是一件很重要的工作。   下午。   赤井秀一去附近的便利店买午饭,顺便买了点酒,不是用来喝的,他只是看到杜松子酒,就买了一瓶,别的什么都没想。   往回走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在喊他,转头一看是那个叫做高木涉的警察。   高木涉一边跑一边向他挥手:“赤井先生——”   啊,警察在大街上公然叫间谍的真名了。赤井秀一这么想着,转过身,提着东西站在人行横道的一侧等高木涉过来。   这没什么,他的身份虽然是前间谍,但不至于在这个国家被抓起来,可以说是已经在各国同行间谍生涯的最高峰了;至于这里的警察为什么知道他的真名,那就得问工藤新一和其他几个当场叫出他名字的侦探了。没办法,小孩不清楚他其实是间谍,还有人以为他也是日本公安呢。   高木涉跑到赤井秀一面前,扶着腿喘了一会儿,问:“赤井先生,呼……那个,请问你现在有时间吗?”   “有一点。”赤井秀一本想扶他一下,但腾不出手来,还是就此作罢。   高木涉终于喘匀了气,直起身来,说:“最近大家好像都很忙,我不好意思来找你们,但是猫……啊,就是,前几天有位先生把阵哥的猫放在了我这里,说有空回来接,但他到现在还没来找我,我也一直在加班,刚好今天碰到你了。”   他想问问阵哥,但是阵哥的电话打不通,消息也不回,考虑到这对阵哥来说很正常,高木涉就硬着头皮养猫,最终被那两只邪恶又难搞的猫干趴下了。   赤井秀一动了动眉毛:“他的猫?”   他刚才还在想给那两只猫绝育呢。   高木涉点头:“是啊,我应该没认错,阵哥家的两只猫来过好几次警视厅。”   于是赤井秀一转道,跟着高木涉去领了那两只猫回来,那只黑猫扑上来就挠他,赤井秀一灵活地抬腿把猫轻轻踹开了。   他问了高木涉送猫的人的模样,完全可以肯定那就是他父亲赤井务武,他跟高木涉道谢,带猫回去,打电话让宫野明美来接,还给猫预约了绝育手术。   高木涉终于把两只黏人又会打架的猫送走,松了口气,心想不知道为什么猫缠着他,而且每次都往有案件发生的地方跑,要是阵哥在就好了,无论什么罪犯在阵哥手里都过不了三招。   哎——   他拍拍自己的脸。   怎么能靠阵哥呢!他可是经受过考验、正经从警校毕业的警察!他是要保护民众的那个人,不能指望身份是普通人的阵哥帮他!   高木涉给自己加油鼓劲,转身就往警视厅的方向跑去。路过刚才那个路口的时候,他好像看到了一抹掠过的银色,再看的时候就消失了——错觉吗?   错觉吧。   那位赤井先生说阵哥去美国了,在日本看到的不可能是阵哥才对。   ……   4月13日。   依旧没有找到黑泽阵的下落。   宫野明美带两只猫去做了绝育,两只野惯了的猫拼命挣扎,最后在一片惨叫声里失去了重要的东西,回来的时候蔫蔫的,谁也不搭理了。   其他人都在忙,她帮不上太多,打扫完家里就开始看新闻。   有克丽丝·温亚德的新闻。宫野明美已经转过台去了,反应过来又调回去,看到是去年就定档的两部电影就要上映了——是《莫格街的侦探们》和《玛丽大帝:崛起》。   怪不得贝尔摩德不回来,是在准备这个啊……宫野明美记得自己听谁说过,扮演成年玛丽大帝的人就是克丽丝·温亚德,但电影主要讲14岁的玛丽征服四海的故事,成年状态没几个镜头,贝尔摩德回去补拍也来得及。   还有一部关联的电影是《蓝花诗人随想录》,据说跟侦探们的电影有些关系……啊,都在这个时候上映吗,但是黑泽先生不在了啊。   大家都在找他。   降谷先生和诸伏先生几乎要翻遍整个日本;玛丽为基金会的线索回到了英国,真纯妹妹留下来照顾父亲;水无怜奈正式从CIA辞职,也暂时辞去了电视台主持人的工作,目前在美国,说是让朋友想想办法;伏特加一直在这里住着,哪里也没去,说总要有人等大哥回来。   志保从那天开始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每次去送饭的时候,宫野明美都能从门缝里看到开着的电脑、乱七八糟铺满一地的手稿,和被摔在地上的笔。   黑羽快斗从英国来了一次,但工藤新一最近都在家里,不出门,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黑羽快斗是从窗户爬进去的,他们两个聊完,黑羽快斗就回英国了。   大君……赤井秀一今天也走了,说是要去北欧,想找到黑泽先生小时候住的那座城堡。   他说这是赤井务武留下的最后的线索,无论如何也要去找找看。   但玛丽不知道城堡在哪里,菲莉娅已经醒了,但她不记得……没人知道维兰德的城堡在哪,但挪威就那么大,赤井秀一想去找找看,又或许黑泽阵在雪原的小屋里会有线索。   又或者,海拉小镇的事,海拉雪原里的传说,龙的骸骨,这一切都跟那些实验有关。   他要去看看,才会有答案。   他离开了,临走前问了一个问题:“明日基金会给我父亲寄了三瓶药,最后一瓶在哪?”   没人知道。   ……   4月17日。   依旧没有黑泽阵的线索。   五十岚、乌丸、大森会社和新·东京塔的事终于告一段落,降谷零将档案放到档案室的架子上,跟档案室的管理人打了招呼,就离开了这里。   他跟黑田做了最后的交接工作,他的前任长官黑田终于如愿以偿地退休,但以前每次都说不想干了的黑田看了一会儿降谷零的脸,慢腾腾地说如果需要可以叫我回来。   降谷零说没到那个地步。   他打了风见的电话,知道Hiro这会儿还没下班,就去警视厅公安部找人。   这段时间以来他和Hiro都在忙,忙到无心去想那些事,找不到的人、越来越糟糕的情况,以及谁都不想承认的可能。家里的气氛也很压抑,赤井秀一经常说些冷笑话,但前几天莱伊也离开了。   Hiro一直表现得很平静,笑起来的时候跟以前一样,工作也没有任何纰漏,但只有在深夜回家的路上看到他沉默的降谷零知道,Hiro已经很累了。   今天回去休息吧。   降谷零转过拐角,让自己显得轻松一点,跟公安部路过的人打了招呼,没在里面看到桐野,但他也已经习惯了。   他到了诸伏景光单独的办公室,没看到人。   风吹过春日的书桌,一张辞呈就放在桌子上,被刻着樱花的玻璃镇纸压着。   樱花落到这张薄薄的纸上,上面写着的是诸伏景光的名字。   “……Hiro?”   一片寂静。没有回应。   ……   几天后,诸伏高明来了东京,从降谷零这里了解到了大致的情况。   他对降谷零说:“他离开前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问我老家的坟墓怎么样,我说还好。”   其实那时候他就有预感,弟弟已经快要维持不了平静的外壳,要从沉重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现实离开一段时间了。诸伏高明有心去探望弟弟,但他问诸伏景光是否需要见面的时候,诸伏景光说不用。   他尊重弟弟的选择,却没想到诸伏景光走得这么坚决。   降谷零坐在接待室的沙发上,低着头,说:“我扣下了他的辞呈,给他申请了一段长假期,希望他在那之前能回来。”   “他……”   “他去找黑泽了。我只能等他找到,或者等他回来,但是……我们没时间了。”   就算是从黑泽离开那座地下建筑的4月8日开始计算,现在也已经过了两个星期的时间。无论是五十岚,还是他们调查的其他人,在被取代前的住院时间都不超过一个月,纵然宫野志保说转移实验彻底完成需要的时间跟原本那个人的意志有很大关系,但半个月过去,黑泽依旧杳无音讯,他们能救回黑泽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   没人放弃,但不管怎么看,都无法将希望寄托在那上面。恰恰相反,他需要问自己的是,你真的做好觉悟,在下次见面的时候杀死黑泽阵、杀死琴酒了吗?   “降谷君。”诸伏高明说。   “抱歉,我应该更关注他一点,我没想到Hiro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不,我是知道的。   降谷零想,他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诸伏景光的状态,他不知道的是一旦他戳破事实,会发生什么事。他不想在失去黑泽之后,再失去Hiro……即使那不过是回到了两年前。   松田,萩原,班长,我该怎么办?   诸伏高明成熟稳重的声音传来:“这并非你的过错,降谷君,我会去找他,跟你们一起寻找办法。现在还没到事情最坏的时候。”   降谷零说,好。   诸伏高明离开的时候,往长野的方向看去,看了很久,最终摇了摇头。   地球的另一面,飞往格陵兰的飞机刚刚落地,走下飞机的赤井秀一望向远方的雪原,二就在他视线的尽头、天与雪的交界线上,仿佛能看到某个人的影子。   他背着包,往雪原的深处走去。   ……   挪威。   冰海边缘的一座城堡。   夹杂着月光的风从冰海上吹来,将寒带树叶吹得晃来晃去,却没能发出任何声响。漂泊的雪花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落到了站在冰层上的银发男人手心里。   他看着雪花在他手心里停留很久,依旧没有要融化的意思,就抬起手,让那片雪顺着风与寒春的月光一起前往更远的远方。   冰层下是一片浑浊的黑,没有影子,也没有温度,更没有湿淋淋的暴雨。   他在冰面上走了很久,等到日出的时候,才想起要回到城堡。   挪威春天的夜晚很短。   他记得自己没走多长时间,但也记不清了,毕竟人的记忆总不会像是机器那样清晰;他看着冰面上自己的倒影,银发和墨绿色的眼睛,还有深色的衣服,以及从天空中倒映下来的一片云。   他往回走。   他路过一片墓地,在这里驻足。所有的墓碑上都没有名字,只是在一座很旧的墓碑前,多了一座新的墓碑,墓碑前摆着一束花。   一束纯白的花。   他在那里看了很久。   现在是四月下旬,极光越来越少了,他回到挪威、将她的尸体埋葬后一直没能看到过约定的极光。   但没关系,还有明年,或者再一年,时间还有很长。对埋在这里、已经死去的人来说,这并不是什么不能等待的事。   他走向紧紧挨着的另一座墓碑,站在那座墓碑前沉默许久,弯下腰,将一把旧钥匙放在了墓碑前。   风将他的长发吹起。   该回去了。 第297章 腐烂的永生花   他想起维兰德很久以前对他说过的话:“等你无处可去的时候, 就回我这里吧。”   呵。   事到如今维兰德说这话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情形他都记不清了,唯独记得这个人在梦里出现的时候,背后落满初雪的老树正在晃着枝丫。   金发的男人坐在雪后的松树下, 单手拿着本书, 诧异地往他的方向看来。   “你来做什么?”   他没说话。   金发的男人坐在那天的黄昏里,他站在这天的黑夜里, 黑与白的界限无比分明, 他也没有往那边走出一步的想法。   有点冷了。不是说天气,是在说维兰德。   他站在原地,跟梦里的维兰德对视,还在想二十年没见, 维兰德依旧是当初的模样。是啊, 死人当然不会再变, 记忆只会将他描绘得越来越好。   幸好他已经记不太清了。   于是那个金发的男人站起来, 走到他面前, 站在那条交界线上,问他:“你是谁?”   他反问:“你说呢。”   明明是问句, 硬生生被他说成了陈述的语气,说到这里的时候不免带了一些嘲讽。   没等维兰德继续说话, 他就说:“你让赤井务武去接我, 让我成为下一个你, 又让Leon杀死持有你记忆的人。是你要杀我, 维兰德。”   金发的男人看着他,看了很久, 叹气, 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这语气跟刚才有所不同。   他懒得回应,转身就走, 身后的人也没说话。走了两步,他回头去看,那个金发的男人已经不见了,只有一本书落到地上。   书页摊开,这篇是《荒唐人的梦》。   他醒了。   风雪从外面吹过,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格外的冷。   他睡在城堡的书房里,醒来的时候看到太阳正在落山。用不了多久它就会重新升起,在极圈以内探讨昼夜的划分并无太大的意义。   他放任自己又睡了一会儿,就因为外面传来的声音被吵醒,于是他重新睁开眼睛,看到窗外的风景已经变成了黎明。   睡了多久?   不记得了。   他不是很在乎这种事,时间的流逝也变得越来越没有意义,从外面传来的声音像是野兽的嘶吼,这里的狼群可没有那么好说话。   要站起来的时候,他踩到了自己的头发。   没怎么打理的银发已经很长了,顺着他的肩滑落,垂到地上,落到书房的地毯上。地毯在回来的时候换过,深色的地毯上一丛反光的银色极为显眼。   或者说……有些碍眼。   他本想把头发剪掉一部分,就跟以前一样,却没在书房里找到剪刀,只从维兰德的抽屉里看到了几瓶药。没有标注、没有说明,谁知道是做什么用的药呢。   于是他赤脚走到了走廊外的镜子前,对着镜子里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将长发挽到身前,一点点编起来,这样看起来也有点像维兰德的模样。   他忽然笑了,又把长发散开,就这么往楼下走,那片银色从镜子前掠过,眨眼间就消失了。   门外是凛冽的风。   他走到城堡大门的时候,刚好有人推门进来,还被他吓了一跳。   穿得很厚的桐野带着被冻到发甜的血味进来,下意识地去擦沾血的手,不出意外地擦到的是尖锐的冰碴子。他停下动作,没想到应该说什么,就低头喊了一声BOSS。   银发的男人径直走到城堡外,站在风雪里,他只穿着单薄的衣服,却好像完全不觉得冷。他在看顺着小路蔓延过来的血迹,最后又看到了桐野身上。   桐野就站在他身后,低着头。   “您醒了。”   “嗯。”   天很冷,城堡里没有生火,更没有什么现代化的取暖设备,当然也很冷。   桐野知道自己在失血,但BOSS没说,他就站在这里,陪着BOSS看外面的风景。   远处的雪山、冰川、冰封的河流和笔直的树,以及地平线上几乎看不清的城市,城堡外都是这样一成不变的风景,看久了也就腻了。   BOSS却能对着风景看很久,只是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桐野。”   “BOSS。”   过了很久,桐野听到了BOSS的声音,彼时他有点走神,失血和低温让他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但他还是很快地回答了BOSS,毕竟他从有记忆开始,从那个地下训练场里走出来开始,他就是为这个人而存在的。   那个银发男人问:“谁欺负你了?”   桐野一怔。   一小时后他们站在附近的林地里,银发的男人把周围的野兽清理了一遍,桐野就跟在他身后,看到灰色的狼群盯着他们,然后飞快地离开这片土地。   外面的风很冷,桐野想说什么,声音却被封冻在空气里,直到两个人回到城堡,那个银发的男人说:“行了,下次别带一身血回来。”   桐野低着头,说我知道了。   次日的空气干冷又沉重,远处有沉沉的阴云好像要压到城堡上来。城堡的壁炉久违地发挥了它的作用,火光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响声,让这里变得温暖了许多,就连壁炉上的挂毯都快要被烤化了。   不过这里的主人更愿意去高处的露台上吹风,他长久地坐在那里,看着远方的天空,直到一场很重的雪从天空中落下,坠落在他的眼前。   六角形的雪花,不是那么规整,但在他手心里停留了一会儿,又跑没了踪影。   第三日也在下雪。   等到第四日,青灰色的天空尽头出现了很远很远的极光,时间不长,银发的男人就站在墓地里,从它出现看到消失。   桐野回来的时候,觉得BOSS又变了一些。他说不上是哪里的变化,但一定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在书房找到BOSS,说:“我找到了。”   然后他们离开城堡,去了法国。   巴黎的气候相对温和,桐野不用继续把自己再包成个球,而这个温度对他身边的银发男人来说,也还在舒适的范围内。他们在工作日的下午穿过街道,像两位没有计划的游客,谢绝了接散客的导游的好意,就在这座看似光鲜实则老旧的城市里散步。   穿着风衣的银发男人走在前面,黑发的年轻人跟在他身后,两个人都一言不发,也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好像这座城市风景的一部分。直到擦肩而过后,人们才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好像有个很特别的人从那里经过了——还是错觉?错觉吧。   最后他们到了一家花店,在花店的二楼看到了一个沉睡的婴儿。   保姆忐忑不安地看着他们。桐野将询问的目光投向那个银发的男人,在BOSS开口前,他不会做任何事。   巴黎的阳光从窗外打进来。   银发的男人看着那个婴儿,不到一岁的人类幼崽睁开了眼睛,好奇地盯着他看,转动灰蓝色的眼珠,向他伸出了手。   他没理,转过身,说:“也可以,养着吧。”   反正把乌丸的备份销毁后,这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婴儿,只是这个孩子的诞生从未被任何人期待过。   保姆松了口气,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先生,他还没有名字。”   在确定不被需要的那一刻前,这个孩子都不需要自己的名字,保姆很清楚这点。现在,她需要为这个孩子向先生要一个名字,才能让这个孩子活下来。   她必须开口。   银发的男人已经走到了门旁,听到保姆的恳求,他停下脚步,随意地说:“那叫他西泽尔吧。”   他离开了花店,路过楼下的时候,还从店员手里接过了一枝火绒草。   不远处有个很小的剧院,名不见经传的三流剧团在这里表演。他买了张票,坐在没有几个人的台下,从头看到尾,最后笑了笑,平静地鼓掌。   剧团演出的是很经典的老剧目,就演员的水平来说跟观众的人数相当,但坐在台下的银发男人似乎看得很认真,于是剧团的人也稍微捡起了一点自信——距离这个行业的没落,还有一点时间,对吧?   谢幕后,银发的男人在座位上留了一枝花。   往回走的时候他们坐的是火车。   从法国到挪威,慢悠悠地坐上几天的火车,本应是没什么人会选择的交通方式,但他们有很多时间。保姆抱着孩子留在了巴黎的花店,因为那位银发的先生说挪威太冷了。   活不下来的。他说。   火车悠然行驶,远处是积雪的山脉,除了列车的驶过铁轨的声音,周围是一片寂静。被刻意买空了票的列车里只有几个车厢有人。   有只不知道什么时候上车的流浪猫挤进了车厢,他看了一眼,纯白的猫,就失去了兴趣。   桐野把猫抱出门外,严肃地说不要再来,那只猫三次被赶出门,气呼呼地跑了,等黑泽阵要下火车的时候猛地蹿过来踩了他的脚。   然后他们也没再见过那只猫,兴许是被主人带走了吧。   他们回到了城堡。   这时候已经是四月下旬,附近的城市里多了一些游客。兴许是被旅游广告吸引来的。   偶尔有游客到了城堡外的森林,很快就被外面的警示牌吓跑。野兽横行、危险重重的森林并非为旅游打造,每年都有人坠落的冰湖也不是脆弱而美丽的景点,就在这个地方,上百人死亡的血腥历史让绝大多数的游客都知难而退。   这天桐野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只受伤的鹰,正巧遇到他走出书房。   他看着那只鹰皱眉。   黑发的年轻人低着头说我只是捡回来了,明天就把它送走。   他看了桐野很久,说可以养。   反正不缺这一只。   “您养过鹰吗?”   桐野看着他伸出手臂,让那只鹰落到他的手臂上,低声问。   他说养过。   桐野问,那它去哪了?   他没回答。   四月底,他们把那只伤好的鹰放回到了森林里,它再也没有回来。这很好。   “我困了,你想去哪去哪吧。”   “我在这里等您。”   ……   五月上旬。   巴黎的空气有些潮湿。穿着兜帽衫的男人倚在街角,再次挂断了来自好友的电话,转身看到几个不怀好意跟着自己的人。   他拐进小巷,过了几分钟就把那几个尾随的人解决,再眺望远处的天空时,才发现黄昏已经追上了他的脚步,又一天从他的手心里溜走。   诸伏景光看到街边海报上的日期,还记得给工藤新一发一句生日快乐,至于收到的消息,他匆匆扫了一眼,一概不回。   他回不了。   他还没找到黑泽。时间已经不够了,距离黑泽的失踪,马上就要到一个月……到时候,或者现在已经,什么都没用了。   他望着苍灰色的天空,站了很久,久到罢工的人群经过他身边,特地从他两边经过,给他让出了继续眺望天空的空间。   傍晚,他要找的那座剧院开门了。   剧院的老板还记得不久前来这里的那个银发男人,那天剧团的所有人都记住了他,也记住了那支花,花被做成了干花,就放在剧院的后台,谁路过都能看到。剧团用那天的故事写了新的剧本,叫做《最后的客人》,稍稍挽回了一点生意,记者将这件事发布出去,眼前的黑发男人就是为此而来的。   老板打量着新来的客人:他看起来很年轻,穿着的衣服有点旧了,显然是东方人的面孔,而且脸上带着一丝旅途的疲惫;一双雾蓝色的眼睛半埋在兜帽下,映不出任何东西。   客人问: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老板哑然失笑。   这种事他怎么可能知道,就算那位客人对剧团来说意义非凡,那天也不过是个平常的下午,那位银发的客人也早已离开。   穿连帽衫的客人向他告别,眼里看不出失望,只有一片平静。   老板忽然问:他是你的朋友吗?   客人摇摇头:他是我的过去和现在。   诸伏景光离开剧院,出门的时候才意识到天在下雨。他匆匆来巴黎没做什么准备,甚至没订酒店,现在雨越来越大,他没想好接下来要去哪。   线索断了,唯一能知道的是黑泽来过巴黎。从老板的话语里……也很难判断出那是黑泽还是别的什么人。   这或许是个坏消息,也可能是个好消息。   他踏入雨中。   雨越来越大,瓢泼大雨将他整个人淋得湿透,诸伏景光只是将兜帽往下扯了扯,就这么在雨里前行。   他离开后,剧院的老板追出来,要给客人一把伞,可他到门口的时候,雨幕已经遮蔽了视线,那位客人也不见了。   好冷。   诸伏景光想,真的好冷。   异国的街道上他孤身游荡,暴雨迎头浇下,寒意透彻骨髓,没走两步就恍惚从雨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雨色里的轮廓模糊一片,他追上去,才发现那是玻璃橱窗里自己的倒影。   手机在响动,是Zero的专属铃声,小猫喵喵叫来叫去,在一年多前,他们还住在古桥町的公寓里的时候,他会把这只小猫塞进黑泽的被子里,让小猫扒拉黑泽起床。   虽然黑泽只会把猫扔开,但小黄猫还是会再钻回去的。   “……先生?”   有人在雨幕里撑着一把伞看他,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诸伏景光扫了一眼,黑发,不是他要找的人,摇摇头就要走。但就在他们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对方忽然动了,一把尖刀往诸伏景光的方向捅来,诸伏景光躲闪不及被刺中,反手就将刀尖的方向调转,几招之间将那人踩在地上,雨幕里却又传来枪声。   他捂着手臂伏在地面上,在半指深的积水里滚过街道,隐入黑暗中。此时暴雨反而成为了他的保护色,追杀的人找不到他的踪迹,但枪声也被掩盖在泼天暴雨里,当地的警察很难赶到——不,他不能见警察,不然会有人知道他的下落。Zero那边倒是没有关系,但这里是法国,难保不会有人对他的身份有想法。   他放弃了报警的打算,花了半个小时在暴雨里跟对方周旋,终于骗出了狙击手的位置,将对面的人一网打尽,又花了半个小时处理尸体。   尸体不是他认识的人,但衣服里的信物证明了这个人的身份:苏格兰的仇人。   毕竟他曾作为苏格兰活动过,说不上足迹遍布全球,却也在欧洲执行过不少次任务,遇到想杀他的人再正常不过。对方的亲朋好友曾经死在他的枪口下,现在不过是来报仇而已,至于怎么调查到的……诸伏景光暂时没有探寻的时间。   警察来之前他已经撤离,找到一间废弃的仓库,听着外面的暴雨声,慢慢地清理伤口,把里面的子弹挑出来。   很久没这么狼狈了。   自从回到公安部,无论做什么都有人在背后支撑,他都快忘记了孤身一人是什么样的滋味。随时可能会死,不能留恋任何人或者事物,等到身份暴露的时候,还要做出必要的决断。   如果再来一次,他还会如过去那般选择吗?会的吧,他想,他是个固执的人,也是个很难改变的人,不会因为重来一次就让事情发生什么大的变化……而且他也没有那个机会。   他披着湿淋淋的外衣,看向窗外漆黑的天空,捕捉到了一条亮银色的闪电。   “黑泽。再等我几天。”   黑发的青年站起来,重新走入了那片漆黑的暴雨里。他在找人。而且从未想过放弃。   ……   5月15日。美国洛杉矶。   宫野志保砸了电脑,把桌子上的文件疯狂地扫到地上,推开以利亚和老师冲出了实验室的门。   被叫来协助研究的东江师徒看着她的背影面面相觑,直到以利亚·莱西说我们把这里收拾收拾,让她找个地方静静吧。   ……   5月16日。英国伦敦。   工藤新一坐在钟塔最上面,等着怪盗降临。怪盗一反常态地没有挑衅侦探,而是问他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侦探摇摇头。   他们要找的人仿佛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侦探们对毫无线索的案件束手无策,红之魔女也没能找到那个人的半分痕迹,余下的只有空荡荡的家。   怪盗坐在他旁边,问:“他还会回来吗?”   工藤新一坚定地说,会,黑泽哥会回来,别忘了你还欠他好几顿打。   ……   5月22日。日本东京。   系列电影《玛丽大帝传奇》的第一幕《玛丽大帝:崛起》上映,与此同时,克丽丝·温亚德在洛杉矶意外身亡的消息传来,将这部电影的票房推向了一个空前绝后的高峰。   而贝尔摩德本人刚从美国回到日本,抛弃了大明星的身份,她现在有大把的自由时间,以及要去做的计划。   飞机落地。   她没有接近黑泽家,也没有去找任何熟人,而是去了医院——菲莉娅·M和林长洲住的医院。   医院的走廊里安安静静,尽头的病房里,已经醒来的金发女孩正在照顾依旧昏迷不醒的哥哥。她醒来的时候记忆一片空白,照顾她的老爷爷说她在爆炸里受了伤,另一张病床上是她的哥哥。   她什么都不记得,但却依稀知道自己的哥哥有头银色的头发。她说了,老爷爷沉默了一会儿,才跟她说,你记错了。   于是在那之后的时间里,她都待在医院,听医生的话,等待哥哥醒来。   他会醒吗?   她不知道。   直到这一天,有个金发的女人来到她面前,问她“城堡”在哪里。   之前也有人问过她,她根本不记得,她什么都不知道,可这个女人不一样。   金发的女人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一把枪,对准了隔壁床上沉睡的人,语气温柔却又让人恐慌:“再好好想想,不然我就开枪了。”   于是她那一片空白的记忆,和感知不到情绪的脑海里,终于掀起了名为恐惧的巨浪。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请你,求求你……”   砰。   那个女人开枪了。   “我耐心有限。”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极度凄惨的哭喊声从走廊尽头的病房里传来,老管家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狼藉的病房、开着的窗户、醒来的林长洲和他正艰难地伸出手,想要去安抚的人。   被反复逼问的金发女孩蜷缩在地上,抱着脑袋发出尖叫,无论怎么叫她也没了回应。   医生匆匆赶来,发现林长洲完全没伤到要害,但菲莉娅·M彻底疯了。   她失去了理智,失去了记忆,不认识任何人,被靠近就会发出尖叫,谁也无法接近她,她偶尔会哭着喊着问她的哥哥去了哪里,可她的哥哥是谁,她也不知道。   最后林长洲躺在病床上,看着原本是右手臂的位置空荡荡的袖管,平静地对老管家说,我们回英国吧。   老管家带着他们两个,坐上了回伦敦的飞机。   他们走的那天,戴着遮阳帽的金发女人望向飞机离开的天空,瞳孔里映出飞机背后的云,仿佛燃烧的漆黑的火焰。   她轻声说:“如果不是你们——如果你们没有执行教授的计划,Gin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她不会杀死他们。   莎朗·温亚德从有记忆开始就知道了,活着远比死了更痛苦。   ……   5月30日。格陵兰岛。   海拉雪原深处一座小屋的门被推开了。赤井秀一从降谷零那里问到了记忆中的路线,又花了很长时间在这片名为死亡的雪原里探索,才找到了属于琴酒的小屋。   这座小屋周围都是狼,白狼守护着这里,等待那个人回来。   赤井秀一刚来的时候被这群不讲道理的狼咬了好几次,最后他给宫野明美打电话,让她寄来了黑泽阵的衣服,才幸免于难。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那群白狼盯着他看的眼神,就好像在看小三进门。   是真的,但他坦然地进了琴酒的家,睡了琴酒的床,还跟凶恶的白狼合影,把照片发给了降谷零看。   降谷零点评:你是绑架犯,他们怕你撕票。   赤井秀一觉得降谷零说得很对,但他坚定地说这群白狼慧眼识珠,认出了他是小银的哥哥,因为他跟小银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像。   降谷零:?   雪原小屋里没有什么可以称之为线索的东西,黑毛的人类在这里住了几天,又向当地的人询问了不少消息,终于在一个下午找到了当初银毛的人类带他去看的那块石碑。   赤井秀一站在那块石碑前,看着上面一道道的痕迹。   纵然他的记忆力没有黑泽阵那么好,也能记得哪道痕迹属于自己,也记得被黑泽阵亲手刻下的一道伤痕是什么样子;但他再站在这里的时候,却发现,就在属于他的那道“死亡”后,又多了一道新的痕迹。   很新。   岩石的伤痕里能听到风雪的悲鸣。   赤井秀一久久伫立,凝望那道石刀刻下的痕迹,最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   怪不得这个故事不需要我,原来你早已写就了自己的结局。   白狼在他身边发出低吼,但这次并非威胁。   风雪将近,脆弱的人类无法在这里生存,按理来说他应该离开了,可赤井秀一捡起地上的石片,就坐在那块巨石旁,风雪的背后,一点点将那道属于海拉的芬里尔的痕迹磨去。   他花了三天的时间来做这件事,等到最后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那道痕迹已经从死亡的石碑上消失,完全看不出来。   赤井秀一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大作,对不在这里的某个人说道:“还没完结的故事,怎么能画上句号?”   刚张开嘴,他就被灌了一喉咙雪,于是回去又感冒了。   琴酒啊。   你家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他回到小镇的酒馆,躺在二楼客房的床上,试着自己额头的温度,这会儿可没人来照顾他。他想起在秋田那次,他捡到了昏迷不醒的银发男人,又想起那时在旅店房间的黑暗里落下的一滴眼泪。   那是他唯一一次意识到,琴酒也是有感情的,只是那个人不喜欢对任何人暴露自己的弱点,尤其是在他赤井秀一面前。   唔,这正说明他的特别。   赤井秀一想到这里心情又变得愉快起来,他记忆里琴酒失忆的时候几乎没什么攻击性,而且看起来很乖,虽然那之后再也没有过——对他没有,但对他父亲是有的。他觉得自己应该谴责父亲,可想到父亲还躺在不允许进去探视的重症监护室里,他又无奈地苦笑。   温度好像变得更高了,退烧药完全没有用处。赤井秀一发觉自己烧得迷迷糊糊,忽然担心自己醒来后失忆怎么办,就在高烧的状态下拿来了一张纸,用软到没法用力的手指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   「你好,可能失忆的赤井先生,你是来找你弟弟的。」   「他叫小银,跟你很像,不久前刚刚跟你失散,这里是他的家乡,所以你来这里找他。」   「你看到的他可能是成年人,也可能是少年。」   「还有,他很有钱,这里有他的雕像,也有……」   他没写完,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晚上,小镇酒馆的老板敲门没有回应,最后发现他高烧不醒,就把他送到了医院。   赤井秀一醒来的时候,看到旅店的老板拿着他写的那张纸条,先是为进房间的事道歉,然后问他,请问前段时间来这里建雕像、明明是成年人但长着特别年轻的脸的那位先生,就是你弟弟吗?   “……对,他是我弟弟,但我是来找另一个弟弟的。他叫小银,是一个银发的男人或者少年,在一个月前可能来过这里,请问你见过他吗?”   “银发?”   老板想了想,说没有吧,这个发色在我们这儿还是挺少见的,除非你说的是我们海拉的芬里尔,但他从三月份回雪原后就再也没出来过啦。   赤井秀一说是吗,那真的很遗憾,我以为他会在这里的。   老板问他是在这里探险失踪的吗?近几年已经没什么人真的来这里寻找龙的骸骨了,大多数人都是来旅游的,还有人专门来打卡这里的三百多座雕像呢。   “您见过龙的骸骨?”   “那没有,但海拉的芬里尔见过,他见过雪原里所有的一切。”   “真的吗?”   “上次他从雪原出来散步的时候跟我说过,所谓龙的骸骨是一片像是龙骨的冰川,他闲着没事的时候会去那里散步,但那个地方实在是太远了,人类根本去不了啊。”   “他不是人类吗?”   “当然不是,他是海拉的芬里尔啊。”   那海拉的芬里尔又是什么呢?赤井秀一想问,但没问出口,他跟老板聊了几句,再次道谢后,等病好了就离开了医院。   他整理了自己从那座小屋里带出来的东西,最后一次去了雪原,给琴酒的狼带了额外的午餐。   狼群依旧对这个外来者虎视眈眈,但它们收下了赤井秀一带来的礼物,没有再咬他。   赤井秀一对这些白狼保证,他会把那个人带回来的,狼群听不懂人话,但这次赤井秀一离开的时候,听到了从背后、从那遥远的雪山上传来的狼的叫声。   他挥挥手,算是告别。   他回到小镇上,接到了玛丽的电话,玛丽说她调查了赤井务武这些年的行踪,又从基金会那里得到了一些情报,也许能帮忙确定维兰德城堡的位置。   维兰德的城堡非常隐蔽,几个基金会完全不知道它在哪里。自从维兰德死了,那里就成为了A.U.R.O最大的秘密,赤井务武从不说起,黑泽阵也不会开口。   玛丽提到最后一份情报的来源,语气里难免有些怒意:“贝尔摩德得到了一些情报,那个女人的方式……算了,这件事你先别管,总之你在挪威吧?”   暂时不在。   赤井秀一知道,如果他说自己要来雪原,玛丽是不同意的,所以当初玛丽问起来的时候,他说自己去了挪威。   他轻快地回答:“刚准备走(离开格陵兰),但我暂时没事,可以留下继续调查。”   玛丽本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变成了“自己小心”。   赤井秀一离开雪原,回到酒馆,发现无论是老板还是客人都在看他。酒馆里热闹的气氛为之一滞,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他的身上。   怎么了?   他问怎么回事,客人们摇摇头,说祝你早日找到你弟弟。客人们的祝福真诚且热切,都发自内心,且带着一点担忧。   他不解,但还是走了。   在离开的飞机上,他看到了《玛丽大帝:崛起》的电影海报和宣传手册,电影虽然没有找他们参演,但也是熟人一看就能知道本人的程度,而在这部电影里,阿银的结局是……   被拐走去黑暗组织当杀手了。他的哥哥和弟弟正在满世界找他。   赤井秀一:……   他想起了酒馆里客人们祝福的眼神。贝尔摩德,你闲着没事抄我的剧本干什么?   等等,玛丽没空去挪威,不会就是因为要去找贝尔摩德算账吧?赤井秀一看着电影里叉着腰自信出海抢男人的双马尾少女“玛丽”,陷入了沉思。   洁白的机翼划过天空,掀开一片黎明的气浪,从瑞典起飞的这架飞机,即将抵达挪威北部。   而在那里,有人正在等他。   ……   6月24日,挪威。   距离黑泽阵的失踪已经过了两个半月。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接受了现实。   他们依旧在找黑泽阵,在找琴酒,但找到他的目的,变成了彻底杀死这个人。虽然他们也不能确定,就算黑泽阵死了,“他”是否还会在哪里复活。   而就在这个时候,在一个浓雾弥漫的清晨,有人沿着淡蓝色的冰海、穿过寂静而危险的森林,来到了这座城堡的门口。   他把冻得发白的手按在大门上。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第298章 腐烂的永生花   奶白色的雾顺着门缝钻进了这座城堡, 随着来人的脚步一并步入温暖的大门里。城堡内很安静,一点人的声音都没有,只有外面的风声想跟着进来, 呜呜的, 像是在哭。   壁炉里燃着火焰,驱散了些许寒意。   明明是北半球的夏日, 这里的气候却并未因此暖上几分;来人在门口停了一会儿, 在外面冻僵的手缓慢恢复了知觉,却始终没见到这座城堡的主人,仿佛住在这里的人压根没有发觉他的来访。   于是他攥着手里的东西,往里走。他走到城堡的外厅, 往上方看去, 看到一盏落满了灰尘的吊灯。吊灯是用电的, 但没打开。这座城堡里所有的电灯都没开。   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就像是一座温暖的坟墓。   但在通往三楼的旋梯上, 他摸到的栏杆都是被擦拭过的,城堡的窗户也干干净净。   有人住在这里。   可就算来人走上四楼、穿过挂满风景画的回廊, 沿着主人前日留下的痕迹继续往里走的时候,依旧没有人来见他。他推开一扇门, 看到灰尘从手电筒的光里飘落, 这里或许是某个人的卧室, 但已经太久没有人居住, 城堡现如今的主人也没来得及将其重新打扫。   整个城堡空荡荡的,仿佛只有灵魂在这里徘徊低语, 那些不存在的影子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似乎在讲述过去的故事。   当,当……   上方的挂钟响了六下。   城堡很大, 也很空,来人正走在一段走廊里,从这条走廊的尽头可以看到窗外的冰海。窗没关,风从外面吹来,淡蓝色的天光将走廊照亮,一对角嘴海雀落在窗边,听到人的脚步声,又急急忙忙飞走了。   来人站在原地停了一会儿。   比起楼下的大厅,这里已经算得上寒风刺骨,冷到再多待几分钟就会成为城堡里的冰棍,但跳动的心脏给了他热量,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就在附近。   他终于找到了书房。   门没锁。   来人在门外站了几秒钟,终于还是敲了敲门,但里面没有回应。于是他推开门,看到拉着窗帘、光线昏暗的书房里,一幅金发女性的画像挂在正对着门的位置,下面是嵌入墙面的木质书架、放满文件的书桌和一盏半开的台灯,角落里被掩盖在立式书架后面的床,以及一张柔软宽大的椅子。   那张椅子上睡着一个银发的男人。   窗外的雾气被风吹动,偶尔有光从晨雾间流淌进来,落到这个人的身上;长长的银发垂落在地,比起几个月前所见的又长了一些。他睡得并不安稳,在睡梦中微微皱眉,兴许是做了一场混乱又压抑的噩梦,可他整个人是很放松的,就在晨曦的城堡里任由风声肆虐,而陌生人站到了他面前。   来人抬起手中的枪,对准了正在沉睡的人,手指搭在扳机上,却很久都没能让手指跨过那几毫米的距离。   他握枪的手很稳,只要扣下扳机,就不会出现意外;枪里并非常规的子弹,而是身在美国的雪莉花了两个月做出的研究成果,她救不了那个人,但可以杀死他。   对阻止应死者回归尘世的整件事来说,这或许不过是个开始,但于他们的牵绊和命运而言,一切都将结束。   咔嗒。   预料中的终结一切的枪声并没有响起,这把枪在经过雪地、经过寒冷的冰川与晨雾时,终于被挪威的气候染上了色彩,在来人扣下扳机的时候卡了壳。   来人的心情很平静,没有懊恼,也没有庆幸。他检查了自己的伙伴,准备再开一枪的时候,那把椅子上传来了声音。   “如果你刚才杀了我,就能解决很多事。”   银发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向站在门口的人看来。以前他这时候都是会笑的,但现在他神情平静且厌倦,漫不经心地拾起落在地上的书,又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   他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只烦恼于自己的睡眠被打断,因此说话的语气也算不上友好:“苏格兰。”   来到这座城堡的人正是诸伏景光。   他花了很长时间,离开东京、离开日本,顺着可能或者不可能的线索一路找寻,最终在六月底找到了黑泽阵的面前。   直到来到挪威,来到附近的城市,诸伏景光才意识到,黑泽阵根本没有藏。   离开日本后这个人就在悠闲地游荡,甚至会去附近的冰川上散步,那座城市的人甚至记得偶尔从街道上路过的银发男人。火车站便利店的人说他很好相处,四月份刚从法国探亲回来,家里还有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   彼时诸伏景光就沉默地听着,店老板看他表情不对,问,你是来找他的吗?   他说,不是,我跟他不认识。   只是好奇而已,只是认识一个跟他很像的人。但终归不是同一个人。   黑泽家哪来的亲戚,又哪里来的刚出生的孩子,那不会是黑泽。就算真要有什么关系,也只可能是另一个错误。要么错过,要么结束。   他本没有抱太大希望,来到城堡,却见到了要找的人。陌生的感觉在心头不断涌现,即使看到的是熟悉的面孔,可无论如何都无法将面前的人跟他拼命找寻的人画上等号。   可现在,诸伏景光看着那个银发男人,还是轻声说:“黑泽。”   他听到很轻的笑声。   银发的男人笑起来,依旧坐在那里,诸伏景光听不懂这个笑声的含义,一如他看不透这副躯壳里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灵魂。   像是黑泽阵的人似笑非笑地问他:“你叫我什么?”   诸伏景光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那颗心却还是有一瞬间停止了跳动。在他面前的人早就不是黑泽阵了,而他来这里的目的……双方都很清楚,那就是杀死这个人。   “……乌丸先生。”   “那也不是我的名字,不过是用过的身份之一。”银发的男人懒洋洋地回答,又说你想这么叫我也可以。   他并不在乎这些。   比起浪费时间对话和毫无意义的陈述,他似乎更想结束这场会面,也没有对着诸伏景光讲什么故事的打算。墨绿色的眼睛冷淡地扫过来,面对持枪对这他的诸伏景光,他依旧坐在那把椅子上,从容、放松、平淡地问:“你做好杀我的准备了?”   “也就是说,就算杀了这个你,事情也不会结束对吧。没关系,我会一直杀下去。”诸伏景光低声说,没有等待,也没有犹豫,就扣下了扳机。   他不想听了。   这把枪没有再罢工,子弹从枪膛里射出,但就在诸伏景光开枪的那个瞬间,有风从他背后袭来,他下意识转身应对,而被打出去的那颗子弹就偏离了轨道,打中了银发男人的肩膀。   诸伏景光转身看到的是向他撞来的年轻人,刚进入视线的时候他只觉得熟悉,交手了几个回合他才意识到这个人是桐野,只是跟他记忆里的桐野相比又有什么不同——不说话,动作狠厉,擅长用短刀,看他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敌意。   “桐野!”   他的喊声没能得到回应,忽然从他背后出现的桐野就是冲着杀死他去的,诸伏景光已经对桐野如今的身手做了预估,却还是在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捅伤。   上个月在巴黎受的伤还没好全,旅途的一路又免不了遇到麻烦,继续这样下去只能渐渐落到下风,诸伏景光咬了咬牙,在桐野再次向他的伤口攻击的时候不顾一切地将枪准了依旧坐在那里的银发男人!   桐野果然下意识阻拦,而诸伏景光在这极短的时间里将枪倒转,抵着桐野的身体开了一枪!   枪声响起!   子弹毫无疑问地打进了桐野的身体,虽然是用来杀死某个人的特殊子弹,威力却没有降低多少,甚至有阻碍行动的作用,桐野虽然能忍受疼痛,却也无法抵御子弹中神经药物带来的作用,他立刻就做了决定——他要跟诸伏景光以命换命!   枪口已经顶在了桐野心脏的位置,他反手砍向了诸伏景光的脖颈,不到一分钟战斗就到了最后也是最激烈的部分,诸伏景光手上还沾着桐野的血,他能通过毫无反应的血液颜色判断桐野是普通人,但既然已经是敌人,他就不会留手。   就在诸伏景光要开枪,桐野要刺穿诸伏景光喉咙的时候——   有人到了他们旁边。   银发的男人把桐野拉开,刀尖离开了诸伏景光喉咙,子弹也没能打中桐野的要害。   下一刻他踩着诸伏景光拿枪的手,放下了被他拎开的桐野,说:“还没到你死的时候。”   他穿的衣服是白色,但现在从肩部已经被染成了冰川一样的蓝。浅蓝色的血液顺着流下来,只是还没到能杀死他的程度。   像是黑泽阵的男人对上诸伏景光愤怒的眼神,好像没什么兴趣地挪开视线,就在他转开目光的那一刻,地上的前警察忽然起身去抓他的腿,黑泽阵反应很快地把人踹开,诸伏景光重重地撞上了身后的墙,却没放开手里攥着的东西。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能——   银发的男人用膝盖压住他的手腕,然后掐住了他的喉咙,脸上终于有了些许不满的情绪。黑泽阵看着诸伏景光快要窒息,墨绿色的眼瞳里却没有一丝波澜。   诸伏景光跟他对视,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即使只是模糊的色块,他却好像能看到濒死的面孔和眼底的……仇恨。   他听到黑泽阵的声音:“没有足够的觉悟就不要来,那样只会浪费时间,苏格兰。”   就像他没有记忆的那段温馨日子里,黑泽说没事不要给他打电话,那样只会浪费时间。   鸟类扇动翅膀的声音从窗外传来,还有坚硬的喙啄上玻璃窗的声音。   咚咚的声响引起了银发男人的注意,于是他松开手,看到窗外一只想要进来的灰色的鹰。   是上次那只鹰。   他不再看地上的那个男人,去打开了窗,让那只鹰落在自己的手臂上。   背后传来桐野的声音:“BOSS,这个人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他才冷漠地回答:“杀了。”   ……   诸伏景光失踪了。   赤井秀一来的路上收到了诸伏景光的邮件,是定时邮件,如果他没有取消这封定时邮件,那就意味着他出事了。   没有发给降谷零是因为Zero在日本,而诸伏景光就算一直在外面,也能通过新闻媒体判断出降谷零最近很忙——主要是在清扫叫做世界树的组织,说到底还是乌丸留下的东西。   赤井秀一站在机场,将诸伏景光发来的邮件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说是正式的邮件,倒不如说这是一本简单的日记,里面详细地列出了这两个月来诸伏景光去过的地方、确认的线索和得到的情报,一切已经被证实无关的消息都被用线条划去,用得上的部分被重点标注,而最近的一条记录就是在挪威。   诸伏景光去了挪威北部的一座城市,并在那里发现了疑似黑泽阵的踪迹,以及森林里的某个传说。   据说有个银发的恶魔住在森林里,夜晚游荡的人会被他取走灵魂。这种传说当然不可能被当真,但诸伏景光决定前往森林,并将这封已经修改了无数次的定时邮件放在了邮箱里,跟往常一样期待又不期待它的发出。   这次赤井秀一收到了。   他先将邮件转给了降谷零,相信降谷零无论多忙也会有时间来看这封邮件,然后站在机场的栏杆外,看向远处的城市。   如果诸伏景光找到的地方是对的——那他们其实并不远。   赤井秀一格陵兰一路来这里,也将维兰德的城堡的大致范围圈定,诸伏景光在邮件里提到的那座城市也是他的调查目标之一。   他唯一不能肯定的是苏格兰在那里遇到了什么,是琴酒,是乌丸,还是其它人或者意外?   只有到了才会明白。   6月28日,赤井秀一站在那座城市外的雪山上,眺望远处的森林,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他知道在那座森林里有一座城堡。   他在寻找的也是一座城堡。   但诸伏景光一直没有新的消息传来,在这种情况下,赤井秀一也不敢断言这是否就是属于维兰德的、数次出现在那本相册里的城堡。   自从找到那座城堡的位置,他一直在耐心地等待,想要等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却一无所获,就好像那是一座没有人居住的空建筑。   不过他等来了降谷零和伏特加。   这天上午降谷零抱着两只猫,匆匆下了飞机,差点没认出乔装了的赤井秀一。他来得太急,没穿厚点的衣服,在飞机上又一直在想Hiro和黑泽的事,被风一吹才想起这里的温度。   他就要快步离开,赤井秀一把他拉住,给他披了件外衣。   降谷零停下脚步,怀里的大猫莱伊眼疾爪快地挠了人类莱伊一爪子,他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是个熟人。   但,赤井秀一,你……   伏特加摘下墨镜看了看眼前的白毛,戴上墨镜,又摘下墨镜,最后问:“莱伊,你在搞什么?”   戴着白毛假发的赤井秀一情绪稳定地回答:“回忆过去,睹我自己思人。”   他们没有急着调查,而是先去了赤井秀一所在的旅店。   到今天为止,诸伏景光已经失踪了四天,赤井秀一也是昨天才找到那座城堡的具体位置,一个人进去的结果诸伏景光已经向他们揭示,贸然行动并不是什么好是,于是他先等到了同伴。   至于巧妙借助当地警察或者调查团的力量,赤井秀一并非没有想过,事实上那本来应该是调查的首选,但诸伏景光在邮件里特地写了不要相信警察,而且赤井秀一他用的是假身份,真要往上调查可能会引起敌人的注意,再者这种边缘的小城市里警察也不一定可靠……赤井秀一也习惯了被任务当地警察敌视的情况,主要是某位公安先生的功劳,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那个选项。   几个人进了旅店房间的门,降谷零先扯下了赤井秀一的假发,他看着就觉得恼火,就好像已经确定黑泽阵死亡一样,虽然这件事几乎已经没有悬念。   两只大猫扯着假发玩,在银白的假发里打滚,赤井秀一无奈地笑笑,摸摸猫,拿出了城市的地图。   这座城市一侧就是冰海和森林,赤井秀一在十几公里外的森林里画了个圈,说这里应该就是诸伏景光失踪的地方,那座城堡的位置。   “城堡?”   “虽然我也想怀疑这是那位维兰德先生的城堡,但如果是乌丸,他不会选择这里作为自己的居住地,如果是琴酒……那苏格兰就没有失踪的理由。”   赤井秀一说到最后顿了顿。   他通过那封邮件找到了诸伏景光居住的酒店,说自己是雪野先生的朋友,对上了信息,拿到了诸伏景光的行李。   诸伏景光在离开酒店的时候带了手机、雪莉寄给他的枪,也带了能直接联络到工藤新一他们的信号徽章。但他失踪的时候,那个徽章的信号也中断了。   赤井秀一看着降谷零凝重的表情,特地把语气放轻松,说:“往好处想,万一那座城堡里有信号屏蔽装置和机关,苏格兰只是被困在里面了而已?”   降谷零在看地图,没说话。   金发顺着他的脸颊滑落,紫灰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视线也没有聚焦到那张地图上。很久,他才抬起头,认真地说,我也希望如此,但我们做好准备吧,莱伊。   伏特加擦完他的枪,从行李箱里找出一个黑色的盒子,递给赤井秀一。盒子里是成排的子弹,闪烁着不详的光泽。   他说:“雪莉听说苏格兰失踪,猜测上个版本的子弹效果不够,这次她将药物的效果拉到最高,如果这都不能杀死他,那就要想别的办法了。”   他没提大哥的名字,那不是大哥。   只是侵占了大哥身体的虫子而已。   伏特加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睛里是憎恨、冷静,和彻彻底底的决然。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让那个老东西死,至于后面的事,那就是那几个警察的工作了。   他怎么能、怎么能让大哥死在他之前?他咬牙切齿,怒火中烧,好像现在就要冲出去将那个该死的老东西撕成碎片!   赤井秀一看他的样子,说我们先休整,现在动手是我们吃亏。   伏特加亦这么想。   他点点头,在降谷零欲言又止的目光里,说:“今晚我潜入进去看看,如果里面有人,就叫两个朋友来,直接用导弹把那座城堡炸了吧。”   喂、先等等,这个计划有多少可行性先不说,你甚至根本没考虑过里面可能还活着的诸伏景光啊!   降谷零捂着脑袋叹气。   他完全没有生气的念头,因为他这一路上已经听了伏特加太多暴论,深刻了解了从冷战时期活到现在的苏联人,如果不是现在苏联已经没了,他都不敢想伏特加能为了杀死乌丸做出什么事。   但就在这个时候,靠在门边的赤井秀一认可地点了点头,说这也是个办法,但今晚让我去吧,我比较擅长潜入,还能找找苏格兰。   降谷零把枕头扔到了赤井秀一身上。   你去?你在琴酒面前就是最显眼的那个,就算那个人再不是琴酒,他也有琴酒的记忆和能力,怕不是你一进门他就知道了!   赤井秀一无奈地摊开手:“降谷君……”   大黑猫:“喵~”   大黄猫:“喵喵喵!”   两只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知道金毛生气了,是黑毛干的,于是他们开始谴责黑毛。   赤井秀一只好举手投降。   傍晚他出门,想到这可能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逛街,就戴着假发穿着黑风衣戴着礼帽,愉快地COS了一次琴酒,脚步轻松地走在街道上。   他是出来给降谷零买药的,感冒药,虽然稍微有点感冒不影响行动,但既然有时间,药还是得买的。   赤井秀一看到电影院门口的海报,心想现在他们的阿银弟弟被坏人抓走洗脑了,他得照顾好阿波弟弟——啊,不要让波本听到这话,这只能是他自娱自乐,愿意听的人不在这里。   假扮琴酒的赤井秀一微微抬了抬礼帽,发觉这帽子确实不好戴,随时可能掉下来不说,还会遮挡视线,不知道琴酒到底是怎么戴住而且坐过山车都不掉的(事实来自伏特加)。   还是针织帽好。   赤井秀一边走边从头发的间隙里去观察周围的人,有人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肯定是觉得琴酒帅,毕竟那是有三次凭借摄影师街拍就能上时尚杂志封面经历的男人。   于是赤井秀一愉快地笑着跟路人打招呼,把人吓跑了。   是他笑得不够亲切?还是琴酒的衣服看起来就很黑暗,是个人就能看出他是杀手呢……不至于吧。赤井秀一深思,没能得出结论。   他到药店,买了药,隐约感受到了盯着自己的视线。   前几天他打扮成这样出门就是为了引起可能认识琴酒的人的注意,看看能不能跟踪找到那座城堡的地址,但后来他以别的方式强行找到——主要是远程借了几个侦探的脑力,所以现在用不到了,对方却忽然出现。他离开药店的时候特别注意身后,发现没有人跟踪,最终还是放弃了回去找的想法。   至于打草惊蛇这回事,诸伏景光失踪的那一刻,城堡里的人就该有所准备了。无论是琴酒还是乌丸,都知道苏格兰是个足够谨慎的人,他敢只身前往就代表他已经做好了给同伴传递消息的准备,其他人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他往回走,看着明明快要接近晚十点却还是亮着的天空,心想这里的夜晚实在是太过短暂。   琴酒能睡好吗?啊,他是说小时候的Juniper。   赤井秀一按下从黑泽家拿来的礼帽,告诉自己,该出发了,去找他。   ……   城堡里是一片黑暗。   没开灯,只有壁炉的火依旧在燃烧,但也快到了熄灭的程度。   桐野回来了。他先往壁炉里添了点柴,将带回来的食物给那只馋嘴的鹰,又匆匆上楼,找到书房,站在书房门口认真听了一会儿,才敲了门。   “BOSS。”   其实门没关,只是虚掩着。   里面的人没睡着,也没有回应,过了好一会儿才对他说进来。   那声音是疲倦的、没什么兴致的,但桐野推门进去的时候,银发的男人看起来跟平时相比也没有任何变化。就连神情都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我在药店看到了像……像……像是认识BOSS的人。”   桐野想了半天,没想到一个合适的词,就这么说出来了。他知道BOSS能理解他的意思,所以没必要用太多的修饰词。   银发的男人没太在意桐野的描述方式,单手撑着脸,说:“他们来了?也好。”   他始终没表现出明显的情绪,只对桐野说你去休息吧,他们这几天可能就会来。   桐野点点头,把买回来的药和绷带放在门口的桌子上,从书房离开,重新掩上了门。住在城堡的这段时间里他都睡在大厅,一方面是方便警戒,另一方面是因为那里没那么冷。   而在书房里,那个银发男人又闭上眼睛假寐了一会儿,才扯开自己的衣服,看到上面的枪伤,以及从里面流出来的、淡蓝色的血。   确实很优秀,他想,作为天才科学家的宫野志保,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但还远远不到能杀死他的地步。   他漫不经心地抹开上面的血迹,站起来,走出了书房的门。   深夜。   说是深夜,其实那只是短暂夜晚的一部分。黑泽阵坐在城堡的接待厅里,外面的壁炉旁是睡着的桐野,以及前几天忽然飞回来的那只鹰。   他随手拿了本书来看,等待可能拜访这里的客人。或许是今天,也或许是明天、后天,但没关系,他可以等,他有很长的时间。   直到有人接近了城堡。   先察觉到的是那只鹰,它忽然抖了抖羽毛,左顾右盼,飞到黑泽阵身边。   银发的男人正在看老掉牙的文学书,嫌它烦,就换了个姿势,直到那只鹰在他面前跳来跳去,他才不耐烦地说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他不喜欢鹰,也不想看到这只生物。   那只灰色的鹰又回到了壁炉旁,似乎没找到更合适的地方,就飞回来,钻到银发男人怀里,暖和和地假装睡着了。   外面的客人并不心急。   他们谨慎而且专业,并不打算惊醒这座城堡的主人,似乎想要先确认这里的“眼睛”,但他们只能失望了,因为这座城堡内外都没有任何监控设施。   客人们依旧谨慎,四十分钟后他们才进入到城堡里,是从窗户进来的,似乎打算在这里探索。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城堡的主人早就做好了准备,所有的房间都是上锁的,唯一有翻书声和柴火声传来的地方,是敲门就能进入的入口大厅。   于是他们走到了壁炉所在的大厅,循着光找到接待室,看到了正在看书的那个银发男人。   如果排除对方的身份,或许这是个很温馨的场面,点着蜡烛——真的是蜡烛——看书的银发男人,还有一只警惕地抬头看来的鹰。   看到那只鹰的时候,降谷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反胃。   他看了玛丽从基金会找来的记录,也知道黑泽小时候养的鹰大概是去了哪里。   银发男人看了门口一眼,说:“你们可以走门,我不介意。”   即使对方没有明确地露出身形,他也能从脚步声听出客人的身份;上次苏格兰来的时候还礼貌敲门了,这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波本和莱伊……放着好好的门不走,非要走窗户。   没有回答,战斗无声爆发。   不知道这两人从哪确定了城堡里没有其他人的消息,才敢在这个时候潜入城堡跟他动手。可能是刚才探查城堡的时候确定的,但这对黑泽阵来说没什么区别,他让那只鹰飞走,放下维兰德收藏的书,腾出手来对付远道而来特地来杀他的两个人。   一打二,优势在我。   寂静的城堡里爆发了等待已久的战斗,睡着的桐野被忽然吵醒,正当他抓起一直在手边的短刀要加入战斗的时候,从背后袭来的高大阴影将什么东西猛然砸下!   桐野当机立断掀翻沙发滚到地上,躲开了这次突如其来的攻击。他抹掉脸上的血,对上一双冰冷的灰蓝色眼睛。   是……敌人。   他捂着伤口,听到接待厅那边传来的枪声,调整姿势就往袭击者的方面冲了过去!   刀光剑影子弹横飞,那只灰色的鹰飞出窗外,在城堡上空盘旋。   古旧到没人知道为什么被拿出来的烛台被打翻,幸好没有引起火灾,但视野变得昏暗的那一刻银发的男人已经抬腿扫向了降谷零!   在黑暗的环境里战斗,他比这里的其他人要更熟悉!   降谷零来不及闪躲,只能用手臂挡住了黑泽阵的攻击,在接住攻势的那个瞬间就感受到了相当沉重的力道,已经很久没跟黑泽阵正面战斗的他这才清晰地体会到宫野志保说的“他的身体素质已经远超一般人,你们小心”这句话的分量。   幸好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久违地跟赤井秀一联手——不,这种事根本不久违,他就没怎么见过——起码能牵制住“这个黑泽阵”,就在黑泽阵注意降谷零的时候,赤井秀一已经出手,脱离枪口的子弹擦着黑泽阵的脸过去,黑暗里的打斗再次升级,不请自来的客人似乎正在掌握战斗的主动权。   黑泽阵跟他们拉开了点距离,用手指擦过脸上的伤,虽然看不到血的颜色,但钻心的疼痛感和正在扩散的麻痹感已经告诉了他那枚子弹的不同寻常。   虽然苏格兰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确定了他们找到了杀死自己的方式,但仅仅几天的功夫,打中他的两枚子弹效果却差了几倍,不用说他也知道是这些人吸取经验和教训……因为苏格兰?因为知道苏格兰死了,才要做好一切准备,也符合他们的个性。   他得认真一点了。   战斗只是停滞了短短几秒,黑泽阵就动了,他将接待厅的椅子砸向了降谷零,在另外两个人被吸引注意力的时候像一道迅捷的影子般接近了赤井秀一。   机括的声响让他迅速确定了那把枪的方位,他攥住了赤井秀一的手,下一秒两个人滚在地上,有什么东西被砸到的声音接连响起,但所有人都无从顾及。   赤井秀一反应很快,他知道琴酒很快就能意识到这把枪的问题,但他要反击的时候黑泽阵却放开了他持枪的手,与此同时凌冽的寒光在黑暗里一闪而过,显然这个人是想先要他的命!   砰!   降谷零开了枪,在被瞄准的那一刻黑泽阵就做出了躲闪的动作,但同时他也踢飞了赤井秀一手里的枪,刀刃划过赤井秀一的手臂,拉开一道纵长的的伤痕,血的味道瞬间弥漫在了空气里。   三个人在黑暗里缠斗,不知为何一直没能分出胜负,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空逐渐褪去夜晚的色彩,黎明的光正从东方泛起!   黑泽阵终于踹开赤井秀一,将降谷零砸在墙上,就要把人彻底解决的时候赤井秀一狠狠拽住了那头长发,成功吸引了BOSS的注意力,然后是天旋地转,他被银发的男人按倒在地,重重地撞上了身后的桌角。   血顺着后脑往下流,剧烈的痛楚传来,原本下一秒就是赤井秀一的死期,但他摊在地上的手完美接住了降谷零扔来的枪,然后将枪口对准了黑泽阵。   就算是“不会死”,被直接打穿脑袋也会暂时丧失抵抗能力,对吧?   在这场战斗里,只要一瞬间的失误就足以置人于死地,而黑泽阵只要失去意识几秒钟,他们就能彻底地杀死这个人。   就算不能,那切断手脚、砍下头颅,他也需要时间来恢复,那可不是一瞬间就能完成的事。   但赤井秀一没有开枪。   太阳已经从天边露出来了。   他看着同样没动的黑泽阵,跟那双相似的墨绿色眼睛对视,在降谷零站起来往这边跑的时候,放开了依旧拽着黑泽阵长发的手。   赤井秀一不由自主地笑起来,问:“其实你还是琴酒,对吧?” 第299章 腐烂的永生花   银发的男人目光森冷地凝视着他, 忽然掰开了那把枪,反转枪口就往赤井秀一身上开了一枪。   赤井秀一见人皱眉的时候就飞快地闪向一侧,子弹才没穿过他的肺部, 给他在来叶山被打穿过的肺部再叠加一道枪伤。   银发的男人扔了枪, 无视了地上的人,踩过沾血的地毯, 头也不回地说了句:“滚。”   赤井秀一觉得黑泽阵被他气得不轻。   虽然他没有证据, 但他确实觉得自己从那一个字里感受到了黑泽阵的心情——烦到极点的心情。   降谷零单手按在墙面上撑着身体,看黑泽阵从他面前擦肩而过,那一瞬间他是想动手的,可他都做好准备了, 黑泽阵却完全没理他, 甚至没跟他说一句话。   最后他一把抓住了黑泽阵的衣服, 问:“黑泽?”   没有回答。   银发的男人看了他一眼, 掰开了他的手, 然后继续往前走。   外面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因为迷路从地下到了大厅的伏特加用酒瓶把桐野打晕, 冲到门口,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他开枪就要打黑泽阵, 黑泽阵一点躲的意思都没有。   接待厅里的情况看起来很是危急, 莱伊躺在地上生死不明、波本扶着墙奄奄一息, 伏特加当场就对黑泽阵开枪,一点停顿都没有地扣下了扳机!   那个瞬间降谷零是犹豫的、怀疑的, 他看到了伏特加的动作, 最后却什么都没做,即使他有那么一刻相信这个人还是黑泽阵, 但是……那可能吗?赤井秀一,你在想什么?   但那只鹰动了。   它猛地扑向了伏特加,撞向了伏特加手里的枪!   “当”的一声,子弹打中了黑泽阵身后的座钟,那只鹰跟伏特加搏斗了三个回合就被狠狠扔在地上,被拔掉了一把羽毛的翅膀虚弱地扇动了几下,它就躺在血泊里不动了。   但伏特加握在手里的枪被撞飞到了壁炉里,落进依旧在噼里啪啦燃烧的火焰堆,伏特加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听到了赤井秀一的声音——   哦,原来他只是躺地上,根本没死啊。   赤井秀一在伏特加眼里神奇地起死回生,坐起来,先放下自己手里的枪,然后用肯定的语气说:“他是琴酒。”   伏特加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随即,他明白了一切。   他暴怒道:“呵,没想到你们已经研究出了见面就能将人洗脑的技术,果然是我小看你了,老东西!”   伏特加看波本那犹豫的表情就知道他也被洗脑了,现在那两个已经被洗脑的人已经指望不上,伏特加冷静地判断了现在的局势,唯一能打的就剩下他了,他必须赢!   要是这次干不死这个老不死的,死的就是他们了,说不定乌丸还会派他们杀回到莫斯科和东京,趁同伴还没反应过来他们被洗脑的时候把跟大哥有关系的人一网打尽啊!   不行,决定不行!   “我要杀了你啊啊啊啊——”伏特加冲上去就要用最后的力量跟黑泽阵拼命,眼看着就要摸到黑泽阵的衣服,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将身子一扭,跳出窗外逃走了。   黑泽阵:“……”   降谷零:“……”   赤井秀一:“噗。”   就在伏特加使用秘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撤退的时候,黑泽阵收回了他嘴角“行吧,苏联人”的弧度,换上了“我不认识他”的表情,他走到伏特加原本处的位置,抱起地上那只鹰。   它无力地抖抖羽毛表示自己还没死,城堡的主人安抚性地摸了摸它,又看向靠在墙边昏迷不醒的桐野。   还活着。   他要往楼上去,却听到了背后赤井秀一的声音:“我从一开始就在想你在等什么,如果你已经不是琴酒,那你不会出现在这里。”   不管这里是不是属于琴酒过往的那座城堡,既然乌丸有琴酒的记忆,那他就不会选在挪威,去哪里都好,唯独不会留在最有可能被找到的地方。因为等赤井务武醒了,他们就会来到挪威的城堡,寻找可能的唯一线索。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在等,也许是等人找到他,也许是等某件事发生。   降谷零声音很低地接上了话:“……你在等我们来杀你。”   直到这个时候银发男人才有了点反应,他看向降谷零,又看了一眼伏特加离开的窗户,说:“随便你们怎么想。”   他已经走到了楼梯上。   上楼的脚步声里,他平静的声音就像悼亡的诗歌:“你们是来杀我的。要么拿起你的枪,要么滚出这座城堡。”   赤井秀一走到门口,扶了降谷零一把,向他喊:“如果我依然能接受你的一切呢?不管你现在是谁,未来又会变成什么样。”   降谷零转头看赤井秀一。   黑泽阵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苏格兰在楼下。带他走,以后别来了。”   ……   他们没走。   他们找到了在楼下——也就是城堡地下室的诸伏景光,这里出人意料的温暖,从位置判断就是壁炉的正下方。   失踪两个多月的诸伏景光一直处在昏迷的状态,听到上面传来的枪声他才从梦里惊醒。他意识到自己在发烧,身上的伤都被好好包扎过了,可他还记得黑泽说要杀死他。   发生……什么了呢。   他从地下室的床上滚到地面,想要去上面阻止黑泽,或者阻止Zero——诸伏景光知道是谁来了,因为莱伊一定会把自己的邮件转交给Zero。可他的身体不听使唤,手脚都没有力气,他艰难地向门口挪动,直到战斗停止,他的好友一头撞进这个房间,跟他撞了个满怀。   “Hiro!”   降谷零触碰到诸伏景光的身体,被这个热度吓得连喊了好几次好友的名字。   最开始诸伏景光还以为眼前的人是幻觉,直到他用仅有的力气抓住降谷零的手臂,看到友人熟悉的脸,才发觉Zero是真的找到了他。   下一秒,他彻底清醒过来。   “Zero,你们来——黑泽呢?他在哪?你们已经杀死他了?”   那个瞬间,诸伏景光也说不清他的心情是期待还是恐慌,他看到降谷零,看到了赤井秀一,也看到了两个人身上的血和狼狈的模样,有个事实显而易见:他们刚刚跟人发生过战斗。   降谷零松了口气,把怀里的人抱紧,说:“太好了,你还活着,Hiro……”   至于黑泽阵。   降谷零沉默半晌,拍了拍诸伏景光的背,说,我不知道。   从旁边小心挤进门的赤井秀一拿起了放在柜子上的药,看到袋子里绷带和纱布,心想琴酒记得给苏格兰包扎,却完全不管被打伤的他。唉。谁让苏格兰一直是小孩呢。   他们花一点时间对了情报,降谷零背着诸伏景光往外走,回到大厅的时候他们看到正在咬着绷带给自己缠伤口的桐野,几个人刚对视了一秒,桐野就警惕地扔下绷带握住了刀。   小警察已经完全看不出昔日活蹦乱跳的模样,盯着他们的眼里满是敌意。   他看起来就像是随时要扑过来的模样,幸好赤井秀一做了个停手的姿势,说现在不是继续打的时候,我们得回去阻止某个苏联人叫两个核弹把这里平了。   桐野好像没听懂他的话一样继续盯着他们,直到发觉那几个人是要往城堡外而不是楼上走,才说了句:“快走。”   话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   但桐野一回应,那三个人反而不走了,就在那里打量他。   他们看了很久,久到桐野在想是不是要继续打了,直到被降谷零背着的诸伏景光说:“桐野,你一直跟黑泽在一起吗?”   桐野没有回答,依旧是那副警惕的模样。   赤井秀一想说什么,被降谷零拍了拍肩膀,于是他们往大门的方向走。就在他们要走出城堡的时候,背后传来了桐野的声音。   像是提醒,也像是刚想起来:“BOSS跟我说过,那样能不能杀死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伏特加一定会进监狱。”   ……   为了拯救即将进监狱的伏特加,他们的阻止了一场国际层面的打击事故,并按住坚定地以为他们被洗脑的伏特加,最终在那个旅店的房间里打得天翻地覆、被店老板赶了出去。   在挪威北部寒冷的街道上,伏特加看着脑子好像很清醒的两个人,以及脑子是真的不太清醒还在昏迷的诸伏景光,不太确定地问:“你们真没被洗脑?”   赤井秀一耸耸肩,觉得伏特加才像是有思想钢印的那个。   “技术还没到那个地步!”降谷零没好气地说,“如果他真的有那种本事,你为什么没事?”   伏特加严肃地说他认为那个装置是放在接待厅里的,所以他坚决没进那个房间,就是怕被邪恶的乌丸见面给洗脑了。   他靠着自动贩卖机,慎重地打量这几个同伴:“而且我怀疑你们只是没发现自己的问题……”   “你小子油盐不进啊!都说了现在还没有这种技术吧!”   “打二十年前我的国家就在研究了,不知道有没有成果。”   “……”   一阵混乱后,他们终于在大街上找了个长椅,坐在那里吃早餐。   鉴于诸伏景光还活着,伏特加决定暂时相信这里没有超前的洗脑技术,并暂时延缓了把这里炸掉的计划——什么?放弃?那不可能!他是来为大哥报仇的!   争论终止于赤井秀一拿出他在城堡里拍的照片,以及赤井务武给他的相册,仔细对比了很久终于能确定,这里就是睡前故事《被拐骗的小银》(?)里的那座城堡。   “这里是琴酒的家,只有他会回到这里,乌丸不会。”   “等等,你这本相册是哪里来的?”诸伏景光靠着降谷零,刚睁开眼睛就看到赤井秀一变魔术一样拿出一本满是小黑泽阵的相册。   还有,他们不是说回旅店吗,为什么现在是在大街上,给他干哪来了?   赤井秀一丝滑流畅地把相册收回去,镇定地说:“那个不重要,你们先听我分析,在城堡里的人很有可能是黑泽……”   伏特加一脚踹上了旁边的树,发泄自己的怒火:“他也可能是伪装的!雪莉那个小鬼不是说了吗,复活的人有原本身体的记忆!乌丸会伪装成大哥取得我们的信任!你们要干什么?难道你们因为这点伪装就心软了吗?!”   “然后呢?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降谷零问他。   “当然是钓鱼,打入我们内部——他也有可能就是要让我们以为这次他会彻底死亡,所以才在这里等我们的!”伏特加立刻将声音提高了八度。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伏特加。”诸伏景光揉了揉脑袋,终于从发烧的混沌状态中厘清思路,在长椅上坐直了身体。   他是这里最早见到黑泽阵的人,在城堡地下房间的时候他想过整件事到底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以及现在的黑泽到底是谁。   “他问我,‘你做好杀我的准备了吗’,换句话说,当时他已经做好了被我杀死的准备。要么这是乌丸的另一个陷阱,要么……他就是这么想的。”   黑泽在等他们去杀死他。   那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可以接受的可能,一个没什么区别的选择,就算没有人去也没关系,所以他只是等在那里。   诸伏景光呼出一口气,看着呼出的气变成白雾,轻声说:“如果这是乌丸又一个脱身的计划,那他不会让你们带我走,因为就算我们相信了他是黑泽,也会有无数人怀疑他、千方百计地杀死他,即使他死亡也不会放弃追查。”   可这样,他们就能确定他们见到的人是黑泽阵了吗?不能,他做不出这样的判断,甚至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   黑泽已经死了,这段时间以来他无数次这样告诉自己,催眠自己,就是为了能在见面的时候杀死那个人。到头来,有了微小的希望,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让情感凌驾于理智之上。   “目前最合理的推测是乌丸没能彻底侵吞他的意识,我们今天见到的是更接近黑泽的一面,但明天就不一定了。”诸伏景光站起来,环顾四周,发现他还是在那座城市,至于为什么这群人大早上的坐街上就有点值得深究了。   总不能是被旅店老板赶出来了吧?就算被认出来,他们的身份也没那么敏感……吧?   降谷零没意识到好友在思考什么,他的关注点还在黑泽阵身上:“所以他打伤赤井务武的时候是被乌丸控制了身体?”   “不排除这种可能。”   “说到这里,其实我有个发现……”赤井秀一就在这个时候插话。   所有人都看向他。   “刚才我去车站的便利店拜访了苏格兰邮件里提到的店主,问了‘黑泽阵’离开挪威前往法国的确切时间,以此推断……离开东京后,他没有回过格陵兰。”   赤井秀一望向远方,那座城堡的方向。他的视线好像能穿过城市、越过森林,从那片冰海上抵达旧日的城堡,看到城堡里的黑泽阵,而那个银发男人刚巧也在看他。   当然,那不可能。   赤井秀一收回视线,对伏特加、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说:“但我在那座雪原里,看到了他为自己刻下的死亡。”   也就是说,在今年三月,回到东京前,黑泽阵就已经料到自己会死了。   他们给宫野志保打了电话。   从黑泽阵被确定“死亡”后,宫野志保就从情绪不稳定的科学家变成了毫无波澜的一潭死水,她依旧在研究,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但没人知道她在研究什么,只有偶尔给他们寄东西的时候才会用冷淡的声音打电话来。   这次几个人打电话问她“思维和记忆的转移实验能不能先载入压缩包,等合适的时候再解压”,宫野志保沉默了足足五秒钟才理解他们在说什么,并给出了回答:   “可以。以现在的技术水平,再研究十年就能抵达那个程度了吧,先植入记忆再通过二次手术或其他方式唤醒……但时间不能太久,植入的记忆是会被磨损的,除非植入的对象有完全的记忆能力,那用不了几个月就等于白费力气了。”   “那雪莉,你觉得黑泽的完全记忆能力,真的是APTX4869的副作用吗?”   “……”   她不知道。   但如果那是“必要的条件”,那这个世界上应该不会有那么巧的巧合。   她联系了工藤新一。   彼时工藤新一正在鸟取市的白兔神社,跟服部平次一起调查某个案件。他看着神社里供奉的大兔大明神,想到两个月前的那天晚上,他没能立刻反应过来神社供奉的神明跟大国主神的复活有关……虽然就算当时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但万一能改变什么呢?   他接通电话,听到灰原的描述,又修正了一番自己的推理:“所以黑泽哥失控的记忆并非APTX4869的后遗症,而是乌丸为自己能占据他的身体所做的准备,按照这些线索来推断,早在去年、甚至琴酒‘死亡’前,他就被植入了乌丸的记忆。”   这也跟【永生之塔】说的,琴酒死后在【C】的别墅里待了很久,以及他身上有【C】复活的秘密相吻合。   “现在知道这些也太晚了,名侦探。”   “没有救他的可能吗?”   “我相信琴酒那家伙能靠自己的意志跟乌丸那一百多年的意识对抗到现在,但他不是去了法国吗?他有乌丸的记忆,你很难说明他现在是谁,记忆和思维的侵蚀到了现在,已经无法彻底分开了,他随时都可能变成另一个人。”   兴许是觉得这样的话太过绝情,宫野志保换了只手拿手机,看着实验仪器上跳动的数字,平静地又补充了一句话。   “或者你们等等,给我五十年时间让我还原当年的研究,说不定就能救他了,前提是到时候他还是他。”   五十年?   她再相信琴酒,也不觉得那个人能撑过五十年,不是因为琴酒没有那个能力,是因为没必要。既然现在能僵持,那以后也能,但琴酒连吃药都不肯,让他受这种苦?   呵。   宫野志保挂断电话,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把手机拍在了实验室的桌子上。   所有人都向她看来。   “所长?”   “……加快速度。我就不信我做不到!”   她低着头,咬牙切齿地说。五十年?最多五年!她不可能做不到!   ……   挪威的傍晚。   城堡一如既往的寂静,在接近黄昏的时候,一位快递员的敲门声打破了森林与冰川的酣眠。   桐野推开门,看到一个穿着快递员衣服的中年男人,他左顾右盼,询问这里是否是Juniper先生的家。桐野说是。   于是快递员让他签字,给了他一个包裹,就在天黑前离开了——虽然快递员上天入地没有不能去的地方,但夜晚的森林确实不是人待的地方,所以他很快就走了。   桐野低头看邮寄人的名字,那里写的是赤井务武。寄出的时间是一年前。   他看看包裹,看看邮递员,最终还是上楼去找了BOSS。   BOSS在睡觉。   桐野知道BOSS没有睡着,准确来说BOSS已经很久都没有真正睡着过了,一直在跟身体里的另一个意识争斗。他曾经见过几次另一个BOSS,但都没有多久,因为他的BOSS会醒来。   他敲了门。   好像在沉睡的银发男人睁开眼睛,他躺在书房角落的那张床上,那只鹰舒舒服服地占着黑泽阵平时休息的椅子。   桐野把包裹放在桌子上,说是邮件,黑泽阵看了他一眼,也没指望话少到等于没有的小警察能问邮递员什么。   他看到赤井务武的名字,皱眉,拆开包裹后发现里面是一件白色的大衣,以及卡片。   ——生日快乐。   包裹是一年前就向邮寄公司预约的,要求今天送到这座城堡里,签字也是赤井务武签的字,只是去年的七月份,应该是他去夏威夷前后的那段时间。赤井务武这是想干什么,道歉?   他扔下包裹,本想继续睡觉,却看到了从里面抖落的一个小小的芯片。芯片上贴着标签,是A.U.R.O下属的某家科技公司出品的东西。   黑泽阵从抽屉里找了半天,找到手机,读取了这张芯片,发现里面是大量的研究资料,关于某种药物的资料。准确来说,是用以抑制思维侵蚀和人格改变的抑制药的研究资料。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药,去年在洛杉矶已经吃得够多了。   “你也知道那些药没用啊。”   黑泽阵本想把资料扔了,却又叫来了桐野,说给研究组。至于他们能研究出什么来,黑泽阵并不抱任何期待。   维兰德的抑制药是基于十四年前的研究资料做的,跟现在的实验版本当然不兼容,能起到的作用也有限,可以说约等于没有。他把手机扔回去,要合上抽屉,又看到了抽屉里的药。   他沉默了几秒,倒了两片出来吃,结果还是跟以前一样。   “真难吃。”   ……   七月份。   日本的黑田被叫回去加班,风见裕也前前后后跑来跑去,而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呢?他们还在挪威。   出于安全的考虑,他们并没有将黑泽阵在这里的消息告诉其他势力,但那座城堡的门也没有再打开过,敲门也没有回应。   黑泽阵好像打定主意不再见他们,就连城堡的窗户都没怎么开过。   宫野志保打电话来,说如果不希望他变成乌丸,那就不要找他,也不要去刺激他,他很烦,不想见到你们。   一天,两天,他们就在这座城市和森林里,寻找他留下的痕迹。   城市里的老人说那座森林里确实有座城堡,有钱人的产业,那附近还曾经有座小镇,但后来小镇荒废了,也渐渐没人去了,年轻人都把那座城堡当成传说。   赤井秀一在森林里散步,一棵树一棵树地比对黑泽阵的相册,想找到Juniper曾经睡过的那一棵;最后工藤新一告诉他,你找错方向了,按照光线和地理方位分析,那棵树已经被砍了。   淡蓝色的冰海曾是游客们造访的风景,伏特加顺着摄影杂志、个人网站和新闻报纸搜索,终于找到了埋藏在过去的故事,曾有人在这里遇到散步的父与子,金发的男人和银发的小孩,眨眼间他们就消失在那座冰川的深处。   他们找到了新的住处,事情的起因是降谷零打算去咖啡厅打工打探一下情况,赤井秀一说你等一下,我用小银的钱把这个咖啡厅买下来——好了,降谷君,现在我们是BOSS直聘,来应聘吧。后来赤井秀一被诸伏景光敲了好几下。   火车便利店的老板提供了更多信息,比如说虽然那个银发的男人没有再出现,但照片上的黑发年轻人却偶尔会从附近路过。于是他们四个就开始蹲守桐野,并准备绑架——询问,只是询问一下桐野黑泽阵那边的情况。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桐野拎着袋子往回走,遭到四个特工机构在职过的组织卧底绑架,他当时就……   就因为打不过沉默地站在原地,然后以前的同事和上司拍了拍他的肩膀。   “桐野。”   “……”   桐野跟别人不一样,跟以前的他也不一样,这个桐野逼急了是会站着不说话的。   小警察低着头,旁边几个人没问他什么,把他拉到了叫做“卧底咖啡厅”的咖啡厅里。看到咖啡厅的名字,桐野迷思了好久,还是进去了。   他坐在沙发上,他的前上司降谷零给他端来了一杯热牛奶,他的前同事和半个上级诸伏景光坐在他对面。   “伤好了吗?”   “……嗯。”   “你要跟着黑泽吗?”   “嗯。”   “他怎么样了?”   “BOSS没事。”   不管怎么问桐野都是一两个字结束问题,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已经习惯了几个月,还好,但是旁听的伏特加已经忍不住了,抓起桐野的衣领,恼火地问你叫桐野明对吧,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说吗?!   桐野就看着他。   赤井秀一说算了算了,把伏特加按回去,给伏特加倒了一杯儿童牛奶。   诸伏景光是跟桐野更熟悉的那个人,毕竟他们都曾就职于警视厅公安部,而且现在都辞职了——都没有完成辞职的流程,也没有被正式开除,当然诸伏景光还能回去,桐野是不太可能了。   他笑了笑,说:“黑泽不想见我们,对吧?”   桐野点点头。   诸伏景光说那你回去告诉他,我们要走了,不会再来打扰他。   这话当然没跟其他人商量过,降谷零听到都愣了一下:“Hiro?!”   “可以了。剩下的交给其他机构吧。反正他就在这里,让基金会或者哪里的人看着他,只要他想离开挪威就杀死他。”诸伏景光说完转向了桐野,平静地对桐野说麻烦你把这几句话转达给黑泽。   桐野点头。   他要走的时候,赤井秀一就靠在门口,忽然问他:“他给过你什么任务吧?”   桐野没说话。   “……”   “他说什么了?”   “我不能说。”   桐野离开后,降谷零问诸伏景光,Hiro,你真的要把黑泽的消息告诉其他人吗,他们会来杀他,即使我们没人能确定他现在是琴酒还是乌丸。   诸伏景光说是啊,我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杀他的吗,跟那些人没什么不一样。   “而且……”   他干脆靠在降谷零身上,闭上眼睛,夕阳淡淡的光照在他的身上。   “黑泽知道自己没有危险,所以他只是平静地住在这里;他也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很危险,所以他任由任何人来杀他。他不会生气的。”   七月上旬,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坐上了回日本东京的飞机。赤井秀一也坐火车回了英国。只有伏特加没打算走,跟波本大猫和莱伊大猫留下来继续开那间卧底咖啡厅。   两个警察临走的时候看到了桐野的身影。桐野是来送别的,带来了一本书。   他把书递给降谷零,一言不发。降谷零低头看去,发现那是一本绘本,叫做《洛里洛兰的故事》。这是本很旧的书,但被保存得很好。   “黑泽让你来的?”   桐野没说话。   飞机即将起飞,他们也没有多少叙旧的时间,在转身离开之前,降谷零还是问他:“你从去年苏醒的时候开始,就是听黑泽的命令行动的吧?”   桐野说是。   降谷零说那好,桐野明,什么时候你想回到警视厅,就联系我吧。   桐野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不用了,我会留在BOSS身边。   “他要你做什么?”   “……”   “好吧,我们走了,你照顾好他。”   就在降谷零要转身的那一刻,桐野却忽然开口:“BOSS说让我等。等什么时候他彻底消失了,就杀死他。”   因为BOSS做不到自杀,就算是在面对敌人的时候放任自己死亡都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但是对BOSS来说,乌丸不是他,如果被杀死他的已经变成了乌丸,那就不算违背“规则”。   “还有……光(ひかる)。桐野光,我现在的名字。”   ……   八月。   伏特加试图炸开城堡的门,被翻窗回卧底咖啡厅的赤井秀一拦住了。   九月。   谈判失败,黑泽阵不愿意见他们。降谷清一郎就任首相,波本先生如日中天。   十月。   工藤新一以交流生的名义来了北欧,到了这座城堡外,他敲门,同样没有回应。   十一月。   宫野志保再次砸了研究所的电脑。   十二月。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到了长野,跟诸伏高明见面,说黑泽阵大概不会回来了,但他还活着。   冬雪飘落。   新年。   又是一年。   这一年的年初,诸伏高明请了个长假,先去长野的公墓祭拜了一位故人,又坐飞机到了挪威,来到城堡前。   他没跟赤井秀一和伏特加见面,而是提前寄了一封信,等到拜访的时候,也没被拦在外面。   “……这是什么?”   “黑泽阳当年炸毁那座研究所的时候,记在脑子里、从里面带出来的资料。”   诸伏高明将那个写满了父子相处点点滴滴的笔记本放到了黑泽阵面前。   笔记本有夹层。诸伏高明知道,但他从来没有看过。   黑泽阵看到诸伏高明就觉得烦。这个人跟他各种意义上的不合。   他不耐烦地问:“你真要让这种东西问世?”   诸伏高明坦然回答:“我只是认为,如果黑泽阳还活着,作为一个父亲,他不会愿意看你继续这么下去。” 第300章 开幕   关于二十多年前黑泽阳潜入某个研究所、将“奥丁计划”的核心资料和原始样本全部销毁, 又从那里脱身的故事已经无人知晓。   黑泽阵了解的是他改名换姓、以黑泽阳的身份成为他的临时搭档,扮演父子的那段经历,而诸伏高明了解的是他离开东京前往长野, 度过生命的最后阶段的那段时光。   “……他以为你被抓跟他有关, 就主动请辞、离开东京,那之后才写下了这份他能回忆出来的全部资料。”   “你现在也可以把这份资料销毁。”黑泽阵完全没有要接过笔记本的意思, 就坐在沙发上看着诸伏高明, 好像这件事与他无关。   诸伏高明也没动,两个成年人僵持了一会儿,还是黑泽阵打破了沉默。   “诸伏先生,麻烦你先搞清楚一件事……你是以什么身份来给我这样东西的?”   “黑泽阳算我的半个老师, 如此说来, 我们也是同门。”   黑泽阵低笑。   不愧是最跟他合不来的那一个, 选了最让他不喜欢的一个关系。他就要说你还是走吧, 诸伏高明却喟叹一声。   保守了二十年秘密的人终于说了一句真话:“但我来找你无关大义, 也并非因为黑泽阳,完全出于我的私心。”   “哪怕你的私心可能导致世界的混乱?”黑泽阵从诸伏高明手里捏过那个笔记本, 晃了晃,说你知道这个东西如果被公布会出现什么情况。   诸伏高明却笑了:“你比我更不想看到那样的后果发生。”   所以黑泽阵才会觉得这个人跟他合不来。   他说可以, 我收下了, 你可以走了, 以后不要再来, 也不要指望我会向你道谢。   诸伏高明说我给你送东西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语气坦然到让黑泽阵皱眉;临出门的时候他停下脚步, 转身问:“你准备让谁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你打算让谁来解读这份核心资料, 又或者根本不打算使用它?   倚在沙发上的银发男人只穿着浅色的高领毛衣,也扔下那本笔记, 点了根烟,懒洋洋地说:“不用担心,我手里有人。”   反正乌丸的人现在也就是他的人。   诸伏高明离开了。   他特地去“卧底咖啡厅”喝了一杯咖啡,但伏特加和赤井秀一都不在,于是他给自己取消了假期,坐飞机回国。   知道他来这里的人不少,但没人想到过他真的见到了黑泽阵——这半年来已经无数次把所有人拒之门外、其他人也不想使其情绪不稳定所以不敢强行拜访的黑泽阵。   诸伏高明回到长野,又去祭拜了一次黑泽阳的坟墓。他对已经死去的灵魂说,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黑泽先生。   ……   二月。   宫野志保来到挪威,在城堡前踹门,没踹动,气呼呼地拉着姐姐走了。   三月。   贝尔摩德寄了几部电影的录像带给他,黑泽阵本想拒收邮件,但邮递员被送到医院抢救了。于是他把录像带放在了书架上,没看,这里也没有能播放它们的设备。   四月。   羽田秀吉摘取了他的七冠,一家人去探望依旧昏迷的父亲。赤井务武依旧没醒。   降谷零给自己批假条来挪威,发现伏特加把两只猫养肥了。他在咖啡厅等到了桐野,花了两个小时说服桐野把猫带回去,毕竟这是黑泽的猫,而且它们绝不能再变胖,再胖就抱不起来了。黑泽阵没把猫扔出去。   临走的时候桐野对他说你等等,现在有极光,然后带他去了墓地。他们在墓地里站了很久,降谷零问桐野这里埋葬的是谁,桐野很认真地说是BOSS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   五月。   工藤新一、黑羽快斗、服部平次、世良真纯来挑战黑泽阵的城堡,白马探表示他只是被拉来的,最终怪盗基德的鸽子成功突入,发现黑泽阵正在书房睡觉,膝盖上睡着一只鹰。   他们留下了黑泽侦探俱乐部聚会做的手工点心,并悄悄离开了森林,还在冰川上合影。   六月。   伏特加依旧在开他的卧底咖啡厅,赤井秀一回了英国,所以咖啡厅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要关店的时候,忽然看到柜台上放着一样东西,是一本书。   他把书拿起来,发现那是一本出版日期是上星期、推荐语为“苏联卧底二十年波澜壮阔的回忆录”的书,作者名是帕维尔。帕维尔是他自己的名字——是了,去年他打电话让朋友出版这本书,后来忙忘了,原来是已经发售了啊。伏特加疑惑地翻开扉页,发现上面有琴酒的签名。   伏特加:……   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惊恐。   他关店跑到城堡大门前,发现城堡的门还是关着的,询问住在森林边缘的老人,说是最近在森林附近出入的还是只有桐野。   大哥、呃……大哥应该只是偶然看到了那本书,应该没事的吧?他就是在回忆录里抒发了自己对大哥的敬仰之情,也没写别的啊。伏特加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缓缓踱步回去了。   日本。北海道。   开满最后一批樱花的长椅上,有个银发的小孩正在翻看一本回忆录。读者们对它的评价是《我和我那被我气到吐血的卧底大哥的一生》,足以见得伏特加在里面写了什么东西。   不过银发的小孩看得还算高兴,时不时扬起嘴角,大概是被里面的内容逗乐了。   看伏特加犯蠢也是一种乐趣。   他这么想着,合上伏特加的回忆录,下一刻就翻身到了长椅后,轻巧地落在地上,然后看向忽然对他动手的人。   “玛丽。”   他叫出了对方的名字,然后打量着玛丽——赤井玛丽。她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一年不见,她也从jc变回了成熟的女性。   “Juniper……”玛丽盯着他看了半晌,才敢确定他的身份,“你这是怎么回事?”   黑泽阵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属于六七岁小孩子的手,无所谓地回答:“如你所见,出来散步。”   想变回去的话他随时可以,只是最近半年里反复试验药物不得不将身体回档的次数太多,才变成了这个形态,这样也方便他出门,毕竟挪威那边盯着他的人太多了。   “你知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你跟他们的协定是不能离开城堡,不然他们就会采取一切手段杀你,这已经是那两个人为你争取来的最好结果。”赤井玛丽说。   “嗯,所以我以这个姿态出门了,除了你没人见过我小时候的模样。”银发的小孩坐回到长椅上,晃晃腿,显然对自己的新形态很满意。   哪种意义上的满意?伪装性很强,容易让人丧失警惕,方便一击致命。   “……”   赤井玛丽先收起了枪。   她蹲在小孩子模样的黑泽阵面前,跟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对视了半晌,又看到黑泽阵的耳坠和挂坠上。跟眼睛几乎一样的颜色。   “你干掉他了?”   “可以这么说。”   至少在他有生之年乌丸是不会再出来了,除非他死后有人刨开他的大脑,或者有魔法师闲着没事想将他复活,那样能被复活的人是谁他确实不是很清楚。不过他不会给那些人这个机会的。   他刚想说自己为了杀死意识里的Fafnir费了多少功夫,将赤井务武给的抑制药和黑泽阳复写的核心资料整合在一起的研究人员又给他整了多少幺蛾子,但还没来得及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赤井玛丽就伸出手,把他抱了起来。   抱个七岁小孩不需要多少力气,更何况玛丽是老练的特工。   黑泽阵的表情变得不悦:“赤井玛丽,你在干什么?”   “听说乌丸莲耶恐高,我试试你是不是Juniper。”   “……”   赤井玛丽看他是真要生气了,就把人放回到了长椅上,说,你看起来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黑泽阵说没有,我小时候不是长发。   他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问,赤井务武在北海道吧,我是来找他的。   赤井玛丽说你都到这里了,就连他在哪家医院哪座病房都知道了吧,还要问我做什么?   黑泽阵说总要先打个招呼。   银发的小孩将手插在衣服的口袋里,在漫天纷飞的樱花里往前走,赤井玛丽看了他很久,忽然问了一句话。   “一年前,打伤务武的人,到底是你还是乌丸?”她想问很久了。   风把黑泽阵的回答送到了她身边:“当然是我,不然他还能活下来吗?”   如果那是Fafnir,别说赤井务武了,就连旁边的降谷零、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都要死。那个人可不会希望有人知道他的情报。   而且……   只要赤井务武在,那群人就会尝试修改他的记忆,让赤井务武动手抹除他身体里的乌丸。那真的可能吗?不会,赤井务武做不到,只会在洗脑的过程中被醒来的乌丸杀死。   赤井务武不会拒绝,他会去尝试那万分之一的几率,但黑泽阵不想。他做给Fafnir看,离开东京这个漩涡,顺便报了夏威夷那两枪的仇,并帮Leon做了她最后的任务。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怎么唤醒昏迷的赤井务武,一直知道。   ……   六月底,北海道白川医院。   赤井务武醒了。   他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如血的黄昏,残阳正从窗外照进来,病房里也被染成了一片耀眼夺目的金色。一旁的人完全没有帮他拉上窗帘的意思,就坐在窗上,无聊地翻一本书。   那是个头发很长的银发男人,他悠闲地翻过书的一页,长发在夕阳里看起来是璀璨的金色。   “醒了?”   黑泽阵又翻过一页,头也不抬地说。   赤井务武还未彻底从一年的混沌里醒来,他看着黑泽阵,完全没有移开视线的想法,直到黑泽阵笑了声,从窗上跳下来,到了他的面前。   银发的男人靠近他,慢悠悠地说:“你输了,赤井务武,他已经被我杀了。”   沉睡已久的男人盯着他看,费劲地抬起手,抓住了他的衣角,试了半天,终于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Juniper。”   “啧。”   完全没被骗啊。   黑泽阵顿时没了兴趣,就坐在病床边,对赤井务武说好吧,你先休息,我叫医生来,剩下的事之后再说。   也不知道赤井务武是怎么认出他的,明明所有人都会怀疑他已经变成了其他人,就连玛丽也是先试探了几天,才彻底相信他的——不,也可能没有彻底,毕竟以他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没人敢轻易就相信他了。   几天后他再次来探望赤井务武,这人已经能坐在病床上跟护士聊天了,聊的还是他自己的病情,听起来很想马上出院。   玛丽也听说了这个人醒来的消息,但英国那边出了点事,玛丽匆匆离开,再回来还需要一点时间。   黑泽阵等护士离开了,才从门口进去,坐到了赤井务武面前。   “感觉怎么样?我给你注射了我的血,所以你才能醒。”   “不怎么样。你比维兰德还庸医,Juniper。”   “哼。”   赤井务武叹气。那天醒来的时候他没时间去思考,这几天里他把得到的情报重新整合了一下,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超出了他的预计,也当然不在他的控制里了。   Juniper向来有自己的想法,可维兰德教儿子的水平……   赤井务武不想说得太失礼,但维兰德那是教了还不如不教,Juniper的认知跟普通人完全不同,谁也不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来。   他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   黑泽阵懒洋洋地接话:“能活着的人都活着,该死的人也都死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赤井务武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但你被彻底列上了危险名单,不能离开挪威,就像现在,被人发现你在这里怎么办?”   Juniper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他没有干涉的理由,但眼下的情况,怎么看也不符合Juniper喜欢自由的性格——甚至回不了雪原。   黑泽阵低笑。   “找到我?就凭他们?”银发的男人语气带着嘲讽,但很快就换成了安慰,“放心吧,这里有乌丸的人,现在已经是我的了。”   “你这话让我很不放心。”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赤井务武依旧镇定。   “那你以为我是谁?Fafnir,还是维兰德?”黑泽阵问他。   赤井务武再次叹气。   他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只觉得头疼,幸好他是睡了一年刚醒,不然他就要把锅全扣在维兰德头上了。维兰德,你确实是个混蛋。   赤井务武整理了一下过去多年的记忆,对黑泽阵说:“印刻实验的记忆是不可编辑的,但可以在死前用洗脑的方式让自己忘记某些事,这样得到记忆的人也不会知道……维兰德就是用这种方式,向我隐瞒了一些情况。”   黑泽阵知道。   准确来说,Fafnir也用了相似的手段,他对那个年轻的乌丸隐瞒的事可不止一点半点,就比如现在黑泽阵手里的势力,以及其它的安排。但这都毫无意义,因为那个人已经死了。   诚然欺骗与隐瞒的计划可以继续套上一层,但年轻的乌丸会恐惧、其他情报机构会掘地三尺,唯独黑泽阵对那种几乎为零的可能无所谓。就算Fafnir再次复活,也就是他再杀一次的事。   那是人,不是神话中的怪物,没有超然的伟力,只需一点波澜就会被时代的浪涛淹没。   “其实维兰德没让你接受实验吧?”黑泽阵问。   “他最开始让我去接你,是想让你得到他的记忆,重建A.U.R.O,成为下一个他。他没想过夺走你的身体,为此研究了保护人格的药物,但他不信任我。”赤井务武慢慢地回忆,黑泽阵也就等他一边想一边说。   他有很长的时间来等,所以不管怎么样都没关系。   赤井务武说维兰德一开始就知道那个老学者的研究,他去过格陵兰的那座小屋,也对海拉的芬里尔进行了调查,可以说在找到黑泽阵的时候,维兰德就是在找格陵兰的研究所。捡到黑泽阵才是那个例外,Linnea的父亲是为了寻找线索牺牲的成员,维兰德循着同伴的足迹而来。   当年维兰德没能找到研究所,却找到了海拉的芬里尔,他确定老学者用这个孩子和周边被研究所流出的东西污染的植物做了实验,将那个孩子带了回去,想试试那个孩子能不能完成“奥丁计划”,结果是——可以。维兰德向教授隐瞒了这个消息,将这个孩子带回了家,反复叠加的精神控制也是怕这个孩子在哪一天会脱离他的控制。   不过后来维兰德渐渐将那个孩子当做自己真正的孩子来看待了,又将自己的姓氏作为名字赠与了他。Juniper渐渐长大、遭遇意外,维兰德本以为事情能就此结束,无论他的儿子是什么样的来历,都不会影响到未来,直到1996年,教授得到了格陵兰研究所的线索,那一刻,维兰德就知道,他们终将面临命运。   A.U.R.O灭亡,维兰德被困濒死,临死前他希望赤井务武能把Juniper带回来,起码不要继续在那个组织里;他倒是期望Juniper能回到雪原,藏起来,谁也找不到,但他也知道Juniper要么选择为他报仇,要么就会死在路上。   于是他做了另一个选择:将自己的记忆和经验赠予他的儿子,接下来无论是输还是赢,他都已经把未来交给了Juniper。   他没有告诉赤井务武实验的事,也将自己记忆里关于Juniper来历的部分抹去,可计划在最终执行的时候出现了意外:赤井务武没能带黑泽阵离开,而黑泽阵选择了回到组织。最后赤井务武在没有办法、也不知道维兰德放在记忆里的最终计划的情况下,接受了维兰德玩笑一般的B计划——你来成为我。   赤井务武是从教授手里拿回维兰德的记忆的。那时候他跟教授见了一面,也见到了林长洲。他们只打了一次交道,教授说接受实验的人只能活几年,赤井务武说他知道,但他本来是某个实验的实验体,年龄不再增长,或许跟其他人不同呢。教授没有阻拦他。   尚未经过检验的抑制性药物的效果谁也不清楚,赤井务武想了很久,觉得最后无论是变成他还是维兰德都没什么关系,他都很久没回家了,他的孩子们也以为他死了。后来……后来他变成了“维兰德”,或者说,“维兰德”变成了他。   赤井务武讲到这里觉得他应该有根烟,但病房里不会有人给他准备这种东西,他也只能收起这点不切实际的期待。   “维兰德让你不能自杀的指令是希望你能活下来,也不是……”不是希望你被人夺走身体,他也不清楚乌丸就是教授找了那么久的人。   “我知道。”黑泽阵应了一声,又说,“你也是那个时候发现的吧?”   赤井务武说是啊,他那个时候发现黑泽阵的记忆有问题,开始怀疑,最终确定乌丸对黑泽阵动了手脚。他把黑泽阵从夏威夷带到洛杉矶,更多的是借口——让黑泽阵吃药维持原有人格的借口。   黑泽阵评价道:“难吃,没什么用。新的实验跟以前的思路不一致,维兰德的药能起到的作用有限。”   那些药唯一的用处就是让他的记忆逐渐流失,甚至让Fafnir的意识更早地醒来,不过这也导致了年轻的乌丸的计划彻底失败。   黑泽阵在从格陵兰回东京的时候就猜到了一些,然后就在那几天里,属于乌丸的记忆开始苏醒。   赤井务武停顿片刻,问:“你从我这里拿走的药呢,也没用?”   就是一年前,在那座地下塔里,黑泽阵从他衣服里摸走的药。   “有点,但更难吃了。”黑泽阵嫌弃地回答。   “我也吃过。”   “亏你吃得下去。”   这两个男人似乎早就过了跟小孩一样幼稚拌嘴的年龄,他们也很快就发现了这点。   病房里有几秒钟的沉默。赤井务武问:“既然药没用,你是怎么杀死‘它’的?”   他不怀疑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是黑泽阵,他只是担心他和维兰德的儿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又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你给我寄了资料。”   “那种东西根本不够。”   “嗯,我还拿到了奥丁计划缺失的核心资料,用它完善了维兰德的抑制药,只不过那种东西伤害有点大,除了我也没有别人能用。”   黑泽阵说得轻描淡写,赤井务武从听到核心资料开始就盯着他看。   银发的男人终于得逞地笑起来,赤井务武叹气,问他资料是哪里来的。   “我父亲给的。”   “你哪个父亲。”   “黑泽阳,他给我留下的遗物。”   “资料呢?”   “你想要?”   黑泽阵反问。   不管是谁都想要那份资料吧,毕竟那是真正长生不老、起死回生的秘密。   赤井务武也有那么一丝心动,但不是为自己,那一刻他其实是想把维兰德复活出来打一顿,只不过那好像是奥丁计划也做不到的事了。   最后他摇摇头,说这种事你有数就好。   黑泽阵说嗯,放心吧,那份资料从哪来的,我就还回哪里去了。   让诸伏高明烦恼去吧,反正他把黑泽阳的笔记本扔回去了,里面除了核心资料还有黑泽阳的记录,看起来蠢死了。   天色渐晚。   黑泽阵站起来,说:“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赤井务武看他准备走了,闭了闭眼,问黑泽阵:“现在你有那个人的记忆,也有他的势力,纵使我们都知道你不是他,但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黑泽阵俯下身,靠近赤井务武,不满地说:“你也有维兰德的记忆,也接手了维兰德的势力,难道你就是维兰德了?”   赤井务武看着他,说:“我可以是维兰德,但你不能是乌丸。”   “哼。”   黑泽阵觉得赤井务武管得太多,同时又觉得他管得太多。   他说行了,别担心,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那种老东西还影响不到我。   赤井务武说我知道了,既然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黑泽阵打断了赤井务武的告别,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目光看着这个男人。   他们对视了半晌,黑泽阵才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吗?”   赤井务武想了很多。   但不等他想到结果,黑泽阵就给出了答案:“去年的是去年的,今年的是今年的,我来找你要生日礼物。”   今天是6月29日,他的三十五岁生日——确实早就过了小孩子收礼物的年纪,但他的人生空缺了太多,要点礼物并不过分。   黑泽阵转身,说你自己想想吧,我去给你做晚饭。   他离开医院,往黄昏的天空中看去,被风吹卷的云就像是正搏斗的两只巨兽,银发的男人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笑了笑,就继续往前方走了。   在夕阳渐沉的天空中,白狼咬断了黑龙的脖颈,漫长的一天由此落幕。   ……   盛夏,骄阳。   本年度最大的爆炸威胁案刚刚落幕,由于场面实在是太过惊心动魄、牵扯到的人又太多,侦探们到家就直接倒在了沙发上,别说爬起来去做饭了,就连吃饭都是个问题。   至于回自己家?黑泽家就是我家!这是知名侦探帮手怪盗基德(青春版)栽倒在沙发下面时候的发言。   诸伏景光最近调到了公安工作。他和降谷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两人推开门,看到几个年轻人有气无力地跟他们招手,无奈地笑笑。   “景光哥,好饿……”   “我现在去做晚饭。”   “Hiro,你别老是惯着他们啊!”   降谷零把侦探和怪盗挨个拎起来,说好吧,看在你们真的很累的份上,今晚先住在这里,但你们的假期就快结束了,记得把你们的实践报告写了。诸伏景光要往厨房走,却听到匆匆忙忙的脚步声,然后门被推开。   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刚送赤井秀一回来。赤井秀一在案件结束的时候就走了,说是要去旅行,想去世界各地看看,因为算是亲戚关系,两个姓宫野的女孩就去送他。   现在宫野明美匆匆进门,说晚饭我来做吧,两位好好休息一下;诸伏景光看着这一屋子的人,说我们一起吧,人太多了。   黑泽家里没有黑泽,但是真的有很多人……要是黑泽在就好了。   诸伏景光轻轻摇头,将这些想法逐出脑海。黑泽还在挪威,在他的城堡里安睡,那里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归宿。   他和宫野明美走到厨房,却在接近厨房的时候就对视一眼,有点发愣。   晚饭已经有人做了。   做得很丰盛,也很精致,一半已经摆到了餐厅里,还有一半留在厨房保温。看得出来,做晚饭的人花了很长的时间,精心准备了每个人的份,还在厨房的冰箱上贴了张便利贴。   「出去旅行了,等我回来。」   诸伏景光拿着那张纸条,很久,忽然蹲在了地上,抱着膝盖久久没有说话。   降谷零探头过来,看到诸伏景光这样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直到诸伏景光把纸条递给他,降谷零也是一愣。   “他……”   “他会回来。等监视这里的人没那么多的时候。等他想找个地方休息、想回到家的时候,他会回来的。”   此时——   风见裕也刚刚下班,夏目渚在办公室里睡觉,约纳斯先生在弹琴,天城老师在被骗,酒井背着包离开了日本,莎朗在酒店翻看《洛里洛兰最后的辉光》电影剧本,做了战地记者的水无怜奈仰望星空,桐野在城堡里喂鹰,而伏特加还在咖啡厅里想大哥到底什么时候会出来。   赤井秀一背着简单的包,开着一辆车,准备实现他一直以来的旅行计划。   他跟两个表妹告别,在东京郊区的一个加油站加满油,坐回到车里,点了根烟,看着前方延伸到视线尽头的道路,很久都没动。   最后,他往旁边看去,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银发的男人慢悠悠地回答:“刚才。”   他伸手掐掉了赤井秀一的烟,说你什么时候开始抽这个牌子了,赤井秀一就把烟盒扔过去,说这是你给我的,一直没扔。   对黑泽阵的出现他总是比较习惯的,所以他发动了车,一边平稳地往前方开去,一边问你不是在城堡夏眠吗,怎么忽然来找我了。   “我有个旅行的计划,正好搭你的顺风车。”   “真的?”   “假的。有要调查的东西,跟‘奥丁计划’的投资方有关,找你来给我当司机而已。”   “那为什么不找伏特加?”   “他?让他在挪威继续写他的回忆录吧。”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说。   赤井秀一侧头看到黑泽阵的脸,忍不住笑起来,笑了一会儿他喊:   “琴酒。”   “嗯?”   “小银。”   “嗯。”   “黑泽。”   “……”   在深夜的东京郊外,一辆车开着开着,忽然在笔直的路上拐出了S形的弯。 第301章 侦探笔记 I:雪国回响   后来我花了很长时间来整理关于他的事, 以至于当我回头看的时候,才发现我在探寻过去中所用的时间已经比我跟他实际相处的时间还要长。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时至今日还有人监视着那座位于冰海边缘的城堡, “黑泽阵”也不可能毫无顾忌地出现在东京。   坦白来讲, 他从不把那些监视他的人放在眼里,之所以没跟他们翻脸, 只不过是担心我们被NID(国际长生领域监察组织)找麻烦而已。这是属于他的温柔, 但他是不会说的,就算去问他,他也不会承认……那家伙就是这样的人。   他是个很难用简单的文字和话语概括,却能让每个人都感受到他本质的好人。   去年, 我受邀前往伦敦解决案件, 在帝国理工学院一位老教授的旧相册里看到了跟黑泽长相相似的女性, 并从老教授口中得知了关于她的一些往事:1975年, 她接受了学院的邀请, 与她的丈夫一同前往格陵兰岛,调查函名为“龙之骸骨”的遗迹。相传那里曾经发掘出了古代文明的遗留物, 只是随着时间的变迁,已经无人知晓这座遗迹是否真实存在, 帝国理工学院得到了一份旅行手记, 对里面提到的存在于“龙之骸骨”附近的特殊矿物很感兴趣, 就组织了一个团队前去调查。   但就像世界上所有的冒险故事所讲述的一样, 这次调查出现了意外,整个调查团只有两人生还, 那对夫妻更是在离开海拉的过程中葬身雪原。   后来,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两位生还者向老教授讲述了当时发生的事:调查团的带队教授和多数同伴遇难后, 他们前往附近的城市、向学院申请终止调查工作,并准备乘火车到格陵兰边缘,再坐船回到英国。那对夫妻在海拉小镇的一年里有了一个孩子,为了照顾发烧的孩子,他们在第二天出发,并约定与两名幸存者在火车站汇合。只是,那两位幸存者无论如何都没能等到人,只等到了离开小镇的车辆遭遇雪崩、彻底失联的消息。三天后,救援队找到了那对夫妻的尸骨,已经被狼群啃食,而他们的孩子却不知所踪。   我有理由相信这个故事里的孩子就是黑泽阵,就是琴酒,是海拉的芬里尔,也是A.U.R.O的Juniper。不过就算我去询问,估计也不会有答案,更何况他现在去了“暗天之城”,临时做一下他的老本行,短时间内不会接我的电话。而且就经验来说,他是个不喜欢提起过去,也不喜欢被问及以往的人,所以如非必要我是不会去问他的。   除非快斗在。   说到快斗……我敢保证快斗是我们所有人里最讨他喜欢的一个,这些年来快斗每次把他惹毛都能全身而退,快斗一直以为是自己逃脱的技术越来越高明,但我跟白马私下里讨论过,以黑泽哥的身手不可能抓不到人,出现这种结果只有可能是黑泽哥的偏爱。不过以快斗那个永远长不大的性格,黑泽哥偏爱他很正常,快斗可是黑泽哥眼里的“小孩”。   某种程度上我也有点羡慕,但我是谁?我可是工藤新一,闻名世界的大侦探、追逐真相的永恒之星、这颗星球全部犯人的最大敌手、英国女王亲自承认和授予爵位的“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和本世纪最受崇拜的职业侦探排行榜首位,跟那个表现欲过剩的幼稚小偷不一样!要是天天用江户川柯南的身份撒娇,岂不是太没面子?   总之,收到白马的邮件后,我就再次使用了“高中生江户川柯南”的身份,前往格陵兰岛,寻找雪原里的那座小屋,去确认一些事。   我先到了英国,白马说我装嫩还装得挺像,不愧是曾经花了一整年伪装成小学生的人。我给白马指了指我身后那只正在开开心心吃点心的快斗,说:虽然我现在是江户川柯南,他是黑羽叔叔,但他看起来比我还年轻。   白马耸耸肩:他八岁。   我深表赞同。   唯独在这点上,我跟白马的看法总是高度赞同;当然,在侦探的事业上就是另一回事了。可惜当初名震日本的几个少年侦探里,只有我在大学毕业后依旧从事侦探这个职业,其他人都各有各的工作,所以就侦探的工作来说,选择从政的白马已经彻底输给我了呢。(笑)   快斗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回过头来说:但那个毛利大叔不就是辞职再去当侦探的吗?小心服部警部辞职来跟你抢“世界第一大侦探”的头衔哦?!   他一边吃一边说,腮帮子塞得鼓鼓的。   我把我的那份点心也塞给他,堵住他的嘴,刚转身又听到白马偷笑的声音。   等我抬头的时候,白马已经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表情,还用在采访节目里正式发言的语气对我说:江户川先生,你真的不需要我与你同行,探索死亡雪原里的极危洞窟吗?   我说算了白马,带你去有没有用先不说,你真的有时间吗?   日理万机的白马先生把手肘放在桌子上,十指交叉,说:你请我去,我就会有时间。   我最终还是没带他去。   原因很简单,他的下属被人绑架了,绑匪疑似受到敌对党派的指使,我跟快斗帮他解决了案件,但白马是没时间跟我们一起去了。   临走的时候白马给了我一张英国政府委托的调查协助函,说是有这样东西在那边做调查工作的时候能顺利一点。我看了申请时间,怀疑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跟我一起去,当然,我从一开始也就没想带他去那种危险的地方。   我和流浪魔术师兼怪盗的快斗可以养伤,但白马不行,真辛苦啊,白马先生。   我跟快斗离开英国,坐飞机到了格陵兰。   感谢时代的进步,现在有直接从英国飞格陵兰的飞机,就是一路上太过颠簸,让我回忆起几年前伏特加开着刚修好的旧战机带我们飞越地中海的一角急速赶往战场支援黑泽哥那时候的情形。那伏特加拿出最高水准来开飞机的“破坏力”有多大呢?从这件事就可见一斑:那次夏目先生也在飞机上,从那以后他患上了晕机症,再也没有坐过飞机。   快斗完全没有反应,作为一个日常在空中做高难度转体运动的小偷——好吧,怪盗,他甚至对现在的情况乐在其中,还说乘务人员到现在都没有来说明情况,不会是被绑架了吧。   我让他闭嘴。   说晚了。   我闭上眼睛,心想工藤大侦探“载具杀手”的名号又要被落实了。虽然我来这里用的是“江户川柯南”的身份,但上飞机的时候有个记者把快斗认成了我,他还下意识地答应并跟人聊了一会儿,怎么说呢……为什么你这么熟练,到底偷偷用我的身份多少次了啊,怪盗基德!   快斗拽我衣服:工藤工藤,有人劫持飞机,你不管吗大侦探?   我看他,就我们两个怎么打得过劫匪,还是老老实实地联系地面上的人再处理吧。   就在我联系丹麦警方的时候,飞机的广播里传来了乘务员甜美的声音:尊敬的乘客,您好,劫匪已离开本次航班,我们将继续为您服务……   前面的乘客是航空公司的高管,叫住路过的乘务员问她怎么回事,乘务员小声说劫匪听说工藤新一疑似在这架飞机上,立刻跳伞跑了,这就是那位名侦探的威慑力啊。不过我们的乘客名单上没有工藤新一,所以请不要声张。   坐在后排的我捂住了脸,快斗捂着嘴巴笑得肚子疼。   快斗说:恭喜你啊,大侦探,又解决了一起案件,不愧是“这颗星球全部犯人的最大敌手”,已经到了能让犯人闻风丧胆的地步呢!   我把他的大拇指摁下去,说我还是“基德克星”呢,你看见我为什么不跑?   他笑嘻嘻地回答:我可不是罪犯,就算怪盗基德现在要偷什么东西,那你也只能是我的共犯啊,名侦探——江户川君。   我看他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就没有反驳他,先让他高兴一会儿吧。   3月30日,飞机在丹麦机场停下检查了一段时间,又飞往格陵兰。下午飞机落地,我们到了海拉雪原附近的城市。   这座城市以前叫做莫洛海姆,现在已经改名叫做约尔曼,我单方面认为这个名字来源于Jormangund,也就是“耶梦加得”,而为什么会有这种名字,“海拉的芬里尔”或许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从机场出来的时候下着小雪,北地的雪跟东京的不同,刮在脸上就像薄薄的刀锋,我甚至会怀疑它在我的脸被冻僵到没有知觉的时候就把皮肤划破,虽然就科学来讲这不可能。   快斗变了个魔术,从帽子里抽出了一把伞,啪的一下打开,伞面下方是我们茶会历代首领的卡通人物形象。我记得这好像是第二十三任首领就任时候的周边,没想到快斗把它带来了。   快斗高高兴兴地说:我还是第一次来!对了工藤,你们以前是不是来过?   我说你忘了吗,上次是你被邀请去做魔术表演才没跟着来的。   是的,我来过这里。这不是我第一次来格陵兰岛,也不是第一次前往黑泽哥的家,但在黑泽哥不在的情况下来还是第一次。   四年前黑泽哥带我们新年旅行的时候来过这座城市,本来我们是要进雪原的,但中途降谷哥被一个电话叫回去,赤井哥感冒,就在这个时候,世良被当做跟她长得很像的市长女儿绑架了。当时黑泽哥出门见老朋友了,旅店里只有我们几个,于是我、夏目先生和降谷哥到处找人,好不容易请假来的服部也没能享受难得的假期,最后就在我们跟绑匪对峙束手无策的时候,黑泽哥忽然从天而降,那几个绑匪看到他就立刻改变了态度,向我们道歉,然后乖乖自首去了。   那之后我问黑泽哥:你是收服了这里的所有黑色组织吗?   黑泽哥在寒冷的冬日里只穿了件大衣,把手插在口袋里,淡淡地说:我不认识他们。   后来我才听说这地方的罪犯遇到“海拉的芬里尔”都会自首,因为他们不想哪天自己或者家人迷失在风雪里的时候被神抛弃。   嗯……   不愧是夜莺小姐!——这是快斗听完我的讲述做出的评价。   还有,你趁他不在叫他夜莺小姐,小心被当场抓包打一顿,这种事以前可不是没有发生过。   傍晚,我们乘车到了海拉小镇,找到了那家旅店。   准确来说,这是一家酒馆,里面聚集着各种各样的游客和当地人。酒馆的占地面积很大,二楼是客房,房间很小但胜在干净整洁。   这家酒馆是赤井哥给我推荐的,他说酒馆的老板跟黑泽哥也认识;不过我和快斗到的时候这里刚换了新的老板。这是个年轻人,二十岁出头,他说他刚接手父亲的酒馆不久,如果有什么不得当的地方可以下楼来找他。   我问他:以前的老板呢?   他听说我家里的长辈跟他的父亲是朋友,就热情地跟我攀谈了一会儿。我这才得知他的父亲去年得了癌症,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但父亲无论如何也不咽气,说要等到海拉的芬里尔回来。那位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几个月后了,父亲听说了他回来的消息,笑着说“他还在”,就闭上了眼睛。   快斗坐在床边听了半天,问他:他是你们的信仰吗?   老板笑着摇摇头:不,他自己也说过与其期待他不如拯救自己,我父亲只是年轻的时候受到过他的帮助,想在他在的时候死在雪原里而已。   老板指向窗外的雪,对我们说这座雪原附近以前有个传统,居民死亡后会将自己的尸体送入雪原,被雪原里的野兽吞食,而如果野兽遇到活着的人,就会绕开他们,甚至指引离开雪原的道路。这是这片大地自古以来延续了数千年的循坏,只不过随着时代的变迁、传统的消失和游客的涌入,已经没什么人记得这些了。   他说,如果海拉的芬里尔在,那个少年就会看着狼群将人的尸体啃食,然后将白骨葬入“龙之骸骨”所在的地方,我的父亲就是在等他回来,等自己被埋葬在先祖长眠之地。   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只看到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山。   或许,那片人与雪原野兽共生的古老墓地,只有黑泽哥才知道具体的位置吧。   他有很多秘密。   他守护着这些秘密,如同一只不愿意被任何人踏足巢穴的孤狼,就算他能容许我们在他的身旁安睡,也不会分享这些属于他过去的秘密。   除非我问。他会说的。   当晚我们在酒馆二楼休息。我们带来了足够的装备,也做了完善的准备:阿笠博士塞给我很多最新的发明,园子也提供了铃木财团的探险设备,降谷哥把我叫去说了半天雪原里需要注意的事项,赤井哥给了我一张“哈罗都能看懂”的雪原小屋位置图,景光哥跟我说看着点快斗别让他乱跑。   明天我们就要去海拉雪原,沿着降谷哥当年在这里建的三百多座雕像,一路找到黑泽哥的小屋,然后去更深的地方,寻找所谓的“龙之骸骨”。   当然,那是个危险又困难的工作,所以现在我要保存体力,好好休息,应对明天的挑战……   隔壁传来了声音。   酒馆二楼的房间隔音效果一般,毕竟这是多年前建造的老房子;墙上贴着隔音材料和保暖层,但我睡在床的内侧,贴着墙的时候,还是听到了另一个房间里传来的声音。   我一动,快斗就猫猫祟祟蹭过来,也贴着墙竖起耳朵听。   隔壁有四、不,五个人。   他们正在讨论一样“货物”,是他们今晚刚得到的,听起来是一颗宝石,被叫做海拉雪原的眼睛,这些人似乎是从某个势力手里抢到了宝石,正准备带着它离开海拉小镇。不过很可惜,他们在抢夺宝石的过程中暴露了身份,如今只有一人的脸没被警察看到,按理来说他们应该让这个人先带宝石离开,可这几个人又互相不信任,就僵持在了这里。   我和快斗还能听到他们吵架的声音,隔壁的气氛想必想当初沉闷,快斗撑着下巴在那里听,我说别听了,睡觉吧,我通知警察来抓人。   半夜跟一群罪犯搏斗?就算是小学生的我也会先选择报警啊。   我就要报警,快斗按住了我的手,期待地说:工藤工藤,他们说有宝石啊!我想……   我只想睡觉。   虽然我们也能解决隔壁的事件,但实在是没有那个必要,明天要去雪原,我们要保存体力,这种事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快斗拽了拽我的胳膊:但那是“海拉雪原的眼睛”、“神明的绿宝石”啊!我想看看!就看一看啦,看完就还回去!   啊,真是的,这家伙到底多少岁了!   我推开他,坐起来,按住翘起来的头发,说:那你叫哥哥,我就帮你找。   快斗用他天蓝色的眼睛眨呀眨地看着我,当场就喊:新一哥哥!哥哥帮我,我想要宝石!   我……   话已经说出去了,我也不能反悔,就带他去跟隔壁的罪犯斗智斗勇。还有,白马,他现在是六岁,不能再多了。   半夜。   我们将罪犯交给了警察,快斗将那块宝石对着月亮看,这是他做怪盗基德以来就有的习惯。那是一块深绿色的宝石,颜色跟黑泽哥的眼睛颜色非常相似,我觉得它的名字并没有起错。   但就在我跟快斗说看完了吧,该把宝石还给失主了的时候,快斗却忽然喊我,说:哥哥,你看,这颗宝石里有字。   我接过宝石,对着月光看去。   里面有一行很小的字,凭借我的肉眼根本分辨不清。我将它放在笔记本上,调整好角度用光线照射,将字映在纸面上,看到那里写的是:我知道你在找我们,黑泽先生,你也不想被人发现你早就离开挪威了吧?   啊?   我反复对了几次光的角度,上面的字当然不会有问题;再回忆去,刚才走的那位警官好像说过这块宝石是送给海拉的芬里尔的。也就是说,它本来就会落到黑泽哥手上,这就是送给黑泽哥的消息。   我把这行文字拍下来,发给了灰原,问她能不能联系到黑泽哥。黑泽哥有时候是不会看我消息的,但灰原的一定会看,因为以灰原的性格,没什么大事是不会给黑泽哥发消息的。   但她会发推骂黑泽哥。   黑泽哥有空的时候会看,而且每一句他都记得,明明从那件事后他的记忆力就没有那么好了,谁知道他是怎么记住的。   快斗趴在桌子上看宝石里的文字。   我问他看出什么来了,他认真地说:我觉得这是个日本人做的。   我忍不住敲他脑袋,被他用替身人偶躲过了,我敲中的是一个巨大的江户川柯南幼年版充气玩偶,我收回去,没好气地说:当然啊!这根本就是日语啊!   除了“黑泽阵”,黑泽哥的所有身份都与日本没什么关系,比如英国MI6的探员、德国的音乐家、乌丸从美国带回来的孩子什么的,而且黑泽哥名义上住在挪威,要跟可能在格陵兰的他联络,真犯不着用日语。因此,制造这颗宝石的,要么是在日本见过他的人,要么就是知道他曾经出现在日本、自己也希望这件事被联系到日本这个国家的人。   我把宝石拿起来,这颗人造宝石制作得非常精巧,就算我在做侦探的这些年里已经见过无数宝石,刚才还拿着它看了好一会儿,没有快斗我提醒我也不会发现这是人造品。   那么,对方大费周章将宝石送到格陵兰来,是以为黑泽哥就在格陵兰,还是知道黑泽哥一定会回来,所以在等待呢?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快斗忽然问我:那宝石我们不用还了吧?   我的思路被打断了。   快斗,你怎么老是在想这种东西啊!我说是啊,不用还了,我明天就跟他们说宝石已经送到了海拉的芬里尔家里——反正我们就是他家的人,黑泽哥肯定不会介意你拿他的东西玩的。   他说好耶。   真不知道那块没有价值的宝石有什么好的,可能这就是怪盗的宝物吧。世人眼里的价值,跟他眼里的价值完全不同,这些年来我们都在变化,但他始终是那个“怪盗基德”。   不过从大学毕业以来快斗就在做流浪魔术师,在世界各地旅游,偶尔接受邀请或者参与盗一伯伯的演出,过得比任何人都自在。   他会给路边的小孩表演魔术,随时随地参与一场乡下的表演,也会出现在光芒万丈的舞台上,但很难说用的是魔术师还是怪盗的身份,每次我听到他消息的时候,他不是在旅行就是在做旅行的准备,如果没有,那就是接近新年要从世界的角落回家了。   现在他正在翻看这座小镇里的传说,以及关于那块宝石的新闻。他看到跟黑泽哥有关的传说就笑起来,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我叫他:快斗。   他抬起头:嗯?   我拍拍身边的枕头,跟他说:该睡了,明天要去雪原里。   他眨眨眼:但明天有暴风雪诶,我们后天再去吧!   现在是凌晨三点钟。我头都挨着枕头要睡了,他就趴在枕头边,把手机翻过来给我看接下来的暴风雪预警,然后露出得逞的笑,看起来就像预告函上呲牙大笑的怪盗基德。   天气预报什么时候变的……下午吗?   哎。   工藤啊工藤,你已经是大人了,不要跟小快斗一般计较,小快斗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是不想睡觉想跟你玩而已。   我这么想着,把江户川柯南的护照从枕头下面摸出来,放到桌子上,然后坐起身,抄起枕头就往黑羽快斗的方向砸去!   羽毛枕头,很软。   他灵活地闪开,说喂喂工藤,你怎么打人嘛!但不管怎么看他都很高兴。   我抢过他的枕头,倒头就睡。   暴风雪持续了一个星期。   我和快斗在酒馆里待了一个星期。幸好我来之前就将事务所的工作托付给明美姐了,本来也就预留出了在这里遇到麻烦的时间。   虽说基本上都是在等待,但我们花时间调查了宝石的来历,并将得到的情报给了远在东京的降谷哥,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应该就有线索了。灰原给我回复了邮件,说她暂时联系不到琴酒,但琴酒前天还有回她的消息,只回了一个“嗯”,把她气得不轻。   剩下的时间里我们都在酒馆听故事——黑泽的故事,旅人的故事,游客的故事,还有生长在这片白色大地上流传了很久的故事。   他们说雪原里的那个银发少年十几年来都保持着一样的姿态,没有任何长大的痕迹,海拉的芬里尔不是人类的说法已经成为了所有人的共识;   他们说有人曾在雪原里找到过一座小屋,那应该是海拉的芬里尔的住所,但那座小屋就在峭壁上,怎么看也不是人类能到的地方,那人本来是迷路,但接近那里的时候,狼群忽然出现,那人吓到逃走,却意外找到了一座雕像,顺着回到了海拉小镇;   他们还说在几年前,有个黑发的男人曾经找到过这里,说自己在找失踪的弟弟,后来他又来了一次,酒馆里的客人们再问他的时候,他说已经找到了,其实他弟弟就是海拉的芬里尔,而他本人是冰海王神的后代,客人们问他是谁,他说他是波本的苏格兰;   他们又说海拉的芬里尔经常来这座酒馆——比起光顾其他地方,来这里的频率确实要高得多,要是在北半球的盛夏,见到他的几率还会高很多,现在已经是初夏,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   我听了很久很久的故事,直到外面的天空重新变得晴朗,酒馆的老客说接下来的几天都不会下雪,至于为什么,他说不上来,只是这片雪原一直是这样的。   于是我跟快斗谢过他,背着背包和装备走进了海拉雪原。   靴子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雪地里除了我们和向导,似乎没有任何的生命,除了这踩入雪中的声音也听不到别的声音,寂静得可怕。   好安静。   这里就是黑泽哥的家,属于他的世界,属于他的童年和过往。   一个正常的人很难在没有声音的环境里生活太久,被困在雪原里的遇难者更有可能是精神先崩溃,在雪原里前行越久,内心的孤寂就会被越加放大。幸好,快斗在我身边,他甚至还能活蹦乱跳的,这一路上总不会寂寞。   向导向我们挥手。   这是一位老向导,他说自己年轻的时候曾经见过海拉的芬里尔,也去过那座小屋。多年不曾造访,他已经不确定具体的位置了,但有赤井哥给我的地图,要找到那里并不是什么难事。   出发的时候他跟我说,要抵达那座小屋,需要走一段很长的路,又问我们为什么要去那里。   我说,我是个侦探。   快斗跟着点头,说他也是个侦探,还曾经是某个侦探组织的首领。   老向导就没再问了。   好像在这个世界上,要去各种莫名其妙的地方的时候,只要说“我是侦探”,就能被轻而易举地接受,好像侦探是什么奇怪的职业一样。   当然事实并非如此,只是侦探的出现就意味着案件,也意味着死亡和麻烦,大多数人不愿意扯上麻烦,他们会规避、会躲开,能提供的帮助就到此为止。   我顺着老向导的手臂看去,发现在风雪中出现了一片很难发现的、移动的白点。   老向导比划了一下,用手语说那是狼。   啊,我知道,黑泽哥的狼。   白狼在雪地里几乎看不出来,我看了很久才发现它们的影子,快斗蹦了蹦,倒是很快就找到了狼群,还跟它们挥挥手。   喂、喂,就算那是黑泽哥的狼,也未必会给我们面子的,赤井哥说他被咬了好几次呢。   狼群往某个方向去了,而那个方向,刚好是我们要去的方向。   我们又走了两天的路。   风雪中很难确定自己的位置,往往能找到过夜的地方就暂且休息,幸好这座雪原的野兽大多不会袭击活人,在黑泽哥的“地盘”上尤其如此。第三天,当太阳升到最高处的时候,我们远远地看到了黑泽哥的小屋,但是——   就在视线的尽头,纯白的雪地上,那座小屋被正在燃烧的赤红色火焰覆盖。纵然寒风刺骨,我也隐约感受到了将灵魂与理智一并燃烧殆尽的热度。   (话到这里就停止了,只有几个未能真正落笔的点,和一片殷开的墨水。)   (后面的内容换了一支笔来写,墨水的颜色变成了暗蓝色。字迹很像但非同一人。)   4月7日,于海拉雪原:夜莺小姐,你家被人烧了!   (似乎是侦探的人抢回了笔,但争夺的痕迹停留在纸上,一个划破纸面的长长弧线,被人精心雕琢成了三头身的小人形象。)   (穿得很厚、裹得像个球的两个旅客背着包,前行在雪地里,前方是燃烧着的小屋的简笔画。)   (还有侦探写下的批注:小偷不要在我的侦探笔记上乱涂!)   (最后的一行字墨水很新,像是时隔多年后怪盗写下的回复:不准叫我小偷!在这行字的下面,还有个假装气鼓鼓的怪盗基德简笔画脑袋。)   ——节选自《侦探笔记》第四卷第十六章雪国回响 第302章 侦探笔记 II:雪夜往事   我跟医生聊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接了杯热水回到病房,才发现快斗已经睡着了。   他躺在病床上,把被子拉上去盖住半张脸, 在暖和的室内呼呼大睡。半个小时前我和灰狼先生轮流背他回来的时候, 他还在嘟囔想吃巧克力,我特地向好心的小护士要了一块, 结果回病房的时候他都睡了, 只好把巧克力放在了他枕边。   灰狼先生还在手术室。按他本人的说法,这点小伤用不着那么麻烦,但海拉小镇的医院接待了无数自以为无事发生后来被紧急送进ICU的旅客,硬是把他拉去手术室了。灰狼先生很无奈, 跟我说你们先去休息吧, 明天再聊关于那个人的事。   我躺在这间病房空出来的床上, 透过半拉着窗帘的窗户注视外面的风景。雪和星辰缓缓自夜空中坠落, 我辗转反侧, 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于是我蹑手蹑脚下了床,从背包里翻出笔记本和笔, 坐在窗边、借着月光和雪,复盘我们在雪原里的这几天发生的事。   3月30日, 我们抵达海拉小镇, 准备探索雪原。原计划是3月31日出发, 暴风雪让我们在小镇里多住了几天。我试图顺蔓摸瓜找到送出那块宝石的人, 但线索指向格陵兰岛外,我不打算立刻返程回日本, 就委托降谷哥进行后续的调查。   4月6日凌晨, 我们从海拉小镇出发,前往黑泽哥的老家。酒馆的常客给我们推荐了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向导, 老向导说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去过黑泽哥的家,他还记得中途能休息的山洞,但那个山洞的位置距离小镇有点远,所以我们得早点出发。于是我们披星戴月上路,堪堪在傍晚找到了那座山洞。   跟老向导说的一样,这座山洞背风、内部十分干燥,作为临时的落脚点很合适。只是在休息的时候,我和快斗发现这里有人近期来过的痕迹,时间大约是半月到一月前。   老向导告诉我们,这座雪原里每个月都有数百名游客踏入,其中不乏经验丰富的探险家,游人偶然间走到这里也是很正常的事;再加上那存在于雪原里的356座“海拉的芬里尔”雕像,这附近已经不算是极度危险的区域——不远处就有座雕像呢。   第二天,我们继续赶路,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了一座黑泽哥的雕像。   老向导说再往里就几乎没有雕像的存在了,这些雕像与其他的不同,长发少年神情冷漠,低头注视着人而不是远方的雪原,就像是在告诫游客:再往前就是危险的无人区,救援不一定能及时赶到。   但如果海拉的芬里尔本人在的话,他还是能赶到的——至于他在不在,就要看运气了。   雕像的底座上刻着字:   「No.356:此为人类不应踏足之地。」   我在这里停留了片刻,观察这座跟黑泽哥的长相其实没什么关系的雕像。   虽然上次来海拉的时候已经看过类似的雕像,还跟黑泽哥本人在编号311的指路雕像前合过影,我还是想说,海拉人心目中的“雪原精灵”还是太和善了,看起来就像是会帮助人类的善良神明。虽然这就是黑泽哥本人会做出来的事,但看他那张面无表情或者冷笑的脸,就知道他跟“善解人意”这个词汇没什么关系,他在海拉就是冷漠的、不近人情也不喜欢接近人的异类。   这是他自己的评价。   于人类这个群体而言,他确实是异类;但对这座雪原来说,外来的游客和居住在小镇里不愿意接近雪原的居民,才是所谓的“异类”。   临走的时候我注意到那座雕像上有很新的擦痕。这很奇怪,金属的雕像很难留下这么均匀的痕迹,特别是在雪原里、手脚几乎要冻僵的情况下——当时我没有多想,直到现在才意识到那是什么。   那是弹痕。   有人在这里交战,而且前往了黑泽哥的小屋。风雪掩盖了他们的足迹,以至于我和快斗、老向导往那边去的时候,完全没想到我们的目的地已经有人,而且点燃了黑泽哥的家。   当时我们看到黑泽哥的小屋在燃烧,冲过去想要扑灭火焰,即使明知干燥的天气里一旦着火就很难扑灭,而且雪原里看着很近的距离,其实要很久才能抵达,等我们到的时候,兴许那座小屋已经被烧成灰烬。   可我们依旧想都没想,在齐膝深的雪里跋涉,往那座小屋跑。   就在这个时候,快斗眼尖,发现了一个躲在树后的人影。   与此同时,对方也发现了在接近的我们,雪地里的枪声响起,声音几乎被雪海吞没,也分不清楚具体的方位,但我们离他实在太近,看到了他举起猎枪的动作。   老向导反应很快,马上把快斗扑倒,我们躲在雪地里,对方无法在这种情况下瞄准我们。   而且他也在躲避其他人。   在看到他的那个瞬间我就明白了,他在躲人。那座小屋里或许发生了战斗,这个人或许是从里面出来的,又或许本就在外面望风,但一定有人在找他。他开枪是将我们当成了敌人的援军,这一枪下来也暴露了他的位置,他不敢在这里久留。   所以我们只需要等、只需要赌就好了。赌他不敢过来。我们这里是相对空旷的地带,而且三打一,从他的视角来看,还是我们更占据优势。   前提是……他没发现我们其实只是普通游客。   啊,他发现了。   我稍微抬起头,从视野的边缘看到那个正在接近的人影。对方穿得很厚、裹得很严实,无法从外表上判断他的性别、年龄或者人种,但从他的动作和装备来看,我想这应该是个雇佣兵或者间谍。   再联想到给黑泽哥送宝石传递消息的人,我就知道这件事其实没那么简单。   他动作很轻,一点点接近我们,很快就要到能发现我们的地方了。我猜测他是想在敌人来之前灭口,毕竟出现在这里的只是几个“游客”——由此推断,“保密”对他来说比“存活”更重要。   一步。   两步。   我先扣下了扳机。   出于各种方面的考虑,我瞄准的并不是要害部位,无论出于何种理由我也不想杀死任何人,但他要杀死我们,快斗差点被他打中,我绝不可能继续无动于衷。   唯一的问题就是,脆弱的人类在雪原里受伤几乎就约等于面临死亡,低温和失血很快就能让人失去知觉,如果没人救治,他活不了几个小时,所以待会还得救他才行。   子弹精准地打中了他,他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怎么说呢,我的枪法可是某个国际组织三位狙击手兼MI6、FBI、日本公安培养出来的,基础课也是在夏威夷上的——这要感谢我老爸。因此,即使是在这样寒冷恶劣的环境下,我要打中这么大的目标也轻而易举。   (不知为何笔记的这部分有个鼻子翘上天的侦探小人,侦探界一致认同是怪盗画的。)   他没了动静。   这不正常,除非他原本就受了伤,保险起见我们又等了一会儿,才谨慎地去接近他,最后看到倒在雪地里的人。这个人显然经历过一场恶战,在我开枪前他就身受重伤,现在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   老向导嫌恶地说这个人可能是来找海拉的芬里尔的,这些年总有人怀疑芬里尔不是人类,想抓住他,研究秘密或者卖给有钱人。   老向导说到这里有点气笑了,他看向那座还在燃烧的小屋,重重地踹了躺在雪地里的人两脚。   我让快斗帮忙把这个人翻过来,确定他还活着。从面孔来看他是个欧洲人,这就有些奇怪,我还以为是亚洲人或者中东地区活动的雇佣兵,但从他的手判断——福尔摩斯教我的——也并不像是从事过雇佣兵相关的工作,更像是经受过正规训练的人。   正当我沉思的时候,地上躺着的人忽然睁开眼睛,用一块藏在雪地里的石片刀往我的方向刺了过来!   快斗扑开了我,受了伤,老向导立刻撞向那个人,但对方的力气比老向导大很多,他大力推开老向导,就要冲过来杀死我们!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传来了枪声,子弹直接穿过了这个人的头颅,这次他是真的死了。   我们往那个方向看去,看到了一个穿着大衣的身影。等他接近了,我才发现这是个认识的人——灰狼先生。   准确来说,这是黑泽哥认识的人,跟我不怎么熟悉,但他确实认识“工藤新一”,因为他见到快斗就喊:你是那个五藤城二吧!是刚才受的伤吗?   我:……   受伤的快斗大笑起来,笑得扯动伤口,又变成了惨叫。我拍拍他,他一边吸气一边对我说都是你的错,五藤先生你得负责。   我说好好好。   这会儿灰狼先生才看到我,眉毛一挑,问我:难道你是夜莺说的佐藤岁三……   我说算了算了,灰狼先生,附近还有敌人吗?那有比较安全的地方吗,我得给这位大侦探五藤城二先生处理一下伤口。   我把“五藤城二”这个名字念得很重。   灰狼先生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叫错名字了,尴尬地咳了一声,然后小声问:那、那你是新藤桂五?   不管是什么反正不是工藤新一对吧!黑泽哥,你坏!!   我决定终止这个话题。我说我是高中生侦探江户川柯南,旁边这个是魔术师黑羽快斗,我们不认识什么藤什么的,但我知道你,灰狼先生,那座小屋的主人曾经跟我提起过你。   灰狼先生看着快斗,反应过来了——喔,小怪盗基德!然后他端详着我跟快斗几乎一模一样的脸,问我和夜莺是什么关系。   我说只要我喊一下他就能从美国跑来救我的关系。   灰狼先生后仰。   他也有点狼狈,还中了两枪,神态却依旧轻松;他的目光在我和快斗间逡巡,显然对我们两个谁才是夜莺最喜欢的崽儿产生了疑惑,但他低头看到受伤并且在笑得发抖的快斗,误以为快斗伤得极其严重,就把问题放在一边,指了指那座小屋下方,说:如果要找适合处理伤口的地方,最好是去那边。   那座小屋的位置很好,避风,现在火也渐渐熄灭,周围的雪被烧成了雪水,又很快结成了冰。   我站在峭壁下的避风处,往黑泽哥家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了被烧焦的木头、各种各样的物品,还有掉落在下面的门。空气里有油料的味道,这不是一场自然发生的火灾,能烧到这种程度也是因为被提前泼上去的油。   不过托这场火的福,周围的温度不算太冷,我紧急给快斗包了下伤口,但接下来我们还是得快点回海拉小镇。   这里的温度太低了,继续拖下去只会让受伤的人无限接近死亡。   刚好……黑泽哥的家也被烧了,几乎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我想来翻资料的目的也彻底泡汤。至于继续往里走,看来得下次了。   离开前,我沿着陡峭的小路上到黑泽哥小屋的位置,在废墟里拍了一些照片。翻找东西的时候我还发现了一些漂亮的、被火淬过显得更通透的暗绿色矿石,以及一部老旧的收音机,其他的东西就几乎认不出来了。我听降谷哥和赤井哥描述过这座小屋里的陈设,也看过黑泽哥给我的照片,但当我亲自来这里的时候,这座雪原里神秘的小屋却已经被烧成了灰烬,永远消失。   ……看,重要的东西不会一直等你,再长久的等待也会在某个时刻消失,时间将剥蚀一切,万物都随着它悄然发生变化。   不过降谷哥和赤井哥都说这里有黑泽哥的狼,那现在白狼呢?   灰狼先生说他跟人打起来的时候狼群就跑了,甚至没回头看一眼的意思,估计是被嘱咐了不要参与愚蠢的人类的争端。   左右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我们决定打道回府。路上我背着快斗,灰狼说我替你背一下吧,我本来想说你受伤了还是我来……但灰狼先生的体力真不是盖的,他甚至能单手提快斗。   快斗蹬腿抗议,灰狼先生才换成了背着。   老向导遥望远处开始变灰的天空,神色凝重地说:马上就要下雪了,真怪,这座雪原想告诉我们什么,她不想让我们在这里久留。   我听不懂他要表达的意思,却知道这些话总有一定的道理。就像我以前每次为了破案去乡下,遇到一些神神叨叨说谜语的老人,这些老人说的话都大多会应验——装疯卖傻的那种除外,但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往往都已经比较晚了。   有什么话不能明说吗?唉,不能,因为他们自己也未必说得出道理。   我们继续往回走。   我问灰狼为什么来这里,他说那就说来话长了,等到小镇再详细说明吧,现在最好还是先保存体力回去。   但没走多远,我们又遇到了敌人的袭击,我们又经历了一番苦战,灰狼先生再度负伤,老向导也被打中了一枪。   枪打中了他的肺部,血从伤口里涌出,将他的整个胸口染红。当时老向导靠在那座雕像旁,跟我们说:你们走吧,带着我你们是出不去的,我早就该死在雪原里,就跟我的祖辈一样。   他看着那座雕像,就好像透过雕像看到了年轻时候见过的银发小孩。   我背着快斗,向他道谢,离开了雪原。   接下来的路我们走得很小心,幸好没有再遇到敌人,刚回到小镇我们就奔向医院,此时已经是第三天的深夜。   快斗在路上就开始发烧,那把锋利的石刀导致他伤口感染,幸好我们回来得及时,没什么大碍。只是医院的护士小姐想把他从我背上扒拉下来的时候,差点扒拉不动,他烧得迷迷糊糊,嘟嘟囔囔地说要吃巧克力。   如果是以前的我,会觉得有点丢人,但现在……只能说习惯了。   这就是我们到雪原的几天里发生的事。   从头来看,我才意识到我们在雪原里遇到袭击的事,或许跟我们自己有关。   不明人士送出了宝石——宝石被抢劫——我们向当地警方给出了宝石已经到海拉的芬里尔手里的说法,在这个过程中,对方得到的并非“有两个侦探自作主张收下了宝石”的消息,而是“黑泽阵可能回到了海拉小镇”的情报。于是他们安排人手,在那座雪原小屋里等待,就是想要杀死黑泽哥,但没想到先碰到的是灰狼。   他们跟灰狼起了冲突,最终烧毁了黑泽哥的家,在意识到找错人后试图杀死灰狼先生、并将意外抵达小屋的我们灭口。至于灰狼先生为什么会来这里,就要等明天再问他了。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没有拿走那颗宝石,或许黑泽哥的小屋还不至于被烧毁……但比起到时候被敌人正面伏击,或者黑泽哥被他们追杀,我想现在的情况还算好。起码我们误打误撞地撞破了他们的阴谋。   快斗在说梦话了。   他说什么……鱼?好大的鱼?   我坐在病床边听了一会儿,发现他梦到了一块鱼形状的宝石,而且还是在海洋馆里展出的,正在纠结要不要去偷。毕竟快斗怕鱼,这对他来说肯定是一场噩梦吧?   我伸出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发现已经退烧了。还好。没烧傻。   于是我俯下身,坏心眼地在他耳边说:既然你不想去,这次就是我的胜利了,怪盗基德。   他立刻嘟囔说他会去,他肯定会去,他可是怪盗……怪盗……世界最……Zzzz……   一如既往的好懂啊,我的宿敌。   我替他重新掖好被子,也躺到床上,在安静的夜晚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我们回到酒馆,灰狼先生向我们讲述了他所知道的,关于“海拉的芬里尔”和“夜莺”的事。   快斗纠正他说那是夜莺小姐,灰狼先生就用看勇士的目光看着他,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我把另一块巧克力塞给快斗,让他不要继续捣乱了,他就趴在酒馆的桌子上,一边吃巧克力一边听。   灰狼先生告诉我们,他来这里是因为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   电子邮件寄出的地址属于旧ANI结社的同行,但那个地址早已废弃,发邮件的也并非本人,至少语气和用词都完全不同。对方称自己是“鹤鸣港的幽灵”,为了一件旧事来找他,问他有没有兴趣对付他们共同的仇人。   灰狼先生当时想,鹤鸣港的幽灵?鹤鸣港他可太有印象了,但幽灵是哪位?   他觉得这应该是个代称,但还是查了一下,没想到还真查出了东西:原来这是几年前炸毁新·东京塔的黑客用的自称,而这位神秘黑客自那以后就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过。顺便一提,日本在那座塔的旧址上新建了第三座红色铁塔,差点给它起名叫做黑泽塔,幸好有“相关内部人士”强烈反对,并把提出建议的夏目财团理事长锁在了办公室里,这座塔才被定名为如今的“第三东京塔”。   出于好奇,灰狼先生回复了这封邮件,询问对方的目的,对方自称是ANI结社里想要复仇的旧人,希望灰狼能跟他一起向某个“不该存在的人”复仇。   灰狼:你不妨直说。   对方:夜莺。你跟他也有仇吧。   灰狼先生后仰。   他自认为跟夜莺没什么深仇大恨,但不妨碍别人这么觉得。   不了解实情、单从结果来看的话,他跟黑泽阵的关系是这样的:夜莺刚加入结社,灰狼被日本的代号成员排挤,没能得到消息;他第一次跟夜莺见面是在游轮上,刚打照面就是死战,双方都受了重伤(人证物证俱在的那种),而且夜莺竟然是卧底,直接导致了ANI结社的灭亡;他们的再会是在伦敦,夜莺把灰狼的哥哥送进了监狱;再听说他们消息的时候,是夜莺主动调查灰狼的下落,把灰狼打到半残住院,幸好当地警察到了灰狼才捡回一条命……   不管怎么看他跟夜莺都是死仇,而且就算没有ANI结社也是此仇不报誓不为人的关系,他自己也好几次从夜莺手里死里逃生。以至于熟人见到灰狼的时候,都要拍拍他的肩膀,说:灰狼,你又捡了一条命啊。   但实际上,灰狼先生表示,他被夜莺追着打只是因为他当年在雪原里建了第一座雕像,而且夜莺也没下重手,他住院那是被赶来的警察误伤了。当时警察看到他们两个打架,还以为是他在欺负“看起来就很柔弱的未成年银发小孩”,当场就冲上去把他拿下了。   灰狼:我冤啊!我真的冤枉啊!   总之他从发邮件的人那里套到了情报,对方已经确定了“夜莺=黑泽阵=琴酒=海拉的芬里尔”的情报,还说夜莺其实是MI6的间谍。能调查到这个份上也实属不易,但夜莺的马甲实在是太多了,灰狼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他。只是这个人要杀死夜莺,灰狼总不能当没看见,就联络了夜莺本人。   夜莺没给他回复,灰狼知道夜莺喜欢已读不回,就坚持每天发一条消息,都没有得到回复,最后他去挪威拜访了城堡。   他见到了叫做桐野光的小跟班,桐野没有回答他,卧底咖啡厅的老板也说不知道,最后灰狼推断这个时候夜莺不在挪威——要问他为什么知道夜莺不会老老实实地待在城堡里,那就要说他这几年被打的经历是怎么来的了。夜莺在里面?鬼才信啊!   接下来,灰狼认为夜莺不在挪威,就想当然地以为人在雪原,结果到了雪原,小屋里也没人。正好雪原里出现了暴风雪,他本想在这里借宿两天再回去,顺便躲一下仇家,却遇到了另一伙来探索的人。   对方可能是看到了他在小屋里的身影,把他当成了夜莺,就先动手,泼上油,想将他烧死在小屋里,幸好灰狼反应快,出来了,跟那些人一通战斗,绕后偷袭杀了两个人,又追出来,最后遇到了我们。   他讲完故事,中途喝了五杯酒,现在是一脸慨叹的模样。   他说:夜莺的家被烧了,唉,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觉得他话里有话,但问他的时候,他又不说了。   灰狼先生开始转移话题,问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我说我来寻找“龙的骸骨”,那里或许有我想找的一样东西。   他问:你也对传说中的宝藏感兴趣?   我摇摇头:不,我想追寻一个科考队的踪迹,他们曾经抵达过那里。   酒馆的老板给我们端来了晚餐,还送了我们一盘当地特色的鱼料理。   那盘鱼就被放到了快斗面前,快斗本来在走神玩魔术,乍一抬眼看到一盘完整的鱼,当场就跳了起来,扒在我身上,发出了“哥哥救命”的惨叫声。   灰狼先生和老板都看着我们。   我轻轻咳了一声,说事情是这样的,我弟弟前几天刚看了一部生物改造食人鱼类的恐怖电影,现在还没缓过来,他不是怕鱼,没事,真的没事。   老板贴心地把那盘鱼挪到了距离快斗最远的位置。   等他走了,灰狼先生沉默了几秒,问:他不是你叔叔吗?   我说我们家比较复杂,我们各论各的。   灰狼先生又沉默了半天,看起来像是在思考到底什么人物关系才能让长得很像的两个人既是兄弟又是叔侄,最后他选择了场外求助。   他用网络搜索了一下我们两个的公开家庭背景,才慎重地进行了推理:我听说江户川柯南是工藤新一的表弟,而工藤新一的母亲又说过黑羽快斗的父亲黑羽盗一是她的老师,所以……其实你也是个魔术师,也是黑羽盗一的学生,并且是他的师兄?   这样就能完美解释我们的关系了。   我说不是,其实我哥(黑泽哥)是黑羽盗一的搭档(夜莺和乌鸦的组合),我们家就是这样的,你先别想了,灰狼先生,我们刚才说到哪来着——你来海拉的时候进行了调查,意外发现了什么?   灰狼先生停止了思考。   他放下根本无法理清的人物关系,说一个月前,他刚到海拉小镇的时候,特地注意了这里有没有像是间谍或者暗桩的人。他假扮成性感成熟的灰发女郎潜伏了几天,还真揪到了一个可疑人物,把人打晕榨干情报后顺着这条线索继续调查,意外发现了一件很特别的事。   他左顾右盼,压低声音,超小声地说:我可能知道夜莺的身世了!   快斗顿时瞪圆了眼睛。   什么?我们才刚知道他可能是英国人——我只问到他的母亲是德裔英国人,父亲的国籍并不清楚——你就知道他的具体身世了?从哪查到的?   我们两个屏住呼吸,等待灰狼先生继续说。   灰狼先生低声说:我找到了一位老人,他说他见过“海拉的芬里尔”的父亲。那是个金发的男人,三十多年前这个男人来到海拉,寻找他丢失的儿子或女儿,他在海拉停留了两个星期,询问了很多关于“海拉的芬里尔”的事,最后离开的时候,他还带走了一个银发小孩和一个更小的小女孩。   他说到最后眉飞色舞,已经压不住声音,告诉我们:那一定是夜莺的亲生父亲,他的父亲找到他,把他带走了!所以——夜莺是人类!是活人!快四十年了,我终于可以确定夜莺是有父有母的活人啦!   从声音里就能听出他心情的愉悦,快斗配合地鼓掌,从不知道哪里变出了一捧冰花给他;而我在思考的是另一件事。   金发的男人……   我记得我跟那位老教授在帝国理工大学交谈的时候,他绞尽脑汁地进行了回忆,说(疑似黑泽哥母亲的)那位女性有着漂亮的金发,但她的丈夫不是,具体是什么颜色他记不清了。所以来这里的人不会是黑泽哥父亲的亲戚,但可能是他母亲的亲戚……这个可能性也很小,因为老教授说那位女性算是孤儿,还是被福利机构养大的,两人死后也只有丈夫的亲人来为他们料理后事。   不过,“三十多年前”、“金发的男人”、“离开雪原”,这几个关键词更明确地指向了另一个人——A.U.R.O的前代首领、迄今为止都没有被黑泽哥正面提起过、我们也都不了解的人,也是他的养父维兰德先生。   思及此处,我对灰狼先生说:你能仔细讲讲有关那个男人的事吗? 第303章 侦探笔记 III:雪间骸骨   在我的认知里, 那个叫维兰德的男人就像是一团已经消散的迷雾,他早已在时间的尽头被抹去,只余残留于视网膜上的虚影。   我对他的了解并不多, 除开几年前在公安意外找到的资料, 关于他的大多情报我都是从赤井哥和赤井伯父那里听来的。他是A.U.R.O的首领、【永生之塔】的【A】、黑泽哥的父亲,也是赤井伯父曾假扮过的人。   我无法通过这些模糊且残缺的信息描绘出他的画像, 也想象不出他活着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已死去多年, 熟识他的旧友也大多被埋于黄土之下,活着的那些又对他都讳莫如深。   黑泽哥从不提到关于他的事。我记得赤井哥隐晦地跟我提过,黑泽哥不是不想说,是不能说, 当然他也不喜欢谈及过去;玛丽阿姨提起旧友的时候, 总说维兰德是个混蛋, 但就算世良继续问, 她也不肯说了, 只说“已经死了的人就让他好好死着吧”,好像多提两句就会让他复活一样。不过这在魔法界也不是没有先例, 此事在《守秘法典》好像就有记载……啊,这个等以后再说吧。   总之, 那天我们就那个金发男人的事跟灰狼先生谈了很久, 一直谈到深夜。我和快斗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到黑泽哥真实身份和维兰德的名字, 灰狼先生不清楚他到底调查到了什么, 但他很慷慨地将跨越数十年时间的珍贵情报分享给了我们:   1983年,5月底。   一个化名为“拉尔斯”的年轻男人到了莫洛海姆, 沿着雪原周边的小镇寻找两个孩子的身影。他自称一位英国设计师, 几年前他的妻子带着两个孩子来格陵兰旅游,准备回程的时候却在车站遭遇了爆炸事故。他的妻子在爆炸中身受重伤, 临终前告诉他爆炸前两个孩子跑下了火车,孩子们还活着,但却不知所踪。   妻子过世后,他就一直在寻找孩子们的踪迹。车站的人说当时确实有两个孩子跑了出去,但是爆炸发生的时候实在是太过混乱,没人注意到他们去了哪里,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火车的残骸附近没有找到他们的尸体。年轻男人跟他们道谢,继续踏上了寻找孩子的道路。   他找了整整三年,就在格陵兰,或者丹麦,又或者可能的任何地方。他有时候会希望自己的孩子们已经被人领养,或许过着平静安逸的生活,但他又总是被噩梦惊醒,怀疑自己的孩子沦落街头,哭着要找他和妻子。于是他日复一日地寻找,辞去了工作,谢绝了所有亲友的劝告,继续这场漫长的、或许永远也没有结果的寻觅。   两个星期前,他得到了一条线索,有人说在这座城市——莫洛海姆见到过两个孩子的身影。当时他们被一个中年人带着,看起来像是一家人,要去乡下的小镇。于是,他沿着那列火车的所有站点寻找,最终找到了这座小镇。   自称“拉尔斯”的金发男人来到海拉,向当地的警察寻求帮助,可海拉是个开放且经常会有游客的小镇,这样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他本以为又会是一场徒劳无功的找寻,就在这个时候,警署的警察找到他,说一位小镇居民给他们提供了线索。   这位居民说那天他去探望嫁到隔壁小镇的妹妹,返程的时候顺路捎上了一对父女,他们从莫洛海姆坐车到隔壁的小镇,又搭顺风车来这里,说是要跟孩子的母亲汇合。这对父女的衣服跟在莫洛海姆看到他们的人描述的基本相同,唯一的区别就是“父亲”的外衣不见了,但——   没有男孩。   那对父女也从未提到过他们的家庭里还有另一个孩子,这不正常。   而这位提供线索的小镇居民,就是不久前给灰狼先生讲述这些故事的老人。那时候老人正值壮年,一腔热血尚未冷透,听说了拉尔斯的故事,立刻就决定帮他寻找失踪的孩子。   但那位警察却觉得形势没那么乐观。   很快,警察的不安就得到了验证。当晚,他们在靠近海拉小镇的雪原边缘找到了那对父女中“父亲”的尸体,他死于枪击,而且已经死亡超过一个星期。他身上没有能证明他身份的物品,但他们把这个人的尸体带回来后,旅店的老板认出了他。   这家旅店就是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现在住的,年轻老板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祖传旅店,当时经营旅店的应该是他的爷爷。   当年那位老板说两个星期前这个人曾经带一个小女孩来住宿,来海拉的理由似乎是找人。他们住了两天就说接到了家里的电话,然后匆匆离开。老板对他们印象不深,但曾经偶然间听到了小女孩的名字,叫做Linnea。这也是拉尔斯说的自己女儿的名字。   警察问拉尔斯:你认识他吗?   拉尔斯沉默了一会儿,说不认识,他可能是我女儿的养父。   那位警察望着窗外的风雪,说:如果你的女儿进了雪原,那几乎就没有生还的希望了。没人能毫无准备地在那里生存两个星期,除非是海拉的芬里尔。   拉尔斯问:那是谁?   当时的旅店老板插嘴道:海拉雪原的守护神,开玩笑的,他是一位小向导,我儿子丢在雪原里的时候就是他带回来的。   接下来拉尔斯在雪原里找了数日,最终失落地离开,那位老人记得他最后一次看见拉尔斯的时候是在旅店楼下的酒馆,拉尔斯正在喝酒,跟帮助了他的人道谢,就离开了海拉小镇。   再往后的事,老人是从妹妹那里听说的。   因为那时候海拉小镇发生了瘟疫,不光是海拉,就连附近的几个小镇都没能幸免,几乎所有人都死了。妹妹所在的小镇听到消息后就立刻封锁了出入口,足足两个星期后才敢出去查探,看到的已经是一片死地——这里没有任何活物,只有尸体。   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可能是瘟疫,也可能是诅咒,他们死的时候甚至是在赶路,在交谈,在吃饭,就那么忽然死了。   人们感到恐慌,生怕诅咒继续蔓延,就烧毁了所有的尸体,封锁了整个小镇。而从那往后的十数年里,这座小镇都几乎无人居住、只能吸引探险者的状态,近二十年才重新发展起来。   当然那是后话。就在人们封锁海拉小镇后不久,拉尔斯回来了。   原来拉尔斯并没有死心,而是暂时回到了莫洛海姆,为深入雪原做准备去了。他认真学习了进入雪原需要具备的知识,还找到了一位经验丰富的向导,准备深入雪原寻找他的孩子,至少要找到孩子的尸体。人们劝他,雪原里可能有什么诅咒,现在不是进去的时候,但那个金发男人坚定地谢绝了他们的好意,踏入了雪原。   这次,上天是眷顾拉尔斯的。在历经整整七天的找寻后,他终于见到了那位“海拉的芬里尔”,并见到了自己丢失的两个孩子。最后,拉尔斯带着孩子离开,而这个故事流传下来,为海拉的芬里尔的传说添上了新的一笔……   灰狼先生讲完了。   快斗听完,用手撑着脸,评价说:最后一段颇具童话色彩,像编的。   灰狼先生说不不不,那个老人的妹妹亲眼看到拉尔斯带着一个银发的男孩和一个更小的女孩离开,而从那往后海拉的芬里尔就几乎没有再出现过,所以当年那个小孩肯定就是夜莺啊!   他喝得有点醉了,最后一句话音量飚得很高,我和快斗赶紧把他按住——而且医生不是说让你别喝酒吗?你到底喝了多少啊!   光听故事了,我差点忘了这事。最开始的时候灰狼先生说就喝一杯,我信了,他又倒了一杯,说就两杯,我也信了。然后?然后我在想黑泽哥小时候的事,就把没有自觉性的灰狼先生忘了。   灰狼先生又跟我们说了他当年在雪原里遇到“海拉的芬里尔”的事,说起他那年在鹤鸣港的游轮上跟夜莺再会时候的景象,他说要不是他叫出了海拉的芬里尔这个称呼,他当时肯定就被夜莺宰了……   我对此持反对意见。   那次黑泽哥在游轮上根本就没有下重手,他跟降谷哥约定了不会杀人,所以就算灰狼先生你对他喊“我是你爹”也不会立刻就死的。嗯,重点是立刻。过后会发生什么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灰狼先生说着说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们把他扶到楼上,旅店的老板过来搭了把手,等闭上门,旅店的老板忽然问我们:你们刚才是不是在聊一个来海拉找女儿的男人的故事?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灰狼先生最后那段的声音有点大,他来来去去送酒不小心听到了,不是故意要偷听的,但如果我们感兴趣,他可以说说这个故事的另一个版本。   我本来打算回去休息,昨晚没怎么睡导致现在困得要命,一听还有故事,立刻就精神了。   快斗在一边嘀嘀咕咕,对我说你这是侦探的职业病,我说你可以上去睡。他不去,就靠着我睡。   我们回到了楼下。   酒馆里的客人散得差不多了,老板跟最后一个客人告别,打烊,关门,才回来,给我们倒了两杯果汁,坐在对面。   我问:所以这件事还有其他内情?   老板:说内情也算不上,只不过我的舅舅就是故事里提到的那个警察,我小时候听他说过这件事的一些疑点。   当年他的舅舅跟自称“拉尔斯”的金发男人寻找丢失的两个孩子,但在调查的过程中,他意外听到过那个金发男人打电话,那是作为家长、老板或者上级的语气,并不像辞职已久的设计师。   这位警察很谨慎,联系了拉尔斯原本供职的公司,得知拉尔斯本来是他们那个部门的主管兼设计师,而且这个人在几年前确实辞职去找失踪的儿女;他又翻找了几年前的报纸,发现车站爆炸确有其事,就暂时打消了疑惑。   但接下来,又发生了一件让他觉得很奇怪的事。   那天下午,他们发现了那个带着小女孩的男人的尸体,刚找到的时候那个男人躺在雪地里,生死不明,拉尔斯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寻找周围有没有他的女儿,而是去确认那个男人的生死,并且这个过程持续了有……十秒或者更多。   虽然这不能说明什么,但从这个时候开始,老板的舅舅就在怀疑拉尔斯的身份了。   莫名的枪杀、被遗忘的男孩、失踪的女孩,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不好的猜测。再往前推,或许几年前的那场火车爆炸案也跟他们有关。   当时他和警署的同事推测那个死去的男人是在躲避仇家的追杀,男孩不知道被放到了哪里,所以他们也不会提起男孩的存在,现在他在雪原里遇到了危险,女孩也可能是被藏了起来,现在这么大张旗鼓地找是找不到人的,而且那位拉尔斯先生也有些不对劲。   为了避免出现意外,那几天里这位警察一直跟着拉尔斯,直到他离开。拉尔斯离开的时候,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暴风雪就要来了,你们去附近的城市躲一躲吧。   可那时候没有任何证据能显示接下来会有一场暴风雪。   老板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说他的舅舅后来怀疑那个叫做拉尔斯的男人根本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一场瘟疫,或者诅咒,才会特地提醒他们,只是他的舅舅没有听懂,等到事情发生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快斗问:你们没有怀疑过那场瘟疫就是他造成的吗?   老板想了想,回答:如果是那样,他就不会特地再回来,也不会冒着风险进入雪原了。而且他最终把孩子带了回去,据我爸说,那个小女孩跟当时住在店里的就是同一个,他当时赶回来见过的。   他说还有一件事,这才是他想说的最大疑点。   在海拉小镇异变的三个月后,他的舅舅偶然去莫洛海姆出差,作为生还者他得到了进入调查组的许可,并在查阅那次事件前后的卷宗时,看到了一起身份不明的男孩死亡事件。那个男孩死在火车行进路线的附近,受到枪击而死,而他的长相,跟当初拉尔斯给其他人看的照片上的“哥哥”一模一样。   如果这是拉尔斯的儿子,那拉尔斯从雪原里带走的男孩是谁?   老板摊开手,说:时至今日,我舅舅依然不认为“拉尔斯”就是真正的拉尔斯,他可能是来找人的,但这背后肯定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么多年过去,真相恐怕早就被湮没在历史中了吧。   不——不是那样。   我知道的比他要多一点。首先,那个“拉尔斯”应该是维兰德,A.U.R.O的首领,维兰德来到这里带走了黑泽哥,这是能确定的已知情报。   由此倒推,维兰德要找的要么是他们A.U.R.O的人,要么是敌人,从那位“养父”说在找人和维兰德最后带走了小女孩来看,这个人应该是他们的自己人,当时正在遭到敌对势力的追杀。   值得注意的是,格陵兰是存在组织的研究所的,而且从赤井伯父带回来的那本植物图鉴来看,就算是在黑泽哥小时候,那座研究所也存在很久了,起码有十年或者二十年,才能影响周围的植物。   所以拉尔斯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可能就是A.U.R.O的人,那位“养父”可能是拉尔斯本人或者A.U.R.O的另一个成员,他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找孩子,恰恰相反,他是在带着孩子躲避追杀,维兰德是来接应他的人。维兰德作为首领亲自前来,应该是因为这个人手里掌握了什么至关重要的情报,而这份情报多半跟“研究所”有关。   但是,维兰德来晚了,他来的时候人已经死亡,他只找到了那个小女孩。在寻找的过程中,他听说了“海拉的芬里尔”的事,此时就对黑泽哥产生了兴趣。   我记得教授的管家说过,教授和维兰德很早就认识,而且维兰德也答应帮教授找到“奥丁计划”相关的线索,那么维兰德就一定清楚“奥丁计划”实验体一个非常显著的特征:体温很低,更适应寒冷环境。这就意味着他没有找错地方。这里确实有相关的线索——起码教授会感兴趣。   因此,维兰德在海拉逗留的几天不是在寻找linnea,而是在调查“海拉的芬里尔”以及附近是否有实验存在的可能。因为按照通常的认知,一个四五岁甚至更小的小孩落在雪原里,是根本没有生还可能的,真正的拉尔斯也不会拖上一个月再回到雪原找女儿,这讲不通,以我对维兰德的猜测,他也不会犯这种伪装上的错误。唯一能解释他回到海拉的,就是雪原里有对他来说更为重要的东西,或许那指的就是黑泽哥。   所以维兰德不急,他调查了所有关于海拉的芬里尔的传说,决定回去做好准备再来找人,而且他可能发现了什么线索,关于即将到来的那场大规模死亡事故的线索,但他不确定对方会使用什么手段,更没想到他们杀死了这几座小镇的所有人,不然他也不会离开得那么轻易,还说了句谜语……呃,对比玛丽阿姨的说法,也许我对维兰德的道德期待比较高,但我想任何人得知将有上万人死亡的时候,都不会无动于衷。   总之,海拉小镇的人全数死亡后,维兰德从雪原里带走了黑泽哥,而黑泽哥刚好救下了那个小女孩——所以那个传说并非遥不可及的童话,那完全是真的,海拉的芬里尔确实收留了迷失的小孩,而且他们跟着维兰德一起回到A.U.R.O。   再往后调查就超出我这次要找的东西的范围了,黑泽哥的秘密,还是不要深入比较好……就算他本人不知道我在这里,但要如果他知道我在调查他,是免不了生气的。   不过整理完今天听到的这些故事,我有了一个新的思路。   有点困了,快斗催我睡了,明天再说吧。   外面有雪落的声音,很安静,黑泽哥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入睡的吗?   (后面还有两行小字:补充,当晚没有发生案件,但灰狼先生在隔壁梦到自己被黑泽哥掐住脖子暗杀,惊叫着醒来,我们到了才发现他是被围巾缠住了。)   (一张不知为何夹在这里的书签,是海拉小镇的旅游书签,背景是各个海拉的芬里尔雕像附近的风景照片,据说有356种不同的样式,随机发放。)   现在是4月10日。   我问了灰狼先生的毕业学校,从他那里拿到了联系方式,并以黑泽侦探俱乐部的名义向他们发送了邮件,询问那位住在雪原里的老学者的事。   按照灰狼先生昨晚醉酒后的描述,他的导师艾德里安先生去雪原是要找一位老朋友,那位老学者可以说是黑泽哥的第一任……收养者?还是饲养员?   一个合适的形容词莫过于此——黑泽哥看到肯定会生气,没关系,我不会让他看到这本笔记的!(似乎是时隔多年后的小字备注:他确实没看到。)   总之,我推断那位老学者也是那所学校的人,就算没有,灰狼先生的母校也会提供一些线索。黑泽侦探俱乐部是茶会的一部分,或者说就是正在活跃的茶会成员组成的群体,我想大多数人都会给我、给诸多名侦探一点小小的面子。   下午,我们去了隔壁的小镇,就是灰狼讲述的故事里,那个老人的妹妹所在的小镇。很可惜我们去拜访的时候那位老人不在,他妹妹的孙女接待了我们,并且还记得前几天的灰狼先生。   主要是记得老人说灰狼先生不是什么好人,再见到的时候别给他开门。幸好灰狼先生没来。   不过这次也不算无功而返,那位姐姐给我们讲了祖母过世前提到的一些事,也包括“海拉小镇的诅咒”爆发前后发生的事。   她说:我的祖母是一名医生,海拉的事发生后,她加入了救援队,想回去找到那里的家人,可除了当时不在海拉的兄长,她找不到任何活人。后来,她花了几年时间研究海拉那件事的真相,最终得出了结论:杀死他们的不是诅咒,是一种病毒。   我问:病毒?等等、可以确定吗?当时不是把所有的尸体都……   她说:祖母留下的手记里有明确的记录,她用后来在雪原里发现的尸体进行了研究,只是她认为这种东西没有留下的必要,就销毁了所有的样本。这种病毒大概是从雪原里流出的,通过冰川融化的雪水进入河流,又传递到了小镇里。它会在人体内潜伏几天的时间,然后忽然爆发,让人瞬间死亡,但其实它不具备传染性,因此这也不是“瘟疫”或“诅咒”。   快斗眨了眨眼,偷偷戳我,小声说:那这不就跟夜莺小姐说的一样了吗?   啊……我也在想这件事。   在昨天灰狼先生给我们讲的故事里,他跟黑泽哥在游轮上见面,黑泽哥说他的导师应该是组织的人,而关于海拉小镇过去那场异变的猜测,黑泽哥告诉灰狼的两种可能之一就跟这位姐姐说的一模一样。   我还没捋顺逻辑,快斗就问了:美丽的女士,你有没有见过一位大概这么高的银发男人,头发很长,我记得他来过这座小镇,你有见过他吗?   怪盗一向嘴甜。   我叹气,但出人意料的是,这位姐姐说她见过,那是大概二十年前的事了,当时她祖母还活着呢。那个银发男人的长发很特别,她小时候记了很久。   二十年前……?   黑泽哥,你二十年前就知道这件事了啊!那你还忽悠灰狼先生,说那是你的猜测,还给了他两个选择……啊,黑泽哥真是的。   我们跟这位姐姐告别,临走的时候她听说我们对植物学感兴趣,还给了我们两本她祖母手记的影印资料。至于原件,似乎是在小镇的博物馆里,她祖母在这里是一位非常德高望重的人。   快斗一目十行地翻看着资料——即使是这样看他也能完全记住,让人羡慕的记忆力,他在返程的路上就看完了,然后问我:这里真的有我们要找的东西吗?说不定那种植物已经绝种了吧。   我说也许,起码它在外围区域已经彻底消失,所以我们才要去雪原的深处寻找。   他又问:灰原小姐真的有把握吗?而且你怎么就确定它存在呢……   我停下脚步。   海拉小镇就在前方不远处的位置,我们在这里下车。现在两个小镇间有往返的公交车,比几十年前要方便太多。   我遥望着远处的小镇,找准角度,做了个很酷的推理动作,才在夕阳下对快斗说:按照那位老学者的手记,他用野兔等动物做过实验,大量喂食那种草药会有导致死亡的可能,但相对的,如果能活下来,改变体质生效的作用就会更加明显。   他配合地给我拍照。   我继续说:但对比一下时间,老学者捡到黑泽哥已经是那对夫妻失踪后很久的事了,不然也不至于找不到来历;那在被捡到前,毫无疑问是普通人的黑泽哥是怎么在雪原里活下来的?   人类无法在这里生存,是因为没有厚实的皮毛,无法保持体温,而且也做不到在这种环境下觅食。就算叼走小只黑泽哥的狼愿意让他蹭饭,狼群也给不了他生存需要的营养和温度。   因此,在被捡到前,海拉的芬里尔就吃过那种植物了,而且不少。   但就算是在数十年前的雪原,那种植物也不是随处可见的,雪原里能充饥的植物,只要肯挖还是能找到不少的,至于肉类……按照年龄和当初的时间推断,那时候的黑泽哥应该还没到能野蛮地消化雪原里未经加工和烹饪的动物的可能。   那黑泽哥吃下的草药是哪里来的?狼群帮他找的?不,是那个调查团队带的,从雪原深处带回来的。   他们在雪原里待的一年,向帝国理工学院提交了几分报告,其中一份报告就提到了很像Fairy Lies的植物,这也是我来这里的原因。那是较为早期的报告,他们一定采集了样本,放在海拉小镇,也寄回到学校了,不过我们没找到帝国理工学院的样本,或许它早就被使用、研究,损耗到消失了。   而在调查任务被迫结束的时候,调查团队的幸存者中有两个人先与学院联系,然后那对夫妻坐车带着他们的研究成果和孩子离开小镇。在这个过程中他们遭遇了雪崩——按照灰狼的描述里黑泽哥的说法,他们两个实际上是死于枪击。他们遇到了意外,黑泽哥幸存下来,可能是被藏在了哪里。而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他们或许是……将作为样本的草药留给了自己的孩子吧。   毕竟样本都还能采集,具体在哪里另外两个同伴也很清楚,但孩子是能活下来的唯一希望。最后,那对夫妻死了,他们的孩子活了下来,甚至记得那时候发生的事。   考虑到已经很多年没人抵达过雪原深处,被称之为“龙之骸骨”的地方,我想那里的药草或许还没有绝迹。   快斗把我推理的过程录了下来,把相机还给我,又嚷嚷着质问:所以你也根本不确定吧?!就为了这种事,你要孤身一人跑到这么危险的雪山里来,小心夜莺叔听到了敲你哦!   喂、喂,这种时候又叫他叔了啊。   我举起相机,拍了一张气呼呼的快斗,说好啦好啦,你这不是也来了吗?是你说的,怪盗先生,我们两个可是共犯。而且这是目前让使用APTX4869后活下来的那些人恢复的唯一希望,当时有很多人服用了APTX4869没死,但他们的身体被彻底破坏,甚至无法正常生活,只要……   “只要找到它,他们的身体就有望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长不大的玛丽阿姨也有变回去的可能”——我本来是想说这句话的。   但是,就在相机的镜头里,我看到的不只有快斗的脸,还有后方、海拉小镇的方向,突兀升起的一截黑烟。那里是,旅店的位置?   不好。   别的不说,灰狼先生还在里面睡大觉呢!他不会现在都没醒,被那伙人追到下落、烧死在里面了吧?! 第304章 侦探笔记 IV:雪原传说   现在是4月11日深夜, 我终于有时间来复盘傍晚到现在发生的事。   刚才世良来跟我说“晚上好,雪原女鬼”,我当时就想关门, 被灰原一脚给挡住了。   灰原把装了热水的暖壶和毛巾给我, 说是旅店老板给的,你们先好好休息, 刚才赤井玛丽给我们打电话了, 她说她明天就到,还要当面问问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完了。   我下意识地推推快斗,说快用你无敌的怪盗魔术想想办法,但快斗在装睡, 我把他提起来抖出玫瑰花了他都不醒。   等世良和灰原走了, 我转头, 看到黑羽快斗已经爬到窗户上了, 我问他要去哪, 他回答:当然是现在跑啊,要来这里的人是你, 我才不陪你挨骂呢!   喂!当初是谁非要跟我一起来的啊!而且我来这里是做好了准备的,我甚至拿到了场外指导和明确的地图, 以及黑泽哥的头发……虽然我没告诉他们确实是因为这件事存在一定的风险, 咳。毕竟这里是死亡(Hel)雪原。   我扑上去拽住快斗, 说你不准走, 我们两个今天谁也别想走!而且下午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都是快斗的错!   当时我和快斗看到旅店着火,立刻放下正在讨论的事, 往旅店的方向跑。路上, 快斗说我们这样太显眼了,换身衣服, 比如说新子小姐……   我严肃地拒绝了他的提议,并从背包里找出了降谷哥的帽子,可快斗拦住我,说我们不是在雪地里遇到了那伙人吗,如果是他们的话,光戴个帽子是会被认出来的,所以我们需要伪装!伪装!   于是我眼睁睁地看着快斗从他的包里变出了两顶假发——长白毛的那种,然后找出了两块黑色的小布团,哗啦一下展开就变成了两个黑斗篷。我比量了一下这身,觉得好像在哪见过,就比如说很久以前我刚从小学生变回去的时候……   我说:这样不是更显眼了吗?   快斗换了个非常空灵神秘的女声,回答:可以说我们是雪原里出来的,是海拉的芬里尔的朋友!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吧?   但来不及想了,我们就这么乔装打扮,到了旅店附近,真的发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   然后因为我们两个的装扮更像鬼,把其中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吓到了,他站在小巷里向我们连开好几枪,手都是抖的。   快斗当场用斗篷和替身给他变了魔术(他甚至没忘记耍帅)躲开,于是……对方就更确定我们是雪原恶鬼了。   那个人惨叫着连滚带爬地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救命!有鬼!有两个雪原女鬼!救命啊啊啊啊啊——   我:……   快斗:哈哈哈哈哈哈!   这会儿我看清了旅店二楼的局势,就在靠窗的走廊里,旅店老板和灰狼先生正在和几个身份不明的人搏斗,站在楼下都能听到枪声。我对快斗说别笑了,先把下面这几个人解决,我们去帮忙。   单打独斗不好说,但快斗有道具,至于我,这次我真的在夏威夷学过犯罪应对科,还是多国间谍机构联合教学,我们两个联手就可以天下无敌啦!(这是快斗说的,虽然是事实,但我没说)   我们用烟雾弹、麻醉针和闷棍解决了楼下的几个人,看警察还没来,就冲上了楼。但没想到楼上的犯人挟持了老板,刀已经架在了老板的脖子上,局面一时间僵持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背后传来了声音:闪——开——啊——   快斗紧急拉了我一把,随后,我看到一只脚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从我脸边飞过,正正地踢中了挟持老板的犯人的脸。   犯人的脸被碾到变形,他甚至没能发出惨叫声,就晕过去了。   灰狼先生反应很快,当场对剩下的人开枪,我和快斗制住了最后一个犯人,这才看向刚才踢碎玻璃进来的人——是世良真纯。   我看向外面,发现她是从对面的楼顶直接拉着绳索飞过来的,怪不得这一脚有这么大的威力,不愧是MI6的、呃,普通侦探世良小姐。   我喊她:世良,快来帮忙,我们……   她大惊失色地退了一步。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和快斗现在还是长白毛斗篷人,看起来就像是雪地死罗神。救命!我能撤回刚才那句话吗?!   就在我想解释的时候,另一侧的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灰原——大家都开始叫她宫野,好像只有我还叫灰原——和一群当地警察跑了上来。   有人:啊!真的有雪原女鬼!   灰原:什么,真的有雪原女鬼?   我:……   快斗:……   大魔术师,你的扑克脸要绷住啊。   为了不被当雪原女鬼围观,我和快斗把犯人踢给警察,就要偷偷溜走,世良一把拽住我的斗篷,说工藤,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   灰原:……?   我:呃、啊,你们认错了!!!我们只是路过的雪山精灵!   我和快斗落荒而逃,但这不能改变我们被人看到的命运,五分钟后我们把那身衣服和假发毁尸灭迹,从旅店正门重新进门的时候,就听到一楼的酒馆里在聊那两个雪原女鬼的事了。   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他以前进雪原的时候就见过雪原女鬼们,她们是海拉的芬里尔的姐妹,是雪山的双胞胎女巫,一个叫做伊芙一个叫做拉芙塔,说得头头是道,跟真的一样。   喂!谣言就是这么来的吧!   好在没人看到我们的真实面目,我出来用的也不是工藤的姓氏,现在我是江户川柯南,世良叫工藤跟我江户川有什么关系?   我和快斗蹑手蹑脚穿过客人上了楼,看到警察们刚好押着犯人往下走。   擦肩而过的时候,其中有个老警察多看了我们两眼,但没说什么,就走了。根据我破案多年的的直觉,他肯定认出了我们两个就是刚才的白毛斗篷人,只是看在我们帮忙制住犯人的份上,并没有拆穿而已。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大家都互相给点面子,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前方灰原出没。   灰原靠在走廊的墙边,歪头看过来:喂,大侦探,你放着好好的案子不办,跑到这种地方做雪原女鬼来做什么?   我沉默。   我沉默了足足五秒钟,转头问快斗:大怪盗,你放着好好的宝石不偷,跑到这种地方做雪原女鬼来做什么?   快斗特别得意地刮了刮鼻子,回答:陪你啊!   我敲他脑壳!   灰原嫌我们幼稚,说旅店老板被送到医院了,不过他肯定认出了你们,连说了好几次感谢。   她说完就要走,世良从走廊尽头的房间探头出来,问:你们看到我爸了吗,他明明是一起来的啊。   赤井伯父来了?没看到啊。   我疑惑,快斗也疑惑,我们从头到尾就没看到赤井务武,来的时候没有,跳窗回来的时候也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快斗缓缓举手:虽然我没看到赤井先生,但我看到了师姐……   世良:……   快斗:她跑了。   世良:…………   世良深吸一口气,把拳头捏得咔咔响,表情很可怕地自言自语:莎朗·温亚德,别让我再抓到你,你就这么喜欢当我爸吗?!   灰原往回走,边走边说她早就知道了,世良跳起来,说表姐你怎么这样,都不告诉我的!她们两个的气氛很融洽,打打闹闹,而我和快斗就躲在墙角,不敢说话。   据我观察,贝尔摩德不是喜欢当世良的爸或者玛丽阿姨的丈夫,更不是喜欢赤井伯父的外形,她单纯就是喜欢看你们发现时候的表情……就是那种又气又笑不出来,想打她还打不着的表情。   不然她为什么不在黑泽哥面前这么干?因为黑泽哥真的打得着她,而且非常乐意把她打个半死让她去医院里消停几天。   回房间后我收到了灰原的消息:我说那种植物有可能跟“奥丁计划”相关,是解开APTX4869死结的钥匙,你还真来找了。   我回复她:至少这是现在最有可能的方案不是吗?已经十年了,灰原,你想永远被困在这个研究里吗?   她:那也不用你亲自来吧,被各国警方视为破解一切的天才、救世主和指路明灯的大侦探工藤先生。   我:喂、喂,那个称呼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记得我忽然多了这种称号?至于我为什么来这里……按照黑泽哥的说法,那个所谓的“龙之骸骨”是雪原的埋骨地,不光是雪原里的居民,他的父母也埋在这里,黑泽哥不会允许外人接近的。   她:真的吗?琴酒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只要你跟他说“求求你啦,琴酒哥哥,我想拯救那些人”,他就一定会同意吧。   我:就是因为他会同意,我才没有问他。他答应人的时候从来不考虑自己。   她:行吧,一样不考虑自己的大侦探,你开心就好。   再往后就没有回复了。从最后一句话的语气来看,灰原八成、呃,一定不太高兴,虽然我来海拉雪原前做过详细的评估和完善的准备,但会被这么说……我也是有心理预期的。   再然后就是现在了。   我终于抽出时间来写笔记,也整理今天找到的线索。   首先,海拉小镇的“诅咒”并非意外或者自然灾害,而是人为事故。从维兰德先生可能知道什么这点来看,这场事故或许与那个研究所,也就是乌丸手下的人有关。   如今乌丸已死,他的党羽也被逐渐扫除,也许还有剩下的,但黑泽哥说不用找了,其他人就没有再说什么,也没人动作。   那么,试图杀死黑泽哥、接下来又追杀灰狼先生的,到底是什么人呢?   他们不是乌丸的势力,却能调查到黑泽哥的身份,那个“鹤鸣港的幽灵”也很值得怀疑。我联系了降谷哥,他说最近几年里都没有人用过这个被他临时编造出来的自称,那对方的身份就值得怀疑了。首先排除应该死在鹤鸣港的西泽尔·林/降谷莲,黑泽哥说过他确实死了,尸骨无存的那种……而且,这个鹤鸣港,说的是1989年的事件,还是2009年的?   好消息是这次的敌人确实是“外来人”,没有潜伏在我们身边的可能,他们好不容易调查到这里,追杀灰狼先生可能是因为烧毁小屋的那几个人向同伴留下了讯息,但他们没等到我和快斗回来就动手,应该不知道我们跟灰狼先生在一起。这或许是因为最后一个人见到我们后很快就死亡了,没能将消息传递出去。   关于这几个人的来历,或许要从他们身上找找线索了,明天我去小镇的警署问问,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情报。   问到了。   老警察看了我们半天,我说我们是来旅游的侦探,他说你们不用说了,海拉什么奇怪的人都有,我们一般不问。   我说要不您还是问问,但他已经开始说能说的案情了。   事情跟我预估得差不多,这些人是今天刚来的,坐火车,刚下车,看起来就是普通游客。但他们在镇子里转了几圈,在各个旅店打听,要找的就是灰狼先生,还有人说灰狼先生是他弟弟。   就在今天傍晚,他们假装店主敲开灰狼先生房间的门,当场一个炸弹扔进去,这就是我们看到的黑烟。随后店主听到声音跑上来,试图阻止他们。   当时酒馆已经打烊了,老板正在收拾桌子,客人们也渐渐散去,他们就是瞅准了这个时机动手——这个没有酒客会冲上去帮忙、但来住店还是很正常的时机。   老警察说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说自己的真正来历和雇主,但我在他们身上发现了一样特别的东西,也许你会知道。   他把装着几枚硬币的证物袋放在了桌子上。   我还在思考这几个硬币的图案在哪见过,快斗就趴下来盯着它看,喊道:这不是那个、那个什么家族的金币嘛!我在洛杉矶偷的那个!   他说到偷字的时候,老警察眉毛挑了挑,但还是没说什么。   我赶紧捂住快斗的嘴巴,说我们家里管得严,我弟弟小时候经常溜进家里的收藏室翻东西,被我们父亲揍过好几次了。   老警察:看来你们家族很有钱,这枚虽然是银币,但也价值不菲。   快斗:呜呜呜!   我:对,确实很有钱,但财产是我们大哥(黑泽哥)的,不是我们的(本来就不是嘛)。   老警察点点头。   看来日本的长子继承家产的习惯依旧深入人心,比欧洲贵族的继承制还要让人信服。   快斗:呜呜呜!   我放开挣扎的快斗,去看那枚银币,快斗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这是黑泽哥差点从我们的世界里消失的那一年,快斗和白马在美国救贝尔摩德的时候,意外因为黑羽盗一的邀请函偷的一枚金币上的图案。   它看起来像是一条衔尾蛇,核心的部分是一片树叶,整体看起来是一只眼睛的形状。这只眼睛在盯着人看。   不过因为各个家族的铸币和花纹什么样的都有,再者各类组织也喜欢做自己的象征物,稍微有点诡异的还算好了。他们没在上面刻谜语已经是最好的消息,虽说我喜欢挑战,喜欢推理,但人命关天的时候遇到这种东西,我也确实很想跨越时空到那个时代把制造它们的人给打一顿。跟黑泽哥学的。   老警察问我:所以你们知道它的来历?   我摇摇头:不清楚,但我们会调查的。请问我能对这几枚硬币拍一下照吗?   他说可以,我们的调查能力有限,希望你能找到答案,工藤先生。   我说好……呃,我……   我掉马了。   好吧,我就知道工藤新一是这个世界上大名鼎鼎的人物,平时我不会觉得我多么有名,毕竟有太多人根本不关注侦探这个行业,但每次到了案件的相关人员面前,不认识我的反而是少数。虽然他们也可能把服部、快斗、冲田之类的认成我,但那是另外的事了。   快斗决定替我解围:您认错啦,他是江户川柯南,其实我才是工藤……   老警察:你是怪盗基德吧。   快斗:……   老警察:我早就听说怪盗基德其实是警察放出的诱饵,和侦探们是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所以他才会把宝石都还回去,原来是真的啊。   快斗:……   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一个小怪盗的心,轻轻地碎了。   从警署回去的时候,快斗嚷嚷着说他要偷宝石,他要为自己正名,他可是本世纪最厉害的怪盗,比他老爸还要厉害,才不是什么侦探的助手!   我说好好好,你是怪盗。我得顺着毛撸,不然指不定他待会就自己跑去生闷气了,外面还有可能发现我们和灰狼先生见面、并顺着这条线索来杀我们的人,我可不能让他乱跑。   我们回到旅店,快斗也不生气了,我刚松了口气,推开门,就看到一个金发的成年女人坐在那里,不耐烦地敲着桌子,好像已经等我们很久了。   是玛丽阿姨。   是赤井哥和世良的母亲、灰原的姨妈、赤井家真正的大家长、已退休资深MI6探员、纵横七海的玛丽大帝——赤井玛丽·成年版。   她还特地换了成年人形态!说好了不能一开始就用红色形态上场呢!   我清了清嗓子,镇定地说:玛丽阿姨,你怎么来了?正好我和基德在海拉截获了一块宝石,可能跟黑泽哥有关……   她没等听完,就打断了我的狡辩:我听说你要深入雪原?而且就你们两个?   我:诶?听谁说的?我确实打算进雪原,但只是去黑泽哥家而已,赤井哥不是也去过吗?但黑泽哥的家现在已经被烧了,我还联系不上他……   玛丽:嗯,你继续编。秀一告诉我你还问了那座石碑的位置,怕你出事就联系了我。   赤井哥!你卖我啊!   我唰的一下躲到快斗身后,说:玛丽阿姨,你听我解释,那座石碑就在冰河边上,很近的,比黑泽哥的家还近,要不是地处悬崖下面,现在都是风景名胜了!真的没有危险!   快斗本来在我背后打哈欠,忽然抬头看到前面没人了,唰的一下也躲到了我身后,还喊:都是工藤的主意,我只是陪他来的!要找就找他吧!   喂!快斗!我就知道这家伙靠不住,每次被警察追的时候都是他先跑——为什么我也会被警察追?好问题,这也得问快斗!   就在我们两个假装左脚(我)绊右脚(快斗)准备推开门跑路的时候,玛丽阿姨说算了,我不是来找你们兴师问罪的,等回去跟你们父母说这事吧。   嗯,关于我和快斗来雪原的目的……其实我爸和妈妈是知道这件事的,千影阿姨也知道。至于黑羽伯父,他不知道去哪了,最大的问题是联系不上,不是不能让他知道。毕竟我们两个都这个年纪了,也不会被当成小孩子对待。我父母向来开明的,在确定我们做好了足够的准备、也拿到了明确的路线图后,专门送我们到机场,妈妈还说让我从海拉的冰川拍照片回来给她,我背包里的相机就是妈妈硬塞进来的。   但唯独在「赤井玛丽」这里,我并没有提前进行说明的打算。因为我此行的目的是寻找一种可能治疗APTX4869后遗症的植物,而目前还受到这种后遗症困扰的人主要有两部分:   一是在组织进行实验的时候服用被改动过的药物、由几位研究员在确认表格中填入死亡,实则是进入假死状态被帕塞托等人运出去的幸存者。他们虽然存活,但身体依然不可避免地遭到了APTX4869的破坏,产生了不同程度的遗留问题,严重者免疫系统功能全部丧失、陷入长期昏迷,到现在都无法离开隔离室。   二是服用未经改动的APTX4869活下来,迄今为止没法恢复原本模样,也无法成长的人。赤井玛丽就是其中的一员。虽然有临时的解药能让他们恢复到成年人的状态,但到现在灰原都没能找到彻底根治的方法,就跟我说的一样,从离开组织、试图研究解药的那一刻开始,灰原就被困死在了这项研究里。   而现在,我们有了这样一种可能,仅仅是可能,这些年来我们也遇到过无数类似的可能,却都失望而归。   我不想在什么都没能确定的情况下就将这个“喜讯”告诉其他人,希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玛丽阿姨这种经历过无数起起落落的人还好,但有些人已经经受不起再一次希望到失望的落差,甚至可能会演变成绝望。毕竟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玛丽阿姨听到我和快斗到了雪原,是为了寻找这样一种可能,她大约会想——如果那两个“长这么大还跟小学生一样乱来的小鬼”死在了雪原里,他们都难辞其咎。   我拉开桌子旁边的椅子,坐到她面前,叹气,说:我本来想回来再告诉你们的。   快斗扒着椅子靠在我身后,实在是因为这房间没有第三把椅子,他也不能坐在床上。   玛丽阿姨看了我们一会儿,说:我跟你们一起去。   我和快斗对视,快斗眨眨眼示意我来说,于是我迟疑地转过头,对玛丽阿姨说:您才是最让人担心的吧?!   我跟快斗好歹是活蹦乱跳的健康正常人,她的身体却始终没能摆脱副作用的影响,以玛丽阿姨那个低免疫力容易发烧的状态,去了雪原……我闭上眼睛,再睁开,决定劝她再想想。   但话还没说出口,我就知道我改变不了她的想法。不光是我,无论是赤井家的其他人还是认识她的任何人,都知道赤井玛丽一旦做了决定,就是几乎无法被改变的。如果能,那只能是因为随着形势的变化,这个决定已经不是必要的了。   我问:赤井哥呢,能不能让他来?   玛丽阿姨:他每次来都感冒,上次回来住院了一个星期,让他来能干什么?   我觉得我应该坚持一下:那我们进雪原,世良和灰原怎么办,我们的朋友昨天遭到了袭击,也许他们还会继续派人来……   玛丽阿姨:她们也去。   我:……   我吸气。   现在,两名依靠头脑的侦探、一名怪盗魔术师、一位柔弱的科学家、一名身体不好的退休老特工要深入雪原,寻找几十年来都没人造访过的失落之地,而且现在还可能有人的顺着灰狼先生这条线盯上我们,追到雪原里或者等在外面截杀我们……   我说等会等会,你们认真的吗,得到确认后我沉默地拿出手机,给白马和服部打电话。   白马上次就说他能来,至于服部,我知道他手里有假期,上次还在烦恼什么时候休假旅行,最近大阪刚刚结束了一场扫荡行动,大多数罪犯都不敢露头,他是准备忙完一阵就休息的。既然如此,我决定邀请他来格陵兰度过一次轻松愉快的假期。   打完电话我觉得不是很保险,就又给铃木园子打了电话,得到了一些探险前沿科技和装备上的支持。   不过接电话的不是园子,是兰。   我听到电话里传出她的声音,愣了一下,问:你回日本了?   兰叹了口气。   她埋怨道:没有啦,是园子来美国看我,有两个案子脱不开手。我倒是很想回去啦,上次爸爸被诬陷操纵赌马,我很想跟那个记者说要是他有这个本事的话,至于每次都输吗……什么的。   然后她又稍微提高了声音,问我:倒是新一你,明明说好来帮我,结果忽然又说抽到了什么冰川旅游券,要去北欧旅行?都这么多年了,你是真觉得我会相信这种话吗?   咳。   其实我也不觉得兰会相信这种鬼话,而且我们的毛利大律师是律政界大名鼎鼎的人物,任何谎言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据早期采访说她这是学生时代被人忽悠了太多次,才练就了真言看破的绝技,嗯……当然,这跟我肯定是没什么关系的。嗯。   我没有心虚。   我对兰说:但我确实在北欧,也在冰川附近,我们打算进入雪原,跟旅游差别不大,只是中途……   兰会意地接上了我的话:嗯嗯,你们中途遇到了一点意外,撞破了别人的阴谋,现在正在被追杀,而且暂时无法脱身,你打算调查结束再回来——这种话我已经听过不下几百次了。   我:哈哈,哈哈,那个,兰……   兰:没关系,我都习惯了。你们打算在格陵兰待多久?下个星期我有时间,赶得上的话我就过去。   我:下星期,今天是周五吧?   兰:我20号到24号有时间,刚好有个工作撤销了。我本来打算回日本,但妈妈在忙,爸爸也受到邀请没时间,你们都不在的话我就没必要回去了。   我:那时候我们应该还在格陵兰,我把地址发给你,保险起见——   兰:保险起见别提工藤新一的名字,这句话我也听过很多次了。你还真是走到哪哪里就有危险,我已经彻底习惯了呢。(叹气)   我:抱歉抱歉啊,这次情况特殊,对方可能是冲着黑泽哥来的,跟平时的罪犯不是一个级别,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兰:你那个挪威的亲戚?   我:对,我哥哥。   兰:又是他啊,比你还能吸引麻烦的人物。那就这样,我会做好伪装去的,希望到时候你们已经把麻烦解决了。那么,晚安,新一。   我:晚安,兰。   挂断电话后我想了想,如果兰来的时候我们还没能确认那些犯人的身份、解决问题的话,她可能就要跟几年前一样突入敌营大展身手、抓着犯人的衣领一拳一个了。即使已经过了很多年,我还是想说,当年兰没去打职业空手道,是空手道界的一大损失。   我跟玛丽阿姨确认了具体的时间,打算在后天——也就是4月14日出发。我们交换了手里的情报,也重新整理和分析了这几天发生的事。   玛丽阿姨说关于那个像是眼睛的图案,她知道一部分,黑泽哥似乎查过他们,或许就是因为这点那些人才会找到这里。她已经委托了MI6的朋友收集情报,剩下的等黑泽哥回来问他。   我说不用,我这里有个关键的线索人物,我刚刚才想明白一件事,我直接去问好了。   灰狼先生正准备走。   我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正在跟旅店的老板告别。老板从医院回来了,这一天里灰狼先生在帮他看店,昨晚忽然有了过命交情的两个人聊得很热切。   老板看到我,还有正从楼梯的扶手上滑下来的快斗,再次对我们表示了感谢,又给我们倒了两杯果汁,把空间留给了我们和灰狼先生。   灰狼先生说他准备回去了,他在这里没有熟人,万一再被暗杀甚至牵连到我们这些人就麻烦了,还是先回南太平洋找他哥哥。   他跟我道别,就准备走,海拉的夕阳打在他身上,为他镀了一层暖洋洋的金色。   我冷不丁问他:其实雪原里的小屋是夜莺让你烧的吧?   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果然如此。   不然以灰狼先生的性格,早就哭着喊着(性格分析来源于赤井哥的说明,可能有偏颇但大差不差)跟我说一定要告诉夜莺那座小屋被烧跟他没有关系了。   可灰狼先生从头到尾都没有即将因为间接导致黑泽哥家被烧而被打的危机感,要知道他当年仅仅是给一座海拉人自己要建的雕像投钱,就被黑泽哥打了一顿还反手送进警局,这几天他的表现也太安逸了。   所以……灰狼先生早就知道自己不会被打,由此推断,雪原小屋被烧不是意外,是计划好的,黑泽哥也清楚这件事,考虑到执行人是灰狼先生,那黑泽哥应该是这件事的策划者。   但是,黑泽哥,你烧你自己家干什么啊——我还想看看你家那位老学者留下的资料呢!万一里面能有什么线索呢?   (一行补充在最后的文字:原来那时候他就预料到……)   我一把拽住灰狼先生,说:你肯定知道什么吧,我们谈谈。   灰狼先生:……   我:不然我就跟夜莺说你把事办砸了,我和快斗都差点死在追杀你的人手里。   快斗跟着点头:嗯嗯,我要跟夜莺叔说你的坏话。   灰狼先生:喂!你们两个到底多大了?!   最后,他还是认命地跟我们讲了事情的真相,以及那伙人的身份,一直讲到天亮。   而就在东方刚刚露出晨曦的时候,服部带着冲田进了酒馆的门,一来就嚷嚷:工藤,听白马说你在雪原被女鬼缠住了?我把冲田叫来驱鬼了!   谁说的?白马?!白马你都跟服部说了什么啊?!还有,为什么冲田可以驱鬼啊?! 第305章 侦探笔记 V:雪夜回首   我决定假装不认识服部平次这个人。服部进来的时候我们在柜台的角落里, 那里光线很暗,我趁服部还没找到我们的时候飞快地把头发拨乱,然后把快斗的一头乱发压了下去。   于是服部冲进来看了一圈, 正好对上茫然抬头的快斗的脸, 他冲上去:工藤,所以白马说的雪原女鬼在……哎?你是谁?   毕竟我们很熟, 服部刚到快斗面前就发现那不是我了。他端详了快斗一会儿, 问:难道你是工藤家在雪原的远房亲戚?   快斗默默地把头发拨回去。   服部:啊!怪盗基——   快斗鼓着脸瞪着他看。   在这里叫工藤其实没什么,因为服部说的是日语,而且Kudou在其他语言环境里很难分出是名还是姓,但“怪盗基德”, 那就是个国际上都能听懂的词了, 特别是日语和英语的念法, 全世界都会。   服部立刻收回了最后的音, 但他马上又小声嘀咕:不对啊, 我为什么要给这个小偷保密……   快斗继续瞪他。   还是我把他们两个拉开了,我说好了服部, 你又不是不知道快斗的身份,先说正事吧, 白马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什么女鬼?   服部小声嚷嚷他到现在都还没抓住怪盗基德呢, 这事他能惦记一辈子, 快斗在他身后做了个鬼脸,我还看到冲田偷笑了一下。   没错, 所有人都抓住过怪盗基德了, 但服部,你抓不到他难道不是因为你在大阪当警察, 而他满世界跑吗?要是你当初听我的一起来开侦探事务所不就有机会了,是你自己鸽了我去当警察的诶?   我没说,但他看懂了我的意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好吧,下次见面我肯定要抓到你,你敢来我的大阪试试。后半句是对快斗说的。   他做出很凶的表情,快斗双手撑在桌子上,靠近服部,用怪盗的语气说哼哼,你是不可能抓到我的,但你的挑战我收下了!   冲田凑过来小声问我:工藤,他们俩一直这样吗?   我说不是,他们就是有小半年没见了,太想念对方了吧。   冲田若有所思。   然后我们才进入正题。   昨天为了方便起见,我没有跟服部和白马说两遍这几天发生的事,而且来格陵兰的这段时间,我一直有在跟白马交流事件的信息,就让白马给服部转述了。现在看来,转述似乎出了一些问题。   服部是这么说的:   白马告诉他我在格陵兰岛深入雪原,调查一件可能涉及某个跨国组织的重要案件(好像没什么问题),意外被不明身份的可疑人物追杀(确实如此),期间又与另一个跨国组织的人扯上了关系(ANI结社的前成员灰狼先生),为了脱身不得不化身雪原女鬼(也没毛病),与冰川下的神秘存在签订了契约……   不是,你等等?   最后这句话是怎么回事?   我:你确定白马是这么对你说的?   服部说他很确定,当时他听白马说完,当场就赶飞机来了格陵兰,从大阪的下午直接飞到海拉的凌晨,来的时候还带上了刚好因为案件跟他在一起的冲田,而且那次案件刚好跟鬼有关。   我:你真的确定吗?   服部:啊……当时白马接了个插播电话,好像没说完,然后我就来了……   我:……   服部:……   我就说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对服部说没有什么雪原女鬼,那是假的,所以冲田这边又是怎么回事?   服部说那就是昨天的事。   具体说来,昨天冲田到乡下找一个剑士朋友,刚好那个古老的村子一直流传着恶鬼的传说,最近还出现了恶鬼杀人的时事件,服部是负责这个案件的警察。他们解决案件的过程暂且略过,但冲田拔出了那个村子祖传的宝刀鬼十丸,这把刀据说有击退一切恶鬼的力量,于是冲田就成为了新一代的斩鬼剑士……   冲田摊手,说:我觉得这就是一把很普通的刀,服部拔不出来只是因为卡住了。   服部单手托着脸,说: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冲田也有空,你不是说雪原里可能遇到危险吗?我邀请他,他听说是你,立刻就答应来帮忙了。   冲田来的时候还背着他的剑,最近几年每次见他都是这样;他伸了个懒腰,说:因为工藤也帮过我很多嘛,而且我本来就是在修行,最近遇到了一点瓶颈……有人推荐我到其他地方看看,就刚好来啦!   你还想修行到什么地步啊,上次不是已经随手一刀砍断车门了吗……   不管怎么样,我对冲田表示感谢,跟他们说明了现在的情况,以及下午白马要来的事。   我实在是困了,快斗一直在打哈欠,服部拍拍我的肩膀,说这里的事先交给我调查吧,你们两个去休息,相信我和冲田!   我当然相信他们啦,我们可是最好的伙伴!于是我放心地去睡了。   我睡醒了。   我后悔了。   所以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就在我睡觉的功夫,服部和冲田出门调查,我还特地叮嘱他们遮一下脸,避免那些人因为脸盯上他们两个。   然后服部和冲田分头行动,服部去老警察那里借来银币,成功找到了那些人的同伙,并接上了头,找到了他们的据点。深入到这种地步,他的身份终于暴露,跟那些人打了起来,当然他不是一个人去的,海拉小镇的警察就埋伏在附近,也加入了战斗。   这时候冲田在哪呢?他刚刚拔刀跟一头闯进海拉的熊厮杀,打赢了。这头熊身上有枪伤,很有可能是被前几天进入雪原的那群人打伤、回来报复的。冲田解决熊后,海拉的居民们问他是哪路高人,冲田还记得隐藏身份,就说他是斩鬼的剑客。   有人半开玩笑地问他:你是来退治(这个词他用的是很蹩脚的日语)海拉的雪原女鬼的吗?   冲田:真的有雪原女鬼吗?   大多数人都是不信的。人们说那是假的,为了感谢他杀死那头发狂的熊,海拉小镇的镇民为他准备了丰盛的午餐,但就在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隔壁的房子忽然发生了爆炸,还有长白毛黑斗篷的人从火光里跳出来,往雪原深处跑去了。   雪原女鬼?!!!   镇民们大惊失色,冲田缓缓拔刀,就在这个时候,服部拿着另一把日本刀从火场里追出来,看到往雪原里跑的人影,就要追进去,被老警察拉住了。   老警察说别追,你不了解雪原的情况,很有可能进去就出不来了。   冲田问:那是我们要找的人吗?   服部说:对,就是他们,可恶啊,不小心让他们跑了,没想到他们在自己的据点埋了炸弹!   镇民们扑灭了火焰,他们没能在里面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是又发现了几枚银币。   服部看了看时间,距离日落只有一个小时,就对冲田说现在太晚了,明天我们进去找他们,冲田说好,我们叫上……   镇民:你们要进去杀雪原女鬼吗?我也去!   服部:啊?那个只是犯人披上了找到的假发和斗……   镇民:那群混蛋,竟然在海拉点火,差点就把我家也烧了!算我一个,我也要去!总司先生,你们不了解雪原,我们跟你一起去,如果是人就由我们干掉,如果是鬼就拜托您了!   冲田:好。   服部:喂!   老警察看到场面这么热闹,也没有拆穿根本没有什么雪原恶鬼的事,其实只是那几个犯人找到了我和快斗之前穿的衣服,带回了据点,往外跑的时候怕被认出来所以直接套上了而已。   等我醒来,从敲门的灰原那里听到下午发生的事时,情况已经变成了这样:   海拉小镇挑选了二十个经验丰富、曾经探索雪原的镇民,明天要跟我们一起出发进入雪原,寻找那几个犯人。而在冲田和服部的描述(胡说八道)里,我和世良是找鬼专家,快斗是巫师,灰原是拥有神眼能识破恶鬼的术士,玛丽阿姨是会降灵术的萨满,我们一行人就是来消灭雪原女鬼的。   我消灭我自己?   我抱着脑袋思考人生,但是脑袋一片空白,理智告诉我事情就是这么发生的,情感在说你为什么要相信他们不会搞出意外来呢?   我瘫在床上,直到刚来海拉小镇的白马推门进来,问我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没干劲。   我坐起来,幽幽地看着他。   白马迟疑地问:……我来晚了?案件已经被你们解决了?   我扑上去:白马,救救我,我就要被服部和冲田联手砍死了!   白马:?   几分钟后他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叹气,说他只是没说完,刚说到雪原女鬼就接到了重要电话,忙完的时候服部都出发了。   他又问我,你们不是跟灰狼谈了吗?灰狼最后说了什么?   啊,灰狼先生的事。   灰狼先生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从他当年加入ANI结社的事开始说起。概括来说,原本持有那个邮件地址的人背后另有势力,联系他的其实是那个势力的人。而这个势力,就是由持有那些银币的人所组成的。   灰狼先生发现这点后,如我所想的联系到了黑泽哥。黑泽哥似乎早就知道什么,给了他几条可以调查的线索,灰狼先生顺着线索找到了这些人在北欧的几个据点,顺着调查下去,发现这些人似乎也在调查黑泽哥,并且找到了格陵兰岛。   这些年来调查黑泽哥的人有很多,但查到海拉的几乎为零。灰狼先生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再次联络了黑泽哥——那是三月中旬的事,黑泽哥说让他去海拉雪原的深处,把可能有他线索的那座小屋烧了,并给了灰狼先生具体的地址。   灰狼先生说他问过黑泽哥真的要烧吗,黑泽哥说他们迟早会找到那里,烧了吧。   至于小屋里到底有什么,灰狼还真在里面找了,除了一些书籍、笔记、矿物等等,就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或许也夜莺只是不想让那群人踏足他的家——灰狼先生是这么推测的。   而那天我们到的时候,灰狼先生早就发现有人在附近观察了,他远远地看到我们,还以为是那些人叫来的帮手,就先按计划烧了黑泽哥的小屋,准备逃走。直到我们跟对方打起来,他听到枪声,才发现自己搞错了,匆匆赶来,把剩下的那个人解决掉。   现在那些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灰狼先生说他收到了一封邮件,内容大致是“没想到你对夜莺的仇恨如此之深,竟然勇闯雪原烧了他家,我们深感佩服,所以我们见个面吧”,这才是他要离开的真正原因。至于对方是在给他下套,还是真有这样的想法,灰狼先生暂时不能确定,但他已经通知了他的哥哥、前几年越狱的海盗团长格雷先生,并跟那封邮件背后的人约定在南太平洋会面。那里是格雷先生的地盘,换句话说,是格雷家的主场。   他将在那里进一步揭开谜题。   我跟灰狼先生约定尽量交流情报,他说干完这事他真要退休了,他本来早就不干这行了,要不是夜莺问都不问就让他去,他也不会跟这些人对上。我这才想起灰狼先生已经有接近六十岁,在杀手或者雇佣兵这行也算是高龄,就祝他这件事结束后能平稳退休。   他说你别立Flag。   我说灰狼先生还懂这个呀?   他说当然,我准备干完这件事就回老家养老,有个姑娘等了我四十年……   当时我沉默了一下,才说灰狼先生,你也别立FLag了。   白马听完我的讲述,沉思片刻,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枚金币。这枚金币上有着衔尾蛇和树叶的花纹,跟快斗当年偷到的那枚一模一样。   白马把金币放到我手心里,说:当初基德把金币还给了那个小女孩,我从她手里按照当时拍卖的成交价格把金币买了过来。后来我对它进行了调查,发现跟那个富商说的一样,这曾经是某个家族的徽记。   我知道他还没说完,就问:后来呢?   白马将我手心里的硬币翻了过来,那里只有一个弧形十字。   他指着这个图案,说:这面是美国一个上世纪就取消的投资公司的标志,我通过朋友找到了他们留存的档案,发现他们曾经投资过一个叫做“世界树计划”的项目。而这个项目里,有一个子项目的名称是“奥丁计划”。   “奥丁计划”,Fafnir/乌丸和组织的源头,我、黑泽哥、灰原、贝尔摩德、赤井一家以及无数受到牵连的人遭受的苦难的源头。   我从不觉得它是凭空出现抑或已被彻底铲除干净的,但当这个名词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还是有种始料未及的错愕和惊讶。   白马把我的手指合上,大方地说:金币送给你了。你刚才说诺瓦利斯知道他们,他肯定早就知道这个标志以及背后代表的人了,但你们的身份太显眼,他不想把你们牵扯进来。   我记得当时这枚金币的成交价是……喂、难道茶会里只有我和服部不是那么有钱的吗?!   我不客气地收下了白马的礼物,并开始思考下次给他准备点什么。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案件、金币背后的组织,以及我们想去雪原里找到的Fairy Lies。   我说黑泽哥就是这样,除非真遇到什么情况,他不会找小孩帮忙,也不会在日本以外的地方找降谷哥和景光哥,但赤井哥肯定知道,等会儿我问问赤井哥。   白马说好,对了,我们的计划是明天进雪原吧?你确定只有我们几个能行吗?   我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白马问:怎么了?   我: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呃,我们的探险队现在已经是个……三十人规模的队伍了。   白马:?   我们现在有四个侦探,一个科学家,一个剑客(斩鬼大师)、一个MI6探员,和二十名经验丰富的进入过雪原的镇民,他们各自身怀绝技,熟练掌握雪地生存技巧,也有人精通合格厨艺……以及两位猎人和一位老警察,还有两只狗。   晚上镇民们举办了一场晚宴,确定了进入雪原的人选和目的。   我们雪原探险队的目标有三个:   一,抓住在海拉小镇制造爆炸的犯人,他们应该还潜伏在雪原里。   二,确认雪原女鬼的存在与否,需要的话请总司先生出手。   三,有另外一头熊在小镇附近徘徊,它迟早会进入小镇,海拉人决定集中力量、提前解决隐患。   世良小声问我:那我们要找的植物怎么办?   我:到了再说吧……   反正海拉小镇的本地居民是黑泽哥的邻居,“龙之骸骨”也是他们祖先的埋骨地,在黑泽哥看来,后人想要找到先祖的埋骨地,这再正常不过,跟“外来的人想找到这里并开发成旅游景点”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我正在想,服部问我:基德呢?   我指了指满桌子的鱼,说:你觉得他会来吗?他宁愿饿死也不会在这里坐五分钟。   第二天,我们出发了。   很遗憾,在雪原里经过的几天我没能做详尽的记录,冰川下的温度实在是太低,最开始我尝试写笔记,第二天就彻底放弃了。因此这是事后我根据大家的回忆写下的经历。   进入雪原的第四天,我们先找到了那头熊,跟它进行了激烈的搏斗,有两个镇民受了伤,另外两个人陪他们回去了。   但当晚休息的时候,我们从他们离开的方向听到了枪声。   老警察带人匆匆赶去,我、冲田和服部也跟着去了,然后才发现他们跟逃进雪原的人发生了冲突,其中一位还是不少人的熟人,收了钱带那些外来人寻找海拉的芬里尔的小屋。老警察似乎早就猜到了他的身份,希望他解释清楚,但没有得到回应,最终在劝阻无果并再次爆发冲突的时候将其击毙。   随后队伍的情绪就有些低落,直到第六天,我们对比确认了几个犯人的说辞,找齐了所有躲进雪原的人——还有一位提前离开海拉,坐火车跑了,不过他跑不了多远,我们已经用卫星通讯做中转让人去追了。   探险队决定打道回府。   没人提起雪原女鬼的事,对我来说是万幸,但就在这天的黄昏,往回走的路上,冲田忽然拉住我,带我跑到了一片地势较高的雪坡上。   这里有几棵树,他拉着我爬到树上,伸手指向远方:工藤,你看那,像不像一片骸骨?   我顺着他的手臂往那个方向看去。   夕阳正缓缓沉降到冰川背后,金色、橙色、红色的光将一大片深雪与冰山点燃,暮色一层层浸透亘古的寒冰,而远处的那片冰川,看起来就像是一头沉眠的巨兽,里面隐约有着巨大的骨架。   我一时间看得出神,直到夕阳落入山头,周围重归静寂。冲田就站在我身边的树杈上,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说:我刚发现的美景,怎么样?   但我没有立刻回答他。   我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找出地图,确认了我们现在的位置,对比冲田看到的那个方向,终于发现了一件非常惊人的事。   我说:原来如此……好厉害……   冲田:什么?   我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说好厉害,冲田,你发现的是几十年来都没有人找到过的地方!这座雪原最大的秘密!也是我们要找的目标!   冲田眨眨眼,好像打算说什么,但他还没说出口,我脚下一空,往树下栽了下去。   啊啊啊?!忘记我们是在树上了!   我差点栽进雪窝,幸好上面冲田拉住了我,而我往下砸的时候,砸中了正好来找我们的服部。   服部脸朝下栽进雪地,好不容易爬起来,甩了甩脑袋上的雪,问我:你们在干什么啊?   我说,我们找到龙之骸骨了,就在那里。   我指向那片冰川的方向,此时夕阳已经沉没,天色暗了下来,看不到那时候的景象,服部看到的也只是一片与其他方向似乎没什么区别的风景而已。   他摸不着头脑:哈?你们在说什么?而且那个方向,那里不就是海拉小镇吗?   我点点头,说:是啊,那里就是海拉小镇,就是小镇背靠的那座雪山背面的冰川,人们一直在往里找,却从未想过,他们要找的风景,其实就在距离小镇最近的地方。   其实想想也就知道了,传说中“海拉的芬里尔”会将人的尸体埋进名为“龙之骸骨”的埋骨地,可黑泽哥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他不会离开好几天去埋葬一个人,那样会错过救另一个人的机会,所以那个埋骨地,应该是一个本就距离海拉不远的地方。   跨越几十年上百年的传说总是真假难辨,可当真相摆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却跟其他人一样下意识地忽略了。还好现在发现也为时未晚。   我也想明白了另一件事:黑泽哥之所以没说过埋骨地在哪里,或许就是因为它离海拉很近,但又很远。要看到黄昏下“龙之骸骨”的风景,要先往雪原里走几天的路,只有真正想要探索雪原的人,才会在不经意间回头看到那片美丽的风景吧。   它属于雪原,属于生活在这里的人,唯独不属于只为了看一眼美景匆匆而来的游客。   我一拍脑门:啊!忘记拍照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灰原说那不是刚好吗,反正琴酒也不希望这个地方被传出去。   我说不是那样,我答应了妈妈给她拍照,结果忘记了,啊……   传出去是不可能的,但是妈妈本来很期待的,我们也不可能再在这里待一天。   冲田晃了晃手机,笑起来,说:我拍了。   好耶!   冲田把照片发了我们每人一份,大家约定好不外传,我们跟着探险队回到海拉附近,接近小镇的时候我们跟探险队分别,说想在这里继续看看。   因为这里距离小镇很近的缘故,探险队的其他人没有坚持让我们跟着回去,嘱咐了我们好几遍就先沿着一片银白的雪光往回走了。   而我们绕道海拉后的雪山,在冰与雪的世界里走了两个小时,找到了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头。   像块石碑。   上面有着深深浅浅的划痕,最下面的一道被人生生磨去了。   我对着石碑拍了照片。   赤井哥,我找到你和黑泽哥的“墓碑”啦。原来你们也是被“埋”在这里的,与千百年来这片土地上死去的魂灵作伴,与一条只有在夕阳下才能看到的骨龙为邻。   然后我们在这里找了很久,扒开深雪,寻找一种或许同样已经消失在历史里的植物。   期间我们拍了很多照片,大多都是玛丽阿姨在拍,比起找到Fairy Lies,或许跟学生时代一样打打闹闹才是我们正在做的事。   到最后我们打起了雪仗,欢声笑语回荡在这片银色的田地里。灰原先跑不动了,坐在了雪上,说她一整年都不想再见到雪了。   我们没找到那种植物,或许它就跟它的名字一样,是个童话,是个谎言,归根结底,我们能参照的就只有老学者和那位去世的医生的手札,真正见过那种植物的人,或许只剩下黑泽哥了吧。   我们拍拍身上的雪,回到玛丽身边。   灰原轻松地说找不到没关系,还会有办法的,这只是一种可能。   她刚说完,一直安静坐着的玛丽就抬起手,手里握着一把看起来很眼熟的草。   我:……   灰原:……   其他人:……   我们不禁问她是从哪找到的,玛丽阿姨叹气,说你们没看图鉴,对吧,这种植物是厌光的,有光线照射的雪下就不会生长,所以我刚才翻到那块石碑后面找了。   啊、啊……可那边好像不是人能走的地方,我本来还想问快斗能不能用钩锁过去看一下,最后打打闹闹的就放弃了。   玛丽阿姨说,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世良说等等,妈,我们还缺张合影呢!   于是,我们所有人凑在一起,在这片雪原里、这座石碑前,照了一张合影。   我靠着石碑,服部和快斗一左一右地揽着我的脖子,本来是对着镜头比耶,但快斗飞快地在他手上挂了一个怪盗基德玩偶,于是照片被拍下的时候就变成了他们两个隔着我吵架;白马双手插兜,站在快斗旁边,他侧头看过来,一直在笑;冲田靠在石碑的一侧,站得最高,还背着剑,看起来像是个绝世高手;灰原和玛丽站在最前面,世良设定好了相机的延迟拍摄跑来,钻进我们的阵营,打断了快斗和服部的吵架,对着镜头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咔嚓。   那天晚上,我们回到海拉小镇,世良把这张照片发到了社交平台上,配字是:雪山家庭旅行!   我查看了邮箱,发现灰狼先生的母校给我回复了一封邮件,说那位老学者确实是他们大学的教授,他们也留存了老学者的一部分研究资料,都是能够公开的内容,如果需要的话可以提出申请,他们会尽快给予回复。   于是我把邮件和那所学校的地址发给了灰原,灰原说她回美国的时候先去拜访那所学校,以她在生物学和医学领域的成就,要借阅那些资料是很容易的事。   灰原去了美国,白马和服部匆匆离开,冲田倒是没事,就留下了,还受到了小镇居民的再一次款待。我们说雪原女鬼被我们顺手消灭了,是真的,他们不会再出现了,至于什么海拉的芬里尔的姐妹,我遇到他了,还问了,他没有姐妹。   谢谢你们,但不需要这种谣言,真的。   第二天,兰和园子来了,给我带了最新版本的消息:雪原女鬼其实是被封印在冰川下的亡灵,那些怀着恶意进入雪原的人唤醒了她们的幽魂,现在恶人已经伏法、恶鬼业已伏诛,这都要感谢从远东来的斩鬼剑士,据说他们来自一个叫做“茶”的组织……   我听完,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我们又在这里玩了几天,这次终于可以放轻松了,我也能松口气。   再次探访雪原的时候我找到了一块非常漂亮的矿石,把它寄给了白马,白马说你下次来帮我点忙就好了,但他还是收下了宝石。   服部在电话里骂骂咧咧地说他走的这段时间里他的属下给他出幺蛾子,气得他快要跳起来,我说好啦好啦,我马上回日本帮你,不过我要先去一趟英国和挪威。   大阪的服部警官说这点小事他自己就能解决,哼了一声,谢绝了我的提议,但我还是决定去帮他——有朋友跟我说最近大阪出了点乱子,服部可能忙不过来。想来想去是我把他叫走的,当然得负点责任。   快斗凑过来问:需要我去大阪偷宝石吗?   我说算了吧,那样服部就会再次错失抓到你的机会,在保护民众和抓某个怪盗之间,他一定会选择前者。   我拿出地图,在上面画了一道线。   先去挪威,看小西泽尔,他一直住在黑泽哥的那座城堡里,我上次答应过去看他的;然后去英国,找林长洲,我有几件事想问他;再接下来是日本东京,去参加高木警官的婚礼……他们能拖到现在才结婚也是我想不到的,据说是因为每次准备举办婚礼的时候都会遇到案件,哎;再然后,去大阪!   冲田说他要在海拉留一段时间,我把黑泽哥的那束头发给了他,跟他道别。   我们坐上火车,先到了挪威。   到那座城市的时候是下午,我们在学校门口等了一会儿,等到了一个小孩。十岁左右,银发,蓝色的眼睛,背着包左顾右盼。   看到我们的时候,他很快跑过来,喊:新一哥哥!快斗哥哥!玛丽姐姐!   世良指着自己,期待地问:我呢我呢?   小孩想了一会儿,想起来了:真纯哥哥!   世良:……   她很受打击。她上次来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但是、但是,她很受伤。   我看到小孩跟我眨眨眼,就知道他是故意的。别的不学,就跟黑泽哥学了一肚子坏水。   我纠正他,说这是真纯姐姐,又向他介绍了第一次见面的兰姐姐和园子姐姐,以及总司哥哥。   园子好像对这个小孩很感兴趣,问我这就是黑泽先生家的孩子吗?   我说是,黑泽哥不知道从哪搞来的孩子,灰原曾经偷偷做过DNA验证,他真的跟黑泽哥有血缘关系。   世良小声问:那孩子他妈是谁?   我哪知道!黑泽哥什么都没说,就连这个小孩的存在也是人快上学了,才拎出来跟我们说他叫西泽尔,让我们照顾一下。   当时反应最迷茫的是降谷哥,降谷哥说孩子哪来的,黑泽哥说是捡来的。最后我们看着这个有着黑泽哥发色、景光哥眼睛颜色、长得还真那么有点像降谷哥的小孩,一致决定暂时忽略这个问题。   顺便一提,这个小孩叫黑泽哥都是直呼其名,叫Juniper,我也搞不懂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给小孩带了冰川的礼物,又跟刚好路过的老师聊了聊,送他回到了城堡,跟桐野先生打了个照面。桐野先生在喂那只鹰,还有两只猫在城堡晒太阳,他看到我们,点点头,说你们来了。   我们没进去。   临走的时候桐野叫住了我,说想让我给风见先生带句话。我问他:你为什么不自己跟他说呢?就算你不打算回去,风见先生应该很愿意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会想想的。   然后我们到了英国,在赤井家住了一晚。玛丽阿姨亲自下厨,赤井伯父阻拦未及,幸好外面忽然发生了爆炸事故,我们的味蕾才幸免于难。   赤井哥不在,他现在是MI6的探员,好像是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去了,(看一眼赤井伯父)也可能是执行A.U.R.O的秘密任务去了。   第二天,我没带快斗,跟白马打了个招呼,就去找林长洲了。   林先生和管家住在郊区,我上次来还是为了有人借教授名头作案的事。这次我来访,他们也很清楚我不会没事就来,管家爷爷倒了杯茶水,就上楼去了。   我看到林先生的手臂还是义肢,但托技术进步的福,能进行简单的活动了。   其实我们见过真正跟原本手臂没有区别的义肢,Edel的手臂,但现在想来,那或许是模拟人类行动的生物的伪装,而刚好,那跟她的思维是一致的。   林先生问:又有人用教授的名义了吗?   他语气很平淡,从那件事后,我见到的他一直是这样,非常平静,似乎没什么能掀动他的情绪。   我说不是,然后拿出了那几枚银币的照片,以及从海拉小镇附近的那座小镇得到的医生的瘟疫手记,问他教授的资料里有没有这些。   我们花时间翻阅了教授的书房,只能进行潦草的寻找,确实得到一些线索:教授调查过当年的海拉瘟疫,也知道那件事的真相,但令人惊讶的是……这跟那种植物的消息有关,可以说这就是同一件事。   当年,A.U.R.O的调查员发现了格陵兰研究所的踪迹,虽然这本来就是个已经废弃的研究场所,但Fafnir知道这里可能暴露,决定消除一切隐患,就炸毁了研究所,也销毁了仓库里无法带走的部分物资,包括大量合成材料、生物材料和药品。   那些植物是在研究的过程中,由于土地受到污染而逐渐变异得到的,而这次的变化更为剧烈,研究所被摧毁产生的热量让雪水融化、一些物质进入地下水,或者回归天空,最终导致这片区域内的生态再次发生变化。依赖于环境产生的变异植物无法在新的环境里生存,大范围死亡,而它们枯死后产生的物质汇入河水,导致附近了几个小镇居民的大规模死亡。   除此之外,灰原刚刚给我发来了消息,这种植物跟组织研发的“代号0”有关,可以说就是那种药物的原型。它在不同环境下会显现出不同的特质……但那就是研究范畴的事了。总之,她说这是“最有希望的一次”。   时间不够,林先生说他会帮我继续找找看的,至于那枚硬币,他没有见过,或许教授不想留下相关的东西。   我跟他告别,临走的时候,我看向楼上,问:她还是那样吗?   林先生说是。   菲莉娅小姐,或者说六分仪小姐从那一年被逼疯后,就再也没能清醒过来,这也是他们要住在郊区的原因。   我无法评判这件事,但我想这不会是结局。   林先生问我,【C】先生死后,关于他的案件怎么样了?   我说还是那样,时不时会冒出一两个来,但没关系,都能解决。   他又问,黑泽先生呢?他还是在挪威吗?   我看着他,说,那是黑泽哥自己的选择。   他就没有问了。   但是——   虽然公开的说法是黑泽阵不能离开挪威,但其实黑泽哥不但没有被限制自由,他满世界跑,甚至去过另外的世界呢,只是这些不能对外人说而已。   下午,我回到赤井家,收拾好行李,准备带着快斗回到日本,却听说了一个消息:怪盗基德偷宝石去了。   喂——喂!快斗!不是说好了跟我一起回大阪吗?你不是还说要当场在大阪偷宝石挑衅服部吗?啊、你要先挑衅白马?   怪盗基德!白马很忙的啊!你为什么要把他的名字写在预告函上啊!   唉,怪盗的小心思,我总是搞不懂的。   快斗在玩,但我得回去了。兰的假期也结束了,她回到美国,我和园子到了日本东京,参加高木警官和佐藤警官的婚礼——走个形式,大家都知道是补办的婚礼。   算算时间我有四个月没回来了,果然这里才是我的老家啊。   婚礼结束的时候,我接到了黑泽哥的电话,他好像刚睡醒,问我遇到什么麻烦了。   我说:麻烦已经解决了,我们还去你家玩了,世良的主页有合影哦!   他说看到了。   黑泽哥说既然没事就挂了,在他挂之前我说等等,我有别的事要问你!   我给他发了那几枚银币的照片,问他知不知道这个势力,这就是我们在海拉遇到的那伙人。   黑泽哥说:嗯,见过。   然后就没了下文。   他说话就是这样,觉得没必要解释的东西就不说,既然他没说,就代表这些人其实造不成什么威胁,他很快就会解决掉。   我暂时放了心,踌躇片刻,又说:黑泽哥,我这次去海拉,听说了一些可能是维兰德先生的事……   他低笑。   他懒洋洋地说:好奇维兰德?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想知道就去问赤井秀一,对了,那伙人也是我跟他在路上遇到的,让他跟你说。   黑泽哥说他那边的事马上就要结束了,到时候会叫我过去,就挂断了电话。   我给赤井哥打电话,发现他就在东京,根本没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而是在黑泽哥的家里睡懒觉。我们在黑泽哥家见面,赤井哥自己倒了咖啡,好像这些年他也不怎么喝罐装黑咖啡了。   “银币?”   “对,就是这个图案的银币,黑泽哥说你知道一些,让我来问你。”   黑色长发的男人端着咖啡杯,往后倚在沙发上,露出回忆的神情。   “我记得,那是在我们旅行的第二年,我和小银去巴黎那时候发生的事……” 第306章 东京故事 I:旅行故事   一切得从黑泽阵从挪威回来, 到家没看到人,只看到东京米花町XX大楼特大爆炸案的新闻,于是做了一桌子菜开始讲起。   那天黑泽阵本来是想等他们回来吃饭的, 但他拿了本书在二楼落地窗的沙发上从天亮等到天黑, 从日落西沉等到华灯初上,最后邻居家的狗都睡了, 那群该吃饭的人还是没回来。   于是黑泽阵下了楼, 打开电视机,看到米花侦探电视台正在播报爆炸案有关的新闻:《神秘组织现身米花XX大楼,疑似跟爆炸事件有所关联?》。   长得很眼熟的前线记者报道:“侦探朋友们,现在我所处的位置是XX大楼的十八层外墙, 从镜头里可以看到刚才突入大楼的神秘组织成员的身影!据可靠消息, 该组织的所有成员均自称侦探, 但他们都身怀绝技, 真正的职业可能是间谍、杀手、杂技演员、空手道专家和网球选手!现在他们一并被困在了XX大楼里, 我们正在想办法进入大楼获得第一手情报!”   画面看不清,但这个前线记者的名字是普罗塞克的假名。   黑泽阵对着这条真实性非常有待商榷的新闻沉默了足足五秒钟, 最终在“给普罗塞克打个电话问问”和“亲自去现场看看”之间选择了后者。   他可不想普罗塞克下次更新《蓝花诗人》系列小说的时候写《诺瓦利斯的复活!危机时刻,大家长从天而降、拯救一切!》。   哦, 大概不会了。   他到的时候很不巧, 消防员已经在灭火了, 银发男人靠在一条不起眼的小巷里, 看着远处爆炸过后的大楼,以及下面的人群——警察、记者、消防员、幸存者, 以及正在跟警察交谈的几个侦探。   哦, 还有怪盗什么的。   大楼的火很快就被扑灭,黑暗里的闪光灯有些刺眼, 犯人被押走、遇难的尸体被抬出,几个侦探正在接受记者的采访,里面好像还混进了一只小白鸽。   黑泽阵远远看着,点了根烟,看到侦探们神采飞扬地讲述自己的推理,又看到那几个小孩的目光落到被白布盖着的尸体上时,那一瞬间流露出的难过表情。   他自然没有暴露在闪光灯下的想法,听到大楼那家公司的社长要邀请侦探们共进晚餐并在酒店休息的时候,就笑了笑,转身走了。   他回到家,写了张纸条,把看了一下午的书放回去,就离开了。   他本来就没准备在这里待太久,“黑泽阵”也不应该出现在日本,既然其他人今晚不打算回来,他也不需要继续等了。   于是他什么都没带,离开家,顺着好心人提供的地址和路线,上了一辆在深夜开往宫城县的车。   司机是个黑毛。   黑毛没收黑泽阵的钱,他也不敢收。黑泽阵在车上安稳睡到天亮,直到赤井秀一趴在方向盘上,侧过头来问他:你雇我当司机,总要告诉我往哪开吧?   于是黑泽阵懒洋洋地睁眼,说:到了?先找个地方吃早饭吧。   比起吃饭,别的事都不用急。   他们到仙台市的时候青叶祭典已经过去,气温也渐渐升高,仙台从旅游旺季转淡,晨曦初露的道路上更是没有几个人。   清晨带着微雨,行道树抖落一地细碎光点。一辆车打南边从雨色中驶来,停在一个拉面摊前。黑色长发的男人打开车门,伸出手接雨,笑着对车里的银发男人说了什么,然后往拉面摊走来。   其实老板是要收摊了。   上世纪的经济泡沫崩溃后,无数人随着失业潮下岗,他也是其中的一员。在丧失生活来源后,他找到了父亲的拉面摊,每天从深夜卖拉面到凌晨,已经在这条街上卖了二十多年。   原本拉面摊不会营业到这个时间,但上一位客人刚走。客人刚刚失业,大醉一场,跑到拉面摊上来跟他倾诉,老板静静地听客人抱怨,抱怨工作、抱怨生活、抱怨未来,直到客人还在上学的女儿匆匆赶来,跟老板道谢,把客人扶回家了。   父女两个相互搀扶也相互抱怨着离开,老板摇摇头,收拾摊子准备离开的时候,就迎来了下一位客人。   从车上下来的男人留着少见的长发,走到摊前,说要一碗拉面。   老板不由自主地看向车里的银发男人。他确定这个人是醒着的,就问:“只要一碗?”   黑发男人回答:“对,他吃东西很挑,等到家我再给他做。”   他说完又笑起来,拉面摊的老板也跟着笑了,没收这个人的钱,说你们是一路开车来的吧,昨天后半夜一直在下雨,从福岛来的路可不好走,这碗面就当送你的。   黑发男人坐在了拉面摊的凳子上,说不是福岛,比那还要远一点。   拉面摊的老板一边做拉面,一边打量着这两个轻松悠闲像是在旅游的男人,猜测他们来的方向:“从群马?”   虽说不是旅游旺季,但这会儿去泡温泉的人也不少,特别是外地人。   “从东京。”   “啊啊,从东京来啊,我还以为年轻人更喜欢坐新干线呢。”   “那样确实很方便,但我们是打算旅行的。”   “旅行?”老板把面扔进锅里,盯着锅里沸腾的水看了几秒,确定火候很完美,才抬头问,“全日本旅行?”   黑发的男人看向了停在路边的车。   还在车里的银发男人好像是睡着了,根本没往这边看,朝阳从他的一侧升起,将那头银发照亮,远看就像是被关在挡风玻璃后的一片星幕。   “唔,”黑发的男人不太确定但语气轻快地说,“可能是全世界旅行。”   毕竟琴酒也没说要去哪。   老板感叹说真好啊,他年轻的时候也想过环球旅行,但根本没有实现的机会。   热腾腾的面被放到了赤井秀一面前,过去也曾因为各种原因没时间出去旅行,现在终于有了假期的前FBI、现MI6探员只笑了笑,没有解释。他跟老板道谢,想到日本人的习惯,要说“我开动了”的时候,有人坐到了他身边。   老板非常自然地端了另一碗面上来,跟黑泽阵打招呼:“好久不见,黑泽先生。”   黑泽阵“嗯”了一声。   赤井秀一眨了眨眼。   他认真地盯着黑泽阵看,直到那个银发的男人不耐烦地转过头来,明知故问“怎么了”的时候,赤井秀一才收回视线,说:“好看。”   黑泽阵没理他。   他们两个在安静的清晨吃完了面,黑泽阵临走前跟老板说了两句,赤井秀一已经回到了车上,看到黑泽阵回来就问:“熟人?”   黑泽阵说不熟,以前来仙台的时候吃过这个老板的面,仅此而已。   车子缓缓驶向前方。   赤井秀一说,说说呗,那时候的事。   黑泽阵说你不是知道吗,那年仙台的任务,你明明也在吧。   赤井秀一认真想了一会儿,摊开一只手,说:“不记得了。”   黑泽阵看他。   赤井秀一说我真的不记得了,脸上写着真诚,眼里满是笑意。   黑泽阵一字一顿地说:“赤井秀一。”   不记得?   开什么玩笑,真正不记得那次任务具体情形的人是他才对。五年前,他们都还在组织里的时候,“那位先生”曾经下达了暗杀某个政要的任务,任务的具体经手人是朗姆。“琴酒”不在任务的执行人员名单里。   不过他看到任务名单里有莱伊、有波本的时候就知道这事做不成了,果不其然很快他就接到了任务失败、遇到麻烦的消息。   “那位先生”让他去处理后续的情况,当时他跟莱伊打了个照面,知道是这小子干的好事,但没管。他晾着暴跳如雷的朗姆,在深夜的街道上吃了一碗面,才慢悠悠地过去,朗姆还得谢他呢。   他想起那时候莱伊对他说了一句话。   说了什么?   不记得了。   他闭上眼睛继续装睡,赤井秀一继续开车,在光影摇曳的行道树下往前方开去。   “下次带我一起吧。”   “什么?”   “这是我那时候对你说的话。”   他们没在仙台找到要找的人,又去了白石,往秋田县走的路上特意绕去了松岛。就跟在拉面摊跟老板说的一样,他们是在旅行,调查的事并不着急,短时间内也不会有太多线索。   至于他们要查的东西……黑泽阵给了赤井秀一一长串清单,说是得罪过我的人,赤井秀一无奈地接过去,发现多半是曾经跟“世界树”这个组织有关联的人或者机构。就是那个降谷零去年主要清查的、跟乌丸集团有关的研究组织。   线索就如暴雨洗刷过的地面,几乎什么痕迹都留不下,在这种情况下要找多年前就销声匿迹的东西自然与大海捞针无异。   既然一时半会是找不到了,不如先想想旅游的事吧——起码赤井先生是这么想的。   赤井秀一来宫城县是为了拜访父亲的老友,他们在旅行的路上去探望那位老人的时候,才深切地体会到赤井务武到底已经是什么样的年龄。   老人问“赤井君可还康健”,赤井秀一说,父亲很好,身体很好,精神也很好,您可以放心。   不但很好,再过几年我跟他看起来就是同一个年龄段的人了。   老人又问:他是?   问的是黑泽阵。   穿着浅色风衣的银发男人没进来,就靠在窗外的车边,单手插兜,神色平静地看着远方的山与天空,好像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赤井秀一说,这是我老板,他跟我出差,特地腾出时间来陪我。   老人说那真是个好老板啊。   他们离开老人的家,又去了秋田,去了北海道,接下来离开日本去了芬兰,再去德国,然后是瑞士、意大利和法国。   这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冰雪消融,那辆车开在雪后的街道上,阳光有些耀眼。   因为在雪天迷路,他们错过了上一个加油站,到这里的时候油箱已经见底。幸好车子穿过落雪的森林,前方的视野豁然开朗;看到不远处的城市以及路上的车辙印,开车的人才松了口气。   他可不想跟某人说的一样在森林里过夜,半夜看到琴酒在森林里称王称霸这种惊悚场面见识一次就够了,不需要第二次。   他们到了里昂,在这里稍微停留了两个星期,没能得到想要的线索,倒是花时间看了几天的雪景;除此之外,他们还遇到了“熟人”。   是在乌丸集团时期的“同事”。黑泽阵完全不记得,赤井秀一也没什么印象,但对方显然认识他们,看到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露出了震撼的表情,好像在说“你们两个为什么能活生生地站在一起”。   那人跑了。   赤井秀一摊开手,说看来还是有人的消息比较滞后,我还以为他们都知道我们两个是一伙的了呢。   黑泽阵说算了吧,莱伊先生,离开组织后你的知名度远高于我。   知道“琴酒”且还活着的人不是被抓了就是卧底,再者就是让人在北欧监视他的那些,至于跟“永生之塔”有关的人,就算你掐着他们的脖子问,他们也不会承认自己认识什么琴酒或者【G】先生的。   黑泽阵也不认识什么【G】先生,他不知道,也没听说过。   “【G】先生有什么想法?”   “闭嘴。”   他们开始追踪那个人。   虽然对方不知道“琴酒”的其他身份和无法离开挪威(表面上)的现状,可如果消息传出去,还是会有点麻烦的——也只是一点。   考虑到上次回去的时候家里小孩的抱怨,黑泽阵还是决定少给那两位警察带去一些麻烦。   他们循着线索追到郊区,又一路追到巴黎,但再见到对方的时候只看到了那个“老朋友”的尸体。   赤井秀一在找到尸体的公寓里翻找,却只找到了一张写着“你是谁”的纸条。打印的,没有指纹,纸还是从死者的笔记本上撕下来的。   他把纸条递给黑泽阵,说:“看来是找你的?”   黑泽阵随手把纸团扔进垃圾桶,漫不经心地说:“也未必是找‘我’。”   他们来的时候做了伪装,用死者的手机报了警,轻车熟路地离开了这片区域,等到警察来调查的时候,两个外来人已经没了踪影。   赤井秀一本想离开巴黎,去下一个地方,毕竟这里他们都来过不少次,该看的风景早已看尽,要说回忆……也没什么好的回忆。   但黑泽阵说等等,他还有件事要做。   于是那天晚上他们在车里,听窗外淅淅沥沥的雨,银发的男人抢了他的烟,跟他说了个很久以前的故事,久到大约是十六年前。   十六年前,关于两个组织落幕、一段往事剥离,以及另一个故事开始的往事。   关于A.U.R.O的事。   黑泽阵说得很平淡,语气里也不带任何感情,好像在讲述别人的事,但在座的两个人都知道那些事的亲历者是他自己。   “后来你去找过吗?”   “找什么,尸体?”黑泽阵反问。   “或许。”   “他们认为维兰德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就算是死人也能继续传递情报,所以他们把尸体‘物尽其用’后,就彻底烧毁了。哦,他的没有。”   说的是南十字。   南十字的尸体还在,这人甚至有个正儿八经的坟墓呢,只是黑泽阵没有去看过,也完全没有再见到跟那个人有关的事物的想法。   他从那一年的落幕带走的唯一一样东西,就是阿法纳西的诗集。   赤井秀一摸了摸下巴,试探着说:“假设我现在开始写诗……”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看他:“你想让伏特加给你出版,然后成为举世闻名的大诗人莱伊?”   “为什么不?我听说伏特加跟他的朋友合作开了一家出版社,他们的作品非常畅销,尤其是你那位兄长的诗集。”赤井秀一还买了一本收藏呢,他知道里面有一首是琴酒的,但他完全不打算告诉伏特加。   说起来,伏特加到现在还不知道琴酒在外面环游世界,他每天都早咖啡厅等大哥出来,顺便写他的回忆录,甚至在网上连载……   讲道理,赤井秀一觉得,要不是那本正在连载的回忆录第二部,黑泽阵早就去看看伏特加了。伏特加,你自求多福吧。   “你要干什么?写诗?”   黑泽阵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赤井秀一,最后嫌弃地说:“就你,还是算了吧。”   美国人的诗?   哈。   他说行了,深夜故事会结束了,明天我要去见个人,你要跟来吗?   这还是黑泽阵头一回这么问。   赤井秀一觉得有点稀奇,说当然,我们什么时候分开过吗?   黑泽阵笑了声。   第二天,赤井秀一就知道黑泽阵为什么会这么问了。黑泽阵开着车,拐进了巴黎的一条安静的街道,这里开着几家没什么人的店铺,车就被停在了一家花店的门口。   花店的两个店员正在聊新出的电影《蓝花集市随想录》,她们显然是认识黑泽阵的,看到黑泽阵进门就停止闲聊,默不作声地给他们让开了路。   他们上到二楼,看到了一个小孩。   一个两岁大、有着跟黑泽阵很相似的银色头发,正在安睡的小孩。   赤井秀一:……   他依旧保持镇定,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实际上在算时间。他正在算时间,还有这个小孩的年龄,甚至不动声色地问了保姆生日。   保姆说小孩叫西泽尔,但他的准确出生日期她也不清楚,但被送到这里来的时候是2月17日,当时应该刚出生不久。   黑泽阵就站在一边,戳了戳沉睡的幼崽的手,没说话。   他们临走的时候幼崽醒了,揪住了黑泽阵的头发,那个瞬间保姆显得异常紧张,额头的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但黑泽阵比以往都有耐心很多,一点点把头发从幼崽手里抢回来——然后被揪住了另一把。   赤井秀一忍不住笑出声。   他直接问了:“这是谁的孩子?”   黑泽阵不跟幼崽讲道理,因为他们不会听;倘若是狼群的幼崽,他还能教训一下,但人类在这个时期实在是太过脆弱,在生物界几乎是难以想象的脆弱,所以他就盯着幼崽看,直到小西泽尔放开手。   他转过身,对赤井秀一说:“反正不是我的。”   赤井秀一又看看那个小孩,浅蓝色的眼睛,没那么灰,像是氤氲的雾气,更像诸伏景光而不是那个“西泽尔”。黑泽阵说过,西泽尔的眼睛是更加暗沉的灰蓝色,就像极光下的冰海。   小孩完全不怕生,眨巴眨巴眼看着赤井秀一,在赤井秀一想伸手抱一下他的时候忽然冒出一句:“你杀过人,对吧?杀人是什么样的?”   赤井秀一:……?   他觉得黑泽阵对小孩的教育很有问题。   黑泽阵表示不是他教的,他什么都没干,来看这小孩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于是赤井秀一看向保姆,保姆赶紧表示小西泽尔平时不是这样的,他很少见到外人,也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她以前也不知道这回事。   赤井秀一看她太紧张,就说没事,孩子还小,但是别让某位黑泽先生亲自来教了,他们祖传的家庭教育就不是很常规。   黑泽阵挑眉:“祖传的?”   赤井秀一点点头:“我们——我和你家祖传的。”   他们离开了花店,店员等在楼梯口,给了他们两支郁金香。   当晚他们在酒店休息,赤井秀一一直在想孩子是哪里来的,直到黑泽阵把毛巾按在他头上。   “别想了,他是人造人。”   “哦……”   “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在想,刚才那家店,是乌丸的吧?”   “嗯。”   黑泽阵没有反驳,赤井秀一也没有继续问,就说你要小心,上次写了那张纸条的人可能在注意我们的行踪,如果被他们发现你跟乌丸的势力还有关系,或许就不是简单的保证就能解决的事了。   银发男人耐心地听他说完,才说用不着你操心,我知道。   赤井秀一觉得他压根没听。   算了,琴酒向来谁的建议也不听,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意味着他有完全的把握——跟在组织里执行任务的时候不同,这时候的琴酒翻车概率极小。果然,以前在组织里的时候完全是演给其他人看的吧。   他这么想着,拿下头上的毛巾去洗澡,却又听到了外面有人敲门的声音。   黑泽阵去开了门,说他要出去一趟,没说什么就走了。   这倒是少有的事。赤井秀一等了一会儿,黑泽阵还没回来,于是他也换好衣服出了门,问了酒店的人,然后顺着黑泽阵离开的方向找去。   他没打黑泽阵的电话,在街头忽然邂逅也是一种浪漫……好吧,他说实话,他的探员雷达响了,他觉得黑泽阵是要瞒着他做什么事,倘若真的是无关紧要的事也就算了,但这次赤井秀一有点不好的预感。   所以他去找了。   酒店的员工说有人给他们送了一枚金币,指名要给银发的先生,她还描述了金币的模样,但描述得很模糊,赤井秀一依稀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只是没那么清楚。   但他知道琴酒肯定是见过的。   他没找到人,绕了个圈子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黑泽阵故意把他甩开了,同样没联系他,就好像这是什么心照不宣的默契——明明一句话就能搞定的事,两个人却跟做间谍工作的时候一样互相试探、跟踪和反跟踪,可能这就是干他们这行的习惯吧。   赤井秀一决定回去等,顺便借酒店的小厨房给黑泽阵做个晚饭。   然后,他等到了诸伏景光。   出差来的警察没穿警服,也没穿往日的蓝色兜帽衫,只穿着一身休闲装,背着个包敲开了酒店房间的门。那双雾蓝色的眼睛让赤井秀一想起上午看到的小孩,他迟疑片刻,问:“你怎么来了?”   诸伏景光把包放下,把自己摔进黑泽阵下午休息的床上,说:“出差,抢了同事的工作,听说你们在巴黎我就过来了——对了,怎么只有你在,黑泽呢?”   赤井秀一正要回去做饭呢,听到诸伏景光的问题,手顿了顿,才平常地说:“他刚才出去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吧。”   “这个时间出去?”   “可能是忽然收到了朋友的邀请,也可能只是下去散步,晚饭时间他就回来了。”   “莱伊。”   诸伏景光忽然坐起来,盯着赤井秀一看;赤井秀一吸了口气,如芒在背。   他记得苏格兰已经开始叫他赤井了,怎么忽然又改回莱伊了?这一般是要算账的预兆吧?赤井秀一放下菜刀,转身,说:   “咳,苏格兰,其实……”   “他在哪?”   “我也不知道,他不打算让我知道。”赤井秀一无奈地回答。   诸伏景光叹气,拿起手机确认了时间,发现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半,是个黑泽阵多半已经散步回来的时间。他捂着脑袋,说赤井先生,你确定我们在这里等他回来吃饭,能等到对吧?   赤井秀一很想说能,但事实是……他不知道。他说好吧,我只是相信他,相信不会出什么问题,如果是你的话,苏格兰,你也会这么做吧?   诸伏景光幽幽地说不会,黑泽不会瞒着我,他只会说他要去杀两个人,让我在家里等他。   赤井秀一:……   诸伏景光:……   最后他们一起做完了晚饭,诸伏景光给黑泽阵打了个电话,电话被挂断了,起码黑泽阵没什么事,只是不打算联系他们,于是他们也就等在这里。   然后,酒店被炸了。   谁都没能吃上一口做好的晚饭,赤井秀一在惋惜晚饭的时候,诸伏景光背着包往外跳,说你还在想晚饭啊!   赤井秀一最后拿了两个三明治,跟着往外跑,边跑边说:“因为有人对我下手,就代表他们完全不能把小银怎么样啊。”   “……也是。”   两个前卧底很快就离开了酒店,赤井秀一和黑泽阵在这里登记用的当然是假身份,而诸伏景光是来找他们的,当然没有留下名字,所以暂时不会有人顺着追查过来。   现在的问题是疑似有人知道黑泽阵在巴黎,如果他们将这件事上报给NID,那么他们的人就会来调查,为黑泽阵担保的那些人也会遇到麻烦——比如提出现有做法的诸伏景光,以及很明显跟黑泽阵一起满世界跑的赤井秀一。   不过,如果他们就是给出纸条的人,那从里昂开始都过了两个月了,这期间他们什么都没做,非常让人怀疑。   他们两个还没对完情报,黑泽阵就打来了电话,打给诸伏景光的,开口就是:“在哪?”   诸伏景光说他们已经离开酒店了,又问黑泽阵这是来找你的人吗?   黑泽阵说大概是,你们等会儿,我把他们解决。   然后他挂了电话。   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面面相觑,赤井秀一耸耸肩,说我们先找个别的过夜的地方吧,还有那辆车,估计是不能继续开了。   他早就知道那辆在旅途中受折磨已久的车快要退休,但没想到会是在这个时候,直接被人炸了。幸好这不是琴酒的爱车,那辆车还在东京,我们公安的降谷先生有时候会开,司机名单里还有限定的伏特加呢。   与此同时。   灯火辉煌的建筑一角,巴洛克式风格的走廊深处,穿过现代风格浓郁的大厅,穿着正式的男人正不耐烦地看着邀请他来的人。   黑泽阵来的时候将头发绑了起来,看起来像是维兰德那时候的模样,但外表其实并不影响他们的谈话,也不影响现在的局面——   地上是血、倒下的管家和侍者,他背后站着花店的两位店员。这两位年轻的女性换了衣服,背着手,微笑着看着对面,好像刚才动手的不是她们一样。   而这里的主人佯装镇定,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的心情:“你不能这样,是我们、是公司创造了你——Fafnir!公司相当于你的父母!我们从未与你为敌!”   “你好像弄错了什么。”黑泽阵走近,揪住了这个人的衣领,微微眯起眼。   他的声音依旧冷淡,可语气没有之前谈话的时候那么友好了,或者说,刚才他还愿意看在不知道谁的面子上装一下,现在不属于人类社会的野兽彻底露出了獠牙。   他慢慢地说:“我对你们正在做什么、将来想做什么都毫无兴趣,只要别出现在我面前我都不会管。但,谁让你动我的人了?”   墨绿色的眼睛里倒映着冷调的灯光,这里的主人被吓蒙了两秒,才说那是个意外,是公司的临时工不懂事,我们马上就把他们开除,公司从未想过损害你的利益,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黑泽阵随手把他扔在地上,说:“我不相信商人的保证,所以,你们要知道——我随时能让你们破产,把这个公司的一切从世界上抹除。希望你们牢记这点。”   他转身往外走。   放狠话对那些人没有意义,只有让他们意识到做一件事百害而无一利,他们才会避而远之,这就是专门为利益而生的理性主义的商人。   黑泽阵刚走了两步,就听到了背后的枪声。   他没往回看,而是看向了其中一位店员。店员刚刚放下枪,跟他道歉,说:“抱歉,先生,这是紧急情况下采取的措施。“   从角落的镜子里,能看到持枪准备扣下扳机的别墅主人,缓缓倒下的身影。他脑门正中央多了个血洞,成为了今天唯一的死者。   黑泽阵说没事,这算正当防卫,不用善后了,他们公司知道该怎么做。   “老东西……给我留下了多少麻烦。啧。”   他带着两个店员离开,路过电影院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   “先生?”   “你们不是想看电影吗?去看吧。今天关店休息。”   黑泽阵看到电影院的最新电影海报了,普罗塞克的小说改编,出演诺瓦利斯先生的好像是什么新人演员,据说颇有大明星克丽丝·温亚德的风采,黑泽阵严重怀疑这就是贝尔摩德披皮出演的。   两个店员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大着胆子期待地问他:“先生能给我们签个名吗,诺瓦利斯先生的名字。”   黑泽阵:“……”   黑泽阵:“行。”   他在电影票上签了名,世界上独此两份的诺瓦利斯先生原型签名版电影票,反正两个小姑娘也是他的人,不会把这种东西拿出来。   他往回走,找到赤井秀一和诸伏景光,那两个人正在树下,一个跟他挥挥手打招呼,一个围着他转圈,确认他身上没伤才抬起头来,说黑泽,你可算回来了,再不来我们两个都要饿死了。   黑泽阵看向赤井秀一:“他没给你做饭?”   诸伏景光说:“我们不是等你回来吗?还没吃到酒店就被炸了……”跟他不想吃莱伊最后不想浪费食材做的三明治没有任何关系。   赤井秀一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点点头,表示这是真的,他也没吃到饭。   黑泽阵笑了。   他接过诸伏景光的背包,替他家小孩拿着,说我知道了,我已经在一家餐厅预订了位置,现在过去刚好,既然都没吃东西,待会一定吃得下吧?   赤井秀一缓慢地眨了眨眼。他觉得可以,嗯,他一定可以。   三个人在巴黎的夜色里往繁华深处走去。   “对了黑泽,那些是什么人?”   “一个投资公司,想投资生发水项目,被我拒绝了。”   “真的吗?”   “真的。” 第307章 东京故事 II:往日浮光   关于生发水和什么投资公司的说法, 诸伏景光是一个字也没信,一起旅行的赤井秀一更是一个字都没信。但这不影响他们轻易接受了黑泽阵敷衍的态度,并在预订好的餐厅里吃了一顿轻松愉快的夜宵。   诸伏景光的想法:黑泽不说就是没有说的必要, 你问他也只会不耐烦的。回头我自己查查看, 没有危险就不插手了。   赤井秀一的想法:好吃,还是小银会找吃的, 可惜我吃不了多少。   诸伏景光:?   黑泽阵哪里不知道这俩人在想什么, 但他懒得管,而且这家餐厅是贝尔摩德以前很喜欢的,自从洛杉矶一别,足足两年, 黑泽阵都没再见过这个女人——电影荧幕上除外。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黑泽阵估计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跟贝尔摩德碰面了。   慢着, 他收回刚才那句话。   他看到倒酒的年轻侍者跟他眨眨眼, 就知道他们这是遭了贝尔摩德了!他磨牙, 把手伸进衣服口袋,不出意外地从里面摸出了三张电影票。   而且就是今晚的电影, 《蓝花集市随想录》。还有半个小时开场的那场。   “黑泽?”   诸伏景光发现他走神,凑过去看, 发现黑泽阵是在看电影票。   咦?黑泽是会看这种电影的人吗?哦——他想起来了, 这部电影是爱尔兰投资拍的, 应该是爱尔兰拜托黑泽去看的吧。诸伏景光给这件事找了个合理的解释。   黑泽阵:有没有可能, 贝尔摩德根本不知道我在哪,她是跟着你来的。   算了, 他没有解释的必要, 贝尔摩德也不打算现在就暴露身份,她明面上的莎朗·温亚德和克丽丝·温亚德两个身份都已经死亡, 现在用的是某个年轻演员的马甲——转来转去,她还是在干这行,只能说是真的喜欢。   顺便一提,这位声名鹊起的日本年轻演员的姓氏是,安室。   “你什么时候去买的票?”赤井秀一记得黑泽阵是匆匆回来的,应该不至于抽时间去买电影票吧?   黑泽阵说:“刚才。”   而且没花钱,电影的主演千里迢迢来法国亲手送给他的,他确实很不想给贝尔摩德这个面子,但拿都拿出来了,那就去看看吧。   他站起来,说走吧,我们去看电影。   本来就吃得差不多的赤井秀一如释重负,再吃他真的要吃不下了,而且跟琴酒出行的这段时间他真的怀疑自己要长胖了——完全是小银的错,都怪他,旅行期间才会吃得太精致。幸好他们偶尔就会遇到大规模案件和荒野求生事故,才不至于真的出现这种问题。   所以琴酒就不会长胖吗?赤井秀一一边跟着往电影院走,一边思考这个问题。难道是因为小银吃东西太挑?可是没有吧,他把饭烧糊的时候琴酒也没说不吃啊。   他们到了电影院。   电影院里几乎坐满了人,但他们周围的位置都是空的,不用想也知道是某个人干的。这会儿诸伏景光也觉得不对了,小声问黑泽阵:“是不是……”   黑泽阵往前排扫了一眼,没看到熟悉的身影,至于后排,他来的时候就看过了。但就算贝尔摩德在,估计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所以他平淡地说:“嗯,有位大明星亲自请我们看电影。”   诸伏景光:“……”   他想起不久前去找Zero的贝尔摩德了。下次,他想,下次贝尔摩德再来,还是把她关在门外吧。   电影开场。   《蓝花集市随想录》不是普罗塞克最有名的一部小说,但绝对是“最适合拍成电影”的一部,因为其他篇章要么太短,要么线索层层勾连设置得太长,一部电影是完全不够或者讲不完的。   但这部不同,这个篇章讲述的是蓝花城堡的大家长故地重游,回到自己年轻时候解决过某个案件的地方,意外发现了新的阴谋,并在一连串激烈的事件中找到过去友人的遗物,最终揭开真相的故事。   啊,顺便一提,小说的结局是他的朋友没死,并且就是幕后黑手。准确来说,这位朋友以为诺瓦利斯死了,就崩溃、绝望、彻底黑化,为了给诺瓦利斯报仇制造了一系列事件,不小心报到了本人头上。   赤井秀一一边吃爆米花一边问:“你真有这么一个朋友吗?”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回答:“没有,但我知道这部小说里‘朋友’的原型是谁。”   “谁?”   “你弟弟,赤井秀吉。”   “……”   赤井秀一当场就被爆米花给噎住了,他低头咳了半天,还是诸伏景光给他递了一杯水。   他重新看向电影荧幕,终于意识到那位跟诺瓦利斯认识、却不知道诺瓦利斯真实身份的友人他……从小就被过继到别的家庭,有个常年没见的哥哥,喜欢下国际象棋,小时候被诺瓦利斯带着出去玩,而且他思维敏捷、戴眼镜,喜欢吃奶酪,发型都跟秀吉有点相似。   当然,电影里没有出现这位朋友的兄长和家庭,写出这本小说的普罗塞克估计也不知道秀吉的哥哥就是莱伊,但赤井秀一还是觉得:普罗塞克,你能活到今天确实不是很容易。   他扯了扯黑泽阵的头发,说:“这跟秀吉……”   黑泽阵没动,懒洋洋地说:“普罗塞克说这是艺术改编,有问题你直接去问他。”   “秀吉知道吗?”   “他不但知道,还来参演了一个镜头,拿到了亲笔签名的典藏版。”   “……”   黑泽阵看到赤井秀一的表情,笑了一声,说既然你想问,那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   赤井秀一问,什么事?   诸伏景光下午刚坐飞机来,看电影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他有点困了,把脑袋靠在了黑泽阵的肩膀上。听说有瓜,他努力地睁开眼睛,但没成功,就闭着眼睛听了。   黑泽阵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家小孩靠得舒服点,才慢悠悠地说:“其实秀吉跟我见面也很危险,因为我带他去玩,有人一度怀疑过他跟BOSS有关,很有可能是组织未来的继承人。”   赤井秀一:“……”   秀吉啊秀吉,哥哥没在的时候你都跟琴酒干了些什么,才让人产生了这样的怀疑,不会是有人找你他打架,有人问你他拿枪吧?   赤井秀一默默地想了想那时候黑泽阵的画风,发现……事情确实可能就是这样,只是秀吉自己没怎么意识到,或者意识到了、但将真相归于“小银哥跟大哥一样是在执行任务”上去了。   黑泽阵看到赤井秀一的表情,语气都变得愉快起来,继续说:“你们FBI的人还怀疑过他就是BOSS本人,幸好他在羽田家干净到不能再干净,而且那几天有个任务跟他的对手有关,他们以为我只是要接近秀吉确认情况,就没有继续深入了。”   好了、好了,就算你没说我也知道你把怀疑秀吉的人打发掉了,所以FBI里才没有相关的记录。赤井秀一叹气,决定等看完电影给秀吉打个电话问问。   此时电影已经到了后半段,观众们沉浸其中,在影院的黑暗里,有人站到了他们后排的位置,毫不见外地把手搭在了黑泽阵的肩上,弯腰凑近,用他们都熟悉的语调说:“好久不见,Gin。”   这是贝尔摩德的声音。   她说话的那一刻,黑泽阵没什么反应,但赤井秀一放下爆米花转过头,诸伏景光也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造成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却好像浑然不觉,就用手肘撑着,也往荧幕上看去,期待地问:“电影怎么样?‘新人演员’的第一次上镜。”   黑泽阵头都没回,就这么回答她:“不怎么样,如果半途没有某个麻烦的老女人来会更好。”   “真是不解风情啊,Gin,”贝尔摩德抱怨道,“在电影院里遇到本人可是所有观众都会感到惊喜的事呢。”   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终于看过来,里面似乎有些不耐烦、但又带着一点笑意的色彩。   黑泽阵一字一顿地说:“我才是‘本人’吧。”   贝尔摩德笑起来,笑声压得很低,不至于吵到更前排的人。   她故意拉长语调,说:“我还以为你要说‘我不认识什么诺瓦利斯’呢,Gin。放心吧,我不是专程来找你们的,有份新的工作就在法国,我只是听说苏格兰来了巴黎,就问了小零,才知道你也在。”   黑泽阵冷淡地回答:“嗯。”   贝尔摩德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但还是不死心地问:“我要走了,你不说点什么吗?”   黑泽阵说:“有什么好说的,你自由了,做你喜欢的事,过你想过的生活,用不到我。”   她这种人自己就能过得很好,无需祝福,她也不期待别人的祝福。比起给她送点东西,说点好话,不如等她哪天快死的时候去救她一下,黑泽阵觉得那才是贝尔摩德需要的东西。   但这是黑泽阵的想法,贝尔摩德本人不是这么想的。   她看了一眼继续吃爆米花的赤井秀一,又看了一眼已经坐直而且盯着她看的诸伏景光,明目张胆地撒娇:“Gin,你现在左拥右抱,就忘了姨妈我了,好歹我们两年没见了,你真的一句话都没有吗?”   “没有。”   “唉ε=(?ο`*))),从你嘴里听到两句好话真难,我早该知道的,不懂人心的Gin先生……”   有人对这话深表赞同。   金发的女人就要离开,却听到背后传来了黑泽阵的声音:“前台有送给你的礼物,记得去拿。”   她到了电影院的前台,拿到了那位银发的先生寄存在这里的东西,一块整体呈现青绿色、质地像是宝石的手表。盒子里写了设计师给它的名字:极光。   下面还有小小的备注,说这块手表上不是宝石,而是一种格陵兰岛特有的矿石,在晴天的夜晚会映照出极光一样的光晕,是要求设计它的人专门带来的原材料。   “啊呀。”   后来那位年轻的演员一直戴着一块手表,从未摘下来过,有人问起的时候,“他”笑着说,这是已经过世的姐姐给的。   至于这位姐姐姓谁名什、到底来自何方,记者们找破了头,都没有发现这位年轻演员的过去;这部电影和接下来的两份工作让“他”逐渐积累了人气,很快就成为了演艺界炙手可热的对象,于是到了年底,“他”众望所归拿到了最佳新人奖,并应邀参加了知名推理小说家工藤优作先生的新作讲谈会。   在这个讲谈会上,工藤先生说他们将来或许会有一次合作,而业界的大家都很清楚,“或许”几乎就是“必然”,既然是在这种直播节目里宣布的,那他们的合作多半已经谈成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坐在一边的工藤有希子笑得格外勉强。   她在想我都息影二十年了,莎朗你怎么还披新马甲出道,当我认不出来吗?!让观众们吃点新鲜的吧!   莎朗·温亚德:哼~我这不是披着新鲜的马甲出来了吗?为了能顺利扮演男性角色,我还特地自带了化妆师呢。   工藤有希子:(气鼓鼓)   她回去就跟儿子告状,当时工藤新一刚从学校放假回来,他在挪威的交换留学结束了,课业也不需要收尾,因此回来得比其他人要早一点。   听到妈妈的抱怨,他放下报纸,认真地说:“如果你想让她离开演艺圈的话,我可以……”   “不——用。”   工藤有希子干脆利落地打断儿子的建议,抱着抱枕躺在了沙发上,将五指张开伸向天花板,说:“我没有那种打算,既然她不干杀手什么的,也没有警察到处抓她,我就没有针对她的理由。”   “那?”   “她每次都到我面前晃悠,‘有希子前辈!’、‘有希子前辈!’地叫,还问我一些入门级别的问题,太烦人了,她以前可不是这样!”   “……”   工藤新一回忆了一下他认识的贝尔摩德,以及其他人提及的贝尔摩德,最后说,搞不好真实的莎朗·温亚德就是这样,不然黑泽哥怎么会嫌她麻烦……   风吹开了窗户,挂在墙上的眼镜片闪了闪,工藤新一想,果然,贝尔摩德是只会对着熟人和她喜欢的人才会表现出这一面吧,他记得妈妈和贝尔摩德以前关系不错,也就是说以前贝尔摩德是顾及到她自己的身份,才没跟妈妈多接触的吧。   妈妈,果然是大家都很喜欢的人呢。   “说到黑泽先生,”工藤有希子坐起来,想起了那个很久没见的人,“他还在挪威吗?你回来的时候有见到他吗?”   “啊……这个……”   工藤新一想,黑泽哥根本就不在挪威啊,他满世界跑呢!   虽然工藤有希子大概知道黑泽阵的身份,但这件事她并不知情,准确来说,知道黑泽哥【现在】没在挪威城堡里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他,赤井哥,景光哥,降谷哥,以及那位桐野先生。(后来他才知道长野县的诸伏警部也知道这件事,而且他每次发消息黑泽阵都会回复,但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工藤新一怀疑他爸也是知道的,但父子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说,只要没说就是不知道,那也就等于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他想了想,说:“等到新年的时候,黑泽哥应该会联系我们吧?他说过要打电话过来的。”   距离新年已经没有几天了。   ……   火车驶过轨道,鸣笛声将浅眠的人从梦境中捞起,远方的山麓间已经是一片亮眼的白色,一场新雪刚刚过去,为大地披上漂亮的银装。   黑泽阵看向火车的窗外,那片风景早就在记忆里变得模糊,他记得维兰德刚刚把他带回到城堡的时候,他坐过这列老旧的火车。   那时候他一直在看外面的风景,毫无关注人类的想法;他们两个从英国到挪威,那就是维兰德遭到追杀,年幼的他离开赤井家去捡人后发生的事。   在火车上,维兰德用写了拉丁文的速记本跟他交流,说玛丽很喜欢你,希望你能留在她家。   年幼的他接过本子,抬手写下过于规整甚至接近印刷字母的文字:那是因为你对我图谋不轨。   维兰德没忍住,笑了。   是的,这确实是真正的原因,玛丽看出来了,他和维兰德自己也知道。但就是在说明了这点的前提下,维兰德才带走了他,从那座雪山里,从他有记忆来就生长的环境里。   火车前进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响起,他觉得吵。他知道火车,也知道穿过雪海边缘的那条轨道,但真正上火车的时候才觉得人类发明的交通工具确实吵得要命。他住惯了安静的雪原,在这里反而有些无法入睡。   虽然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维兰德还是猜到了他的想法,说既然睡不着,我们来做点别的吧。   维兰德在本子上写了几个英文字母。   他用笔问:你要教我什么?   维兰德一边说一边写了翻译:“英语。没人会用拉丁语交流,你得学点别的。”   他看完,抬起头,对着维兰德,半晌才开口:“……我会一点。”   他说完维兰德就沉默了。   有乘务员从车厢外路过,敲了敲门,但里面的两个人都没有回应。他就盯着维兰德看,看起来像是要咬断维兰德的脖子,于是维兰德叹了口气,写道,你先别说话了,以后我教你正确的发音。   他继续盯着维兰德看。   维兰德伸出手,可能是想去摸他的毛,但怕被咬,最后把本子拿起来,在上面写了一个单词,说我们从头开始吧。   那个单词是维兰德的名字。   不过后来维兰德没能教他,因为A.U.R.O出了一些事,维兰德很忙,丢下他就离开了城堡。他能理解维兰德会遇到意外,也有其他需要做的事,但城堡里其他人说的话他确实听不懂,于是他就抱着一本拉丁文的书,去城堡的塔楼上吹风。   那时候他没想过为什么维兰德会收藏这些书,后来想想,其实那不是维兰德的收藏,也不是维兰德会感兴趣的东西,那应该是名为“明日隐修会”的组织尚未分裂的时候,被放在这里的遗产而已。毕竟那是从中世纪流传到现在的组织,有些研究药学、炼金学和艺术的书籍也很正常。   维兰德去了太长时间,他也就一直跟谁都不说话,城堡里的孩子一度以为他是真不会说话的,直到有一天他说了句“离我远点”。   嗯,那就是他那个时候英语水平的极限了,以及他也听不懂那群小孩在说什么。   当然最后教他英语和俄语的人不是维兰德,而是阿法纳西,真等维兰德回来,那什么都晚了。维兰德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会喜欢阿法纳西呢,他说阿法纳西很安静,其他人太吵了。   他的理由总是很简单,总是简单到让维兰德无奈地笑起来。   但维兰德忘记的事也不止这一件。   那是阿法纳西问,维兰德才想起来的,当时维兰德捂着脸,有些懊恼地说:“确实……我忘了给你一个属于人类社会的名字。”   他说没事,我习惯了,你什么都能忘。   维兰德说他只是忙,真正做计划的时候还是不会出问题的,但他表示怀疑。   “你想给我什么名字?”   他像是问今晚吃什么一样平淡地问,从他的语气里听不出这件事有多重要,对他来说,一个在外面临时使用的代名词也确实毫无意义。   只是维兰德和其他人都觉得这件事很重要,他接受他们的观点。   那天西泽尔就在壁炉旁,刚刚从外面回来,好不容易才暖和过来。他揉了揉自己的脸,一直在偷偷地、好奇地往这边看。   维兰德喊他:西泽尔,能上楼帮我把书房桌子上的纸和笔拿来吗?   西泽尔拉着长音说好,几乎是飞一样跑上楼,跳起来打开书房的门,把比他还高的桌子上的纸笔拿了下来。   看到最上面那张纸的时候,维兰德稍微愣了一下。   最上面写着一个单词。   “是植物名呢。”西泽尔也看到了,忍不住往银发小孩的方向看去,又问维兰德,“老师要给他代号吗?”   被看的人歪了歪头。   “什么代号?”   “用来代表一个人的词汇,老师将植物的名字赋予城堡的大家,代表他们已经‘毕业’,成为可以独立工作的人。”   “……那不就是名字吗。”   “还、还是不一样啦!”   西泽尔想跟他解释,但西泽尔的英语也不怎么样,西泽尔的母语是日语,每到急着想说什么的时候就会蹦出一些谁都听不懂的音节。   后来风信子——酒井樱生来了,风信子是能听懂日语的,西泽尔曾经担心过自己跟新同伴忽然变得很熟悉会不会让室友不高兴,结果是他完全白担心了,因为他的室友、雪原里来的孤狼,完全不在乎人类世界的社交规则和幼崽间的朋友关系。   维兰德看着那张纸,神情有点无奈,他要把那张纸拿过去的时候维兰德还不松手,于是他收回手,就这么看着维兰德。   “不是这张,我是想让西泽尔拿张白纸的。”维兰德解释说。   “这个不行吗?”他问。   他不想选,也不想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上浪费时间,对他来说随便哪个单词都可以,反正只要是能让别人叫的“代称”就行。   维兰德跟阿法纳西对视一眼,阿法纳西就笑起来,西泽尔捧着脸说我觉得很合适啊,也是能生存在很冷的地方的植物呢。   维兰德按了按脑袋,问他:“你喜欢这个吗?”   他根本不认识这个单词。他的英语水平没到这个地步,也不知道这个单词代表什么植物。   于是他看向西泽尔,问这个刚才就话很多的小孩:“你觉得呢?”   西泽尔眨眨眼:“我很喜欢。”   他说,那就这个吧。   维兰德站起来,把那张纸放在他手心里,不知为何语气有些郑重:“那就把它送给你吧。这个单词念Juniper,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嗯。”   看他没什么反应,阿法纳西说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一定要保管好。   他说好。   后来城堡里的人叫他Juniper,似乎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异样,只有隔壁城镇的馆长第二天来了一次,跟维兰德见面,下楼看到他的时候,先是叹气,然后送了他一本看起来有点年头的旧书。   是一本《如何摆脱恶劣家庭环境的影响》,他看不懂里面在说什么,但还是礼貌地收下了。   以及,他和维兰德没什么关系,只是合作者而已,他觉得其他人想得有点多。等他们的目标完成,他会回海拉去的,只是这个时间不能确定而已。   第二年春天,他跟维兰德去了英国,在车站见到了他在外面唯一认识的那对夫妇,但是那个黑毛没来。   他什么都没问,叫玛丽的女人主动跟他说那个黑毛感冒了,没能来,他的问题是感冒是什么。   叫玛丽的女人谴责地看着维兰德,维兰德叹气,说玛丽,你体谅一下我的难处。   彼时他留了长发,银发已经长到了背后的位置,维兰德要带他去柏林,找一位叫做约纳斯的年轻音乐家,但他们先到了英国,来见维兰德的一位老朋友。   维兰德把他放在车站,他就坐在那里等,谁跟他说话他都不理,就像一枚被封在展柜里的雪花标本。   等维兰德回来的时候,警察已经在试图用喇叭找人了,玛丽正是因为这件事才来的。   警察走后,玛丽才叹气,说:要不然你还是把孩子给我和务武吧。   维兰德难得表现出强硬的态度,回答她:不行,他是我的。   ……是你的什么呢?   维兰德没有说下去,接下来的对话用的也不是英文,时至今日黑泽阵也不可能根据听不懂的音节来辨认出当时的话语,就算他有完全的记忆能力也是如此。正如以前说过的,“完全记忆”只能记住能认识、能理解的东西,如果没有理解,那它们在大脑里就只是留下杂乱的声音、颜色、气味,除非在听的时候就以这种方式记住,并将其强行印刻在大脑中。   可那时候他根本不关心维兰德和玛丽在说什么,他只是在想他初春的时候在冰海边散步,看到一个刚冒出来的小芽,不知道回去的时候它能长多少,又或者是被路过的动物啃食。   他去看过几次,很喜欢。   “Juniper,走了。”   “嗯。”   他没有再跟玛丽说话,就这么跟着维兰德走了。那一刻他感受到了背后那对夫妻复杂的视线,但他没那么关心,也搞不懂他们在想什么。   很难懂。   他和维兰德前往柏林,等到五月、那场音乐会结束的时候,维兰德说还有点小事,稍微再留一会儿。   于是他给那个黑毛写了封信——   “一封信。”   他说。   记忆的画面如同波纹般散去,列车驶入山洞,那一瞬间光与影的交错让人产生仿佛穿越时间的错觉。   坐在他对面的赤井秀一听到他忽然说的一句,虽然已经习惯了黑泽阵偶尔会没头没尾地说什么,但这次他确实没听懂。   “什么信?”   “1984年,五月份,我给你写的最后一封信,其实你没收到吧?”   “你在信里写了什么?”   “第十三封信。找你去柏林。”   “那我确实没见过。”   赤井秀一不用怎么回忆也完全记得那几封信的内容,在去年黑泽阵失踪的时候,他已经把小时候收到的那几封信找出来,翻来覆去地看了很多遍。他的抽屉里只有十二封信,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收到过小银的回信,小时候的他并没有那么在意,只是偶尔跟玛丽提起来的时候,玛丽说小银可能去了别的国家,等她回来就能再联系上了。   他想问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黑泽阵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闭上眼睛,靠在老旧的座椅上,说:   “没什么。”   那封信一定是寄出去了的,但到底是到了维兰德手上,还是被玛丽或者赤井务武留下了,已经无从判断。   他不会为了这件事去问那两个人,因为当时已经开始执行任务的他,原本就应该跟其他人撇清关系。要不是维兰德被追杀,那时候他也不会被暂时放在赤井家,更不会认识赤井秀一。   维兰德一开始就没想让他跟其他人产生关系,那只是个意外。   在维兰德的计划里,除了那座城堡,他在这个属于人类的社会里,没有任何可以回去的地方。他一直知道,维兰德也清楚他知道。   “我们快到了。”   赤井秀一看向窗外。   外面飘着小雪。   他们要在这里下火车,换乘飞机去往东京,因为,那个国家的新年就要到了。   离开火车站往机场走的时候,赤井秀一还是忍不住问:你在那封信里写了什么,该不会你问我留长发是不是真的,如果不是你就剪了,结果我一直没回复,所以你就留到了现在吧?   黑泽阵看着他,没说话。   当他是那么好骗的吗?他一开始确实不了解这些,但怎么可能被骗那么久。   那封信里写的是找黑毛去柏林,他可以弹钢琴给那个黑毛听,前面有封信里说过的。只是那个黑毛没来,他也没再收到回信,一切就此中断。   “小银?”   “走吧,有人在家等我们。” 第308章 东京故事 III:新年聚会   年末, 薄雪。   忘年会的地点没选在黑泽家,一是因为要来的人太多,二是大家也不能保证就真的没人在盯着那座别墅, 所以在多方考虑后, 他们找了个隐秘、方便、没人打扰但来去又不会太引人注意的地方举办他们的秘密集会。   那就是——前ANI结社的地下据点!   这个地点黑泽阵来过,它位于米花动物园地下, 就是露比和蜘蛛他们以前经常来打牌的地方, 冬暖夏凉非常舒适,甚至自带厨房。ANI结社消失后,这个据点因为比较敏感且不好安排,没有作为动物园的一部分开放, 就被搁置下来, 但作为秘密基地非常合适!   几个上班的人都在忙, 不上班的大人也多半还没回来, 于是工藤新一和其他刚刚放假的小伙伴就提前来把这里打扫了一下。   他们忙活了一上午, 最后黑羽快斗站在桌子上,环顾四周, 满意地看着干干净净的天花板和锃光瓦亮的地面,就把手里的抹布一扔, 说他要给这个地方起一个名字, 就叫“恐龙与夜莺饲养基地”!   当时工藤新一刚擦完墙上的画, 还站在梯子上, 那块抹布正正地盖在了他的脸上。他缓缓转头,瞅准方位, 一脚踹中了黑羽快斗的屁股。   “哇啊啊啊啊!”   黑羽快斗脚下一歪, 从桌子上栽下去,砸到了已经准备好接他的服部平次和白马探。   “工藤!你干什么啊!”   他扑腾了两下, 气呼呼地去看上方的工藤新一,结果一眼就看到工藤新一头上的抹布,立刻就变得心虚起来。   工藤新一就是等到他抬头,才把抹布拿掉,说:“你说呢?那是服部刚擦的桌子。”   黑羽快斗用眼角的余光瞅到桌子上的鞋印,更心虚了。他完全没掩饰住地咳了两声,飞快地抬腿,不知道从哪搞出一块新的抹布,用脚压着抹布把桌子擦干净,整个过程就用了两秒钟的时间,然露出了纯然无辜的、可爱的怪盗营业笑容。   工藤新一从折叠梯上下来,无奈叹气。他能怎么办呢,当然是原谅长不大的怪盗了。   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做出完全不同的表情,看得坐在角落里加班的宫野志保噗嗤笑出了声。   就在这个时候,负责收拾东西的夏目舟抱了个箱子过来,问他们:“这里面的东西怎么办?”   “随便扔……等等,那些是枪?”服部平次说到一半,就发现了不对。   “啊,原来不是模型吗?”   夏目舟刚才还拿起一把枪看了看,这箱子里不但有枪还有子弹,甚至还有看起来能用的炸弹和型号老旧的手机。他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只听说是个秘密基地,还以为是小孩子的那种秘密基地,没想到能从楼梯下面的暗门里找到这种东西。   他问他哥,他哥看了一眼,就说大概是模型吧,就倒下继续昏迷了——他哥昨晚拼命加班加点把财团的工作做完了,就为了赶上今天的(超大型)家庭聚餐。但他哥实在是迷迷糊糊的,而且这人打出生就不靠谱,于是夏目舟就把他扔在一边,抱着箱子出来问其他人。   “我看看。”   工藤新一刚擦完头发,走过来看,发现箱子里装的确实是真东西。这里曾经是ANI结社据点的事只有他和快斗知道,白马或许也知道一些,但其他人是不清楚的;考虑到结社也是非法武装集团,在据点里藏一些武器也合情合理,而且他们在这里盘踞了很久,有些东西没被公安发现也很正常。   他对夏目舟说先放在这里就好,待会降谷哥就来了,让他们处理这些东西。   打扫彻底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做饭的人都还没来,几个年轻人倒在了据点的沙发上,小睡了一会儿,发现各自睡不着后就爬起来玩侦探游戏——让他们做饭可以是可以,但有点对不起这次难得的年末聚餐,而且黑泽哥说他回来做诶!   宫野志保没参与他们的游戏,她在忙,就坐在据点角落的桌子上看研究所发给她的报告;宫野明美给他们端来了饮料,她刚刚去买食材回来,顺便带回了黑泽先生已经到日本的消息。   “他还舍得从那里面出来啊。”   宫野志保拿起姐姐单独给她的咖啡,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宫野明美刚走出去两步,又转过身来,小声在妹妹耳边说:“等黑泽先生来,你直接跟他说你很想他,他一定会高兴的哦。”   “谁想他了。”宫野志保的语气没什么变化,但声音却忽然提高了。   “嗯嗯,我们志保才没有问好几遍琴酒什么时候回来呢,所以待会记得跟黑泽先生说哦。”   “姐姐!”   宫野志保转头就看到几个在偷偷忍笑的侦探和怪盗,以及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觉得自己不笑好像就不太合群的夏目舟;只有服部平次是真的没笑,他刚才出去打电话刚回来,现在是一头雾水。   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宫野明美笑着说没事啦没事啦,大家先玩一会儿,黑泽先生说他给你们带了礼物呢!   什么礼物?   那她就不知道了,黑泽先生跟她打电话的时候向来都是她说,黑泽先生很认真地听,每一句话都会记住,但黑泽先生自己是说不了几个字的。从她小时候黑泽先生就是这样了,但他要准备礼物,肯定是花时间去想过的。   不一会儿小泉露比带着红子来了,作为ANI结社卧底的她来这里就像是回到家一样,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红子的脸上带着一点点嫌弃;   世良真纯是跟她们前后脚到的,她从密道上方探头,看清下面的情况后一个箭步从楼梯上蹦了下来,后面跟着依旧是初中生模样的赤井玛丽,至于赤井务武,玛丽说他临时有工作,留在英国了。   黑羽快斗快言快语:“那我师姐呢?她来也行啊。”   世良真纯握紧拳头:“……那个女人经常扮我爸的事已经全世界都知道了吗?!”   搞不好就是因为这种事她爸才不来的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莎朗·温亚德假扮了啊!   下午四点钟,来送东西的水无怜奈推开门,看到这群刚成年、没成年或者只是看起来像未成年的小孩正在玩叫做“怪盗牌”的游戏,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黑羽快斗总是抽到侦探……   黑泽阵来的时候是四点半。   他拐进曾经跟蜘蛛一起走过的长廊,长廊尽头就是通往据点的门。他走到一半就停下脚步,看到赤井玛丽正在走廊里看那些油画——描绘了《伏尔松格萨迦》的油画。   赤井玛丽没看他,目光依旧停留在最后被挂上的三幅油画上,她轻声说:“屠龙者终将成为恶龙,很老套的故事,不是吗?”   “就算明晃晃地摆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猜到他的真实想法,那就不是‘老套’了。”黑泽阵也看向那几幅油画。   他知道油画背后还有他的代号,血红色的G、I、N三个字母,毫无疑问,那是Fafnir给他的提示。   ……顺便一提,Fafnir(法夫纳),这也是《伏尔松格萨迦》里,被杀死的恶龙的名字。   “奥丁计划”的大多数项目名都来源于北欧神话,那位先生的名字也是如此,从Fafnir自己的记忆来看,他是很喜欢北欧神话这个体系的,他将其视为一种无关筹码但是可以作为“商标”的“源头”。   不过现在这些都没有意义了,摆在这里的油画也不过是纯粹的艺术品。   黑泽阵很快就将视线收回,对玛丽说:“他是个很喜欢炫耀的人。他从一开始就把答案放到了我们面前,只是当时我们都没能想到而已。”   “他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玛丽看他。   “他愿意为此接受失败,和功亏一篑的结局。而他永远能给自己留下重来一次和东山再起的机会。”   黑泽阵说到这里,笑了一下,说很遗憾,再周密的计划也有翻车的可能,没有人能一直赢下去。   赤井玛丽看向他,好像从他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她走到黑泽阵面前,打量了他一会儿,才说:“Juniper,你知道吗?维兰德以前也是被这么评价的。从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个疯子,被复仇吞没的灵魂,只是披着一层类人的皮。”   玛丽是抬头看他的。   现在的黑泽阵是成年人的身高,玛丽还是少女的模样,虽说要临时恢复到成年人的状态也不是不行,但玛丽完全不想受那种罪,她今天就是来跟自己人聚会的,用不着那么麻烦。   “你想说什么?”   “你越来越像维兰德了。”   玛丽说完,黑泽阵就笑了一下。他们两个在走廊里站着的时候,也有人注意到黑泽阵来了,黑羽快斗想偷偷过来给他的银发上插一朵花,被几个侦探给拉回去了。   看起来大人们有事要谈——恶作剧的话要等会儿,没说不让你去。五个侦探围着黑羽快斗做出噤声的手势,其中夏目舟站在这里完全是觉得如果自己不跟上的话有点不太合群。   门被轻轻掩上了。   银发男人当然也注意到了幼崽们的动静,但他并未对那个方向投注目光,而是对赤井玛丽说:“我以为你知道……维兰德从雪原带我走的时候,就跟我说过,我们很像。”   他们是在海拉的深处见面的。   维兰德跟其他人不同。比起漫无目的地进入雪原碰运气,他选择了统计学和概率学。他从各种渠道得到资料,在海拉雪原的地图上标定了近五年来的幸存者或遇难者被找到时所处的位置,又在这两份交叠的地图上画出了几块大致的区域。   他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那座小屋,当时那座小屋里有人,但不是他要找的人,维兰德并没有敲门拜访,而是先给小屋的主人留下了一封信。   信很简短,用了几种语言,当然为了避免住在这里的人一种文字也看不懂,维兰德还在信封里放了Linnea的照片,又在信封上放了一朵郁金香。   然后他在雪原的边缘等到了他想见到的人,一个银发的小孩。   那个小孩就站在风雪里,冰寒刺骨的天地没能给他带来任何阻碍,呼啸而来的风只能掀动他毛绒绒的衣服,可他甚至没穿多少,一双墨绿色的眼睛以不似人类的审视感盯着维兰德看。   他像是这片雪原的一部分,风雪是他的伴奏、冰川是他的随从,他从一片纯白的世界里来,每一根头发都仿佛写着“我属于这里”,唯独外表看起来与外面世界庸庸碌碌的平凡人类无异。   维兰德试图跟他说话,但是失败了。小孩看了他一会儿,大概是觉得他没有敌意,就转身往回走。   “海拉的芬里尔”,确实没有跟人类打交道的想法。   维兰德想跟上去,但就在抬腿的那个瞬间,要走的小孩就回过头来,向他投来一个满是警告意味的眼神。   别过来。   不要踏入我的领地。   因为——在风雪中迷失方向的旅人,和有目的找到他的不速之客是不同的,维兰德很轻易地就理解了“海拉的芬里尔”的意图。与此同时他也能确定,那个小孩知道Linnea在哪里,不然也不会对一个入侵者报以这么友好的态度,比起入侵者,那个小孩更愿意把他当做寻找孩子的父亲……不,应该说是寻找丢失的幼崽的另一位领主。   是的,即使海拉小镇的人几乎都把他看做普通的旅人,但这个生活在雪原里的小孩在看到他的第一个瞬间就表现出了警惕,这份警惕完全不针对维兰德身边的向导,只是针对维兰德本人。   那是对危险本能的预知。   维兰德大致理解了小孩的想法,但他决定假装不懂,反正他没打算就这么回去。   他往小孩的方向一步步走去,看到那双原本就没有温度、剔透如雪下冰川的眼睛越来越冷,直到他彻底越过那条不存在的“安全线”。   两个人打了起来。   “海拉的芬里尔”擅长在雪原环境里战斗,但他的身体是小孩,在体型方面维兰德更占据优势——原本应该是这样的,问题是任何一个正常的活人都无法在冰天雪地里打斗太久,更不用说耗尽体力后怎么回去的事了。   所以维兰德相当于是在搏命。   向导在他们开打的时候就慌了,谁知道外来的游客和老家的山神打了起来,他试图阻拦这场战斗,但被小孩一个眼神吓退,只能匆匆忙忙回到海拉隔壁的小镇去找人。幸好这里距离小镇不远,回去不需要耗费太长的时间。   可这段时间对于一场发生在雪原里的战斗来说,确实是太长了。   滚在雪地里的两个人打了十几分钟,谁都没能成功制服谁。维兰德承认他出手有所克制,但那个小孩也没有明确的杀意——不杀人是件好事,好在他听说这片雪原里的动物都不会主动袭击人类。   真正见面、对那个孩子进行评估后,维兰德就在想,把“海拉的芬里尔”当做特殊一点的动物或许更合适。   维兰德做出了选择。   他在战斗的间隙里撕开了血浆袋,里面本来就是抽的他自己的血,然后他既是假装也是放任自己地昏了过去。   于是,生长在雪原里、完全没见过世面的小孩被他骗了。   小孩把他叼回了窝。   维兰德醒的时候发现小孩正在看他,大概是他一有动静就听到并过来了。他躺在地上,这里应该是小屋的客厅,没有床。   他并没有伪造伤口,他身上本来就是有伤的,没好全,现在上面的血浆被擦干净了,还抹了一层大约是雪原特产的药草。   小孩看到他醒了,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好像明晃晃地写着:既然醒了你可以走了吧。   “海拉的芬里尔”的逻辑:打架、受伤、远超预计的出血量→他原本就受伤了,这不公平→不能让他死在我的地盘上。   维兰德假装没看懂,他在看自己的伤口,其实他安排了人到雪原里找自己,被扔在那里也不会死的。他正在想,小孩用什么给他擦的伤口,这么干净,这里也不像是有温水的样子,该不是用舔的吧?   他看小孩。   小孩看他。   雪原的小屋里一时间陷入了沉寂。   直到Linnea睡醒,从里面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看到白发的哥哥和陌生的大人在说话。不、好像不算陌生,衣服是爸爸的。   她记得爸爸说过,如果有人来找她,而且知道她真正的名字,那就是可以相信的人。   那个金发的陌生男人知道她的名字,所以她会相信他,跟他走,但是——   “能不能把那个哥哥也带走?”   她指了指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始终坐在一边、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他们的银发哥哥。   银发哥哥人很好,把她从雪地里捡回来,虽然不说话,但是照顾了她好几天。   金发的大人说他试试。   随后他跟银发的小孩进行了艰难的交流,通过手势、照片和全世界通用的一些东西交流,最后那个小孩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不耐烦,回到房间里。   当时维兰德想,跟“海拉的芬里尔”交流或许任重而道远。不过他能大致确定这个小孩的身份,也拿到了生物样本,这次来已经不虚此行。剩下的事可以等确认样本以后再说。   但银发的小孩很快就重新走了出来,拿了纸笔——甚至是外面能见到的那种纸笔,在纸面上写了一串规整到像是印刷字的拉丁文字母。   那是一句话:「你可以走了。」   维兰德看懂了,但他只看懂了文字,没看懂为什么会有人用这种语言交流。Hello?近几个世纪已经几乎没人用这种语言做日常交流了吧?   好吧,总比没有强。   幸好他年幼的时候上过拉丁语课程,跟这个小孩做简单的日常交流没什么问题。   维兰德只思考了很短的时间,就在那行字下面写下了流畅飘逸的字母:「我要带她回去。」   银发的小孩盯着他看。   维兰德把本子还给小孩,看着那个小孩拿起笔,用比刚才更重一点的力道,在纸面上留下痕迹。   “海拉的芬里尔”写:「她是我的。」   似乎是觉得这不太符合人类社会的规则,他又加了一句:「我会抚养她。」   字母依旧是标准到接近印刷体。或许——或许这是因为他没有见过那之外的文字。   维兰德暂且将这些猜测放在心底,这些并不是必要的事项,他要说的是……   「她跟你不一样。这里太冷了,我们无法在雪地里生存。」   小孩没有立刻写下回复。   维兰德有种预感,其实在Linnea跟他对话的时候,那个小孩就做好Linnea会被他带走的准备了,只是没有直说,也不会说话而已。   小孩在试探——试探这个外来的人到底是否可信,而试探的方式也很简单粗暴:他要跟维兰德再打一架。   那眼神实在是太有攻击性,维兰德意识到小孩要干什么的时候就举手投降,说等等,我给你讲讲Linnea的父亲到底出了什么事。   但他还没说完,小孩就动手了——他也听不懂,维兰德猝不及防被他按倒,接下来战斗却并没有继续。   维兰德没还手,主要是因为他身上还有伤,而且真打起来,不就暴露他的伤其实没那么严重的事了……吗?   小孩不满地盯着他,从喉咙里发出不像是人类的低吼声。   维兰德:……原来不是哑巴,只是没人教他说话。   他的走神让小孩变得更不满了,小孩给了他一拳,就坐在他身上,捞起本子和笔写道:「你是她的父亲吗?」   维兰德接过了笔,用另一只手在小孩举着的本子上写字——惯用手被踩着呢,而且这个小孩竟然不穿鞋,他明明记得在雪地里小孩是穿着鞋的。   「不,她的父亲过世了,我会收养Linnea,并为她的父亲报仇。」   小孩看到这行字,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有几秒钟没动。   「复仇?」   一个情感色彩更加强烈的词。   维兰德知道自己抓住了关键。   「是的,复仇。我们会为了杀死仇人,付出我们的一切。」   「她还是个幼崽。」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维兰德不由自主地再看了看小孩,得到了有点愠色的回应。   不过他们没有再打起来,因为Linnea就蹲在旁边,时刻准备拦住他们两个,而维兰德向小孩笑了一下,写:「我会带她去安全的地方。」   小孩写字飞快,但还是那么工整的印刷体:「雪原更安全。」   他们对视。   两个人的交流并没有花多长时间,那个小孩就改变了主意,写下了「你带她走吧」的文字,就回到了里面的房间。   Linnea问维兰德,那个哥哥不走吗,维兰德说他不会离开这里,这里是他的家。   维兰德带走了同事的女儿,将Linnea交给了另一位同事,却没有立刻离开雪原。他对比了手里的资料和从那个银发小孩身上取回来的生物样本——感谢雪原里的消息足够封闭,“海拉的芬里尔”从未想过一根毛发或者一点血迹能做什么。   他可以确定,那个孩子不同寻常,不一定是他们关注的实验的产物,但海拉已经成为死镇,研究所背后的人也在盯着这座雪原的变化,如果那个孩子继续待在那里就一定会被人发现。   不过维兰德也没有告诉其他人——比如说他的合作伙伴——这件事的打算,权衡利弊下,他打算再去一次雪原,跟那个小孩谈谈。   准确来说,是把人拐走。   他对那个小孩的思维和行为方式有一些猜测,也打电话给了熟人,做了大概的计划,那是阳谋,而非欺骗。他想,他本就需要把人带走,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进一步,把人带回自己家呢?   维兰德再去的时候,不出意外地跟小孩打了一架,小孩这次完全没有善待他的想法了,而且小屋周围还多了一群白狼,幸好他带了Linnea的照片,也提前写了题字板,告诉那个小孩他是来告别的。   小孩的反应是:「你要死了?」   似乎在他的认知里,只有死亡是需要告别的事。   维兰德顿了顿,才写道:「或许是的,我可能不会再回来。」   他告诉小孩,杀死Linnea父亲的人已经死亡,但他们背后还有个更强大的组织——族群,那个族群正在跟他们开战,他会前往战场,将所有伤害过他们家族成员的人尽数杀死,他不保证自己能活着回来,就先来告知,他会先带着Linnea离开、送她脱离战场的事。   小孩似乎并不满意他的回答:「你连别的族群都打不赢,还要把她从我手里带走?」   他写:「人类的族群远比雪原的居民庞大和复杂,我们面对的是数以万计的敌人,而我们不知道他们每个人在哪里。所有人都随时可能会死。但我向你保证,Linnea不是战士,她会很安全。」   这都是实话,除了为了让小孩听懂,他用了更接近动物族群的说法。   他同样准备赴死。如果他死了,阿法纳西会接替他的工作。   ——虽然那时候维兰德没想到,本该隐藏得最好的阿法纳西,死得比他还要早。   金发的男人推开门,准备冒着风雪离开,或许他再也不会回来。   可他没能走出去。   一只白狼咬住了他的裤脚,他转身,看到那个银发的小孩坐在桌子上,把本子扔给他。   上面有一行刚写下的文字:「你太没用了。我跟你一起去。」   维兰德提醒他:「这或许需要很长的时间。」   那个银发小孩已经跳下桌子,走到了他面前,抢过本子,写:「那就别继续浪费时间了。」   现在就走。   当然他们没能立刻离开,因为那会儿暴风雪在外面肆虐,小孩的表情就像是在说你们人类好脆弱,维兰德摊开手,意思是我们就是这样,你体谅一下。   他参观了海拉的芬里尔的家,在里面的房间找到了书架和大量的研究手稿,维兰德得到同意后粗略翻看了几本,发现里面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研究,但那位老学者的身份他能大致猜测出来。   是已经废弃的研究所的“守夜人”。   研究所废弃后,有人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观察、测算、警戒,但那位老学者并没有将自己发现的事告诉他的上线,只是继续在这里过平静的生活,甚至让那个孩子如常人般长大——虽然就实际结果来说,和常人的区别有点大。   维兰德问能不能把这里的东西带走,小孩不是很乐意,但维兰德说他要带走的是知识,只是想让人来抄录,并不是要带走老学者的手稿,小孩就同意了。这件事被维兰德交给了雪原里原本应该来接他的同事。   小孩把自己的耳坠摘下来,交给维兰德,告诉他带着这个来,不然一旦接近小屋,狼群就会攻击他们。   他们要走了。   维兰德跟小孩讲述了A.U.R.O、明日隐修会和关于【A】女士的故事,虽然他很怀疑小孩到底有没有听懂,因为小孩看不懂他写的名字,脸上一直是“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你直接说去哪、杀谁、杀几个不就好了”的表情。   不,这不是RPG游戏,我也没想过让你变成只会为我杀人的工具。   维兰德是这么想的,但他没说,他耐心地给小孩解释,哪怕小孩只是认真地听,根本没听懂,只是出于对合作者的尊重而没表现出异样。   最后维兰德写给他看:「我们将结束一切,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小孩看着他,疑惑地歪了歪头,才写道:「当然。如果我死了,就把我埋回雪原。」   虽然没有声音,文字里也不带任何情绪的痕迹,但他的话好像有种理所当然的平静。   维兰德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已经被雪原生物的逻辑震撼了好几次,但这次,他微微一顿,才写道:「不,我会让你们活到那之后的,除非我死在你们前面。」   小孩看他。   他看小孩。   最后维兰德告诉他:「我们很像。」   他觉得不。   两个人走到了雪原的边缘,再往前就是火车的轨道。海拉小镇已经是一片死寂,他们要去的是别的方向。   维兰德想起小孩的身份问题,以及Linnea死去的哥哥。他使用了拉尔斯的身份,而Linnea是他的女儿,那么他要带两个孩子走,就需要……   他跟小孩商量,离开雪原后,让小孩暂时称呼他为父亲。   小孩很干脆:打一架决定谁才是爹。   维兰德:……   维兰德:听我说,在外面我是你的父亲,但这只是个称呼,你无需像敬重父亲那样尊敬我。但回到雪原,我会承认你是族群唯一的首领。   他们就站在雪原的边缘,身后是冰川,前方是小镇,一道铁轨从那里经过。   那个金发的男人就在冰雪与大地的分界线上,对着银发的小孩单膝跪地,在雪落的黄昏里一笔一划地写下:「我向你宣誓」。   雪原的孩子回应了他:「好的。父亲。」   如果记忆只到这里是挺好的,但接下来维兰德摸了摸他的脑袋,还一本正经地说这是人类社会的礼仪……他知道这是属于后半截关系的礼仪而不是前半截的时候,已经是离开雪原后的事了。   维兰德教他说了“维兰德”这个名字,他试着模仿,但是念了几遍都不对。维兰德试图给他纠正发音,但被他咬了……   不过不差这点,到城堡后他跟维兰德翻的旧账多了去了。   而且,已经三十年过去了,他也——   “黑泽哥,再不做晚饭就来不及了!”   有小孩从走廊尽头的房间里探头出来,打开的门缝里是从上往下一二三四五个脑袋,夏目舟站在门口,走了出来,看到其他人都这样,他默默地退回去了一点,变成第六个小脑袋。   于是黑泽阵没再讲下去。   玛丽看着女儿以及一群小孩,说,看,讲维兰德那个混蛋的事做什么,先去做饭吧,你家里的那几个人就要下班回来了。   她意有所指。   黑泽阵已经往那边走了,听到玛丽的话,又停下脚步,回头说:“虽然他确实不是个好人,但至少别在我面前这么说。”   玛丽看到他消失在那扇门里,忽然笑了。确实如此,Juniper一向对维兰德有着跟加了滤镜一样的态度,但实际上他什么都知道。   晚饭。   诸伏景光硬拉着赤井秀一给公安加班,降谷零的想法是这不太好吧,但使唤FBI的时候比谁都顺手,要不是组织已经没了,路过的人高低得叫他一声势力横跨黑白两道、只手遮天的BOSS波本先生。   伏特加回到东京,接到电话就来帮波本先生的忙了,贝尔摩德也难得良心发现给他们帮了点小忙,这次她真的没添乱(后仰),赤井秀一的评价是“终于知道‘小零’的含金量了”,分分钟就能调来各个间谍机构和组织的成员来帮公安的忙。   当然这也是因为年底工作忙,犯人们就好像要冲业绩一样,到处冒泡,东京警视厅的人天天忙着敲地鼠,公安更是发现一张大网四处漏风,这不,为了两个几乎全年无休的同事能回到家吃饭,风见裕也等一干同事还在加班——什么?降谷先生他们请假了?快让他们去!这就是他们的真实反应。   现在他们几个正在回去的路上,赤井秀一没有回头,说好像有人跟踪我们;贝尔摩德伸了个懒腰,说可能是找我的啦找我的啦,我可是很有名的演员呢,我们换条路甩开他们。   几个人轻松甩开了追兵,都非常专业,找到了米花动物园的地下。   他们刚到门口,却听到里面一片安静,几个人瞬间就警惕起来,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嘭!”   眼前一瞬间变得明亮起来,魔术羽毛从上方飘落,飞舞的白鸽从他们身前掠过,而后是一阵欢声笑语:   “你们迟到啦!”   “再晚点来就直接是新年了啊降谷哥,你们害我打赌输了啊……”   “欢迎回来!欢迎来到我们的临时据点——恐龙与夜莺饲养基地!”   “等等,喂、黑泽先生还在啊!”   “夜莺小姐说他很喜欢这个名字啊。”   “啊?黑泽哥?!”   年轻人们吵吵嚷嚷,工藤新一要去捂住黑羽快斗的嘴,小怪盗试图求助白马探,但坐在他旁边的不是白马探,竟然是世良真纯哒!世良跟白马换了位置,就是为了让红子给她占卜,于是怪盗被按了下去,挣扎了两下就没声了。   宫野明美在看红子的占卜,宫野志保刚刚端着杯子坐在了距离黑泽阵最近的位置,夏目渚趴在桌子上睡觉,夏目舟试图把他晃醒,但是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深感丢人,但丢着丢着就习惯了,彻底放弃。   水无怜奈带着勉强的微笑,心想她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而就在她的注视下,贝尔摩德非常自然地坐在了玛丽旁边,玛丽盯她,贝尔摩德摊手,说不好意思呀,本来要来的人是有希子,但她刚好回夏威夷举办学校的新年庆典,于是我就替她来了呢。   不、根本没有那种事吧,有希子上午还来过呢!不要睁着眼说瞎话,他们只是说年轻人的聚会就让年轻人去吧,他们就不掺和了而已啊!   整个地下据点里热热闹闹,坐在最中间的银发男人看到他们,扬了扬嘴角,半开玩笑地说:“我还以为,我要又白做了?”   在说那件事呢。   诸伏景光完全忽略了黑泽阵的玩笑,大声说:“黑泽——我们回来啦——”   他坐到黑泽阵另一边,降谷零笑着叹气,说我们也是刚下班,黑泽你体谅一下嘛,然后坐在了诸伏景光身边。赤井秀一非常自然地跟着坐下,只有伏特加站在门口,已经沉默了很久。   伏特加:“……”   伏特加:“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过了很久,才有人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问:“伏特加先生,难道没人告诉你,今晚是因为黑泽先生回来,大家才会聚餐的吗?” 第309章 东京故事 IV:不出意外   降谷零觉得伏特加是知道这件事的, 毕竟他接到伏特加电话,伏特加说他的飞机晚点的时候,降谷零说“没关系, 做饭的人已经到了”, 伏特加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诸伏景光觉得伏特加是知道这件事的,因为他挨个找人, 打电话到卧底咖啡厅问伏特加的时候, 问“你知道聚会的事吗”,伏特加说知道,而且说他马上就回日本;   工藤新一觉得伏特加先生是知道这件事的,因为伏特加先生这次回来特地带了猫, 电话里又有些话不能明说,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挪威那边的电话线可能被人监听;   水无怜奈觉得伏特加是知道这件事的, 但她不负责通知,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邀请, 可来都来了,她根本没想过伏特加不知道琴酒也在忘年会上的可能;   其他小孩觉得伏特加先生都是知道这件事的, 因为他们都知道了,为什么还有人不知道啊?!   赤井秀一笑出声。   宫野志保看了看整个人都变成灰白色的伏特加, 体贴地站起来, 跟这一侧的大家按顺序挪了一个位置, 给伏特加留出了黑泽阵身边的空位。   挪开的时候她拿走了黑泽阵刚要拿起来的那块小饼干, 黑泽阵想既然雪莉喜欢,就把一盘都放到了她面前。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 雪莉别过脸不看他, 好像是又不高兴了。   黑泽阵:……   他觉得他已经很体贴了,对吧?对吧?所以雪莉到底为什么不高兴呢?   “大哥——”   黑泽阵还没想清楚小女孩(真的还是小女孩吗)的心思, 伏特加僵硬的肢体重新开始听从大脑的指令,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黑泽阵面前,就在一步之遥的位置停下,嘴唇颤动了半天才说出话。   伏特加的语气尽量保持平静,但声音却跟平稳没什么关系,完全暴露了本人的激动心情:“大哥,你回来怎么也不告诉我……”   “不止没告诉你。”   黑泽阵谁都没说,就连安排聚会的诸伏景光也是接到了黑泽阵用赤井秀一的账号发的消息,但两个人语气不同,诸伏景光看到就知道是谁发的。   其他人听诸伏景光说要在东京举办年末聚会,邀请了很多人,因为诸伏景光的语气实在是太愉快了,大家立刻反应过来问是不是“他要回来”,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就在保密的前提下来了。   至于伏特加、呃,诸伏景光以为伏特加知道的,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伏特加继续说:“早知道大哥要回来我就把猫带过来了,我本来把猫托付给了那个风见,但要见面的时候他忽然说他们发现了几个鬼鬼祟祟疑似间谍的人,就带着猫和狗跑了……”   “嗯。”   “我在北欧的时候一直在等,等大哥想出来的时候见我,他们只是说大哥不能离开挪威,又没说大哥真不能出来……”   “嗯。”   黑泽阵看伏特加是打算一直站在那里说,就伸手给他拉开椅子,让他先坐下再说,伏特加感动地坐下了。旁边的宫野志保托着脸,一边吃小饼干,替黑泽阵做出了嫌弃的表情。   黑羽快斗小声跟白马探打赌,说伏特加先生墨镜下面是眼泪汪汪的表情。   “大哥,我跟你说,我回来的时候就在想,没有大哥的聚会有什么意义,幸好我为了打莱伊一顿回来了,就是他上次跟我打电话的时候说你的坏话……”   “嗯?”   黑泽阵往赤井秀一的方向看了一眼,赤井秀一正在喝水,差点呛到了,一边咳一边跟黑泽阵做手势,意思是他没有,他真的没有。   伏特加完全没往赤井秀一那边看,他就要说他过得有多艰难、有多么想念大哥,一直心心念念大哥从城堡里出来,眼看着大家就要吃不上饭了,黑泽阵终于打断了他的话,问:“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不在北欧了吗?”   “……什么时候的事?”   “我出门的时候给你留了本书,上面还有我的签名。”黑泽阵记得他把那本书放在了柜台上,那个时候咖啡厅几乎没有客人,伏特加不至于没看到。   “啊?”   伏特加的表情逐渐变得空白。   过了好几秒,他问:“难、难道那本书不是大哥让那个谁(桐野)送来的,也……也……也不是大哥想看我的回忆录连载?”   黑泽阵:“……”   其他人:“……”   伏特加顽强地说:“大哥从来不出城堡,但是让人给我送了一本他签名的回忆录,难道不是想看我继续写回忆录的意思吗?!”   水无怜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赤井秀一捂住了自己的脸,黑泽阵面无表情,有人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变成抑制不住的偷笑,直到伏特加颤抖地转向黑泽阵。   黑泽阵向服部平次伸出手,语速很慢地说:“我知道你带了一本。”   服部平次没问黑泽阵是怎么知道的,乖乖把上午来时从犯人手里截获的一本《夜色三十年:东京回忆录》给了黑泽阵。   这是伏特加回忆录的第二本,据说已经在连载第三部的内容了,而且书很畅销。当时那个犯人非要把这本书送给服部平次,说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写实作品,但服部平次还没来得及看,只听到工藤新一含糊地提了一句这是伏特加先生写的书。   其他人也看到了这本书,互相对视,世良真纯小声问你们看过吗,大家都说看了一点或者没看,还有人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有小泉露比说她看过,里面的一些内容还是很写实的。   黑泽阵慢悠悠地翻开一页,开始念:“我想起几年前我跟大哥去旧金山,遇到我们组织里一个花枝招展的疯女人,她每次都想约大哥去喝酒,但我那不食人间烟火剔透如琉璃的大哥怎么可能接受她的邀请,所以我替大哥狠狠地拒绝了她。”   贝尔摩德:“……”   她也不跟玛丽打趣了,就转过头,笑着看伏特加,就是这笑着实有点恐怖。   伏特加:“不是,我这,我……”   黑泽阵继续用没有感情的声音念:“没想到她贼心不死,叫来了组织败家二人组的另一个人,就是那位在前面提到过的金发先生。大哥每次提到那个金毛的时候,都格外宽容,即使他跟疯女人一样每年花组织的钱能绕地球两周半,我怀疑他给大哥下了魔咒……”   从下午到现在都一直在加班和追逐犯人,所以现在实在是太饿了,正在偷偷吃两口的降谷零缓慢地放下了餐具,幽幽地看着伏特加。   伏特加:“其实、我……”   黑泽阵随手翻开另一页,又随便找了一段来读:“我收集了他们的资料,发现这个人已经跟踪大哥三天了——三天,我竟然没发现他们的动作,真是失职。我用酒瓶敲碎了他的头,说如果你们再继续跟着,我就炸了你们的杂志总部,那个摄影师哭着说你不能这样,他是我的缪斯……哈!大哥当然是最好的!”   他点评道:我说为什么那天看到一个头破血流的摄影师,看到我就哭着跑了。   伏特加脸上的冷汗都要流下来了:“大哥,你听我解释,我这是商业作品,里面有艺术加工……”   黑泽阵没有理会他,往后翻,又随便找了一段来念:“今天是大哥伪装成警察的第五天(几个警察抬头),我实在担心,就偷偷把任务塞给爱尔兰(夏目渚抬头),远远地跟着大哥。虽然我的伪装完美无缺,但大哥还是发现了我,让我滚回去,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很眼熟的戴眼镜的小鬼忽然出现……”   看戏的工藤新一缓缓将目光投向了伏特加。   黑泽阵语气平静地继续说:“那个小鬼我认识,这几天里我们见到他八次了,大哥肯定也知道他就在我们眼前晃悠,可疑得很。我们大哥英明神武,当然不可能看不出他的阴谋诡计,我怀疑他就是伪装成小孩的侏儒症患者,他故意假装小孩拉走了大哥,我心急如焚,就要踹门进去的时候,该死的独眼老狗给我打电话……”   伏特加终于惨叫出声:“大哥!别念了大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真的只是在写小说,这些事没发生过,其实那次我兢兢业业地去炸米花商业大厦了!真的!”   他这回真要眼泪汪汪了,黑泽阵把书合上,决定先放过他,就问诸伏景光要了一支笔,把书的扉页放在伏特加面前,对伏特加说:“行了,在这里签上你的名字,我不会继续过问这件事。”   他端起茶杯,悠悠说:“以后别写了,BOSS大人——哦,败家的金毛在看着你。”   降谷零咔嚓掰断了汤勺。   伏特加一边签名,一边说大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对你一心一意,就算是BOSS让我调去暗杀队伍我都没去,大哥我……   黑泽阵把签了名的书还给服部平次,正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得“砰”的一声,地下据点上方连着楼梯的大门被踹开了!   有人喊道:“不许动!我们是警察,你们已经被逮捕了!”   还没吃上饭的人:“……”   ……   先把时间倒回到半小时前。   风见裕也送降谷先生和景光下了班,继续跟同事加班加点工作,就在这个时候公安部的新人给他打电话,说他发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   新人以前是做反间谍工作的,刚调来,对这类事非常敏锐,而且最近他们也确实接到了有间谍秘密入境的消息,就警惕了起来。风见裕也让新人先行跟踪,不要暴露,很快处理了手头的工作,带人跟了上去。   新人跟他报告:“可疑,太可疑了,我看他们就是专业的间谍,一路上都不肯露出正脸,而且都是避开摄像装置走的!”   新人继续报告:“我刚才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们中有个男人竟然用的是女人的声音,有隐藏身份在东京潜伏的可能!”   新人再次报告:“他们发现我了,他们要甩开我了,风见哥,怎么办,附近有其他同事在吗?!”   新人追加报告:“还好,我上小学的妹妹刚好在附近,看到他们进了米花动物园,我这就去……风见先生,我发现了一个秘密据点!你等我找到入口!”   风见裕也赶到的时候,发现这里有点眼熟,新人趴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跟他说:不好了风见哥,我听到里面在聊杀人、爆炸、什么组织的事,而且还有人伪装成了警察!刚才他们正在胁迫某个人签字,他们的BOSS也在这里,再不进去就来不及了!   什么?还有这种事?!   刚好有同事在附近,跟着来了,于是他们踹开了门,但在门被踹开的那个瞬间,风见裕也灵光一闪——不对!不对!不能踹啊啊啊啊啊——   晚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门被踹开,然后看到了里面合家欢的晚餐场景,以及正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的一群……   侦探、记者、财团老板、前合作机构探员,以及他的上级。   风见裕也:救、救命……   新人激动地要冲上去,风见裕也跳起来就把新人按住了,用最大的声音喊道:“对不起我们找错地方了我们现在就走!”   降谷零捏断了诸伏景光的汤勺,赤井秀一贴心地把自己没用过的勺子换到他手里。   新人更加茫然的转头,说:“风见哥,这里是……他们是……”   风见裕也说你别说了,你真的别说了,你好好看看,那是我们上司,我们快走,快走!   新人说怎么可能,降谷先生说他要回家吃饭,就算他长得像……   就在这个时候,从门外蹭进来两只猫和一只狗,两只大猫跳到新人背上,往房间里探头,灵巧的扑向了桌子上的某个人;而哈罗汪汪了两声,绕开新人跑过去围着降谷零的脚边转圈圈。   新人的表情也逐渐变得惊恐。   哈罗都认证了,所以这就是真的降谷先生,但他又听到了那样的内容,再加上有人在警察中卧底的消息,难道、难道……我们日本警察已经……   降谷零站了起来。   风见裕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记得这里是哪里,刚才还在想为什么有人知道这个地方,好了,他已经反应过来了,但是晚了,全都晚了。   他说降谷先生,你们先吃饭,我们就不打扰了。   风见裕也说着往餐桌的某个位置看去,在进门的时候他记得他看到了一个银发的身影,现在人已经不见了。   啊啊啊啊——   我干了什么啊!   风见裕也很想撞墙,但他得回去再撞;他看到降谷先生拿着一本书,一步步走过来,放到了公安部的新人面前。   并不是什么组织BOSS、也不是什么败家金毛的降谷先生耐心地解释说:“我们邀请到了《东京三十年》回忆录的作者帕维尔先生,刚才他们是在念这本书的内容,这里不是什么非法集会,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还有小孩。”   说的是玛丽。   新人是认识几个侦探的,他看到降谷零翻开的一页,发现里面的内容就跟刚才听到的一模一样,恍惚地点点头,又问:“但、但你们来的时候……”   这次说话的是贝尔摩德,她用的还是那个新人演员的外表:“抱歉呢,我是个小有名气的演员,最近经常被记者跟踪,还以为跟着我们的也是来找新闻的记者,就绕路把你们甩开了呢。”   新人懵懵地点头,从地上爬起来,赶紧对里面的人道歉,疯狂鞠躬,说了十几次对不起,说的话都快不连贯了。   想想吧,你们领导全年无休365天加班,就在这第365天的下午,他想准时下班回家吃饭,好不容易凑齐人了,你带着人踹开门,说这里是邪恶组织非法集会的现场,我要把你们捉拿归案……   啊啊啊怪不得风见哥最后反应过来要拦住我啊!风见哥,我后悔了,我刚才应该听你的,呜呜呜,我应该听你的啊!   风见裕也:对不起,其实我也是在你踹门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的,上次我来这里走的是另一条路。   他们就要走,身后有个一直没说话也没搞清楚情况的人问:“刚才那里是不是有个人?”   就在诸伏先生和那个戴墨镜的男人中间,空着一个位置,刚才这里有人吗?   诸伏景光说:“没有。”   降谷零说:“没有。”   几个侦探说:“没有。”   同事本来没想问的,但他们都说没有,他想了想,那个位置用某些地区的传统来说,好像是地位最高的人坐的位置……吧?   真的没人吗?   贝尔摩德抿嘴一笑:“刚才确实没有人,但现在不是来了吗?风见先生,你现在有机会下班跟我们共进晚餐了吗?”   风见裕也:?!你不要害我!(惨叫)你以为我猜不出来那个位置是黑泽先生的吗?!   但诸伏景光已经跟着笑起来,说是啊,小裕可是米花动物园的老板呢,这里是小裕的地盘,当然要等小裕来才能开饭啦。   风见裕也:景光!景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在心里更大声地惨叫)   面对同事们震惊且茫然的表情,风见裕也终于想起了某位银发先生不能出现在日本的事实,他硬着头皮说是的,我跟米花动物园的老板有点关系,但你们真的没必要留给我这个位置,而且今晚的工作还没结束……   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地说:“风见!你早说啊!你也去吃饭吧,工作交给我们就好!”   同事们走了。   风见裕也坐在黑泽阵的位置上,如坐针毡,在门被关上的一瞬间就跳了起来。   “降谷先生!你们!你们!”   地下据点的人都不怎么认为这次乌龙事件是风见裕也的问题,降谷零说我打个电话交代一下,对其他人摆摆手,而宫野志保正在问为什么外面的警报系统没起作用。   宫野明美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我记得这个警报系统是阿笠博士发明的,博士给朋友邻居都录入了身份,如果是自己人带人来的话是不会报警的,只会发消息通知。风见先生的身份也被录入了呢。”   她找出手机,果然看到了一条通知消息,只是当时大家都在听黑泽先生念伏特加先生的回忆录,没有关注这条消息——因为这个系统是上午刚安装在这里的,所以消息只发给了她、侦探们(含怪盗品种)和负责安全防护工作的小泉女士。   小泉露比摸不着头脑。她寻思也没熟人来这里啊,而且今天的占卜结果(准确率高达30%)显示会是非常愉快的一天呢!   风见裕也垂头丧气地说他真不是故意的,坐在他旁边的诸伏景光偷笑,说好啦好啦,新一去搬把椅子,让小裕一起吃饭吧。   黑羽快斗快乐地应了一声,去搬了一把新的椅子,工藤新一、服部平次、白马探、小泉红子、宫野志保和世良真纯就这么看着他。   风见裕也坚持说不行,我又不是真的动物园园长,不能这样,我得回去,不然会露馅的。   就在这个时候,趴在桌子上很久的夏目渚举起了手,终于把自己从桌子上扒拉起来,一边打哈欠一边说:“没关系……这家动物园……在我名下……这就任命你为园长,是真的……”   “我是警察!我是警视厅公安部的警察,我们不允许兼职的啊!”   “没关系,是挂名……只是挂名你们警视厅能允许的……Zzzzz……”   他倒下了。   风见裕也坐在新的位置上,跟水无怜奈挨得很近,但好歹不用坐黑泽先生的位置了,谢天谢地。   很快他收到了同事“聚会愉快”的消息,终于抹掉了头上的冷汗,问:“黑泽先生呢?他们已经走了,黑泽先生该回来了吧?”   赤井秀一说他看到小银抱着猫和哈罗从那扇门走了,可能是怕被人看到就暂时离开了。   他指的是这个据点的另一扇门,就是有着长廊和挂画的门。这扇门很沉,如果之前那个新人警察要踹的是这扇,是绝对踹不开的。   夏目舟距离门口很近,刚才他完全没察觉到小阵同学——啊,是黑泽先生——从这里离开的声音,但既然有人说了,他就站起来打开门看了一眼。   他站在门口,沉默。   “外面,没人啊。”   一时间,说话的也不说话了,吃饭的也不吃饭了,工藤新一一个箭步冲到门外,看到外面别说是人了,就连一根猫毛都没有。   黑泽阵、波本、莱伊和哈罗丢了!!!   夏目渚惨叫。   他刚才在睡觉,根本还没见到他爹琴酒就走了,所有人飞快离席到处寻找,把动物园翻了个遍,哪里都没有黑泽阵的身影,最后还是宫野明美在黑泽阵的餐盘下面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礼物在桌子下。   没有别的留言,很像黑泽先生的风格。   至于为什么刚才没人敢找餐桌下面有没有黑泽先生……呃,当你看到这行字的时候,不觉得很怪吗?谁找了谁就会被黑泽先生盯着看,不不不,还是不了。反正明美是不会找的。   她从餐桌下拖出了一个行李箱,打开,发现里面放着被包好的大大小小的盒子。那是标注了每个人名字的新年礼物。   “啊,黑泽先生给大家准备的礼物!”   她的围巾,志保的游戏机(雪莉:生气.jpg),真纯的一张藏宝图,降谷先生的帽子,诸伏先生的钢笔,还有给黑羽君的亮闪闪的星砂和巧克力,给白马君的一副看起来很有来头的国际象棋,给夏目君的一把枪(夏目舟沉默),给伏特加先生的一副平光眼镜——不是墨镜,给小泉女士的一块红宝石晶矿,红子小姐的两本古书,以及水无小姐的一卷录像带,还有风见先生的伤药,那据说是某个地方带回来的有效古方(风见裕也:……),他甚至给自以为不熟只是来蹭饭的服部平次带了一把名刀……   所有人都收到了礼物,排除没拆的那些(贝尔摩德很有信心地没拆,玛丽说她回家再看),这次黑泽先生送的都是很平常的礼物,不会吓到人,就连没来的一些人——比如工藤夫妇都收到了。   赤井先生说黑泽先生在全世界范围内旅行,看到什么喜欢的东西就收集起来,准备带回来给他们,至于他自己收到了什么,赤井先生眨了眨眼,没说。   夏目渚看着自己收到的“努力工作”的黑泽阵亲笔字,恍惚地揉了揉眼睛,重新闭上了,想,这一定是做梦,他是在做梦……   “那我呢?”   工藤新一很茫然地问。   宫野明美从箱子最下面找到了一封信,上面写着是给工藤新一的,她看了看信封上的标注,不太确定地说:“黑泽先生好像送给你了……一个案子?”   工藤新一:???   “黑泽哥!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啊——”   为什么给别人送的都是礼物,给我送的就是案子啊!我这一年几乎每天都要破案,到最后都没能休息吗?!!黑泽哥太坏了啊!!!   ……   那么我们很坏的黑泽哥在哪里呢?   原本他只是为了避开那几个警察,才离开了地下据点,在深夜的动物园里散步。现在是米花动物园不开放的时间,监控录像降谷零会换,所以他并不担心被拍到,就在这里散步。   他走到动物园门口,买了一瓶爱尔兰开发的饮料,喝了一口,皱眉,还是又喝了两口才扔掉。   倒了确实可惜,但不倒对不起他的胃。   两只猫好奇地去扒拉垃圾桶,被他拎回来了,一手一只,还挺沉的。黑泽阵怀疑伏特加喂猫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过体重问题,但桐野每次都说猫还好,黑泽阵也就放心了。现在看来,他完全是白放心。   他把猫放下,但猫灵活地爬到了他的肩膀上,一边一只,只有哈罗在他脚边乖巧地转圈圈,因为知道银色的这只不想被人找到,就一声都没叫。   黑泽阵奖励性地摸了摸小狗,准确来说是大狗,哈罗也长大了,虽然依旧懂事,但黑泽阵甚至没有把狗抱起来的想法——他怀疑两年前的江户川柯南都没它重。   就在他蹲下来逗猫逗狗的时候,背后响起了不加掩饰的脚步声。   有人走到了他面前。   而且是个熟人。   他站起来,转过身,看到总共就见了没几面的长野警部诸伏先生穿着一身大衣,在路灯下停步,问他:“去喝一杯?”   黑泽阵看着这人,也没问他来都来了为什么不进去,就漫不经心地说:“好啊。”   于是,就在所有人都在找黑泽阵的时候,这两个人到附近的酒吧喝酒去了。那间酒吧是曙光基金会的产业,没在营业,黑泽阵叫人提前去打开门,他们到的时候没有见到任何人。   外面是平静安逸的年末深夜,商业区显得冷清了许多,只有音乐声和五颜六色的霓虹演绎这一年最后的喧嚣。但在几个街区外,居民区却几乎家家户户都亮着灯,红白歌会已经开始,他们坐在没有开灯的酒吧里,还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声音。   应该是哪家商场的节目。黑泽阵听了一会儿,看到诸伏高明刚挂断电话,笑了声,说你还挺忙的。   但这次还真不是工作。   诸伏高明说:“是景光的电话。他们在找你。”   黑泽阵拿起酒杯,往米花动物园的方向看去,懒洋洋地说:“太吵了,我等会再回去。”   他已经到了,也给所有人带了礼物,而且别以为他不知道那群小孩准备了饭后整蛊节目,要让他中这个计?不可能的,等他们到他的年纪再说吧。   诸伏高明也跟着笑了,他说了句文绉绉的话,跟黑泽阵对上视线,又说那只能我来陪你喝酒了。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起了薄薄的雪。很快就是新的一年,时间匆匆而过,从不止步。两只小猫趴在吧台上,已经睡着了。小白狗已经是大白狗,趴在黑泽阵腿边,晃了晃尾巴。   酒杯见底。   就在这片平静的夜色里,诸伏高明问:“你想知道黑泽阳的事吗?”   黑泽阵就知道他要说这个。坐在吧台边的银发男人眯起眼,夜色映照进那双墨绿色眼睛的漆黑瞳孔里,没人知道他那一刻在想什么,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半晌,杯底跟桌面碰撞的声音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黑泽阵的声音:“不想。” 第310章 东京故事 V:家庭会议   他不想听。   那个叫“黑泽阳”的男人跟他认识的时间并没有多久, 他们彼此都应该是对方人生中的过客,他继续使用“黑泽阵”这个名字也不过是为了方便,并不是因为那个男人给他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   他们在那场任务结束后, 就不应再有任何交集, 是为了他,也是为了黑泽阳。   显然那个男人没遵守约定, 找了个烦人的警察来等他, 一直等到二十多年后。   “他说若有时机再会,有一二之言交付于你。”诸伏高明也跟着看向窗外的夜色,很快又将视线放回到那个银发的男人身上。   他遇到黑泽阳的时候,那个男人也是差不多这样的年纪。银发, 并不相似的面庞, 但从某个角度看去, 他却还是依稀能看到故人的影子。   这些年来诸伏高明也略通体察他人情绪的技巧, 而在他眼里, 比自己小上那么几岁的银发男人确实什么都不想聊,于是他将故人交代的话语混合着度数很低的清酒咽入喉管, 说道:“那便不说了。”   那位故人也未曾嘱托他一定要将话语带到,诸伏高明自以为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银发男人倏然抬头, 一双墨绿色的眼睛像暗夜中捕猎的狼, 幽幽地凝视着他, 看了好一会儿。   “再来一杯?”   “可以。”   于是银发男人懒洋洋地靠到沙发背上, 安静地看着年长者给他倒酒。他们两个喝的并不相同,黑泽阵去拿酒的时候就给诸伏高明拿了低度的传统酒, 毕竟长野县的警部先生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一个电话叫走,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是年末,确确实实的假期, 他应该给诸伏先生倒两杯果汁。   他拿酒的时候诸伏高明并没有说什么,默许了他的举动,但这次诸伏高明把那瓶清酒放了回去,往两个杯子里倒了一样的酒,才对黑泽阵说:“我的两位好友在长野警署留值。依靠同事也是工作的一环。”   言外之意是今晚喝醉也没关系,虽然他确实没打算喝醉,毕竟跟他喝酒的人比较不喜欢遇到麻烦。   黑泽阵将手拂过酒杯,顿了顿,才把那个杯子拿起来,平淡地说:“随便你。”   两个成年人面对面坐着,黑泽阵拒绝了黑泽阳的话题,于是诸伏高明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说起了他跟弟弟小时候的事。他们之间最大的共同话题就是他的弟弟诸伏景光,虽然就法律意义而言,他弟弟似乎是黑泽阵的养子,但这不影响他们两个确实关系疏远。   这是他们第四次见面。黑泽阵很少去长野,即使在那二十年里也有意地避开了这个地方,而在一切结束后,他跟诸伏景光去了一次,再去就是为黑泽阳扫墓——他先见到了诸伏高明,才回东京去找了其他人,那时候已经过了黑泽阳的忌日,他们就在黎明的墓园里沉默,最后谁也没说什么,就离开了。然后是挪威,再然后是现在。   墙上的挂钟在半点准时响了一下。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就没了话题,诸伏高明不打算跟他谈工作,黑泽阵也没有可以谈的生活,他们两个就沉默地坐在深夜的酒吧里,酒杯依旧放在那里,谁也没想去倒下一杯——黑泽阵甚至没喝完,他只是盯着那个酒杯,沉默了有很久了。   诸伏高明提议他回去,毕竟聚会上还有人在等。   可黑泽阵抬起头,说再等会儿,现在还是闹腾的时候。银发男人闭上眼睛,倚在沙发上,月光顺着他的长发流淌下来,他好像是睡着了。   诸伏高明想,这个人安静的时候,确实不像是有威胁的样子,就跟黑泽阳说的一样。   他遇到黑泽阳,刚好是二十年前的事。   那是1991年,一个充斥着蝉鸣与喧闹的夏日,他遭遇了一场意外,并认识了黑泽阳。   准确来说,那原本不是针对他的事故,只是那座学校里的某个学生意外帮助了警察,破坏了罪犯精心设计的骗局,从而招致了报复。纵然警署的人已经为他的身份保密,但热衷于挖掘秘密的记者还是无意间向未被抓捕的那名罪犯揭示了那名学生的存在,从而招致了报复。   于是,走投无路陷入疯狂的罪犯等在学生放学回家的路上,想要跟他同归于尽。   这场报复当然没能成功,却搭上了另一个人的性命。当时叫做黑泽阳的警察就在长野警署工作,虽然他没有经手那个罪犯相关的案件,却在下班路上、擦肩而过的时候看出了盯着校门口的罪犯的不对劲。   黑泽阳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给同事打电话,可就在这个时候,身高、侧脸与那名学生有些相似的诸伏高明走出学校,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丧失判断能力的犯人将诸伏高明误认为了目标,并冲了上去。当时黑泽阳立刻去阻拦罪犯,但他没带武器,被捅了几刀,捅穿了内脏,送到医院去抢救的时候已经晚了。   诸伏高明等了一整天,从医生那里听到了最坏的消息:这个男人的身体本就处于异常的衰竭状态,能维持正常的活动都是万幸,他理应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依旧在警署工作、上班,甚至冲出去救人,但这次他的身体终于崩溃,再好的医生也回天无术。   医生是黑泽阳的朋友,对这样的状况很是无奈。他拍拍等了很久的学生的肩膀,说:不用等了,黑泽应该不会再醒了,他也不会后悔去救任何一个人。他一定很高兴你没受伤。   但诸伏高明觉得这样一个意志强大的男人应该会再醒来,所以他决定再等等。   他确实等到了。   黑泽阳醒是在第二天深夜。诸伏高明看到那个男人睁开眼睛,给他倒了杯水,然后要去找护士,黑泽阳说不用了,我知道我很快就会死。   “……您是在等什么吗?”   “等一个人。”   黑泽阳确实在等待死亡,但在死亡前,他还有另一件要等的事。只是那个人始终没来。或许他等不到了,不,他一定等不到了。   诸伏高明知道这个男人剩下的时间确实不多。黑泽阳能忍受痛苦、一定要出现在阳光下的理由,必然比表面上能看到的这些更重要,但他从未向自己的朋友、同事或者其他人提到过,只是在临终前,面对一个学生的询问,说了半句模糊的回答。   黑泽阳跟学生说回去休息吧,你还是个学生;诸伏高明坐在那里不动,过了一会儿,以不符合年龄的沉稳语气说:“我能知道他是谁吗?”   病房里变得很安静。   黑泽阳侧头看他,问,为什么想知道?   诸伏高明回答:“比起单纯的道谢,我更想为您做点什么。我会保守秘密。”   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男人笑了笑,说:“那或许要等很久。”   那份语气太过沉重,让窗外的月色都沉降到了云层以下。   尚且是学生的诸伏高明说:“我有时间。我不会离开长野。我本就打算成为警察,我能接替您的工作,也能保守秘密。”   那是一个很短的决定。   但却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有二十年那么长。   二十年后的现在,诸伏高明等到了黑泽阳要等的人,他们坐在深夜的酒吧里,以一种默契,或者完全没有默契地避开了当年的话题。   黑泽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许他们两个见到的都是不同的一面。但没有必要为已经死亡的人拼凑出完整的画像,每个人都有自己记忆里的一部分。   他看了看时间,午夜就要来临。   诸伏高明站起来,要收起酒杯,却发现对面的银发男人依旧一动不动。   他犹豫片刻,抬手靠近黑泽阵,黑泽阵却没有做出反应,等他将手覆上银发男人的额头,只感受到了滚烫的温度。对黑泽阵的体温来说,这已经是极度危险的预兆。   不过诸伏高明非常冷静。   他检查了周围的环境,最终将目光放在黑泽阵没喝完的那杯酒上,明明是从一个瓶子里倒出来的两杯,味道却似乎又微妙的不同。   ……酒里有不明的药物。姑且说是药物吧,毕竟黑泽阵除了发烧外没有其他症状,呼吸也很平稳。   考虑到他手边没有了解黑泽阵身体情况的医疗团队这件事,诸伏高明想了想,就给自己的弟弟诸伏景光打了电话。   诸伏景光很快就接了:“哥?”   诸伏高明没说是什么事,只是让他来这间酒吧,有些事并不适合在电话里说,诸伏景光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不到十分钟,诸伏景光就带着工藤新一来了,两个人看到酒吧里的情形,整一个愣住。   诸伏高明抱着一个银发的、大概只有七八岁大小的小孩,而那个小孩身上过于宽大、完全不合身的衣服,还是黑泽阵离开时候穿的。   “哥,你……”   诸伏景光欲言又止。   《关于我养父失踪后我哥给我打电话说养父又变成了小孩这回事》,顺便一提这两个人为什么在酒吧,你们刚才是在喝酒对吧?所以黑泽半路上消失是跟你喝酒去了?!   兄弟两个面面相觑,最终决定先把黑泽阵放在这里,外面也未必安全,诸伏景光说他马上去找宫野志保,宫野志保对黑泽阵的身体应该更了解。   “等一下!”   工藤新一叫住了他们。   他拿着黑泽阵的酒杯,看了看,闻了闻,皱眉思考了半天,终于去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确认。   最后他得出结论:“我知道这是什么。”   “什么?”   “黑泽哥用来改变身体年龄的药物,我上次在英国的时候遇到他见他喝过,记得这个味道,所以应该是他自己把药物加进酒里的。”   不是出事,也不是有人下毒,就是黑泽哥不打招呼就这么干,肯定是故意要吓诸伏警官的。   工藤新一说还是先别告诉灰原了,这种药物虽然不会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发挥作用的时候还是会伴随着剧烈的痛苦,灰原要是知道了,今晚就别想睡了。早知道晚知道都是知道,让灰原好好睡个觉吧,她刚飞回日本。   酒吧的二楼有休息室。   他们把睡着的黑泽阵放在休息室的床上,工藤新一吐槽说别看黑泽哥现在睡得很沉,也就是我们在这里,要是真有犯人接近,他已经跳起来咬断犯人的脖子了。   他坐在黑泽阵床边,托着脸,看七八岁的银发小孩。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期的黑泽哥看起来……似乎比十来岁的时候更有攻击性。   诸伏景光给降谷零打电话,说黑泽已经找到了,我待会回去,诸伏高明倒是不急着走,就坐在那里,忽然问工藤新一:“你感冒了?”   工藤新一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然有点烫,但也就是低烧的程度,没什么问题。   他说没事,我刚才跑过来的时候可能着凉了,我下楼去倒杯水。   他往楼梯下走,诸伏高明和诸伏景光都没有跟下去,但很快,他们就听到了咚的一声,诸伏景光挂断电话冲到楼梯口,眼睁睁地看着工藤新一滚到了楼梯下方。   “工藤新一!”   他们匆匆下楼,发现工藤新一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身体都在颤抖,咬着牙,好像在忍受莫大的痛苦,但还能勉强保持清醒。   工藤新一艰难地说:“我……不对……那种药对我没作用才对……怎么会……”   他没说完,就昏了过去。   诸伏景光跑下来抱起工藤新一,发现侦探身上已经满是汗水,人是昏迷的,可眉头还是蹙成一团,体温越来越高,脸色也逐渐变得苍白。   这、这——   “送他去医院!”   诸伏景光就要抱着侦探往外跑,背后却传来了某个有点稚嫩的声音。   “不用。”   银发的小孩不知何时坐在了二楼的栏杆上,甚至已经给自己换好了衣服,他一跃而下,伸手试了试工藤新一的温度,露出可以说是有点嫌弃又有些无奈的表情。   他收回手,说:“他没事,睡会就好了,谁让他胆子那么大,我加了药的酒也敢喝。”   “你自己也敢喝吧?!”诸伏景光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的黑泽阵,忍不住说。   黑泽阵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疑惑:“不是你们说明天要去参拜神社吗?没人想看到‘黑泽阵’悠闲地出现在东京吧。”   他接过诸伏景光手里的工藤新一,因为现在的体型关系是直接扛着的,他把工藤新一放在沙发上,又把从楼上拿下来的一个信封放到侦探身上。   “那是什么?”   “给他的礼物。”   “……”   “你不会真以为我给他送个案件吧?”黑泽阵看着诸伏景光,发现诸伏景光脸上好像是写着“大家都信了”的表情,不满地哼了一声。   诸伏景光又问:“你怎么会跟我哥一起喝酒?”   黑泽阵随意地回答:“刚好碰到了。”   诸伏景光不信。   但黑泽阵确实是刚好碰到,只不过诸伏高明是怎么来这里的,就是另一回事了。   诸伏景光直觉这里面有什么猫腻。他坐在桌子对面,问:“那你给我哥的礼物呢?”   小只黑泽阵把腿垫在侦探脑袋下面,给自己在沙发上腾了个位置出来,然后漫不经心地说:“跟他喝酒还不够吗?我和他又不熟。”   诸伏景光:“……你们真的不熟吗?”   黑泽阵:“不熟。”   诸伏高明:“确实不熟。”   两个人的表情都没有丝毫破绽,而且说话的时候都毫不心虚,看到的人都会觉得他们好像是真的不熟,只是路过碰到了才会喝个酒一样。   而且黑泽阵确实不喜欢太过热闹的场合,他在聚会上待到最后才会让人觉得奇怪,所以不管怎么看这件事都非常合情合理。   但是——   “所以黑泽现在心变得这么大了,在完全不熟的人身边也能睡得着,还能放心地变成小孩,那我算什么呢,黑泽?”诸伏景光幽幽地说。   工藤新一睁开眼的时候,就听到了这句话,他思考了一秒钟,又把眼睛闭上,干脆装睡了。   等一下,他枕的是谁的腿?!   黑泽阵戳了戳他的脸,说醒了就别睡了,至于我给你的东西,你回去再看吧。   工藤新一气鼓鼓地坐起来,他现在就要看,谁让黑泽哥说他装睡的。他打开信封,刚看到里面文件的第一行字,就给它塞回去了。   他看到的是:《A.U.R.O曙光联合调查机构中枢管理人更迭……》   他茫然地问:“这是什么?”   黑泽阵轻描淡写地说:“卖身契。”   工藤新一:“……”   不、不,他看到的东西不对劲。   他躲在黑泽阵背后,重新把文件翻出来,又装回去,整个人都陷入了迷茫。   他记得赤井哥跟他说过,自己加入A.U.R.O的时候是BOSS直聘,怎么到他这儿就变成了直聘BOSS?不是,你们A.U.R.O怎么在招首领啊?!   “黑泽哥……”   “嗯,送你了。”   “这是能送的东西吗黑泽哥!黑泽哥你清醒一点,这是——”工藤新一抓住小只黑泽阵的肩膀晃了晃,但黑泽阵根本不为所动。   银发的小孩坐在沙发上,即使身体缩水到了这种程度,依旧威严不减,语调慢悠悠地说:“你叫我哥,是要付出代价的。”   比如说替我管理A.U.R.O。   毕竟现在赤井务武跑了,赤井秀一还要当司机,只能抓个小孩来管事了。黑泽阵懒散地想。   ……   与此同时,地下据点的聚会已经结束了。有些人看了看时间就互相告别、打着哈欠回家;降谷零接到忽然挂断的电话就往酒吧跑,说是去找黑泽阵的工藤新一好像出事了;而剩下的、留在据点里收拾桌子的人开了个会。   从与会人员来看,应该说是赤井家的家庭会议——玛丽、真纯、明美、志保、赤井秀一,夏目渚以及莎朗·温亚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有贝尔摩德,但其他几个侦探啊怪盗啊警察啊出去找的时候,她就坐在这里,等赤井家准备开会的时候,她还是坐在这里。   至于夏目渚,根本没人问他为什么在这里,因为他趴在桌子上睡觉,根本叫不醒。   世良真纯盯着莎朗·温亚德看,意思是你坐这里干什么,起码假扮成我爸再说吧。   莎朗·温亚德自信地说:“我是宫野透的姨妈,当然是你们家的亲戚呀。”   不是,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有宫野透啊!   “别管那个女人了,真纯。”宫野志保对她的表妹说,“先说正事吧,我们怀疑这里有人知道琴酒的下落,但是这个人什么都没说。”   她抱着手臂,怀疑地看着周围的人,目光落到了赤井秀一身上。   其他人也都在看赤井秀一。   被盯着的赤井秀一摊开手,说我怎么会知道,我刚才还在跟你们一起找人,你们也看到了,我给他打电话根本打不通,他不想联系我。   他的脸上似乎写着真诚,就要让所有人相信了,但就在这个时候,宫野明美温温柔柔地说了一句:大君就是很擅长骗人呢,我还记得大君在组织里卧底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很快就相信他呢。   赤井秀一:……   他当时也是很艰难的!真的很艰难!不要把他说得跟贝尔摩德一样啊!   贝尔摩德偷笑。   她对上赤井秀一的眼神,伸了个懒腰,决定卖前同事一个面子,就懒洋洋地说:“这么说来,最有嫌疑的其实是玛丽吧?Gin跟玛丽认识的时间最久,不是吗?”   赤井玛丽冷笑。   她根本不理贝尔摩德,反正这个女人坐在这里就是为了挑事,是不会说真话的,所以赤井玛丽摆出了她大家长的气势,姿态威严地说:“Juniper不可能在没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消失,所以他一定告诉了某个人他的下落,我确实了解他,但我不是收到了消息的那个人。”   但在座的人里一定有。   “为什么一定是我们呢?”宫野明美问,“我觉得黑泽先生跟其他人关系也很好啊,比如工藤君,比如伏特加先生,再比如那两位警察先生呢?”   宫野志保说:“要是那几个人知道,他们刚才就不会急成那样了。”   她能保证琴酒根本没出事,八成是出去散步了,接到消息的人虽然可能会保守“黑泽阵去了哪”的秘密,但为了这事演出焦急寻找的模样属实没必要,所以应该怀疑的对象就在表现比较冷静的人里。   是谁呢?   一直平静地吃晚饭、即使琴酒没回来也说“既然如此,我们就继续吃吧”的玛丽?   还是三番五次搅混水,提出各种猜测生怕事情还不够乱的贝尔摩德?   又或者就是跟琴酒一起回来、理论上知道最多事而且也完全不紧张的赤井秀一?   还是一直在打圆场说黑泽先生会回来的、致力于让大家先吃完这顿饭的姐姐?   她自己也会被怀疑,毕竟她从一开始就表现出完全不在乎琴酒离开的模样,现在有人觉得她知道也情有可原。   还有根本不在这里的赤井务武,这人也被怀疑了,虽说他好像在英国,但赤井务武出现在哪里都有可能……   就在所有人互相怀疑地时候,赤井秀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说:“其实小银回来的时候跟秀吉打过电话,我觉得秀吉也可能知道他在哪。”   贝尔摩德想:我就知道你们赤井家的人都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玛丽说不用了,我给秀吉打了电话,他说Juniper约他过几天下棋,不是现在。   随后,她扫视一圈,说:“我觉得我们家的情报需要更新——需要沟通、交流、坦白,各种意义上的。”   贝尔摩德点头,特别赞同地说她也是这么觉得的。   赤井玛丽缓缓看向了这个唯一不属于赤井家的女人:“你能不能出去。”   贝尔摩德俏皮地眨眨眼:“如果我换赤井务武的衣服可以坐在这吗?”   赤井玛丽:“……”   赤井务武!看看你干的好事!十九年不回家,贝尔摩德都进到我们家里来了!   她决定不管这件事了,反正这里是聚餐的地方不是赤井家,现在更重要的也不是找到Juniper——她知道Juniper肯定没事,只是想找个机会开个完整的、正式的家庭会议。   至于赤井务武不在的问题?你什么时候找他他都是不在的,呵。   “说起来,赤井先生怎么没回来?”宫野明美还是比较习惯叫赤井务武叫做赤井先生,也一直这么叫了。她没叫维兰德先生就不错啦!   世良真纯摊开手,气鼓鼓地回答:“我爸说他忽然接到了工作,临上飞机的时候走了,不然他也会来的。”   她还以为会聚在一起呢。   宫野志保问:“谁的电话?”   世良真纯想了想,说:“啊……好像是工作电话吧,你知道我们家的习惯,工作的事是一律不问的。”   嗯,他们赤井家确实是有这个习惯的,毕竟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嘛。   宫野志保:“……”   幸好我不是你们赤井家的人,我是隔壁宫野家来的亲戚。还有,我们宫野家没有叫宫野透的人!   “有没有可能,那就是Gin给他打的电话?”莎朗·温亚德一本正经地推理,“然后其实赤井务武人在日本,Gin跟他跑了——或者被他绑架了。”   你别说,这事赤井务武还真有前科,不是不可能发生的情况哈。   赤井秀一扯了扯嘴角,说贝尔摩德,你怀疑我爸绑架了小银,为什么不怀疑宫野透就是那个知道了小银下落的人,只是他没跟我们说呢?   玛丽却皱眉:“他确实在日本。”   世良真纯正要喝口水,听到这话给呛到了:“啊?真的?我爸怎么在日本?”   赤井玛丽哼了一声,说赤井务武坐了晚上到的飞机,到的时间跟Juniper失踪的时间差不多。   也就是说他确实有嫌疑!   “可是我爸什么都没跟我说!”世良真纯大惊失色。   “他也没告诉我。”赤井秀一看向玛丽。   玛丽耸耸肩,说赤井务武也没跟我说,我是不放心他自己在伦敦,问了同事才知道他跟着来日本了。   宫野志保也觉得这个人有嫌疑!贝尔摩德想难道她发现了真相?宫野明美开始努力回忆她从基金会得到的信息,不免产生了更大的疑惑……   最后,玛丽站起来,说:“我们去找他,看来我们是时候好好谈谈家庭问题了。”   莎朗·温亚德深表赞同。   玛丽看她。   这位MI6老干员的眼神好像能冻出冰来,莎朗·温亚德见好就收,她轻轻咳了一下,说我明天还有工作,先回去了,你们继续,你们去开家庭会议吧,我就不掺和了。   于是,一群人离开了地下据点。   等黑泽阵几个人来的时候,这里空空如也,只有睡在桌子上的夏目渚。   夏目渚被人拽了拽衣服,他左顾右盼,没看到人,直到往下看,才看到很小只的黑泽阵。   他重新倒下,自言自语:“我肯定是在做梦……”   黑泽阵面无表情:“我是你爹。”   夏目渚立刻就跳起来,连连后退并大喊:“不!我没有这么小的爹!没有——”   黑泽阵啧了一声,夏目渚就不动了,坐回去,又看看进来的其他几个人,小心翼翼地问爹你怎么变小了,是他们逼你的吗,别怕,我这就跪下来求他们!   黑泽阵:“……”   他不耐烦地说行了,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不是让你告诉其他人我不回来了,让他们吃完饭各自回家吗?   据诸伏景光的叙述,他们根本没人得到消息,都忙着找人去了。   夏目渚摸了摸后脑勺,半晌,才掏出手机,看到自己收到的消息,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事,心虚地说:“啊……当时我睡着了。”   黑泽阵面无表情。   工藤新一冲过来说算了算了黑泽哥,孩子已经大了,打死也没用的,我们先回去休息吧,我去通知其他人,明天我们一起去神社!   夏目渚揉揉眼睛,看着工藤新一,不是很确定地问:“工藤君?”   “怎么了?”   工藤新一被他盯得毛毛的,就问。   夏目渚站起来,比划了一下身高,终于确定自己刚才不是错觉,才迟疑地问:“你是不是……变矮了十厘米左右?”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   几秒后,地下据点里传出了名侦探的惨叫声:“黑泽哥!救命啊!救命啊!不是说了那种药对我没有效果吗?!黑泽哥!我该怎么变回去啊!”   第二天。   神社初诣。   昨晚聚会的一群人重新凑到一起,前往特别挑选的、位于东京郊外山上的人比较少的神社。在去神社的路上,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队伍里那个像小孩的身影。   小小的,大概六七岁的样子,为了掩盖明显的发色,黑泽阵出门的时候还戴了一顶帽子。   沿着山上的小路走到神社,还是黑羽快斗先遇到了熟人。曾经一起在江古田高中读书的同学问他是跟朋友一起来的吗,黑羽快斗说是,然后就顺着同学的目光看到了正在神社活动里写下名字的小孩。   穿着巫女服的女孩弯下腰来,问:“小弟弟,我来替你写吧。你叫什么名字呢?”   黑泽阵:“我叫江户川柯南。”   此时,穿着从黑羽快斗那里借来的增高鞋垫的工藤新一一个趔趄,差点从神社的山道上摔出去。   黑——泽——哥—— 第311章 东京故事 VI:神社一日   新年第一天。   “黑泽先生以前会去神社之类的地方吗?”   “不会。”   “嘘, 我听说在他的老家,那里的人都是把他当神明,祭拜他的……”   少年们快快乐乐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 抽签的时候黑泽阵踮起脚, 没够到抽签筒。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没人幸灾乐祸, 都在战战兢兢地看着那个抽签筒和站在它面前的银发小孩, 直到神社的巫女善意地询问:“需要我抱你吗,小朋友?”   她从山道的鸟居跟到现在了,显然很担心黑泽阵这个乱跑的、呃,小孩。   毕竟黑泽先生虽是跟一群人来的, 可其实他才是这群人里的家长, 当然不会有前呼后拥被七八个人围着嘘寒问暖, 他不把忽然被吸引去解谜的几个侦探拎回来就已经是爱的放任了。至于周围的那几个大人, 因为身高问题, 他们也没有弯下腰来跟黑泽阵说话——只能想一下,不能真做, 于是他们对话的时候都是边走边说的,根本看不出来他们认识。   所以, 我们的黑泽先生看起来就像是落单的外国小孩, 会不会日语都很难说, 被神社的工作人员看到担心一下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不用。”   银色长发的小孩说的是流畅的日语, 他平静地单手撑着跳起来,拿走了最上面的一根签,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就像是一片飘过的雪花。   神社的巫女小姐鼓起掌来。   “好厉害!”   这是最纯粹的夸赞,于是银发的小孩动作顿了顿, 礼貌地点点头才离开。然后他看向自己抽到的签——嗯,不出意外,是最差的那种。   他这一生运气都不怎么样。   但江户川柯南抽到大凶跟他黑泽阵有什么关系;退一万步说,这个年纪的他还是“海拉的芬里尔”,那狼王抽到的签跟住在挪威城堡里的Juniper有什么关系?   他转头就把签给扔了。   好的信一点,坏的再见。黑泽先生的处世哲学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反正这是新年第一天,应该不至于有人这么不长眼色在这种时候制造麻烦。   咔嚓。   枪上膛的声音。   黑泽阵站的位置是有垃圾桶的角落,他缓缓抬头,就看到一个形迹可疑鬼鬼祟祟的人躲在墙角,他沉默了一下,回忆起自己刚才在想什么,又沉默了一下。   很好,不愧是米花町,新年第一天就有人这么不长眼。   黑泽阵往周围扫了一圈,身高不够,地形来凑,他飞身上了栏杆,一脚踹晕了犯人,拍拍身上的灰,若无其事地走出来,然后用犯人的手机报了警。   他转头看到正在找他的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问:“你刚才……刚才去干什么了?”   他看到黑泽阵手上的血迹了。   要是换个小孩来,他可能会担心一下;换个成年人,他会想怎么受的伤;但站在这里的人是黑泽阵……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赤井秀一镇定地摸出了两个OK绷,问:“老板,需要这个吗?还是需要毁尸灭迹服务?我都很专业的。”   七岁的银发老板收回了视线,从赤井秀一的外套口袋里摸走了两块糖,问:“赤井务武呢?”   糖是赤井务武的。   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赤井秀一这里有赤井务武的糖,不要问那么多细节。   赤井秀一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迟疑地说:“咱爸说他有点事,就不来见你了。”   “……”   “哦。”   赤井秀一本以为黑泽阵会追问,但银发小孩却懒得问了。反正是他们赤井家的事,肯定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赤井务武:真的吗Juniper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你什么都不知道:)   黑泽阵:嗯。   他把糖含在嘴里,却尝不到多少甜味,心情难免有些不快。   昨晚的药物影响了他的味觉,好在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多少时间,记忆也不会反复将那些东西再反馈给他的感官。   黑泽阵抬脚往前走,把七岁的腿迈出了一步八丈远的气势,赤井秀一就跟在他身后,觉得自己从司机转职成了保姆——只是看起来,这话他也不敢说。   不一会儿黑泽阵就坐在了神社的屋檐上,旁边是两只肉乎乎的大猫。   黄猫正试图爬到黑泽阵肩膀上,但一只六公斤重的猫对现在的黑泽阵来说实在是太沉,他伸手就把猫给提溜下来,而黑猫很聪明地趴在黑泽阵腿边晒太阳,没给黑泽阵增加负担。   要知道,它们两个,还有爬不上来的那只狗,以及落在黑泽阵头顶上的那只小乌鸦,加起来就是一个江户川柯南的重量,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吃吗?”   黑羽快斗像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白鸽翻上屋檐,偷偷摸摸揣给黑泽阵一支火山薄荷口味的冰激凌,并自己舔舔舔一支巧克力蓝莓口味的。   黑泽阵看了一眼正在飘着小雪的天空,不赞同地看着这只精力旺盛的小白鸽。   他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说:“现在是冬天。”   黑羽快斗夹着冰激凌双手合十,眨巴眨巴眼求他:“就这一次,就这一次嘛,这可是新年限定的口味,只有这个星期有卖!”   啧。   黑泽阵向来管不了小孩撒娇,他盯着那双蓝眼睛看了一会儿,说随便你,于是黑羽快斗就快快乐乐地欢呼起来!   然后——   他乐极生悲,没拿稳,冰激凌掉地上了。   黑泽阵:“……”   他看着小白鸽失魂落魄地下了殿顶,难过地给他刚才排队买的冰激凌立了个小小的墓碑。   黑泽阵本想让两只猫把手里的冰激凌给小白鸽,低头却看到一个年轻女孩喊着小白鸽的名字,跑到了黑羽快斗面前,于是小白鸽又很快支棱起来,当场把掉了的冰激凌和它的小墓碑毁尸灭迹。   小白鸽叫那个女孩什么?青子。黑泽阵听清了名字,看着那两个小孩离开,就没有继续听了。   有人在他背后发出感慨:“真好呢,年轻人。”   小黄猫:“喵喵喵!”   小黑猫:“喵?”   黑泽阵都没转头,就对身后的莎朗·温亚德说:“没关系,某个老女人六十岁了还能拍青春文艺片,出演的还是里面的高中生男主角。”   莎朗·温亚德完全没在意他的嘲讽,反而惊喜地问:“Gin,你竟然有闲心看我的电影?”   她偷偷伸手想捏一把幼年黑泽阵的脸,却被早就察觉到的黑泽阵一把按住了手腕,明明是六七岁的幼年模样,银发小孩的眼神里却带着十足的危险性。   黑泽阵看到莎朗·温亚德营业式的谦虚微笑,才收回手,慢腾腾地说:“明美给我推荐的,除了你那部电影外,她还给我推荐了一部豪门遗产六角恋电影、一部卧底和警察的爱情悬疑片、一部森林自然动物纪录片和一部叫做《最强侦探》的综艺节目。”   “你都看了?”   “看了。”   “Gin,”莎朗诚恳地说,“看得出来你现在真的很闲,连那种没品的东西都有时间看。《最强侦探》的节目组还邀请过我,他们是提前写了剧本的,里面没有一个是真正的侦探。”   她觉得下面那几个小孩里随便拎出一个——哪怕是黑羽快斗——都能拿到这个最强侦探的名头,虽然节目组里是有几个职业侦探,但比他们差远了。   这是前组织代号贝尔摩德的名演员莎朗·温亚德做出的专业判断。   黑泽阵漫不经心地回答:“没有想一出是一出的BOSS、没有堆积成山的账单和毫无自觉的败家玩意儿,也没有到处追杀我的仇人和警察,我在城堡里当然过得很闲。我甚至远程帮人破了几个案件,听说我在侦探排行榜上又进了几位。”   当然,是诺瓦利斯的。   至于那什么名侦探SILVER,估计早就被这个世界遗忘了吧,不会有人记得的。   莎朗·温亚德动了动嘴角,说得了吧,Gin,谁不知道你这一年半根本没在城堡里,而是跟只会说美国话的英国人过二人世界去了。   “证据呢?”黑泽阵语气平淡地说,“莎朗女士,拿出你指控我的证据。”   “Gin,我不知道你竟然什么时候说话做事也讲证据了。”莎朗·温亚德轻轻后仰。   “是吗?”   黑泽阵将目光放回到下面正在打电话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以及帮他们提东西的赤井秀一身上,跟黑毛的那只对上视线,才慢悠悠地说:“你搞错了,我不是组织的杀手,是人畜无害的热心市民。”   莎朗·温亚德大笑。   她笑得出了眼泪,又不能让人发现她在屋顶上,就竭力忍住笑,说Gin,你知道的,关于那位热心市民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就在去年克丽丝小姐死于意外,而她的私生子黑泽君还在米花町……   话没说完,她就被黑泽阵踹了下去。   呵。   麻烦的女人。   黑泽阵收到了几条新年祝福的消息,来自于他认识的一些人:怪盗“乌鸦”、茶会的几个熟人、警视厅的高木、天城老师、普罗赛克、蜘蛛、几个同学、目前回到德国的约纳斯、以前那座公寓的琉璃寺小姐、事情结束后就从A.U.R.O离开的酒井、格陵兰的酒馆老板、在北欧看城堡和咖啡厅的桐野明……   他认认真真从头看到尾,一条都没回。   正当他要收起手机的时候,小黑猫拿爪子扒拉他,黑泽阵跟小黑猫对视了一会儿,还是拿起手机,给每个人回了一个“嗯”。   可以说是很敷衍了。   但或许是被他惯有的冷漠反应PUA成功了,收到他这单个字的消息,有人竟然热泪盈眶,感动得可以,又给他回了一长串,询问他怎么样,身在何方。黑泽阵本来没打算回的,小乌鸦探头下来,踩着他的手机,啄了两个字出来。   黑泽阵把那两个字删了,又回复:还好。   再下去就没完了,他可没有继续的打算,黑泽阵揣好手机站起来,环顾四周,看到了几个熟人的身影:   已经下去的莎朗·温亚德还套着她名演员安室先生的壳子,正在跟几个演员聊天,黑泽阵看里面还有个长得很像是工藤新一的小孩,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小孩姓越前,跟侦探还是比较熟的那种演员;   至于工藤新一本人,他跟服部平次、白马探和世良真纯凑在一起,好像在看神社的解谜活动,而他们身边的侦探越来越多,很快就变成了一小堆侦探群,期间这几个人从黑泽阵脚下路过好几次,都因为太专注了没发现,黑泽阵还给他们拍了几张照片;   宫野志保刚刚接完电话,跟旁边的博士说了什么,叫做阿笠博士的发明家哈哈大笑起来,开始给脚边的小孩讲字谜——大概是吧,黑泽阵听不清,但看起来气氛倒是非常热闹,而就在他们身后的山道上,毛利兰、铃木园子和黑泽阵没见过的几个女孩正在跟他们打招呼;   夏目渚因为昨晚出来聚餐,今天又要空出时间出门,被助理按着把年前积压的工作都做了,现在昏昏欲睡,就躺在地上睡着了,他旁边的夏目舟拖着他,正神色如常地在跟古桥町学校前后两任网球部的同学聊天;   风见裕也抱着哈罗,怀里还塞了几只不知道哪里来的猫猫狗狗,这里倒是遇不到什么警视厅的人,他也不用担心忽然有人认出黑泽先生,刚才他问黑泽阵桐野回来了没有,黑泽阵看了他一会儿,把风见裕也看得头皮发麻,说没有,但你可以去北欧找他;   诸伏高明跟黑泽阵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自己要走了,黑泽阵远远地向他投去目光,看了看,没理,但是他又收到了诸伏高明的消息,那人说他要回长野那边跟同事聚会了,下次见面的时候再喝点,黑泽阵的回复是“不用”;   水无怜奈今天没来,但FBI的另外几个熟人倒是来凑热闹了,也包括那位跟他见过几面的詹姆斯先生,黑泽阵往莎朗·温亚德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朱蒂·斯泰琳没认出她,算了,反正本来也就不是他管的事;   伏特加今天来的时候没戴墨镜,戴了黑泽阵昨天送给他的平光眼镜,他站在这座建筑下面,正要偷偷上来找黑泽阵,却被人认出了他就是《东京回忆录》的作者帕维尔先生,此时有热心读者(普罗塞克)正在对他背诵里面描写“大哥”的经典段落,黑泽阵就在上面听,伏特加已经汗流浃背了;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接了个电话,神情没有刚才那么轻松了,赤井秀一给他们提着东西,感觉自己又从保姆变成了管家——没关系,他是美国人,不是很热衷于过这个新年。   黑泽阵从屋顶上跳下来,动作轻巧得就像是一只擅长在山野间活动的野兽,到了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面前,问:“出什么事了?”   降谷零说没事,黑泽阵就盯着他看,降谷零知道瞒不过他,就解释说:“公安得到消息,有三个跨境罪犯进入了这座山,很有可能就在这座神社里。半小时前警视厅接到报案,有人说自己制服了一个犯人,但我们赶到的时候,却发现那里有两具尸体……”   黑泽阵顺着降谷零的指向看到了案发现场,总觉得有点眼熟。   这好像就是他打晕某个鬼鬼祟祟的人的地方。但是,坏消息,被他打晕的人不见了,地上的两具尸体他不认识。   黑泽阵:……   他跟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上视线,在这两个人“你肯定知道什么吧”的目光里,沉稳地说:“把那几个侦探叫过来加班。”   放着那么多侦探不用做什么,让他们在那里玩小学生的解谜游戏吗?   几分钟后。   神社巫女:“好厉害!竟然这么快就解开了谜题,小弟弟,你也侦探吗?”   黑泽阵:“……”   为什么他让那群小孩去破案的交换条件是他在这里陪真正的小学生解谜,还有,到底是谁设置的这种谜题,解出来的答案竟然是名侦探SILVER。   他看着那行字沉默了半天,神社的巫女就蹲下来热心地跟他介绍,他们神社的主人桐生先生去年病故,接手神社的是他的儿子桐生明,据说明君跟那位叫做SILVER的侦探曾经是古桥町的同学,他希望全世界都能喜欢名侦探SILVER……   黑泽阵:……   他给那几个小孩拿了解谜最后一环的礼物就走,决定以后再也不来这座神社。绝对不来。   “话说礼物是什么?”   “……”   “黑泽?”   “别问。”   问出这个问题的诸伏景光决定待会偷偷发消息去问那群小孩,所谓神社为解谜游戏准备的终极秘宝是什么,但现在,咳,还是别问黑泽了吧。   他蹲下来,伸手要戳黑泽阵的脸,黑泽阵看着他,诸伏景光又把手收回去了。   诸伏景光托着脸,趁没人注意到他们,问:“黑泽,你老实跟我说,你跟我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黑泽阵:“……”   怎么还在惦记这件事。   但面对那双雾蓝色的湿漉漉的眼睛,他又不能把这个问题给敷衍过去,于是黑泽阵在跟他家小孩对视了几秒后,才慢腾腾地说:“首先,我跟你说的都是真的,在跟你去长野前我不认识他,现在我们两个也不熟。”   “然后呢?”诸伏景光知道他想听的东西还在后面。   黑泽每次不想回答问题但又必须说的时候都是这样:进行一个长长的铺垫,用让人震撼的消息岔开话题,到最后的时候拐回去并用一句话简单地结束致命的提问,偏偏他说了这么多,只要来一句“我累了,下次再聊”就能把问题糊弄过去。   可诸伏景光很了解黑泽阵,也了解琴酒——当然,琴酒对这种问题就是另一种回答了,琴酒先生只需要一颗子弹的钱就能解决问题——所以他不会让黑泽蒙混过关的,而且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诸伏景光AKA苏格兰威士忌,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无论听到什么他都不会……   黑泽阵慢悠悠地说:“你哥其实早就在为日本公安工作,而且二十多年前就跟一个隐秘机构有联系,他还掌握了能掀动整个世界的巨大秘密,这个秘密是可以说是两个世纪以来情报界隐藏最深的‘核弹’。”   诸伏景光:???   黑泽阵继续说:“他用过去的某件事胁迫我,虽然我不吃这套,但你是他弟弟,所以我愿意跟他喝一杯。我们的关系仅此而已,反正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们都见不到几次面,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他看着神色茫然的诸伏景光,大步绕开他家小孩往一旁走去。他觉得刚才那个冰激凌不错,他打算再买一个。   而诸伏景光站在原地,满脑子都是我哥胁迫了黑泽我哥胁迫了黑泽,所以我哥胁迫黑泽干什么,黑泽你是不是忘记跟我说最关键的东西了,不对,黑泽肯定是在糊弄我,但黑泽的表情不像是假的……   不!不!黑泽肯定在糊弄我!   诸伏景光到处找他的哥哥,却发现诸伏高明已经走了,期间他发现了那个没死的跨境犯人,只好先放下思绪去追犯人。   犯人:“怎么到处都有侦探和警察,救命啊!这到底是个什么神社!”   就在他跑过的时候,又有几个侦探从人群里刷新出来,追上了他!   犯人:“啊啊啊啊啊——”   整个神社都洋溢着热闹的气息,最后犯人冲向了角落里的冰激凌摊,想踩着它翻过围墙逃走,但就在这个时候冰激凌摊前的一个小孩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犯人不知道为什么心底一寒,脚下一空,被追上来的侦探抓住了裤子。   工藤新一和服部平次各自抓住了犯人的一条裤腿,只听到撕拉一声……   犯人的裤子被撕成了碎片,记者拍下了这令人感慨的一幕。   当然,犯人的裤子其实并不重要,今天最震撼的消息其实来源于——   “什么,工藤新一竟然穿增高鞋垫!而且是十厘米的增高鞋垫!”   然后这条新闻上了当天傍晚的头条。   《名侦探工藤新一竟然穿十厘米的增高鞋垫!东京XX神社无数人现场围观!》   《工藤宅前已被记者围堵,工藤新一本人拒绝采访!事情的真相究竟为何?》   《工藤新一最大粉丝发表言论:什么,他竟然比我矮,那不是更好了吗?!》   当晚。   白天的案件已经告破,原来真相是三个罪犯入境后发生了争吵,在神社分开。随后,其中一人被“恐怖的白色幽灵小孩”打晕,倒在地上,另外两人看到他的“尸体”,均以为是另一名同伴杀死了他,并准备嫁祸自己或者灭口。   于是两个人就做出了同样的决定,在“尸体”前打了起来,其中一人死亡,另一人重伤。而只是被打晕的“尸体”先生醒来,发现两个同伴变成这样,紧急为没死的补刀,然后准备连夜逃出神社,就在要逃出去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个“恐怖的白色幽灵小孩”……最终被警方抓获。   警视厅表示没什么“恐怖的白色幽灵小孩”,肯定是你搞错了,犯人最后也开始觉得自己精神混乱,直到他被押解出去的时候,看到了正站在几个警察旁边吃冰激凌的银发小孩。   犯人:???   这不是有吗?!这不是跟你们认识吗?那你们为什么不说?等等,难道有问题的其实是我,那个小孩别人都看不见,只有我能看见?!   他被带走了。   顺便一提,昨天黑泽阵用江户川柯南的名字参与了神社的抽奖,抽中了一个巨大的怪盗基德玩偶,他转手就把玩偶送给怪盗基德二代本人了。   至于侦探们字谜游戏的最终奖励,那是一本TTD侦探东京塔的绝版刊物,封面还是失踪的名侦探SILVER,而且附赠两张去往群马县的温泉旅游券,一般人抽到肯定会很高兴的吧!   黑泽阵:呵。   他转过头,看到把自己塞在被子里的工藤新一,以及从被子里钻出来的波本和莱伊,终于伸出手安慰性地摸了摸他家小侦探的脑袋。   “就这么在意?”   他问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鼓着脸看他。   小侦探有点发烧,说出来的话也有点含混不清:“黑泽哥,都是你的错,你明明说过那种药对我没用的,上次我喝的时候也没事……”   “上次是上次,他们在改良药物的配方,减轻副作用,你喝了也有用是正常的。”黑泽阵回答。   准确来说,这种药对普通人是完全没用的,工藤新一喝完有反应是因为他曾经是“江户川柯南”,身体有变化的基础。还好药物其实是针对黑泽阵的身体做的,对其他人的效果有限,才没出什么大事。   黑泽阵试了一下温度,觉得还可以,不会死,但想到小侦探没他们那么生命力顽强,还是给工藤新一拿了两片感冒药,倒了杯水。   他安慰小孩说再过两天就变回来了,工藤新一又缩回了被子里,嘟嘟囔囔地说了什么。   黑泽阵叹气。   “好吧,我找人给你解决这件事。”   当天下午,夏威夷侦探职业技术培训学校举办庆典,名侦探工藤新一也在现场,而且据正巧参与了庆典的大魔术师黑羽盗一先生与工藤夫妇说,工藤新一这几天一直都在夏威夷,不在日本,当然也没去过那座神社。   实际上人在日本的工藤夫妇看到新闻,笑盈盈地对朋友说他们就是在夏威夷,并做了伪装、搭乘朋友的私人飞机去了夏威夷;被拉去做表演的黑羽夫妇笑着给黑泽阵发了消息,让他安抚一下快斗。   等等,这关黑羽快斗什么事?   黑泽阵没想通。   第二天。   黑泽阵打开报纸,看到了这样的标题:   《工藤新一现身夏威夷,那穿增高鞋的人到底是谁?真相只有一个!》   《原来这才是怪盗基德的真正身高!每次扮演工藤新一的时候,怪盗基德都要穿十厘米的增高鞋!》   《怪盗基德的支持者正在抗议,侦探情报网站已被怪盗基德的粉丝攻破!》   黑泽阵:“……”   他看到还在睡的工藤新一,听到隔壁卧室里传来的黑羽快斗的惨叫声,闭上了眼睛。   也算是感受到了养孩子的快乐,你说是吧,已经跑去夏威夷还留言“我们家的双胞胎就拜托你啦”的工藤有希子女士。   他到了隔壁,拎起可怜兮兮的怪盗基德,说跟我走,我带你出去玩。   “去哪玩?”   “偷东西,顺便去泡温泉。”   于是那天,最新的新闻标题变成了《怪盗基德现身群马县,XX富豪称昨天就收到了怪盗基德的预告函》,神社的工藤新一是怪盗基德假扮的谣言就不攻自破。   至于富豪,那是黑泽阵安排的。   他和黑羽快斗在泡温泉,至于其他人在哪,这些人又知不知道他们两个在哪……大概知道吧,反正黑羽快斗会说的。   黑羽快斗快快乐乐地偷完被预告的的宝石,黑泽阵说不用还了,送你的。现在黑羽快斗美滋滋地打开手机,发现压力到了冲田总司身上。   《京都剑道少年冲田总司疑似出现在东京,难道他是增高鞋垫的真正主人?》   很快,冲田总司的朋友就出来辟谣了,并发布了他们一群人正在聚会的照片,冲田总司当然在里面,是不可能到东京的。   压力又到了服部平次身上。   《日本名侦探服部平次对增高鞋垫事件含糊其辞,试图隐瞒真相?难道他也是使用了增高鞋垫的人?》   《服部平次当场脱鞋证明自己的身高,并指出这件事跟一个叫做“亚瑟·H·平井”的人有关》   服部平次的反应也很快,他坚称那天他没看到工藤新一,跟他一起抓犯人的是一个长得有点像工藤新一的人,但增高鞋垫什么的他确实不太清楚。   黑羽快斗快乐地翻着新闻,翻到最后,事情到了这样的程度:   《据悉,绿川娱乐的演员越前明九与工藤新一的长相极其相似,而那天有多位演员证明他出现在了神社……》   《越前明九先生表示那天穿增高鞋垫的就是他本人,他即将出演一个身高较高的角色,需要增高鞋垫,他本人的身高是真实的,并为这些天来的风波向大家表示歉意……》   风波,终于平息。   后来越前明九给工藤新一打电话,跟他说非常感谢你们让我蹭这个热度,但增高鞋垫到底是谁的,我真的很好奇,能告诉我吗?   工藤新一(虚弱):他是个名侦探,叫做五藤诚二,你没有听说过他是因为他通常只接灰色地带的生意,我跟他有些联系,但关系不大。   越前明九(点头):原来如此。   后来工藤新一用五藤诚二这个身份活动的时候,经常被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直到有一次他被怀疑是犯人,立刻有人站出来反驳:“在案发现场的所有人都是不穿鞋的!五藤诚二穿十厘米的增高鞋垫,他不可能是犯人!”   工藤新一:???   当然,那是后话了。   现在,黑泽阵在温泉旅馆,刚收到几个老朋友的消息,他算了算时间,决定去一趟英国。赤井秀一给他发消息,说NID在怀疑他的行踪了,最好回北欧一趟,至于其他的麻烦,枕头先生会解决。   而在东京,一场安静的雪里,诸伏景光正在给他哥诸伏高明打电话。   “所以,黑泽说的是真的?”   “他这么说了?”   诸伏高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年长的男人并没有对此表现出什么意外的情绪,他甚至没有停顿,就回答了弟弟的问题:“是的,他说的没错,我确实知道一些东西,也小小地……威胁了他。”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会儿。   诸伏高明就静静地等待。   最后诸伏景光吐了口气,望着窗外的夜景,说:“黑泽总是觉得自己跟其他人的关系不怎么样,他也不喜欢主动给一段关系下定义,但我想你们很信任彼此。”   疏远,不熟,不认识,就见过几面。   或许这都是真的。   但黑泽不会在认识的人面前说毫无疑问会被戳破的谎言,除非他确信对方一定会承认、会顺着他的谎言说下去,这是一种……默契。   诸伏景光低声说:“他从不开陌生人的玩笑,除非要置对方于死地;而如果你们真的不熟,你也不会承认,哥。”   诸伏高明笑了:“你比我了解他,所以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样,你也比我更清楚,景光。”   “我很高兴。”   诸伏景光说着抬起头,雾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今晚的星辰,一闪一闪的。   他呼出的气变成白雾,远处的万家灯火正在宣告新一年的开始。崭新的生活永远在前方,而旧事也被镶嵌在记忆的画廊里,历久弥新。   诸伏景光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他打开窗,让夜风顺着吹进来,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很高兴,哥。于我而言很重要的人能成为朋友,我真的很高兴。”   不管具体是什么样的关系,那两个人能合得来就太好了。诸伏景光想。   他想要的东西不多,除了践行他的使命外,他还有私心。他的私心是活着的人能好好活着……如果可以的话能好好相处,就够了。   “阿嚏!”   趴在桌子上睡着的降谷零,被冻醒了。他看了一眼时间,凌晨,窗户开着,Hiro忘记关窗户了。   他本来是打算继续睡的,却收到了风见的紧急通讯:不好了!降谷先生!赤井先生被NID的人抓走了,他们怀疑黑泽先生出现在了东京,违背了他不能离开挪威的协议!   降谷零瞬间就醒了。   而与此同时,就在东京的某个角落,NID(国际长生领域监察组织)的管理人正在友好地跟赤井秀一交流。   某种意义上,这个机构最初成立就是用来监控黑泽阵的,所以他们这么紧张也很正常。看看这个房间吧,仪器,录像,鉴定谎言的大师,医生,军人,从各个国家情报机构拉来的“评审团”,以及被他们强行抓来的无辜的赤井先生。   管理人把那个银发小孩的照片放到赤井秀一面前,语气非常友好地说:“赤井先生,我们都知道大家做出了什么样的妥协和让步,我们很敬佩他自我牺牲的精神……但如果他走出城堡,我们无法确定他现在是谁,只能完成我们的使命。这张照片上的孩子是跟你们一起出现的,你一定认识他吧。我想你可以对这件事做出解释,对吗,赤井先生?”   友好?不,这个人明显不怀好意。   赤井秀一缓慢地扫视这个房间周围的所有人,他们显然不担心自己动手——恰恰相反,那正合他们的意,这代表他们终于有了机会闯进那座北欧的城堡,找到黑泽阵已经变成“Fafnir”的证据,并彻底杀死他。   所以赤井秀一不会冲动,而在这里,他只会说实话。   他叹气,说:“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我就告诉你们吧。没错,琴酒他……有了一个孩子,一个亲生的、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小孩。”   全场寂静。   赤井秀一继续说:“我以我父亲的名誉发誓,我刚才说的句句属实。你们知道的,我找了父亲二十年。”   管理人还没缓过神来:“所以,他真的有一个……”   赤井秀一点点头:“是的,我实际接触过那个孩子,也从琴酒那里得到了他们有血缘关系的肯定答案。”   “那孩子的母亲是谁?”   “……我也不知道,要不你们亲自去问他?” 第312章 东京故事 VII:晴空之下   伦敦。   晴朗的天空和温暖的空气让人恍惚以为自己从雪夜的寒冬回到了凉爽的秋日,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不过是从大雪纷飞的纽约起飞,来到了伦敦一月份一个较为暖和的日子里。   虽然吹来的风还是带着些许冷意,但于来自雪原的客人而言这就是一个相当舒适的温度。他没有穿着厚厚的衣服, 也没提着沉重的行李箱, 就像是在下午的沙滩上悠闲散步那样,出现在了机场的外围。   “我以为你会直接来英国。”   等在机场外接他的人这么说。赤井务武前几天就得到了他的消息, 做好了玛丽和真纯跟他一起回来的准备, 但现在真纯都回到学校了,他和维兰德共同的儿子才姗姗来迟,悠闲地坐飞机从美国来伦敦。   他见到的是成年人外表的黑泽阵——没有伪装,但头发是金发, 从色彩和光泽来看都很像是维兰德的颜色。   赤井务武想, 幸好Juniper还记得这里是伦敦, NID的总部所在地, 伦敦的某些人因为那座游轮和教授的事, 对Juniper表现出了十足的敌意……不,应该说是对Fafnir, 但现在能被他们当做敌人的只有Juniper。   虽然他知道Juniper根本不在意这些小事,也不在乎这些人。   “去看了个热闹。”   黑泽阵言简意赅地回答。   他坐上赤井务武的车, 才解释了自己去美国的真正原因——“一家曾经为军队供货的手机工厂即将关停, 有人邀请我去看热闹和烟花。”   “……你确定只是烟花?”   “唔, ”黑泽阵顿了顿, 唇角勾起笑意,“他们生产的是一种型号老旧, 或者应该说是经典的手机, 在世界各地都很流行,现在终于有人受不了了, 把那座早该关停的工厂给炸了。”   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流行的黑泽阵是不知道,但他确实知道一个地方的人很喜欢那种型号的手机,这个地方叫做东京米花町。嗯,波本先生应该对此负责。   开车的赤井务武从后视镜里看那个神色平静的年轻男人,他没有立刻做出回应,而是在过了一个绿灯后,才重复了一遍黑泽阵的话:“有人……邀请你,是吗。”   重点是有人知道黑泽阵的身份。   纵然年末到年初等着跟他聚会的人四只手都数不过来,但排除几名组织前卧底、黑泽阵“死亡”后才接触的侦探以及其中一部分人的父母,以及在挪威城堡里等着的那只听话的忠犬,清楚黑泽阵不在挪威的人数本应是——零。   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赤井务武看着后视镜里黑泽阵平静的神情,终于说:“我以为,以你现在的情况,接触他的势力不是什么好事。”   这话应该维兰德说,但维兰德都死透了。   黑泽阵不以为然地说:“是他们先来烦我的。”   他确实只是想到处走走,完成他早就有的旅行的计划,或者随心所欲地做点没意义的事。那种耗费全部心力搭上性命去完成某个目标的人生他已经过了三十年,起码现在不想继续过那样的生活了。   想到这里,他似笑非笑抬头,跟赤井务武对上视线,问:“还是说,你在怀疑我是谁?”   赤井务武的回答完全在他意料之中:“如果怀疑,我不会试探。”   黑泽阵收回目光,懒洋洋地说:“可以,到了那个时候,你直接动手杀我就行了。”   车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他们没去赤井家,那确实是个比较显眼的目标,赤井务武停下车的时候,黑泽阵往车窗外看去,认出这里是维兰德的地方。   他确实准备将A.U.R.O交给小侦探,毕竟那个不想活监察组织就像烦人的狗,始终盯着他们,但如果给了各方面都不能再干净的小侦探,就能解决大部分麻烦。   而且——A.U.R.O、维兰德的产业、【A】的产业、三个基金会都是不同的概念,小侦探能调动A.U.R.O的力量帮助他做任何事(虽然黑泽阵估计五藤诚二先生只会用它来调查案件),也能寻求基金会的协助,但维兰德自己的、他从母亲和教授那里拿的东西,始终不在这些人的视线中。   赤井务武去开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说:“我听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   他的话语有些迟疑,让黑泽阵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能让赤井务武表现出这种反应的,难道是维兰德复活了?那确实是一件大事,他得想想把维兰德送回地狱后喝咖啡的时候放什么音乐。   幸好赤井务武没有停顿太长时间,就问出了那个问题:“听说你有了个孩子?”   黑泽阵:“……”   哦。就这点事啊。   他说对,有个孩子,才两岁。   赤井务武推开了门。   干净清爽的味道顺着风吹来,维兰德的房子已经被人提前打扫过了,不愧是英国家政公司——虽然那位家政人员是在FBI受训的,但黑泽阵怀疑MI6出来的员工也都会这个,毕竟他们(英国和美国)是父子关系。   赤井务武看了黑泽阵一会儿,才说他是从NID得到的消息,没想到他会先从别人那里知道这件事。至于NID怎么知道的,被他们叫走的人只有一个,赤井务武看Juniper攥起的拳就知道是自己儿子干的好事。   他可疑地沉默了一下,问:“……维兰德的孩子?”   黑泽阵:“…………”   他足足沉默了五秒钟,才问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维兰德都死了十几年了,我上哪去找他的孩子。   赤井务武松了口气。   他往里走,说如果那是Fafnir的,我不觉得你会把他留到现在,但教授那里一定有维兰德的DNA,而维兰德总是有些非常……天马行空的计划。   他诚恳地说:“首先说明是维兰德不是我,他一度为了你可能不会结婚而发愁,觉得你上生物课的时候睡过去了,根本不知道人和狼有生殖隔离。”   黑泽阵:“……”   黑泽阵:“打一架。”   赤井务武强调:“那是维兰德,不是我。”   黑泽阵:“别管那么多。”   赤井务武叹气。   他懂、他懂,打架就是维兰德父子的交流方式,但他觉得他自己是个正经读完大学才去当特工的正经成年人,他们应该有更文明、更社会化的交流方式。   但很显然,Juniper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想到他跟维兰德不一样这件事。   赤井务武很想跟黑泽阵讲道理,但他们最后还是打了一架。他给维兰德记了一笔,黑泽阵记了两笔。   “你儿子没跟你说?”   “没。他在NID的视线里,暂时没有联络我。”   他家大儿子很聪明,这会儿联系父亲只会让其他人的视线转移到大概率知道更多的赤井务武身上,平时秀一可能会把包袱甩到他身上,但这次不会——因为秀一能猜到这次Juniper真的在英国。   所以秀一休假去了,还带上了两个表妹,现在人在美国,据说他还计划带志保和明美去参观FBI。   黑泽阵问,赤井秀一这两年真在MI6上班吗?   赤井务武回答,有的,他上报的工作是寻找世界树组织的残留痕迹,而且他也确实提交了一些很有价值的情报,MI6认为他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   黑泽阵:……   黑泽阵:他直接问的我。   他决定放弃关于赤井秀一的话题,回到原本的话题上,即使这个话题也跟那个黑毛有关系:“我带你儿子去看过,是那个老东西用我的DNA制造的人造人,没有植入记忆,就养着了。”   “起名字了吗?”   “西泽尔。”黑泽阵随意地回答。   但赤井务武听到他的话,沉默了那么一下,于是正在端起茶杯的黑泽阵不得不多看了他一眼。   他的语气有点不满了:“随便起的。”   赤井务武神色如常地说:“我记得你跟那个叫西泽尔的孩子关系很好。”   “没有。”   “好,没有。”   “……”   黑泽阵盯着赤井务武看了一会儿,说我困了,你没有别的计划吧。   赤井务武就把茶杯一放,说去休息吧,睡多久都可以,我早就退休了,除了你不会有人带着麻烦突然找上门来。他停顿了一下,又说,还有玛丽,但玛丽不知道我在这里,她来不了。   至于玛丽说的“都退休了,我们家不该有那么多秘密”,他就当没听到。   是的——他想——赤井家没有秘密,但我拿的是维兰德的钥匙,这里是维兰德的家。   ……   黑泽阵从下午睡到了第二天深夜。   这里接近商业区,算不上安静;窗户开着,外面偶尔还会传来行人说话的声音。但他还是睡得很沉,也很安稳,上午有人来敲门都没能吵醒他。   就像一只终于回到巢穴的危险动物,暂且收起了他的利爪尖牙,但这不代表他没有危险性——赤井务武敢保证,如果他不在这里,谁敢吵醒Juniper,那就得考虑自己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还剩几口气了。   上午来的人是住在附近的邻居,询问他们有没有看到走丢的猫。   虽然这看起来很像同行(特工)打招呼常用的借口,但赤井务武以自己四十年特工生涯的专业性判断,这确实是借口,不过来的不是同行,只是住在隔壁的那对热衷于交朋友的意大利夫妻想跟他们认识一下。毕竟维兰德这房子十几年来只有家政公司的人来定期维护,没人住。   不过很可惜,他和Juniper都不可能在这里住多久,他委婉地谢绝了邻居“有时间一起出门打高尔夫”的好意,并在书房里等到天黑,才等到维兰德的儿子睡醒。   黑泽阵先洗了个澡,又特地洗掉了头发的金色,才走出卧室,看到赤井务武在餐桌前看报纸。   报纸的头条都是些普通的新闻,没有米花町那么丰富多彩,在圣诞节刚过、所有人才刚刚结束假期的时候,在伦敦活跃的怪盗和犯罪艺术家们似乎也没做好重新上班的准备。   黑泽阵扫了一眼,只看到一条边角料新闻是《波本和莱伊的日常》第二季动画即将播出。   ……有点眼熟。这是不是哪个间谍机构说要以他家猫的原型做的儿童动画来着。   “你睡了三十个小时。”   赤井务武放下报纸,对他说。晚饭没做,做了黑泽阵也吃不了,所以赤井务武一直等他醒。   黑泽阵转身去厨房,漫不经心地扔下一句:“我可以睡到下星期,现在睡醒只是怕你饿死在家里。”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醒,赤井务武就会一直等在这里,以应对可能出现的问题,明明这件事也可以交给其他人——但赤井务武这人有强迫症,他最多叫个餐,而不是自己离开或者假以他人之手。   赤井务武看着黑泽阵的背影,说:“我假设你还记得你是个人类,Juniper。”   黑泽阵头也不回地说:“那我也假设你看过报告——你让你儿子拿我的血样,肯定是想知道我的身体变成什么样了吧?放心,我很好。”   现在他的身体除了恢复能力强一点外,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他可以保证。   没有变成外星人的可能,也不会失控,从表到里都是非常【正常】的【普通】人。   “这就是我最不放心的地方。”赤井务武的语气有些沉重,“你说你解决了问题,但始终没有跟基金会联络,那么帮你治疗的,就只有——”   “那个老东西的人,不用白不用。”   “那‘核心资料’呢?”   “……”   听到这个关键词,黑泽阵才转过身,半笑不笑地打量了赤井务武一会儿,就像是多少年前在雪原里盯着的即将被咬断脖子的猎物。   他没看多久,反正他正在做的饭更重要一点,再看下去就没得吃了。   他扬起嘴角,问:“因为我不在你的控制下了,所以你开始担心了,父亲?”   “……”   一声父亲的杀伤力还是很大的。   赤井务武捂着额头叹气,道:“别这么说话,Juniper。我从未想过再限制你。”   只是Juniper手里的药物——指能改变年龄的那种并非出自于基金会,事实上自从回到城堡,Juniper就几乎切断了跟A.U.R.O的联系,他将维兰德留给他的机构交给工藤新一也肯定是早就在计划中的事。   但另一方面,Juniper还能在全世界范围内旅行,没人能查到他的踪迹,还有人为他提供资金和药物支持,自然用的是另外的势力。想想就知道那些东西来源于哪里,Juniper本人懒得在人类世界里组建和维持势力,以及积累财富,这只有可能是Fafnir的东西。   赤井务武并不怀疑黑泽阵会变成什么样,但这终归存在隐患——很大的隐患。谁知道Fafnir是否能预料到今天,又是否有让自己的意识重新占据上风的后手呢?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负责研发的那些人……”   “值得相信、能永远保守秘密的人。”黑泽阵没等赤井务武说完,就直接给出了答案,“——死人。”   他把简单的夜宵放到桌子上,说就这样吧,明天再做,又说你不会真没吃东西吧,赤井先生,烟和咖啡不能当饭吃,这是当初你告诉我的。   赤井务武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黑泽阵坐在他对面,说:“你的表情就像是如果我要去杀人,你可以替我坐牢一样。”   赤井务武说:“我确实这么想。”   黑泽阵的手顿了顿,随后他啧了一声,难得做了解释:“不是我杀的,他们本来就要死——资料是我亲手销毁的,不会流出去。”   都在担心什么?乱七八糟的,现在没出事不就代表无事发生吗?   赤井务武关心的不是这个,事实上就算那份资料泄露,他也不会特别在意。他轻轻用手指叩了叩餐桌,说:“我担心他们对你的身体做手脚。”   毕竟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两个人干巴巴地对视,没有敌意也没有开玩笑,话题毫无疑问已经无法继续,总是赤井务武还能聊,黑泽阵却懒得继续说了——他知道赤井务武的意思,这并非不信任,只是多余的、没必要的关心。   真的吗?   闭嘴。   最后还是黑泽阵说吃饭吧,吃完饭还有事要做。   赤井务武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晚上十点钟,一般情况下这种时候要做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事——不过考虑到他们以前的职业,也可能很正经。   “去哪?”   “有人想见我,准确来说,有个投资公司的人不死心,想跟我做个交易——看来他们根本没长记性。”   黑泽阵穿上外衣,话语轻描淡写,好像只是要去门口倒个垃圾。   赤井务武大概知道黑泽阵说的是谁,就说好吧,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一双绿色的眼睛盯着他看。   “……Juniper?”   “你跟我一起去。”   黑泽阵的语气理所当然。不然他来找赤井务武干什么?只是打算睡一觉?   赤井务武动了动嘴角,半晌才说别任性,你去就算了,我以什么身份去?   黑泽阵:“AAA维兰德马甲批发商。”   赤井务武:“……”   好好好,我们看起来是两个人,其实是另外两个人,加起来就是四个人对吧。   希望那些人不会介意看到【A】和【C】旧情复燃——不对,是重修旧好。   午夜。   伦敦的某座庄园里,有人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当晚,庄园万籁俱寂,一片死寂,直到金发的男人慢悠悠走出别墅,才有人敢小声说话。   “神经病啊!为什么这两个人都还活着啊!”   “活着就算了,他们为什么还能站在一起?他们不是已经变成死敌了吗?!”   “假的,都是假的,这个世界都是假的,我不要活在这个虚假的世界上啊!”   “先计算损失吧。”   “你们就没有想过……”   就在这里仅有的几个人小声讨论的时候,他们背后的门再一次被打开了——踹开的,远没有刚才那么客气。   金发的男人去而复返,沾着血的手套按在门上,他微笑着往里面扫视了一圈,确认所有人都在,才用一种优雅平和的语气开口:“看来你们是不认识我,才特地派人跟踪?”   所有人都好像被掐住了脖子,没人回答,安静得跟全都死了一样。   不过站在门口的金发男人也没有继续为难他们的意思,他慢条斯理地脱下手套,说:“我赶时间,这次就算了,但希望你们记住——我的性格可没有他那么好。”   就在他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有人问:“维兰德·阿诺德·Juniper,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金发的男人脚步顿了顿,不过看得出来他心情还算不错,愿意回答这些人的无聊问题。   他轻笑一声,说:“你们不是知道吗?父子关系。”   他离开了,这次门没有再被关上。   很久,有人“嘶”了一声。   “我懂了,没人知道【A】女士的丈夫是谁,原来那就是Fafnir啊!所以Fafnir现在用的就是他的后代的身体!”   “……?”   “你们忘了吗?研发部的记录,他是从五十年前才开始想办法给自己延长生命的,他肯定是太喜欢银发了,才特地找了个银发的女人结婚,但他儿子不是银发,所以他等到了他的孙子……”   “有、有道理啊。”   几个人坐在幽暗的夜色里,看着不远处变得空荡荡的大门,思路越来越歪。   直到有人问:“要通知NID吗?”   这次他很快得到了回答:“你想死别拉上我们——如果被NID那群疯狗知道,Fafnir会不会死我不清楚,但他一定会先弄死我们。”   庄园外。   黑泽阵正在看音乐会的节目单,他记得约纳斯说过有来英国的行程,不过没说具体什么时候来,他打算去听一听。   赤井务武找到他的时候,就看到银发的男人倚在路边的树上,脸上似乎还带着一点笑意。   是真的在笑。   “怎么了?”   “看到一件有趣的事。”   黑泽阵收起手机。赤井务武开的是维兰德的车,也是维兰德很喜欢的——唔,现在来说也是一辆古董车了,每年维护它花的钱比它的造价还要高。   他坐到车的后排,对赤井务武说:“有个叫做【蜘蛛】的人给我发了消息,说好像有个新的、极度危险的人物出现在了欧洲,问我知不知道内情。”   赤井务武也跟着笑了。   某种意义上确实如此。   “他怎么知道你来了?”   “不,他不知道,”黑泽阵语气愉快地说,“他说他不知道那是谁,但那个人的司机是【A】先生。”   “……”   赤井务武沉默了一会儿,说今天的事怎么办,你确定维兰德不会介意?   死人复活、将维兰德跟那些势力扯上关系,以及……关于这个“父子关系”的问题。他们确实是父子关系,维兰德和Juniper也确实是父子关系,但问题是在那些人眼里,黑泽阵现在是Fafnir。   黑泽阵还认真想了想,说,我确实应该回到北欧,去墓碑前道歉。   赤井务武很欣慰。   黑泽阵悠悠地继续说:“跟馆长道个歉,现在他被怀疑是Fafnir了。”   “……那维兰德呢?”   “维兰德不会介意。”黑泽阵平静地说。   赤井务武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回忆里的维兰德似乎正在试图掀开棺材板爬出来——他决定替维兰德挣扎一下:“我觉得他还是会的。”   黑泽阵看了他一眼,靠在了座椅上,懒洋洋地说:“他不会。”   赤井务武:“……”   维兰德,你自己教的儿子,你自己受着吧。幸好你已经死了,不用烦恼这种问题。   他们甩开了追踪者,但也没急着回去,先在伦敦郊区散步,又逛了几个知名景点,最后去了帝国理工大学。第二天黑泽阵出门的时候变成了黑发,有人问他就说他是赤井秀一,赤井务武对此表示……他大儿子应该不会介意。不会的。   就算Juniper在账单上签秀一的名字,秀一也只会拿给A.U.R.O报销,结果都一样。   第三天他们去听了音乐会,约纳斯先生认出了赤井务武,当然没注意到就在旁边不远处的黑泽阵。约纳斯问赤井务武他的学生最近在哪,赤井务武沉默了一下,说你可能很难再见到他了。   约纳斯倏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他、他还是死了吗……”   赤井务武飞快打断:“没有——没有,真没有。他还活着,活得很好。”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约纳斯先生已经得了严重的PTSD,一听到维兰德家的人有事就怀疑他们死了,赤井务武从维兰德的记忆里找了很多无数被“资助”过的人,发现他们都没有这个症状,唯一的可能就是——约纳斯这个人拉高了道德上限,善良程度跟维兰德家的人不像是能坐一桌的。   角落里的黑泽阵按下帽子,转身就走了,赤井务武看懂了他的意思,没有跟约纳斯透露更多,只说也许以后还有再见的机会,就离开了。   顺便一提,约纳斯下一次遇到跟他的学生有关的人,是见到了一位年轻的侦探,侦探听说他们认识,立刻说他是Silber的弟弟,言辞恳切地询问他有没有Silber弹钢琴的录音带,并千恩万谢地从他那里拷贝了几卷,日后一直跟他保持了良好的关系。   搞不懂。真的搞不懂。但没关系,约纳斯搞不懂的事太多了,他正在创作一首新的曲子,讲述……讲述他跟维兰德先生那一家人的故事。   第四天黑泽阵又睡了很久,这次赤井务武被玛丽打了电话,玛丽说你到底在外面干什么,赤井务武沉默半天,给她发了张Juniper睡着的照片。   玛丽:没事了,带你儿子玩吧。   赤井务武:……   赤井务武看着玛丽顺手给他发的儿童旅游规划,还是没忍住回了一句:他已经三十五岁了。   玛丽:他从来就没有过童年。   赤井务武:…………   赤井务武:那是维兰德的错。还有,如果我真的带他去儿童乐园,你确定他不会打我?   玛丽:我确定他会。   赤井务武:…………   要不然离家出走吧,这个赤井家已经容不下他了。   他低头,看到睡着的年轻男人已经醒了,正用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盯着他看。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被长时间盯着或者拍了照片黑泽阵就一定会醒。   “我做了午饭。”   赤井务武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假装他刚才什么都没干。他从床边站起来,拉开窗帘,让外面的阳光照进来,听到黑泽阵“啧”了一声。   “你真做了?”黑泽阵用手挡住阳光,问他。   “我觉得……”赤井务武斟酌着语句,最后还是把话说明白了,“你可以试着吃一点。你也该接受维兰德已经死亡的事实了吧。”   “……”   “秀一只是个额外的理由、借口,他有自己的家族,你对他没有责任。当时你选择活下来复仇的真正原因,是你不相信维兰德已经死了——你的直觉没错,他确实没死,以另一种形式活着,但你已经知道真相了,够了吧。”   黑泽阵看了他一会儿。   阳光被风吹进来,顺着窗帘晃动,将冬末干燥的空气卷进室内。树淡淡的影子晃来晃去,就像隔着厚厚的冰看到的一抹只有颜色的光。   过了很久,但也可能是很短的时间,在风第三次拂过河面的时候,他才开口:“你不怕我再自杀吗?”   “那是你小时候的事了。”赤井务武说。   黑泽阵坐了起来。   “十五年了。”他说。   “维兰德影响了我,你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这点,所以你不想见到我,你知道继续探究就会知道真相。”   “不,我没那么清楚,也不怎么去想维兰德的事。我只是觉得像他那种恶人,不会死得那么轻易。”   “死人不该复活——”这句话是他们两人同时说的。   赤井务武没继续说话,黑泽阵说就这样吧,反正他死都死了,我又不是只有他一个。   他们去吃午饭,黑泽阵吃了两口,没吐出来,但依旧在皱眉。   赤井务武刚要开口,黑泽阵就看了过来,慢吞吞地说:“我会习惯的。”   时间,家人,世界,还有未来。   他又吃了两口,决定不委屈自己,重新做一份;赤井务武问他还打算旅行吗,黑泽阵说还有很多地方的风景没去看过,看够了再说。   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去过一场浪漫自由的人生。   下午他们去了茶会的聚会,当然不是用自己的身份,工藤新一那几个人不在,但白马探来了。白马作为前前前代首领,本身就是在喝茶的,他转身的时候看到人群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眨了两下眼,反应过来。   他没有跟黑泽阵打招呼,而是拿出手机,给理论上在北欧的黑泽阵发消息:诺瓦利斯,我们有个无解的谜题,据说谜底是打开世界真相的宝藏,你有兴趣加入吗?   很快,他收到了回复:也许。   ……   二月。   赤井秀一旅游回来,先去了北欧。他把宫野志保送回到洛杉矶,又把明美送到东京——明美开了几家公司,新年后又渐渐忙起来了。   而继续糊弄MI6、工作和假期没什么区别的赤井先生来到挪威的那座城堡前,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只波本。   波本猫:“喵?”   赤井秀一蹲下来,问波本猫其他人在哪,大猫肯定听不懂他的话,试图抓他,但被赤井秀一熟练地拎住了后颈。   波本猫愤怒地喵喵喵起来。   他没进去——理论上谁都进不了这座城堡,他也没有当例外的必要。等了一会儿桐野回来,桐野看到赤井秀一,说先生不在这里。   “他去哪了?”   “先生他……”   桐野有些迟疑,似乎不知道应不应该说。但眼前的人是先生的朋友,说实话也没什么的吧——先生离开的时候跟他说过,如果出了意外,可以跟有限的几个人说。   “他?”   “先生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   赤井秀一心跳骤停。   “他在哪?”   “魔法世界。”   “???” 第313章 海拉来信 I:时间彼岸   钟声在午夜响起。时钟倒转, 星河于脚下蜿蜒流淌,广袤大地在天空中缓缓转动;灰尘雾霭将眼前的一切遮蔽,只有一段巨大的漆黑的尾羽没入脚下的灰色云层中。   而背后是一面墙, 一面车站的墙。   墙上有人的影子, 无数人正从墙的背面穿过;浮动的文字跳跃了几下,一个个极为显眼的暗灰色的“X”占据了整个空间;巨大的灰白色影子从墙外渗透进来, 站在墙边的人匆忙抬头, 将那道影子扔了出去。   长椅。报纸。风。颠倒的天地。   “这是战争。”   有人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他将兜帽再度往下拉了拉,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这将是‘我们’与‘他们’的战争,世界的‘道标’已经坠落, 任何人都无法幸免。”   车站前人流来往, 各个时代的语言和穿着混在一起, 敞开的大门背后翻开各个时代的剪影, 从未被记录的远古时代到尚未抵达的未来;月光将他们的影子变成灰白色, 人们行色匆匆,像一团团沉默的幽灵, 穿过午夜的钟声,然后落入尘世。这座仅有一面墙的车站更像个建了一半的教堂, 它建在世界的夹缝里, 不远处是玻璃彩窗:一扇窗外是明媚耀眼的日光, 另一扇窗外是漆黑的暴雨, 由此交叠往复。   在这片灰白肃穆的世界里,有个人似乎跟他们格格不入, 他平静地站在车站唯一的咨询处前——假设这个点着灯的地方是咨询处的话, 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   “所以我上错车了。”   “呃……是的,先生, 不用担心,您可以等下一班火车,他们会送您回到原本的‘世界’——我是说,那个正常的、没有魔法的‘世界’。”   “下一班车是什么时候?”   误入此地的银发男人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情绪。   即使坐了五分钟的车就到了完全陌生的世界、即将下车的时候火车爆炸将他卷入了时空黑洞、好不容易到站就见到了对他推销宇宙毁灭炸弹的自动贩卖机、亲眼目睹世界的夹缝把一辆长得像鲸头鹤的飞机撕成喂下面那头不知名生物的小饼干、然后看到两个没头的影子辩论现在我们应该找谁求援、接下来一只很明显误入的恐龙被穿着紧身衣的怪人一脚踹了回去、路过的兔子问他需不需要果汁……   他也只是从会说话的兔子那里拿了一杯免费果汁,平静地问到了魔法车站的咨询处在哪,并平静地找到这里的工作人员,平静地问他应该怎么回去。   情绪稳定得让人怀疑他是什么幕后黑手。   当然这不可能,这里是魔法世界的中转站,而他只是个路过的普通人,完全不会魔法的那种。   咨询处的工作人员难得像个正常人,日本人,起码他在工作服里面穿着一件蒙面超人100周年纪念的T恤衫,而且说的话也像日语。   唯一的问题是他长得有点眼熟,很像是再大个五六岁的工藤新一。   黑泽阵:“……”   算了,长得像工藤新一的人他见得多了,最坏不过是他现在是在做梦,梦里用了现实认识的人当素材而已。   魔法工藤新一查完记录,后仰,吸气,说:“请您听我解释,先生,您乘坐的这列火车应该在公元前就停止运行了,我们也不清楚您是怎么被它送来这里的,按理来说它只为魔法世界的人服务……”   “不用解释,”银发男人掐灭了手里的烟,漫不经心地往正在倒转的时钟上扫了一眼,说,“直接告诉我要等多久。”   “三天或者更久,最迟不会超过一个星期,我们会尽快送您回去。请您放心,这里没有时间,魔法世界的技术在我们掌握世界的那一刻就抵达了终点,您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时间螺旋交叠的‘节点’上。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魔法世界发生了撞车事故,我现在就能送您回去。”长得像工藤新一的工作人员诚恳地说。   这个站点很小,他是这里唯一的工作人员,所以无论是确认客人的身份还是把意外来这里的普通人送回去都归他管。   其实每个魔法刻度都会有意外来到魔法世界的普通人,或者偷偷跟来的人,他对这种事都已经得心应手。这些人里不乏小孩、高官、罪犯、疯子、记者、好奇心泛滥的侦探等等,当然也有更麻烦的存在,比如说还没进化出语言的原始人什么的……按照魔法世界的要求他得把每个人安全地送回去,避免过去的历史出现问题,期间不可避免地会遇到一些纠纷,但好在眼前这位先生是个非常好说话的对象。   银发,绿眼睛,非常冷静,不关心魔法界的秘密,但也不是很急着回去,简直是他心目中每一个意外落到魔法世界的人的理想模板。   这位银发的先生显然对魔法世界发生了什么事不感兴趣,他更希望搞清楚眼下的情况,所以他抓住的关键词是——   “撞车?”   “啊、是的,但那只是个比喻,事实上我们跟另一个世界相撞了。您知道吗?魔法世界其实是在你们那个世界的外侧。”   长得像工藤新一的工作人员说着比划了一下,但由于没有实物,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空气里弥漫着尴尬,但幸好他见多识广,很快就拿了一张正在蹦跶的纸,给黑泽阵画了个简略的图。   他尽量简单地解释道:“世界的里侧与外界相接,其夹层就是‘现实’,魔法在‘过去’,死亡在‘现在’,命运在‘未来’,而你现在所处的,就是世界的外侧。如果我们的世界与其他的世界互相吸引,‘未来’会被最先损坏,而魔法世界就是包裹着‘命运’的环,它是翻转的表面,也是‘世界’的骨架。”   黑泽阵:“……”这人在说什么鬼东西。   他平静地说我知道了,所以呢?   长得像工藤新一的工作人员看到他这么镇定,还以为他天纵奇才完全听懂了自己的解说,就按住那张正在蹦跶的纸,往上面画了几个相互重叠的圆形和三角,并写下了十三个符号,最终联系到了刚才的圆环上,才继续说:“但就跟我刚才说的一样,魔法世界掌握了时间,将‘命运’连成了一条线,因此我们的起点与终点现在是同一个概念,也就是说……”   黑泽阵:“……”   长得像工藤新一的工作人员:“这是解构后的‘世界表层’,它通过‘支点’与‘夹层’相接,而魔法世界的通道本质上是从‘支点’上生长出来的线,‘过去’就是它的基石。一般而言,外来的世界与我们的世界发生交叠时,它们会从彼此的里侧穿过,不会留下‘阴影’,但偶尔也会因为‘原初频率’或‘时间底膜’的相似而发生碰撞……”   他讲解了足足十五分钟,兴高采烈、神采飞扬,看起来就像个正在破案的侦探,然后他期待地看着黑泽阵,好像刚刚是在灯火辉煌的报告厅里完成了一次慷慨激昂的学术演讲。   黑泽阵:“…………”   虽然他依旧表情冷淡得像块冰,在这十五分钟里动都没动一下,但事实上他一个字都没听懂。   不过面对这张脸……不,是面对魔法世界原住民的纯朴期待,黑泽阵略一沉吟,将那些听不懂的名词换成文学性的不知所谓的描述,排除毫无意义的模糊概念做了阅读理解,最后平淡地说:“嗯,所以如果不暂时关闭魔法侧和非魔法侧的通道,就会引发灾难,是吗?”   长得像工藤新一的工作人员用力点头,说对对对,就是这样,现在只有魔法世界的一部分人敢在没有通道的表侧和里侧世界间行走——没想到您完全听懂了,请问您有兴趣学魔法理论吗,我是指世界构成和魔法源流假设学这部分?   黑泽阵:……不了。   他只是从结果倒推回去,既然暂时不能送他回去,那就是通道关了,而且是临时对策,由此可得不关会出事,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长得像工藤新一的工作人员说可以给他安排临时的住所,也可以托人给他在“现在”世界的家人带一两句话,说到一半又问他在魔法世界有没有朋友,如果有的话会方便很多。   黑泽阵问:“会魔法的都是魔法世界的人?”   工作人员摇摇头:“那不一定,魔法世界指的其实是‘过去’记录下来的总和,我们这里只是个让他们见面的中转站,当然平时我们说的魔法世界就是这些大大小小的中转站……总之,不是所有会魔法的人都与‘魔法世界’这个概念有关的。”   黑泽阵说那没事了,我认识的那个半吊子蠢货(露比)应该跟你们没关系。   于是他让长得像工藤新一的工作人员给桐野带了消息,说自己打车打错到魔法世界了,就找了个地方睡觉去了。   他真的很困。   事实上,他本来打算回北欧的城堡再睡觉,但他路过茶会的时候叫白马的小孩给了他一张解密地图,他陪着小孩解密到了最后,凌晨的时候才拿到一个信封。   信封里装着两张车票,据说是通往世界真相的车票。车票的终点站是死亡(Hel),或者说海拉。   里面还有一行字:「起点亦是终点。」   考虑到那个无解的谜题是“莫格街下午茶”这个侦探组织的第二十代首领跑路的时候留下的,所有人——包括茶会的现任首领服部平次都认为这是个玩笑,白马探给了黑泽阵一张车票说是留作纪念。然后?   然后黑泽阵跟赤井务武告别,从英国乘游轮踏上挪威的领土,再坐上火车的时候这车票忽然就烧了,周围的乘客全都消失不见,那列诡异的火车把他带到了这个鬼地方。   呵。   所以说茶会的第二十代首领,其实是个魔法师对吧?可惜黑泽阵根本没见过对方,不然刚才就报No.20的名字了。   黑泽阵现在很怀疑他在神社抽的那个“大凶”还是应验了,就比如说之前火车被卷入黑洞的时候,他镇定地走到没人的车长室,翻出使用手册,发现里面全都是空白的,只有最后一页有一句话:如果出现重大故障,按这个按钮。   他找到按钮,发现这玩意锈住了,按不动。呵呵。   幸好一个路过的不知道什么玩意把他带了出去,那个影子还礼貌地敲敲窗户跟他打招呼说嗨,朋友,这条路在两千年前就不通了,下次不要走这里。   他问我们认识吗?   那个巨大的影子说难道你忘了吗,你跟那只金毛和那只黑毛在世界港开演唱会的时候我们还见过,我是你的粉丝啊!琴酒·柯里昂先生!   黑泽阵:……   影子:对了你什么时候变成人形了,我还是觉得你以前的模样更受欢迎!要知道你们可是风靡全宇宙的超级乐队!   黑泽阵:…………   影子大声嚷嚷,说你们是世界港最有名的乐队,深受大家的喜爱,还坚定地说威士忌乐队不需要人形,琴酒先生你一定要变回去,大家喜欢的都是你的灵魂啊!   黑泽阵面无表情。   一路上他就是这么过来的,至于听到了什么东西,他可以忘。黑泽阵表示他到车站的时候情绪异常稳定,纯粹是因为他的所有情绪都在路上被消耗干净了。   而关于这里到底有什么危险、有没有可能是类似楚门的世界那样的骗局,黑泽阵表示他懒得想,也不关心,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   睡觉。   什么魔法世界、什么乐队、什么战争和危机,他都完全不关心,在只想睡觉,考虑到反正回不去在哪睡都一样,他干脆在魔法世界睡了。   “旅店”在中转站的上面,各个时代颇具代表性的建筑风格在倒悬的地面上密密麻麻地排开。视线从一侧扫向另一侧,就像是从古代穿越时间到了未来。再往前就是一片深灰色的迷雾,据说那是已经被溶解的未来。   换几个侦探来估计已经去探险了,但黑泽阵对那边到底有什么、这个世界即将发生什么不感兴趣,反正魔法世界的科技已经叠盒子到这种地步了,现实世界还是那个样,如果有人想做什么那早就做了,没必要等到现在。他们有自己不能干涉的规律,或者一种类似于白细胞的机制。退一万步说,改变世界这活儿跟谁有关,都不可能跟他有关。   他睡着了。   阴影从窗外划过,外面的街道一个人都没有,这里仿佛一片寂静的死地——什么声音都没有的那种安静。按照那只兔子的说法,这里的隔音技术是几万年后的,虽然那个时候人类已经不在了,黑泽阵问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兔子说那个时代的时间溶解了,具体的事它也不懂。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问一只兔子。   他睡到第二天,就被敲门声吵醒了。昨天那个长得像工藤新一的工作人员对打扰他休息表示十万分的歉意,然后说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先生!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回去了!”   “结束了?”   “是的,结束了,对面的那个世界非常友好,跟我们的世界也很相似,两个世界是因为起源太相近才被吸引到一起的,我们都认为这是个意外。所以危机解除!虽然表侧通道还没有开放,但我为您申请了临时返航许可,现在就可以送您回去!”   “谢谢。”   黑泽阵平淡地说完,看着这个工作人员,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长得像工藤新一的工作人员见怪不怪地回答:“啊,忘记说了,我叫五藤诚二,这是我的工作电话,如果出现问题您可以联系我——您见过长得跟我很像的人?我有个堂弟叫佐藤岁三……”   那一刻黑泽阵确实有回去再睡个觉的冲动。   他听旁边那个魔法工藤新一说对面的世界好像弄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所以暂时不会离开,不过那都是需要上面的人去交涉的事了,跟误入这里的普通人肯定没关系……   “好了,通过这扇任意门您就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了,我们会将您送回到您上火车的时代和地点,当然可能会有一点偏差。祝您好运,先生!”   “嗯。”   伴随着魔法工藤新一的祝福,黑泽阵略一停顿,就跟身后的人摆摆手,穿过了那扇门,终于踩在了实地上。   地点——日本东京。   时间——2月3日傍晚。   好像哪里不对。   黑泽阵记得他是在欧洲上的火车,就算他的记忆有些偏差,大陆板块一夜间变动,也不可能有从日本到挪威的直通列车——但日期大体还是对的,他上车的时间是2月2日,今天确实应该是2月3日。   他从那个长得很子供向的门里出来,就到了一个公共电话亭里,外面是人流稀少的街道,他从里面走出来也不会有多少人注意到。   他推开公共电话亭的门,刚准备给其他人发消息,就看到了提着一袋罐装黑咖啡从公共电话亭外路过的赤井秀一。   黑泽阵看着罐装黑咖啡:“……”   赤井秀一看着黑泽阵:“……”   半晌,黑泽阵慢悠悠地说赤井先生,你的品位还是这么差。   赤井先生心虚地把罐装黑咖啡藏到身后,他显然没想到琴酒会先说这个,但还是顺畅地接上了话题:“我觉得我的品位还不错,特别是在挑宿敌这方面。”   站在对面的银发男人轻慢地哂笑,嘴角勾起熟悉的弧度,他将手机放了回去,从上到下挑剔地打量着这位老熟人,墨绿色的眼睛里是说不清看不明的暗沉光泽。   “唔……”他刻意压低了声调,声音里带着点促狭笑意,“这就是你敢光明正大出现在我面前的理由?”   短发的赤井秀一,很久没见过了。   黑泽阵将目光扫过赤井秀一的头发,漫不经心地想,他就知道那个长得像工藤新一的小鬼不靠谱,那所谓的“一点偏差”也绝不止一点,这都给他送哪来了。   看到短发限定版赤井秀一的时候他就知道出了问题,但见到他就这么紧张的赤井先生已经不多见了,他还有点怀念,跟这个赤井秀一多说两句也无妨。   “赤井秀一。”   他一字一顿地念出了对方的名字。   在他念出对面那个人的全名后,场面一时间就变得紧张起来。刚见面的时候赤井秀一已经把手背到身后了,不知道是准备开枪,还是要通知谁。   反观黑泽阵,他非常坦然,甚至倚在公共电话亭旁点了根烟,半笑不笑地看着“许久不见”的故人。   嗯,他点烟就是为了好看,而赤井秀一没动作就是因为黑泽阵看起来太有恃无恐,一般情况下琴酒摆出这种姿态的时候,周围指不定就有三五狙击手和十几个黑衣人,只等琴酒一声令下冲出来把组织的叛徒拿下。   此时的赤井秀一无疑是紧张的,他完全不知道琴酒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或许是组织意外发现了他的踪迹,又或许是发生了更不想看到的情况——希望FBI里没有叛徒。最好没有。   但他表面上依旧非常镇定,甚至能以轻松的语气问琴酒:“琴酒。我以为你现在已经离开日本,去美国了?”   黑泽阵看了一眼日期。   哦,果然是四年前的二月份,他就说哪里出了问题。他略一回忆,发现这会儿自己甚至还没死,老东西也没死,波本先生没当上组织的继承人,他家那个小侦探还是一根指头就能提溜起来的个头,可真是个好时间。   他就当着赤井先生的面装模作样地看了几条新闻,跟记忆里的时间对上号,才抬眼看过去,慢吞吞地说:“我现在确实不应该在日本,可惜,出了一点意外。”   是的,意外就是他很平常地被卷入到两个世界的撞车事故里,穿越黑洞到了魔法世界,回来的时候很平常地被送错了时间,到了这里。   黑泽阵面无表情。   待会黑泽阵就要给五藤诚二先生打电话,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你是特地回来见我的?”这个时间的赤井秀一特别自觉地问。   “……不是。”   黑泽阵冷笑一声,就要从他根本没放枪的衣服里摸出前几天年末聚会的合影,却有个黑白相间的影子往他的脸上直直地飞了过来!   那是……一个足球!   黑泽阵动作一顿,先往一侧闪开,没想到那个足球炸开后放出了一团烟雾,而刚才还在跟他对峙的赤井秀一对着他的方向开了两枪,直接消失了!   黑泽阵:“……”   有没有可能,我真的只是想给你看年末聚会的照片,你坐在波本旁边抱着哈罗的那张。   算了,这个时候的赤井秀一有这种反应才是合理的,黑泽阵没有让事情变得更复杂的想法——更何况,这个时间还应该有个他,不知道人在哪。   烟雾散去,他依旧站在原地,刚才那两枪有一枪顺着他的脸擦了过去,一道伤痕出现在了跟他记忆里有点相似的位置。   他现在的身体跟普通人区别不大,那道伤口并没有像四年前那样愈合,黑泽阵拿手在上面抹了一下,看着食指和中指上的血迹沉默了一会儿。   “啧。”   他觉得他应该向魔法世界索赔,但以魔法世界现在的混乱程度,能把他送回去就不错了。   黑泽阵给五藤诚二先生打电话,不出意外地没打通,说是魔法线路在维修,请稍后再拨。   行吧,你们魔法世界。   他干脆放下了手机,正好也饿了,事已至此,先吃个饭再说吧。   半小时后。   黑泽阵正在一家餐厅里吃晚饭,并悠闲地查看了这个时间的情报。可惜他用的号码不是原来那个,要查看消息的话八成会被现在的自己怀疑,所以他只是翻了雪莉的INS,再次确认了现在的时间,又匿名给那位先生发了封“你知道吗,乌丸莲耶是组织的卧底”的邮件,就愉快地享受他今天的晚餐。   花的是这个时间的他自己的钱,备注是贝尔摩德花的。嗯,贝尔摩德会认的,她根本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用过琴酒的钱,因为用得太自然次数太多了。   有人坐到了他对面。   穿着连帽衫、遮掩身形,怎么看也鬼鬼祟祟不打算以真面目示人的来人是——   白马探。   “诺瓦利斯?”白马探小声问。   “嗯。”   白马探这才松了口气。   英国的小侦探显然是折腾了很久才找到这里,身上还带着点灰尘和血迹,脸色也有点苍白。   没等黑泽阵说什么,白马探就以极快的语速跟他解释了现在的情况:“诺瓦利斯你听我说,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这里不是我们的世界,只是一个相似度极高的其他世界,小泉在等我们,我们必须在二十分钟内去……”   哦,原来不只是送错了时间,还给我送错世界了,你们魔法世界真的很不错。   黑泽阵按住想拉他走的白马探,放下杯子,平淡地说:“大概不行。”   “为什——”   白马探的话没说完,子弹打碎玻璃的声音就在离他们极近的位置响起。   子弹就擦着白马探过去,如果黑泽阵刚才没按住他的话,这颗子弹可能已经穿过了他的头颅。   黑泽阵把英国的小侦探护在身后,看着闯入这家餐厅的人,平静地说完了后半句:“我跟几个老朋友‘约’了会面,没想到你会过来,得先解决他们才能走。”   窗外是狙击手,面前是指着他们的枪口,白马探往后退了两步,退到角落里,小声问:“诺瓦利斯,你叫的是警察朋友,还是……”   还是不知道哪的罪犯朋友?   “不清楚,看谁先来。”   黑泽阵扫了一眼,没看到他认识的人,刚才那枚子弹也不是赤井秀一打的。他当然没跟任何人“约见”,根本就是悠闲地坐在这里等着,他本来是想直接离开的,但魔法世界那边暂时没信,他准备等会儿,顺便跟熟人见个面,看看能不能提前给他们一点情报——现在他身边可没有老东西的监视,至于情报怎么泄露的,他相信聪明的人会自己找到解释。   至于这些出现在他面前的人……黑泽阵大概能判断这些人不是警察就是其他间谍机构,毕竟组织不会看到一个疑似冒充琴酒的人就立刻召集一堆人来截杀——但以“这个时间”或者“这个琴酒”的身份,这些人估计是不会让他轻易离开的。   麻烦。   他对英国的小侦探说你躲好,然后向着围上来的人笑了一下,忽然动手,夺走了其中一个人的枪,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放倒了旁边的人。   混战在已经没有客人的餐厅里展开,那个银发的身影远远超出了这场行动的策划者对他的预估——琴酒完全不怕受伤,被子弹打中也毫无反应,就好像一台没有痛觉、只要保护要害维持战斗就可以的机器,让人遍体生寒。   趁更多人还没来,黑泽阵拎上白马探就跑,他们离开餐厅,前往白马探说的汇合地点,但就在这个时候,前方不出意料地出现了拦路的警车。   警察。   唔,还算是个好消息。毕竟日本警察比起美国警察,还是比较讲道理的。   黑泽阵看到出现在前方的警察,往回两步也有追兵,侧面有个戴帽子的金发青年站在阴影里——哦,波本先生。波本先生压低声音说:“琴酒,这边!”   黑泽阵:呵,降谷先生,你当我不知道那边的警察就是你叫来的吗?是工藤新一跟你说我在这里的吧。   他根本不动,只冷冷地往波本先生的方向看了一眼,就问他身后的白马探:“二十分钟内赶不过去会发生什么?”   白马探:“会……”   他还没说完,就从玻璃上看到了狙击手的倒影,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出现在心头,在各种案件里有着无数丰富经验的白马探立刻往旁边闪开!   砰!   他没有受伤,但子弹带来的劲风掀开兜帽,属于白马探的脸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刚刚用滑板跑到这个楼顶往下看的江户川柯南:……!!!!   “白马?!”   等等,什么情况,为什么跟琴酒在一起的是白马探,这里为什么会有白马探,啊?!   难道白马他是组织的人?!   江户川柯南震撼地看着下面的画面——琴酒安抚性地摸了摸白马探的脑袋,然后不满地往周围扫了一圈,说:“抓我就抓我,打小孩做什么?”   不是,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冒充琴酒!不管你是谁,你先别从琴酒身上下来!   在下面的降谷零也认识白马探,但他远不如工藤新一震撼,他对这个侦探不是很熟悉,现在只有“原来如此,这也是组织成员”的想法,以及琴酒看他的眼神……估计是在怀疑他了。   但这次行动完全不是公安的安排,是有其他人先做了布置,公安意识到不对开始调查,本以为抓的是其他人,冲突发生后才发现跟那些人交手的是琴酒。   琴酒不是应该去了美国吗?!   昨晚他亲自送琴酒上的飞机啊!降谷零想不通,他看着飞机起飞,消失,整个过程都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就算琴酒要立刻坐飞机回来,那也不至于现在就到了吧?!   就在降谷零想接下来怎么做的时候,站在所有人视线焦点的银发男人忽然笑了声,往上方看去,问:“刚才开枪的时候不是很准吗,赤井先生,现在怎么不敢打了?”   赤井秀一。   他在上面吗?降谷零往上方看去,那不是刚才开枪的狙击手的方向,但既然琴酒说赤井秀一在,那八成是跑不了的。   上面的人没有回应,黑泽阵又将目光投向了降谷零,好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他慢慢勾起一个笑,吐字很慢但清晰地说:“好久不见,降谷先生。”   我们昨天还见过!   不,不,这家伙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   降谷零往后退了半步,事到如今他也没有遮掩身份的必要,“降谷”这个姓氏能代表的东西太多了,看来今天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不管发生什么,他们必须把琴酒留在这里!   “琴酒。”   “别那么有敌意,”银发的男人看起来还很轻松,“我觉得我们可以谈点别的,毕竟我不是——”   他没说完。   因为有人打来了电话,打的是白马探的手机,黑泽阵看到来电的备注,顿了顿,说:“接一下?”   白马探心想你先把“我不是这个世界的琴酒”这句话说完吧,我们还得回去呢,但既然诺瓦利斯这么说了,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出手机,接通了电话,按了免提。   有个轻快的年轻女性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啊!白马!终于联系上你们了,你找到琴酒哥了吗?”   是世良真纯的声音。   赤井秀一:“……?”   等等,他是不是听到了有点熟悉的声音,还叫琴酒叫哥哥,应该是错觉吧。   “世良,”白马探先叫了电话对面的人的名字,才继续说,“我找到人了,正准备回去,不过暂时遇到了一点麻烦,我们被人拦住了。”   赤井秀一:“………………”   他看到哒哒哒跑到他身边来的江户川柯南,两个人六目相对,最后江户川柯南问他:世良不是……   赤井秀一保持沉默。   江户川柯南不死心:你跟琴酒有亲戚吗?   赤井秀一觉得没有。   他们两个还没说几句,下面的黑泽阵就拿过了手机,懒洋洋地说:“没什么,马上就解决了,毕竟降谷先生也在这里,他会帮我们的。”   降谷零对上黑泽阵挑衅的目光,知道琴酒是故意的,他不知道明明都是这种局势了,为什么琴酒还表现得这么从容,但有一点他无比确信——   “没有人会帮你,琴酒。”他冷冷地说。   电话里的那个年轻女性听他说完,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啊!BOSS大人也在!BOSS大人,贝尔摩德说她有事联系不上你,你记得给那个老女人回个电话啦!”   等等,谁是BOSS?   有人问出来了。   世良真纯先顿了一会儿,没听到黑泽阵和白马探的阻止,就快乐地说:“欸——当然是我们势力横跨黑白两道、只手遮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声令下全东京莫敢不从的组织BOSS、东京教父波本先生啊!” 第314章 海拉来信 II:四年以前   什么, 刚才她说了什么?   谁是组织的BOSS?(吸气)   霎时间,无数目光集中到了降谷零身上。就算不知道“波本”和“降谷”是谁,电话里那个年轻女性可是听到他开口才叫“BOSS大人”的, 也就是说——   他、公安警察降谷零、东京侦探安室透、组织代号成员波本, 就是组织的BOSS!   降谷零:“……”   降谷零:“…………”   他咬牙切齿,死死地盯着琴酒, 好像下一秒就要把这个性格恶劣的男人生生撕碎!他是组织的BOSS?哈?!   不用想降谷零也知道这是琴酒设下的圈套, 怪不得这人到现在都不跑,就是为了将“波本”拉下水——此后,波本的身份已经暴露,在组织的卧底工作无法继续, 同为卧底的其他人不会再相信他, 公安内部也会对“降谷零”展开审查, 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将什么也做不了!   不愧是你, 琴酒, 你这个混蛋!   世良真纯(乐):是的,这就是我们的BOSS大人波本先生, 我刚才说的全都是真话,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全公安和MI6都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我用我大哥和我爸的名誉保证!   她猜到那边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但白马和琴酒哥暗示她随便说, 她可就说啦!   白马探就在这个时候提醒她:“世良,我记得降谷先生不喜欢你叫他BOSS大人……”   世良真纯:“我的代号还是他给的呢……好吧, 那我的大表哥、全球咖啡厅联名的大侦探宫野透先生, 我要上课了,先挂了哦!”   她嘟嘟囔囔地挂了电话。   全场寂静。   黑泽阵把手机扔回给白马探, 白马探小声说诺瓦利斯,这下我们怎么收场,黑泽阵说没什么,这种场面我见得多了。   楼上,江户川柯南拼命摇晃赤井秀一,想从里面晃出什么东西来,赤井秀一正在回忆他家的紧急联系方式是什么,不对,他好像没有他妈的电话;楼下,有人退了两步,有人开始拼命挣扎,躲在小巷里的伏特加倒吸一口凉气,匆匆赶来的风见裕也茫然地睁大眼睛;更远的地方,从江户川柯南的通讯里听到录音的灰原哀,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灰原哀:……什么透?宫野什么?谁?谁站在那?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降谷零,依旧站在原地,几乎将手里的枪捏碎,他压抑着胸腔里翻涌的愤怒,语调无比阴沉地对琴酒说:“琴酒,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黑泽阵:……金毛好像被惹毛了。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的顺毛技巧,却想起自己家里那只波本是不用顺的,已经从组织毕业成为东京教父的波本先生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并且做事相当小心谨慎,非常擅长将矛盾扼杀在事故发生前。   而且就算真吵起来,也是波本先生来哄他——起码黑泽阵回忆了一下,能想起来的时候都是这样。   嗯,因为认识的波本太好相处了所以忘记了顺毛技巧,这种事也是可能发生的。黑泽阵想到这里笑了一下,但这笑落在降谷零眼里就是更为明目张胆的嘲讽与挑衅。   “琴酒……”   “降谷先生,”黑泽阵懒得想了,决定把问题丢给这个时间的自己,“在做决定前,你为什么不给‘琴酒’打个电话问问呢?”   他语气戏谑地、一字一顿地说:“我可没说过我是‘琴酒’。”   我早就从那个代号退休了,虽然用了挺多年,但你要抓琴酒跟我黑泽阵有什么关系?   降谷零没动。从见到这个“琴酒”开始,他们就在调查本应该去了美国的琴酒的踪迹。但琴酒是个极其敏锐的人,一旦被他发现有人跟踪,他就可能会改变原本的计划,先干掉调查他的人,这点他们也早就有所预料。   只是,公安的线人从美国那边传回来的消息是——没有找到琴酒的下落。不知道FBI那边有没有结果。   “别开玩笑了,你不是琴酒还能是谁?”降谷零看着眼前的银发男人。   伤痕,血,琴酒的衣服被子弹穿透,刚才离开餐厅的时候这个人明显也是受了伤的,但他身后的年轻侦探却毫发无损。明明是绝对的劣势局面,他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依旧悠闲地在这里聊天,甚至不是在拖延时间。   降谷零可以肯定,除非那个FBI忽然脑子进水,不然没人能支援琴酒逃离。他不明白——他想不通琴酒到底为什么这么有恃无恐。难道是因为那个疑似组织成员的侦探?他将目光放到了白马探身上。   白马探假装没注意到降谷零在看他。最开始他不想在这里暴露身份节外生枝,但现在看都看到了,他也就非常自然地站在黑泽阵身边,反正这个时间的他自己在英国,有很多人能证明“白马探”和“白马探”无关。   可眼下这个局面,白马探也不知道黑泽阵还能做什么来翻盘……   “唔……其实我有个很像我的兄弟。”黑泽阵假装想了一会儿,才说。   白马探:……   白马探闭上了眼睛。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以诺瓦利斯的性格,来都来了,不可能什么都不干。   黑泽阵以一种平静的、略带惋惜的回忆语气说:“他跟我很像,都是狙击手,也都留了长发,我们曾经关系不错,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对,很像,但不是长得像。   同父兄弟,但完全没有血缘关系。   降谷零从这段话里意识到了什么,看黑泽阵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怀疑。   琴酒?兄弟?也就是说琴酒有个跟他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兄弟,这个是琴酒的……跟琴酒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黑泽阵继续说:“后来我们分道扬镳,因为父亲的关系,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再见面当然就是生死厮杀。就在不久前(一个小时前),我刚刚跟他见了一面……”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降谷零,轻飘飘地说:“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起码不是“现在的你”认识的“琴酒”。   ——什么乱七八糟的。降谷零一个字都没信,他可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完全相信琴酒的话,虽然琴酒看起来不像是会编故事的,但谁知道这个人还有什么后手。   他背手给公安的同事发消息,一边冷静地问那个“琴酒”:“那他呢?”   黑泽阵想了想,说:“我确实让人去杀他了,但你也很清楚,他不是那么容易死的,所以他应该是假死脱身,换了个身份出现吧。说不定他就在这里看着我们呢。”   白马探:……   可不是吗赤井先生就在上面,诺瓦利斯你说实话,你现在说话是不是跟赤井先生学的。这就是标准的近墨者黑吧!   他拽了拽黑泽阵的衣服,意思是诺瓦利斯别演了,待会把降谷先生惹毛了我们就真走不了了,但黑泽阵拍拍他的手表示安抚,白马探:……算了,我早该知道的,没人能阻止一只忽然想玩的诺瓦利斯。   他不能,工藤不能,Lord Night不能,那几位公安和MI6也不能,黑羽……哦,黑羽快斗只会高高兴兴地跟诺瓦利斯一起玩。怪盗基德每天除了捣乱就还是捣乱!   楼上。   江户川柯南正在想,这个人物关系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听过差不多的,而且琴酒一直在笑,侦探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鬼,但是……   怎么回事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正在想,赤井秀一忽然叫他:“柯南君。”   江户川柯南抬起头,看清赤井秀一脸的时候,一道火花擦过他的脑海,他顿时睁大了眼睛——等等!难道、难道琴酒说的其实是?!   赤井秀一:?   为什么小小侦探看到他就忽然神色剧变,他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江户川柯南急促地说:“他在说谎,根本没有什么双胞胎琴酒,他就是琴酒本人……不不不不对,他说的都是实话,但他说的另一个人是——”   是你啊!赤井秀一!琴酒在说你跟他是兄弟,真的假的?!   可一声很清脆的声响打断了他的话。   他们往下看去,看到那个银发男人随手扔掉了夺来的枪。那把枪落在地上,而琴酒将手收回去,平淡地说:“降谷先生,不用找人抓我了,我可以直接跟你回公安谈。正好,我也有些事想告诉你们。”   日本公安,就是降谷零的真实身份,当这话说出口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就都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琴酒说完,又想到身后的小孩,说:“对了,如果你们不想英国政府找上门来,就别动他。”   ——英国小侦探来头大着呢,黑泽阵想,他还是不给降谷先生增加额外的负担了。   可江户川柯南不是这么想的,他扒着楼上的窗户,越看越觉得白马探不对劲。白马,你说话啊白马,白马你到底怎么了,难道你真的是那个组织的人吗?   白马!白马啊!你要是那个组织的人……那你也在给怪盗基德打掩护对吧,所以怪盗基德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江户川柯南,陷入了思考。   可就在这个时候,枪声忽然响起,江户川柯南急忙往下看去,只见被打中的人竟然是琴酒!   琴酒踉跄了一下,捂着伤口往某个方向看,不知道看到了什么。   江户川柯南也竭力看过去,只看到一个快速离开的身影,他还没认清那是谁,在他旁边的赤井秀一就忽然开枪,然后转身往下跑!江户川柯南被提溜着,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在下楼的路上了。   他扑腾着从楼梯间的窗户往下看,只见下面已经是一片混乱,就大声问赤井秀一:“发生什么事了?”   赤井秀一边跑边说:“琴酒假装被打中,实际上挟持了安……降谷君,趁乱往小巷里跑了!”   啊?!   江户川柯南刚才光顾着看那个开枪的人影去了,没注意到琴酒这边,毕竟那颗子弹它是穿过了琴酒的身体——穿过!那伤不可能是假的!   琴酒是什么超人,都这种时候了还能挟持安室哥哥带着白马跑路吗?!   赤井秀一到了楼下,扫了一眼街道上的情况,转身就抄近路往小巷尽头的方向去,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江户川柯南想起来了:“啊、对了,我想说的是——琴酒说的人是你!他说他是你的兄弟!还说你们小时候很熟!赤井大哥,你家里真的没有……”   砰。赤井秀一撞电线杆上了。   ……   另一边,黑泽阵扛着昏迷的降谷零,一边想小侦探代言的麻醉针确实挺好用,一边带人进了一家咖啡厅,然后顺着咖啡厅的后门进入了一家商场,从混乱的人流里消失。   但他们没有离开这座大楼,而是直接前往了顶层。黑泽阵轻车熟路地推开了顶层办公室的门,把降谷先生轻轻放到沙发上,还很有心情地拉开窗帘,才问白马探二十分钟过了会发生什么。   “今天回不去了,等明天。”   白马探言简意赅地说。他拿出手机,现在他的手机也没信号,有信号的时间只有被标定的特殊的时间段而已。   要再联系到小泉红子,或许就要等到明天了,起码红子本人是这么说的。毕竟白马探不是魔法师,要是真正的魔法师到这边来,应该会有办法立刻回去的。   黑泽阵听到时间不急,就去倒了两杯水,放到白马探面前,问:“你怎么过来的?”   他坐在白马探对面,也就是降谷零身边。   降谷先生还在昏睡,刚才他想查看琴酒的情况,甚至谨慎地没接近,就被麻醉针给放倒了,那一刻他最后的想法是要禁止阿笠博士新道具的滥用和交易用途,你们的道具不会都卖到琴酒手上了吧……   阿笠博士(不好意思):那个,其实这是我送的,不构成交易啊。   白马探找出了那两张车票的照片,对黑泽阵说:“是因为这个,我猜诺瓦利斯你也是被这样东西带来的。不过我有跨世界旅行的经验,第一时间联系了小泉,随后就在这个世界找你,准备带你回去。”   “经验?”   “对,我以前去过……”白马探顿了顿,才说,“去过一个很特殊的世界,那里跟我们的世界也很相似,但他们的工藤和怪盗基德是同一个人。”   侦探和怪盗是他的一体两面,黑羽快斗和工藤新一是他的两个人格,白马探在那个世界待了两个星期,回来对着黑羽快斗看了两个小时,最后感慨地说还是我们的世界好。   他撇开这个话题,说明了黑泽阵失踪后的事。   白马探也是拿着车票,上火车的时候到了魔法世界,但地点是一座住宅门口。这是茶会第二十代首领的家,No.20坦白说其实他是个魔法师,那两张车票本来是用来送解开谜题的人到他家门口的,不知道为什么只有白马到了,诺瓦利斯不见了。   接下来白马联系了小泉红子,小泉红子从桐野先生那里得知诺瓦利斯可能去了魔法世界,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应自家的废物点心老妈的请求,到了魔法世界的中转站,发现这里一片混乱,等跟世界彼岸的人联系上了,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原来在两个世界发生重叠的时候,他们自己世界的“主角”丢了,可能丢到隔壁世界去了,也也可能是掉进了不存在的夹缝,总之在把“主角”找回来之前,他们不打算跟对面的世界解除联系。对面的世界差点跟他们开战,得知缘由后表示理解,会帮他们找回主角,于是两个世界就这么僵持住了,在找到他们世界的主角前不会分开。   “……什么主角?”黑泽阵听到这个词,拿杯子的手顿了顿,总觉得哪里不对。   白马探解释道:“这只是个比喻,魔法世界有人认为我们的世界像一本书,或者一本漫画,它按照一定的规律运转,并最终收束到某个命运集上。他们将运转的核心比作‘主要角色’,命运的轨迹比作‘剧情’,运转的规律叫做‘输入流’,而决定这一切的无意识集合体被他们称为‘作者’。”   “嗯,那我们世界的主角是谁?”黑泽阵丝滑地接受了这个比喻,反正经历了五藤诚二先生后,他再也不试图理解魔法世界的人的脑回路了。   白马探摇摇头:“我不知道,小泉说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但主角离开世界就会停转,还有可能崩塌,直到他回来……我听说我们世界的‘作者’是一只会打字的猫,偶尔会出现在世界的某个时间里。”   黑泽阵理解了。反正是跟他没关系的事,他就是路过,跟猫没关系,跟那个什么到处乱跑给人惹麻烦的“主角”更没有关系。呵,麻烦。   他看了一眼手机,对白马探说我们的客人到了,把下面那两个人请上来吧。   等白马探走后,他才对降谷零说:“醒了就起来,还要我哄你吗?”   躺在沙发上的金发男人蓦然睁开眼睛,一片深不见底的紫灰色里倒映着黑泽阵的影子。   他问:“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在琴酒被打中的那个瞬间,银发的男人笑起来,用口型跟他说了一句话:你想见苏格兰吗?   ……   十三层。   赤井秀一和江户川柯南穿过商场的人流,还是没找到黑泽阵、降谷零和白马探的身影。   他们可以肯定这几个人没出去,琴酒带着降谷零也不可能走得太远。但商场确实是个藏人的好地方,风见裕也带人去交涉查监控系统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人,他们两个先上来,按照琴酒的习惯推断可能的位置。   但现在看起来不用了。   白马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而且换了一身衣服——他原本穿的连帽衫沾了血,现在的衣服才是白马探平时的穿衣风格。   “工藤。赤井先生。”   他跟两个人打招呼。   “白马……”   江户川柯南的心沉了下来。果然,事情跟他想的一样,白马探不可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唯一的可能就是白马探也是组织的人!白马,你……   赤井秀一的态度非常友好,他猜到了白马探出现的意图,直接问:“他让你来接我们?”   白马探点点头,说:“是的,诺瓦利斯在顶层等你们。”   赤井秀一若有所思:“诺瓦利斯是他的名字?”   这么说来,琴酒真的有个双胞胎兄弟,而且按照之前的说法,他们分道扬镳……   白马探摇摇头:“不是,我习惯这么称呼他而已。”   哦,剧本Stop。   看来琴酒还是琴酒,赤井秀一就觉得这样的人应该找不出第二个,那可是他的宿敌。   白马探在前面带路,赤井秀一跟着走,两个人见面的场合非常和谐,但江户川柯南觉得不行!   他跳起来抓住白马探的胳膊,吊在白马身上,问:“白马,你真的跟那个组织有关系吗?!”   白马探:“……”   江户川柯南看着他,终于明白了一切。他低头,沮丧地说我知道了,白马,不管你经历了什么,我相信你都是我认识的那个侦探,我……   白马探没忍住笑出声。   江户川柯南:?   他意识到不对,恼了:“你笑什么啊!”   白马探也不逗他了,说:“我跟你说的那个组织没关系,只是认识他而已。”   江户川柯南终于松了口气,气鼓鼓地说白马你吓我做什么!我就知道你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害得我白担心……对了,你为什么会认识他?   白马探:因为他是我们组织的首领。   江户川柯南:?   白马探:我们,“莫格街下午茶”,一个成员遍布全世界、如蛛网般注视一切获取情报的秘密组织,警察、侦探、情报机构乃至神秘学界都有我们的人。他曾是我们的第十三任首领,代号“银翼天使”的诺瓦利斯。   江户川柯南:??   他刚想问真的有这个组织吗,就发现白马探眼里还带着笑,立刻就反应过来自己被白马忽悠了!白马探!你是故意的对吧!   他不可置信地想:白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了,难道是被怪盗基德传染了?我跟白马明明只见过几面,根本不熟,完全没到能开这种玩笑的地步吧!   白马探想:对不起,未来我们确实很熟,熟到你能理直气壮地半夜打电话叫我起来帮你调查案件的地步,完事了还要我请你吃饭,工藤,你说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这位……白马君?”   赤井秀一把气鼓鼓的江户川柯南拎起来,跟白马探搭话。他直觉这位“白马君”隐瞒了不少东西,而且对他们的态度莫名熟稔,有些“错位感”。不过这些等见到“琴酒”就能知道了吧。   他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刚才给你打电话的世良小姐,是……”   “世良真纯。”白马探先说了世良的全名,才介绍道,“就是工藤的同学,赤井家的妹妹,我们是朋友。”   反正你们都认识她吧。   赤井秀一迟疑地问:“那她跟波本……”   白马探想了一会儿,才回答:“这个我不是很清楚,但听世良说过,她作为那个组织成员的代号是Cider(苹果酒),给她代号的人就是组织BOSS的波本。”   他是真不清楚,那个组织的事他没怎么接触,他知道大概情况的时候乌丸集团已经不复存在了。   赤井秀一:……   真纯,你在干什么啊真纯,你是怎么混进组织里去的,波本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在我和妈妈不知道的时候加入了日本公安?还是说波本真的是组织的BOSS?   一想到日本公安当上组织BOSS,赤井秀一就露出了相当微妙的表情,还是算了,这种事怎么可能。   他们到了顶层,看到空无一人的走廊和白马探走向的办公室门,显得更微妙了。如果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建造的时候就预留出来的社长办公室,所以琴酒在这里的原因是——   有没有可能,其实琴酒才是组织的BOSS?   门被推开。   里面的场景跟他们想的不太一样,宽敞的办公室一眼几乎看不过来,落地窗被打开,靠近这一侧的桌子上茶还没凉,风吹进来,阳光的影子缓缓移动。   金发的男人将银发的男人压在地上,愤怒的拳头就要砸上对方的脸;而那个银发的男人就躺着一动不动,也没有要还手的意思,只是在门被打开的一刻懒散地看过来,说:“别闹了,客人都来了。”   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降谷君,难道你真是组织BOSS?”   不然你打琴酒他怎么可能不还手,我这辈子就没见过琴酒有这么好脾气的时候。想想吧,那可是琴酒——那个琴酒啊!除非他真的是琴酒好脾气的双胞胎兄弟,不然绝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降谷零听到这话就更恼了,扔下黑泽阵就往赤井秀一的方向冲过来,他抬起手,又忍着一腔怒火堪堪停手,一字一顿地说:“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举手投降,说OKOK,我只是开个玩笑,我知道你不可能是组织的BOSS。   他们说话的时候黑泽阵从地上坐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看到江户川柯南偷偷往他的方向接近。   他低头,假装整理衣服,看到江户川柯南又往他的方向靠了靠。   他低笑,在小只侦探到他身边的时候,伸手就把人给提溜起来了。   “工藤先生。”   他故意拉长语调,慢悠悠地说。   江户川柯南瞬间就僵住不动了。   黑泽阵看着看着就笑了,这么怕他的小侦探他一共就见过一次。不过他没打算把小孩吓出雪莉一样的心脏病来,就把人放下,意味不明地说了句:“这次我记住你的名字了,名侦探。”   不至于再问工藤新一是谁……虽然那时候他也大概听过这个名字吧。   黑泽阵站起来,拂去衣服上的灰尘,直到这时候江户川柯南的身体才从僵硬中缓过来,他的视线一直跟随着黑泽阵,发现“琴酒”好像是真的没打算杀人,而且是要去倒茶。他就小心翼翼地靠过去,趴在桌子上问:“你是琴酒吗?”   黑泽阵好心情地回答:“曾经是。”   江户川柯南又问:“你刚才对安室哥哥说了什么,他那么生气?”   黑泽阵简单地概括:“我只是跟他聊了聊他母亲的事,告诉他其实他是乌丸集团的正统继承人,只要去做个DNA鉴定,现在就能准备继承组织了。”当时他刚说完降谷先生就恼了,虽然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   当然其实也不用DNA鉴定,按照原本时间的发展看,现在BOSS已经开始考虑让“波本”继承组织,只是还没对琴酒外的其他人说而已。   江户川柯南大为震撼。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降谷零愤怒的声音就从门口传来:“琴酒!”   黑泽阵给江户川柯南倒了果汁,对降谷零说:“我说了,我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琴酒,你可以不信。反正于你而言,这都是没发生的事,你也可以当亚莉克希亚平安无事,只是没有再联系你们。”   他听到脚步声,抬头往降谷零的方向看去,金发的男人一步步走回到他面前,用力扯着黑泽阵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别用这种语气提她的名字。”   黑泽阵:“好的,BOSS大人。”   降谷零:“……”   他攥起拳就往黑泽阵脸上砸去,这次黑泽阵终于用手挡了一下,说你先别动手,我叫了人来,最好别让他看到……   赤井秀一也说降谷君你先冷静,这样打是打不死人的,还有谁能告诉我什么叫不是这个世界的琴酒,你们是从哪来的,你……   “你是谁?”   他看着那个姿态从容,整理好衣领的银发男人,黑泽阵冲他笑了一下,回答:“我?我只是个人畜无害的普通市民。”   降谷零还是动手打了。   白马探小声问黑泽阵你打算怎么收场,黑泽阵叹气,说现在是降谷先生打算怎么收场的问题,我本来是叫了人来哄他,但……   他望向门口,顶层办公室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开了,一个黑发、有着雾蓝色眼睛、背着网球拍的少年站在那里,他看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冲进来,拦在了黑泽阵面前,对降谷零喊:“你们要干什么?!”   降谷零:“……”   降谷零:“……!!!” 第315章 海拉来信 III:久别重逢   此刻, 出现在降谷零面前的,是个长得很像他昔日好友的少年——除了年龄外,一切的一切都跟诸伏景光一模一样。   少年穿着东京某座高中的学生制服, 背着装网球拍的包, 不管怎么看都是普通的、正常的、属于这个年龄的高中生。唯一不普通的就是他挡在琴酒面前,像只护食的小动物, 看降谷零的神情里满含怒意。   很像诸伏景光的少年警惕地看着其他人, 质问道:“你们是谁?”   ——不光长得一模一样,声音也像是学生时代的Hiro。   降谷零听到熟悉的声音,思维一时短路没能说出话,脑海里只剩下了半小时前琴酒对他说的“你想见到苏格兰吗”。他的目光仿佛被钉在那个少年身上, 再也挪不开分毫。   赤井秀一发现降谷零.exe没有响应, 又看看那个长得很像苏格兰的少年, 慎重思考, 把目光撇向了黑泽阵, 问:“苏格兰的儿子?”   虽然年龄上有点不符,但这个少年跟苏格兰长得也太像了。苏格兰不是有弟弟的人——这点赤井秀一在卧底时期就确定过了, 所以他推断,这可能是苏格兰的子侄辈。毕竟谎报年龄也是卧底的一环。   黑泽阵:“……”   他先按住诸伏景光的肩膀, 对他家小孩说没事, 那两个是自己人, 刚才只是发生了一点误会。   诸伏景光跟他对视了半晌, 才相信了黑泽阵的说辞,但就在黑泽阵想给他介绍一些那两位前同事的时候, 诸伏景光忽然抓住他, 上上下下把黑泽阵打量了两圈,用肯定的语气说:“你身上有血味。”   “……”   “你受伤了, 谁干的?”诸伏景光看黑泽阵没回答就知道自己说对了,追问道。   虽然黑泽阵换了衣服,身上的血味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抹掉。诸伏景光确定黑泽阵身上有伤,只不过现在不是去扒黑泽衣服的时候,他怀疑地看向房间里的另外四个人——小孩、站在黑泽这一侧的侦探、可疑的黑毛、可疑的金毛。   黑泽阵在心里叹气。成年苏格兰见多了,差点忘了他家小孩缺安全感的时候是这样的……   他耐心地解释:“伤是之前的,跟他们几个无关。刚才这里只是发生了一点……家族矛盾。”   诸伏景光的目光在那个金发的男人身上停留,他有点疑惑,看了一会儿才把视线收回,问黑泽阵:“所以你叫我来……是因为你被赶出豪门,让我带你回家?”   黑泽阵:“…………少看电视剧,苏格兰。”   话语如绵针落地,清晰地在所有人的脑海里回响。“苏格兰”这个称呼一出,降谷零、赤井秀一乃至江户川柯南都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少年。   尤其是降谷零,他整个人都愣在那里,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往前走了半步,又生生停住。   Hiro……吗?可是你……明明已经死了啊。   他犹豫着、迟疑着不敢开口,只看着那个正在跟琴酒对话的少年,明明只有几步远的路,却好像隔着几年那么遥远。   降谷零沉默地站着,一动不动,好像站在黑夜的十字路口,没有标牌,过去的阴影在背后追逐,前方就是他的目的地,可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走向何方。   直到琴酒把那个像是Hiro的少年向他推了过来,头疼地说:“他是你失忆前的……青梅竹马,叫小零(Zero)。”   降谷零才忽然清醒。   起码——最起码,那个“琴酒”的意思是,眼前的人就是他丢失的过去、遗落的回忆,也是四年前的那个冬天里埋在心底的最后一句誓言。   Hiro。   “既然你们认识……”诸伏景光看看降谷零,又看看黑泽阵,先放下装网球拍的包,才问,“那Zero为什么打你?”   黑泽阵:我刚说完你就叫上了,你果然是看到他就开始恢复记忆了对吧……   啧,你们青梅竹马。   黑泽阵对上降谷零复杂的视线,幽幽地说:“因为他是乌丸财团的继承人,我刚被他赶出豪门,让你来接他回家。”   降谷零:“……”   他本应反驳琴酒的话,可那一刻他只听到了“接他回家”。他眼里少年模样的诸伏景光,逐渐跟他记忆里的那个身影重合,又回到现在。   其实到现在继续怀疑、继续欺骗自己已经毫无用处,因为站在他面前的,毫无疑问就是他认识的那个人。他的心跳早已证明一切。   降谷零缓慢地、迟疑地,像是害怕戳破梦境一样开口:“Hiro,我……”   在他的背后,赤井秀一跟江户川柯南凑在一起,小声嘀嘀咕咕。江户川柯南小声说难道苏格兰也是因为APTX4869变小的,赤井秀一说很有可能,我觉得白马君知道很多,你跟他认识吗,要不然你问问他。   而唯一跟这些事都毫无关系的白马探在悠闲地喝茶,把握了最佳观众席位。   “嗯。”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看起来像少年的诸伏景光走到了降谷零面前,认真地看着这个对他来说算是陌生但又有种熟悉感觉的男人——金发、较深的肤色,一双看起来很难过的眼睛,以及想抬起却数次放下的手。   认识的人?但他没有记忆,只有脑海里划过的片段流光,怎么也捕捉不到。   他开口,是清朗的少年声音:“是你打了黑泽对吧?”   只是确认,他确实看到了这个金发男人打黑泽的场面,黑泽还没还手。诸伏景光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揣测,他想不到以黑泽的性格,在什么情况下会被人打却不还手——因为这个人跟“过去的我”很熟?不可能,黑泽不会给他这种面子,也不会给任何人面子,所以是黑泽更看重这个人本身。   那黑泽,你跟他的关系是……诸伏景光探究地看着这个陌生又似乎哪里有些熟悉的金发男人,微微垂下眼睑,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被昔日好友注视的降谷零猜到“黑泽”指代的是琴酒,抿了抿唇,在心里重新推断Hiro和琴酒现在的关系,但面对Hiro的询问,他只能干巴巴地回答:“是我。”   “我知道了。”   诸伏景光攥拳,抬手,就往降谷零的脸上打去。   降谷零没躲。   诸伏景光的拳头打在了降谷零脸上,不重,但让看着的人吸了口气。降谷零偏过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坦白来讲这一拳不算重,甚至不够他打琴酒力道的三分之一,但在那个瞬间,他感受到了胸腔里传来的另一份痛苦,将他整个人近三十年的人生都搅在一起、瞬间碾过心脏的痛楚。   他擦了擦脸,轻声说:“一拳不够吧,你可以都打回来。”   明明是我、Hiro,我才是……但如果这就是现在的你会做的事,我也……   “Zero。”   降谷零还未将这几年来的种种想个分明,一双明亮的蓝色眼睛就撞进了他的视野。   蓝得像吹开晨雾的晴空,像站在游轮上眺望的海面,像幼时拿着画笔在墙面上涂抹的水彩。   下一刻,站在降谷零面前的少年忽地笑起来,向他伸出手,说:“不用了,黑泽会生气。你叫Zero,我的记忆里隐约有这个名字,我们以前一定关系很好吧?我们能重新认识吗?”   降谷零有好几秒没有回应,整个人都还没回过神来,诸伏景光眨了眨眼,试探着、慢慢地先握住了降谷零的手。   好冰。   他用双手把降谷零的手包在手掌中,对那双紫灰色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小声问:   “Zero?”   降谷零如梦方醒。   他想抽回手,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但他的手完全不听大脑的指挥,反握住了诸伏景光的手。   于是他进退两难,终于艰难地开口:“我……”   “好,我知道你答应了——”诸伏景光读懂了这个人的情绪,就好像他们早已认识多年一样轻易,他顺势抱住了降谷零,踮起脚尖,把人揽在自己怀里,轻声在降谷零耳边说,“没事了,我来接你回家。”   啪啪啪!赤井秀一鼓掌。   降谷零狠狠刮了他一眼,但没说话。很久,他才低声说:“Hiro,你为了他打我。”   声音还有些委屈。   诸伏景光拍拍他的背,往黑泽阵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发现黑泽阵是“你自己解决麻烦”的模样,甚至在喝茶。他想了想,还是对Zero说:“但你在我面前打我父亲,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降谷零蓦地睁大眼睛,大脑一片空白,声音都有点走调:“等等,他是你什么?”   父亲?   谁是谁的父亲?!琴酒?琴酒是你父亲?!降谷零心里有个小人陡然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刚为故友重逢鼓掌的赤井秀一动作僵住,江户川柯南捏了一把自己的脸,发现他不是在做梦,整个人都大为震撼。喝茶的白马探低头忍笑,只有黑泽阵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他觉得苏格兰是故意的。   他冷淡地纠正:“只是养父。”   诸伏景光据理力争:“养父也是父亲啊,黑泽。”   那你平时怎么不这么叫我,苏格兰,看看你的Zero吧,他快要被你吓死了。   降谷零缓了好几秒才缓过来,对诸伏景光欲言又止好几次,才艰难地说:“Hiro,你和你的……养父,关系很好对吧?他、他跟你……”   就算、就算你要叫琴酒父亲,我也不是不可以原——琴酒!你这个混蛋对Hiro干了什么?!   黑泽阵感受到了降谷零的视线,终于伸手把诸伏景光拎到了沙发上,又把降谷零拉到诸伏景光旁边,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两个,说:“四年前我给苏格兰喂了APTX4869,他变成这样还失忆了,为了避开组织的视线,我用假身份收养了他,就是这么简单。”   他顿了顿,又说:“你可以把他带回去了,波本。他会恢复记忆,用不了多久。”   “黑泽!”   诸伏景光先反应过来是黑泽阵要丢下他,他站起来,却被降谷零下意识拉住。   降谷零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后迟疑地松开手,小声说:“对不起。”   诸伏景光:“……”他开始怀疑之前是自己搞错,其实是黑泽在欺负这只金毛了。   他坐回到降谷零身边,跟黑泽阵对视,眼睛里好像写着“如果你不解释清楚,我是不会让你离开我视线的”。   黑泽阵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知道我在哪里,那些话就留着说给他吧。”   这回轮到诸伏景光不说话了。   很久,他才问:“你是黑泽吗?”   黑泽阵有点不耐烦地说:“是,也不是,我说了——哦,他没告诉你,我不是这个世界的我,小白,你来解释。”   白马探:“……”   他好像不叫小白,算了,起码比什么五藤诚二、佐藤岁三、新藤桂五有指向性。   他站起来,把旁边的江户川柯南抱起来放到沙发上,说:“我们是从其他世界来的‘客人’,很快就会回去。至于这个世界的我们,应该还在英国和美国。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维度侦探——白马探。”   ……   白马探花时间跟他们解释了两个世界的区别,主要是时间上的不同,说他和黑泽阵是从相似的、时间流速更快的世界来的,当然这很难证明。   不过他有个很好的办法。他来的时候No.20给了他几张限定召唤法阵,能召唤到那个世界跟自己有关的人或者物品——召唤出人的概率很低,而且也不安全,一般是物品,但用来证明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也已经够了。   “真的能召唤?”   “我也没试过,先试试。”   白马探从衣服里找出了几张看起来很古老的羊皮卷,上面画着法阵,他对照着No.20给他的《普罗塞克都能看懂的魔法说明书》看了一会儿,准备好仪式法阵开始召唤。   风,光,羽毛。   绚丽的光彩从羊皮卷上迸发出来,无论怎么看那都是一张普通的羊皮卷而不是魔术道具,而就在他们面前,这张纸缓缓飘到了半空中,霎时间转为被烧尽的黑色,有一只漆黑的手撕开了空间,从那无光的缝隙里掉出了——   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江户川柯南捡起了地上的盒子,念道:“克丽丝·温亚德生前的最后一部电影《玛丽大帝:崛起》纪念版BD发售……”   在他看清背面的角色前,黑泽阵就伸手把光盘拿了过去。   “不行,换一个。”   “诶、诶诶诶我还没看完呢!”   江户川柯南跳起来,但完全够不到黑泽阵手里的光盘,只能求助地看向白马探。   白马探表示他无能为力,以及他也觉得那部电影太过胡说八道……起码在那什么三兄弟的事上是这样的。   他说没事,我们可以重来一次,还有几张画了召唤法阵的羊皮卷,No.20跟我说过不会抽到同样的东西,所以下次肯定不会是那部电影了。   白马探摊开了一张新的羊皮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办公室里刮起了一阵比刚才还大的风,五颜六色的光辉后——   漆黑的裂缝里掉出了一张《蓝花集市随想录》的电影光盘。   黑泽阵:“……”   白马探:“……”   他收起全是关于诺瓦利斯不实描述的电影光盘,说我们再来一次,然后满怀信心地重新开始——展开羊皮张、刻画仪式、咒语、沟通世界、连接命运!   召唤!   一张《莫格街的侦探们》的电影光盘凭空出现!   白马探:“……”   其他人:“……”   江户川柯南沉默半天,说白马,你真的是白马吗,不会是怪盗基德假扮的吧,其实这个是魔术,你带来的全都是电影光盘?   白马探幽幽道:“我觉得你被怪盗基德假扮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他在其他人怀疑的目光里重新试了几次,得到了一摞《Folding Crow》、《暮色中的审判之银》、《玛丽大帝:传说》、《假面骑士Shine》、《纪录片:雪原雕像与海拉神明》的光盘。   白马探:“……”   白马探:“是的,我就是怪盗基德。”   江户川柯南:“……不,其实我已经相信你了,白马,你振作一点啊白马!”   还有,为什么这些电影都不能看,难道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白马探:你不懂,你真的不懂,如果我敢把这些大部分都是胡说八道少部分说了不该说的事实的电影放给你们看,我就回不到原本的世界了!   但没关系,他还有别的办法——白马探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到了一个月前年末聚会和新年参拜神社的照片,照片里热热闹闹的,组织成员浓度极高,不过里面没有黑泽阵。准确来说,是没有成年的黑泽阵,只有幼年时期的,看起来七八岁的那个。   江户川柯南:“这是谁?”   白马探回答:“官方说法是诺瓦利斯的儿子。”考虑到可能还有别人到了这个世界,他不会透露“黑泽阵当时不在挪威”的秘密。   至于在城堡里几乎与世隔绝的人到底怎么来的另一个世界,白马探表示那一定是因为他把No.20的车票寄给诺瓦利斯做纪念,才出现了这种问题。   江户川柯南:!!!   “琴酒的儿子?!”   “对。”   “真的?!!”江户川柯南的胆子在短短两个小时里变得越来越大,甚至到了敢去扒拉琴酒本人的地步。   黑泽阵看了小小侦探一眼,说我确实有个血缘上的后代,但不用问我他妈是谁,他没有妈。   江户川柯南&赤井秀一&降谷零:孩子刚出生他妈就被琴酒宰了吗?!   诸伏景光:什么?怎么感觉他们对黑泽有很深的误解?   没人敢说出自己心里的猜测,生怕琴酒恼羞成怒要把他们杀人灭口。   一阵沉默后,降谷零总结道:“所以你们来自一个组织已经被摧毁的未来,但你们也不清楚两个世界的相似度到底有多高,所以只能给我们提供大致的情报,对吧?”   “你可以全信,会出什么问题我不管。”黑泽阵语气冷淡地回答。   “那你们的未来里,组织是怎么灭亡的?”赤井秀一还是对这个比较感兴趣,他想知道组织灭亡后琴酒为什么能活下来。除非,琴酒是卧底?绝对不可能!   白马探耸耸肩,表示这就不是他了解的范畴了,让诺瓦利斯来解释。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说:“很简单,波本当上了组织BOSS,和组织的二把手莱伊狼狈为奸,他们联手杀了朗姆,又联合CIA、MI6等机构发起了对组织的联合行动,至于那位先生和琴酒,在那之前就死了。”   降谷零:“啊?”   赤井秀一:“……?”   江户川柯南:“啊?”   诸伏景光没太听懂,但不妨碍他知道“琴酒(Gin)”就是黑泽,在其他人都还在震撼的时候,他担心地问:“黑泽你‘死’了?怎么回事?”   黑泽阵轻描淡写地回答:“没,他们以为我死了。”   他拿出手机,给这几位需要情报的先生发了一封邮件,说你们自己看吧,在餐厅里的时候我已经把必要的情报写下来了,但还是那句话,两个世界有偏差,信多少由你们自己。   赤井秀一收到邮件,按着他想要的关键词扫了一遍,没看到自己想看的内容,镇定地收起来,问:“那你呢?”   “什么?”   黑泽阵皱眉看他。   赤井秀一问得清楚了一点:“你到现在都没有解释过你自己的身份,你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帮我们,琴酒?”   黑泽阵冷笑:“我是路过的假面骑士。”   赤井秀一:“……”   他还是觉得这是琴酒的双胞胎,毕竟琴酒不会讲这么日式的冷笑话。   诸伏景光拽了拽黑泽阵,小声说:“那是我……”   黑泽阵对上苏格兰那双雾蓝色的眼睛,看到他家小孩澄澈的视线,终于啧了一声,说:“我怎么知道,这种事你们去问这个世界的我。”   赤井秀一知道他是不会坦白了,就转头对江户川柯南说:“我猜事情是这样的:其实他和我们世界的琴酒真的是一对双胞胎,但是一个在小时候就流落到了另一个世界,为了找到自己的兄弟他不惜跨世界寻找,等找到的时候却发现另一个自己已经身陷黑暗无法自拔……”   他还没说完,就被人揪住了衣领。   黑泽阵把他扯起来,半笑不笑地说,赤井先生,你还真是不怕死,你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吧。   赤井秀一说我知道啊,你可是我的恋……宿敌,所以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是你背叛了组织,还是说,你跟我一样,一开始就是卧底呢?   他凝视着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忽然问:“难道你是为了我背叛组织的?”   黑泽阵:“……”   他慢慢地、冷静地攥起拳。好像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冲矢老师是无辜的”——呵,他家小孩早就不说这句话了,而且他打赤井秀一跟冲矢昴无辜有什么关系。   就在他要把这个世界的赤井秀一揍成半张饼的时候,办公事的门被敲响了。   黑泽阵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有个穿着白衣服的金发男人站在压根没关的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敲一侧的门。   金发男人将头发较长的部分绑成一束,垂在一侧,他笑了笑,对黑泽阵说:“先生,已经准备好了,您打算什么时候跟客人共进晚餐?”   黑泽阵:“……”   他可不记得自己有叫赤井务武来。   他挑剔且不满地对门口的男人看了半天,在赤井务武和维兰德之间还是确定这个人是赤井务武,毕竟如果维兰德还活着,另一个他也不至于现在都还在那个组织里。   所以出现在这里的人是赤井务武,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准备打你儿子的时候出现是吧,赤井务武?   他磨了磨牙,又觉得计较这种事实在是太幼稚,就放下赤井秀一,没好气地说现在,我饿了,先吃饭。   之前在餐厅的时候他没吃两口就被一群人找上门,又经过了几场战斗,现在他确实饿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钟。往外走的时候他跟赤井务武对视,用着维兰德外表的赤井务武迟疑了几秒,往他手里塞了两块糖。   哼。你就只会这个是吧。   黑泽阵看赤井务武不打算跟赤井秀一打招呼的样子,反正赤井家的事他懒得管,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应该在挪威或者德国的赤井务武出现在了日本,转身就下了楼梯。   另外几个人面面相觑,跟在黑泽阵后面,各有各的疑惑。   江户川柯南终于忍不住了,拉住白马探小声问:“白马,琴酒为什么要选在这里跟我们见面,难道这里也是组织的产业?”   他记得组织一向是奉行神秘主义的,而且他们的背后是乌丸财团,这家商场跟乌丸财团没什么关系,反倒是跟另一个财团……   “我不清楚,但诺瓦利斯一直是很有钱的吧?”白马探回忆了一下,诺瓦利斯就是走到哪都有势力的人,这些势力都跟组织无关,而且大家都对诺瓦利斯很有钱的事习以为常。   江户川柯南不理解。   就在这个时候,走在他们前面的陌生金发男人说:“这是先生的产业,跟乌丸集团无关。”   好家伙,你直接说了乌丸集团!   其他几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到了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身上。降谷零打量着这个忽然出现的人,确定自己从没见过他;赤井秀一越看对方越觉得异样,但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有问题,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他在哪见过这个男人吗?   诸伏景光没他们那么多顾虑,三两步追上那个陌生的金发男人,问:“你是黑泽的人吗?我记得黑泽有说过他替人管理了一个财团?”   金发男人笑着说他不是先生的秘书,只是来帮忙的人,以及,先生的产业远不止那些,只是不怎么涉及到非法领域,在组织的事上帮不上忙而已。   说话间,他停下脚步,声音里带着笑意:“我们到了,小少爷。”   他确实叫人来准备了晚餐。   赤井秀一感慨地看着建在商场顶层的家庭餐厅,刚刚离开的厨师、又看到商场被清空的消息,再看看被叫做小少爷的苏格兰,终于说:“其实你家才是豪门吧,琴酒,波本到底是怎么把你赶出去的?”   降谷零:“?赤井秀一,你再说一遍?!”   赤井秀一把差点说出口的《被豪门太子扫地出门后发现我才是豪门大佬、三年之期已至,恭迎龙王Gin归来》剧本咽了回去,他不能怪当初经常给他推荐这些的明美,只好叹气,心想都是宿敌先生太神秘的错。   黑泽阵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慢吞吞地说:“如果波本先生想,你也可以继承我的财产。”   降谷零缓慢而疑惑地转过头,心想琴酒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才说出这种话。   黑泽阵适时地补充了一句:“不用那个老东西的。”   江户川柯南问:“但你不是另一个世界来的吗?这里的东西应该属于这个世界的你吧?”   黑泽阵回答:“嗯,他不会介意。”   他说得太过平常,就好像在说“朗姆死了”,而且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是认真地。   诸伏景光难以置信地看向黑泽阵,问:“黑泽,你跟Zero到底是什么关系?”   黑泽阵没说话。   诸伏景光:“……”   他去看降谷零,发现降谷零也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黑泽阵是怎么回事。   降谷零半恼:“琴酒,你在开什么玩笑,Hiro才、才是你的养子吧?!”他说到最后,说得越来越艰难,但好歹是把话给说完了。   黑泽阵:“……你可以加入这个家?”   降谷零:“……?”   赤井秀一:“我可以吗?”   所有人都看向赤井秀一,赤井秀一眨了眨眼,无辜地说我们不是来吃饭的吗,你看黑泽先生(非常流畅地转换了称呼)都在等我们了,还是待会再讨论你们家族(轻飘飘的语气)的事吧。   降谷零都要被他气笑了,但表面上还算冷静,只是说赤井秀一,你真要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吗,你留在日本是因为FBI有行动吧。   赤井秀一说确实没错,不过FBI的行动缺我一个不会有什么问题,我已经将我的工作交给其他人了——但你呢,降谷君,你今天有组织的任务吧?继续在这里没关系吗?   他这真的是好心提醒,根据前段时间获取的情报,他猜到波本今晚被组织派去参与某个宴会,再不去就真的来不及了。   黑泽阵跟赤井务武换了个眼神。   黑泽阵:管管你儿子。   赤井务武:我现在是维兰德,赤井务武的儿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黑泽阵:呵。   他在桌子下踩了赤井务武的脚,才拿起手机,打开刚收到的邮件,心情立刻变得好了起来。   一个好消息。   他用左手的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桌子,说:“不用担心,BOSS已经死了。”   “……什么时候?”   “刚才。”   银发的男人漫不经心地收起手机,慢悠悠地拿起餐刀,声音里带着几分轻慢笑意。   “你们以为我为什么在这里陪你们浪费时间?只是不想让某些人添乱而已。BOSS已经被‘我’杀了,收尾工作不急,现在,吃饭吧。” 第316章 海拉来信 IV:潘多拉   北美东南部。亚特兰大。   湿漉漉的风带着血味从敞开的大门里飘出, 空气都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氤氲的薄红。银发男人平静地顺着楼梯往下走,从上方滚落的血跟他一同漫下台阶。   他编辑完邮件,点击发送, 将手机收起, 再抬头就看到在楼下等他的金发女人。   莎朗·温亚德捋开自己被血染红的长发,笑吟吟地问他:“给那位‘新BOSS’汇报工作?”   漂亮的女人总是有特权的, 就算这个女人是贝尔摩德, 看在刚刚联手杀了BOSS的份上,黑泽阵也会回答她这个过于越界的问题。   “没有新BOSS,只有我自己。”   “啊呀,”莎朗·温亚德扑哧笑起来, “我可不觉得你能独自获知这种程度的情报, 就连那位先生身边有几个人都一清二楚。”有人帮你吧, Gin?   “我说了, 是‘我自己’。”黑泽阵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   银发的男人继续往下走, 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走到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他望向大厅的挂钟, 挂钟仿佛应他的心愿响起。   当,当, 当……   现在是上午十点钟。   四个小时前他收到来自“自己”的联络, 未来的自己不出意料是个很麻烦的家伙, 以相当傲慢的语气给了他情报、计划和一个机会, 他本想挂断电话,但那个男人轻笑一声, 说“真要拒绝吗, 不要后悔”。   于是他说,向我证明。   他们花了半个小时交涉, 期间他向某个有过节的势力透露了“自己”还在日本的情报,那群人果然想办法去杀他,而他也得到了「另一个琴酒」出现的消息。嗯,熟人可能认错,敌人多半不会。   未来的他知道那位先生此刻的下落,也了解组织的一切,甚至用一封邮件撤回了先生给他的任务,不过最重要的是维兰德——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但那个他清楚关于维兰德的、他自己知道或者不知道的所有事。   其一,如果错过这个机会,他确实会后悔。   其二,对方知道维兰德,那无论这个“未来的自己”是谁,他的身份都已经暴露。   于是他接受了未来的自己的提议,前往亚特兰大,在电话的最后,他说——   “你不是我。至少,不只是我。”   “嗯,不愧是我。”   从电话另一端传来的,是夸奖多于自吹自擂的话语,让他皱眉。   未来的自己变成了个什么玩意?   怎么跟维兰德那个东西似的。   考虑到各种原因,以及“假设我死了苏格兰怎么办”的问题,他给酒井打了电话,让在日本的酒井看好诸伏景光——毕竟未来的自己说:“该让那对幼驯染警官见个面了,或者说,你还打算回日本?”   他确实没打算回日本。   杀了BOSS后,即使做得再周全,也会有人来杀他,更不用说原本就盯着他的各国情报机关了,所以苏格兰能丢给波本就丢给波本,反正那本来就是波本的。   他唯一没想到的就是未来的自己叫来了贝尔摩德,而贝尔摩德竟然在什么情报都没有的情况下就来协助他——啧,贝尔摩德,你什么情况?   “Gin,我们走吧。”   莎朗·温亚德跟他走到门口,看到上午的阳光落到草地上,他们上了车,前方是一条笔直的路,通往不知名的远方。   “去哪?”他懒散地问。   “私奔!”莎朗·温亚德打开了车载音乐,播放着属于她那个时代的老歌,一本正经地说。   “那我下车了。”他说。   “哎哎、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我们去接人!去接亚莉克希亚,我的长姐。”   莎朗·温亚德说着,侧过头去看她的同伴,发现那个银发男人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但把安全带系上了。   呀。她踩下油门,语气是多年来从未有过的真正轻松:“我就知道你记得她。”   “嗯。”   “等接上她,我们就去亚利桑那州,我在那里提前准备了身份。我们可以先过上平静的家庭生活,再考虑别的事。”   “你倒是想得很远,”他看了莎朗·温亚德一眼,又想起未来的自己说的话,“亚莉克希亚有个……”   “有什么?”   “没什么。”   亚莉克希亚的儿子曾出现在我们眼前。但——无论你、我,还是他,以及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知道这个秘密更好。他不需要这样的起点,你也不需要那样的终点,最好的未来就是不再相见。   “走吧。”   阳光将路面的水洼照得发亮,车开过的时候,倒映出一片湛蓝的天空。   ……   日本东京。   亚洲的时间已经很晚,所以在送走了不得不加班的降谷先生、又目睹赤井秀一被一个电话叫走后,黑泽阵悠闲地吃完晚餐,并给诸伏景光从学校请了长假,最后收留了拉着白马探问东问西的江户川柯南,打算在不属于他的世界里睡个好觉。   他已经退休了,也帮这里的人解决了最大的麻烦,至于BOSS死亡后的工作,就交给他们自己办吧——他可没有替人加班的爱好。   复活?   呵,这个世界的BOSS就别想复活了,不管是Fafnir,还是乌丸。   唯一的问题就是对他开了一枪的伏特加,虽然出于他自己的授意,但希望伏特加知道他打的就是真·琴酒的时候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应该不会,这个世界的伏特加不认识他,而且也已经离开日本了。   现在只剩下一件事——   “你怎么还不走?”   黑泽阵看着赤井务武,或者说用着维兰德外表的赤井务武,以前倒是没什么,得知维兰德的计划后再看这个时期的“维兰德”,他不得不说赤井务武确实伪装到了极点。   他收回了年少时期的成见,重新审视坐在他对面的人,半晌才慢悠悠地说:“他不会联系你,所以他叫的人是酒井,而你刚好在日本。”   你不是说你一直在北欧吗,赤井务武,别告诉我这个时候的你一直在日本。   赤井务武看懂了他的眼神,回答:“我在日本调查一件事。”   黑泽阵看他。   赤井务武继续说:“我本来去的是千叶,听说秀一遇到了本该在美国的你……就来了东京。”   呵,这不是什么关键的东西都没说吗。   黑泽阵本想让这个世界的自己来解决问题,但不久前他刚收到了那个自己的邮件,除了确认BOSS的死亡外,那个他还理所当然地说——   「我跟贝尔摩德走了。苏格兰和维兰德的问题归你解决。」   真任性。   干掉了最终BOSS,丢下小孩和老父亲跟麻烦的女人跑了,这就是这个时期的我?黑泽阵不得不认真想了想,发现如果是他,确实可能做出这种事,一切都源于两点:其一,他比这个时期的他更在乎苏格兰和熟识的其它人,而这个时期的他意识到了这点;其二,有人做计划、有人指挥、有人掌握了一切情报并负责托底的感觉确实很爽。   唯一的问题是,过去的我,你就这么心安理得地跑了?你不会把我当维兰德了吧?   啧。   “他跑了。”黑泽阵敲了敲酒杯的边缘,看向赤井务武,“他没跟你说?”   赤井务武的话语卡了那么一瞬间。   “跑去哪了?”   “不知道。大概跟贝尔摩德私奔了吧。”   “……”   黑泽阵没有开玩笑,他觉得贝尔摩德是有可能说出这种话的,但毕竟是熟人,彼此都互相了解,贝尔摩德就算是找个看顺眼的路人搭讪都不会考虑他的。   他说我大概是去哪旅行了,把烂摊子丢给我,你有什么想法吗,赤井先生?   “你该回家了。我会解决一切隐患,没有需要你去做的事。”黑泽阵意有所指。   赤井务武看了他一会儿,说,没想到我还有能听到你善后的一天。   黑泽阵说没办法,靠谱的人死光了,只剩下我了。   赤井务武听到这话,犹豫了一秒,问:“我也死了?”   如果他都死了,那这个Juniper,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未来呢?   黑泽阵说没有,你被纵横七海的玛丽大帝抓回去了,帮不上我的忙。   赤井务武听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词,问:“什么玛丽大帝?”   “你老婆。”   “……”   “她现在是欧洲海域闻名遐迩的海盗,十四岁就统治了英国海、曾三次跟南太平洋海盗激战取胜,知名导演克丽丝·温亚德计划为她拍摄系列电影,却在第一部电影播出前意外身亡,社会各界认为克丽丝·温亚德的死亡不是意外,是玛丽大帝派人暗杀了她。”   黑泽阵的语气相当平淡,但赤井务武能看出他眼里的笑意。维兰德的儿子不会对他说谎,所以这些事大概是真的——前因后果就是另一回事了。   赤井务武揉了揉眉心,把“玛丽大帝”这个词儿从脑海里赶出去,问:“未来过得怎么样?”   黑泽阵轻描淡写地回答:“还好。除了有一群人天天想杀我外,没什么大问题。”   他微微一顿,又说:“我以为你要问我为了获取这些情报付出了什么。”   赤井务武:“你愿意说?”   黑泽阵:“不。”   那只是他的未来,不是这个世界的事,那些根本不会发生的事没必要让这个世界的人烦恼。如果他说了,赤井务武这人又有理由忙上十年八年了,别以为他不知道。   黑泽阵站起来,将差点落地的银发甩到身后,说可以了,维兰德——已经不需要维兰德了。   赤井务武失笑,说好吧,维兰德也是时候真正“死亡”了。   他看到黑泽阵拿起手机,壁纸是一黑一黄两只很大很肥的猫,就问了句:“你养了猫?”   “对,”黑泽阵翘了翘嘴角,“一只叫波本,一只叫莱伊。”   赤井务武沉默了大概五秒钟。   随后,他问:“你的世界有魔法。所以,秀一他们变成了……猫?”   黑泽阵:“……”   他没忍住笑,低头咳了两声,说是,你儿子被我变成猫了,怎么样,养得很好吧?   一只很重的黑猫,特别会装乖,在外面打架倒是挺凶的……但自从到了北欧,当地的猫猫狗狗没一个能打的,森林里的野兽又不好惹,最后黑猫也懒了,顶多跟那只黄猫打两架。   赤井务武当然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还是顺着往下说:“那你呢,你变成了什么?”   黑泽阵想了想,说:“没有翅膀但依旧能飞的鸟吧。”   他本打算回去睡觉,却又坐回去,说我留不了太长时间,明天就走,那家伙留下的麻烦还是交给你吧。   他花了一晚上的时间跟赤井务武说明了Fafnir的布置、教授和【永生之塔】的情报,给出了一份名单和详细的说明,最后说到他退休后的旅行。   其实还有很多东西可以说,但到这里已经足够,他没有在这里再留一天的打算,毕竟这个世界的他不需要告别。   “时间到了,我要走了。”   “有缘再见。”   他准备离开这个世界——物理意义上的。小泉红子联系到了白马探,电话那边传来的是露比的声音,露比呜呜地大哭,说她要是把琴酒弄丢了就得以死谢罪了,小泉红子拿过电话,说不好意思,我妈刚睡醒。   小泉红子说本世界马上就是午夜十二点,只有这个时间才能沟通两个世界,电话也只有在午夜前后才能打通,但坏消息是两个世界的流速不同,如果在另一个世界待久了可能会晕时间。   黑泽阵:晕什么?   小泉露比:魔法界特有的倒时差。   黑泽阵现在所处的世界的时间还是上午,确实比那边慢上不少,他慢悠悠地走到小泉红子说的地点,抬头就看到赤井务武已经到了,他啧了一声,没管。反正诸伏景光也在,他们爱看这个热闹就看吧。   昨晚没睡的白马探挂断跟小泉红子的电话,偷偷打了个哈欠,等待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阳光正盛。   就在另一个世界的指针快要指向午夜十二点的时候,江户川柯南踩着滑板飞过街道,一个冲刺到了黑泽阵面前,一边紧急制动一边喊:   “琴酒——你等一下!我还有件事忘了问你!”   黑泽阵看着小只侦探从天而降,回忆了一下自己学过的物理知识,最后决定让物理学家给旅行柯柯让道。   他一把拎住差点冲过去的江户川柯南,问:“什么事?”   江户川柯南一把抱住黑泽阵的腿,感叹这个琴酒真的脾气好好,气都来不及喘匀就说:“宫野透——你还没说宫野透是怎么回事!”   哦,雪莉让他问的。   黑泽阵知道小侦探关心的问题很多,多半不会特地为这种细枝末节的事【冒险在公路上骑滑板超速】来找他,只能是关心宫野这个姓氏的雪莉让他来的。   他把小侦探放回到地上,说:“朗姆那个蠢货的误会,不用想太多。”   江户川柯南松了口气,说那就好。   他看到黑泽阵的手机亮了起来,备注是“美国卖保险的”,顿了顿,还是跟黑泽阵说你有个电话。   黑泽阵看了一眼,接了。   江户川柯南:琴酒竟然会接这种电话?(后仰)   然后降谷零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了出来:“我还在……黑泽?能打通啊。”   背景音有点嘈杂,但听得出来降谷先生最开始是在跟别人说话,后面才注意到电话接通了的。   江户川柯南:等下,谁卖保险?   他看到不远处刚刚赶来的这个世界的降谷零,用力挥手给降谷零打手势——安室哥哥!另一个世界的你从咖啡厅服务生改行卖保险了!   降谷零:?   他完全没看懂江户川柯南的手势,但他直觉是在说他的事,而且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他走到黑泽阵身边,停在了一个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刚走近,就听到了他自己的声音:“……Hiro不在家,赤井秀一带着波本和莱伊跑了,Hiro请假去抓人了。”   降谷零:??   谁带着谁跑了?赤井秀一带着波本和莱伊跑了?(震撼)   他不由得竖起耳朵听,黑泽阵知道降谷零感兴趣,又看到叼着烟走来的短发版赤井秀一,以及小心翼翼地靠近江户川柯南的小只雪莉,就随手打开了手机的免提。   “请假?向你请假吗,降谷先生?”黑泽阵调侃他。   “放过我吧,我也想出去啊……”势力横跨黑白两道、手眼通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降谷先生垂头丧气地说,“Hiro走的时候把工作都给我了,他还说要跟你们去西班牙……”   这声音听起来像是抱怨。   一想到自己可能对琴酒用这种语气说话,降谷零抖了抖,开始怀疑两个世界之间有着极大的、绝对不可忽视的误差。   赤井秀一给他递眼神:能继承遗产的关系?你们日本人不是很喜欢……   降谷零:滚滚滚。   还没等他们用眼神讨论出结果,黑泽阵就对另一位降谷先生说:“等你休假,我抽时间陪你出去玩。”   那个世界的降谷零说:“好啊,哥哥。”   这个世界的降谷零:“……”   这个世界的其他人:“…………”   黑泽阵挂断电话,神色如常地说我们就要走了,怎么,你们都是特地来送别的吗?   其他人都是O_o的表情,一个回话的都没有。   灰原哀拽了拽江户川柯南的衣服,小声问:“波本叫琴酒叫什么?”   “哥哥。”   “谁叫琴酒叫哥哥?”   “波本。”   “波本叫琴酒什么?”   “你没听错,安室哥哥是琴酒的弟弟啊!”   江户川柯南震撼地看着降谷零,本来想问降谷零琴酒肯定是开玩笑的对吧,却发现降谷零的表情不是那么震撼,反而好像在想什么。   降谷零看了黑泽阵一眼,欲言又止,不确定,再看看。   他又看了一眼,还是不确定,再看看。   “我……”   “Zero,你不会真有个哥哥吧?”诸伏景光问他。   降谷零本来不想说,但被Hiro问了,他还是回答:“有,但我哥不是银发……”   赤井秀一轻轻咳了一声,适时地说其实在组织里一直有琴酒以前是金发,后来因为实验变成了银发的传闻,所以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   诸伏景光眨了眨眼,对降谷零说:“那Zero,以后我是不是得叫你叔叔了……”   降谷零瞬间炸毛:“我哥也不是金发!琴酒怎么可能是我哥哥!琴酒你说话啊!”   他哥是黑发!跟父亲一样的黑发!琴酒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从黑毛变成白毛吧!   被看着的黑泽阵终于笑出声,电话已经挂断,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刻也即将来临。他的目光在这几个人之间逡巡,最后他低笑,说:“放心,我不是你哥哥。”   降谷零松了口气。   黑泽阵以平缓、从容的语气继续说:“我也不是什么双胞胎,但跟我很像的兄弟还是有的——你说是吧,父亲?”   他最后看向的是赤井务武。虽然表面上是维兰德,但叫谁都一样。   话音刚落,时钟的指针“咔嚓”摆正,一阵狂风袭来,黑泽阵和白马探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然后,所有人都看向了赤井务武。   等一下、琴酒的父亲?琴酒竟然是有父亲的?他、呃,虽然这好像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放在琴酒身上他父亲还活着就是很奇怪啊!   赤井务武:“……”   他不知道Juniper为什么要在临走的时候忽然提这么一句,但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维兰德的儿子一声不吭到最后忽然开口准没好事!   他以最快的速度跟在场的其他人告别,说自己还有事,情报和相关信息可以之后再谈,就要从这里离开——   一道影子出现在了路口。   被黑泽阵叫来的赤井玛丽踩着墙,拦在赤井务武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问他:“赤井务武,你还想去哪?”   赤井务武:“……玛丽,你认错人了。”   赤井玛丽:“呵。”   此时,一个正在点烟的赤井秀一,手里的烟,掉了。他脑海里还回荡着,昨天江户川柯南跟他说的——琴酒说他是你的兄弟!你们两个从小就认识!   赤井秀一:冤枉啊!我小时候真的不认识他!他该不会是我爸的私生子吧?!   赤井务武:他不是我的私生子,但我是他的私生爹……   场面顿时变得一片混乱。   降谷零看着手都在抖的赤井秀一,终于感受到了有人跟他一样受到冲击的快乐:“你不也是他的‘兄弟’吗,赤井秀一。”   就在这个时候,诸伏景光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看着降谷零,很久才说:“Zero,我果然还是不能接受……加入你和莱伊这个家……”   “Hiro!不要啊——等等,你是恢复记忆了吗,Hiro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啊!”   最后,江户川柯南走到黑泽阵原本站着的位置,从地上捡起了……一摞似乎是被故意留下的电影光盘。   名侦探逐渐陷入了思考。   ……   魔法世界。   黑泽阵本以为他能回到原本的世界,但刚一抬头,白马探就丢了。紧接着,他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消息:欢迎来到No.00141中转站。   哦,又到了魔法世界的地盘。   虽然收到了消息,但电话打不通,黑泽阵环顾四周,发现这里不是什么车站了,看起来更像一座十九世纪的小镇,于是他随便走到一座开着灯的住宅门口,敲了敲门。   门开了。   门里的人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顿时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认识我?”   黑泽阵打量着眼前的人——男性,很年轻,穿着睡衣,戴着尖顶睡帽,乱糟糟的黑发垂下遮住了大半的脸,似乎正处于极度的恐慌中。   对方连连后退:“你不要进来!认识、不是,我不认识你!总之你千万不要进来!”   黑泽阵挑眉。   住宅的主人语无伦次地说着,但他还没把话语表述清楚,他背后的某个房间里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于是他再次发出了不可名状的尖叫!   “不要啊啊啊啊——”   黑泽阵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人飞扑回自己的住宅,发出激烈的惨叫声,然而爆炸越来越剧烈,火光冲天,很快整个小镇都变成了一片火海!   他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不是说你们魔法世界的技术已经到达了顶点吗,就算魔法没有,科技总有吧、灭火器总有吧,都没有那水总该有吧?!怎么连灭火的手段都没有?   “需不需要……”   “不用!你别过来!你千万别靠近!”   黑泽阵刚开口,火场里就传来了一个无比激烈的声音,于是他就站在原地,看着魔法小镇里的人一个个惊醒,加入到了尖叫的行列。   所以为什么这么多人醒了却一个去灭火的都没有?   他不理解,尊重,就看着眼前的场景从风格古朴的小镇变成了一片烈火灼烧后的废墟,滚滚烟尘在空气里飘散,人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直到两个小时后,一场大雨从天而降,才把这场火彻底扑灭。   黑泽阵打着一把路过的小女孩送给他的伞,看着那个穿睡衣的魔法师垂头丧气、摇摇晃晃地往他的方向走来,一边耷拉着脑袋一边碎碎念:“完了,全完了……”   他好心地把伞分给了这位倒霉魔法师一半。   魔法师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石头上,这块石头原本是一座住宅的矮墙的一部分。   黑泽阵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小镇的废墟,说:“你们的灭火方式,疑似有点太原始了。”   魔法师幽幽地说:“那是魔法仪式暴动产生的火焰,水是无法扑灭的,试图用魔法扑灭就像往安装了一千个病毒的电脑里放音乐,只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刚才那场雨不是雨,是灵魂魔女的眼泪。”   “哦。”   “你真没有刚才那都是你——算了,你是那个隔壁世界的诺瓦利斯吗?你怎么到我这来了?”魔法师问。   “所以,”黑泽阵重新打量这个年轻的、陌生的魔法师,“你就是No.20?”   他没见过莫格街下午茶的第二十任首领。准确来说,从茶会的第十八代首领工藤新一就任开始,他就没怎么参与过那个侦探组织的事了,反正他也不是侦探,他认识茶会的其他首领是因为本来就认识,比如说第十九代首领亚森·平井——其真实身份为怪盗基德,和现任的第二十一代首领服部平次。   是的,怪盗基德连任了,是1.5个茶会首领。   听白马的描述,自从他走后,茶会就陷入了每年一度的兵荒马乱,首领干不满一年就会跑路,亚森·平井离开的时候更是布置了一个盛大的舞台,揭秘自己其实是怪盗基德,然后“我不干了,拜拜了您嘞”;至于上代的哈尔先生,他直接制造了一场爆炸,在爆炸中消失,然后就是黑泽阵和白马他们找到车票的事。   茶会的第二十代首领艰难地摆摆手,说对,就是我,那个掉到你们世界里的倒霉蛋。   他叹气,坐在那里忧伤地说:“其实我不是侦探,是魔法世界的警察,我在追缉犯人的时候意外落到了你们的世界,当时犯人被米花町意外出现的爆炸炸死了,你们那个世界里东京的警察来得飞快,我怕被当成凶手,就说我是侦探,并用魔法帮他们破了案,然后就有侦探邀请我加入他们的情报组织。”   那个组织就是莫格街下午茶。他因为想尽快找到那个世界的魔法世界的人,就答应了侦探的邀请,随后一路破案,稀里糊涂就当上了首领。   当时那个前代首领的白披风糊在他脸上,前代说没错,我就是“怪盗基德”!接下来的工作就交给你啦,哈尔先生!   他还没反应过来,以为又是侦探们的小游戏,稀里糊涂答应下来,才发现他当上首领了。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他都在为了从这个组织逃离而努力,幸好他联系上了那个世界的魔法师,成功找到了回去的方法,就按照侦探组织的传统设计了谜题,并邀请两个解决谜题的幸运侦探到他家,作为“找到他”的结果。毕竟他是要回另一个世界的,这哪能找得到啊,不公平。   但那天,两个原本没有交集的世界忽然发生了撞车事故,世界的轨迹重合在了一起,在家睡着觉的No.20垂死病中惊坐起,没过多久就等到了白马探的拜访。   然后他得知诺瓦利斯丢了——拿着他车票的、同样来自那个世界的、茶会的第十三代首领,据说是被某个国际组织监视着的高危人物丢了。   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促成了两个世界间的友好交流,又帮白马探找到人,终于可以睡觉的时候,诺瓦利斯本人来了。   “你叫哈尔?”   黑泽阵打量着这个黑发的年轻人,总觉得他应该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的。   魔法师说不是,那个是他们这么叫我,说我的折叠小镇很像移动城堡——你看到这座小镇了吗?这里只有我,剩下的都是炼金人偶,我平时都是带着它走的。   他站起来,对黑泽阵做了自我介绍:“我叫佐藤岁三,是个魔法师、警察,现在也是个侦探。”   黑泽阵:“……”   他扒开魔法师的头发,看到一张长得很像工藤新一的脸,欲言又止。   魔法师说我懂,我懂,我有几个亲戚跟我长得比较像,但你放心,我在那边世界的时候一直用着魔法,他们认不出我的脸的——是刚才魔法暴动的时候,这个认知屏蔽魔法才失效的。   黑泽阵沉默了一下,给佐藤岁三擦了擦脸,魔法师吸了吸鼻子,很是委屈。   “所以你来我这里做什么?”魔法师抬起头,忧伤地问。   “我没想来,只是跟那个叫白马探的小孩一起回去。但他忽然丢了。”黑泽阵把伞往倒霉魔法师的方向偏了偏,说。   魔法师:“……”   魔法师:“有没有可能,丢的不是白马君,是你。”   黑泽阵觉得可能性不大。   绝无可能。   但魔法师站起来,连叹三声,说你知道我这里为什么会爆炸吗,就在你接近我家的那一瞬间,这座折叠小镇的所有魔法系统都开始混乱了,你敲门的时候触发了我家的门铃魔法,然后……它引发了一场魔法暴动。   黑泽阵:“……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魔法师说当然有关系,但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介意我检查一下吗,你身上应该有什么东西造成了混乱,只是小小的检查,你放心,我打不过你。   唯独最后这句话,他说得异常诚恳。   黑泽阵说可以。   几分钟后,魔法师小心翼翼地捧起黑泽阵的长发,在那片银发的发尾,有一点小小的红色光芒,正在魔法世界的月光下闪烁。有些眼熟,但那只是个淡淡的影子,看得见,摸不着,被风一吹就散了。   “这是什么?”   “是……诅咒。不,是对魔法师的诅咒,对普通人的祝福,它会让施加在你身上的一切魔法失效,或者走向混乱、错误、甚至完全相反的方向。这是个相当危险且复杂的魔法,而你是个不会魔法的普通人,如果魔法世界里有人盯上了你,那给你这个魔法的人,应该是想保护你。”   “……”   “唔,这个魔法叫做——潘多拉。” 第317章 海拉来信 V:灰烬纪元   【世界02】   【时间:魔法历-灰烬纪元-??轮??枯时??刻度】   【地点:No.00143中转站】   “事情就是这样, 常规的魔法手段都不能使用,潘多拉是永远无法解除的诅咒,所以麻烦你开个时序通道送他回去啦, 拜托啦, 求你啦!”   长得很像工藤新一的魔法师双手合十,向一盏灯火摇摇欲坠、好像马上就要熄灭的煤油灯恳求道。   黑泽阵就站在这位叫做佐藤岁三的魔法师身后。   他是跟着坐鸽子来的, 佐藤先生说折叠小镇恢复起来没那么麻烦, 考虑到本来就是他的指向性魔法把人弄丢的(非指向性魔法只会失效,不会产生混乱的后果),他就不计较黑泽阵把他家炸掉的事了。   翻译:对不起啊啊啊是我不小心把你搞到这个世界来的,我肯定会把你送回去的!!!   至于那只鸽子为什么那么大, 黑泽阵表示, 可能魔法世界的鸽子就是那么大的吧。   煤油灯的火焰晃了晃。   长得像工藤新一的魔法师再次恳求:“真的!真的!我堂哥给我打电话了, 那边的世界还没走, 不知道他们的‘运转核心’丢到哪里去了, 还没找到,现在完全来得及, 求你了老爸!”   黑泽阵:……它是你什么?   他不得不多看了这个煤油灯几眼,但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盏很普通的煤油灯, 早已经历过时间的刻蚀, 显得古朴且陈旧。它的外表也平平无奇, 除了一个三叶草的简单图案和“Leblanc”的字母外什么都没有。   嗯, 也许这是阿拉丁的神灯,拜一拜里面就能出来精灵, 只是他不会魔法看不到而已。黑泽阵如是想。   煤油灯的火焰又晃了晃, 那团火苗姿态优雅,好像在表达无声的拒绝。   魔法师的脑袋也耷拉下来, 很快又打起精神来对黑泽阵说这是我的父亲,两百年前他做研究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变成了这样,别看他只是一盏灯,其实他很厉害的,是这个千年里最厉害的大魔法师。   黑泽阵礼貌地跟煤油灯魔法师打了个招呼,那点火苗也晃了晃,好像是对他的回应。   “他不能变回来吗?”黑泽阵觉得魔法世界的水平忽高忽低的,跟他的认知有点差别。   当然,他对魔法世界的认知仅限于儿童文学,以及小泉露比的碎碎念。   魔法师回答:“不是不能变回来,但我父亲被下了诅咒,他的仇人在虎视眈眈,父亲决定在解除诅咒前都保持这个形态,避免被他们找到。”   原来如此。   黑泽阵想,听起来有点耳熟。   魔法师想了想,反正诺瓦利斯也不是魔法世界的人,索性直接说了:“我们的敌人是来自其他世界的存在,祂们没有人的形态,更多以神话生物的形象出现,大多活跃在叫做‘世界港’的地方。如果你遇到跟祂们有关的‘人’,一定要小心。”   “世界港……?”黑泽阵觉得这个名词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而且就是这几天的事。   “对,据说他们的首领在世界港开演唱会,还组建了一个乐队,叫什么威士忌乐队,我没有跟他们实际接触过,但那是无数世界都闻名的势力,他们能造成的影响完全超过普通人的想象。”   “……”   黑泽阵沉默。   魔法师看到他这副表情,就小声问:“你不会碰到过他们的人了吧?”   黑泽阵平静地摇摇头,说:“没,只在来的路上碰到过一个他们乐队的粉丝。”   魔法师说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你遇到那群穷凶极恶的世界港疯子了呢。   黑泽阵:“……”   事到如今他还是觉得在列车上遇到的那个巨大黑影认错了人,起码他是人,而那个乐队的东西肯定不是人。如果没认错——他就得想办法学魔法把那个东西宰掉灭口了。   他看向那盏安静的煤油灯,怎么也想不出佐藤岁三先生是如何听懂一撮火苗的话,不过他有件事很好奇:“既然他们是乐队,你父亲是怎么被他们诅咒的?”   魔法师看向煤油灯。   煤油灯的火苗跳了跳,似乎对这件事表示赞同,而且心情不错。   魔法师就解释说:“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我和我的父亲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父亲以前跟我一样是魔法警察,当年世界港发生了战争,父亲受第四议会的委托去跟祂们的首领谈判,并拖延时间。结果就在那个时候,第三方势力潜入世界港,把祂们保护的一件重要物品偷走了,祂们愤怒地对父亲和那群小偷下了诅咒。父亲离开后,一直在寻找那样宝物的下落,如今诅咒越来越严重,父亲也变成了这样,我就成为了魔法警察,一边追查线索,一边寻找那样物品的踪迹……”   黑泽阵点点头,问:“所以,那样物品是?”   魔法师比划了一下,说:“一块宝石,一百年前我们得到消息,情报魔女说威士忌乐队的宝物是一块被诅咒的宝石,于是我开始搜寻各个世界里失落的宝石……”   黑泽阵:“……”   你,真的跟把茶会的首领甩给你的怪盗基德没什么共同语言吗,佐藤岁三先生?   “啊!”   魔法师说到这里,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手,说我怎么没想到呢,有了有了,我知道怎么让父亲同意带你回到原本的世界了。   黑泽阵问有什么办法,然后就看到长得像黑羽快斗的魔法师先生抓住他的手,往那盏煤油灯的方向摸去……   煤油灯:!!!   黑泽阵:……   煤油灯的火焰疯狂摇晃,年轻的魔法师好像看懂了火焰语,跟煤油灯叽叽咕咕了半天,才点头点头,说父亲,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同意的,不然我就让身负潘多拉诅咒的诺瓦利斯摸你一下,诶嘿。   煤油灯:……   年轻的魔法师得到父亲的“认可”后,脚步轻快地去收拾东西,准备仪式,而黑泽阵看着那盏灯,收回手,慢腾腾地说:“你有个好儿子。”   煤油灯的火焰蔫了。   黑泽阵看佐藤岁三一时半会回不来,就问那盏灯:“其实那样东西本来就是你拿的吧?”   煤油灯的火焰纹丝不动。   黑泽阵又说:“算了,那是你们的事。”   煤油灯的火焰欢快地跳跃起来。   几分钟后,长得像黑羽快斗的魔法师抱着一堆黑泽阵完全不认识的材料回来,在地面上画了一个巨大的炼金法阵,然后拍了张照片。   他主动跟黑泽阵介绍,说:“这是照骗,其实使用魔法的时候根本用不到它。”   黑泽阵:?   那你为什么要花时间画这个东西?   魔法师得意地哼了一声,他就知道诺瓦利斯想问,所以他大发慈悲地说了:“其实它是可以使用的,只是跟我们要用的魔法无关,先画出这个的话,有人来调查的时候就不好怀疑到我们身上了。”   黑泽阵沉默了大概五秒钟,问:“你们真的是魔法警察?”   魔法师睁大眼睛,气呼呼地反驳:“真的!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只是并不是所有的世界都在‘世界港’或‘灰烬余地’有记录,所以有时候我们的身份在他们的世界不通用,这时候就会遇到一点麻烦。”   黑泽阵:“哦,所以你们是FBI。”   魔法师:“…………”   黑泽阵看了那团抖动的火苗一眼,做了修正,说,你们是魔法FBI。   魔法师决定跳起来打他,但是没够到!   黑泽阵笑了声。   他说好吧,既然你们有事要忙,我就不浪费你们的时间了,需要我做什么。   魔法师说你让一下,别干扰到魔法程序的运行就好,这个魔法将建立一条横跨两个世界的、真实存在的通道,它的指向是“通道”,不是人,所以你也能从这里通过,不会被意外传送到其他地方去。   他顿了顿,又说,如果有魔法世界的人给你打电话回访,麻烦你说是我堂哥五藤诚二把你送回去的,最好给他个好评,不然他这个百年的世纪末奖金就没了……   黑泽阵:这个百年,好小众的计量方式。   他说好,停顿了一下,又说谢谢你们。   魔法师眨眨眼,说没关系啦!其实诺瓦利斯你也帮过我很多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比如说我离开茶会的时候说是得到了你的消息,他们都信了,而且我临走的时候还给“寻找诺瓦利斯挑战2.0”追加了一笔新的悬赏金,反正那个世界的钱我也用不到了……   黑泽阵:。   他看到那盏煤油灯的火焰又开始跳了。   年轻的魔法师抄起他的父亲,放在刚摆好的仪式盘中央,打开了编辑好的魔法程序,输入启动指令,拿他父亲当电池,然后张开双臂,喊道:“老爸开门!”   煤油灯整体晃了晃,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晃动的动作里充满了一种无奈,通往世界彼岸的通道被打开,一扇极高的大门在他们面前展现,随后,门开了。   门里是一片黑暗。   “从这里过去,就能抵达那个世界的里侧。”魔法师说,“接下来沿着世界的里侧前行,白马君他们会在另一端等你——我跟父亲就不过去了,世界港的势力很快就会追上来。对了,这会儿应该有那个世界的信号,你先打个电话确认一下是不是你的世界,别走错了。”   于是黑泽阵给朗姆打了电话,打不通,空号,好的,是他的世界。   据说他的世界时间流速比较快,其他的世界里朗姆基本上都还活着,所以给朗姆打电话准没错。至于给其他人打电话……要是真的摇到了另一个相似的世界,打电话听不出异常来也是有可能的,无妨。   黑泽阵跟魔法警察父子告别,走了两步又回来,将两块蓝宝石放到年轻的魔法师手里,说:“礼物。”   然后他转身,走入了那片黑暗。   几分钟后,古旧的大门渐渐化作一片简笔画的数据流消失,世界尽头有什么轰然落下,天摇地晃,年轻的魔法师飞快地收拾了地上的东西,抱起那盏煤油灯,拼命地往某个方向跑。   “啊啊啊世界支点怎么在这个时候坍塌了,他没事吧——他应该没事吧?!”   他一边跑一边往后看,心想那个世界的主角早不回去晚不回去,偏偏这个时候……这个时候……等等?   等等?!   我刚才送走的不会就是他们那个世界的“运转核心”吧?!好、好像很有道理……   魔法师终于回想起那个世界对侦探的执著、风靡世界的诺瓦利斯小说(《蓝花诗人》系列)、电影(《蓝花集市随想录》)、神秘又浪漫各种人物都参与其中的侦探组织,案件、世界性组织的关注,以及诺瓦利斯的故事二创(指《乌鸦折叠》这部电影,一看就是诺瓦利斯二创!)……所以,那个世界的主角真的有可能是个侦探!   也就是说……   诺↗瓦↘利↗斯↘!   为什么你会拥有整个世界的注视?   为什么会有人给你施加潘多拉的祝福?   为什么你一回去两个世界就开始分离?!   答案只有一个!   因为你就是那个世界的魔法师们正在疯狂寻找的运转核心啊!   “哇啊啊!”   魔法师一边在脑海里播放bgm一边逃命,可就在这个时候,他脚下出现了一块命运的小石子,把他绊倒飞出了几米远。   他爬起来,就要继续跑,却发现怀里的煤油灯不见了。   他顿时瞪大眼睛,惊恐地四处寻找,却在抬头的时候,看到了一只戴着手套的手。   “走吧。”   男人向他伸出手,把他拉起来,说我们得赶时间了,这个临时的支点即将崩塌,我们还得回去把之前布置的东西收起来。   年轻的魔法师眨眨眼,不可置信地说:“父亲?但你不是说……”要隐藏起来,避免被祂们发现吗?在这种地方出现可是很危险的啊。   “暂时没必要了。”年长的魔法师说,“我们先走,离开这里再说。”   他掀动披风,下一秒,两个人都消失在了这片古老世界的深处。   ……   【世界01(原初世界)】   【时间:2013年2月5日-凌晨】   【地点:第三东京塔顶端】   “好了,好了好了好了好了……”小泉露比摸了一把汗,瘫坐在了地上。   白马探想去扶她,她摆摆手,说没事了,不用不用,琴酒马上就回来了,那边的人会送他过来,幸好他们那边有个世界流窜的危险大魔法师,懂的东西很多,等琴酒回来我们就可以休息了。   小泉红子注视着东京塔上方漆黑的暴风,握着她的吊坠,站在外面一动不动。   从黑泽阵离开后,这个世界就开始了异常的天气,以及各种事故的频繁发生。而魔法世界的那些人想杀死他的那天——四年前的六月底,也是接近这样的天气,而且他们还引发了一场百年未有的地震。   “别高兴得太早,”她冷淡地说,“他回来的那一刻世界就重新开始沿着‘第零轨道’运转,但他无法直接抵达表侧与里侧之间的‘现实’,也就是说,他可能在回到这个世界的瞬间就被撕碎,然后消失。”   小泉露比干脆躺在了地上,有气无力地说不会啦,不会啦,夹缝的“异质”也是魔法的一种,是无法伤害他的,他顶多在里面飘上一段时间然后饿死吧,在那之前我们就能找到他了。   白马探听到这里,不得不问:“那你们当初是怎么想的,要把‘潘多拉’给他?”   小泉露比蹬了蹬腿:“那个是我妈的决定,我哪知道她在想什么。”   小泉红子成熟稳重地回答:“因为他的身份暴露了,当时有魔法世界的人盯上了他,他们想在第一东京塔坠落前杀死他、改变这个世界的命运,通俗来说就是给世界换个主角。”   白马探点点头,又问:“他是这个世界的核心?那我们的世界……”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哦,白马君,其实我们的世界呢,原本是一本搞笑小说,主要讲述一位三十多岁大叔的退休生活,定位是轻松喜剧。”小泉露比将手臂往上方伸展,画了个圈儿。   白马探:“……?”   小泉露比:“真的,不骗你,我从来不骗小孩,我们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就是在实际运行的时候出了点差错……”   她还没说完,远处的风暴就停止了。   一束耀眼夺目的光忽然洒落,阳光刺穿密集的云层,落到大地上,有一分正好落在了东京塔上。   它从天际而来,铺开一条绵延的路,而有个正在悠闲漫步的银发男人,正从那道光里走来。   小泉露比热泪盈眶,是被光刺到眼睛了。   她坐起来,对沿着命运的阶梯往下的黑泽阵挥手:“琴——酒——”   你终于回来了!你知道我们找了多久吗,你知道吗,要是再找不到你,我就会饿死在东京塔上了——这里没有饭,没有饭,根本就没有饭吃啊!我又不是那群年轻人,熬不了,一点都熬不了……   她期待地看着黑泽阵,而黑泽阵脚步顿了顿,就顺着那道光走到了东京塔的边缘。   他往下看,一片漆黑的城市正逐渐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此时,正是暴风过后的黑夜。风从他背后吹过,明明是站在虚无的高空,这个银发男人却脚步轻松,还有心情欣赏风景。   他跟露比,还有两个小孩打招呼。   “好久不见?”   他半开玩笑地说。   小泉红子说上个月不是还见过吗,小泉露比说我觉得有一个世纪没见你了,白马探说……   白马探还没说话,一阵电话铃声响起,黑泽阵就从他眼前消失了。   白马探:?   小泉红子:??   小泉露比:???   “谁、是谁?!谁又对他用指向性魔法了啊!啊啊啊啊!你们这群混蛋!等找到我一定会杀了你!”   东京塔的夜空里,传来了小泉露比歇斯底里的喊声。   ……   【世界02】   【时间:2009年2月4日-下午】   【地点:拂晓会社顶层办公室】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波本的哥哥像琴酒,他们肯定有关系,现在琴酒承认波本是他的弟弟,而波本的哥哥是黑发,赤井秀一也是黑发,再加上赤井秀一是琴酒的兄弟——”   爱尔兰十五世严肃地做出了推理:“所以赤井秀一就是波本的哥哥!”   波本先生幽幽地看着他,想打人的手已经按不住了。   爱尔兰十五世飞快且熟练地捂住脑袋,大喊:“我这是有理有据的推断!为什么他叫你宫野透?宫野家和赤井家是亲戚,而你是赤井家的人,朗姆的误会就是把你从赤井家意外配送到了宫野家,所以你……呜呜、呜、救命……呜呜……”   他拼命挣扎,但邪恶的波本先生已经伙同正义的假面骑士Shine把他绑了起来,还用年糕堵住了他的嘴。爱尔兰十五世手脚并用,想要逃出这两个人的魔掌,还是被死死地绑在了角落的椅子上。   降谷零转身,问:“谁让他来的?”   江户川柯南正在查看资料,一边看一边说:“好像是昨天那个琴酒给他打了电话,叫他来的……”   这里是昨天琴酒邀请他们来的办公室,位于拂晓(A.L.)会社的顶层,据【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的爹】的赤井务武说,会社的社长不在这里,平时也不会有人来,他们可以把这里当做集会的地点。   而这位——爱尔兰十五世、夏目财团的理事长,就是被绑在后面的那个青年,他自称琴酒安插在朗姆身边的卧底,眼泪汪汪地出现,听了一耳朵混乱场面后提供了“我爹(琴酒)确实曾经对波本和莱伊放水”的情报,并说出了刚才那个“波本是赤井秀一的弟弟”的惊世推断。   诸伏景光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夏目先生的推理很有道理。”   降谷零:“Hiro你、你……”你是故意的,对吧!你明明都记起莱伊这个代号了!   夏目渚:“呜呜呜、呜呜呜呜(我说的都是真的)——”   没人理他。   他只好气呼呼地嚼嚼嚼年糕,嚼到一半竟然觉得有点好吃,吃完后小声问诸伏景光:“能不能再给我一块?”   诸伏景光看向背对他们的降谷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给夏目渚又塞了一块。   “嘘,别让他发现。”(小声)   “好耶!”(小声嚼嚼嚼)   降谷零没注意到身后两个人的动作,拍拍手,环视四周,没看到赤井秀一和那个疑似赤井务武或者琴酒父亲的男人的身影,就问人去哪了。   江户川柯南指向外面,说:“赤井哥哥的话,他说去外面冷静一下。”   “他已经冷静了五个小时了。”降谷零当然记得,上次他问的时候就是这个答复。   江户川柯南探头往外面一看,发现赤井秀一还是跟之前一样站在窗边,一动不动如同日晷雕塑,就缩回来,说:“可能,呃,可能赤井哥哥他还没接受小时候认识的白发小女孩就是琴酒的事实……”   所以就从上午一直思考到现在了,不知道赤井哥哥思考出什么来了没有。   他说到另一个人:“至于那位……那位赤井先生,说他让人去找我们这边的琴酒,就走了。”   虽然江户川柯南也觉得那位疑似赤井务武的先生是准备跑路,但当时赤井秀一就站在那里,没拦,也没说话,这是别人的家事,他也不好说什么。   实际上,当时的赤井秀一:琴酒钢琴公主琴酒钢琴公主琴酒……(大脑死机)   灰原哀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她抱着一摞光盘,说我已经检查过了,里面没有病毒,也不是组织的产物,可以现在看。   外表看起来是小学生的女孩环顾四周,数到了几个关键人物,缓慢开口:“所以,现在琴酒和赤井秀一都是我表哥,波本是我未曾谋面的亲哥,苏格兰和爱尔兰是我二表哥的儿子,我姐姐还疑似甩了诸星大跟琴酒私奔了,对吧?”   未曾谋面的亲哥:“……”   被甩的大表哥:“……”   二表哥的儿子:“……”   爱尔兰十五世激动起来:“呜呜呜、呜呜呜呜(对对对,就是这样)!”   江户川柯南:那我是不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开玩笑的。”   宫野志保撩开头发,潇洒地坐在了沙发上,调整了一下CD放映机,说赤井玛丽和世良真纯马上就来了,真纯说想看这几张光盘里的电影,让我们来看看放松一下吧。   她随手挑了一张光盘,就放进了放映机里,上面的电影名字是《玛丽大帝:传说》。   ……   【世界03】   【时间:1991年8月14日-上午】   【地点:北大西洋海域-玛丽号】   “你好!我们是魔法世界中转站客服回访中心,请问您成功回到原本的世界了吗?”   黑泽阵站在本该没有信号的海上,接到了这样的一个电话。   他沉默,沉默,再沉默。   电话那边的人大概是意识到了他的不理解,就解释说:“先生,请您放心,我们的回访电话是用您在魔法世界的记录进行指向性定位,直接打到您手上的,不会在普通人的世界里留下任何痕迹,您也无需担心会因此被人找到。先生,您能听到我说话吗?”   黑泽阵看向远方,是雾茫茫的大海、灰暗的天空,以及即将袭来的一场海上暴风。   他再看向脚下,是船只的甲板、战斗的痕迹,以及不远处的桅杆和红色海盗旗。   他深呼吸,闭眼,说:“能,好,都可以,给五藤诚二先生五星好评,但我现在有一个问题。”   客服甜蜜地说:“好的,已记录您的评价,祝您生活愉快——请问你还有什么问题呢?”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说:“我本来已经回到原本的世界了,你的电话刚打来,我就换了个地方,请问你们有什么头绪吗,魔法师们?”   客服:“……”   客服:“呃,您稍等,我为您查一下记录!”   几分钟后。   客服:“不好意思,我们查到您接电话时所处的世界壁相对脆弱,还可能有人正在进行宏大的魔法仪式,因此您被传送到了其他的世界,但这跟我们的电话无关,我们的魔法客服电话只是个很小的指向性魔法,甚至不会产生刻痕扰动,是不会跟其他魔法产生作用的。”   黑泽阵:“嗯,那你们接救援工作吗,我想知道我现在应该怎么回去。”   客服:“接引、帮助和保护一切跨越时间和命运之人正是我们魔法中转站的职责,但很抱歉,先生,您并不在我所处的世界,我无法直接帮助您,考虑到您是未接触过魔法的普通人,您需要前往当前世界的魔法中转站入口或时间迷失者援助中心才行。”   黑泽阵的情绪依旧非常稳定,他拿着手机,在越来越大的风里、摇摇晃晃的船上站得很稳,问客服最近的中转站在哪,怎么去。   客服先礼貌地让他等了一会儿,才回答说每个世界的中转站入口位置都不同,她已经联系到了这个世界的魔法世界接引人,并给黑泽阵发了一个地图上的位置。   客服:“在南太平洋的一座小岛上,有能让普通人进入的魔法世界中转站的入口;当然,如果您能找到一位魔法师,他应该很愿意带您前往任何一座中转站。”   她向黑泽阵表达了美好的祝愿,就挂断了电话。   黑泽阵看着那个位置,想打开自己的定位,却发现手机没有信号。确实,在大海上没信号也是正常的。   不过这艘船上一定有人,黑泽阵刚才也听到了人的声音,他转过身,准备找个人问问他现在是在哪里。   稍等一下。   因为偶尔会改变年龄和体型,他刚才一直没有察觉到异样,反正不管什么体型都很习惯,但这会儿……他看到自己的手,那怎么看也不是成年人的手。   他沉默了一下,关掉手机的屏幕,从里面看到了十五六岁的自己的脸。   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长长的银发在风里飘飞,背后是沉沉阴云和海上即将卷起的暴风。   “……”   他不就是到了别的世界了吗,这是给他干哪来了?回到了过去?还是别的什么鬼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他背后传来了一个不太熟的声音:“阿银?阿银?你在外面干什么,要下雨了,快回船舱里啊!”   黑泽阵顿了顿,缓缓转过身,看到正笑得阳光灿烂的少年赤井秀一向他招手,顿时两眼一黑。 第318章 海拉来信 VI:电影世界   黑泽阵现在的心情很平静, 非常平静,不能再平静了。   以原本世界的时间推算,这是他十五岁那年, 也就是二十多年前, 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但此时的他应该已经身陷组织,而且跟那个黑毛断联很久了, 更不用说出现在这种无人监视的大海上。   那么, 这里是哪里呢……   “船长呢?谁看到船长了?”   “玛丽大帝(Mary the Great)在船长室!她说今晚跟这场暴风死战到底!”   两个船员从外面匆匆路过,谈话声混合着雨声从窗外传进黑泽阵的耳朵。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酒桶上,忽视掉正在打哈欠的黑毛少年,望着墙上钉着几个飞镖的海图, 心想:赤井秀一、贝尔摩德, 等我回去你们两个就死定了。   没错, 这里就是赤井秀一原作、克丽丝·温亚德改编的电影《玛丽大帝》系列的世界。这条船是玛丽大帝的座驾, 叫做辉煌玛丽号, 船长是海盗版赤井玛丽,刚才那个黑毛就是海盗王子赤井秀一。   已经播出的两部电影黑泽阵都看过, 而且记得剧情,他知道《玛丽大帝:崛起》是克丽丝·温亚德的“遗作”, 她“死”后一位叫做克里斯汀的导演按她留下的剧本完成了第二部《玛丽大帝:传说》的拍摄, 而同一系列的第三部电影《玛丽大帝:征途》还在筹拍中——据说编剧是工藤优作, 悬疑片。   电影第一部讲的是十四岁的少女玛丽征服四海、对陆地上的一位黑发年轻人强娶豪夺的故事。这位年轻人似乎是一位秘密警察, 身负重任,本想逃出海盗的魔爪, 最终却不得不在上级的指示下忍辱负重跟少女玛丽前往大海, 并逐渐在这个过程中擦出了爱情的火花……   电影播出后,赤井玛丽直接踹开了贝尔摩德的门, 用枪指着已经换了马甲的莎朗·温亚德说“当年是赤井务武追的我”。   贝尔摩德的反应是:我这是忠于原作,虽然我改了很多,但这部分真是你儿子(对海盗)编的,要不你问问他是怎么想的?   于是赤井玛丽去找赤井秀一,她一向懂事听话(真的吗)的大儿子表示,那是他小时候听父亲说的,可以去问问赤井务武这都是怎么回事。   没等赤井玛丽问,赤井务武就举手投降,说:玛丽,我真没那么久以前的记忆,你知道的,我跟Juniper一样,就是因为使用匆忙制作出来的抑制药物,我的记忆已经菠萝菠萝哒(残破不堪)*……   赤井玛丽冷笑:只剩下维兰德的记忆了是吧?   赤井务武:只剩下跟你相爱后的记忆了。   然后那两个人就出去度假了,留下赤井家三个孩子面面相觑,最后羽田秀吉问赤井秀一,哥你说的是真的吗,我怎么记得咱爸以前说的版本是他俩一开始互相看不顺眼,连续执行八个协作任务闹得鸡飞狗跳后一气之下结婚,然后日久生情的。   赤井秀一:Fifty-fifty。   羽田秀吉:?   当时黑泽阵在跟赤井秀一打电话,听到了事情的全过程。顺便一提,其实维兰德跟他说过,确实是年轻且强势的赤井玛丽先手横刀求爱,横的也是真刀,比起武力更擅长靠脑子的赤井务武没打赢她,答应了。   当然,《玛丽大帝:崛起》的剧情可以说跟实际情况没有半毛钱关系,毕竟这个世界的玛丽是海盗玛丽,不是MI6玛丽,到了第二部《玛丽大帝:传说》的时候,才三十岁出头的她都有三个孩子了。   这三个孩子分别是被过继到妹妹家的阿零(过继后改名阿波),养在膝下的秀一,和身体不好留在陆地上的秀二(秀吉:?)。至于她明面上的二儿子阿银(Silver),是八年前一个暴风雨的夜晚,玛丽大帝的丈夫从陆地上抱回来的,尽管身世不明、来历不明,但玛丽还是把他留下了,并把他伪装成了自己的孩子……   接下来,这部电影将揭开他丈夫身份的秘密,并进一步奠定玛丽大西洋海域霸主的地位。   黑泽阵:“……”   黑泽阵:“…………”   剧情的事暂且不提,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电影剧情里的玛丽十年后才会打到南太平洋,现在他是一个人从北大西洋去南太平洋找那个魔法客服给的坐标,还是让玛丽跟南太平洋海盗提前开战?   呵。   他一脚踹开脚边的椅子,从酒桶上跳下来,无视了身边阳光版赤井秀一的询问,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帽子,推门往外走。   外面是漆黑的暴风、天昏地暗,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银发的少年大踏步走到甲板上,在湿淋淋的暴雨里前行,他掀开风雨的帘幕,踩着跃起的水花走到船长室,抬腿踹开了船长室的门。   “玛丽。”   他漫不经心地抬眼,扫过船长室里的所有人,最终将视线定格在了一个熟悉的金发女人身上。   银发少年的声音依旧冷漠,嘴角却扬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你老了,退休吧。”   闪电劈开云层,照亮了船长室内外所有人的脸。   天地失色、海月沸腾,无论何种颜色都被染成如雪的银,只剩灰白的线条残留于视网膜间,唯独那个银发的少年,依旧平静地站在那里,始终如一。   金发女人的皮靴跺上船长室的地面,她直起身,发出短而具有威胁意味的笑声,扔掉了手里的雪茄,眉眼间满是冷酷:“Silver,你在说什么?”   “我说……”   雨水顺着帽檐滑下。   银白色的天地里,银发少年抽出绑在腰后的匕首,无视了对准他的枪口,声音猛地拔高——   “从现在开始,我才是这艘船的船长!”   战斗一触即发!   就在这漆黑的暴雨夜里,辉煌玛丽号上发生了一场从未有过的混乱!终于有人敢于挑战那个北大西洋霸主玛丽大帝的权威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那十五岁的儿子!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船长室里的战斗异常激烈,玛丽和她的手下不愿破坏这条船——陪伴他们多年的老伙计,但这却给了Silver以可乘之机!他如一道银色的闪电在人群中穿梭,动作迅疾而狠厉,刀刀致命!   就在这个暴风肆虐的夜晚,年轻的Silver对他的母亲发起了华丽的叛……   呃。   年轻的秀一·赤井对他的母亲发起了华丽的叛逆,在弟弟和母亲殊死争斗的时候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背刺玛丽!   “咳……”   玛丽半跪在地上,咳出一口血。   她抓住亲儿子的衣领,恶狠狠地问:“你在干什么?!你就陪着他胡闹吗?!”   黑发的儿子眨了眨眼,语气无辜地回答:“因为……如果阿银赢了,他不会对你怎么样,但如果你赢了,你肯定会折断他的手脚,让他再也没有反抗你的机会吧,母亲。”   玛丽:“……”   她就不该把这两个小鬼放在一起养!   她气得昏了过去。   暴风后是黎明,是晴朗的天空,是海上的日出。这条船的新主人,黑泽阵正站在甲板上,望向远处的海面,用平淡的语气发出指令。   “去南太平洋。”   一夜之间,辉煌玛丽号易主,称霸北大西洋海域的海盗团首领变成了黑泽阵。   他整顿完这条船上的势力,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早上六点钟——接下来他还得去南太平洋,找一座根本不在地图上的小岛,有一艘船是最好的选择。   就是这群海盗……啧,麻烦。要不然找个机会把他们卖给监狱吧。   “阿银?”   少年赤井秀一从他身后冒出来,跑到他身边,扒着舷墙,一同望向暴风雨后晴朗的海面。   这只赤井秀一是黑泽阵没见过的少年模样,眼神亮亮的,这时候他的父亲还没失踪,也有个温馨(大概)幸福(也许)完整(差不多)的家,虽然比起一般的小孩已经是超出常理的成熟,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个正值叛逆期的青春少年。   可惜不是他认识的那个。   黑泽阵看了少年黑毛一眼,就不再看了,懒洋洋地问:“什么事?”   少年赤井秀一问他:“为什么忽然想当船长呢?妈妈也还没老……吧?”   至少从外表看来玛丽还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而作为海盗首领,她也仍在事业的黄金期。这种时候忽然被踹下台,没有任何征兆,关键做这件事的人是过去一直最听话的阿银,所有人都会想问为什么。   少年赤井秀一就是被船员们撺掇着来问的,他知道船员们的想法,但他自己也想知道,所以还是来问了。   “没什么。”年轻的新船长这么说,“别问没意义的。”   “ 那——为什么要去南太平洋呢?那里不是我们熟悉的海域吧。”少年赤井秀一很快就放弃了上一个问题,转过身倚在舷墙上,歪着脑袋问。   好烦。随便糊弄一下吧。   黑泽阵这么想着,说:“因为名为One Piece的宝藏就在南太平洋,埋下这份宝藏的大海盗维兰德说……他把一切都放在那里了。”   他抬手把帽子扣在少年赤井秀一头上,转身离开了甲板。   他去找了玛丽。   虽然要去南太平洋,但要说驾驶一艘极其原始(重音)的船跨越大海,黑泽阵确实没什么经验,这种事暂且交给小只黑毛想办法,他现在要找玛丽问问南太平洋是个什么情况。   玛丽被她儿子绑了,就在船上的房间里,外面甚至无人看守——主要是敢反抗的昨晚就被他打了,现在所有人都在怀疑新船长又在钓鱼,都不敢轻举妄动。   黑泽阵推开门,见到了年轻的海盗玛丽。   被绑架的前海盗船长依旧威严不减,只有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发觉黑泽阵不打算先开口,玛丽嗤笑一声,靠在绑着她的椅子上,问:“你要把船开去哪?”   “南太平洋。”   “南太平洋?”玛丽慢慢地皱眉,好像在思考什么,“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   “那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黑泽阵没有做进一步的解释,毕竟他总不能对玛丽说你好我是其他世界来的人,现在我要到南太平洋给魔法世界的救援部队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救我——那样玛丽会觉得他脑子出问题了。   事实上从他忽然落到这个世界的角度来说,“Silver”的脑子确实出了点问题,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的态度让玛丽怀疑起来,但玛丽并没有立刻想到“我收养的儿子被人穿越了”的这种超前操作,而是紧紧盯着他,警告道:“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Silver。”   黑泽阵平淡地问:“我一定要去呢?”   玛丽恼火道:“你根本没有经验,你也不知道——Silver,别带着所有人去送死!”   黑泽阵看着她,忽然笑了声:“玛丽,我才是船长。”   他转身往外走,听到背后玛丽的声音:“阿银,你会后悔的!”   砰。他把门关上了。   ……   【世界01】   【时间:2013年2月5日-下午】   【地点:《我的公安恋人》剧组拍摄现场】   “安室老师!你给我推荐的这部电影真的很好看!”   因为今晚还有夜间拍摄工作,所以在下午部分拍完后,谁都没有离开片场,而是凑在一起吃剧组提供的晚餐。《我的公安恋人》是绿川娱乐旗下的电影,这家娱乐公司别的不提,盒饭好吃倒是非常有名。   出演男主角的莎朗温亚德刚刚拍完自己的戏份,从休息区路过的时候,就听到一位年轻演员在喊她。   是出演女主角的末雨小姐——她正在看前几天“演员安室先生”给她推荐的电影《玛丽大帝:传说》。这位姓安室的年轻演员似乎是克丽丝·温亚德的粉丝,每次提到这位名演员的死时,他都会沉默不语。   “是吗?我也很喜欢这部电影。”   莎朗·温亚德停下脚步,用年轻男性的营业声音跟末雨小姐打招呼。   是哪部电影来着……她随口说的,已经不记得了。她只是按照习惯跟剧组的人打好关系,毕竟现在的身份是个没什么根基的年轻演员,而这位末雨天彩小姐在娱乐圈的身份有些特殊,她没打算过多接触。   末雨小姐将正在看着的平板转过来,邀请莎朗·温亚德一起看:“对吧!我超喜欢玛丽大帝的!特别是她被阿银夺权后沉着冷静、准备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的剧情……”   莎朗·温亚德:想起来了,原来是《重生之MI6探员当海盗》啊,前段时间我确实给他们推荐这部电影来着……等等,什么夺权?MI6大帝被谁夺权?   她缓缓低头,看向末雨小姐的平板,发现电影的画面里出现了一个吹着海风的银发身影,他平静地看向海的另一端,在那里,一支船队正沿着海平面,出现在如血的黄昏里。   画面里,一个黑发的少年压低了自己的帽子,问那个银发少年:“船长,我们怎么办?”   银发少年淡淡地说:“给他们一个求饶的机会。”   莎朗·温亚德:“……”   我们看的,应该不是同一部电影吧?末雨小姐,让你看电影,没让你看同人啊!   她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到末雨小姐兴致勃勃地说:“我刚看到阿银指挥船队跟南美海盗开战的剧情!趁导演还没回来,安室先生要一起来看吗?”   面对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莎朗·温亚德一向稍许纵容,就像见到了自己的一位故友。   因此她说好啊,不如叫大家一起来吧,昨天我跟森山君也推荐了这部电影,他说很感兴趣但一直没时间看呢。   于是,《我的公安恋人》剧组的几个年轻演员凑在一起看电影,而就在这个时候,莎朗·温亚德放在包里的另一部手机震动了几下,有人在疯狂地给她发消息。   [克里斯汀导演]:不好了!   [克里斯汀导演]:不好了克丽丝,克丽丝你在吗,啊啊啊这次真的不好了!你看到我们的电影了吗?!   [克里斯汀导演]:《玛丽大帝:传说》的电影出问题了!我们还没剪辑完的《玛丽大帝:征途》原片也出事了!灵异事件!发生了灵异事件!电影剧本变了,还出现了很多我都没见过的画面!   [克里斯汀导演]:克丽丝,克丽丝救命啊!已经有人在打电话问我是怎么回事了,怎么办啊!你快点想想办法啊!   ……   【世界03】   【时间:1991年10月10日-夜间】   【地点:大西洋海域-未知地点-玛丽号】   刚刚结束了一场跟某个海盗团的战斗的黑泽阵正在桅杆上吹风。他不关心那只小黑毛会怎么处理被俘虏的海盗,是杀了还是卖了都没关系,他现在有点烦躁,在想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那个魔法客服给他的坐标。   两个月——他已经在这个二十世纪末海盗模拟器里浪费了两个月的时间,甚至没抵达太平洋海域,天知道为什么一路上有那么多的海盗拦路,明明玛丽在北大西洋海域称王称霸的时候都没打过这么多次仗。   玛丽冷笑:“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事情的发展跟她的预计并不相同,她那个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儿子在航海方面没什么天赋,打别的海盗却一等一的稳——指来一群海盗,他单杀,再来一群,他单杀,再来一群,他单杀。   辉煌玛丽号的船员们只需要去捡人顺便搜刮一遍对方的船就可以了。什么新船长?这应该是阿银大将军和他的常务副船长秀一。   不过黑泽阵并不关心船员们怎么评价,他只关心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以及——   “这是什么?”   “咱爸寄来的信。”   “……”   这谁?   黑泽阵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电影里也是有赤井务武的,第二部电影的一开始就是玛丽开船去接回英国探亲的丈夫,以及看看很久没见的小儿子,但还没到呢,他就把玛丽绑了,开船去南太平洋了。   现在赤井务武托其他海盗来问发生了什么,至于传信的海盗,已经被他扔海里了。   黑泽阵:“……”   所以,有没有可能,这段时间遇到的海盗都认识玛丽,而遭遇的时候他们发现船长不是玛丽,以为辉煌玛丽号出事了,才对他们动手的?   他对少年赤井秀一说你先把那人捞上来,给他写个回信,说玛丽准备征战南太平洋,让他老老实实在家里等着。   然后他继续往下看,发现赤井务武还写了两行字:七月份你说你怀孕了,我想你还是应该回到陆地上休息一段时间……   黑泽阵:“…………”   他一把拽住赤井秀一,闭了闭眼,说等等,把玛丽也送下去吧,让他们俩团聚。   差点没了真纯。   就算是陌生的世界,他也不至于把赤井秀一的妹妹搞没了,黑泽阵拍拍手,重新回忆了一遍电影的剧情,发现没漏什么,就放心地继续吹风了。   十一月,南太平洋海域。   辉煌玛丽号在一座海岛的港口停靠,在这里,他们遭遇了蓄谋已久的袭击。   过去三个月里他们极有目的性地前往南太平洋,各方面的海上势力也都得到了消息,要是没人埋伏他们才叫奇怪。不管是黑泽阵还是其他船员都对这件事早有准备,但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辉煌玛丽号的常务副船长丢了。   黑泽阵考虑过任何情况,唯独没想过赤井秀一丢了这一个可能,明明他跟那个小只黑毛说过不要离开船,可船员们说副船长就是收到一封信自己下船的。   而现在,他们收到了另一个势力寄来的威胁信,对方要求跟玛丽号的船长见面,不然就把他们年轻的副船长撕票。   “船长,我们……”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他。”   出乎意料的是,黑泽阵显得非常平静。一来他已经到了南太平洋,有没有玛丽号其实已经无所谓了,他大可以换个身份、雇佣正经的船只来帮他寻找那座小岛,二来能让这只黑毛下船的人不多,要么是玛丽或者赤井务武,要么就是才七八岁的赤井秀吉。   既然是自己人,那就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反正赤井秀一不会被撕票,大不了就是把船还给玛丽而已。   但是——   事情跟他想的不一样。   抵达谈判地点后,黑泽阵看着出现在他面前的金发男人,终于回忆起了……赤井秀一当初被困海盗船时编造的原版故事(注:后来从降谷先生那里听说的完整版本)。   黑泽阵:“……”   果然还是回去打赤井秀一吧。   不过他得先解决眼前的事,因为不管怎么看维兰德都是来杀他的,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维兰德是个什么设定,但是他的敌人没跑了。   战斗一触即发!   年轻的船长与陆地上某个势力的首领开战,就跟以前经历过的无数次战斗一样,他穿过守卫者、在现代化的战斗里依旧使用冷兵器,却如入无人之境,直取那个金发男人的头颅!   在刀锋即将划过金发男人脖颈的那一刻,他面对维兰德的脸,还是没能彻底下手,将刀刃稍微偏移了方向。   下一秒,背后有枪声响起。   ……   阿银失踪了。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少年版本的赤井秀一刚刚逃出来,有人冒充他的父亲跟他见面,而这个男人很有可能就是父亲曾经提醒过他要小心的叔叔。他的叔叔不是个普通人,父亲的来历也不简单,但对方说阿银出事了,赤井秀一还是决定去看看情况,最终中了敌人的陷阱。   等他回来的时候,阿银就不见了,对方没什么动作,他也没找到那个冒充父亲的人的踪迹。   他给父亲写信说明了这里的情况,并跟船员们一路寻找阿银的踪迹,好在他调查的时候遇到了潜伏在对方势力中的熟人——几年没见的另一位弟弟,阿波,现在他叫做波本,似乎掌握了阿银的消息。   阿波说那是个相当邪恶的陆地势力,父亲当年就是从里面逃出来的,但如果是为了救弟弟,他会为此付出一切。他们找到了对方的势力所在,却发现那个男人就在南太平洋海域活动,并且背后有个某个国家的支持,并不是他们能轻易撼动的对象。   就在这个时候,玛丽大帝驾驶着克丽丝号出现了!   原来玛丽大帝根本没有回到陆地,她半路上就打晕送她的船员,并重新组建了她的势力,现在正是王者归来的时候!她找到了两个儿子,听说阿银不见了,她冷笑道:“我警告过他不要来南太平洋了,既然他非要来那个男人的势力范围,被抓了也是他自己倒霉。”   然后她又说:“蠢货,还要我去救他。”   少年赤井秀一点点头,说我就知道妈妈你会来救阿银的,他可是你最喜欢的儿子。   玛丽冷冷地说等抓他回来我要打断他的腿。   “所以,他人呢?”   “我大概知道他被带到哪里去了。”阿波把自己的帽檐往下按了按,“但……我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十二月。   南太平洋海域发生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混战,多年来始终没有出现真正霸主的海域似乎就要在这个时间决出胜负。与此同时,这片海域隐藏着巨大宝藏的秘密传了出去,终于,演变成了人人都知道的“传说”!   无数海盗闻风而来,加入到了这个越来越大的漩涡里,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只能成为这场战争的祭品!   这是战争!   血染南太平洋的战争!   但这些跟一心寻找儿子的玛丽大帝没有关系,她一边骂那个叫维兰德的男人,一边跟对方的势力斗争——只要将对方困死在海上,她就永远不会输!   她站在甲板上,身后是戴着帽子的秀一,秀一旁边是正在写日志的波本。   波本看着手里的笔记,神色担忧。   “如果他真的被那个男人洗脑了……”   “我相信阿银,”少年赤井秀一说,“他会回来的,阿银向我保证过,在离开这个世界前,他不会丢下我。”   金发的少年沉默片刻,随后笑起来,说当然,他就是这样的人,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   波本站起来,说,我们就快到了,他的所在地。   一月份。   他们终于找到了维兰德的所在,但这里也是南太平洋海域新的霸主的地盘,而玛丽是北大西洋海域的霸主,她的船队停留在这里相当于挑衅。当然,他们进入这片海域的时候用的不是玛丽的旗帜,只是假装路过的商船,这样能避免很多问题——起码见面就打起来的几率没那么大。   但玛丽不在乎这些,她要找到自己的儿子——就为了这件事,她甚至把刚出生的女儿丢给了丈夫,就只看过一眼,儿子们更是没见过妹妹。   就在不久前她得到了最坏的消息,丈夫失联,似乎也跟阿银和维兰德的事有关,她现在非常烦躁,只想杀到维兰德家门口然后回去找人。   “走吧,”她说,“去把他抢回来。”   维兰德的据点在南太平洋的一座海岛上,波本先潜入,确认了具体的位置其他人才上了岛。少年赤井秀一找到波本的时候,看到那个金发少年正在礁石边沉默,眉头紧锁,似乎在想什么不容乐观的事。   “阿波?”   “……啊,你来了。”   金发少年抬头,往远处看去,说那里就是维兰德的据点,但我没有看到阿银活动的痕迹,往好处想,他可能只是被关起来了,但往坏处想……   少年赤井秀一说没事,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相信他。   波本张口,最后没说什么。在玛丽抵达、一起往那边走的时候,他低声自言自语:“没时间了……他已经……”   他们见到了维兰德。   玛丽将枪口指向维兰德,说把我的儿子还回来。   金发的男人显露出稍微疑惑的神情,问:“你儿子?”   玛丽说难道不是吗,他是我的儿子,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维兰德。   维兰德:“……”   维兰德:“所以他是我哥哥当年抱走的那个孩子?”   玛丽:“……?你不知道?那你抓他干什么?”   维兰德:“我没抓他啊?”   两个人面面相觑,最后维兰德问:所以玛丽,你抓着我穷追猛打做什么,我的势力在陆地上,跟你们海盗没有矛盾吧。而且我哥哥都嫁给你了,我们都不年轻了,没必要为了当年的事继续争执吧?   玛丽:你等等,你等等。   她儿子不在这里,那在哪里?她转头去看另外两个儿子,发现他们都是一样的茫然,特别是波本——特别是非常确定阿银就在维兰德手里的波本。   就在这个时候,留守船上的船员传来了消息:“船长!不好了,南太平洋海域的征服者发现了我们的海盗身份,他的船队已经向我们开过来了!”   “什么?!”   玛丽一行人从维兰德的据点里出来,站在悬崖顶端眺望远处的大海,却看到就在那如血的黄昏里,一支船队正远远开来。   而在那支船队主舰的桅杆上,一个银发的少年正坐在那里,抬手指向了他们的方向。   南太平洋的征服者·新时代的霸主·Silver。   玛丽:?   少年赤井秀一:?   发现事情不太对的波本:?   降谷零看着桅杆上的人影,低头狂翻他进来的时候贝尔摩德塞给他的剧本——不对!不对啊!剧本不是这么写的,说好的琴酒被抓呢?剧情都飞到哪去了?!那他跑到电影世界来的这两个月在干什么啊!   小泉露比!你不是说不出意外的话电影世界会基本按照剧情发展吗?剧情呢?你告诉我剧情呢?!   ……   【世界02】   【时间:2009年2月4日-下午】   【地点:拂晓会社顶层办公室】   赤井秀一点评道:“你确定这部电影叫《玛丽大帝:传说》,而不是《名海盗琴酒》?”   “我确定。”灰原哀低头去看自己手里的CD盒子,无比肯定地说。   那个世界的琴酒就留下了这么几部电影,她拿到的时候盒子甚至还没拆封,绝对没有装错的可能。   江户川柯南看看放映机的画面,又看看灰原哀手里的CD盒子,说剧情梗概最后写的是玛丽大帝即将决战南太平洋海盗,应该……应该也没错吧。   “那剧情梗概里的身世之谜和兄弟相残呢?”   “呃、可能这就是电影宣传的噱头……吧?” 第319章 海拉来信 VII:银之皇帝   【世界03】   【时间:1991年12月20日-上午】   【地点:南太平洋-维兰德的据点】   事情是这样的, 现实世界的半小时前,降谷零本来在加班,小泉露比忽然给他打电话说琴酒不见了!   降谷零就问:琴酒不是丢到其他世界去了吗?昨天白马君已经跟我说了。   小泉露比有气无力地说:不是那个, 他刚才又丢了, 我们正在找他丢到哪去了。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线索,主要是贝尔摩德给他打电话说她的电影出了问题——而且是已经上映一段时间、还在院线的电影出事了!电影剧情遭到了篡改, 不管是电影院还是线上都一样, 然而剧组、制作、电影院的人不知道事是怎么发生的!   因为“新版本”电影里琴酒的定位和剧情有了极大的改动,贝尔摩德想跟Gin分享一下这件怪事,但她给Gin打电话打不通,就打到亲爱的小零这里来了。   小泉露比听完, 立刻说:我怀疑他在电影世界里。   降谷零:认真的?   小泉露比:真的, 红子检查了周围的时空, 发现他回来的时候发生了维度扰动现象, 简单来说是一个定位魔法反向解离导致时空通道被折叠, 这种情况下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让空间从高维坍塌到低维,考虑到“潘多拉”的守护, 他遇到这种情况的概率起码是十分之一……   降谷零:停,人话, 重点。   小泉露比(掏出魔法道具):这是超能钥匙, 有了它, 你就能打开通往任何电影世界的大门!但它只能送使用者去跟自己有联系的世界, 我们中只有你在那部电影里出场过,快点去电影世界把他救回来吧!   飞速赶来的莎朗·温亚德(掏出剧本):这是逢魔降临录(划掉)超能剧本, 有了它, 你就可以知道《玛丽大帝》后面五部的绝密剧情!拿上它吧,小零, 去把你弟弟(忍笑)救回来!   降谷零左手拿着一把鸟嘴形状的粉红色钥匙,右手拿着一摞匆匆打印出来装订成册的剧本,听小泉露比说只要他接触到黑泽阵就能立刻搭建时空门把他们带回来后,就踏上了前往电影世界的道路。   至于工作……他暂时委托黑田帮忙了,反正退休的黑田兵卫刚好从他门口路过,看起来很有空的样子。   他去不了多久,现实世界不会超过一部电影的时间,所以黑田,代班的事拜托了!   于是,降谷零进入了电影世界。   他到的时候,剧情已经发展到阿银失踪的桥段了;他对照剧本,先潜入调查、再见到少年版赤井秀一,接下来就是抢人。虽然见面的时间是早了点,但那是降谷零为了尽快找到人主动接触造成的影响,所以剧情的偏差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降谷零一路翻着剧本当攻略,带领玛丽和赤井秀一两个NPC速通了南太平洋副本,终于找到了电影剧情里隐藏最深的幕后黑手,正要拯救被亲生父亲V(维兰德)洗脑的黑泽阵时——   就看到了已经当上了南太平洋征服者、霸主、银之皇帝、唯一的海洋统治者·Silver。   降谷零:……   这个世界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冷静地撕了剧本,跟玛丽说既然他没被绑架,我们去跟他说清楚吧;玛丽呵呵一声,说他已经带人打过来了,你确定他现在想听我们说话?   降谷零指着对面的船,说:那我们打他?真的要上?   赤井玛丽:……   赤井秀一:等一下,我有个想法。   二十分钟后,正在海上的黑泽阵得到了消息:他哥哥(赤井秀一)被盘踞于海岛上的当地势力的首领(维兰德)绑架了,对方要跟他单独谈谈。   黑泽阵:?   这集他是不是已经看过了。   但传信的人还带来了他当初扣少年赤井秀一头上的那顶帽子,除了他们两个没人知道这顶帽子意味着什么,恐怕那只小黑毛真的落到了对方手里。啧,赤井秀一,你是什么公主,怎么又被绑架了。   黑泽阵说行,我去跟他见个面,顺便宰了他。   就在这个时候,站在黑泽阵旁边的赤井务武拦住他,说你别去了,还是我去跟他见见吧。   黑泽阵:你确定?   赤井务武:嗯,我也该跟他做个了断了。   黑泽阵说那行,反正我找到想要的东西就会离开,剩下的事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他看着赤井务武下了船。   至于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赤井务武又为什么在船上,那就得从两个月前、他见到“维兰德”的时候说起了。   十月,他听说赤井秀一被绑架,到谈判地点的时候见到的不是假扮赤井务武骗走赤井秀一的维兰德,是假扮维兰德骗他来的赤井务武。   幸好他没真把赤井务武版的维兰德宰了,不然这个世界就会有五个孩子失去他们的爹(面无表情)。   随后,他跟赤井务武谈了谈,赤井务武说他联系不上玛丽,怀疑玛丽号出事了,就利用自己上船前的家族势力,暗中引导各路海盗探查玛丽号的情况。但玛丽号的新船长非常邪门(黑泽阵:……),所有的试探都石沉大海,直到不久前赤井务武才得到消息,新船长是个白毛。他怀疑是Silver,但不确定,才引出秀一,设了这个局。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说你老婆我已经给你送回去了,船长确实是我,不满意?   赤井务武问他,为什么要去南太平洋。   黑泽阵:找回家的路。   赤井务武:……   赤井务武:你已经知道你的身世了,是吗?   黑泽阵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然后他就听赤井务武说其实他是维兰德的儿子,是被赤井务武抢回来的,正是因为他的存在维兰德才没有继续追杀赤井务武,但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现在维兰德应该不知道“阿银”就是当年的孩子,但赤井务武没想到Silver查到了自己的身世,还要去找维兰德……   黑泽阵:等等,什么维兰德?   赤井务武:你不知道吗?他就在南太平洋。正是因为他不在,我才能假扮他、使用他的身份调动家族的势力。   黑泽阵:……   赤井务武:……   两个人相对无言,   最后赤井务武说我应该没弄错吧,不然你去南太平洋做什么?啊、嗯,既然这是一个误会,我就先……   黑泽阵按住赤井务武的肩膀,嗤笑,说:他们看不出来你还看不出来吗,我根本不是你认识的Silver——你想去哪,找人抓我吗?   赤井务武:咳。   黑泽阵:我说了,我在找回家的路,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就不用走了。   就是这样,纵横七海(虽然暂时还没有)的玛丽大帝的丈夫被黑泽阵绑架了,但要去找赤井秀一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小只赤井秀一已经跑了。幸好他们很快就得到了消息,赤井秀一已经跟王者归来的玛丽汇合了,不用担心——或者说不用管了。   现在玛丽和赤井秀一在海上,秀吉在英国,都很安全,于是黑泽阵绑上赤井务武,接收了刚出生没多久的真纯,拿赤井务武“借”的维兰德的钱雇了一艘船,继续在南太平洋海域寻找那座小岛。   因为魔法客服给他发的图清晰度不够高,那个图标实在是太大了,他一直没找到地方,不过慢慢找也就快了,现在只剩下少数几座岛没去过。   唯一的问题就是南太平洋这边太乱,各路海盗战国争霸,不像英国海那边起码有政府海军偶尔遛弯,这里是真正的海上乱世,他不管往哪走都会遇到随时刷新出来的海盗,他们跳上来就喊:打劫!   黑泽阵不胜其烦,单刷了几次海盗后他干脆打劫了一艘海盗船,开着海盗船继续找。这次他遇到不长眼的海盗的几率就小了,但遭遇想“顺手”征服他们的大海盗团的次数就多了——之前,这种海盗遇到他们的时候,都是懒得打劫的。   黑泽阵:……(恼)   他决定跟对面的海盗开干,赤井务武劝说无果,就看着他干掉了对面的海盗团,并指使海盗们帮他探查南太平洋所有岛屿的位置。随着探查范围的不断扩大,黑泽阵的势力也滚雪球般越来越庞大,最终成为了一个横跨整个南太平洋的庞然大物。   于是,就在不久前的某一天,黑泽阵从一个瑟瑟发抖的海盗口中听说他成了南太平洋的霸主,号称“银之皇帝”、“异次元的霸主”、“无败的征服者”。   黑泽阵:什么时候的事?   赤井务武:什么时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特别小只的真纯:哇哇哇!(什么都听不懂但是快乐地叫起来)   黑泽阵决定先不管这件事。   他最后锁定了几个岛屿,快到的时候赤井务武说不对,这里是维兰德的地盘,你真的要见他吗?   黑泽阵说无所谓,我会出手,如果维兰德要阻止我,我就杀了他。   赤井务武听他的语气如此轻描淡写,还是忍不住说:他、他……他是你父亲。   黑泽阵轻飘飘地说:所以这是我和他的家事,你有什么意见吗?   赤井务武:……   赤井务武:但你不是Silver。   黑泽阵:那他也不是我父亲。   也就是在抵达这座岛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另一个船队——黑泽阵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又是天杀的见面就要打他的那群海盗的船!这次海盗们竟然学会了伪装,呵,只是伪装成普通的商船,就以为他看不出来吗?   黑泽阵坐在桅杆上,面无表情地对手下的人发号施令:做了他们。   海盗们:是,船长!   等开打后,他们收到了赤井秀一被绑架的消息,黑泽阵啧了一声,就要去杀维兰德,赤井务武说等等等等我去吧,我怕你把我儿子和维兰德都宰了。   为了让黑泽阵放心,他把真纯留在了船上(事实上这么小的孩子也不适合带下去),才去跟维兰德见面。   临走的时候,他听到背后那个银发少年说:“如果找到了我要找的东西,我会把真纯留下,你带着他们走吧。”   赤井务武顿了顿,回过头,对他说:“难道我留在你的船上,是因为被绑架吗?”   黑泽阵笑了声,算是告别。   然后,赤井务武到了谈判的地点,见到了……正拎着麻袋准备套他的维兰德、玛丽、秀一和金毛儿子。   赤井务武:?   对面的人:?   玛丽最先反应过来,问赤井务武怎么是你,阿银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赤井务武说什么叫我把他怎么样了,你看我像是能打过他的样子吗?你这边的问题更大吧玛丽!你什么时候跟这个混蛋合作了!   维兰德说你们等等,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谁能跟我讲解一下,我没惹你们家的人吧!   赤井秀一说真的吗,那两个月前绑架我的人是谁?   赤井务武:是我。   其他人:???   接下来是混乱,究极混乱。所有人都想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坏消息,没有人知道事情的全貌,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只有维兰德在喊冤——他冤枉啊!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没有绑架Silver,他甚至不知道那是自己的儿子,他更没有绑架玛丽的儿子!他好好地坐在自己家里就被玛丽追着打了一个月,他到底招谁惹谁了?   赤井玛丽:我不知道这两个男人都干了什么,我只想把他们都打一顿。   赤井务武:玛丽你听我解释——维兰德!肯定是你干的好事吧!你到底对我儿子和老婆做了什么?   维兰德:我冤枉……   赤井秀一:停一下停一下,你们有没有看到那边……(声音被淹没)   降谷零扔掉了撕碎的剧本,踩了两脚,心想他再也不会相信露比+贝尔摩德这个惊世组合了。他望向远方,那里是黑泽阵的船队的方向,他决定抛下这吵吵闹闹的一家人,去跟黑泽见面,带黑泽离……   “等等,那是什么?”   降谷零看着正在接近的、同样规模庞大的第三支船队,清晰地看到了海盗船的旗帜,缓缓转头,问本地NPC。   少年赤井秀一说:“我刚才想说的就是这个,你们有谁认识那个船队吗?”   赤井务武不熟。   玛丽眺望远方,眯了一会儿眼,认出了那个船队的主人:“那是北太平洋的海盗,我曾经跟他们的首领打过交道——他来这里干什么?”   维兰德瞳孔一缩。   他还真知道是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的;在今天之前,他一直以为玛丽=北大西洋霸主=新兴的南太平洋霸主,而最近南太平洋的局势也被他归到了玛丽身上,他还以为那些四处寻找什么东西的海盗是玛丽派来找他的,他不想继续跟玛丽这么下去,就掀动南太平洋的局势、让海盗们之间的矛盾越来越严重,到了见面就要打的地步,希望能绊住玛丽的脚步。   但玛丽还是逐渐逼近了他,于是维兰德设下圈套,让北太平洋的海盗霸主以为南太平洋的海盗在向他们挑衅,并制造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于是北太平洋的海盗霸主南下,来到南太平洋跟“玛丽”的海盗团一较高下……   谁知道玛丽根本没在南太平洋称霸啊!   称霸南太平洋的好像是他丢了很多年的儿子?!但北太平洋的海盗已经打过来了啊!   据说那位北太平洋海盗的首领是大海的宠儿,号称“暴风之神”,能穿越任何风暴、预测天气、甚至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就跨越不可思议距离的海盗团,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海上流传着这样一句话:遇到“暴风之神”和他的海盗团,就是你海盗生涯的终结!   面对此情此景,维兰德决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轻轻咳了一下,询问玛丽和赤井务武是否需要帮助,当然前提是事情结束后离开这里,别再找他麻烦了。   事态紧急,玛丽和赤井务武不想在这里多待,维兰德也没想要回他的儿子——比较起来还是两个月称霸南太平洋的他儿子比较邪门,于是他们达成了临时的协议,而这个时候,港口的三个海盗团已经开始了混战。   不仅他们,还有南太平洋的原生海盗!他们听说北太平洋和北大西洋的海盗来打架,立刻赶往战场,平时他们打打内战就算了,不能让这群外来的海盗在他们家里耀武扬威,兄弟们冲啊!把北半球海盗打出去!   一部分海盗:打北半球海盗!   一部分海盗:打大西洋海盗!   一部分海盗:打外来的海盗!   一部分海盗:打非玛丽系的海盗!   一部分海盗:虽然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但我今天就是要打爆所有人!   战场越来越大,混战永不止息,海军闻风而动,正在往这边赶,虽然他们不一定会加入战斗,但等打完了他们一定会出现;   而且这还不算完,海面上炮火和爆炸声此起彼伏,甲板终于不能再满足他们,海盗们终于从海上打到了陆地上,当地势力被波及,不得不奋起反抗,而维兰德的人也加入其中,一时间岛屿附近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激烈战场!   “在哪,他在哪……”   降谷零焦急地穿过燃烧的战场,目光所及都是一片混乱,根本找不到黑泽阵的身影。   赤井务武抓住他,说你要去哪,降谷零说我要找——找阿银,你看到他了吗?   赤井务武顿了一会儿,说你跟他来自同一个地方吗?   降谷零顿住脚步:你知道?   赤井务武:知道一点。我告诉你他在哪条船上——我女儿也在船上,如果你找到他,记得帮我找一下女儿。   降谷零说好。   他到了船上,没找到黑泽阵,却看到了正死死护着一个襁褓的保姆。保姆说船长(黑泽阵)去了对面的船队,是第一个杀过去的,船长一直这样,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降谷零北太平洋海盗的方向看去,那边的甲板上也是一片混乱,鲜血的味道顺着风都能飘到他的面前。   他对保姆说我带你下去,岛上有接应的人,你跟他们去找孩子的父亲,我去找人。   降谷零把保姆送下船,望着远处的船队,咬了咬牙,决定冒险去船上找黑泽阵。   就在这个时候,他背后传来了一阵风声——降谷零猛地回头,看到一根棍子的残影正在向他敲下!他想要躲开,却错估了少年身体的高度和躲开需要的角度,被人重重敲晕,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最后一刻,他向远处的船队伸出手,眼前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他想,黑泽,你……要没事啊……黑泽……   降谷零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   远处的一条船上,黑泽阵正在跟北太平洋海盗的首领、一位魔法师交谈。   几分钟前他差点把这位魔法师给砍了,幸好魔法师当场准备开传送门跑路,黑泽阵放下刀,问魔法师知不知道魔法世界的入口在哪,又说:我在找救援中心。   魔法师:你就是这么找救援的?   黑泽阵提刀。   魔法师:哎等等等等,大哥别动手,我知道!我这里就有个魔法世界的入口,就在我的船上。   黑泽阵:船上?   魔法师:对,移动入口,只能连接到临时中转站或者世界港。你知道的,我们这里是个新生的电影世界,还没有形成世界的“表侧”,我正在努力建设,很快我们就能成为一个新的完整的世界啦!   黑泽阵:魔法世界的客服跟我说,南太平洋有个连接中转站的坐标……   魔法师:哦!几个月前我在南太平洋进货,就这座岛上,有个叫维兰德的先生在这里开了一家工厂,他们的货特别好,每次我开船来买。   黑泽阵:……维兰德卖的什么?   魔法师:糖,他开的糖果工厂,据说赚钱很多,而且他的家族也是做这个生意的,他一直想叫他哥哥回来继承家族产业,但是哥哥跟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跑了……啊啊,先不说这些,你是要去魔法世界对吗?   OK,黑泽阵已经明白了。   他在附近转来转去始终没找到坐标的原因是魔法世界的入口在到处乱跑,要不是今天魔法师带着海盗团来了,恐怕他还得找上几年。   然后黑泽阵问魔法师来这里做什么。   魔法师说:我刚刚收到消息,那什么南太平洋的“银之皇帝”把这座岛上的糖果工厂给炸了!这件事我绝不能忍,当场就带着我的团队来杀、来……来……朋友,你不会就是那个“银之皇帝”吧?   他看着黑泽阵的银色长发,忽然抖了抖。   黑泽阵面无表情,说我没听说过这个称号。   魔法师松了口气,说那就好那就好,朋友,我现在就送你回去,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魔法师,我就是救援中心,你遇到我可算找对人啦!   他在摇摇晃晃的海盗船上开始准备仪式。   黑泽阵看了一眼外面炮火连天的景象,火光映红了他暗绿色的眼睛,他看了几秒就收回视线,问魔法师:“外面还在打,没关系吗?”   魔法师无所谓地摆摆手,说:“没关系,海盗生活就这样,你们这些外来人是不会懂的。不管外面怎么打,我都能心如止水地做我的研究,我还为此发明了海盗船上专用的静音魔法,只屏蔽远处的声音。”   他拍拍手,说好啦,我现在就送你回去,又问黑泽阵来了这么长时间,有没有朋友需要告别。   黑泽阵想到那个小只的赤井秀一、去找赤井秀一的赤井务武,还有不知道在哪的玛丽,以及才满月的真纯——他下船前就让信得过的船员带着真纯离开了,船上还有个留下的船员自告奋勇地说可以冒充保姆,有人来的时候就趁机敲对方闷棍,她敲闷棍的技术可好啦!   当时那个船员特别兴奋,黑泽阵就随口同意了,虽然他也不觉得会有人专门到他船上去找小孩。   不会吧,不会真有人在这个时候到他船上抢小孩吧?   他想了一会儿,没觉得有谁需要告别,顶多是那个小只黑毛没得到他的道别会不高兴,于是他留了一封信,说自己去世界的尽头了,让魔法师转交给他“在这个世界的”哥哥。   魔法师一口答应。   正当这个时候,战火蔓延到了这条船上,火光在窗外燃起,魔法师吸了口气,扒着窗户看了一眼,念叨这次怎么打得这么大,不对劲。   黑泽阵问:“你不知道对手是谁?”   魔法师说:“其实我只管开传送门带船逃跑,打都是我的副船长带人打的。”   黑泽阵:“……”   你们魔法师确实是很有个性。他再次确认这个魔法师长得不像工藤新一,就放下心来,说麻烦你了,送我离开,对了,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魔法师接过一把匕首,疑惑地问。   黑泽阵给他的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自带的匕首,从打玛丽开始他就一直带着,虽然不知道是哪来的,但多半是玛丽给的,他船上的人也都认识。   他说:“把这个给南太平洋的人看,他们会跟你停战的,还有,我没炸过维兰德的糖果工厂。”   魔法师:“好的好的——不对!所以你就是那个南太平洋海盗首领啊!”   黑泽阵(面无表情):“我只来了几个月,不知道什么海盗首领。”   魔法师跟他互相盯着看。   最后魔法师说好吧,外面还在打呢,我们不浪费时间了,我先送你回去。   于是他启动了魔法仪式,可就在这个时候,船上忽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魔法仪式出现了差错,一道红光闪过,狂风与火焰席卷了整个海盗船!   就在这暴风眼里,黑泽阵和魔法师随着那块有魔法的木地板,一同坠向了大海。   魔法师:“啊啊啊啊怎么会这样!魔法为什么会出错?我明明是按照标准步骤来的啊!”   黑泽阵:“……”   他好像忘记问这个入口是指向性魔法还是非指向性魔法了。现在问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伸手,抓住坠落的魔法师。   魔法师眼一闭心一横,说:没办法了,让我试试最后的可能!打开二重通道,前往世界的另一侧,不然我们就会被脆弱表侧的时间黑洞卷走!   下一刻,炫目的光从手心迸发出来,这团光越来越大,持续了整整一分钟,才慢慢散去,等到光消失的时候,两个人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   远处。   有正在打斗的海盗看到他们坠落的一幕,震惊到停止了战斗,直到海面恢复平静,才喊出声:“银之皇帝和暴风之神……他们、他们同归于尽了!”   人们将这句话传递下去,一浪高过一浪的喊声传遍整个海面,刚刚捂着脑袋醒来的降谷零看到远处爆炸后的大海,慢慢地、攥紧了拳。   “黑泽……”   他将手心攥出血来,不顾一切地往那个方向跑去,跌跌撞撞地跑到海岸边,却只在礁石群里看到了一块被海浪冲来的木板,上面插着一把匕首。   那正是在前面的电影画面里、贝尔摩德给他看的,黑泽阵一直带着的刀。   他深呼吸,低声说:“我会为你报仇的。”   紫灰色的眼睛蒙上了一层堪称疯狂的阴霾。   就在这个时候,他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接到了小泉露比的跨世界通讯。   小泉露比:“降谷、降谷先生,能听到我说话吗?快点回答我啊——”   降谷零平静地回答:“嗯,我知道,他死了。”   小泉露比顿时发出了不可名状的尖叫声:“不!他没有!他真的没有!你听我说!”   降谷零:“我知道,他……”   小泉露比捂着三天没吃饭的肚子,用平生最大的声音打断了降谷零的施法:“我求你了!他就在我身边!我和红子拼尽全力才接到他!琴酒说怕你多想让我立刻联系你,所以你快回来吧啊啊啊啊——”   降谷零听到小泉露比杀猪般的惨叫声,先把充当电话的魔法钥匙拿远了一点,才说:“你让他接电话。”   过了几秒,电话那边传来了黑泽阵的声音:“……你还好吗,降谷先生?”   声音被压得很低。   降谷零吐了口气,躺在那块拼起来的木板上,拔出插在上面的匕首,说:“不。”   黑泽阵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对不起?”   躺在海边的金发少年望着天空,无论大地与海洋打得多么激烈,这片天空依旧是清澈的、瓦蓝的,硝烟已经散去,一片云飘摇万里而来。   他用手臂挡住略微有些刺眼的阳光,慢慢地说:“琴酒,按照你的逻辑,无论别人想做什么,只要没触及到你本身的利益,都跟你没关系才对。”   降谷零的语气很平淡,说实话他一路跑到这里,也是真的累了。   黑泽阵那边有一会儿没说话。   降谷零莫名觉得有些烦躁,但很快他就放下了,毕竟到了他这个年纪,每天都要面对各种各样的疏漏和意外,接受能力也在日渐增长。   他正要坐起来,对黑泽阵说没关系,是我多事了,却听到有人走到了他面前。   银色长发的男人俯下身,问:“降谷小朋友,要我拉你起来吗?”   谁是小朋友。   降谷零还没说话,黑泽阵就再次开口——他把音调拉得很长,像是慢慢斟酌着语句,边想边说:“我确实不怎么关心别人的事,如果每个人为我做的事都需要我负责,那我不可能活到今天。”   别的先不说,就贝尔摩德,给他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如果因他而起的各种事都要管一遍,那黑泽阵光列个清单就可以花掉大半生的时间,无他,认识他、爱他、恨他的人实在是太多,数不过来。   他蹲下来,戳了戳降谷零的脸,说:“但你可以例外。”   降谷零没动,紫灰色的眼睛里倒映出黑泽阵的脸,过了很久,他才问:“因为我哥哥?”   那个没见过、跟黑泽关系匪浅的哥哥西泽尔。   黑泽阵却低笑起来:“你在想什么?那只是一张门票,我对你的认可与他无关——我的‘兄弟姐妹’并非都是孤身一人,有人父母健在,也有人有其他兄弟或姐妹,关心他们是基金会的工作,不是我的任务。”   倘若西泽尔的弟弟是个平庸无能之人,他看都不会看一眼,只会让基金会保护他;如果西泽尔的弟弟是个恶人,他不介意替西泽尔亲手解决。   他会多看一眼,但具体怎么对待,还是要看那个人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黑泽阵觉得降谷零有时候认真过头,也会想太多,降谷零对待他小心翼翼,但也因为这点,他对降谷先生也得稍加留心——像赤井秀一那种,他就懒得管,反正赤井先生自己会调理好,甚至得寸进尺,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平静地说:“毕竟我先认识的是波本,然后是降谷零,最后才是西泽尔的弟弟。”   嗯,圣诞波本,他记忆最初就是这样的。   已经不是波本的降谷零拽了拽他的头发,说:“我找了你两个月。”   黑泽阵说那怎么办,我补偿你两个月吗?降谷先生可没有假期。   降谷零说,我可以有。   黑泽阵失笑,说好吧,我会想办法。   他背着少年模样的降谷零,往小泉露比和小泉红子打开的时空通道走。十几分钟前魔法师的通道发生了爆炸,幸亏露比在另一边拼命钻洞(露比原话),才接到了他们,那个魔法师现在也在那边的世界,虽然是个纯平面的二维纸片人……   黑泽阵最后看了这个世界一眼,就带着降谷零离开了。   在穿过两个世界的一刻,降谷零问他:“露比不是说你穿过世界的时候很容易出现意外吗?你来做什么?”   黑泽阵说我怕有人在这边生闷气,就来看看了。要是回不去,大不了再当几个月海盗,我还没打维兰德呢。   降谷零没注意到自己笑了。   他趴在黑泽阵肩膀上,以少年的身形甚至碰不到地面,他用胳膊环住黑泽阵的脖子,贴在黑泽阵耳边问:“黑泽,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黑泽阵想都没想就给出了答案:“那种笨蛋吧。”   降谷零:“……?”   黑泽阵看着地面上两个人的影子,说:“没人会为了一件事赌上所有的一切,但你经常这么做,看起来有点蠢……”   降谷零:“喂!”   黑泽阵:“没关系,你随时可以找我帮忙。我会在。”   他们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世界01】   【时间:2013年2月5日-下午】   【地点:第三东京塔】   小泉露比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念叨着“饭、饭、饭……”,眼看着就快要饿死了,风见裕也正在飞速给她买便当来,白马探想摸一下黑泽阵却收回手,感觉像是有了心理阴影,小泉红子倒头就睡,是真的累了。   降谷零确认自己从少年变回原样,转头就看到依旧在播放影片的电视机里,正出现他自己的脸——有延迟,才播到他拿到黑泽阵匕首的画面。   电视机里他低着头,海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他正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我会为你报仇的。”   降谷零:“……”   降谷零:“这段能删吗?”   小泉露比幽幽地说:“不能,那个世界的轨迹已经被改变了,连带着这个世界的电影也变了——本质上的,你不可能从任何地方找到原片了,因为这个版本就是‘真实’。”   降谷零:要不然还是让这部电影禁止播出吧,现在把它下了还来得及。   而黑泽阵……他正在盘算着将贝尔摩德的电影毁尸灭迹,或者将贝尔摩德毁尸灭迹。   也就在这个时候,正在播放的电影《玛丽大帝:传说》也进入了尾声:   太平洋的银之皇帝和暴风之神双双陨落,只留下一片寂静的大海,后来海上有了新的传说——名为“银之皇帝”的大海盗曾说过,他将世界的宝藏放在了南太平洋的某处,只有真正的七海霸主才能得到他的宝藏;   没找到小女儿的玛丽和丈夫决定暂时离开海洋,回到陆地,抚养自己的小儿子,直到他长大成人;   黑发的少年接过了母亲和弟弟的海盗团,征战四海,他戴着一顶旧帽子,决心要成为海盗王!   被船员保护的小女孩最终被几个船员抚养长大,她一直记得他们临终前的话——你的父亲和哥哥都是被海盗杀死的,所以她加入了海军,她发誓,要杀光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海盗!   玛丽的小儿子长大后,听从母亲和父亲的建议,远离大海,却在冥冥之中受到了命运的指引,见到了名为维兰德的男人,加入了神秘的组织,最终假扮商人出海,被卷入了海上一场惊天动地的混乱……   “玛丽大帝系列电影第三部:《玛丽大帝:征途》即将在四月份震撼上映!讲述少女与两个兄长的巅峰对决!为了阻止掀动大海的儿女们,玛丽决定——?!”   黑白字幕作为电影的落幕,一行行地出现在屏幕上。   莎朗·温亚德看完全新版本的电影,幽幽地说:“所以,电影里玛丽的戏份呢?”   美国洛杉矶。   电影第二部和第三部的导演克里斯汀发出尖叫:“NO!这根本不是《玛丽大帝》!第三部也根本不是这么拍的!什么?第三部的底片变成了预告里的内容?你问我下一部怎么拍?我怎么知道!NOOOOOO——” 第320章 海拉来信 VIII:黑泽警官   风见裕也带饭来了。   小泉露比感动得热泪盈眶, 一边狂吃一边说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三明治,她已经三天没吃饭了,睁眼找琴酒闭眼找琴酒, 再找下去她就要疯了。   她看到三明治外包装是“米花町港湾-波洛咖啡厅”的打包袋, 又看了一眼已经黑下来的天色,问:“波洛咖啡厅这个时间还在营业吗?”   因为那位“所有人都知道的降谷先生”曾在波洛咖啡厅打工的缘故, 这家咖啡厅在警察系统内部很火, 去的人也越来越多。   但店主是个非常坚持的人,每到傍晚咖啡厅就会停止营业——有小道消息是店主怕晚上开门的话,会有丧心病狂的歹徒冲进来把他的咖啡厅炸了,因为那时候的客人多半是夜间工作的警察……和侦探。   “没有, 这是咖啡厅的榎本小姐帮忙准备的。”风见裕也回答。   他接到消息的时候还在外面抓捕犯人, 光是接电话就手忙脚乱, 幸好当时工藤君就在旁边, 而且正好在跟咖啡厅的榎本梓通电话, 正要下班的榎本小姐说从那边到东京塔刚好能路过咖啡厅,她可以做简单的便当和三明治让风见裕也带过去。   说起来榎本小姐还学了一段时间降谷先生的三明治风格, 据说是因为很受欢迎……   这么想着,风见裕也看向了降谷零的方向。   穿浅灰色西装的年轻男人正在打电话, 透过第三东京塔的落地窗往外看, 数小时前的风雨已经停歇, 墨色的阴云正逐渐散去, 只有打在玻璃上的水珠缓缓滑落,模糊了外面的景色。   从他脸上完全看不出几分钟前电影画面里沉郁愤怒的模样, 他听完电话那边的汇报, 三两句话就做完了安排,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银发的男人就站在他旁边, 看远处灯火喧嚣的城市。   过了一会儿,降谷零才挂断电话,对黑泽阵说:“NID(国际长生领域监察组织)的人在找你,但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忽然改变了看法,帮你把这件事遮掩过去了,应该跟——”   他看向小泉露比。   小泉露比还在吃饭,把嘴巴塞得满满的,白马探正在给她递水防止她噎住,听到降谷零的声音,她连忙咽下这口饭,口齿不清地接话:“我妈说她会解决这件事,毕竟是魔法的问题不是他的问题,因为那个组织里也有魔法世界的人……唔……水!水!水!”   噎住了呢。   她挣扎着想继续说,咳了好一会儿,直到被吵醒的小泉红子爬起来,从她背后给了一记肘击,小泉露比才缓过来,安详地倒在了地上。   小泉红子向黑泽阵和降谷零解释说:“就是这样,请你们不用担心,外祖母在魔法世界尚有几分薄面,会帮黑泽先生摆平这件事。我们伪造了您的行动轨迹,从NID的视角来看,您已经回到挪威了。”   这听起来可不只是有“几分”面子。   黑泽阵还记得那个叫五藤诚二的魔法工藤新一问他在魔法世界有没有熟人的时候,当时他想过这一家子红魔法师,但最终没说,现在想想如果他当时找到那个世界的小泉露比,也许就能早点回来。   当然也可能出更大的问题,毕竟那是小泉露比——本职半吊子占卜师的卧底、公安、窃听器搜寻仪。   就在这个时候,窗外传来了一个声音:“既然你们说完了,有没有人,能管一下我……”   就在第三东京塔的落地窗外,贴着一张……薄薄的、只有平面的魔法师。   就是跟黑泽阵一起来的那个海盗魔法师。他因为只有一张,沾了水,被外面的风牢牢“固定”在了玻璃上,没掉下去,也扑腾不进来。   风见裕也终于忍不住,说:“我想问很久了,所以电影世界的人出来都会变成……二维的吗?”   小泉红子的回答有些迟疑:“我也是第一次见……也许就是这样?”   谁会闲着没事跟电影世界的人打交道,一般的魔法师只在自己出生的世界里活动啊!   白马探就在这个时候插话:“不是,我见过。”他真的见过,虽然不是电影世界而是漫画世界,但那个世界的人也是正常人,来到这边的世界不会变成纸片。   魔法师大声嚷嚷:“才不是啊!我的身体在爆炸里炸没了,才用这个代替的,你们说了这么半天倒是救我一下啊!”   喂!你们这个世界的人也太冷静了吧!我可是纸片人诶,纸片人,你们一个表示惊讶的都没有吗?!   黑泽阵:谢邀,从魔法世界回来,惊讶额度已经用完了。   降谷零:在工作,勿扰(发消息ing)。   白马探:我们侦探是这样的。   小泉红子:好困,只想回去睡觉。   小泉露比:饭,饭,终于吃到饭了,好幸福。   风见裕也左顾右盼,终于还是没让异世界的来客寒了心,假装惊讶地大声说:“原来是这样!你等一下,我马上救你下来!”   几个小时后。   公安一间办公室的沙发上,降谷零靠着黑泽阵睡着了。   风见裕也小心翼翼闭上门,跟白马探说降谷先生好几天没睡,让他先休息吧,你意外从英国到日本的相关证明文件要等天亮才能拿到。   白马探说不急。   他这两天不是完全失踪,小泉红子帮他联系了黑羽快斗,让黑羽快斗替他打掩护,但怪盗基德这家伙直接冒充他去上课,还帮他写了作业……搞得他一回这边就接到了教授的电话,教授问他是忽然失恋了还是被人绑架冒充了,论文写得乱七八糟。   他只能跟教授说出了一点意外,被交上去的那篇论文不是他写的,是他上小学的表弟写着玩的,并火速赶了一篇新的论文交给教授。   现在白马探已经很困了,刚才给工藤打了电话,借他家休息一晚,准备跟风见裕也告别的时候又想起了一件事:“那个魔法师呢?”   风见裕也回答:“小泉前辈说那个电影世界暂时经不起再一次建立通道的损耗,所以需要让他在我们的世界里再待一段时间。降谷先生的意思是这个外来者必须在公安的监管下,他也同意了,所以我把他放到了……了……人呢?!”   他推开休息室的门,却发现这里什么都没有。   但不可能是魔法师自己跑了,因为魔法师现在是纸片,不能大幅度挪动身体,不然就会被撕裂。   风见裕也:“……”   白马探揉了揉眉心,本来很困的他不得不提起精神来,问:“他还活着吗?”   风见裕也:“我去调监控!!!”   半小时后,他们在公安和米花电视台合作的治安宣传节目里找到了魔法师的立牌,据在场的同事说这个立牌接下来会跟节目组一起走遍日本。   同事:“节目快开始的时候我们才发现哪里都找不到立牌,幸好最后在休息室里找到了……”   风见裕也:“……”   白马探:“……”   他们看着在节目里僵硬地假装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不会动的人形立牌的魔法师,双双陷入了沉默。   要不、起码在节目结束前,你牺牲一下吧,北太平洋的海盗霸主、暴风之神、电影世界的唯一魔法师先生?   ……   办公室。   黑泽阵把正在看的书翻过一页,动作很轻,没发出任何声音。刚才降谷先生工作到一半就睡着了,黑泽先生作为一个经常上班摸鱼的人,当然是选择让他多睡会。   他随手拿了一本书,降谷先生办公室里当然没什么古典文学诗集让他看,所以黑泽阵拿的是公安去年印的工作纪念册。上面没什么机密,倒是提到了几个黑泽阵听说过的事件,也有几个老熟人的面孔——身份公开的人员。   翻过一页,是去年的工作总结,说的是漂亮话,但没有任何实质性内容;再翻一页,这里还提到了几个风头正盛的侦探。   黑泽阵将纪念册翻到最后,看到尾页的空白处写了一行字,是降谷零的字迹:   毕业第十二年,依旧与你们同行。   这行字写得很认真,黑泽阵想象降谷零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写下它的,却想不出来。他没见过警校时期的降谷零,也不知道他为谁写下这段话,他真正认识这个人的时候,他们彼此都过了真正年少的时期。   他把纪念册合上,放回到了身后的书架上。   手机微微震动。   是诸伏景光发来的消息。   [北欧探亲中]:黑泽你回来了?刚才Zero跟我说到一半就没有回复了,你知道他那边什么情况吗?   黑泽阵看到诸伏景光的LINE头像换成了雪地里的两只大猫,知道他家小孩已经到了北欧。   他看向还在睡的降谷零,完全没有把这个人叫醒的打算,给诸伏景光回复。   [退休养花、读书、散步]:他睡着了。   [退休养花、读书、散步]:他跟你说了?   [北欧探亲中]:Zero把大致的情况告诉我了,电影我也看了。当时莱伊就在旁边,跟我一起看的。他说很后悔没有留在日本,那样他就能收集到叫他哥哥的海盗小银了。   两秒不到的功夫,在北欧的另一个人就飞快地发来消息。   [单人带猫出行旅游博主]:我没有,我说的是帮小银遮风挡雨,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退休养花、读书、散步]:你保证你没想过?   [单人带猫出行旅游博主]:[莱伊小猫无辜表情.jpg]   呵。多少年了,这人还是这样。黑泽阵没理赤井秀一,回到跟诸伏景光的聊天窗口,看到诸伏景光给他发了一串消息。   [北欧探亲中]:你们没事就好。昨天我跟莱伊在特罗姆瑟发现了一些线索,是关于之前追查的世界树集团的痕迹,所以我打算在这里留几天,也叫了伏特加来帮忙调查。   [北欧探亲中]:不要被他骗了!莱伊已经是七公斤重到处打架的成年猫了!   [退休养花、读书、散步]:谁把他养这么肥的?   [北欧探亲中]:之前都是伏特加在养,这次伏特加过来也把猫带上了,我早就说伏特加只会把任何东西养胖,除了根本不会长胖的黑泽。   黑泽阵又切到跟赤井秀一的聊天窗口,看到了一串可怜巴巴的莱伊小猫表情。   [单人带猫出行旅游博主]:可是莱伊很乖的。   [单人带猫出行旅游博主]:我在特罗姆瑟看到了FBI的人,也许他们也在调查这件事,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是FBI的探员了,我会试着从詹姆斯那里问问情况。   [退休养花、读书、散步]:嗯。   [退休养花、读书、散步]:那就把莱伊送来,你不用来了,赤井秀一。   [单人带猫出行旅游博主]:买一送一可以吗,免费的,还会开车和做饭的那种。   而诸伏景光就在这个时候发送了消息。   [北欧探亲中]:那伏特加也可以,我支持让伏特加跟你出去,他开车做饭都比莱伊好。   他们在两个聊天界面里毫无障碍地三人聊天,最后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卧底咖啡厅老板#回忆录暂停更新]:你们为什么不建个群聊?   伏特加终结了对话。   最后诸伏景光说他和赤井秀一要在特罗姆瑟调查几天,再去找黑泽阵,他请假的时间也延长了——准确来说是变成了外勤工作,东京那边只能继续辛苦Zero了。   他们建了个叫做“卧底咖啡厅”的群聊,顺便把不在的降谷零也拉了进去,热热闹闹地聊了一会儿,交流了各种有用没用的情报,直到赤井秀一忽然说目标来了,才忽然沉寂下来。   过了一会儿。   [卧底咖啡厅老板#回忆录暂停更新]:我们不是坐在一起吗,你为什么要在群里说?   [北欧探亲中]:你不懂,他是想说我们两个只顾着聊天,只有他在干正事。对了黑泽,我刚才把NID近期活动的资料整理好,用邮件发给你了。   [卧底咖啡厅老板#回忆录暂停更新]:?   [单人带猫出行旅游博主]:你不懂,伏特加,苏格兰的地位是无可取代的,我们两个只是司机和厨师而已。   [卧底咖啡厅老板#回忆录暂停更新]:虽然我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但我现在就可以让你失业,莱伊。大哥不需要英国厨子!   [退休养花、读书、散步]:做饭的人是我。   全场静默。   很久,伏特加说大哥,咱们不要这个莱伊了,把他辞退了吧,我什么交通工具都会开,做饭的水平也勉强能看,带我走吧大哥。   诸伏景光刚在邮件后面又发了几张新年聚会的照片给黑泽阵,然后才说没关系,不用辞退,情况紧急,我们先把莱伊暗杀掉,黑泽就只能选你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他们在特罗姆瑟调查,盯了半天的目标终于出现,现在他们三个人打算跟着对方,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最后赤井秀一说,希望降谷君醒来看到留言的时候,不会一头雾水吧。   东京。   醒来的降谷零已经对群聊的内容看了一会儿了,只是始终没发言而已。他潦草地翻完记录,扔掉手机,往上看,对上一双冷淡的墨绿色眼睛。   他问:“你跟Hiro说了吗?”   黑泽阵想了想,回答:“把你没说的补充了一下。”主要是诸伏景光问的,他也不知道那两个人聊了什么。   降谷零说那就好。   降谷零(放心):所以你跟Hiro说了你还在日本对吧。   黑泽阵(放心):苏格兰没问,所以降谷先生已经说了我在日本吧。   诸伏景光(快乐):等查完案件就去那座城堡找黑泽~   此时还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的降谷零从沙发上坐起来,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对黑泽阵说你也休息吧,挪威那边没有要紧的事吧?   ——以他对黑泽阵的了解,就算有,估计也只是城堡里种的花忘记浇水的程度,而且桐野还在那边呢。他们家桐野还是很靠谱的。   黑泽阵慢腾腾地说:“我暂时不打算回去。”   降谷零愣了一下。   “但你……”   “嗯?我不是说过要赔你两个月吗,波本先生?”银发男人得逞地笑,站起来,随手摸了一把降谷零的脑袋,将手揣在口袋里,往外走。   第二天。   从白马那里听说电影世界的事,又有急事来找降谷零的工藤新一跑进公安,熟悉他的警察都没拦他,可到办公室的时候,工藤新一才发现降谷零不在。   他拉住路过的警察,一问才知道降谷零刚出去,他跟对方道谢,转身就……等等?!   工藤新一猛地刹车,回头去看刚才回答他问题的“警察”,才惊恐地发现这个人长得有点眼熟。   金发高马尾,墨绿色眼睛,带着帽子——这都不是问题,关键是这个人穿着警服啊?!他、他、他,琴酒,琴酒你你你不是回北欧了吗?!   琴酒!琴酒穿着警服出现在公安了!   名侦探就要喊出声,被新来的“警察”一把捂住了嘴,墨绿色的眼睛冷冷地扫过来,好像只要工藤新一敢叫出他的名字就会灭口。   金发的男人把侦探拖进了办公室,关上门,才放开手。   他用一种懒洋洋、带着点威胁意味的语气说:“工藤新一,你最好别把你看到的东西说出去。”   工藤新一刚被放开就飞快地后退、后退、再后退,露出警惕的神色,问:“你是哪个世界的琴酒?你把我们世界的琴酒怎么样了?!”   黑泽阵:“……”   此刻工藤新一的内心是惊愕且恐慌的,他非常确定这不是他认识的琴酒,因为——   琴酒没叫他五藤诚二!也不是叫他侦探!这肯定不是真的琴酒!白马说最近世界不稳定,所以琴酒肯定是被人冒充了,这是别的世界的琴酒!   而且这个琴酒认识“工藤新一”,没有得健忘症!这是最可怕的情况,一个认识工藤新一、混进公安但怎么看气质都不像警察的琴酒,来这里做什么?   工藤新一越想越怕,不行,不行,他一定要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   (PS:如果黑泽阵能听到工藤新一的心理活动,就会说他不叫五藤诚二和佐藤岁三是因为他真的见过叫这两个名字的人了,而且就在昨天和前天。)   工藤新一一边背手偷偷发消息,又想到这里是公安,不是组织,有了点底气,不由得提高了声音:“不管你是哪个世界的琴酒,我告诉你,如果你动了他,就别想从这里出去了!”   黑泽阵:“…………”   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重要。   既然小侦探反应这么大,他也很久没见过怕他的小侦探了,黑泽阵难得来了兴趣,就换上以前在组织里说话时候的语气,放慢脚步往工藤新一的方向走,假装饶有兴趣地往工藤新一身上看了几眼:“听起来这个世界的‘我’很受欢迎?”   工藤新一的心蓦地沉了下去。   他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乐观,这些年来遇到事件的次数太多,他都习惯自己遇不上好事的日常了,但这次……一个可能还在组织卧底时期,甚至可能没有卧底记忆的琴酒,他该怎么办?   已经脱离少年时期、变得成熟的侦探做出恐慌的神情,说琴酒哥哥要是知道是不会放过你的,这几年他偶尔就被拉去参演电影,也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人,演技也越来越成熟,现在就算是去组织里卧底也有一战之力。   金发男人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忽地笑了声,问:“你在等他来救你?还是给别人发了消息,放心,琴酒不会来,因为——”   门被推开了。   “黑泽?”降谷零看到里面的情况,不由得问,“你不是说去拿文件吗?啊,工藤君来了啊。”   黑泽阵收起刚才的表情,把一份文件递给降谷零,说你要的东西,已经拿来了。   降谷零看到工藤新一还是空白的表情,问:“工藤君怎么了?”   黑泽阵拍拍小侦探的肩膀,说不知道,可能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吧。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   过了好几秒,他才张牙舞爪地跳起来去抓黑泽阵的头发,超级委屈超级大声地说:“黑泽哥!你太坏了!我刚才真以为这不是你!”   他拽,黑泽阵也就让他拽了,看得降谷零一阵无奈。   降谷零问:“黑泽,你是不是欺负他了?”   黑泽阵就笑,不说话。   工藤新一就嘟嘟囔囔地跟降谷零抱怨,说黑泽哥欺负他,期间降谷零一直看着黑泽阵的头发,生怕他给黑泽阵拽秃了——那个画面是真的不敢想,幸好工藤新一没怎么用力。   然后小侦探才气呼呼地坐下来,问黑泽阵为什么在这里,还穿警服。   黑泽阵语气平淡地说:“来给BOSS大人打工。”   工藤新一:“啊?”   降谷零翻看着文件,说:“Hiro不在,黑田跑了,风见昨天受伤,我安排他去看着魔法师,中村和柳原还没回来,冬月的女儿住院了,我不好叫他加班,刚好有位新人来……”   工藤新一看看黑泽阵,又看看降谷零,幽幽地问:“你说的这个新人,不会是黑泽哥吧?”   降谷零严肃地纠正他:“什么黑泽,这位是新入职的公安,刚从其他体系调职来的,叫做白川银。”   “……这个名字你拿给任何一个认识他的人看都会被问这是不是跟黑泽阵有关系吧!”   “怎么会,他以前在一个被叫做餐厅的组织里做卧底工作,代号是冰川薄荷,刚回来,只是有个代号黑咖啡的FBI卧底还在追查他,所以他没回到原本的工作岗位,而是来了公安。”   “喂!刚才说的那是赤井哥吧!你是在夹带私货吧降谷哥!”   “没有,”降谷零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这个组织的首领仰望星空和二把手回转寿司已经死亡,还有法式蛋挞、鹅肝皇后、关东煮、芒果奶糕等等……对了,我们还发现一个代号大列巴的墨镜男是俄罗斯派去的卧底。”   面对胡说八道的降谷零,工藤新一幽幽地问:“那你的代号呢,降谷哥?”   降谷零的表情就像是在说真的一样:“我在卧底时期的代号是巧克力,还有个同事的代号是三明治。”   工藤新一吸气。   他听懂了,寿司是朗姆,鹅肝是贝尔摩德,三明治是景光哥,再问下去说不定还有苹果派世良!他站起来,气鼓鼓地说:“我饿了,你们两个要请我吃饭!”   黑泽阵给小侦探顺了顺毛,说我入职第一天,让BOSS大人请我们两个吃饭。   降谷零说好好好。   他们离开办公室,顺着楼梯往下走,黑泽阵把降谷零给他的帽子往下按了按——虽然换了发型、衣服甚至发色,能认出他来的人没有几个,但跟这两个人走在一起,还是尽量避免节外生枝比较好。   快走出公安大厅的时候,降谷零问工藤新一:“工藤君来公安找我是为了什么?”   “啊!”   工藤新一这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原因,都怪黑泽哥,故意吓唬他搞得他都忘了!不过事情其实也不是那么紧急,不然他也不至于下意识地把它放到第二位……   他说:“是这样,我今天送白马离开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很像‘江户川柯南’的身影。”   “江户川柯南?”黑泽阵问。   工藤新一点点头,说:“对,不管衣服还是别的什么,都很像那个时期的我。白马没上飞机,去追他了;我打电话问小泉,小泉说因为前几天的事,魔法师们使用了破坏性很大的仪式魔法,导致我们世界的表侧出现了裂缝,可能会有其他世界的人过来,他们刚刚发现,正在紧急开会——这也是为什么我刚才会怀疑你是别的琴酒了!”   那个江户川柯南看到他跟白马还有几个茶会的人,不知道误会了什么,直接跑了。白马和茶会的同伴去找人了,工藤新一从小泉红子那里确认了魔法世界的情况,小泉红子说最好尽快找到人,确认那个“江户川柯南”是怎么来的,不然那个世界还可能有其他人过来。   于是工藤新一匆匆来找降谷零,希望降谷零能帮忙找到那个江户川柯南,以及告诉降谷零“日本东京的裂缝最大,其他世界的人最有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事。   黑泽阵没说话,将目光投向了工藤新一身后。   小侦探气呼呼。   降谷零想,希望那群魔法师能动作快点,不然他真的会考虑让这些只会捅娄子的魔法师滚出他的日本。   就在这个时候,黑泽阵看着工藤新一身后的方向,慢吞吞地问:“你说的那个时期的衣服,指的是蓝色儿童西装,足球,领带和眼镜?”   “对,原来你还记——”   工藤新一顺着黑泽阵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一只表情震撼的江户川柯南,没说完的话顿时卡在了嗓子眼里。   一大一小两个工藤新一面面相觑。   与此同时,没注意到这边的降谷零动作随意地把手搭上黑泽阵的肩膀,把手机放到他面前,笑着问他想去哪家餐厅吃午饭。   江户川柯南的表情更震撼了,下一秒他急速转身、拔腿就跑,还拿出了逃命神器滑板!   “等——等一等!你听我解释!”   工藤新一惨叫着追了上去。   于是,江户川柯南在前面跑,工藤新一在后面追,形成了一道靓丽的米花风景线。   看到此情此景的高木涉问:“刚才那个是柯南吗?”   佐藤美和子也眯着眼看了一会儿,但那两个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她只看到了长得像工藤新一的人和一个踩着滑板的小孩身影,还没等看清楚,他们就拐弯不见了。   “可能……吧?”她不是很确定地说。   “哎,我还以为柯南就是工藤君呢,原来不是吗?”高木涉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说。   佐藤美和子听他的语气,像是本来很肯定的样子,好奇地问:“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阵哥提起他们两个的时候语气都是一样的,而且自从‘柯南’离开日本后,阵哥就没再提过他,我还以为……”高木涉拍拍自己的脑袋。   原本是有很多线索的,但现在他们两个同时出现,关键是工藤君不久前还跟他们在一起呢,衣服也一样,就是本人吧!   当时机场出现了炸弹犯,工藤就在现场,而且还有其他几个侦探在,侦探们很快就把犯人打晕了,成功避免一场危机。搜查一课到机场的时候工藤新一在跟剧组导演打电话商量修改剧本的事,看到他们就指着地上的昏迷的几个人说这就是犯人。   高木记得那个场景,当时他看到工藤君的袖口被划破了,刚才那个工藤君也一样。   既然那是工藤君,那……高木想,难道是他想多了?原来柯南不是跟阵哥一样变小的工藤君啊。   佐藤美和子说肯定不是啦,不过……   “柯南君好像完全没长高啊。”   “真的吗?”   “你没看到吗?那么明显啊!等春假过去,柯南君就该读六年级了,但刚才从这里经过的时候,他还是这么高。”佐藤美和子比划了一下。   高木涉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那刚才那个有没有可能是柯南的弟弟?”   然后江户川柯南就是工藤新一。他还是觉得江户川柯南是工藤新一,他没有证据,但他相信阵哥。   ……   另一边。   来自其他世界的、四年前的江户川柯南正在拼命地逃跑。他是来给这个世界的贝尔摩德送电影差评的,安室哥哥看完电影后铁青的脸色历历在目,所以在决定谁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义不容辞地举了手!   ——虽然是灰原抓着他的胳膊举手,说“工藤想去”,不过他也确实好奇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但、但、但是这个世界不对吧!根本就不对吧!跟那个白马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江户川柯南想起自己来时候的景象,他看到白马准备上飞机,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正在跟白马交谈,其中一个人刚刚收起装炸弹的箱子,还有个戴墨镜、拿枪的人叫白马BOSS,说海关那边不会找麻烦的。白马点点头,说他回去就跟“教授”谈谈。   什么教授?江户川柯南清晰地记得,那个琴酒去他世界的时候,给的资料里就写着让他们小心一个被称作“教授”的人!   而且他看得很清楚,白马旁边的地上还躺着几个昏迷的人!他们脑门上都还在冒血!   更可怕的是,当时这个世界的“工藤新一”就站在旁边,神色平常地接了个电话,说:“啊……那个啊,比起浪费时间审讯,我还是觉得灭口更好一点。”   江户川柯南:!!!   就在这个时候对面的几个人注意到了他,白马的神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站在白马旁边的人也下意识地摸枪!   江户川柯南拔腿就跑!   不对,这个世界不对!难道说他在穿越世界的时候走错了,到了一个错误的世界里?!那这个世界的白马和他……   他甩开后面追着的人,找到地方先躲起来,从新闻和地图上反复确认这个世界和自己世界、原本要去的世界的区别。   现在他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是到了哪里,也不知道应该向谁求助,但在江户川柯南的认知里,先找警察肯定没有问题!他到了公安附近,正想找机会溜进去,却看到安室透和之前的那个“工藤新一”正走出来。   等等,那个跟他们走在一起的金发警察是谁?   是琴酒!(不可名状的柯柯尖叫)   江户川柯南跟那个警察琴酒对视,对方就这么看着他。他退了半步。   首先,这个琴酒绝不是警察,就算是,也是执行过卧底工作或者根本就是被安插进来的间谍。然后,他都能看出来这个琴酒不像警察,却穿着警察的衣服,那安室透——降谷零呢?   降谷零跟琴酒勾肩搭背!他们很熟!降谷零还在笑,他在对琴酒笑!   他们还跟那个疑似反派的“我”走在一起!“我”做了什么?这个世界的琴酒是什么人?降谷零又是什么立场——等等!“我”发现我了!他们都看到我了!   江户川柯南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在另一个自己要说什么的时候,他下意识地转身就跑!   救命!这个世界不对劲!救命啊啊啊啊—— 第321章 海拉来信 IX:一点误会   前情提要:   「我是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 为了给黑衣组织的名导演莎朗·温亚德送电影差评穿越时间和空间,意外掉落到了这个错误的世界,现在正在面临新世界的洗礼——你问我什么知道自己走错了世界?那是当然的吧!你们自己看, 这个世界真的很诡异啊!」   江户川柯南:救命!白马疑似反派组织首领!难道那个世界的白马说的什么下午茶黑暗组织是真的?!   白马探:……我们下午茶真的是正经组织, 而且地上的人是炸弹犯!炸弹犯!我们只是把他打晕了!还有,我说的“教授”真的是我的大学教授!   江户川柯南:救命!这个世界的“工藤新一”张口就是审讯灭口, 他绝对不是我!我肯定是走错了世界对吧!   工藤新一:你听我解释, 那是导演打电话问我“世界树组织BOSS”的人设!我们在讨论剧本!他想拍《Folding Crow》的外传!我们说的是少年Jin那个当动物园BOSS的爹啊!   江户川柯南:救命!冒充警察的琴酒和正在当警察的降谷零勾肩搭背、狼狈为奸,这个世界果然是坏掉了吧!   黑泽阵:哦,这是真的。   降谷零:确实。   江户川柯南:?   「《名穿越者柯南》第321集:恐怖降临!错位的现实?这一定是月读世界!」   「“不!这里明明是异闻带!”画面右下角出现了正在挣扎的小学生侦探,随后有只肤色很白的手提溜着他的衣领把人给拽了下去, 预告的最后只剩下了名侦探的惨叫声……」   江户川柯南还在跑, 他凭借滑板的优势甩开了背后的那个工藤新一, 虽然刚才那个“自己”一直在背后喊“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起码听我解释啊”, 但鉴于之前听到的电话内容, 江户川柯南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地相信对方。   这里是陌生的世界,他面对的也只是有着一样外表的陌生人, 虽然原本轻松度假+旅游的计划变成了惊险刺激的冒险,但他不会掉以轻心, 也不会随便向认识的人交付信任, 要问为什么, 因为——   异世界通讯耳机里, 他原本世界的安室哥哥的声音传来:「不可能、绝不可能!那个人不可能是我!」   啊,果然是咬牙切齿的语气……江户川柯南无奈地想, 琴酒和波本这么熟关系这么好, 还一起从公安出来这种事,只要想想就够安室哥哥暴跳如雷了。   特别是在看完那部电影后, 安室哥哥还没消气的时候(叹气)。   他按住魔法界出品的微型耳机,问:“所以,我现在怎么办?先回到我们的世界?”   另一边传来了成熟的女性声音,是被安室哥哥叫来的露比阿姨:「那柯南君要再坚持一会儿哦,你所在的世界和我们的世界有时间偏角,需要表侧裂缝重合到原本的位置才能把你接回来。」   哄小孩的语气——不是都说了我其实是高中生吗?江户川柯南在心里嘀嘀咕咕,但还是阳光开朗地说:“我知道了!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你那边的时间的话,大概两个小时。抱歉啊,柯南君,不知道魔法出了什么问题,把你送到错误的世界里去了。」小泉露比说完,又重复了一遍已经不知道说了几次的道歉。   她叹气。   不管怎么检查,魔法都没有问题,用的定位坐标还是那个世界的琴酒留下的电影CD,不可能连接到别的世界才对啊……不应该啊……怎么回事呢……   “两个小时——啊,这里好像是我家附近。”江户川柯南抬头,刚好看到了工藤宅,还有不远处的阿笠博士家。   虽说这个世界的时间比他们快进了四年,但博士是不会轻易搬家的,不管怎么样博士还是可以信任的吧?!好,就在博士家躲两个小时,然后回到原本的世界!   灰原哀冷静的声音传来:「就现在的情况,博士也不一定值得信任。」   “喂,博士应该没理由参与进这些事里来吧!”   「难说,你还是小心点比较好,江户川同学。」灰原哀没有直说,其实她觉得工藤应该担心的人是她,而不是博士。既然这个世界不是工藤本来要去的世界,那“雪莉”是什么情况谁也不清楚,难保博士不会出事。   最后还是赤井秀一给他做了决定:「先去看看,能安全躲过这两个小时是最好的结果。听着,男孩,调查那个世界不是你的任务,平安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前方就是阿笠博士家,江户川柯南一个滑板刹车停下,先确认没人追上来,再跑到博士家的门口,当然选博士家而不是他自己家主要是因为……他带了博士家的钥匙,但没带自己家的。   咔嚓,门被打开了。   在通讯里其他人的提醒下,江户川柯南先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博士家的情况,没找到摄像头、窃听器、枪或者其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物品,才稍微放心。   除非调取周边道路的监控,两个小时的时间绝不够这个世界的人找到他,虽然也有那样的可能……但以小学生的体型能做的确实不多。   说话声。   江户川柯南听到地下室的方向传来声音,像是阿笠博士的声音,他蹑手蹑脚过去,听到博士在跟人打电话——好像是在跟这个世界的灰原哀打电话。   阿笠博士:“……给你们那个组织的货吗?最近海关查得比较严,有一部分东西不好送过去,小哀,再等几天不行吗?要得急啊,我找朋友想想办法。”   江户川柯南:“……”   另一个世界里看直播的其他人:「……」   阿笠博士正在沿着楼梯往上走,不算茂盛的头顶已经出现在了楼梯口,江户川柯南下意识地躲到了玄关的阴影里,看到阿笠博士挂断电话,又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后,博士对那边的人说:“好久没联系了,‘乌鸦’先生,最近忙吗?我有一批比较特殊的‘道具’想送到美国,‘夜莺’先生跟我说过你有相关的渠道……”   江户川柯南退了半步。   博士!你怎么了啊博士,难道你也被这个世界的黑暗污染了吗?!这个世界就没有一个正常的人了吗?!   通讯耳机里传来安室透的声音:“别听了,离开这里。”   他们世界的危机已经解除,调查这个世界的情报并非没有意义,只是没必要让未成年小孩去探查。   江户川柯南也知道这点,他本来想再听一会儿,却看到阿笠博士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钥匙,往这边走来!不好!就要被发现了!他转身就跑,在阿笠博士看到他之前离开了这里。   他走后。   阿笠博士继续打电话:“啊啊,当然啦,只是一些用来驱赶野生动物的小道具,小哀在那边很困扰,但产品的商标注册还没下来,我想提前给她寄一点,如果能用魔术道具的名义带去就太好了。”   黑羽盗一在电话那边笑着回答:“阿笠先生的道具也帮了我很多,而且宫野小姐也是快斗和新一的朋友……”   他们打完电话,阿笠博士看到玄关处的鞋子有点乱,摸不着头脑。刚才有人来过吗?   算了,还是快点把刚做好“超·绿色安全生命健康研究所专用野生动物驱赶道具”给小哀寄过去吧!小哀说她好几天都没睡好了,研究所里的人也一样,到时候直接寄到那个组织的地址去,会有人送到她手里……   门外。   江户川柯南跑出阿笠博士的家门,听到不远处有车的声音,飞快地转过拐角,一骨碌钻进了草丛。   幸好这辆车不是来找他的,江户川柯南松了口气,就坐在灌木丛背后,听异世界通讯耳机里传来大家的讨论声音。   安室哥哥:「没有提前接回来的办法吗?」   露比阿姨:「求你了降谷!有是有,但那也太不安全了,你也不想看到小孩再掉到别的世界里去吧!」   灰原同学:「工藤不是小孩子——他在听的话一定会这么说吧。」   赤井哥哥:「如果刚才看到的只是误会……」   赤井玛丽打断了儿子的话,跟已经躲在灌木丛里的江户川柯南说:「不要接触那个世界的人了,现在找谁都不安全,尽量去没人的地方,避免意外。尤其是可能跟组织相关的人——」   说到这里,她大概是看了一眼赤井秀一和降谷零,于是赤井秀一“喂喂”了两声,也就没人说话了。   江户川柯南确认了自己的位置,现在他的眼镜卫星定位不能用,可能是版本跟不上四年后的时代,但也幸好没用到,不然就可能会被人发现。   他小心翼翼穿过街道,换了身衣服,正要往无人的郊区去的时候,却忽然看到了正路过的两个人。   服部平次和——看起来像是冲田总司的青年。   本着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不可信的原则,江户川柯南远远地观察他们,没有暴露身份的想法,然后就看到这两个人转过身,大片大片的血迹出现在他们的衣服上。   服部平次的脸上浮现出冷笑:“我们继续追。”   江户川柯南光速换了条路走。   服部!你……你也……就连冲田也……这个世界就没有一个认识的好人了吗?!   他背后。   服部平次和冲田总司抖抖被泼了一身道具血浆的衣服,气呼呼地继续追那只故意打翻道具的猫去了。可恶的猫!今天一定要追到你!   江户川柯南当然没发现事情的真相,他正换了条路跑,假装普通小孩转过街道的时候听到了异世界通讯耳机里传来的声音:「柯南君,看你背后。」   “什么?”   他往侧后方看去,看到了便利店正在播放新闻节目的墙挂电视机,上面切出的画面是寻人启事,要找的小孩就是他江户川柯南——用的还是他在帝丹小学时期的照片!   他敢保证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工藤新一”给他们的!那些人正在找他!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还是觉得,万一是误会的话……」赤井哥哥的声音在通讯里响起。   但很快就被安室哥哥给打断了:「就算是那样,FBI,你打算让他去问谁?」   江户川柯南听他们两个吵,自己跑着跑着停在了帝丹中学的后门。上个星期帝丹中学的游园会刚刚结束,这里堆放着用过的海报和标语,还没被回收掉。   他恍惚地看着其中一张侦探研究社的海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念出了一行令人震撼的文字:   “怀念我最好的班主任——冲矢昴老师,他是我见过最优秀、最负责任的老师,当初他在古桥町真行寺中学任教时,创下了短短两个星期内破获四十多起案件的记录……”   此话一出,通讯那边立刻没了声音。   所有人看着那张像是侦探宣传海报的东西,以及冲矢老师笑着跟同学们拍的合影,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当然我决定成立侦探研究社,还有我们的同班同学小阵(江户川柯南顿了顿,吸气,才继续往下念)的原因,他是古桥町最有名的侦探,搬到米花町来后也一直进行着正义的侦探活动。”   江户川柯南看着那张属于帝丹中学一年级的班级照片,看到角落里一个银发的、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身影,感觉已经没什么能掀起他心中的波澜。   他迈开脚步,大踏步往前走。   很久,通讯耳机里传来声音:「所以这个世界的冲矢昴是一位老师,他教的学生叫做琴酒,我知道了,身为名侦探的琴酒后来成为了警察也很合理。」   「你还是闭嘴吧!」   「我有说错什么吗?」赤井哥哥大大方方地说,「反正你们都知道我就是冲矢昴了,我也没有隐藏的必要,不过那个小阵也可能是琴酒的儿子吧?」   「说起来,那个世界的琴酒是不是也有个儿子?」   「很明显不是同一个人。总不能琴酒也服用APTX4869变小了吧。」灰原哀平淡地说。   既然工藤新一变回去了,那么也有其他人服用那种药变小、后面又恢复正常的可能,但琴酒……她觉得琴酒除非撞傻了,不然绝不可能吃那种药,所以刚才的话只是开玩笑而已。   此时江户川柯南已经离开了帝丹中学附近,这里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他远远看到了高木警官和佐藤警官,这两个人好像在找人——不,不管他们两个是什么立场,都不能把他们牵扯进来。   江户川柯南这么想着,离开了市区,坐上无人的电车前往郊区的方向。   他在动物园的换成站下了车,本想路过米花动物园,却在这里看到了风见裕也的身影。   是安室哥哥先看到的,说「风见怎么在这」,于是江户川柯南就趁着动物园侧门没什么人,偷偷躲在拐角处观察风见裕也,以及站在他面前的人。   很明显是风见裕也的人手臂上缠着绷带,被一个穿着黑衣服、西装革履的人拦住了。   西装男人诚恳地说:“风见园长,希望您能再考虑一下我们的提议,您知道的,这次合作无论是对您还是对我们来说都有利无害……”   风见裕也的表情有点不耐烦:“西村先生,我拒绝过你们很多次了,而且我也说了,我只是个代理园长,不是这座动物园真正的老板。”   “是那位……先生的意思吗?但我们真的是诚心诚意想——”   “抱歉,我很忙,西村先生,这件事没有继续谈的必要,米花动物园也不需要额外的宣传。见谅。”风见裕也说完,就往动物园里走。   他忽然顿住脚步,往拐角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刚才好像有人在看他,但看过去的时候已经没人了——错觉吗?他觉得不对劲,考虑再三,还是给降谷先生发了消息。   毕竟最近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说米花动物园跟降谷先生有关,于是想跟降谷先生合作的人、来打探消息的人、想跟首相搭上线的人就都来试探动物园了,而风见裕也,正是这家动物园明面上的园长。   哎。   拐角处的树后,江户川柯南捂着胸口,深深吸气。这个风见裕也的反应太敏锐了,就好像经常被各种人盯梢一样,幸好安室哥哥和赤井哥哥提醒他躲起来,不然就被发现了。   他继续往郊外去,期间看到了正在找他的白马探,不知道白马怎么推断出他的所在,但这里肯定不能久留。   江户川柯南退到一家书店里,躲在海报后面,白马探从外面经过,没有发现他。   但江户川柯南此时看到书店海报上一位名作家的侧影,歪了歪头。   怎么有点眼熟,可是好像又没见过的样子?这个叫帕维尔的作家,他认识吗?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灰原的声音传来:「你……给他戴个墨镜试试?」   什么墨镜?   江户川柯南不解其意,但还是在脑海里想象了这个人戴墨镜的模样——等一下,这不是伏特加吗?!   他震撼地翻开这个人的代表作《夜色三十年:东京回忆录》的前几页,就看到上面写着:一位苏联间谍在神秘组织卧底三十年的辛酸历程……   什么,伏特加是卧底?!   「伏特加是卧底?」   但就算伏特加是卧底,他现在也找不到伏特加的人啊?江户川柯南借用书店的网络,搜索了这位作者“帕维尔”的所在,出人意料的是,帕维尔先生的住址竟然是明牌的——在挪威,一个叫做“卧底咖啡厅”的地方,帕维尔先生就是那里的老板。   呃、但是,但是这个世界的组织还在,伏特加可能这么明显地当卧底吗?不可能!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问题!   江户川柯南还在想,就被人一把拎起了后衣领,他心咯噔一下,惊恐地抬头,就对上了一张自己的脸。   不、不不不不不——   “嘘。”对方跟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抱着他往书店的后门走,外面是有人进来搜寻的声音。   这个长得像工藤新一的人带着江户川柯南从后门出去,很快就离开了书店,也离开了那些人的视线。   然后,这个人才蹲下来,问他:“你是……其他世界的工藤?”   江户川柯南看着那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问:“你是谁?”   对方眨眨眼,指着自己的脸,茫然地说:“你不认识我吗?我啊,我是你堂弟黑羽快斗啊。”   “啊?”   江户川柯南懵了。   什么堂弟?他确实认识黑羽快斗,但不是因为什么亲戚,而是因为……   通讯里的露比阿姨小声嘀咕:「好像是红子的同学,我在哪见过他的。」   “啊……你、你从什么世界来的,不认识我吗?”黑羽快斗摸了摸后脑勺,最后抄起江户川柯南,就往另一个方向走,一边走一边说,“好吧,可能你的世界里没有我这个人,但你知道我会帮你回去就可以了。”   江户川柯南眨了眨眼,决定先忽略那个震撼的“堂弟”称呼,而是问:“你知道我是另一个世界来的?”   黑羽快斗点点头,回答:“对,工藤给我发了消息,说可能会有另一个世界来的人,我们世界的人可能会遇到危险,已经有人被冒充了——你知道琴酒吗?”   江户川柯南:“知道……他……”   所以这个世界的琴酒是被人冒充了!所以才会穿着警察的衣服出现,但根本不像是警察!等等,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琴酒本来是公安,冒充他的琴酒是从未知的第四个世界来的反派角色!   江户川柯南懂了,他彻底懂了!怪不得他会被吸引到这个世界来,原来是这个世界本身就有问题,掉进来的异世界人也不止他一个啊!   他连忙问黑羽快斗:“快斗,这个世界的我是杀手或者跟审讯工作相关的人吗?”   “啊?什么东西?你就是侦探啊。”黑羽快斗的表情比他还要茫然。   “可是我听到……”江户川柯南把自己看到的“工藤新一”、“白马探”、“琴酒”、“阿笠博士”、“服部平次”、“冲田总司”等人的猜测跟黑羽快斗确认了一下,因为冲矢昴的身份不好说明、黑羽快斗也不见得认识风见裕也,就先没有说。   黑羽快斗听完大惊失色,说不可能,我们的世界不是这样的,工藤和白马就是侦探,你说的琴酒在我们这里也是个好人,服部平次和冲田总司我也认识,他们都是普通的大学生啊!   “遭了,我们的世界被穿越来的人入侵了!我马上联系红子!”黑羽快斗飞快地说。   他给小泉红子打电话,并抱着江户川柯南往江古田的方向跑,期间他们路过了一个剧组,看到穿着一身黑色衣服的宫野明美正在给某个人送东西。   江户川柯南看到宫野明美就睁大眼睛,但还没等他问,站在宫野明美对面的那个年轻人就撕开易容,露出一张属于贝尔摩德的脸来。   江户川柯南:……   江户川柯南:救命!这个世界有什么地方跟我们是一样的吗?不会吧,不会一点都没有吧!   露比阿姨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世界间的差异可能体现在各个方面,相比之下那个除了时间流速都跟我们一模一样的世界才是亿万无一的特例。就是说啊,柯南君,不光是这些细微的差异,那个世界的首相就任历史也可能跟我们完全不同哦。」   “我知道啊,但是……”   这个差别也太大了吧。   江户川柯南这么想着,搜索了这个世界的首相词条,却发现首先跳出来的不是首相本人,而是降谷零。   江户川柯南:?   正在看异世界直播的其他人:「?」   江户川柯南把页面往下拉,看到网页是这么写的:媒体始终认为降谷清一郎成为首相跟他的儿子降谷零有着莫大的关系,众所周知,降谷清一郎当选首相的年份,正是降谷零拆分乌丸集团、率领公安结束东京混乱场面的一年……   “那个,快斗。”江户川柯南把手机页面拿给黑羽快斗看,茫然地问,“你们世界的安室、啊,降谷哥哥,是……”   “啊,这个是真的,”黑羽快斗语气特别轻快地回答,“降谷大哥在警察系统内部很有权势,好像在政治上也有话语权,我是不太懂啦,但好像有人叫他‘影子首相’什么的。”   江户川柯南大为震撼。   另一个世界的降谷零也大为震撼。   很久,赤井秀一说:「影子首相……降谷君,意思是你和你的恋人隐婚了?」   降谷零:「……」   他甚至忘了反驳赤井秀一。   首先,那个首相的照片确实是他的父亲,降谷清一郎,他也知道以自己父亲的声望,想当个首相确实有概率当选,但是——影子首相是什么鬼啊!   这比之前那个琴酒的世界里的东京教父还要离谱吧!   难道其他世界的“降谷零”都在发展副业,而且都取得了相当的成就?怎么回事,这种只有他不行的气氛……   “到了——就要到了,工藤,你没事吧?”   黑羽快斗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们到了江古田,到了小泉红子家里,刚才黑羽快斗拉着江户川柯南搭了个货车的顺风车,开货车的司机是一点也没发觉,江户川柯南很想吐槽基德你到底有多熟练啊,但看在自己的世界里还有人不知道黑羽快斗就是怪盗基德,他没说出口。   从米花町到江古田不是很远,但到这里的时候两个小时已经过去了一半,江户川柯南知道自己能回去,他并不打算依靠这个世界的人,不过一个安全的地点还是必要的。   “我没事,但是小泉……”   “放心,我确定这个小泉红子就是我认识的那个,我从英国飞回来之前说的话她也记得。”   黑羽快斗信誓旦旦地说。   他敲响小泉家的门,里面很快有人开门。酒红色长发的魔女从上到下把他们打量了一遍,确认是“其他世界的工藤新一”和“本世界的黑羽快斗”才让他们进去。   黑羽快斗提溜着江户川柯南的后衣领往里走,嘟嘟囔囔地说:“我本来是想给白马一个惊喜的,还特地给他写了论文,没想到他走得这么快,根本就不等我来,嘁……”   他抬头,就看到正在小泉红子家客厅里喝茶的白马探。   黑羽快斗:?   白马探幽幽地说:“黑羽快斗,谢谢你给我写的论文,但你为什么要在我的心理学研究课上交一篇《从侦探学与意识错位假说出发讨论追逐怪盗基德的侦探们是否具有恋物癖以及对符号象征的崇拜的相关研究》的论文?”   黑羽快斗:……   坏了,这是真白马探。   他刚想狡辩,忽然感到背后一凉,有人抓住了他的后衣领,把他跟江户川柯南一起提了起来。   一个冷到让人打寒战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很能跑啊,黑羽先生,工藤先生,一个小时就从公安跑到了这里。”   被拎着的黑羽快斗和他拎着的江户川柯南惊恐地、一卡一卡地回头,看到了穿着警服的金发琴酒的身影。   黑羽快斗:……   江户川柯南:……   “救命啊啊啊啊那个世界的琴酒追过来了啊!”   “夜莺小姐救我呜哇哇哇哇哇哇——”   另一个世界的人的心也瞬间揪了起来,降谷零猛地站起来,小泉露比说马上马上,我马上把柯南君送离这个世界,实在不行我们去其他世界捞他!   争分夺秒!务必把人救出来!   而在小泉家门口,江户川柯南和黑羽快斗扑腾起来,但谁都没能逃离拎着衣领的手心,黑泽阵皱眉,面无表情地说:“吵死了,闭嘴。”   于是两小只就乖乖闭上了嘴巴。   黑羽快斗做出可怜巴巴的表情,在背后给小泉红子和白马探打手势求救,小声对黑泽阵说:“其实、其实我们是……”   黑泽阵:“你刚才叫谁救你?”   黑羽快斗:“就、就是我们世界的一个……呃,很有名的歌手!夜莺小姐!特别漂亮的歌手小姐,是我的偶像!”   黑泽阵:“呵。”   黑羽快斗还想说什么,就听到有人匆匆赶来,大点的那只工藤新一喘着气跑到这里,一头撞在黑泽阵身上,扒着黑泽阵的肩膀问人找到了没有。   他看到被黑泽阵拎着的两个人,终于松了口气,一边喘一边说:“我就说……让你等等……听我解释……幸好快斗联系了小泉……”   黑羽快斗望向小泉红子。   等等——所以这两个人来得这么快,根本是因为你们是一伙的?!你们是商量好在这里守株待兔的?!   呃、不对,这么说的话……   他小心翼翼地问提溜着他的黑泽阵:“夜、夜莺叔?”   黑泽阵冷笑一声:“不是夜莺小姐吗?露比,给我找个有夜莺小姐的世界,把他丢过去。”   黑羽快斗顿时爆发出一声惨叫!他当场丢掉手里的江户川柯南,抱住了黑泽阵的腰,呜呜哇哇地说不可以,夜莺叔,我不能没有你啊,你知道的,我从出道开始就单推你了!   茫然的江户川柯南被工藤新一接住,工藤新一还没缓过气来,江户川柯南拍了拍大只的自己的脸,看到一个表情相当幽怨的自己。   工藤新一艰难地说:“虽然我不知道你搞错了什么,但你先别跑了,求你了,以前的我。”   他跑了整整两个小时,深刻感受到滑板的好了,他决定了,回去就找阿笠博士给他做成年人也能使用的超级滑板。   江户川柯南指指那个琴酒,问:“他应该不是警察吧?”   工藤新一缓了缓,才回答:“对,不是,降谷哥那边缺人,黑泽哥替景光哥上两天班。”   江户川柯南沉默了一下,又问:“那你之前在机场说的灭口什么的?”   工藤新一先是“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扯了扯嘴角:“什么灭口,那是电影剧情,我的副职业是演员,那是导演跟我打的电话。”   江户川柯南又看向白马探,白马探蹲下来,已经知道了自己为什么被误解,直接给他看了“名侦探白马探在回国路上抓获两个炸弹犯”的新闻。   江户川柯南:“……”   他紧张的手松开了。   冷静下来一想,今天遇到的事确实都有一些疑点,但最开始的场面给他的冲击力太大,加上黑羽快斗很确定地说有其他世界的人来,导致他们两个都跑偏了。   就在这个时候,通讯里传来了赤井秀一的声音:「我就说可能是误会……」   「你后面不是也觉得有问题吗,FBI。」   「啊,Fifty-fifty。」   江户川柯南花了整整十分钟来确认这里就是他原本应该抵达的世界,只是出现了亿些误会,比如说阿笠博士那时候是在跟他的伯父打电话,风见裕也对话里的那位先生是降谷零,而“影子首相”什么的纯粹是媒体的捕风捉影。   他松了口气,瘫倒在沙发上,跟失去梦想的小白鸽躺在一起,而他原本世界的同伴们也松了口气。   江户川柯南在衣服里找了找,找到了自己带来的几样东西——幸好没丢,递给了黑泽阵:“这是安室哥哥给你的,好像是跟组织有关的东西;这个是给贝尔摩德的——啊,就是,电影的评价。”   工藤新一把下巴放在小学生的自己的脑袋上,幽幽地问:“你就为了这件事,跑到陌生的世界来……”   “本来不是说你们的世界没有组织、东京也没什么危险吗?!”江户川柯南大声说。   “笨蛋。”   “哪有人说自己是笨蛋的啊!你不就是我吗?”   “不,按照你的说法,我可是某个黑暗组织的成员,而且很擅长灭口……”工藤新一说着,忽然对江户川柯南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很浅,但让江户川柯南猛然打了个寒战。   那个眼神,就像是真正的反派杀手!   “喂喂工藤,别吓唬他了。”白马探对工藤新一说,于是工藤新一就收起了刚才的表情。   江户川柯南:“他、他——”   工藤新一终于从剧烈运动里缓过劲,站起来,说:“不是说了吗?我是个演员,我跟导演在电话里谈论的就是这个角色。”   江户川柯南眨了眨眼:“什么角色?”   “你没看吗?”白马探问,“叫做《Folding Crow》的电影,他和黑羽出演了里面的主角。”   “没,其实我们看完另一部电影的时候,有人打了起来,那部电影的光盘被损坏了,灰原在修复,我是想趁两个世界还有联系的时候过来看看的。”江户川柯南回答。   修复需要一天或者更长的时间,但这两个世界的“撞车”事故马上就要结束了,下次再来就没那么容易,本着看电影的某些人“什么破烂电影我一定要把贝尔摩德骂的狗血淋头”的想法,他们决定先送了差评来再说。   所以,他们没看的那部电影才是关键?里面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吗?   江户川柯南问:“那部电影的主角怎么了吗?”   小泉红子给出了回答:“通俗点讲,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出演了电影里的他。”   她指向黑泽阵。   江户川柯南:“……”   江户川柯南:“要不,灰原,我们还是不看那部电影了吧。”   通讯耳机里传来了咔嚓的声音,在另一个世界的灰原哀冷静地说:「没关系,我刚才已经把光盘掰了。」   黑泽阵看着这群小孩,接了个电话,说走吧,一起去吃饭,降谷先生请客。   江户川柯南哒哒哒跑到这个琴酒面前,问你跟安室哥哥到底是什么关系,我那边的安室哥哥真的很想知道——难道说你们也是兄弟吗?   黑泽阵:“不是,我是他哥哥的替身。”   江户川柯南:?   另一个世界的安室透:「?」   坐在他对面的赤井秀一敬佩地后仰——不愧是组织的BOSS啊,波本,就连这种事都能轻易做到。   工藤新一揉了揉脑袋,说黑泽哥,别跟他们开玩笑了,我们去吃饭吧,对了……   他转向江户川柯南,说你来都来了,我这里有灰原的研究资料,先发给你,到时候你转交给你那边的灰原,应该很快就能变回去了。   江户川柯南说好。   就在他们要出去吃饭的时候,黑羽快斗忽然用左手敲了敲右手手心,想起一件事来:“啊!忘了,我还有事,不能跟你们一起去吃饭!”   “什么事?”   “我发了预告函的啊!今晚可是——怪盗基德的活动时间!”黑羽快斗摇身一变,变成怪盗基德,跟其他人眨了眨眼,特地拍了拍江户川柯南的脑袋,就往门外——   他消失了。   江户川柯南也消失了。   原本有着小侦探和怪盗地方空空如也,站在小泉家门口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很久,黑泽阵说,这应该不是魔术吧。   呵。能一瞬间就把两个人变没、穿过墙壁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让所有人都看不到的魔术——那只小白鸽应该还没有这个本事。   小泉露比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说:“啊,那个……刚才好像是有召唤魔法,把他们两个召唤走了……”   而且她怎么觉得这个魔法很眼熟,像是她自己的手笔啊?嘶。不能说,不能说,她绝对没有干过这种事。   小泉红子做了补充说明:“被召唤的人是江户川,但当时黑羽跟他有身体接触,就被一起带走了。”   黑泽阵:“……”   日光投下阴影,周围的空气有些发冷。穿着警服的男人看着两个小孩消失的地方,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说:“让他们马上把世界修好,再有人进进出出,我就把那群魔法师全都宰了。”   ……   【世界02】   看着忽然黑下来的魔法屏幕,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信号缺失,暂时联系不上。   小泉露比抱着脑袋,惨叫道:“啊啊啊啊我忘记取消魔法仪式了!他们被魔法召唤走了!现在不知道他们两个被传送到哪个世界去了啊!”   而围观的爱尔兰十五世拍案而起,对其他人说:“所以我们被骗了!这根本就不是上次那个琴酒的世界!这个世界的怪盗基德竟然是个叫黑羽快斗的中学生!”   不可能!工藤新一的堂弟竟然是怪盗基德!这个世界一定是假的! 第322章 海拉来信 X:四位一体   第二天, 黑羽快斗和江户川柯南都没有回来,黑泽阵要杀进魔法世界,被小泉露比抱着腿阻止了。小泉露比说她这就回魔法世界, 让那群365天24小时摸鱼的魔法师们快点修好世界表侧的裂缝, 以及把弄丢的两个小孩找回来。   第三天,三个人都没有回来, 黑泽阵要杀进魔法世界, 被小泉红子郑重地阻止了。小泉红子解释说魔法世界并非一个时代的产物,而是整个纵向历史里诞生的魔法师的集合,时代和地域的不同让他们经常产生矛盾,很难达成一致, 她会前往那一侧、想办法说服魔法师们尽快修好世界的。   黑泽阵问修补世界到底有什么好矛盾的, 小泉红子沉默了一下, 说总有些魔法师将世界的某个部分当做自己的私有财产, 以及通过表侧的裂缝趁机获取什么利益。   第四天, 小泉露比给黑泽阵发消息说再等等,魔法师们在开会了在开会了。   第五天, 黑泽阵问露比人呢,小泉露比说正在跟魔法师们沟通。因为修补世界绝不是一个魔法师能做到的事, 而且修补的过程和结果可能导致魔法世界的动荡, 所以她找到了自己的母亲, 向前后两个世代的魔法师施压, 相信很快就能让他们动起来修补从过去到未来延伸的世界裂隙了。   第六天,黑泽阵问小白鸽和小小侦探找到了没有, 露比说已经定位到具体的世界了, 等魔法会议确认前去救援的魔法师人员,就可以把他们带回来了。   第七天, 黑泽阵问他们开会开得怎么样了,小泉露比说与会的人就快到齐了。   黑泽阵:?   他终于还是杀进了魔法世界。   魔法世界的主轴和被称为世界港的地方到底长什么样他不清楚,反正黑泽阵在踏入魔法世界的第一个瞬间,眼前的一切就开始崩坏、坍塌,变得支离破碎,还伴随着惊恐的尖叫声。   这尖叫有人的、有不像人的,反正他只是进了魔法世界,要找个人问路,问问他们那个破开会的地点在哪,整个世界就好像要炸了一样……   不对,是真炸了。   狂乱的风暴席卷一切,眼前的世界变成支离破碎,黑泽阵就安然无恙地站在风暴中心,看着杂乱的色彩涂抹他视线里的任何一个区域。   他听到小泉露比撕心裂肺的惨叫:“我就说让你们快点!他来了,世界表侧彻底炸了,你们现在开心了吧,你们这群只会摸鱼的废物,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们!”   黑泽阵:“……”   他转身问跟在他身后的小泉红子,刚才不是说来这里不会有什么大事吗?   小泉红子镇定地回答:“对,不会有事,只是将整个魔法世界抹平,让世界的表侧重归原始状态而已。这样就不用修了,一键还原。那群魔法师之所以不愿意尽快修补裂缝,就是因为修好的那个瞬间产生的世界环震荡可能会破坏他们在魔法世界的‘私有财产’,他们更想等世界自己恢复。”   至于期间可能产生的无数问题,反正会有当前时代的人负责搞定,他们不在乎这些,魔法与科技达到螺旋顶端的发展已经足够解决绝大多数问题。   当然,现在不用吵架,也不用他们去修补了,他们想保住的“财产”更是不用想,整个魔法世界都被“潘多拉”带来的混乱夷为平地,从一个小小魔法的失控,到整个魔法世界的消失,甚至牵连到世界港——虽说不是不能重新建立,但到时候魔法师们的势力就要经历一场大洗牌了。   黑泽阵看着露比的女儿,觉得她跟露比一点也不像。露比是做不出这种事的,那个笨蛋做事的时候只会畏手畏脚,哪像她的女儿,明明已经是第二次利用他达成目的,却还是能毫不心虚地站在他面前。   他语气平淡地问:“会死人吗?”   露比的女儿回答:“不会,魔法师是生活在时间外的生命,就算他们在魔法世界的投影消亡,也只是重新回到自己的时代而已。再过半小时这里就会彻底崩塌,您不用担心,在那之前我会带您回去。”   “哦,那就没事了。”   既然不会死,那他就没有需要担心的东西了。黑泽阵往前走,说先接上露比,然后,你知道那群蠢货开会的地方在哪吧?我去见见他们。   ——见见那些为了所谓的“私有财产”和“时代资产”让世界保持千疮百孔状态的东西。   魔法历/永燃纪元??轮??枯时??刻度,一位被称为“潘多拉”的危险人物进入本世界的魔法主轴,瞬间摧毁了世界表侧的全部魔法刻度,并打伤了数十名德高望重的魔法师,对全体魔法师做出威胁,事后抹平整个魔法世界,扬长而去。   这场灾难被称为“潘多拉事件”,所有亲身经历者都对事情的真相避而不谈,以至于没人知道那位危险人物是怎么做到的,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此后,魔法世界一直流传着他的传说:有位曾经毁灭了整个魔法世界的魔王,被封印在世界的里侧,没人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重新醒来……   黑泽阵表示,他真的只是去打了一架,然后告诉那群魔法师说如果你们再搞事,我就每天吃完晚饭都来你们的魔法世界逛两圈,权当散步。   他杀不了那群魔法师,但他们还是有挨打这个功能的,而在有自己人跟着的情况下,那些魔法师也杀不了他。关键是黑泽阵只需要来逛个街,就能让他们辛辛苦苦做好的重建工作白费。   “让他们重建没关系?”   “完全没关系,魔法师都有自己的领地和时间,你摧毁的只是他们组织相亲节目的会场——这玩意也不是没人炸过,安心安心。不过世界港被摧毁了四分之一,确实有点麻烦。”小泉露比一边干饭,一边回答。   黑泽阵听到世界港这个名词,都有点PTSD了,就问:“会有什么麻烦?”   小泉露比伸出一根指头,严肃地说:“威士忌乐队的演唱会被推迟,好像有粉丝抗议,现在边界已经打起来了。”   黑泽阵:“……”   不如我们再去一趟,直接把那个叫什么世界港的地方给炸了吧。呵。   他拍拍露比干饭的桌子。   小泉露比:“咋啦?”   黑泽阵:“门票在哪买,我想去听听。”   小泉露比硬生生打了个寒战。她扔掉饭,一骨碌爬起来,说琴酒大哥,咱还是算了吧,打咱世界这群傻X玩意儿我和红子还能给你打辅助,但去了世界港就兜不住了——那里活跃的东西都不是人啊!还有体型无上限的虚空怪物!咱几个纯物理系的根本打不过他们啊!   黑泽阵说你在想什么,我只是想去听听他们唱的歌而已,我很好奇。   小泉露比迟疑地问:“真的吗?你以前听说过那个乐队?不应该啊……”   虽然世界港的威士忌乐队确实很有名,就算她这种半吊子魔法师也略有耳闻,但琴酒这种跟魔法世界毫无关系的人,是从哪知道他们的?   黑泽阵平淡地回答:“听一个影子说过,它还说我就是那个乐队的创始人,叫什么琴酒·柯里昂先生,我一直想和这位跟我很像的非人形生物见个面。”   ——你这是找场子的语气吧!到底是哪个没长眼睛的混蛋把你认错了啊!   小泉露比痛苦地吸气,赶紧换了话题:“要、要不我们还是讨论讨论黑羽君他们的事吧?琴酒你听我说,白马君已经去那个世界找人了,相信他很快就能把那几个小孩带回来的!”   第一天,白马探没有回来,其他人也没有回来。   第二天,没人回来。   第三天,没人回来。   第四天……   黑泽阵刚踏进小泉露比的办公室,就看到红发女人一个滑跪冲刺到门口,捧着两张演唱会的门票,大喊:“大哥、大哥我们去听演唱会吧,票已经买好了,我们现在就去!”   黑泽阵:“……”   其实他是替降谷先生来找人的。所以说露比吓成这样干什么,他看起来很可怕吗?   小泉露比:你不懂,那群傻X魔法师不可怕,从世界港的疯子们手底下逃走也不是做不到,但我女儿的碎碎念和看废物的眼神是真的可怕啊!大哥你稳住,千万别去找他们的麻烦,不然我们的世界就完——蛋——了!   作为一名半吊子的优秀魔法师卧底,她必须保证世界的运转核心别到处乱跑,起码别跑没影了……比起那个还是去听演唱会吧!不就是个演唱会吗?!   黑泽阵:?为什么露比短短几秒内换了五六种表情,是我错过什么了吗?   小泉露比站起来,抹了把脸,说真的,我们去看演唱会吧,我们已经联系上白马君他们了,有图有真相。   她拿出水晶球,给黑泽阵播放了另一个世界的片段:“看,我找到人了。”   水晶球的画面里是穿着咖啡色衣服、戴着帽子的白马探,以及白马探对面栽进河里拔不出来正在挣扎的怪盗基德。   黑泽阵看到画面里的白马探没缺胳膊少腿,正在扑腾的怪盗精神也不错,就说好吧,你先忙,我回……   小泉露比:“右边那个怪盗基德是白马君。”   黑泽阵:?   ……   【世界04】   【时间:2008年8月8日-下午】   【地点:日本东京江古田-河滩】   白马探现在很苦恼,非常苦恼。   他一边从河里挣扎出来,一边思考一个让人绝望的人生难题——为什么他非要跟这几个家伙待在同一个身体里不可?   此时,就在他的脑海里,有几个人正在吵吵嚷嚷:   黑羽快斗1号:鱼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羽快斗2号:快跑!白马快跑啊!你就要追上来了!不要让我们怪盗基德的名誉毁在你手里啊!   江户川柯南:白马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换人的时间了,只要换到快斗就能从这里逃走!   白马探:……   是的,事情就是这样,他跟小泉红子商量,由小泉施展魔法,把他送到目标世界里来找弄丢的江户川柯南(四年前版)和黑羽快斗。   但到的时候他才发现出了意外,这个世界的黑羽快斗出了事故昏迷不醒,其他世界来的两个人就进了黑羽快斗的身体,把原本沉睡的灵魂给闹醒了——简直是魔法界的医学奇迹。唯一的问题是他们仨用的是同一个身体,而且每隔两个小时就会随即换控制身体的人,相当于多人玩同一个游戏角色,轮换使用游戏手柄。   白马探来了后,三人行变成了四人同居。四个灵魂在一个身体里,只能拿一面镜子大眼瞪小眼。   白马探对这个世界的黑羽快斗说没事,我现在就带他们回去,你可以回医院……   这个世界的黑羽快斗顿时发出惨叫:“不行!我的预告函已经发出去了,井上先生的女儿还没救出来,我必须偷到那颗宝石!”   呃——是的,这个世界的时间大约是他们世界的五年前,而且他们试过了,不管黑泽阵还是降谷零等等人的电话都打不通,恐怕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他们的存在。   而这个世界的黑羽快斗被人敲了闷棍受伤昏迷,如果其他人的灵魂离开他的身体,他就会重新陷入昏迷状态,直到真正恢复——他们现在的状况是四个灵魂均分负面状态,所以“黑羽快斗”才能保持“轮换的清醒”。   “求你了,白马——”   这是这个世界的黑羽快斗。   “帮帮他嘛,白马,求你了,回去我帮你写论文——”   这是白马探世界的黑羽快斗。   方便起见,白马探决定把他认识多年的那个怪盗基德叫做“黑羽快斗1号”,这个身体的主人叫做“黑羽快斗2号”。那边那个江户川柯南叫“黑羽快斗3号·微缩版”。   江户川柯南:?   喂!他可没有跟那两个幼稚的家伙混在一起吧!白马!不过既然两个怪盗基德都这么恳求了,不如就帮他们……   白马探:好吧,怪盗基德3号。   江户川柯南:喂!!   黑羽快斗1号&黑羽快斗2号:好耶!   总之,白马探联系了小泉红子,说他们遇到了一点情况,需要在这个世界里多待几天,然后两个侦探就开始讨论如何完成这次怪盗基德偷取宝石的日常任务(0/1)。   根据黑羽快斗2号的描述,他偷这块宝石是为了拯救一个被绑架的小女孩,也正是因为这点,白马探和江户川柯南两个侦探才同意帮忙。虽然他们两个没有当怪盗的经验,也不会魔术,但针对侦探和警察们的策略还是能提出不少来的。   “但还有个问题,要是偷宝石的路上我们忽然切换成你们怎么办?”黑羽快斗2号问。   “应该不至于这么倒霉吧?”江户川柯南说。   当时拿到身体的“游戏手柄”的黑羽快斗1号做了完善的计划,然后说:“保险起见行动的时间定在今天下午五点钟,如果到时候没有切换到我或者另一个我,就使用计划B,等到六点钟或七点钟行动,偷宝石的时间控制在一个小时内。”   白马探帮他核对了一下计划,说:“这次就不要耍帅了,怪盗,偷到宝石就立刻离开。”   黑羽快斗1号:“好好,白马大人~”   黑羽快斗2号:“啊,好——不对!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啊白马!”   江户川柯南:“真想把我那边的怪盗基德也叫来……”   于是,来自三个世界的四个人用着同一具身体,分别是侦探怪盗两个职业,他们首先伪装成了名侦探工藤新一,此时由真正的工藤新一也就是江户川柯南上号,混入会场,然后“游戏手柄”到了黑羽快斗1号手里。   此时是下午四点钟,黑羽快斗1号看着五点钟越来越近,而且他发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大家商量后就决定提前动手!他们潜入了展厅!然后!   他们遭遇了被邀请来的名侦探——白马探!   黑羽快斗1号:哇啊啊啊白马快看,是这个世界的你!我就说这么大个展览会不可能没有侦探吧!   黑羽快斗2号:怎么回事啊!白马不是出国查案去了吗?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啊!   江户川柯南:比起那个你们还是先想想怎么逃走吧,白马叫警察来了。   黑羽快斗1号&黑羽快斗2号:可恶的白马探!   白马探:……   虽然身体里一片混乱,但控制身体的黑羽快斗1号还是有条不紊地准备撤退,他没能拿到宝石,却已经确定这里的宝石是假货,真正的宝石被藏在了别的地方,既然如此就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哼,区区白马探就能追上他吗?别开玩笑了,他这就开……开溜……   呃,换人了。   江户川柯南茫然地看着面前的白马探,意识到身体的控制权又回到了他手上,但是现在他用的皮肤是怪盗基德,即将被警察追捕——啊啊啊该怎么逃走啊!   救命!怪盗基德!快用你无敌的黑羽快斗想想办法,你也不想两代怪盗基德的名誉砸在我手里吧!   对面的那个白马探注意到“怪盗基德”的沉默,没有立刻冲上来抓住他,而是有点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那个白马探好像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江户川柯南飞快地后退,念着两个黑羽快斗给他的台词,模仿黑羽快斗的语气说:“虽然早就知道这里的宝石是障眼法,但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呢,侦探,不过你是不可能抓到我的~”   然后手忙脚乱地使用魔术道具跑了。   为了以防万一,他在两位怪盗的指导下,换回了工藤新一的衣服,回到了宝石展览的会场里——这次他见到白马探的时候就理直气壮多了,因为他就是真正的工藤新一!如假包换!   身体是假的?可他的头脑是真的啊!   另一个白马探似乎有点怀疑他的身份,但是跟“江户川柯南假扮的怪盗基德假扮的工藤新一”一起破解了展览会上的杀人案后,面对工藤新一自信且精彩的推理,终于还是打消了疑虑。   此时的四人联机聊天室:   黑羽快斗1号:呱唧呱唧。   黑羽快斗2号:呱唧呱唧。   江户川柯南:哼哼,我可是最厉害的侦探!   白马探:总觉得哪里有点……   江户川柯南:白马你也夸我一下嘛!白马!我可是赢了这个时候的你诶!(撒娇的语气)   白马探:高兴什么,我马上就能赢回来。   两个侦探暗中较劲,身体的控制权又到了原本的主人——黑羽快斗2号手里。   看来怪盗基德的工作还是要交给怪盗基德本人来完成,这次他轻轻松松地偷走了真正的宝石,找到了小女孩,跟反派经历了激烈的搏斗,当时的情况非常惊险,幸好三个外挂的存在大大提高了他的生存率。   随后,怪盗基德把小女孩和宝石送回去,却在即将飞离大厦的时候遭遇了某个成员代号都是动物的组织的袭击!   不好!   他从高空坠落,幸好他经验丰富,及时展开了滑翔翼,只是逃到一座桥上的时候狙击手的红点已经到了他的身上,映进怪盗基德的蓝色眼睛里。   砰!   枪声响起,有个咖啡色的身影扑向了黑羽快斗,抱着他一起滚到了桥下的河里。   狙击手的子弹落空,他本来继续寻找目标,但警察马上就要来了,他不得不放弃狙击怪盗撤离。   而黑羽快斗头朝下掉进了河里,睁眼就看到一条鱼往他脸上游来,顿时发出了不可名状的尖叫声。   黑羽快斗2号:鱼啊啊啊啊啊——   黑羽快斗1号:鱼啊啊啊啊啊——   江户川柯南怀疑他们两个再这么下去怪盗基德就会死于一条鱼,幸好就在这个时候,身体的控制权切到了白马探身上。白马探呛了几口水,挣扎着从河滩上坐起来,看到怪盗飘远的帽子,知道黑羽快斗的怪盗身份是保不住了。   因为另一个白马探就在他面前的水里,用一种莫名的目光看着他。   很久,另一个白马探才说:“你是……谁?”   跨越世界而来、没想到能见到另一个自己的白马探叹气,摸了摸黑羽快斗的脸,摸到了依旧在脸上的单片眼镜。但只有眼镜没法保护怪盗基德的身份——呃,更不用说其实任何一个白马探都早就知道黑羽快斗就是怪盗基德这件事,他就是没说而已,只有黑羽快斗以为他不知道。   “如你所见,”白马探说,“我是怪盗基德。”   两个黑羽快斗在他心里打滚,一个说白马都怪你,另一个说白马我们打个商量,你就说你是工藤新一,其实工藤新一才是怪盗基德好不好哇!   江户川柯南:关我什么事啊!   对面那个白马探一直沉默,直到白马探要用黑羽快斗的身体站起来的时候,才开口说话。   “你不是他。”   “……”   认出来了?   不、不对。   白马探很快就推翻了这个猜测。因为这个世界的白马探不可能想到黑羽快斗的身体里有四个人这回事,难道说这个他以为这个怪盗基德是被人冒充的?   他尽量让声音变得轻松点,像黑羽快斗的语气,说:“你在说什么呢,白马,我就是……”   另一个白马探打断了他的话:“你是工藤新一。”   白马探:?   黑羽快斗1号&黑羽快斗2号:??   江户川柯南:???   你在说什么,这个世界的白马,你看我们跟工藤新一哪里像了……啊不好意思,好像是哪里都像,但这不重要!这是黑羽快斗啊!刚从上面飞下来的怪盗基德!为什么会觉得你面前的人是工藤新一啊!   怪盗基德·白马探过于震惊没有立刻做出回应,另一个白马探看了他一会儿,低头正了正浸水的帽子,声音也变得低了一些,说:“原来如此,所以……怪盗基德和工藤新一是同一个人。”   江户川柯南AKA工藤新一黑羽快斗1号&黑羽快斗2号:?   白马探更震惊了,震惊到手都在颤抖。   另一个白马探看到他这样的表现,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理:“我能肯定出现在会场里的‘工藤新一’就是你,但身为侦探和怪盗的你完全不同,就像是有着……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格。怪盗可以假扮侦探,但不可能成为侦探,他们的思维逻辑是完全不同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习惯,而刚才的你的推理,完全属于工藤新一。”   江户川柯南:因为……因为我就是工藤新一本人……   白马探:……   另一个白马探继续说:“这只是我的推断,我没有证据,也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才会分裂出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格。今天的事我会当做没看到,我没见过黑羽快斗和工藤新一,也不知道怪盗基德的真实身份。”   他注视着眼前的“怪盗基德”,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等——等等!”白马探想叫住另一个自己,澄清可怕的误会,却看到另一个自己忽然顿住脚步。   另一个白马探转过身,说:“当然,如果遇到麻烦,就来找我吧。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帮你的。”   白马探:“…………”   他看着那个自己消失在河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愣了一会儿,直到听到这个世界的黑羽快斗的尖叫。   黑羽快斗2号:白马!白马!白马探!我变成人格分裂了!我和那个叫工藤的侦探变成同一个人了!你有什么头绪吗白马!   黑羽快斗1号:工藤的话……还可以吧,没什么不好的,而且用他的身份很方便啊。   黑羽快斗2号:重点是这个吗?!我跟那个大侦探根本不熟啊!要是白马下次见到工藤的时候问他“你不是怪盗基德吗”怎么办?!   江户川柯南:我觉得那个白马都这么说了,应该会保护你的身份吧……   黑羽快斗1号:对啊对啊,而且工藤是我们堂哥,你直接跟他说嘛。   黑羽快斗2号:什么堂哥?   黑羽快斗1号:如果老爸跟工藤先生小时候没分开的话,那家伙现在应该叫黑羽新一哦。   黑羽快斗2号&江户川柯南:啊?!   意识聊天室里热热闹闹的,穿着怪盗基德衣服的白马探已经快速离开河滩,往安全的地方去。他回到医院,趁没人注意到了黑羽快斗的病房,脱掉湿淋淋的外衣,等待下一次切换的时间到来。   只要控制身体的意识切换到这个世界的黑羽快斗本人,白马探就联系小泉红子把他们送回去。   他看向时间,马上就要到八点钟了。   “黑羽快斗。”   他忽然开口。   两个黑羽快斗停止了家谱讨论,异口同声地问他:怎么了?   白马探平静地说:“你不用担心这个世界的白马误解什么,他不会相信你和工藤是同一个人,也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黑羽快斗2号:为什么?   白马探:“我了解我自己,他不会的,相信我。”   他的语气异常肯定。   说话间,身体已经回到了这个世界的黑羽快斗本人身上,他先把湿漉漉的衣服换下来,安详地躺回到病床上,心满意足地想事情可算是解决了。   接下来还得养伤,而且那颗宝石也不是他要找的潘多拉……但他还是心满意足。   身体里的几个意识跟他告别,这个世界的黑羽快斗看着月光,脑海里渐渐安静下来,他问:“走了吗?”   一片安静。   其他世界的来客已经走了。虽然只是相处了很短的时间,但他觉得其实吵吵闹闹的也很不错吧?还有,白马……   这个世界的伦敦。   凌晨的街道上,白马探走着走着打了个喷嚏,旁边的工藤新一问他是不是感冒了,毕竟他们这几天一直在查案,都没有休息好。   白马探说没事。他觉得是有人在念叨他,谁呢?该不会是某个怪盗吧?   ……   【世界02】   【时间:2009年2月10日-夜间】   【地点:拂晓会社顶层办公室】   江户川柯南回来的时候所有人几乎都在,安室哥哥刚进门,赤井哥哥用的是冲矢昴的外表,灰原睡在了沙发上,夏目先生正在敲电脑。露比阿姨说谢天谢地你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要被降谷给宰了。   世良真纯挥挥手喊他,说工藤你终于回来啦!你再不回来的话我跟大哥就要去那个世界救你了!   她又压低声音,神秘地说:“我们都看到了,怪盗基德工藤新一。”   江户川柯南:“……”   所以他去那个世界的时候还是在直播啊!只是没连上通讯信号!工藤新一人格分裂变成怪盗基德什么的全都被看到了啊!怪不得他们没有立刻跑到那个世界里找人呢!   跟他一起来的白马探和黑羽快斗喝了口水,就跟他们告别,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   临走的时候,江户川柯南把白马探拉到墙角,严肃地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白马探推开光明正大偷听的黑羽快斗的脑袋,问:“知道什么?”   两个侦探面面相觑,最后江户川柯南说我才是第一厉害的名侦探,白马探说这句话你跟你的世界的我说去吧,我比你大四岁,不会欺负小孩。   江户川柯南气得挑起来:“白马!”   白马探挥挥手,黑羽快斗跟他一起,就在这一片欢声笑语里离开,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世界。   至于江户川柯南带回来的APTX4869研究资料,其他世界的情报,以及有些人正在满世界找琴酒和贝尔摩德的事……大概要很久以后才能再讲了。   ……   【世界01(原初世界)】   【时间:2013年2月17日-夜间】   【地点:江古田-小泉红子家】   黑羽快斗和白马探终于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世界,怪盗回归的第一件事就是瘫倒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他经历了鸡飞狗跳的两个星期,现在已经是一只飞不动的小白鸽了。   小泉红子很想说这是她家的沙发,但看到黑羽快斗这么累的份上就没有提醒,还给黑羽快斗盖了条毯子。   然后,她看向白马探:“那个世界……是不是上次……”   白马探去拿茶杯的手僵住了。   虽然他没有开口,但满脸都写着“请你不要说”。   小泉红子叹气。   是的,这个世界,他们接触过。准确来说是在几年前的时候,在江古田高中,他们曾经为了一个案件打开过前往其他世界的通道,那次就跟现在一样,小泉红子看守通道,白马探去了那边的世界。   期间发生了什么暂且不提,但白马探回来的时候好像遭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最后跟小泉红子说那个世界有点……特别,那边的黑羽快斗和工藤新一是同一个人,而且很像是人格分裂,白天和夜晚、侦探和怪盗是他的两面身份。   因为没具体见到什么样,小泉红子信了。但这次白马探去的时候,她准备充足,魔法仪式也不像上次那么仓促,她完整地看到了白马探去那个世界的全过程,也看到了……出现在那个世界里的另一个白马探。   那不是“那个世界的白马探”。   是上次到那边去的……这个世界的白马探本人,几年前的。   白马探从听到自己的推断就开始沉默,一些可怕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复苏,他想起了自己上次到某个世界去的经历,当时他想不通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世界,现在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所以那个“大概是真的有多个人格所以一直没有反驳而且用犹豫且绝望的眼神看着我”的“怪盗基德”是——我自己啊!那是我自己啊!   白马探,你要保守秘密,千万不能被任何人知道那个“白马探”就是你本人,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没人知道那件事是你干的。   第二天。   学校那边已经请了半个月的假,白马探和黑羽快斗怎么说也要回伦敦了。他买好机票,收拾东西准备出发的时候,工藤新一、服部平次和世良真纯来给他送行。   他们从不知道谁那里听说了昨天的事,特别快乐地问:“白马,我们听说那个世界的你误以为怪盗基德就是工藤新一?怎么样,跟自己玩得开心吗?”   白马探:“……”   白马探:“是的,开心,很开心。”   哈。 第323章 海拉来信 XI:威士忌乐队   二月下旬。   公安新来了一位白川警官, 不怎么说话但脾气很好,无论是谁,只要真诚地请求他都会帮忙;关键是武力值特别高, 任何时候都能救大家于水火之中。唯一的缺点就是这位白川警官曾经在机密部门工作过, 身份和行动都属于隐秘范畴,不能对外告知, 不过考虑到他在为“影子首相”工作……没事了, 关于那位降谷先生的工作,本来就是保密的,都一样。   说起来啊,这位警官的性格是真的好, 只是看上去有点凶有点冷淡, 就比如说他明明对工作要求那么严格, 但涉及到他自己的事, 就算有人叫错他的名字——叫成黑泽什么什么的, 他都完全不会生气。   “听起来你很受欢迎?”   降谷零从风见那里听说了关于黑泽警官的讨论,半开玩笑地对黑泽阵说。   “你的错觉。”   这是黑泽阵的回答。   一位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黑泽警官, 正占着我们东京教父、影子首相降谷先生的沙发,在所有人都忙着工作的上午随意地喝着咖啡, 翻看一本不知道哪来的旧诗集。   数日前, 一场关于魔法的混乱终于落幕, 走丢的小孩被找回来, 魔法世界也变得干净清朗(物理意义上的),小泉露比指天发誓现在世界表侧就是个光滑的大鸡蛋, 魔法师们进出都是要想富先修路, 绝不可能再有人稀里糊涂掉进这个世界或者被召唤出去,她用茶色的名誉保证!   黑泽阵本想说茶色那家伙的名誉根本就是负数, 但面对露比坚定的眼神,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反正组织时期的茶色波特和FBI的理查德各有各的人生,清楚这俩是一个人的人几乎都死绝了,可以当他们没关系。   于是,黑泽警官回到公安,开始了悠闲的上班(摸鱼)生活。   其实呢,降谷先生本来没打算真让他在这里待两个月,毕竟因为上次的事,NID的调查官还在东京,如果黑泽阵被他们注意到就会引来麻烦,最好还是回到北欧。问题是本应回来工作的诸伏警官和没什么用只是赠品的赤井探员还在挪威特罗姆瑟,似乎被什么事绊住了手脚,暂时回不来,所以降谷先生忙得团团转,像只跑来跑去的小浣熊(黑泽阵原话),他又说服不了黑泽阵——从波本和琴酒时期一向如此,琴酒就是个独断专行的人,他决定的事没人能反驳,有时候就连BOSS也得对他妥协。   降谷零:忽然想起我也是BOSS,那没事了。   他看看时间,已经是中午,就站起来,趴到黑泽阵身后的沙发上,问:“黑泽警官,你打算在我这里待到什么时候?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正在看书的长发男人头都不抬,语气自然地回答:“还没到下班时间。昨天我买了河豚,晚上回去再给你做河豚火锅。”   “你什么时候学的——不对,我说的根本不是这个,黑泽!不要转移话题!”被投喂了近一个月的降谷零差点真被黑泽阵给带进去了,幸好及时反应过来。   他明明是在跟黑泽说很严肃的问题!为什么这个男人总是摆出一副平淡随意无所谓的态度……难道退休人员就是这么有底气的吗?   “NID的疯狗不是来找我的,你不用担心,降谷警官。他们是接到了曾为‘世界树’工作的某个研究员潜逃到东京的消息,才派人追过来的。”黑泽阵终于合上书,转过头,看着降谷零。   降谷先生紫灰色的眼睛里明白地写着生气,虽然他自己的想法是“你继续无动于衷下去的话我就要强行动用手段把你送回北欧了”,但在黑泽阵看来,降谷先生脸上写的是“我生气了快点来哄我”。   只能说,这个家不能没有苏格兰是对的,琴酒和波本两个人根本无法对上电波。   黑泽阵看着阳光落到降谷先生的金发上,伸手rua了一把降谷零的脑袋。   “黑泽!”降谷零恼怒道。   “嗯,我在。”黑泽阵很有先见之明地站起来,避开了降谷零要揪住他头发的手,似笑非笑地问,“还是说降谷先生终于厌烦了,要赶我走?”   降谷零没抓到解压小玩具,悻悻地直起身,沉声问:“如果我是说是呢?”   “唔……”   黑泽阵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儿,思考的时间有点长,让假装生气的降谷零都变得紧张起来——黑泽要干什么?想了这么久,不会要搞出什么大事来吧?   降谷零还记得以前琴酒每次想很久的时候,都不会有什么好事,不是哪个代号成员要倒霉,就是哪个碍手碍脚的合作者要完蛋。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泽阵看,黑泽阵忽然笑起来,故意慢悠悠地说:“既然BOSS大人、东京教父、注视着这个世界一切黑暗的降谷先生这么说,我也只好——离开这个世界了。”   降谷零瞳孔一缩。   “黑泽你——”   他刚开了个头,就看到黑泽阵拿出两张长方形的纸片,在他眼前晃了晃,说要去听演唱会,所以请两天假。   ……请什么假,你本来不就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降谷零就知道黑泽阵又是故意的,这个被所有人评价“明明是个好人,但性格就是有点恶劣”的男人就是喜欢在一些小事上拿他寻开心,偏偏他每次都能上当……算了,Hiro也说是他惯出来的,这件事他们两个都有责任。   他决定单方面地把事情全都归咎于黑泽阵的性格,反正黑泽不会知道。   “什么演唱会?”   降谷零看向纸片——不,那好像不是纸张,而是半透明的水晶薄片,像羽毛一样轻盈,被风吹动的时候还晃来晃去,至于上面的文字,降谷零是一个字也不认识。   黑泽阵也不认识,但不妨碍他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威士忌乐队,世界港,献给死亡与新生的演唱会。   他把那两张演唱会的门票翻过来,看到上面流动的烟雾聚集而成的影子,对降谷先生介绍:“是位于一座枯死的世界废墟里的演唱会,那个地方叫做世界港,从任何世界都能抵达。至于这个乐队,应该是他们那里的势力首领组建的乐队。”   “……听起来像是拉斯维加斯的某个赌场老板拿起话筒,不管唱得怎么样所有人都会为他鼓掌。”降谷零幽幽吐槽。   黑泽阵知道他在说什么,忍不住笑起来:“你可以跟乌鸦先生说那次你也去了。”   那是黑羽盗一离开拉斯维加斯的谢幕演出,当然,用的不是魔术师的身份。在消失的九年里,他主要以一部分灰色产业的幕后经营者的身份出现,依照魔术师的习惯,告别拉斯维加斯的时候当然也要华丽耀眼。   他做好了准备,就要进行一个惊艳全场的亮相,并准备了给客人们的惊喜,但魔术师的计划在实际执行的时候(并不让人意外地)出现了一点意外:刚好在附近偷宝石的怪盗基德被人追杀,敌人来势汹汹,对黑羽盗一来说儿子当然比什么告别演出更重要,就丢下舞台救他儿子去了。   那时莎朗·温亚德、工藤有希子或者黑羽千影都不在,于是正好在现场的赤井秀一就穿上赌场老板的衣服,仗着声音相似,上台倾情演唱了一首歌。   当时台下掌声雷动,让他再唱一首,于是赤井秀一就一直唱到了黑羽盗一回来,期间还演奏过手风琴。   降谷零因为出差的关系到了现场,表情木然地听完了整场演唱会,并在个人社交账号上评价:这场演唱会将是我此生难以愈合的创伤。   因为他从第一句开始就听出那是赤井秀一在唱了。   但他没法退场,当时拉斯维加斯警方在追捕怪盗基德,封锁了整个赌场+演唱会现场。   “你真要去听?”降谷零不放心地问,“小泉的口味……我是说,你不是只听古典乐吗?”   “露比已经买票了,不去有点浪费。据说他们魔法世界的交易货币……是灵魂。”黑泽阵回答。   具体是什么样的灵魂、怎么收集、怎么交易,黑泽阵完全不清楚,不过露比保证不是用她自己的,所谓的“灵魂”也不是杀人越货得来的,他就没问。但……肯定也不是什么容易得到的东西就是了。   作为交换,露比要了他一截头发。黑泽阵问露比要这个干什么,露比说挂在门口辟邪,很管用的。   降谷零把那两张门票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没看出什么门道来,就问:“我陪你去?”   黑泽阵反问:“你有时间?”   降谷零:“……”   他真的很想有时间!Hiro!你在哪里啊Hiro,快回来,快回来吧——   最后黑泽阵说跟他去听演唱会的人选已经决定好了,让降谷零不用担心,以及他“请假”的时候,降谷先生记得自己做饭,别饿倒在办公室里。   然后他带了哈罗去听演唱会。   降谷零:?   降谷先生还是从公安的同事那里听说这件事的。当时他路过另一层楼的办公室,听到几个年轻同事正在谈论“白川警官”。降谷零对黑泽阵的假身份都要形成条件反射了,一有这个人相关的情报他就会下意识地先听一下,然后他听到……   “你说白川警官?啊,今天好像确实没看到他经过,不过他平时不在这边,都在那位(降谷)先生的办公室……你找他有事吗?要不要问问那位先生?”   “不、诶诶诶不了!我只是问一下!本来想感谢他的,明天再说也来得及。”   “感谢?”   “是啊,昨天商场不是发生了爆炸事故吗?当时我和惠理正好在里面买衣服,惠理为了救人没能跑出来,是白川前辈提着犯人路过的时候救了她。现在惠理在医院,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替她向白川前辈道谢呢。”   “提着犯人路过……”说这话的同事露出了复杂且无奈的表情,“好像是白川能干出来的事呢。”   “不如说他每次都是这么出现的吧,上次还抓住了几个非法潜入的雇佣兵呢,我看到他抬手就把人打晕了,动作我都没看清,好帅啊。”另一个同事小声嘀咕。   “我觉得他不说话的时候比那些人更可怕啦——不过你下午去菜市场有概率遇到正常的他哦,他还会帮你提东西呢。”   就在这个时候,角落里有个声音忽然响起:“啊,说起来,我今天早上在东大附近碰到他了,他说今天休假,要去听演唱会。”   东大?   降谷零想,黑泽应该是去找工藤新一了吧。柯南君去年在挪威进行交流,今年回到东大,等明年就能毕业。降谷零很想让柯南君来公安,不过小侦探好像更想继续他的侦探事业……   只要不去FBI就行。   就在降谷零准备抬脚离开的时候,那位同事继续说:“当时他抱着降谷先生家的小狗,说要带哈罗去听演唱会哦!”   降谷零:“……”   有同事问:“带哈罗去听?真的吗?”   那个同事回答:“真的啊!我特地问他了,他说因为认识的人都没时间,他就自己去了……说实话有点可怜,要不是还要上班我就大胆地问他能不能一起去了。”   降谷零:“…………”   他记得今天是周末,工藤新一昨天还给他发消息说终于忙完了要休息一天,如果黑泽约的是工藤新一,那工藤新一说什么也会爬起来跟黑泽一起去的。   所以,真实的情况大概是……黑泽说的“陪他去听演唱会的人选”,一开始就是哈罗。   降谷先生嫉妒哈罗了!   他转身往自己的办公室走,既然只是闲谈,自然没有继续听下去的必要,因此他也没听到在自己走后,几个难得有时间闲谈的同事继续聊的内容:   “我觉得那个只是秘密任务的托辞吧,毕竟白川前辈是那么认真的人……”   “是啊,他的来历也很神秘呢,不过还是不要聊这个比较好。”同事很有分寸,八卦可以聊,挖掘秘密就没有必要了。   但另一个同事忽然举起手,神秘兮兮地说:“其实我发现了一件事,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   “什么事?”   “就是这位白川前辈啊,可是忽然出现在那位(降谷)先生身边的神秘角色!他短短半个月就掌握了那位先生的全部工作和生活,这是一般人能办到的事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关键是他能随意进出那位先生的办公室,而在此之前,唯一能做到这点的还是诸伏前辈,所以——”   “所以什么?”   “真相只有一个!白川前辈就是诸伏前辈的马甲!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诸伏前辈因为某个秘密任务暂时不能以自己的身份出现,所以才用白川前辈的马甲现身的!”   “不是,啊?啊?”   “诶,很有道理啊!这么说的话,白川的身高就是垫的,他那么走路不费劲吗?”   “喂、喂,别仗着他本人听不到就乱说啊!”   一时间,办公室里传来了欢声笑语,路过门口的风见裕也看着降谷零离开的背影,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所以黑泽先生什么时候才能回北欧,再这样下去降谷先生的办公室恋情就要彻底传出去了……   另一边,降谷零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春日的风从窗外吹来,昨日黑泽阵看过的书还放在桌子上,降谷零将书放回去,看到里面夹着一张怪盗基德呲牙笑脸的书签,也跟着笑了一下。   他坐在椅子上,先伸了个懒腰,正要准备工作的时候,瞄到了放在桌角的照片。   是他、Hiro和黑泽的照片。还有两只肥肥的猫,哈罗和一只小乌鸦。   虽然黑泽本人不能出现在这里,但黑泽的照片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摆在桌子上了,他和Hiro的也是。降谷零想了想,就给诸伏景光打了个电话,询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要是Hiro再不回来,黑泽就要把公安同事的好感度刷满了,到时候有人问起来就麻烦了。   电话接通。   诸伏景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Zero?东京出什么事了吗?”   降谷零翻看了事项列表,说:“没什么,只是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有几项工作只有你清楚具体的情况,再就是黑泽……”   “……”   诸伏景光那边传来了很轻的声音。他发出了几个模糊的音节,但没有连成具体的句子。   “怎么了?”   “Zero,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什么事?”   降谷零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其实他一直有隐隐的担忧,Hiro在北欧没回来,赤井秀一也什么都没说,降谷零有点担心,但又出于对他们的信任一直没有追问北欧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   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的话——!Hiro!难道说——   诸伏景光平复了呼吸,说:“Zero,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听我说……其实,黑泽他失踪了!”   降谷零:“……啊?”   诸伏景光的声音很低,情绪也很低落:“他不在城堡,桐野什么都不说,继续伪装成他在的模样,我不能给他打电话,他的号码被监控……但我和莱伊查到一个在调查他的组织,现在——”   降谷零越听表情越茫然,直到诸伏景光要讲关于那个不知道什么组织的事的时候,他终于回过神来紧急叫停:“等等!你先等等,Hiro,你们……黑泽什么时候不见的?”   诸伏景光:“就是我来北欧后不久的事。”   降谷零:“……”   他一巴掌糊住了自己的脸。   很久,他才问诸伏景光:“你没给黑泽打电话吗?他从‘那边的世界’回来的时候不是还跟你发消息了吗?”   诸伏景光顿了顿,也意识到降谷零语气不对,说:“后来我在挪威发现那个组织的人在找他,给他打电话和发消息都没有回音,事后他也没有再联系我们……”   “哪天?”   诸伏景光说了个日期,降谷零对着日历想起来了,那就是黑泽跟露比去魔法世界的那天——当时黑泽根本就不在现实世界,没信号可太正常了。   等等,他记得黑泽回来的时候还问过他诸伏景光那边有没有情况,他说没有,黑泽就没有再说什么……你是对Hiro的消息已读不回了吧!喂!   降谷零深呼吸,告诉自己要冷静,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抚Hiro的情绪,主要是避免Hiro从北欧杀回来的时候连他一起打。   他小心翼翼地、冷静地、谨慎地在诸伏景光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的安静氛围里说:“Hiro,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诸伏景光的声音比他想的要冷静很多:“你说。”   降谷零一听就知道坏了,但还是顽强地说完了整句话:“其实黑泽他……我以为他告诉你了,他一直在东京,没回北欧。”   诸伏景光:“……”   降谷零没听到诸伏景光的回应,说话的声音更小了:“现在他、他……他带着哈罗去别的世界听演唱会了,今天刚走。Hiro,Hiro?你不会怪我吧?”   很久,他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了诸伏景光温柔的笑声。诸伏景光说怎么会呢,我是不会怪你的,Zero,黑泽呢,他什么时候回来?我现在就回东京等他。   明明是非常温柔的语气,听到声音的降谷零却生生打了个寒战——Hiro这次是真生气了啊!黑泽,救命啊,黑泽,快来哄哄你家小孩!   与此同时,东大的宿舍里,工藤新一拿到了刚刚装裱好的画框,把一幅书法挂在了他们宿舍的墙上。   上面只有四个潇洒飘逸的汉字:多说人话。   ……   世界港。   威士忌乐队的演唱会推迟了两次,最后推迟到了今天。但就算开了,乐队的创始人、世界港最大势力的首领——那个银毛也不在。   事情是在演唱会开始前一点时间才通知的,乐队的主持人宣布了补偿措施,观众们就欢呼起来。   听起来是不错的补偿,起码让这里99.99%的“人”都满意了,但黑泽阵是一点也没听懂,不管是主持人的话、观众的话还是乐队的歌声,他什么都没听懂。他能判断这些生物说的不是同一种语言,所以他推测演唱会内部有能转换语言的“魔法”,只是他没有受到这种魔法的影响。   证据就是哈罗听懂了。   小白狗很精神地坐在他旁边,汪呜汪呜叫了两声,发现黑泽阵没什么反应,就滚过来蹭了蹭他的手。   其实哈罗已经不是小狗了,但可能是品种原因,它的体型一直没有长到很大,把爪子搭在黑泽阵身上的时候也不是很重。黑泽阵在被哈罗舔一脸口水前就嫌弃地把狗拎开了,只有这点始终没变。   他可不想被狗舔。   他来的时候只带了哈罗,放在人类社会或许会引人注意,但一只小白狗在演唱会的“观众席”上并不显眼。演唱会的舞台是坍塌的世界,观众席的位置是燃尽的星辰、世界的碎片,每个碎片都相隔很远,可能是怕仇人见面引起战争——黑泽阵是这么想的。他一眼看去,什么生物都有,人形居多,看来他所在的世界还是魔法潮流的大多数。   不过他不会魔法,听不懂这里的人在说什么,也搞不懂周围的东西都是用来做什么的,甚至看不清舞台上的影子。   是的——他只能看到庞大的、几乎要延伸到世界之外的影子。那些影子连缀在一起,加上根本就是一团模糊光晕的主持人,世界在黑泽阵眼前就是斑驳陆离群魔乱舞的色彩。至于什么黑毛和金毛,什么歌声,他压根就分不出来。   他是这里唯一不会魔法、也不受魔法影响的普通人观众。   可就在这样一片混乱表象剥离的世界里,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宁静。确实平静,所有人都在狂欢,但没人看向他,也没人跟他搭话,更不会有人注意到他。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靠着一片沉眠的星空,在热热闹闹的演唱会里睡着了。   哈罗汪了一声,在他身边趴了一会儿,也要跟着睡去,可就在这个时候,它忽然跳起来,警惕地左顾右盼,却怎么也找不到危险的预感到底源自何处。   梦里很安静。   黑泽阵想,他很少有这样清醒的梦境。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依旧是在演唱会上,可周围的观众、远处的影子都消失了,世界也变得寂静。   没有演唱者,没有音乐,有的只是一片即将枯萎、坠落,安静地沉入未知的世界。   “……”   他正倚着什么东西,那东西跟柔软搭不上边,也跟温暖毫无关系。他低头看到一条巨大的、燃烧着的银色尾巴,但当他准备回头看的时候,对方的爪子用力按在了他头上。   黑泽阵跟那个银毛较了一会儿劲就选择放弃,他有种预感,要是继续下去,对方用的就不是现在这个体型了。苍白色的火炎倒映进眼瞳,那条巨大的尾巴紧紧环着他的身体,用了近乎让人窒息的力道,黑泽阵拽了拽,那个银毛就把尾巴松开了一点,但还是维持着这个动作。   他挣了两次没挣开,终于被气笑了:“就这么怕被我看到?”   没有回应,只有银色的尾巴忽然绞得更紧。锋利的爪子擦过他的脸,划出一道深深的伤痕,鲜红的血顺着脸颊滑下,血滴滴落在地的声音是唯一的回答。   啧。   这是威胁。   黑泽阵抬起手,想抹掉脸上的血,但伤口比他想得要深太多,血顺着手指流淌,让他不由得皱起眉。   没点数的魔法生物——这是他对用尾巴圈住他的银毛的第一印象。   那个银毛可能听到了他的心声,又或者本就猜到了他的想法,不满地用爪子戳了戳他。   黑泽阵不耐烦地推开那只比寻常动物大了几十倍的爪子,那个银毛收回利爪,随后祂决定做点什么。   黑泽阵刚意识到不对,就被巨大的爪子按在了地上。脸朝下的那种。沉重的力道把他死死往下按,好歹还记得给他留下呼吸的余地,从黑泽阵的视角只能看到一大团模糊的银色,远方坠落的星辰,以及——   他咬牙切齿:“别舔。”   冰凉的触感从他后颈划过,又贴到他脸上,对方要干什么显而易见,而且因为体型的巨大差距不可避免地舔了他一身。黑泽阵打不过这玩意,但不代表他能容忍对方继续这么做,他磨了磨后槽牙,已经到了耐心的极限,一字一顿地说:“你这个——”   那个银毛没让他说下去,刚才划破他脸的那只爪子已经虚按在了他的脖颈上,锋利的尖端就要刺破他的喉咙,即使不去用力只要挪动几分也能让他窒息,但被威胁的银发男人只是冷笑了一声。   他们对峙了一会儿,没点数的魔法畜生终于放开了他,黑泽阵坐起来,擦了擦沾满口水的脸,发现脸上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但他咽不下这口气。   他发誓自己刚才绝对听到了那个银毛的笑声。   演唱会推迟了两次是在躲他,最后开是开了这个银毛却直接消失,黑泽阵本来没觉得自己会引起对方的注意,毕竟被认错对他来说是无关紧要的意外,他来这里也只是因为露比说“可那是那个乐队的演唱会,如果不去的话一定会后悔吧!”……而且他也确实好奇什么银毛黑毛金毛演唱会。   黑泽阵原本的想法是来了就走,演唱会什么的他也没打算欣赏,但现在他彻底改变了想法——他很恼火,总要有“人”为这件事付出代价。   他知道那个银毛在盯着他。   背后的视线像是久远记忆里的野兽,那是他还未长大、尚未熟悉雪原生活的时候。那些野兽总是盯着他看,等待他的死亡,或者登临。   银发男人动作很慢地抬手,撕开自己的衬衣,干脆利落地蒙住眼睛,然后猛地向背后的生物扑了过去!   ……   2月24日,深夜。   黑泽阵带着哈罗回到家,推开门的时候,家里没开灯,但沙发上有人——自家人。   他顿了顿,还是打开灯,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他家小孩。   诸伏景光本来在沙发上等了很久,在黑泽阵回来前他已经把Zero锤了一顿,也想好了跟黑泽见面的时候应该说什么,但真正看到黑泽阵的时候,他愣了一下。   银发男人看起来心情很差、差到了极点,身上也湿漉漉的,衣服凌乱,原本长长的银发短了一大截……而且头发的末端像是被狗啃的一样参差不齐。   诸伏景光看到他这副模样,原本想好的话直接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张了张嘴,半晌才问:“……黑泽,你、你没出什么事吧?”   发……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搞得怎么狼狈……   黑泽阵沿着楼梯往楼上走,声音毫无起伏地回答:“没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看到诸伏景光担忧的、欲言又止的神情,补充说:“被一个长毛的畜生舔的。”   跟在他身后的哈罗汪汪叫了两声,意思是就是这样,大只的银毛跟更大只的银毛打了一架!结果更大只的银毛耍赖,忽然变得更更更大只,还出现在了现实里,最后咱家的银毛没打赢,很生气地回来了。   可诸伏景光完全听不懂哈罗的话,他艰难地试图理解那句话里的意思,但怎么也想不出来什么情况下才会让黑泽这么回来——真没出事吗?!什么长毛,现在去把莱伊杀了来得及吗?!   被扔在北欧处理事件后续的赤井秀一:?   诸伏景光追上楼,看到黑泽阵是要去洗澡,一把拽住他问:“黑泽,你到底——”   黑泽阵就停下脚步,等诸伏景光问完。   可诸伏景光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知道黑泽是很不喜欢身上被弄脏的,能忍到回家估计已经是极限,但他这么问的时候,黑泽顶着湿漉漉的一身跟他说话,也没表现出任何不耐烦的样子。   “黑泽。”他说。   “欢迎回来。”黑泽阵想了一下,错会了他家小孩的意思,补了一句他本应进门的时候就想起来的话。   诸伏景光怔了一下,笑起来。   他一把抱住黑泽阵,说:“我好想你,黑泽。”   银发男人伸出一只手,拍了拍诸伏景光的背,说好了,我就在这里,而且你都这么大了……算了,再抱一会儿也行。   诸伏景光放开手,说不行,你快去洗澡,黏糊糊的,还有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黑泽阵顺着诸伏景光的目光看到自己短了好大一截的长发,说,呵,就是那个畜生咬的。   他走上三楼,要进浴室前忽然停住脚步,将带回来的一张唱片放到了老式唱片机里。音乐在寂静的黑夜里流淌,他站在镜子前,捏着乱糟糟的发尾看了一会儿,才去洗澡。   唱片是礼物。   或者说强买强卖的交换——那个银毛把他的一截头发和魔法师的祝福拿走了,只给他留了一张乐队的纪念唱片。还有口水和掉的毛,啧。   按照小泉露比的说法,那个银毛已经活了上万年,而且是世界港最大势力的首领,绝非没有智慧的野兽,舔他一身绝对是故意的。说不定还是先看到他嫌弃地拎开哈罗,才故意这么恶心他的。   “最好别让我再见到你。”   黑泽阵再次确定了一件事。他果然跟自己合不来,无论是哪个版本、哪个物种的自己。 第324章 海拉来信 XII:亡灵集市   工藤侦探事务所成立的第二年, 一位特殊的客人拜访了这座事务所。   从警察系统辞职后,工藤新一就回归了他的老本行——委托侦探,作为中学时代就解决过无数案件的名侦探, 事务所的生意当然也不会像毛利大叔那样惨淡……咳, 再说就有人要急了。   总之,作为侦探的工藤新一不会因为报酬的多寡拒绝委托人, 也不用再受到规章制度掣肘而被勒令停止对案件的调查, 除了不再方便进入某些特殊的场所外,在各种意义上他都自由了很多。   关于去年五月份跟上级吵架后决定辞职的事,他并不后悔,几位熟人也都支持他的选择。世良真纯听说他建了个侦探事务所后, 当天就从英国飞了过来, 说要加入他的侦探事务所, 并自信地说:“我们可是搭档啊, 工藤!我是苹果酒, 你是银色子弹,你忘了吗?”   工藤新一当然没忘, 但是——   “你已经是MI6的探员了吧,加入我的事务所还有什么意义吗?”他托着脸, 坐在还没开业的事务所办公室里, 问远道而来的年轻探员。   世良真纯压低声音, 神神秘秘地说:“我缺身份, 你缺情报,这不是双赢的事吗?”   作为父母是MI6, 兄长是FBI+MI6的英籍日裔, 她的身份几乎明牌,在日本国内活动确实没有那么方便, 但跟着工藤新一就不同了——   “我们的工藤先生,可是名震日本、声扬海内外,闻名世界的大侦探、追逐真相的永恒之星啊!”(感叹的语气)   但工藤新一不为所动,十指交叉,往后倚在了扶手椅上,当场拒绝:“不行。我不会给间谍提供协助,你省省吧,我对你们在做什么也有所了解。”   世良真纯鼓起脸,抱怨道:“明明离职了还知道这么多,我很怀疑只要你跟BOSS大人一说,你立马就能到公安零组上班。”   这倒是真的。   想去零组的话,他只需要跟降谷哥打个招呼就可以了,上午说一声,下午他的档案就能被重新启用并转过去,晚上直接入职并加班。但那不是他想要的。   工藤新一是个侦探,从少年时代到现在,他唯一想做、在做、将要去做并贯彻一生的事就是揭开迷雾、探寻真相。   在得知案件的真相后或许他会做出别的选择,善意的谎言和些许的人情都可能是侦探会做的事,但以某个案件、某个结果达成什么样的目的,是他到现在都无法接受的事。   所以他说:“不可能,除非你从MI6辞职,来D.C.R.O。”   也就是现在的A.U.R.O,一个国际性的、公开性的侦探协助组织。   “那就先算了,不过我手上有个案件,关于上个世纪的古老谜题,保证跟哪个国家的政府都没关系,工藤你感兴趣吗?”那天的最后,世良真纯是这么说的。   于是工藤侦探事务所开张后接到的第一个委托,就是跟世良小姐去纽约,谜题破着破着就变成了神秘组织的接头暗号,银色子弹和苹果酒强强联手,被罪犯们当成穷凶极恶的冷血杀手(苹果酒饰莱伊)和邪恶BOSS(银色子弹饰演琴酒),最终他们在FBI的围追堵截下……被打电话叫来的名律师毛利兰捞出来了。   对此,毛利小姐的意见是:给我点时间跟各国官方机构打好关系,方便以后捞你们这群只会惹麻烦的家伙出来。还有,新一,这才是你的侦探事务所开业的第一天吧?   工藤新一:那个,兰,按东京那边的时间算,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   世良真纯:对不起!!!但这次真的不是我们的错,那群罪犯他们忽然就报警叫FBI了啊!   后来的后来,世良真纯还是加入了工藤的侦探事务所,是出于某次联合调查的考虑,不过那时候工藤侦探事务所里已经有好几个正职不是侦探的侦探了,比如警察、官员、魔术师、剑士什么的,世良真纯起码明面上还是个正儿八经的职业侦探……   说回正题。   十月底的一天下午,工藤新一解决完一桩案件,回到侦探事务所,拿出钥匙要开门的时候,却发现他留在门上的机关被人动过了。他的事务所当然不止一把钥匙,但其他持有钥匙的人都不在日本,多年来的无数遇案经验让工藤新一立刻变得警惕起来。   不是工藤新一疑神疑鬼,实在是作为名侦探的他太过显眼,也招惹过太多罪犯,单单是开事务所的一年,这间事务所已经被炸过五次了。这还没算犯人作案未遂的情况。   他假装没有发现,若无其事地推开门,实际上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极点。   一旦事务所里有什么异常情况,他就会立刻退出去,给住在附近的前同事打电话求助——当过警察就是有这种好处,他知道熟悉的同事住在哪,遇到危险的时候能判断给谁打电话能更快得到帮助。   不过……   “黑泽哥?”   工藤新一看到坐在事务所会客厅里喝茶的人影,眼睛一亮,确认是自己认识的那位就立刻放下心来。   虽然黑泽阵戴了眼镜,把银色的长发扎成低马尾,但工藤新一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的琴酒哥哥!   是黑泽哥来啦!   好耶!   那肯定是没有危险的,就算黑泽哥忽然掏出一根棒球棍把他打晕,也肯定有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成熟的名侦探工藤新一承认自己对黑泽阵有盲目的信任,但他有足够的理由信任这个人,而且黑泽哥是不可能害他的!绝不可能!   “黑泽哥!”   他三两步飞跑过去扑到黑泽阵身上,银发男人把他接了个满怀,有点不满地说:“工藤先生,你已经成年很久了,别跟几岁小孩一样。”   工藤新一理直气壮地大声反驳:“我不!我是江户川柯南,我还是未成年!”   一双天空般澄澈的眼睛盯着黑泽阵看,工藤新一知道只要他这么看着,黑泽哥一定会拿他没办法——景光哥也这么说,而且在这件事上他们从未失手过。   “再说下去全世界都知道你就是江户川柯南了。”黑泽阵示意小侦探往对面看。   工藤新一这才发现黑泽阵对面的沙发上并非空无一物,那里坐着个……呃,坐着一个小熊玩偶,玩偶尴尬地跟他晃晃小短手,权当是打招呼。   黑泽阵简单介绍:“来找你的委托人。”   小熊玩偶点点头。   工藤新一看看小熊玩偶,看看黑泽阵,假装咳了一声才从黑泽阵身上起来,坐在了一旁,说:“黑泽哥,我这里不接魔法委托……”   他甚至把「科学才是真理,魔法委托不接」写在了门口的挂牌上,另外他事务所的墙上还有「多说人话,少讲谜语」、「真相只有一个」、「加强沟通,世界和平」等等题字。   而且要是真有魔法委托,找他一个普普通通的侦探也没用吧,应该找魔法师啊!起码找白马那种跨界侦探吧!   不过白马最近比较忙,工藤新一记得九月份他去英国的时候,白马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跟他吃饭,期间看都不看地挂断了十一个电话,直到没法拒绝的顶头上司亲自找上门来,白马才不得不跟他告别,提前离开。   唔,白马忙成这样,服部在大阪警署24小时连轴转,夏目哥在财团,小舟和冲田在打比赛,快斗正在准备他的魔术巡演,怪盗基德都两个月没出场了……这么一想其实所有人都很忙,只有侦探才能满世界跑——黑泽哥也可以,但诺瓦利斯也是侦探,所以还是侦探好!   “事实上这个委托非你不可。”黑泽阵解释道。   小熊玩偶严肃地点点头。虽然它只是个玩偶,但小熊玩偶脸上出现了极其生动的表情,好像活的一样。   “为什么?”工藤新一好奇地问。   小熊玩偶耷拉脑袋。   黑泽阵看了玩偶一眼,说:“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魔法师佐藤岁三先生,他的父亲被丢在了亡者的世界里,他希望你能冒充他进入魔法师的亡灵节,帮他找到走丢的父亲。”   其实工藤新一也不是没接触过魔法相关的案件,他只是对魔法世界完全无逻辑的真相过敏,实际上他对那边还是有所了解的。但他听完黑泽阵的叙述,也没搞懂为什么需要自己:“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还有……佐藤岁三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小熊玩偶从肚子上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蹦过来递到了工藤新一手里。   工藤新一低头一看,照片上赫然是穿着皮靴长裤、猎装披风还提着一盏老旧煤油灯的自己。   小熊玩偶用小短手指指自己。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这是你?”你不会是快斗用魔术假装来骗我玩的吧!   小熊玩偶用力点头。   黑泽阵就在这个时候说:“佐藤岁三先生是旅行魔法师,职业是世界警察,继承了他父亲的事业,正在各个世界搜寻一块宝石的路上。他还有个跟他长得很像的堂哥,叫做五藤诚二,是魔法列车的接引人。”   工藤新一:喂喂喂!还说你不是黑羽快斗!这不就是魔法版黑羽快斗吗?!   但他只是吐槽一下,不会真说出来;毕竟这位算是他的委托人。   在跟黑泽阵和小熊玩偶交流、重新整理了目前的信息后,工藤新一发现事情是这样的:   有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而且刚巧叫佐藤岁三的魔法师在跟父亲一起旅行,并寻找一块叫做“永无岛”的宝石,但就在不久前,佐藤先生的父亲——一盏19世纪的古董煤油灯失踪了,佐藤先生自己也被魔法诅咒成了小熊玩偶。   不过佐藤先生发现了三件事:   第一,他的父亲煤油灯先生在失踪前,在魔法手札上写下了这个世界的坐标,这也是佐藤先生来这里的原因。   第二,佐藤先生发现“永无岛”其实已经碎了,变成了无数块宝石的碎片,散落在各个世界,他需要一点点找回来。   第三,他偶然间遇到的熊之魔女给他做了占卜,说“去亡灵集市吧,那里会有你需要的东西”。   于是佐藤小熊收拾了东西,背着小包裹,在堂哥五藤诚二的暗箱操作下,到了这个原本应该封闭的世界,并找到了黑泽阵。黑泽阵说他又不会魔法,佐藤小熊说他自己就会,他需要的是能帮他找到父亲的人,黑泽阵就给他推荐了工藤新一。   现在,这只玩具小熊严肃地抬起手,画了个圈,期待地看着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不解地看向黑泽阵。   黑泽阵往小熊的方向看了一眼,翻译:“总之他希望你能冒充他的身份,跟他一起进入魔法师的亡灵集市,找到散落在这个世界的‘永无岛’碎片和他失踪的父亲。至于委托金,我会替他付给你。”   小熊玩偶又比划了两下。   黑泽阵又看了看小熊,继续翻译:“他说你只管找人,办法由他来想,他带了很多魔法道具,足够应付大部分问题,而且只有魔法才能对抗魔法。”   工藤新一点点头,说我懂了,你爸是库洛里多,你是哆啦A梦,我是米花镇的新人训练家小智,咱俩现在要去尸魂界收集被打碎的四魂之玉,等集齐七龙珠后就可以向圣杯许愿创造一个没有魔法的世界并找回失踪的金·富力士。   佐藤小熊:对对对……不对?   一只小熊玩偶思考片刻,最终放弃了思考。   工藤新一说这样就清楚了,这个委托我会接下,但我有个问题——   “你为什么能听懂它的话啊,黑泽哥!”   他想吐槽很久了!   为什么黑泽哥只要看一眼小熊玩偶就知道它在说什么,工藤新一看了半天都没有看出任何问题啊!黑泽哥,你是人类吧,是跟我一样普普通通的人类对吧?!   黑泽阵看着快要炸毛的小侦探,终于笑出声。   “这个啊……”   “快说啦!黑泽哥快说啦!难道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去学魔法了吗?!”工藤新一晃晃黑泽阵的肩膀,大有你不说我就不从你身上下来的意思。   黑泽阵看小侦探被好奇心勾得满地打滚(工藤:没有!),笑着把小侦探和小熊拎到一边,然后摘下一直戴着的眼镜戴在了工藤新一脸上。   他给小侦探调整了一下可以伸缩的眼镜,才解释说:“阿笠先生的最新发明,能解读魔法世界通用语言和文字的眼镜。”   工藤新一看着眼前弹出的字幕,甚至没来得及去看佐藤小熊说了什么,先震撼地问:“博士的业务已经扩展到这种地步了吗?不对!难道全世界都去学魔法了,只有我没去?”   佐藤小熊用软乎乎的小手拍拍工藤新一的脸,一行字在工藤新一的视野里出现:是合作的!合作的!眼镜的魔法明明是我附加的!   黑泽阵说嗯,但将魔法语言编译进眼镜的系统是阿笠先生做的,好了,我买了去墨西哥的机票,我们得出发了,名侦探工藤先生和魔法师佐藤先生。   工藤新一说好好好,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最近没有其他委托,马上就可以出发。   他往侦探事务所的楼上走,走了两步,忽然发现不对。   他缓缓转头,问继续喝茶的银发男人:“黑泽哥,你刚才没戴眼镜,为什么还能听懂佐藤先生说的话?”   黑泽阵低笑。   ……   10月31日。   瓜纳华托。   两人一熊抵达这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节日的喧嚣依旧顺着风从机场外吹来。飞机还没落地的时候,工藤新一就看到了城市热热非凡的街道,穿过深夜的游行人群,以及飘在夜空中的巨大南瓜热气球。   这唤起了他对去年万圣节的记忆——严格来说,今天其实是属于小孩子的万圣节前夜,明天才是亡灵节。   而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在……在查案。   想想也不可能有别的选项,对吧。他是应阿笠博士的请求,跟已经读高中的步美、光彦和元太他们过万圣节的,但就在夜幕降临的时候他收到了消息,有十数名儿童在万圣夜前夜走失,疑似大规模的诱拐事件。   步美说:不好!是超人力霸王迪迦里的女巫!她要偷走孩子们的梦想!   于是少年侦探团久违地出动,终于在午夜降临的时候抓到了犯人,虽然玩是没玩成,但大家都很开心。最后元太瘫倒在地上叹气,说要是柯南和小哀在就好了。   当时工藤新一的笑容非常勉强:你以为刚才跟诱拐犯搏斗和给你们提供远程数据支持的人是谁啊!是我跟在美国的大科学家灰原啊!   不过今年肯定是没有那么多事了,找个人而已,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工藤新一坚定地想。   “给。”   黑泽阵把工藤新一肩膀上挂着晃来晃去的小熊玩偶摆正,然后给了他们一人一把糖果。   工藤新一眨了眨眼,说:“黑泽哥,我们上飞机的时候你怎么不给我,我当时就在喊饿哎。”   他们匆匆去机场,没来得及吃饭,而工藤新一这一整天都在调查案件,发现自己胃疼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但对侦探来说,这好像是一件非常平常的事……虽然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黑泽哥正在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他。   黑泽阵沉默了一下,才说:“这不是糖,是魔法伪装道具,能让其他魔法师把你当做同行。当然,也可以当糖吃。”   工藤新一和佐藤小熊同步歪头,问:“你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哪来的?黑泽哥,你说实话吧,你是不是偷偷去学魔法了!   黑泽阵随手拆了块糖,说:“一位被海盗包围的开糖果工厂的先生送的,他们的糖果用的原材料比较特殊,而且他们的产品经理是一位魔法师……”   就是那个电影世界里的维兰德开的工厂。不知道那个维兰德是什么想法,明明两个人从来没见过,却偶尔就会派那个纸片魔法师(魔法师:喂!纸片状态是临时的)来给他送糖果,可能是怕他回去统一太平洋海域跟玛丽大帝打起来吧。   工藤新一点点头,看向游行队伍的末端,这个队伍里混着不少魔法师,等到零点的钟声敲响,普通人的队伍和魔法师的队伍就会分开,到时候他们就能跟着队伍通过魔法的大门抵达魔法世界的亡灵集市。   就算普通人混进来也跟不进去的,因为本来就是魔法师混进了普通人的队伍里……   “所以黑泽哥要跟我们一起去吗?黑泽哥有魔法师的身份?”工藤新一好奇地问。   “我不去。”黑泽阵回答。   虽然潘多拉的诅咒已经不在他身上,但那群魔法师里难保没有认识他的,他要是进门,这亡灵集市今天就得散。   工藤新一脑门上冒出一个小熊问号:“那你为什么要吃伪装道具?”   黑泽阵漫不经心地说:“我吃的是糖。”   工藤新一:“……”   喂!你自己还不是把魔法道具当糖吃吗?!别以为我没看到你那颗糖跟我手里这些是从同一个口袋里摸出来的,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东西吧!   黑泽阵将小侦探和小熊魔法师往前一推,将他们推到游行的队伍里,说:“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了。”   工藤新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热热闹闹的游行队伍裹挟着,往前方明亮耀眼的灯火和音乐声中去了。小熊玩偶坐在工藤新一的脑袋上,跟黑泽阵挥了挥手,又崩了蹦,直到那个银发的男人被人群遮住,再也不见了踪影。   而前方,钟声敲响,灯火辉煌,密集的人流里,一部分人正在消失,另一部分褪去面具和油彩的伪装、脱下凡世的色彩,露出原本的样貌来。   高大的骨架横在他们面前,走在前面的骑着一匹黑马的骑手向工藤新一伸出手,友好地把他拉到了上面。   侦探站在骨架上,往前方看去,一个明亮而辉煌的奇幻世界在他眼前铺开。   小熊玩偶从他脑袋上方探头下来,比划道:“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   ……   午夜的街道。   游行的队伍已经散去,但那扇大门依旧矗立,在黎明的太阳升起前,迟到的魔法师依旧能看到这扇门,自己加入到这场“庆典”里去。   银发的男人倚在街角,看着远处的金色灯火,平静地点了一根烟。就在这个时候,他背后传来了声音:“你没告诉他,魔法师的亡灵节,其实是死人与活人的战争?”   “那是你儿子应该考虑的事。”黑泽阵没有回头,只看向斜对面的玻璃橱窗。   就在他背后,装饰在咖啡店外面的煤油灯晃了晃,变成一个穿着黑斗篷的男人,落在了他的身后。   “他可是个成熟的魔法师,我相信我的儿子。你不去看看?”年长的魔法师说着,往那扇大门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黑泽阵不为所动。   一点火星在深夜里划过。他按灭了烟,随手丢进咖啡厅外的垃圾桶,平静地说:“我进不去。”   “咦……”   身后传来疑惑的声音。   年长的魔法师压低宽大的帽檐,注视着银发男人的脚下,了然地说:“原来如此,如果你走过那扇门,祂就会将目光投向这个世界。”   在他的视野里,午夜的路灯将银发男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但那并非人类的影子,而是一只几乎覆盖整条街道的、尚未醒来的巨兽影子。   他若有所思,将目光挪向那片银发末端,看到苍白的火焰正在静静地燃烧。   黑泽阵终于转向魔法师,不耐烦地说:“如果能让它滚,我不介意跟进去。”   年长的魔法师笑着摇摇头,回答:“这个世界已经被祂隐藏,‘永无岛’的碎片也被回收,我可没有跟祂作对的必要。往好处想,黑泽先生,只要祂看着你,心怀恶意的人就不敢靠近,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黑泽阵嗤笑一声,没说什么。   午夜已过。   他们站在这里,看了很久,黑泽阵没问魔法师在等什么,魔法师也没问黑泽阵再看什么。   冷风吹过街道,过了一会儿,魔法师忽然问他:“我有办法让你进去,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你要去吗?”   “不去。”   银发男人拒绝得干脆。   年长的魔法师本就知道会得到这种答案,却还是多说了一句:“或许能见到曾经的故人。”   黑泽阵隔着玻璃橱窗,去看映在上面的魔法师、逐渐寂静下来的街道,以及悬挂在天空中的月亮。今晚的月亮是灿金色,接近圆满。   他没什么期待,心情也很平静,面对魔法师的好意,只是回答:“不用了,我不会为见不到死人而后悔。”   年长的魔法师了解了他的想法,向他行了个相当古老的礼,说既然如此,我要走了,祝你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另外有些事要提醒你。   “‘潘多拉’已经不在,虽然芬里尔庇护着你,使一般的魔法师不敢靠近,但遇到意外的情况也是会有的,请你小心。”   魔法师的影子消失在了橱窗里。   黑泽阵知道老煤油灯话里有话,但他懒得管;他低头去看地上的影子,往上面踩了两脚。踩自己的影子像是没成年的小鬼才会做的事,但这影子又不是他的,是那只银毛畜生的。   他想弄死那只银毛很久了,但他这么说的时候露比惊恐地抱着他的腿,哭着说算了大哥,真的算了!你翻遍古往今来所有世界的魔法师,都找不出几个能打得过祂的,大哥!真的算了!不要惹祂啊!   呵。   黑泽阵不再看地面,就倚在墙边,等他的小侦探和小熊魔法师回来。如果他们在里面出了什么意外,黑泽阵下一秒就会踏进那什么亡灵集市,问问他们是怎么想的。   就在他想到这里的时候,一道刺眼的光忽然袭来,照亮了整个街道——不,就连天地也亮如白昼!   随后是剧烈的响声、灼热的风,和被掀飞到黑泽阵面前来的骨头!   他缓缓转头,看到发生爆炸的亡灵集市大门,以及从里面逃出来的人……或者说骷髅、南瓜、无头骑士、画框、乌鸦和各种东西。   它们喊:“救命啊!有外来魔法师进了亡灵集市!他们把整个集市都炸了!”   “快跑!里面发生了魔法暴动,再不跑就来不及了,已经有人被卷进命运阶梯了!”   “那个带小熊的魔法师肯定是被封印的魔王派来毁灭魔法界的手下!那个魔王荡平了世界表层还不够,现在又盯上我们亡灵集市了!”   “快关门!不然现实世界也会被波及到!我现在就去扌——”   又一声轰然炸响。   整个视野都被金色的乱流填满,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黑泽阵想的是:工藤新一,佐藤岁三,别告诉我炸了亡灵集市的人就是你们两个。   呵。   ……   银白的天地。   这里是一望无际的纯白,只有在视线的尽头才能看到树的轮廓,被皑皑白雪压着的森林就像是一张白纸上的小点,远看是灰色的轮廓,却又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几乎分不出来。   雪正安静地下。   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车轮压在被白雪覆盖的公路上,留下的两道车辙又被很快吞没。开车的人往前方看去,一座灰色的城堡已经出现在眼前。   “停一下,前面有东西。”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人忽然说。   他们慢慢靠近,发现就在前方的路中央,有一团银白色的影子。这条路很少有人通行,来来往往都是他们,所以两个人下了车,打算先将前面的东西搬走。   但他们停下车,走到那团银白色旁边时,才发现那不是什么覆雪下的尸体,或者伺机袭击他们的狼,而是个被深雪淹没、一动不动的人。   是个有着银色长发的成年男人,穿着黑色的大衣,卧在雪地里,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还活着,”开车的人蹲下来试了试,能感受到银发男人的心跳,就抬起头,问另一个人,“医院太远了,今天来不及到,你打算怎么办,维兰德?”   年轻的金发男人站在纷纷扬扬的雪里,对着昏迷不醒的银发男人看了一会儿,目光停留在银发下墨绿色的耳坠上。他望向逐渐暗下来的天色,苍白色的太阳正逐渐沉没到雪山的背后。   叫维兰德的人很快做出了决定。   “带回城堡吧。” 第325章 海拉来信 XIII:挪威的城堡   【世界05】   【时间:1987年11月2日-深夜】   【地点:挪威-A.U.R.O的城堡】   被捡回来的银发男人醒了。   彼时正是深夜, 老馆长正在为火堆添柴,只听到很轻很轻的声音就顿住动作,转头往躺在沙发上的银发男人看去。   两个小时前, 他跟维兰德把倒在雪地里的银发男人带回城堡, 才发现这个人穿得很是单薄,除了黑色的大衣外就像是从南方的春日里来的旅客。维兰德检查了这个人身上的物品, 没有任何证件, 只有钥匙、打火机、一把糖和样式古朴但锋利的匕首。   当时天色已晚,他们来不及把人送去医院,但森林里的城堡是A.U.R.O的隐秘据点,他们也不打算让任何人窥探这里的秘密。于是, 老馆长就守在这里, 等着客人醒来。   “你醒了。”   他给客人倒了杯热茶, 看到银发的客人缓慢坐起身。客人身上盖着毯子, 是维兰德盖的, 当时老馆长在想他那个儿子竟然也会有这么好心。   客人微微皱眉,神色有些茫然, 等看到老馆长的时候,目光顿了顿, 没有立刻说话。   老馆长年轻时曾是个医生, 也见过数十次刚从冻僵昏迷中醒来的病人, 知道这时候人是要缓一会儿才能回神的。他把茶放到客人面前, 用较慢的语速和简单清晰的用词解释说:“你昏倒在雪地里,我们判断你需要帮助, 就把你带回了家。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客人迟迟没有回应, 老馆长就换了英语,又说了一遍, 问:“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毕竟是少见的长银发,老馆长没在附近见过有这样特征的人,对方多半是旅客,或许根本听不懂挪威语和复杂的英语。   银发男人终于开口:“听得懂。”   用的是丹麦语。跟挪威语差别不大,用这两种语言的人能几乎没有障碍地交流。不过这也意味这个昏迷在城堡附近的男人并非本地人——他来这里做什么?这是老馆长想知道、维兰德也想知道的事。如果对方怀有其他目的,他们不会让他轻易离开这里。   来路不明的客人接过老馆长的茶,没有丝毫怀疑地喝了下去。他低头想了一会儿,环顾四周,询问老馆长:“抱歉。请问现在的时间是?”   “周一,”老馆长说,“11月2日,我想你没有在那里昏迷多久,不然也等不到我们去救你。”   他善意地笑了一下,于是被救回来的客人也跟着笑了笑,随后简单地说了自己昏迷在公路的原因。   按照客人的说法,他本来是跟朋友家的孩子出来旅行的,但路上遭遇了意外——爆炸事故,他跟同行的年轻人失散了,又在找人的路上迷失了方向,可能是因为这个才昏迷在了附近的雪地里。他对老馆长表示感谢,又问老馆长有没有在附近见到一个黑发的年轻人。   “黑发、蓝色眼睛,大约二十多岁……带着小熊玩偶的年轻人。”客人这样描述。   老馆长摇摇头。   他没有在周围看到任何人。事实上他和维兰德也搜索过,这个银发男人昏迷的地方附近别说其他人了,就连动物的脚印都没有,就好像这个人是凭空出现在那里的一样。   “您是丹麦人?”   “算是,”银发的客人说,“我在丹麦长住过,现在正在到处旅行。”   他说自己已经四十岁了,老馆长笑着说完全看不出来,他还以为客人只有二十多岁,原来跟他儿子差不多大。   客人又在城堡里停留了一会儿,等天重新亮起来的时候,老馆长说自己要开车回到附近小镇的图书馆,可以顺路带他到小镇,从那里就能搭车到有火车站的城市。   客人再次跟老馆长道谢,并询问老人的儿子在哪里,他想跟对方也道一声谢再离开。   “他刚坐火车回来,大概要多睡一会儿,看来你今天是见不到他了。”老人眨眨眼,说他会将客人的感谢带到,不过客人要找的黑发的年轻人还在失踪,他想还是尽快把客人送回去比较好。   “您很体贴。”客人这么说。   挪威北部的冬夜很长,长到再过不久就是极夜。等到天亮后,他们离开城堡,客人沿着长廊往外走,并未对城堡里的一切感到好奇。   老馆长带客人走的是看不到正厅的一侧。短暂的试探后,他确认客人只是意外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他们的敌人——虽然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疑点,但他们做了安排,等这个银发男人离开的时候,会有基金会的人以协助的名义跟在他身边,直到这个人离开挪威。   咔嚓。   门被推开了,风雪的气息从外面吹来,老馆长给了银发的男人一件厚厚的大衣,说是他年轻时候的,一直没有穿过,除了样式老旧外没什么不好,而且很暖和。   银发的客人跟他道谢,又认真地说如果需要什么帮助,以后可以尽管联系自己。   老馆长说不用,他帮过的人有很多,只希望他们能过得更好。   他们说着走出这座城堡的侧门,期间客人一直看着远处的风景,连绵的雪山和正飘着雪花的天空,就是这里最常见的色彩。可当他将视线放到低处时,城堡外的道路上却出现了一个很浅很浅的人影。   那是个银发的少年,围着一根浅灰色的围巾,正从一片茫茫的雪里走来。   他跟客人对上视线,两个头发和眼睛颜色都很相似的人就像是一面镜子,连接着过去和未来。少年转过身,问老馆长:“是客人?”   “意外昏迷在城堡外的客人,我正要顺路带他去镇子上。”老馆长说完,又抬头确认了时间,问少年:“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因为无聊。”少年刚说了一句,就注意到那个银发的客人好像在笑。   他往客人的方向看去,客人却挪开视线,并不继续跟他对视。   不喜欢。   不喜欢这种人。这是他对客人的第一印象,不过对方只是偶然间路过这里的人,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他并不会将这种事放在心上。   银发的客人问老馆长:“这位是……”   背后传来了声音:“抱歉,我应该来送送您的。”   穿着浅色大衣的金发男人从城堡里走出来,对即将离开的客人说。他的头发还有些散乱,只是匆匆束了起来,足以见得他是刚睡醒;他跟银发的少年招了招手,少年就将原本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走到他身边。   两人交换了眼神,金发的男人神情有些无奈,又对客人说:“这是我家的孩子。”   客人看他的时间比那个孩子要多。   “我是维兰德……您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金发的男人轻轻笑起来,跟客人说,您能没事真是太好了。   他的声音很温柔,长相也是很受人喜欢的那种,倘若不是已经有了孩子,他或许是年轻女孩们追求的对象,放在这个时代里尚且苛刻的影视圈也该有一席之地。   “我叫阿尔贝特。”客人说。   ……   阿尔贝特是他父亲的名字。其实黑泽阵并未见过他的父亲,那个男人在这个时候也早就死了,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借用这个名字。   跟老馆长告别后,他从小镇到了附近的城市,搞清楚了现在的时间:这是他从雪原来城堡的第四年,再过两年——准确来说是一年半的时间,他就会被维兰德丢出去,前往鹤鸣港,从此人生走向一条不归路。   但Juniper是在明年的春天离开城堡去日本的,少年时期的他会见到黑泽阳,也会认识几个最好不再记得他的人,那时候维兰德还会联系他,后来……就再也没有然后。   他在这座城市里住了几天,虽说也有去打听什么黑发蓝眼睛带小熊玩偶的年轻人,但他完全没指望能在这里找到工藤新一或者佐藤岁三;魔法世界连同世界的表侧被他彻底扫荡,而那群魔法师早就跨越了时间,如果这个世界就是黑泽阵原本的世界,那么……魔法师们就是死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的。   所以黑泽阵能做的就是等,等有人来找他,可能是佐藤先生,可能是露比和她的女儿,也可能是其他跟魔法相关的人。   至于这个世界……至于维兰德和现在的他,以及那座城堡里他可能认识的其他人,黑泽阵并不想插手。   ——收回前言。   他看着坐在他对面,正在跟咖啡店的店员认真说要两份糖的金发男人,非常明确地表现出不满的情绪。   “维兰德先生,如果你想知道我的事,可以直接询问我,而不是让人跟踪了我一整天后再来请我喝咖啡。”   他知道有人跟着他,事实上这种事他也猜得到,毕竟那座城堡是A.U.R.O的另一个“心脏”,维兰德再小心也不为过,就算是灭口也……那不太像是馆长在的时候维兰德会做的事。但很显然,这几天的跟踪和调查是针对他本人来的,而不是“可能威胁到A.U.R.O”的人。   黑泽阵往周围看去,虽然他对这个时候维兰德的产业没那么清楚,但他可以保证,维兰德不会选在没有把握的地方跟陌生且有危险的人见面,所以这家店估计是维兰德的。   换句话说……不管理由是什么,维兰德没想让他活着出去。   “我无意探究你的秘密,”把他拦在这里的金发男人依旧在笑,笑容跟几日前全然一致不差分毫,可那份浅浅的笑意却从未抵达过眼底,“我只是很好奇,你明明说要找失踪的人,却只是停留在这座城市里,既不急切,也不困扰,或许只是在等走丢的年轻人自己找回来?”   确实,黑泽阵在等小熊魔法师来找他,但这种话说出去也没人信的吧。   黑泽阵懒得去想维兰德到底做了什么猜测,他知道维兰德一旦选择了见他,那就等于要杀死他,现在的交谈不过是想知道他的来历、获取更多情报而已。   他端起侍者端来的咖啡,也不计较里面是不是放了什么东西,喝了一口,语气随意地评价:“一般。温度不够。”   他放下杯子,说:“在他们眼里,走丢的人是我,所以我只要等着就可以了,毕竟我在某些方面有点缺陷——您应该可以理解吧,维兰德先生?”   缺陷,指能帮他解决问题的魔法师见了他就跑,全都是那个混蛋银毛的错。   两个人久久对视,维兰德忽然低头笑了声,说很有趣,阿尔贝特先生,虽然我们只见了两面,但我总觉得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也许是真的呢?”黑泽阵漫不经心地问。   一双墨绿色的眼睛撞进他的视野,维兰德重新看向他,语气笃定地说:“确实,但只是你单方面认识我。”   ——有人在瞄准他。   这是黑泽阵清晰的感觉,他对这种事的直觉一向没错,但他依旧坐在窗边,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危险。   倘若把他放在维兰德的位置上,或许他也会这么做,可黑泽阵向来不是个喜欢委屈自己的人,特别是在没有那种必要后,所以他推开咖啡,靠在沙发上,语气冷淡地说:“让你的人把枪收起来,不然我会先杀了你,维兰德。”   维兰德打量着他,没让他的人离开,也没有立刻回答。   太阳逐渐往天边沉去,咖啡店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了客人,店员也不知所踪,维兰德正低头搅动他加了两份糖的咖啡,忽然问他:“你为谁工作?”   为你。   黑泽阵想,他前半生都在为维兰德工作,到现在满世界跑也是为了处理维兰德和教授没能解决的尾巴,想到这里他就觉得烦躁,他本应以一种更冷静的姿态面对维兰德,可维兰德有种天赋——黑泽阵觉得是天赋——总能把他惹毛。天生的。   想跟维兰德打架。很想。现在就想。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想着,但终归还是没在维兰德的地盘上动手,不是因为觉得自己会死在这里,而是怕回去的时候弄得一身是血,然后一群人又要在他耳边吵了。特别是他家小孩,苏格兰对他受伤这事仿佛有什么心理阴影一样。   他意识到维兰德在看什么,在看他的耳坠,那是赤井务武替维兰德送他的耳坠。成年礼。项链倒是被藏在衣服里,但他昏迷的时候维兰德肯定看过了。   思及此处,黑泽阵忽然有了个想法——一个稍微有点恶劣的好主意。   “不用这么紧张,我们跟T.O.R.O可是‘老朋友’。”黑泽阵饶有兴趣观察维兰德的表情变化,有,但不多,这个人很擅长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   维兰德在评估他的重要性,以及杀了他之后可能面临的风险,而黑泽阵刚好知道这人会顾忌什么。   “老朋友?”维兰德问。   金发的男人语气非常友好,单就画面而言,两个人确实像是多年没见的老友。   黑泽阵慢悠悠地继续:“我为英国政府工作——通俗点来讲,我是MI6的员工。”   首先,阿尔贝特确实为英国政府工作,只不过具体的工作是调查研究;其次,作为Juniper的他真的有MI6的档案,这没错……不过这无法说服维兰德,而且维兰德也调查不到一个MI6的身份。   黑泽阵忽然笑了,夕阳下的最后一寸日光在银发下投下阴影。他说:“不过我来挪威只是为了私人事务……我在找我的儿子,我想他就在挪威。他跟我长得很像,不过并未在我身边长大。”   墨绿色的光在他的银发间闪动。   “维兰德先生,你见过一个……从格陵兰岛到了挪威的银发小孩吗?他应该跟‘你的儿子’差不多年纪。”   黑泽阵看向维兰德,终于从这个人的眼里,看到了几分杀意。于是他笑得更开心了。   好久不见,维兰德。你将如何应对呢?   ……   夜晚。城堡。   维兰德回来的时候,属于他的银发少年已经在等他了。Juniper在看书,其他人都已经睡着,老馆长今晚没有回来——他也不常到城堡这边来。   “血味。”   门开的那一刻Juniper就合上了书,坐在柜子上居高临下地看过来。维兰德关上门,问你怎么还没睡,Juniper说是你让我等你,你忘了吗?   啊,他确实说过,但今天实在是太晚了。   维兰德伸出手,想接住从上面跳下来的小孩,但银发少年轻巧地沿着柜子一侧翻下来,避开了维兰德的手。他往大门的方向看去,问:“因为前几天那个人?他死了吗?”   “没有。”维兰德没有向Juniper避开问题,而是回答,“他对我们的了解比我想的还要多,如果接下来我们还是没能杀死他,或许我们就要搬家了。”   “他是那边的人?”Juniper问。   “应该不是。”   维兰德不是很确定。如果对方是“另一半”的人,那他们做的准备就将付之东流,到现在为止A.U.R.O依旧属于隐秘组织,可以说他还没打算将自己要做的事放到跟隐修会对抗的舞台上,当敌人忽视他的时候,他才有更长的准备时间,和一击致命的机会。   但……   自称“阿尔贝特”的人知道的比隐修会那一边的人要多,而且这个人不怎么关心隐修会和A.U.R.O本身的事。   “阿尔贝特”说他为英国政府工作,曾经到格陵兰岛执行一项任务,但他出意外失忆了几年,等恢复记忆的时候已经跟自己的亲人分离。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寻回过去,他在找自己的儿子……而维兰德可以肯定,这个人要找的就是Juniper,而且已经掌握了一定的证据,才会出现在这里。   Juniper看出维兰德的犹豫,少年歪了歪头,不知道维兰德在想什么,但维兰德的注视确实让他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他做出了提议——   “我去杀了他。”   “……”   维兰德的思路被打断,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城堡,他想去摸摸Juniper的脑袋,结果被小孩一爪子打开了。   小孩墨绿色的眼睛里满是警惕。   就跟最初见面的时候一样——即使过了几年,他养的小孩还是跟最初一样提防他,也像他提防这个随时可能发生什么变化的孩子。   一些微妙的想法在维兰德的脑海里过了一下,但他神色如常地转身,对Juniper说:“跟我来书房。”   他不相信任何人。从他尚且年幼的时候开始就是这样,好在有时候绝对的合作也并不是一定要绝对的信任。   银发的小孩跟在他身后,没有反驳他的决定,但走到楼梯上的时候,Juniper停了半步,说:“维兰德,真的不需要我?你受伤了。”   “你在担心我?”   “没有,我关心的是我们未来的工作。”   “那就不用担心,我会解决一切,你不用管。”   “好。”   Juniper没有继续问了。   他可以相信维兰德,虽然维兰德这个人在大多数方面都是个骗子,但唯独他们的“工作”,维兰德比谁都想完成那个目标。   银发的少年顺着楼梯往上,前几日见到的银发男人在他的记忆里闪现了一瞬间,他直觉对方对他们很感兴趣……但不是对他,是对维兰德。他不喜欢那个人。   不过既然维兰德说不用他管,他就将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随意地从脑海里划去了。   雪依旧在下。   ……   这座城市可以说是A.U.R.O的地盘,起码维兰德还在的时候是这样,基金会的人在这里无处不在,或者说,这里有拂晓基金会的总部,他们随时都可能调出几十个人来对意外的访客围追堵截。   即使早就料到了可能的情况,也对维兰德会采取的手段、基金会的行事方式相当了解,黑泽阵在避开他们追查的时候也没那么轻松。   很好,维兰德是铁了心要杀他,他给维兰德记一笔;维兰德要杀他的父亲(即使是假的),他再给维兰德记一笔;维兰德没认出他,这是第三笔。   总之都是维兰德的错。   他抹掉脸上的血迹,伤口不深,但没有医疗手段是个麻烦,虽然黑泽阵不觉得自己会伤口感染或者因为温度过低和剧烈活动而感冒,可他总得吃饭。伤口和特征越多会让他获取物资变得越麻烦,他当然可以直接钻进森林消失不见,但那不是他的目的……要是真怕维兰德追杀,他会在这里逗基金会的人玩这么久吗?   黑泽阵本来大可以直接离开这座城市,只要他走得干脆,维兰德就算怀疑他也不会起杀心,顶多是追踪几天,不会想到他对A.U.R.O感兴趣什么的。   但现在……   他承认,他有别的目的。   黑泽阵往斜上方看去,他知道有带枪的人等他出现,他低笑一声倚在小巷里,慢悠悠地编着银白的长发,直到将长长的头发变成雪莉喜欢的麻花,然后让它垂在肩侧。   这样看起来比较像维兰德——他说的是音乐家维兰德,那次他弹了一回钢琴,明明只是路过,却好像被无数人记住,至今都有人津津乐道。小侦探嘀嘀咕咕好几次问他能不能再弹一下,他说不能,把人拎出去跟小白鸽作伴。   让他弹钢琴?以为他不知道这群人是想录音甚至录像吗?   幸好录像带在诸伏高明那里,从未流传出去,黑泽阵唯一对诸伏高明满意的也就是这点:能保守秘密。能为他保守秘密,也为黑泽阳,跨越二十年的秘密……到现在依旧在诸伏高明手里,从未展现在世人面前。   黑泽阵耐心地整理好自己的头发、衣服,然后换了个方向,往小巷外走去。   另一侧。   维兰德在等。他其实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在跟“阿尔贝特”见面的时候就已经告诉其他人可能搬走,现在就算有人去调查城堡也什么都找不到。   但他没能查清楚那个银发男人的身份,至于DNA……那种问世没多久的技术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虽然他确实在银发男人昏迷的时候拔了对方的头发,但那不是用来确认Juniper是否跟对方有关的。   无论有没有关系,那个孩子都是他的。   他再次确认了时间。对方对他们的了解超乎想象,但维兰德很快就发现了这点,也改变了方案,他将指挥权交给了其他人,打乱了整个计划,可如果不能在今天杀死对方,他们很有可能陷入更差的局面。   “……维兰德先生。”跟他见面的人有些犹豫,“我们有必要这么做吗?”   不管怎么看,针对一个未知的、不能确定身份的人制造出这样的局面,都有些小题大做。   “他知道的太多了。”维兰德的语气非常平静。他看着远方的天空,此刻正是极光出现的时候,一道绚丽的光带出现在视线的尽头。   他转过身,对那个年轻人说:“我跟他谈话的时候,用‘另一方面’的情报试探了他,他完全没有察觉到问题……他可能不是隐修会的人,但很有可能跟教授调查的那个人有关。”   也跟格陵兰岛的研究所有关。或许对方真的是Juniper的父亲,但Juniper本来就是那个研究的受害者、实验体、研究成果,那对方跟研究所有关是几乎可以肯定的事。维兰德不想跟那边的势力扯上关系,他答应帮教授找人,却不打算把自己和A.U.R.O以及……以及他的家庭搭进去。   现在只有那个银发的男人见过他们,就算对方已经向背后的人通风报信,却无法确认他们准确的特征,因此只要杀死那个银发男人、离开这里,他们就可以换个身份和据点,完成他们原本应该做的事。   维兰德不想赌。   他不会选择相信人性,也不会交付信任……跟对方的话无关,跟Juniper无关,他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雪花飘到他眼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知道这场行动的结果多半是失败,对方可以躲起来,但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好在维兰德是个失败了半生的人,他接受所有的失败,也早就习惯了在失败的境况里重新收拾心情、整合局面,并从头开始。   他——   有很轻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维兰德接到了消息:他们的目标出现,并且进入了森林,基金会的人已经把他打伤,但天色越来越暗,继续搜寻恐怕相当危险。维兰德说继续找,注意安全,等到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就撤离,离开这座城市。   基金会的人显然不想要这个结局,谁都不想浪费多年来的布置,但没有人会反驳维兰德的命令——无数次的实践已经证明,维兰德不总是对的,可如果不听他的,多半会出现意外。他们的容错率一向很低,再谨慎也不为过。   维兰德并没有参与搜寻,但在他往回走的时候,森林里的异动引起了他的注意。狼群一般不会在这个地点出没,所以他决定过去看看。跟一直跟着他的那个基金会的主管一起。   他们找到了血迹,又循着血迹找到了地上昏迷不醒的银发男人——看,这个场面多眼熟,就像是前几天的复刻。如果当时就给这个人一枪,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事。   维兰德没有草率地接近。   目的本就是杀死这个人,所以他先补了两枪。血花顺着银发男人的躯体绽开,对方似乎还没死透,手指艰难地动了动,但已经没有了睁开眼睛的力气。   维兰德冷漠地等了十分钟,才接近对方,去判断这个人是否死亡。   很冷。   银发男人的身体像冰一样,就像一周前他把人从雪地里捡走的时候。维兰德注视着那张跟Juniper有点相似的脸,又将目光挪到精心编好的麻花辫上,最终还是觉得他们并不像。   他家Juniper……不会变成这样的人。起码不会喜欢扎辫子,绝不会。   维兰德要站起来,让人处理尸体的时候,却有人握住了他的手。他猛地回头,发现那个本该死去的银发男人睁开眼睛,对他笑了一下。   下一秒,维兰德眼前一黑,倒在了银发男人身上。   没料到事情变成这样的基金会主管向前一步,却发现那个银发男人拿走了维兰德的枪,慢悠悠地坐起来,将枪口对准了维兰德,似笑非笑地说:“不想他死的话,就听我的,帕尔茨先生。”   他知道我的姓氏?!基金会的主管僵住了,就看着那个银发男人站起来,动作随意地抱起昏迷的维兰德,轻飘飘地说了句跟我走。   这个人的身上还在流血,子弹打出来的伤口也绝非虚假,可他就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让帕尔茨主管觉得更为恐怖。   这个人——   真的是人吗?   他握着枪的手在颤抖,他本有机会对那个银发男人开枪,或许能够一击致命杀死对方,可对方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让他犹豫了。维兰德说过,“如果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就杀死我,会有人代替我的工作”。   帕尔茨不想。   他是为了维兰德才留在这里的,比起维兰德付出一切也要达成的夙愿……他更希望维兰德能活着。每个人都有私心,这是他的私心。   他最终放下枪,跟了上去。   ……   音乐声与暖和的温度将人唤醒。维兰德醒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睡了很久,但他很快就清醒过来,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被、绑、架、了。   他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熟悉的、应该属于他而且没有其他人知晓的据点,以及坐在他面前,正在悠闲地看书的银发男人。对方换了身衣服,姿态慵懒好像在度假,听到这边的声音,就笑着看过来。   “晚上好,维兰德。”   像是老朋友间打招呼的语气。   而维兰德被绑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对方还贴心地给他被绑住的手腕垫了柔软的布料。   他试着活动了一下,确定在短时间内无法挣脱,就暂时放弃了这个打算;比起生气、懊悔或者其他情绪,他更想确认现在的情况以及对方的目的。   “你想要什么?”维兰德冷静地问。   其他人在哪?发生了什么?这个人知道他的据点,这里是……是怎么知道的,又知道了多少?   无法确定的事太多,维兰德想,他应该有耐心,他的时间不多,对方的耐心也不多。   可那个银发男人却没有跟他想的一样提出条件、问题或者威胁,而是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说:“放心吧,维兰德先生,我没有想问你的事,也不打算对你做什么。”   他俯身,贴在维兰德耳侧,轻声说:“我没有杀你的人,也没有破坏你的布置,我让他们回去了。现在A.U.R.O和基金会都是我的东西,我会替你完成计划、达成你的目标,而你,只需要在这里看着就好了。”   “……你!”   “放心,我会取代你,反正就算按你的计划进行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银发男人低笑,语气变得恶劣,“这就是你想杀我的代价。” 第326章 海拉来信 XIV:极夜的风雪   11月12日。   风雪中门被推开, 银发男人脚步轻快地回来,室内的温度也随之下降了几度。空气里除了干燥的雪的气息,还多了几分明显的血味。   他总是带着几分血味回来。   维兰德看着那个银发男人打开书房的门, 在日程表上勾掉几行, 但距离完成计划还遥遥无期。那是当然的,他们要做的是一件很漫长、很漫长的事, 或许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来准备, 这么几天怎么可能有结果。   可是……没人发现。   维兰德知道这件事最可怕的地方在哪里:没人发现他失踪了,A.U.R.O、基金会乃至“城堡”的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他被人取代了。   眼前的这个银发男人了解他,了解他的组织, 也了解他身边的所有人;“阿尔贝特”轻而易举地让他们相信了“维兰德受伤, 不得不休养”的局面, 并有条不紊地代替他维持现状、更改布置, 甚至给双胞胎带了生日礼物。   不过即便如此, 维兰德也一直显得很平静。   深绿色的眼睛里更多的是审视和一再推翻的评估,视线追随着取代他的陌生人, 维兰德一直等到那个银发男人终于扔下钢笔看过来,才用平静又有点低哑的声音问:“你想到什么时候?”   银发男人用一双颜色稍深一点的眼睛跟他对视。   或许是没从他脸上找到期待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 “阿尔贝特”才用他惯常的、慢悠悠的语调说:“我说过, 你随时都可以走, 我也知道这样困不住你。”   困不住他自己的地方当然也困不住维兰德,黑泽阵在心里嗤笑, 维兰德乖乖被绑在这里好几天都没跑, 当然是为了从他这里获取情报,以及——   担心他发现自己不见后, 对A.U.R.O的其他人下手。   毕竟“阿尔贝特”来路不明,知道的东西又多得离谱,从维兰德的角度看这场面可以说是相当惊悚。   要不是本人就是罪魁祸首,黑泽阵遇到这种场面也得花个几天掂量掂量什么情况。   “我问的不是这个。”维兰德说。   “……哼。”黑泽阵站起来,走到维兰德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年少时总比他高的父亲,半晌伸出手,扯住了维兰德的头发。   他这几天忙着接手A.U.R.O的工作,没怎么管维兰德;上手的金发依旧沾着血,是那天他身上的血。他抱维兰德走的时候,伤口涌出来的血沾到了头发上。子弹还是维兰德打的。   银发男人的神情忽然变得不爽,维兰德当然注意到了。贴着他侧颈的手很冷,冷到不像活人的地步,那个银发男人俯下身,对着他的眼睛,很久都没有说话。   最后,维兰德说:“如果你只是为了报复我,到这里也够了吧。他们迟早会发现你不是我,A.U.R.O也不会因为一次两次的意外就彻底熄灭。”   他们本就是从废墟里爬出来的燃尽的死灰,与脆弱这个词毫无关系。A.U.R.O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做好了被摧毁无数次的准备。   但站在维兰德对面的银发男人轻笑一声,或许是嘲讽,又或许有别的情绪……维兰德一时间没有分清。   他听到那个银发男人问:“然后呢?”   语气平淡,好像对这件事并不在意。几缕银发从他的肩头垂落,搭在手臂上,随着呼吸晃来晃去。   维兰德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还是说……你真打算用几十年的时间,代替我来完成这件事。”   “噗。”   银发男人笑出了声。   他放开维兰德的头发,觉得维兰德还是那个维兰德,即使一切都失去掌控,还是能保持绝对的冷静,来评判和推断“阿尔贝特”的所作所为。   “随便你怎么想,放心吧,我跟你一样看那个组织不顺眼,不过——用不到那么长时间。”他直起身,重复了一遍,“一个隐修会而已,摧毁它用不了那么长时间,我可不像你那么没用。”   他说这话的时候全无笑意,声音也比平时要冷得多。   银发男人要往外走,维兰德低着头,在他即将踏出门的一刻,问:“你到底是谁?跟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黑泽阵低笑,头也不回地回答:“我不是说过了吗,‘父与子’的关系。维兰德先生,你到处捡小孩,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走了两步,忽然停下。   背后的维兰德没有回应,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但黑泽阵知道,维兰德估计不会继续在这里待多久了。他不知道维兰德是怎么想的,但能猜到维兰德会怎么做。   考虑到这点,黑泽阵转过身,问维兰德:“你想吃什么?”   维兰德没立刻听懂他的问题。   黑泽阵耐心地解释:“今天天气不错。而且,我也没打算把你饿死在这里。”   那样会有点好笑。   他确实有在这里找到用以补充营养的针剂,但恕他对这个时代的技术不是很信任,以他的计划需要的时间,等他把维兰德还回去的时候人怕不是都要瘦了……   黑泽阵不放心地看了一眼维兰德。啧,他觉得维兰德本来就够瘦了。   维兰德抬头看他,神色莫名。   ……   森林深处的城堡。   黑夜越来越漫长,等到再过一两个星期的时候,这附近将迎来极夜。深夜的城堡里一片寂静,月光照进走廊,有一间卧室的门被悄悄推开,几只小脚丫试探性地往外探了探,然后是戴着睡帽的小脑袋。   “老师还没回来吗?”双胞胎从城堡深处的走廊里探头,两个小脑袋叠在一起,下面又拱出几只不一样发色的小脑袋来。最小的小孩抱着枕头倚在门框上,刚走了两步就栽到枕头上,呼呼大睡。   大一点的红发男孩枕着手臂,从走廊的另一侧出现,大步从他们旁边走过,懒洋洋地说:“说不定他已经死在外面了,只是没人敢说而已。”   “Abies!”双胞胎异口同声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同时也是代号。   红发男孩撇撇嘴,毫不在意地说:“我只是说实话而已,馆长老头子都没回来,怕不是在给他举办葬礼呢。”   孩子们一齐反驳他:   “维兰德只是受伤不能回来而已!他明明给Edel和Leon准备了礼物!”   “他是不会死的!”   “Abies!快点给维兰德道歉!”   被踩到尾巴的小孩们大声嚷嚷,Abies只好举手投降,说好吧好吧随便你们怎么说。这样敷衍的态度当然不能让小一些的孩子们满意,于是他们闹成一团,谁也说服不了谁,直到有个声音打断了他们。   “闭嘴。”   冷淡的声音从楼梯上方传来,坐在旋梯扶手上的银发少年往下扫了一眼,城堡的走廊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大卧室门口的几个小脑袋偷偷摸摸缩回去,只有Abies依旧站在走廊中央,往上方看去。   Juniper只穿着纯白的单衣,披着维兰德的外套,坐在旋梯的顶端。他往下看,跟Abies对视,把手里的书往下一扔。   “都去睡觉。”   他说完,几个躲在门口的小枕头又挪了挪,终于从他的视线里消失。   Abies接住他扔下去的书,随手放到旁边的书架上,问:“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不管维兰德死没死,他肯定出事了,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维兰德跟他们两个说过,只要不是他亲自回来,那他们就要立刻从城堡的秘密通道撤离;眼下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虽然有平安无事的消息传来,但维兰德没出现,他们该走了。   不过……这几天城堡里的其他大人都不在,现在这里是Juniper做主。   银发少年语气平静地说:“再等等。维兰德说过他会解决。”   他抓住肩上的外套,从旋梯顶端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到地上。跟Abies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一边将外套披好,一边说:“我相信维兰德。”   维兰德向他保证过,会解决一切……个鬼。Juniper面无表情地想,他最不放心的就是维兰德,那个蠢货指不定是被人关在哪就快饿死了吧。   ……   临时据点。   维兰德不得不承认绑架他的银发男人很会做饭,起码对大部分的餐点都能上手。不管他以什么样的心情点了什么样的饭菜,“阿尔贝特”都能亲手给他做出来,而且手艺很不错。   但是……这个人自己不吃东西。   维兰德盯了他很久了,那个银发男人每次都只是盯着他吃饭,坐在餐桌上一动不动,维兰德就没见过“阿尔贝特”吃东西的时候——假设咖啡和烟算的话,那还是有的。   他有在怀疑“阿尔贝特”其实不是人类,而是从哪个炼狱里跑出来的恶魔,跟不知道谁签订了契约来替他完成使命……总之不会是他自己在梦里签的。   当然,维兰德不会真的这么想,他主要怀疑的地方是“阿尔贝特”的体温很低,比Juniper还要低,再加上“阿尔贝特”当时明明受伤到那种程度却没死的事实,维兰德修改了自己的猜测。   或许“阿尔贝特”并不是那个研究所背后的人派来的,他跟“海拉的芬里尔”一样,都是那项研究的实验品……或许还是更成功的那一类。只是从维兰德的角度看,这人做事随心所欲,而且并不是为了掌控A.U.R.O才做出这些事,并不是像为别人工作的模样,大概也是遗落在外面的实验成果?   “不合口味?”   银发男人突兀地问他。   维兰德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沉默了太久。他这几天逐渐摸清了“阿尔贝特”的性格,知道这个人其实不会轻易动怒,就放下刀叉,问:“如果我说是?”   “那我也懒得做第二份,你饿着吧。”黑泽阵挑了挑眉,面无表情地说。   他看着维兰德吃完,收拾了桌子,去了厨房。   他不担心维兰德趁这个时候跑了,事实上他早就做了准备,就算维兰德能跑出这间房子,外面也有人看着——当然不是A.U.R.O的人,黑泽阵在城市里闲逛的几天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现在他跟维兰德正在消磨彼此的耐心,看谁先忍受不了现在的局面。他觉得那个人会是维兰德,虽然他了解维兰德,知道这个人相当有耐心,但黑泽阵自己忙着整理这个时期A.U.R.O、隐修会、教授和Fafnir各方面的情报,能给维兰德做饭就不错了。   “你很擅长做饭?”维兰德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嗯,家里有小孩。我不是说了吗?带朋友的孩子来旅游——我可没有骗过你。”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他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维兰德。   维兰德不为所动,冷静地指出:“阿尔贝特不是你的真名。”   黑泽阵笑了声。   “不,它是,起码曾经是。那是我父亲的名字,而我是他的长子。”他本该继承亲生父亲的名字,不过那个未来从他未满周岁开始就彻底消散。   这个名字有意义。也正是因为这点,如果不是面对非常特殊的情况,他不会使用它。   第二天。   “阿尔贝特”没吃饭,维兰德也没看到他吃饭。那个银发的男人一直坐在桌子前,整理大量的情报,时不时皱眉,或许遇到了什么难题。   第三天。   “阿尔贝特”没吃饭,维兰德也没看到他吃饭。有人来找“阿尔贝特”,维兰德侧头听了一会儿,听出是基金会的人——基金会有人背叛了他,这点他早就想到了。他并不愤怒,只是冷静地重新规划自己能做的事。   第四天。   “阿尔贝特”没吃饭,维兰德也没看到他吃饭。“阿尔贝特”打完电话,扔下工作匆匆出门的时候,甚至把没被绑起来的维兰德忘在了家里。   维兰德等了很久,没等到那个银发男人回来,还是去看了被扔在桌子上的资料——他当然有趁这个机会逃离的打算,但对方有恃无恐,必然做了准备,维兰德也从窗帘的缝隙里看到了疑似监视者的人。现在他不清楚外面的形势,对方却握着他们的情报,维兰德不打算贸然行动。   他翻开那些资料,一行行规整的文字列出了当前的形势、未来可能发生的事,以及一些维兰德都不知道的情报。大多数信息都是只有写下这些东西的人能看懂的只言片语,维兰德只能从这些文字并不统一的单词里推断具体的含义。   “阿尔贝特”有四到五种常用的语言,这是最直观的信息,这点跟“阿尔贝特”自己的描述相同,环游世界、在各国游历,但这些语言里没有丹麦语。也就是说,从睁开眼睛看到馆长的那一刻开始,这个男人就在伪装了。   另外,维兰德在里面看到了跟教授提到的那份研究相关的字眼。   很近——对方距离教授要找的东西很近,如果通知教授,那个为此付出一生的老人会愿意插手的。维兰德想。但他并不打算现在就打破微妙的平衡,因为叫做阿尔贝特的人是认真地、完完全全地在耗费心力完成A.U.R.O的使命,这也是维兰德最想搞懂为什么的事。   他从头到尾看完,那个人都还没有回来,于是维兰德把“阿尔贝特”的工作文件整理好,整理得比之前还要整齐,放了回去。   那个银发男人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在意维兰德看了文件的事,而是先笑了声,说:“我以为你会离开。”   维兰德反问:“你真会让我走?”   他不觉得自己能从这里逃走,起码现在不能。他还没有做好完善的准备。   银发男人假装想了想,露出一个十足恶劣的笑来:“不会,但我会让其他人来跟你作伴——你想看到哪个孩子?最闹腾的双胞胎?最小的菲卡?最不听话的Juniper?还是……你派去法国的阿法纳西?”   维兰德看了他很久。   就在黑泽阵要转身的时候,维兰德忽然说:“叫Juniper来。他不是你的儿子吗?”   银发男人微微眯起眼,说:“他是你的儿子。”   第五天。   “阿尔贝特”没吃饭,维兰德也没看到他吃饭。   维兰德:“……”   维兰德:“我们谈谈,阿尔贝特。”   当时黑泽阵正在为乌丸那个老东西的事恼火,准确来说是Fafnir,那个老东西并没有用乌丸集团的身份出面。黑泽阵本想让维兰德闭嘴,但最后还是转过头,问被他绑架的金发男人有什么事。   维兰德说:“你该吃点东西。”   黑泽阵:“……用不着你管。”   但即使他不理维兰德,维兰德也一直盯着他看,背后的视线让人烦躁,黑泽阵又不能把维兰德丢出去。现在就算是他想扔,维兰德也会因为他前面一长串的威胁而不敢轻易离开,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黑泽阵可太懂了。   最后他站起来,抓住维兰德的衣领把人揪起来,狠狠威胁道:“别多管闲事。”   维兰德却注视着他,语气平和地说:“你有心理创伤,或者经受过长期的训练,对别人的视线很敏感。比起与生俱来的天赋或者严格的反侦察训练,你的情况跟接近被人长期监视的结果。”   ……挺像是什么实验体的,维兰德想。但“阿尔贝特”相当丰富的生活经验和技能又驳回了这个可能。   银发男人的目光更凶狠了。   维兰德心平气和地说:“你向我承诺,会取代我、代替我达成目标,那你就不能在那之前倒下。你是人,你应该吃点东西,以及好好休息。”   他不但没见这人吃东西,也没怎么见对方睡觉——每次银发男人都恨不得把维兰德打晕或者喂点安眠药,但事实是根本用不到,因为维兰德睡着了他都没睡。   其实维兰德也想保持清醒,但抽屉里的营养针剂有安神药的成分,还是他自己让基金会的人加的。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维兰德可太懂了。   “……呵。”   “阿尔贝特先生。”   “维兰德先生,你才是被绑架的那个人。”银发男人松开手,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少管闲事,才能活得更久。”   要不是为了教授那档子事,你也不会死得那么早。   第六天。   维兰德:“……”   黑泽阵:“……”   维兰德:“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两人面面相觑,很久,黑泽阵终于从嘴角扯出一丝冷笑,问:“你凭什么管我?”   维兰德也看了他很久,才说了一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你不该知道这个据点。”   黑泽阵嗤笑,说你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我了解你的一切。   维兰德张了张嘴,没说话,神情有些古怪。于是黑泽阵开始想这里有什么不对的,不就是维兰德在他离开挪威去日本前见面的地方,属于维兰德的无数个据点之一,没什么特别的,维兰德还说等回来送他呢。   他侧了下头,等维兰德说。   维兰德看到“阿尔贝特”的表情没有任何异样,就说:“这里不是A.U.R.O的据点,只是我母亲的住所,她年少时住过的地方。”   黑泽阵:“……”   那你以前怎么不说?   他表面上云淡风轻,说哦,所以呢,你想说什么,维兰德,关于那位【A】女士吗?   维兰德轻声说:“你知道【A】。”   黑泽阵笑起来:“也许我知道的比你还要多一点,维兰德先生。”   他把维兰德的名字咬得很重,声音本该是愉快的,但他自己却感受不到任何欺负维兰德的快乐。或许是因为维兰德在试探他的底线,又或许是因为别的。   他就快整理完资料,与现在的情况相对照,就算直接离开也能将手上的东西交给维兰德了。他本想跟维兰德打一架,但还是选择了这样的方式——A.U.R.O太相信维兰德了,这就是他们最大的弱点。黑泽阵只是利用了这一点。   “维兰德,如果……”   “你说你看那个组织不顺眼,我是否可以认为,你跟我背负的是一样的仇恨?”维兰德忽然问。   “……”   哦,不愧是维兰德。   黑泽阵都快忘了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了,但维兰德记得他随后说过的所有的话,分辨真假、含有的情绪,并从中推断他的立场和真正的态度。   他回忆了维兰德跟他透露过的只言片语,事实上黑泽阵对维兰德过去的经历没什么概念,只听说过关于T.O.R.O和【A】女士的简单过往。   所以,他也只是简单地说:“如果你说的是父母亲人死在他们手里,只剩下了我一个,那确实如此。”   起码当时他以为只有自己了。   那个瞬间银发男人的脸上浮现出烦躁的情绪,并不是失去了什么的悲伤,维兰德看得很清楚。他始终注视着自称“阿尔贝特”的男人,并拼凑好了一个大致的……轮廓?或许吧?   等那个银发男人再看向他的时候,维兰德才说:“那天你说天气不错。她就死在那天。所以你其实不是为了Juniper来的,是为了我,是吗?”   银发男人没有回答,或许是默认,又或许是觉得他的猜测很荒唐。   但维兰德打定主意试探到底,因为他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他问:“你是我的兄弟吗?”   他等了很久,银发男人才轻笑一声,说:“是,我跟你有一样的姓氏,姓Juniper。”   当晚,维兰德等着“阿尔贝特”先睡了。   银发的男人就躺在椅子上,银发顺着椅背顺滑地垂落,像是流淌的月光。当睡着的时候,这个人才显得没那么具有攻击性,呼吸很浅,比一片云霭更加安静。   他始终穿着很单薄的衣服,挂着墨绿色宝石的的吊坠从他脖颈间掉出来,上面依稀刻着字母……字母“W.J.”。   维兰德叫了对方两声,没有得到回应。   他在想——他在想以母亲那个人的性格,以及工作性质,还有个另外的家庭真是再正常不过了,不过“阿尔贝特”的年龄比他要大,所以那应该算是他的兄长?   如果他有个兄长,从小就失去了父亲,也没怎么见到过母亲,或许还经受过实验和长期的监视,等获得自由的时候才发现母亲也死了、仇人逍遥自在,唯一活着的弟弟到现在都没能为她复仇……那确实会觉得他很没用。   但,真的是吗?   维兰德的喉头动了动,他就要叫出对方的名字,可就在这个时候,银发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别看我。”   黑泽阵用手臂挡住维兰德的视线。维兰德叫他的时候他听到了,但是不想醒,现在他才是干活的那个人,维兰德凭什么吵醒他。   可维兰德一直在看他,而且是知道他不喜欢被长时间注视的情况下一直看着,他忍不了。   黑泽阵发觉维兰德还是没移开视线,又吐了一个字出来:“烦。”   “……”   维兰德沉默了一会儿,才挪开视线,说你睡吧,我不看了。他没继续看那个人了。   他知道了,阿尔贝特不是对方的真名,或者说,那从来不是这个人用过的名字。   清晨。   黑泽阵醒的时候发现维兰德还没走,本想继续睡会的他低气压地看着维兰德,让维兰德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可他什么都没做吧?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黑泽阵问维兰德你想吃什么,维兰德说要不然我给你做?   黑泽阵说,想都别想。   他做完早饭,破天荒地跟维兰德一起吃,等维兰德放下餐具的时候,他忽然说了一句:“我让他们动手了。”   维兰德的动作猛地一顿:“今天?”   “对,今天。”黑泽阵轻飘飘地说,“跟你说的一样,再过几天他们就会发现我不是你,所以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但以我们现在的力量,直接跟隐修会硬碰硬不会有结果。”维兰德在陈述事实。他觉得“阿尔贝特”会有办法,但或许不是他想的那样。   今天是……11月23日。距离他在雪地里捡到这个人,仅仅过了21天。   21天能做什么?能让挪威北部的天地变成一片漆黑,进入永恒的长夜,也能让冰封大地的深雪掩埋一切,让人类迎来一个新的生活方式,可绝不够以任何方式积攒起击垮明日隐修会的力量。   可维兰德知道这个男人没有开玩笑。   坐在他对面的银发男人好像并不是很高兴,只是用平静的目光看着他,说:“我找了帮手。”   “……教授?”   “不,是教授找了八十年的那个人。他很乐意帮忙,你不用担心你的童话城堡会被现实摧毁。”   黑泽阵当然没打算用这点时间就整合A.U.R.O的力量搞掉隐修会,不说别的,他再厉害也不能预测这个过程里会死多少人,他自己又会不会被摸到尾巴,但好在他也压根没想过这么做。他用维兰德的身份接触基金会、拿到了【A】的渠道,动用了点手段,让Fafnir以为被黑泽阳毁掉的核心资料在隐修会手上……他确实看过那份资料,所以做这件事并不难。   事情的发展跟黑泽阵想的一样,Fafnir会帮忙,甚至是“世界树集团”主动联系了A.U.R.O,黑泽阵代表维兰德三番五次拒绝了Fafnir的邀请,最后才在“威胁”下“不得不”同意跟对方合作。在这种情况下,A.U.R.O临时撤离和背刺一把也是很正常的事,当然,黑泽阵也没打算真跟那个老东西合作就是了。   他用很慢的语速和很平淡的语气,一点点给维兰德讲述他做的事,以及前前后后的安排,甚至接下来的打算。   期间维兰德就这么看着他,虽然维兰德没说话,但黑泽阵有种感觉,维兰德被他气得不轻。   说到最后,黑泽阵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过几天你自己去找教授吧,让他来解决Fafnir。”   维兰德从刚才开始就没再笑一点。   等黑泽阵讲完,维兰德才说:“你这话就像是在交代遗言。”语气是冷硬的,是他跟维兰德这次见面以来……维兰德第一次没用温和礼貌的语气跟他说话。   黑泽阵没见过维兰德自己身为【A】时候的模样,他也不知道维兰德是否有另一张面孔,他站起来,说:“放心,维兰德,不出意外的话,我肯定活得比你久。”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一件事,就趴在桌子上,问维兰德:“你在等什么?等人来救你?谁,你儿子吗?”   他记得这个时候的自己为了维兰德的生日提前了几天做完任务回来,结果到那天却没见到人,现在估计是一肚子火吧。哼……什么时候会找来呢,小时候的我?   ……   那天下午,黑泽阵回来的时候,就发现维兰德不见了。   虽说黑泽阵用的只是绳子不是手铐,但他也没想出来维兰德到底怎么把绳子弄断的,或许这座屋子里还有他没注意到的危险物品吧。维兰德走的时候还不客气地顺走了他整理的资料……虽然那本来就是给维兰德的。   黑泽阵走到餐桌前,发现那里放着一封信。信没有封口,里面的内容很正式。   ……但内容很让人恼火。   维兰德说,让他多吃点东西,好好睡觉,别瞎操心别人要做的事。   黑泽阵差点被他给气笑了,他还以为维兰德能在信里骂他两句,但维兰德这个喜欢给人当爹的性格是改不了了。他把信烧了,望着外面永夜的天空,在出去确认情况和睡一觉之间选择了后者。   维兰德都去上班了,他还忙什么,睡觉。   未来的旅人理直气壮地霸占了维兰德的家,并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理论上的凌晨。   他听到声音就醒了,有人踏进了这里,但脚步声不是维兰德的。他散漫地坐起来,先整理了长发,在对方要推开门的时候,先一步下了床。   他没有掩饰自己的脚步声,就这么往外走,推开门,下一秒门外的人就先发起了攻击!   银发在月光下闪过,黑泽阵跟对方过了几招,就凭借体型的优势抓住了小时候的自己的长发,并牢牢把人圈在了怀里。短刀扎进他自己的身体,黑泽阵只是任由小时候的自己往里捅,发出很低的笑声。   他把匕首抽出来,随手扔在地上,才低头,扬起嘴角,对死死盯着自己的银发小孩说:“你来晚了,维兰德已经不在了。”   小时候的他并不是一次失利就会放弃的人,在黑泽阵说这话的时候银发小孩就已经反身抬腿,用绑在腿上的利刃划向黑泽阵的喉咙。   对方是人类,哪怕再怎么能恢复,划破喉咙、刺瞎眼睛也会影响战斗力,不断地试探找到对方的弱点就是战斗的根本。他从小就懂这个。   Juniper趁那个银发男人松手的时候拉开距离,冷静地盯着对方,说:“不,我是来杀你的。”   他本就不觉得维兰德会死,事情的关键在于能威胁到维兰德、威胁到他和A.U.R.O的这个男人。他从一开始就察觉到对方别有用心,也想建议维兰德把人杀了,但维兰德没有动手……不,维兰德那个蠢货只是翻车了。   银发男人拍拍手,甚至没关心身上的伤,饶有兴趣地说:“我还以为你是来救你父亲的。”   银发小孩并不满意他的说法,伺机而动的同时回答了他的话:“我不是来救他的。我也不需要父亲。”   他只是叫维兰德父亲而已,那是他们的交换,不代表他就真的需要一个“父亲”。   站在他对面的银发男人笑起来,那笑就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让人捉摸不透。   银发男人说:“那维兰德会伤心的。”   黑泽阵想,小时候的他确实是那么想的,但维兰德……他倒是希望维兰德也能坚持最开始纯粹利用他的想法,可惜维兰德没有。不过也好,人总是该有弱点的。   他脱掉外衣,在小时候的自己面前将长发扎起来,才正视了这个尚且年幼的自己。   虽然是小孩,却也不能小看。   他不打算用武器,毕竟小时候的自己没那么强的恢复能力,而且真打伤了,维兰德会伤心。嗯,他自己受伤没关系,等回去的时候先别回家就好了。   黑泽阵向Juniper伸出手,随意地说:“来吧,我给你杀我的机会。”   半小时后。   据点里一片混乱,黑泽阵花了点时间才将这里收拾干净。毕竟是维兰德母亲的故居,弄得乱七八糟有点不像样。   小时候的他比他想的还要难对付,或许这就是他很少遇到对手的缘故……黑泽阵把小孩捆了扔在地上,动作比对维兰德粗暴得多。   他往外看去,依旧没有人找来,估计小崽子是自己摸到这里,自己来见他的。联系不上维兰德,基金会的人也可能背叛,城堡里的其他小孩还需要保护,小时候的他自己单枪匹马来这里也算正常。   他蹲下来,戳戳小时候的自己的脸,带着笑意说:“别太自信,我比你强很多。”   “你到底是谁?”Juniper死死盯着他问。   这不是对方比他强的问题,是对方对他的了解远胜于任何人,甚至比维兰德还要了解他的战斗习惯的问题。   在战斗的过程中他无数次想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以至于对方连他接下来会攻击哪里都能判断得出来,但结果是没有——不可能,不可能存在这样的人。   银发男人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去给自己包扎伤口,Juniper盯着这个人的后背看,直到对方慢悠悠地说:“你觉得呢?”   Juniper没有说话。   黑泽阵想,确实,没人能想到“未来的我自己/我儿子因为魔法的意外穿越到了这个时间,并且性格从乖乖小孩(真的吗)变成了恶劣的大人,特地跑来逗他们玩”的这种事,但看着小时候的自己这么不甘心的表情……   性格恶劣的大人忽然有了个更加恶劣的想法。   他拍拍小时候的自己的脑袋,转身出去,找到了自己的糖。小侦探以为他的糖都是一样的,其实不是,他只是为了方便将某些东西也做成了糖果的模样。   他咽下了即使调过味道也很难吃的糖果,等待身体在高热和撕裂的痛苦中重组,但他已经习惯,看着窗外的夜色和极光,甚至有点期待。   十分钟后。   试图解开手铐和绳子的Juniper看到门被推开,进来的是那个男人……不是,应该说是穿着那个男人的衣服、跟他一模一样的小孩。   当然,也就是刚才的那个人。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但看起来就是不同,对方晃了晃过于宽大的衣袖,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笑着对Juniper说:“借你衣服穿一下?”   毕竟维兰德这里没有小孩的衣服。   黑泽阵想,他这么去见维兰德,维兰德能分出他和小时候的自己来吗?他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小时候的他自己瞬间就猜到了他的想法,咬牙切齿地说:“你、想、都、别、想。维兰德是不会认错我的!” 第327章 海拉来信 XV:父子与昨日   维兰德回到了A.U.R.O。   他没有将自己在这段时间里被人冒充和取代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老馆长。整个A.U.R.O都风平浪静, 维兰德花时间整理了现状、情报以及调度,就好像前段时间做出那些安排的人都是他自己,而他也真的只是因为受伤才暂时消失。   他跟基金会的人确认了现状, 又翻完了“阿尔贝特”冒充他跟“Fafnir先生”来往的记录, 看到跟他自己如出一辙的字迹以及一模一样的口吻,还是沉默了很久。   “阿尔贝特”确实了解他, 那并不是玩笑, 而是比他想象得更确切的事实。   维兰德准备先回到城堡,他听馆长说孩子们没有离开,这跟他的计划不同,不过Juniper在, 各种计划出现意外也很正常。曾经的维兰德是个喜欢严格执行计划的人, 但现在……他已经被磨平了棱角。   不过在回去前, 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叫来了帕尔茨, 就是他被“阿尔贝特”绑架的那天跟着他的年轻主管。事后帕尔茨回到了基金会, 毫无疑问,帕尔茨很清楚他被绑架的事, 但还是做了“阿尔贝特”的共犯。   帕尔茨接到消息,很快就到了维兰德面前。事实上他一直在等维兰德叫他, 也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他会辞去基金会的工作, 在一切结束前也不会离开这里, 他背叛了A.U.R.O, 各种意义上的,所以他……   他推开门, 忐忑不安地说:“维兰德先生, 我……”   可维兰德让他先坐,然后问他关于那个银发男人的事, 关于那个男人的表现,以及这段时间以来帕尔茨看到的发生的所有事。问完后,维兰德站起来,说我要回城堡一趟,就要离开。   帕尔茨愣在原地。维兰德要走出门了,他才反应过来,匆匆追上去,下意识地说:“维兰德先生!我已经申请了离职,关于那天的事——”   “辞职信我已经驳回了。”金发男人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说,“我知道你想保护我,但大多数情况下这反而是被敌人利用的弱点,我们的工作不能出现任何失误。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回来了,谢谢你,帕尔茨。”   维兰德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叫做帕尔茨的年轻人慢慢蹲下来,捂着脸,很久没有说话。直到同事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走啦,上班啦,打工啦,你还想浑浑噩噩到什么时候。   帕尔茨说,维兰德先生就是太好了,我怕他被人骗走……我怕他死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如果我真的背叛要杀死他呢?   同事说,没关系,维兰德肯定做好了他死后A.U.R.O也能正常运转的准备,他不会对不起我们,也不会对不起我们的事业,而你也没有辜负他。   同事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面无表情地想:维兰德,你又在零成本收买人心了,就是因为这样A.U.R.O里才都是你的死忠吧,包括我。   ……   维兰德回到了城堡。   Abies在门口打哈欠,听到敲门声就猛地支棱起来,看到是维兰德,他多看了两眼才放下心来,说:“维兰德,原来你没死啊。”   这小孩说话一直这样。   维兰德都习惯了,越过Abies,问:“其他人都在吗?Juniper没回来?”   Abies枕着胳膊,悠悠跟在他身后,说是啊,Juniper不让大家走,但他自己出去找你了,就是昨天的事,现在还没回来,我也联系不上他。   至于城堡里的其他人,在维兰德进门的时候,一个个小脑袋就冒出来了。维兰德先让铃兰回来查看城堡里的情况,铃兰说Juniper出去了,理由是去森林,但这种话……这种时候说的,已经没人会信了。   金发的家长挨个安抚了惊吓了好几天的小孩,告诉他们接下来才是暴风雨的开端,但好消息是……有一位“盟友”在帮他们,或者说,他们A.U.R.O不过是在打辅助。   “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维兰德?你上次不是说还远远不到时候吗?”老馆长问他。   维兰德回到书房,跟半月没见的父亲说:“……发生了一些事,拿到了新的情报。”   老馆长比孩子们知道的要多,虽然他本质上不是A.U.R.O的正式成员,只是协助者,但他是维兰德的父亲……也确实知道更多东西。所以老馆长直接问:“跟那天的客人有关?”   维兰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坐在那里想了好一会儿。他在想他见到的“阿尔贝特”,还有阿尔贝特做的饭——很有趣,阿尔贝特自称欧洲人,在北美生活,却更擅长亚洲料理,而且习惯做得很精致,也喜欢古典乐。   如果不是确定这个世界没有魔法,他就要怀疑“阿尔贝特”其实是另一个灵魂进入了这具身体,而这个灵魂才是跟他有关系的那个人。   “不是客人。”维兰德最终说。   那个人不是客人,起码……对维兰德来说不是。   维兰德从他带回来的手提箱里拿出一份报告,放到了老馆长面前,那是对“阿尔贝特”的DNA检验报告,出于安全和准确性的考虑,维兰德用当初拔下来的长发跟他自己和Juniper的DNA都做了对比,但结果有些有些出人意料。   那个银发男人的DNA跟他们两个都没有多少相似的地方,不过这不是重点,重要的是“阿尔贝特”的基因序列跟人类的差异有点大,不,准确来说是跟地球生物差得有点大,他们完全无法以这种方式判断这个人的身份。   “基金会的医生问我从哪里搞到的外星人的头发样本,他很感兴趣。”维兰德按了按自己的脑袋,有点头疼。   老馆长认真地看了两遍,说:“或许他真的是外星人呢?你知道的,维兰德,我们这里曾经有过传说……”   维兰德说停,我不相信魔法,也不相信传说,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那祂也只是看不见我们的东西,与我们的生活并无什么关联。   他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却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声音。   Juniper回来了。   银发的小孩从城堡外回来,带着半身血迹和一身风雪。城堡里的小孩都对此见怪不怪,匆匆赶到大厅的铃兰问他需要帮忙吗,Juniper看了她一眼,问:“维兰德回来了?”   毕竟如果维兰德没回来,其他人不会冒险在这个时候回到城堡。   铃兰说维兰德在书房,银发小孩说我去找他,就穿过一群看着他的小孩,往楼上走。他弯下腰,把睡得迷迷糊糊的最小只放到了Abies怀里,说带她回去休息,然后抬头,就看到了走到楼梯上方的维兰德。   两个人隔着长长的阶梯对视,维兰德从银发小孩的眼里看到了几分嫌弃。   最后,维兰德先说:“Juniper,你回……”   银发小孩转头就走。   维兰德:“……”   生气了。   他无奈地看着银发小孩离开的背影,心想Juniper肯定是去找他了,看Juniper身上的打斗痕迹八成是找到了“阿尔贝特”,但Juniper没找到人,跟“阿尔贝特”打了一架,回来却发现维兰德已经到家了,跟没事人一样,不生气才怪。   铃兰给维兰德使眼色,意思是你去哄一下他,维兰德:……我哄他?会打架吧,你看他现在的样子适合再打一架吗?   不过维兰德还是去找了Juniper,彼时银发的小孩正在给自己身上缠绷带,看到维兰德进门,墨绿色的眼睛警惕地看过来,又在看清是维兰德时候把头转了回去。   “我见到他了。”银发的小孩将掀起来的衣服放下去,对维兰德说。   维兰德按住他的手,要看一眼Juniper的伤,被银发小孩抓住了手腕,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谁也没拗过谁,最后维兰德问:“他打的?”   “……”   没回答。Juniper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应该是打输了……维兰德还是很了解的。   果然,在他想到这里的下一秒,他就听到银发小孩说:“下次见面我一定会杀了他。”   维兰德叹气。   “他说什么了?”   “他?他说你们关系很好。”嗯,他说你一定不会认错的,而且他很自信。   黑泽阵慢慢掰开维兰德的手。他身上没多少伤口,跟小时候的自己也不一样,这就是他为什么要提前缠绷带,不然被维兰德看见,那第一时间就会露馅。不过受伤是真的,他回城堡也是想顺便给伤口换个药,一直拖着没什么好处。   至于小时候的他,被他打晕丢到森林深处去了,死不了,也饿不死,起码两天回不来。   “他……”   维兰德停顿了一下。   黑泽阵想了想自己小时候的性格,故意用不怎么在乎的平淡语气问维兰德:“你们真的认识?他说你们有几十年的渊源。”   维兰德摇头否认:“不,之前我们从未见过。”   他趁Juniper的注意力还在“阿尔贝特”的事上,抬手摸了摸银发小孩的脑袋,然后两个人的动作同时顿住。Juniper抬起头,幽幽地看着他,下一秒,两个人毫不意外地打了起来!   “维——兰——德!”   好,是他的Juniper,小孩生气炸毛是正常的,就是打人比较疼。维兰德想。   幸好这场父子间的战斗刚刚开始就结束了,维兰德早有准备,进门前就偷偷跟铃兰说在外面等,如果打起来就制止一下。Juniper对城堡的医生还是比较尊重的,所以铃兰出现的时候他也不情不愿地收手——毕竟他和维兰德现在都还是伤员。   当然,这是维兰德的视角,从黑泽阵的视角来看就是:维兰德受伤个鬼,我好吃好喝地养了他半个月,他没长胖就是不给我面子!   他甩开维兰德,晚饭没去吃,而是在城堡的露台上吹风。   这个时间Cedrus已经在隐修会,叫也叫不回来,阿法纳西在巴黎,Oak在德国,城堡里最大的就是他,还有……还有Abies。   黑泽阵用眼角的余光瞟到跟上来的红发男孩,最终还是没把人给丢下去。这个时期的Abies还是个小孩,他也没必要跟小孩一般计较。   Abies坐在露天的背风处,在呼啸的风里提高了声音问他:“你不是说不把那个人杀了就不回来吗?”   银发少年看着远方的雪山,冷淡地说:“我没说过。”   呵。   怀疑我吗?   黑泽阵可不记得小时候的自己会说这样的话,那时候他说的要么是“我去杀了他”,要么就是“你在这里等着”,他不会以失败为前提说任何话,除非一开始就没有任何赢的希望,那样的话,他会跟维兰德一样,提前做好自己死亡的布置。   他没去看身后的人,但他能听到红发的男孩在笑,这时候的Abies还比他高点,接下来的几年里就不一样了,Abies再也没怎么长……后来就是公认的矮个子。   风声渐渐小了。   “你不是Juniper。”Abies肯定地说。   “为什么?”黑泽阵没动。   他并不意外Abies能第一个认出他来,毕竟小时候的他自己也足够谨慎,既然可能有人冒充维兰德,那也就可能有人冒充他自己,约定个暗号只是常规做法。只不过,看维兰德的反应……好像又不是这么回事。   Abies:“当然,Juniper临走前说他回来就打我一顿,这种事上他从不食言!”   黑泽阵:“……”   Abies:“但你的脸是真的,所以你是谁?为什么跟Juniper长得一模一样?”   黑泽阵:“…………”   他冷笑一声,从露台上跳下来,按住Abies往死里打了一顿,打到小孩鬼哭狼嚎地求饶,满地打滚说别打了我知道你是Juniper了,他才拍拍手,拎着人下楼,丢到了铃兰面前。   铃兰医生刚为自己阻止了一场父子相残而松了口气,很有成就感地坐下来喝杯咖啡,转头就看到Juniper拖着半死不活的Abies下来,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银发的小孩把红发的那个丢到她面前,一句话没说就要走,红发的那个抱住了银发那个的腿,大喊:“Juniper我错了,你不要走,呜哇——”   是假哭。   黑泽阵把Abies从他腿上撕下来,丢进门,面无表情地关上门走了。   呵,他就知道,对付Abies这种人,打一顿就好了。   他刚走了两步,就对上走廊另一侧维兰德的视线,维兰德欲言又止。黑泽阵跟维兰德对视,刚要问你也想被打吗,维兰德就清了清嗓子,说:“吃点东西吗?”   按照其他孩子的说法,Juniper这几天也是没好好吃东西的,今天回来更是没吃晚饭。   黑泽阵本来想说不用,又想到维兰德……他说好,跟维兰德往餐厅走。   晚饭当然不是维兰德做,那人做的东西他不吃,黑泽阵慢慢地吃着晚饭,问维兰德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他确实做了较为完善的计划,但维兰德是更了解这个时代的人,计划必然会有所调整……而且维兰德也不信任“阿尔贝特”,不可能全盘按照他的计划来。黑泽阵想,维兰德到现在都没说什么,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维兰德不想说。   “我有计划……你先养伤。”维兰德这么回答。   果然。   黑泽阵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只说“嗯”,实际上却在心里嘲笑维兰德。维兰德只对他们说“接下来会有大事发生”,却不说是什么事,恐怕等隐修会全没了才会给这群小崽子知道吧——包括Juniper。   维兰德,不愧是你,把小时候的我蒙在鼓里,等他回来的时候把你往死里打吧,我可管不了。   黑泽阵慢悠悠地吃,维兰德就坐在餐桌另一侧看他,两个人都没再说话。这场面就像是几天前的翻版,只是吃饭的人和看人的人对调了一下。   等吃完,他才站起来,对维兰德说:“你有事瞒着我。”   这是小时候的他会说的话。   维兰德大大方方地承认,说对,我有事瞒着你,但这是计划需要。   黑泽阵盯了他一会儿,说好,我会听你的。   ——别后悔,维兰德,被打只是你的问题。而且那是“他”的份,还有我的呢。   11月25日。   凌晨时分,维兰德忽然叫醒了所有人,让他们离开城堡。   这本来就是预先预料过的情况,也有足够的准备,孩子们几分钟内就从城堡里消失,睡着的也被拎着后衣领带走。眨眼间这座城堡就变得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黑泽阵站在城堡顶端,往下看的时候,有子弹与风声一起骤然擦过了他的脸。下方是在极夜的风雪里前来袭击城堡的敌人,维兰德显然是有准备的,但也没那么有准备。   没人能想到对方来得这么快,甚至清楚城堡的位置。   “该死的老东西。”   黑泽阵抹掉脸上的血,声音低沉又压抑。他当然知道这些人是谁派来的,Fafnir甚至不愿意等到隐修会灭亡,就将矛头一并指向了A.U.R.O,黑泽阵虽然早就知道那个老东西是什么德性,却没想到“组织”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没错,Fafnir开了两个马甲,用了两个组织,一个跟A.U.R.O合作干掉隐修会,另一个跟隐修会联合做掉A.U.R.O。   可这不应该——不是指他没料到最坏的可能,而是他已经对这种事做了预判,并且提醒过维兰德去联系教授以牵制Fafnir,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   “维兰德,你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   黑夜里的银发少年站在极光下,居高临下地看着正在接近的敌人,本想反手抽刀,却又顿了顿,蹲下来去打开放狙击枪的手提箱。到这个时候了,小时候的他会不会开枪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找不到维兰德,他怕那个蠢货不知道死在哪了。   他低声自语:你们最好祈祷维兰德还活着,不然死的就是你们。   半小时后。   黑泽阵穿过城堡附近一片狼藉的战场,此时他身上早就沾满了血。有他的,但不多,毕竟他从维兰德的衣柜里随手拿了件黑色的外套,将自己隐藏在黑夜里,以效率为第一目标将那些人先解决掉了。   他在找维兰德,维兰德没跟城堡里的孩子们一起撤离,而是去了小镇的方向。   黑泽阵看向不远处森林里的火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上,无数车辆从这里经过,公路上的雪已经被压成了凝实的一片,上面满是灰黑的痕迹。   “维兰德。”   他往那个方向追去。   找到维兰德的时候黑泽阵就知道自己没猜错,维兰德所处的位置就是另一片战场的中心,几辆被撞毁的车停在森林的边缘,无数脚印蔓延到了幽暗危险的森林深处。   黑泽阵看着地上的血迹,狠狠皱眉。   他不知道是谁受伤,也没有通过血味闻出是谁的本事,但打成这个样子,对方专门派人来,肯定是知道了维兰德的身份,所以才穷追不舍。   更坏的可能:维兰德自己就是“计划”中的诱饵,维兰德不相信教授,但他相信敌人会冲着他来,牺牲他一个能拯救很多人,这很划算。   “……划算个鬼。”   黑泽阵踩着深雪往里走,每一步都悄无声息,好像是常年生活在雪地里的捕猎者。嗯,是事实。   他像一片雪花一样轻飘飘地穿过森林,闭上眼睛就能听到哪个方向有人的声音,雪地里没有多少风吹草动,只听树梢落雪的声音就知道哪里有东西在跑动。   他睁开眼睛,以最快的速度往某个方向跑去。   森林里的狼群似乎被不久前的枪声惊扰,但看到他的时候甚至后退了一下,没有靠近,黑泽阵也懒得理他们,很快就找到了维兰德,以及这附近最后的战场。   深色的血将维兰德的半个身体浸染,追踪而来的人还在他身后,A.U.R.O的其他人不知道在哪里,反正黑泽阵是只看见了重伤的维兰德以及在追维兰德的人。   那个老东西……乌丸、BOSS、Fafnir。   黑泽阵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追杀者里面的一个,Fafnir的记忆里有这个人,于是派人来杀死维兰德的到底是谁已经不言而喻。在对方举起猎枪的同时黑泽阵已经屏住呼吸,最大限度地减小自己的存在感,然后在下一秒猛地一跃而出,直接踹翻了那个人!   他跟对方滚在地上,压断了雪地里的枯枝,直接栽进了半米深的雪坑。   来杀维兰德的这个人穿得很厚,甚至穿了防刺的软甲,将整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按理来说不管是谁对付这个人都得花点功夫,但黑泽阵不想浪费时间,他任由对方攻击自己,在极短的十几秒里划开了对方的喉咙,然后把人扔到了一边。   然后他站起来,踩着一地的血,往另外几个追杀者的方向冲了过去。   地面上的血脚印被新的落雪淹没。   最后黑泽阵找到维兰德,金发的男人倚在树后,看到他的时候显然松了口气。   “Juniper。”   维兰德看着他身上的伤,刚想说什么,就被黑泽阵打断了。   “闭嘴。”   银发小孩的脸上仿佛写着先看看你自己再说,虽然两个人的情况都不是很好,但维兰德是普通人,真要再出什么意外,肯定比他死得要快。   黑泽阵抬头看天,通过依稀可见的星辰确认了他们的方位,又估算了这里跟城堡的距离,打算先去附近的小镇。反正现在回城堡也只能看到战场。   他刚想问维兰德怎么回事,就看到维兰德忽然弯下腰,剧烈地咳起来,血顺着维兰德的手指往下流,滴落在雪地上,一抹渗下去的红分外扎眼。   黑泽阵有点慌了。   他去扶维兰德,碰到人的时候才发现哪里不对,这个场景有点似曾相识——维兰德!你!   金发的男人紧紧抱住了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攥住他暴露在外面的伤口,低声说:“谢谢你来救我,‘阿尔贝特’。”   在他怀里,银发的小孩目光冰冷,好像要说什么,最后还是一点点地失去了意识。   看到这一幕的帕尔茨:“……那个,你真的是维兰德先生,不是阿尔贝特先生假扮的吗?”   他怎么觉得在哪见过一模一样的场面啊。   维兰德低着头,又咳了两声,血顺着他的手滴落到银发小孩的脸上。他对帕尔茨说:“在讨论这个问题前,你先把医药箱给我可以吗?”   帕尔茨手忙脚乱地把医药箱递过去,连连道歉:“对不起!!!”   ……   黑泽阵花了三天时间在心里骂维兰德。   至于为什么要在心里骂而不是当面打维兰德一顿,因为他从醒来开始就没见到维兰德,也没见到其他任何人。维兰德把他关在这里,除了简单地包扎了伤口就再也没管过,不给他吃东西也不让他睡觉。   不吃东西不喝水就算了,黑泽阵又死不了,他估计维兰德正在忙,忙A.U.R.O和隐修会的事,忙着战后清点和找Fafnir算账。可这个像是手术室的房间里一直开着强光,噪音,还有数个对着他的监视器,就是明晃晃地不让他休息,黑泽阵觉得再忍下去他就要想杀维兰德了。   他得想办法逃出去。   只是现在他的体力得不到恢复,意识也逐渐变得焦躁,黑泽阵不是没办法逃出,但他不想为了从自己人手里逃脱做出太过自残的举动,也不知道外面是哪里,所以他决定再等等。   第五天的时候他开始怀疑维兰德是不是死在外面了,幸好就在这个时候,维兰德终于出现了。   金发男人看起来很累,还带着黑眼圈,估计也几天没睡了,就在室内的衣服外面披了个外套来见他。地下室很冷,起码对维兰德来说是。   被捆在手术台上的银发小孩一动不动,也没看他。等维兰德把一直在耳边萦绕的噪音关掉,坐在他旁边的时候,黑泽阵才给了他一个眼神。   维兰德问:“Juniper呢?”   黑泽阵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就用口型回答维兰德:他没回来?   维兰德没说话。   哦,黑泽阵知道了,维兰德没跟小时候的他见到,而他们现在所处的是另一个隐秘的据点。也就是说小时候的他被人骗了、被取代,好不容易回家的时候,发现城堡已经变成了一片战场,维兰德不见了,取代他的人也不见了,所有人都不见了……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想,这锅他可不背,全都是维兰德的错。他什么都没干。   他缓了一会儿,终于能发出声音,对维兰德说:“你没有联系教授。”   维兰德看了他几秒,才说:“我联络教授了,只是那边的人来得晚了点。”   行,原来掉链子的是教授,那他勉强原谅维兰德一点。黑泽阵闭了闭眼睛,这里的光线太刺眼,一旦看久了他就看不清维兰德的影子。   他懒得去确认战后的情况,反正这里也不是他的时间,只问:“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   “一开始?”黑泽阵觉得自己演的明明还是很像的,他小时候差不多就是这个性格吧,除非Abies在那个时候就哭着去找维兰德告状了。(Abies表示抗议)   维兰德的声音很平静:“不,我只是知道,来救我的人一定会是你。”   两个人都心平气和,好像只是在战后复盘,维兰德说我一开始只是觉得Juniper有点不对劲,但没有往“这不是他”的方向想。   他叹气:“……他跟你不一样,他相信我,相信我能解决这件事,所以除非到了能确切证明我出事的时候,他不会来找我。但你觉得我很没用,第一时间就来找我了。”   黑泽阵冷淡地回应了他的话:“这是事实,你就是很没用,维兰德。”   维兰德问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哈……”   下一秒,原本被牢牢绑着的银发少年忽然动了,他抬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解放出来的手,先抓住维兰德的头发,然后把这个人的脑袋狠狠地往手术台边缘撞了过去!   维兰德虽然早就在提防他,但银发少年之前表现得太平静,维兰德猝不及防没能完全闪开,额角被撞出了一片明显的血痕。   黑泽阵松开手坐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漫不经心地说:“我说了,这是事实。”   维兰德捂着脑袋,没生气。   他觉得有点头晕,可能是因为刚才那一下导致轻微脑震荡,也可能是这几天来加班熬夜工作的结果,但他假装需要缓一缓的几秒里“阿尔贝特”也没动,所以他放下手,跟那个银发小孩对视,最后问——   “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黑泽阵反问。   “变成这样。Juniper的样子。”   “……”   维兰德本以为自己能听到什么像是科学的解释,但那个银发小孩看了他一会儿,说这是魔法,其实我不是人类,我就是来找你报仇的。   “阿尔贝特”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心虚的地方,维兰德跟他对视了好几秒,终于站起来,说我有个猜测。   他把一直开着的灯关了。   监视器在他进来的时候已经停止运行,手术室里现在是一片黑暗,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灯刚熄灭的时候黑泽阵就意识到不对,他甚至没来得及挣断勒住脚腕的镣铐,就扑向维兰德、跟那个男人打在了一起。维兰德没怎么还手,就像几天前一样紧紧抱住他,在某个呼吸的空隙里说:   “Fid——”   “闭嘴。”   黑泽阵猛地推开了他。   维兰德没再说话。   很久,他打开灯,看到银发小孩低着头,坐在手术台边,银发几乎垂到地上,脚腕上是刚擦出来的血痕。看得出来……“阿尔贝特”绝不想听到那个词。   维兰德找到钥匙,先把镣铐解开,期间银发小孩一动不动,只是在维兰德再去碰他的时候说了句滚开。   “……我很抱歉,Juniper。”   维兰德闭上眼睛,再睁开,对上了一双冷到极点的墨绿色眼睛。看,跟Juniper一模一样,那天晚上他叫了“阿尔贝特”的名字,这个人毫无反应,他本来就想叫Juniper试试的。   可他最后还是用了最冷血的手段,用自己做诱饵,又把人关在这里……不吃不喝和监视装置都是为了磨损对方的精神,这几天没见面也是故意的,维兰德只是找了个差不多的时间,用A.U.R.O的洗脑底层指令来试探。   然后他得到了答案。   他看到那个银发小孩在冷笑,嘴角是很低很低的弧度,更像是“阿尔贝特”而不是“Juniper”。   属于少年的声线被刻意压低,接下来是属于成年人的语气,和毫不留情的话语:“你满意了,父——亲?”   维兰德觉得自己被扎了好几刀。良心这种东西,他还是有一点的。   他低声说:“我不希望真的是你。”   黑泽阵略带嘲讽地笑了声。他知道维兰德的想法,但不代表他乐意接受这个结果。   不过他毕竟不是小时候的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不会计较维兰德面对敌人的态度——因为一开始也是黑泽阵自己没说过自己的身份,他很清楚。如果维兰德直接相信他,那就不是维兰德了。   他刚想说算了,这点程度还在我的预料之中,维兰德就伸出手,把他圈在了怀里。   维兰德低声说:“对不起,Juniper,我应该早点发现的。”   他迟疑片刻,看到银发的小孩没有反抗,又想起那天他在城堡里摸“Juniper”脑袋时候的事来。他低头,轻轻在黑泽阵额头上吻了一下。   “我爱你。希望这句话不会太迟。”   “……”   黑泽阵一时间没说话。   维兰德把伤痕累累的小孩抱起来,往手术室外走,两个人的状态都好不到哪里去,反正都是伤员,黑泽阵本想现在打一架,可他早就不是小时候的自己,最后还是没动。   他干脆躺在维兰德怀里,放空心思,现在他只想睡一觉,谁来也不能阻止他。   还有一件事。   “维兰德。”他面无表情地开口,“我已经四十岁了,比你大。”   “但我是你的父亲,Juniper。”维兰德判断了一下成年Juniper的真实想法,觉得其实小孩是不想下来的。   他强调了一遍:“不管你到多少岁,都是我的儿子。”   黑泽阵:“……”   维兰德还想说什么,黑泽阵忽然按住了他的手。   黑泽阵幽幽地说,你往前看。   维兰德顿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缓慢地、艰难地往走廊尽头看去,看到另一个伤痕累累、大概是刚从哪里杀回来找到他的银发小孩,正看着他们两个。   维兰德:“……”   黑泽阵:“……”   Juniper:“维兰德,你想怎么死?” 第328章 海拉来信 XVI:未来与明天   A.U.R.O的Juniper, 海拉的芬里尔,城堡的“王”,已经找了维兰德和其他人整整一个星期了。   他被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混蛋银毛丢在了森林深处的某个山洞里, 那个混蛋银毛不但贴心地给他留了食物, 还叫了一群狼看着他,于是Juniper不得不先打赢这群狼才能走!   幸好他一直擅长这个。呵。   他把那群狼锤了一遍, 发现那群狼把他当做那个混蛋银毛的战利品, 而这群狼是那个混蛋银毛的小弟,它们在老大回来前帮忙看守战利品很合理。   当然,现在他是老大了,他回去就要那个混蛋银毛好看!谁是你的战利品了!Juniper在心里恶狠狠地想。   他离开森林, 看星星确认了方向就往城堡去。从醒来到脱困、重新找回方向花了他整整一天的时间, 可他回到城堡的时候, 却发现维兰德的城堡已经沦为了战场——硝烟散去, 城堡被炸毁了一半, 坠落的露台附近还燃着火光。他解决了来打扫战场的陌生人,冲进昔日的家, 却发现城堡里一个人都没有,更不用说维兰德和那个疑似取代了他的混蛋银毛了。   是谁……谁干的?!   Juniper咬着牙, 一拳砸在墙上, 滔天的愤怒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可是越愤怒的时候他反而越冷静。他深呼吸, 通过蛛丝马迹寻找城堡里的人离开的痕迹,一路往外, 最终发现了森林深处被掩盖过的战场。   维兰德在这里停留过, 他找到了维兰德的衣服碎片。   那件衣服他临走前还穿过。   银发的少年咬牙切齿,发誓等他找到人, 就把追杀维兰德的、制造这件事的和那个冒充他的混蛋银毛都撕成碎片!   他没看到维兰德的尸体,所以这个人没死;他循着原定的撤退路线找到了城堡里的几只幼崽,还顺便把Abies打了一顿。Abies捂着脑袋,说你又打我干什么,不是已经打过了吗,声音还有点委屈。   于是他又把Abies打了一顿——让你没认出来。   他问了馆长和其他人,但他们都不知道维兰德的去向,只知道维兰德应该是跟基金会的人在一起;馆长说他昨天见过维兰德,是本人,这个不用担心。而且隐修会在这几天的混乱里已经变得七零八落,死得不能再死,好像某个组织对付隐修会比他们还疯,根本就是奔着同归于尽去的,短短几天的时间就把隐修会给爆了,听说法国那边直接打出了新高度,半个巴黎都被他们炸了。   老馆长提起这些来的时候有些感慨,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盟友”是谁,但从结果来看,这对A.U.R.O无疑是一件好事。他们使命很快就要终结……当然,也有些麻烦,毕竟他们被另一个势力盯上,想摆脱目前复杂的局面也很困难。不过那都是未来的事,比起不确定的未来,终于消散的过去的阴云已经足够让所有人长舒一口气,见面的时候彼此庆祝新生了。   Juniper也稍微放了点心,可他又想到那个冒充他的混蛋银毛,觉得不保险,还是决定去找维兰德。   他找到了。   还不如没找到。   Juniper站在拂晓基金会的地下走廊里,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画面:金发的成年男人抱着银发的少年,那个少年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穿着他的衣服,舒舒服服地躺在维兰德怀里,维兰德低头,亲昵地跟冒牌货说话,说你是我的儿子……   Juniper:呵。   他跟冒牌货对上视线,不出意料地从那个混蛋银毛的脸上看到了看好戏的表情,以及眼底的戏谑。   这个混蛋……还有维兰德……   Juniper狠狠瞪了混蛋银毛一眼,本想就着最后的合作情分提醒维兰德,却发现维兰德抬头,脸上竟然有一丝心虚。   你心虚什么?!   恼火的情绪涌上Juniper的心头,他哪里还看不明白,维兰德根本就知道自己怀里的那个是冒牌货,却还是要对冒牌货叫他的名字、还要说“你是我的儿子”?!什么儿子,别忘了我们只是合作关系,维兰德!   “维兰德。”   Juniper冷静地看着依旧没分开的那两个人,决定先无视那个来路不明可能跟他有极大关系的混蛋银毛,他要先找维兰德这个家伙算账。算账的理由有三个:   第一,维兰德背着他跟莫名其妙的危险势力合作,在没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把隐修会解决了!   第二,维兰德和冒牌货混在一起。他明知道那个混蛋银毛是冒牌货,却还不把人杀了,甚至好好养着!   第三,维兰德拿冒牌货吃他的代餐,而且吃的是父子代餐!维兰德!   他数完觉得不满意,又在心里数了八条维兰德的罪过,才站在原地,冷冷地开口:“你想怎么死?”   维兰德:“……”   维兰德佯装镇定地解释:“Juniper,你听我解释,其实我跟他只是——”   Juniper打断了他的话:“你跟他只是父子,我已经知道了,所以你想好怎么死了吗?”   黑泽阵发出很轻的笑声。   维兰德偷偷捏他的手,意思是大Juniper救一救,小Juniper看起来已经被彻底惹毛了,这事我们两个都有责任;黑泽阵把他的手打回去——意思是救不了,你等死吧。   大Juniper从维兰德怀里下来,落地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但就算不这么做,从他苍白的脸色和手腕脚腕的痕迹来看,这几天他过得也不会太好。   小Juniper扫了他一眼,没有对弱者动手的打算。   事先声明,他觉得那个混蛋银毛根本没有看起来这么虚弱,那个银毛是演的、故意的、纯粹只是是想看戏而已!真打起来的话,那家伙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模样!他了解自己,当然也就了解那个混蛋银毛!但以那个混蛋银毛目前的状态,也不可能轻易从基金会的地盘逃出去,既然这人就靠在一边看戏,小只Juniper还是决定不委屈自己,先打维兰德。   银发的小孩把手指的指节捏得咔嚓咔嚓响,一步步向维兰德靠近。   维兰德脸上温柔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Juniper,你的伤还没好,我们可以过几天再……”   Juniper点头:“正好,你也受伤了,很公平。”   他没给维兰德说下一句话的机会,几乎是瞬间就往维兰德的方向扑了过去!银发的小孩看准维兰德的伤在哪,直接冲着伤口的位置踹过去,维兰德吸了口气,不得不闪身避开,但面对同样受伤的Juniper,他有些迟疑……如果不动真格,那小Juniper肯定会生气,这件事就没完了;如果下狠手,小Juniper也会生气,接下来的几天就会是一场灾难。   维兰德:痛苦闭眼.jpg   到底是真打还是假打,这真是一个(送命的)问题。维兰德最终决定先不还手,以防守为主,等Juniper气消一点再说;战斗的间隙里他看了一眼倚在墙边看戏的大Juniper,虽然现在是少年的体型,但只要站在那里,任谁看都知道那应该是个成年人——悠闲、安逸,且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气质。   维兰德想,如果能再选一次,他一定会让这两只Juniper先见面,大只Juniper是个成熟稳重拎的清是非的成年人,肯定会向着他的……   “维兰德,你分什么心?在想谁,他?”   小只Juniper一拳砸了过来,但暂缓了攻势,往走廊一侧的另一只Juniper的方向看去。   维兰德已经撞到了背后的墙上,但他终于找到机会先抓住小Juniper的肩膀,说停一停,你知道他是……   “他是我,怎么了?”小Juniper无比冷静地回应。   人类可能会认错,但狼群不会。在跟狼群搏斗的时候他就明白了,对方就是另一个他自己,虽然不知道那个混蛋银毛是打哪来的,又是怎么长成这个让人反感的模样,但那就是“另一个他”无疑。   至于科学的问题,Juniper表示他是在传说盛行的雪原里长大的,在他的老家,科学什么的得靠边站。   维兰德:“……”   Juniper:“连我都认不出来,还信他叫什么阿尔贝特,维兰德,你好没用。”   维兰德:“…………”   不是,Juniper,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跟我打?   金发的男人刚要开口说话,忽然弯下腰,低头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知道他是被这话冲击到了,还是刚才打起来的时候又受了伤,维兰德低头咳了一会儿,试图将红色的血沫藏在手心,但两个Juniper对了一下眼神。   黑泽阵示意小时候的自己看一眼,小Juniper狠狠瞪他,然后掰开了维兰德的手,又盯着维兰德看。   维兰德没注意到两个小孩(真的是小孩吗)在交换眼神,但他能感觉到背后那个大只Juniper也在盯着他看,就用还有点哑的声音解释了一句:“还死不了,真的。”   “我听馆长说你最近几天都没有休息,还以为你已经好了呢,维兰德。”小Juniper毫不留情地说。   他当然不是真信维兰德已经好了,这话的的语气怎么听都不高兴,小小的银发少年满脸写着不高兴,于是维兰德举手投降,说好吧,你想的话现在可以杀我,我不会还手,不会让你费事的。   小Juniper把眉毛皱成一团,而大的那只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偷笑。   黑泽阵的心情很是愉悦,反正丢脸的不是他自己,人不能跨入同一条河流,所以小时候的他不是现在的他。   “维兰德,”银发的小孩没有继续打架的意思,认真地说,“我跟你的约定是毁掉那个叫做隐修会的组织,现在我们的约定已经基本完成,我要走了。”   维兰德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好的,我知道了,我会让人送你回去。   一双绿宝石一样的眼睛盯着他看,直到维兰德补了后半句:“你也随时可以回来。”   小Juniper还是不满意,等着他继续说。   维兰德:“……”   维兰德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大Juniper,希望黑泽阵能给一点提示。   黑泽阵接收到了维兰德的求助信号,嘴角又上扬了几分,不过既然只是求助,却没有说明具体的内容,那帮什么忙就由他说了算。   他直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漫不经心地说:“好的,维兰德先生,你尽管跟你儿子去休息,工作我来替你做。想吃什么记得点餐。”   他转身就要走。   维兰德:“……”   在幕后战场上运筹帷幄、叱咤风云的A.U.R.O首领、城堡的家长、几大基金会和数个不知名机构的所有者【A】先生AKA维兰德,终于还是被两个儿子磨平了棱角。   他欲言又止,张嘴闭嘴,还是想说大Juniper你不是困了吗,比如你先去睡觉,但有人抢在他前面开口了。   “站住。”   小Juniper的声音穿过走廊,进入了黑泽阵的耳朵。   黑泽阵停步,回头,发现小时候的自己正充满敌意地看他。   Juniper扔下维兰德,将手里的刀直直地指向黑泽阵,面对实际上已经成年的自己,他一字一顿地说:“打一架。”   和我?   黑泽阵不觉得小时候的自己能打得过现在的他,哪怕他目前的状态可以说是差到了极点。虽然他很困,精神极度疲乏,而且好几天没吃东西……但杀几十个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抬了抬眼,问:“你想要什么?”   Juniper重复了一遍:“想要什么?”   黑泽阵就转回身来,很有耐心地解释:“如你所见,我要去替维兰德工作了,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就下次再说。”   虽然他的语气很有耐心,但说话的内容是一点也没有耐心。比起解释,这两句话更像是挑衅——黑泽阵对此也一清二楚。   小时候的他并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是从上到下地打量着他,墨绿的眼睛里充满了审视。   就在维兰德都想问你要干什么的时候,小Juniper终于开口:“我要你。”   黑泽阵嗤笑一声:“你打不过我。”   原来如此。   黑泽阵知道小时候的自己是怎么想的,多半是打输了被扔进森林心里不爽罢了。他对幼崽一向宽容,就算是幼年的自己也是如此,幼崽想要什么东西他基本都会给,反正这个世界也不是他的世界,维兰德也不是他的维兰德,但有一样东西例外。   族群的首领只有一个,而且,只能有一个。   “是吗?”   小时候的他并没有被看轻的气愤,也没有自大和狂妄,而是在评判他们两个现在的状态。   受伤?有人被关了好几天现在打不公平?他可不在乎这种东西,公平是闲着没事的时候才需要考虑的东西,对“他们”来说,胜利当然是唯一的评价标准,趁对方虚弱的时候动手那就是天经地义!能赢、能活下来才是真理!   没等黑泽阵说下一句话Juniper就动了手,一直看着的维兰德瞳孔一缩,眼看着两个儿子就要打起来,但他还没来得及阻止,就意识到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发展。   大Juniper根本没还手,就躺在地上,小Juniper的拳头到了他面前,也没能打下去。   黑泽阵看着骑在自己身上的小孩,说闹够了吧,下来,我没时间陪你玩。   “……”   小时候的他看起来被气得不轻。   银发小孩不甘心地盯着黑泽阵看,这样打赢没有任何意义,即使能杀死对方,可于“胜利”来说是毫无用处的。Juniper抓住黑泽阵的衣领,将语调压得很低,说:“跟我打。”   黑泽阵懒散地回答:“不。”   他懒得陪小孩玩,即使这个小孩是小时候的他自己。那又怎么样,还不是没长成的幼崽。   攥着黑泽阵衣领的手气得发抖,银发小孩的目光从黑泽阵脸上移到了脖颈上,好像在考虑咬断这个混蛋成年银毛的脖子;黑泽阵拍了拍小孩的爪子,说:“你已经知道了,我就是你,你跟我打没有任何意义。”   Juniper看着他,用肯定的语气说:“我不是你,也不会变成你这种人。”   黑泽阵低笑,说好吧,那也好。   他本来也不觉得变成他这样是什么好事,他经历的种种也没有必要在这个他身上重演。毕竟这个世界不是他的世界,他的未来也不是这个他的未来。   “好吧。”   黑泽阵终于提起了几分精神。   他掰开Juniper的手,收起了那副散漫的模样,语气也变得稍微认真了一点。他对小时候的自己说:“给你一个挑战我的机会。我就用现在的身体,无论你用什么手段,只要能打赢我,我就是你的。”   最后一句话被他加了重音。   而他话音刚落,Juniper就毫不客气地扑了上来,真正的战斗已然开始!   心跳刚恢复正常的维兰德猛地吸了一口气,他能听懂两个Juniper在说什么,这就是一场搏命的较量!   他想制止看起来要赌命厮杀的两个人,但他刚一动,两个Juniper同时回头看了他一眼,动作相当一致,再加上两个人现在的体型和外表都一模一样,维兰德在那个瞬间甚至没分清楚谁是谁。   黑泽阵:“别管闲事。”   Juniper:“不要插手,他是我的。”   维兰德:“…………”   他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放弃了插手。   维兰德:两小儿辩……辩……所有权。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法律看在眼里,啊我也没有,没事了。   几分钟后,维兰德看着黑泽阵把Juniper打晕,从地上站起来,拎着小孩到他面前,还要问他临时办公室在哪,眼皮狠狠一跳。   “你不是要去睡觉吗?我的卧室在三楼。”维兰德答非所问。   黑泽阵直接把Juniper扔到维兰德怀里,说:“你有更重要的任务——你自己的儿子,自己哄。”   维兰德:“……A.U.R.O的事务也是我的工作。”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说:“你被解雇了,回家吧,没用的维兰德先生。”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确认了时间,又不耐烦地说:“现在,告诉我办公室在哪。”   ……   12月4日。   维兰德先生被夺权的消息几天内传遍了整个A.U.R.O的高层。仅限高层,中层成员都未必知道维兰德的名字,更不用说了解这些事了。   至于为什么没发生动荡,因为维兰德先生接了电话,表示他就是休息几天,而且接手工作的人本身就是维兰德先生的养子,最重要的是A.U.R.O的事务没出现半点疏漏,于是以效率和结果优先的调查机构决定优先解决手头上的事,再来探究组织上层的权力持有者更迭问题。   而此时,被谣传退位的维兰德和被谣传夺权的Juniper还在基金会的一处秘密据点里养伤,以及斗智斗勇。   至于那个去上班的,是顶着小时候的自己外表的黑泽阵。   “他们怎么还没走?”   老馆长给黑泽阵倒茶的时候,黑泽阵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也不算没头没尾,他收拾工作的时候都听到上面有人打架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了,只是忍到现在才问。   老馆长把茶杯放到黑泽阵面前,微笑着说没事,维兰德还年轻,闹腾一点也很正常。   黑泽阵总觉得老馆长其实想说的是“维兰德少爷已经很久没这么笑过了”——打住,馆长是维兰德的父亲,这么可怕的事是不会发生的。   他将伏特加看小说的画面丢进记忆的垃圾桶,就看到老馆长坐在了桌子对面的椅子上,感慨地说:“从那件事发生后,他就再也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黑泽阵:……   他原谅馆长,毕竟馆长是个老人,经受了【A】女士和维兰德两代人的磋磨,已经彻底变得平滑如镜面,一点棱角都没有了。哦,可能还要加上小时候的他自己。   “跟Juniper说,再闹就把他丢回雪原。”黑泽阵无情地下达了命令。   老馆长失笑:“阿尔贝特先生,我还以为您——或者他,很愿意回去。”   黑泽阵扔下手里的文件,平淡地说:“你可以去问问他。”   走?   那也不是在打输了的情况下走,他对小时候的自己很了解,就算要走也不会是这个时候。   “但我会走,”黑泽阵站起来,把桌子上的文件整理好,“已经一个月了,接我的人也差不多要来了。”   如果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差得不大,那其他人找到他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至于有没有人来找他的问题……黑泽阵可以确定,他失踪了肯定会有人着急。   老馆长问:“您还会回来吗?”   黑泽阵回答,没什么意外的话,我走后就不会再回来。   下午,风平浪静。   暴露了所在的Fafnir被教授抓住了尾巴,没功夫再对付A.U.R.O,黑泽阵让基金会的人暂时退避,离开了风暴的中心。至于那两个老不死的会斗到什么地步,就不关他的事了。   嗯?他干了什么?他只是把这个时期Fafnir可能的据点都告诉了教授,别的什么都没干。至于情报哪来的,Fafnir自己送他的。   于是,就在雪停的这天,城堡里的几个孩子偷偷摸摸到了这里,来找维兰德。黑泽阵知道,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见。结果几个小孩先摸到了办公室,看到他的时候围着他转圈圈,问他是不是真的把维兰德软禁了。   黑泽阵:……什么乱七八糟的谣言。   双胞胎趴在他腿上,一左一右地说:“我们都听说了!Juniper你趁维兰德受伤,把他关进了小黑屋,然后当上老大了!”   黑泽阵一手一个按住双胞胎的脑袋,冷笑:“我要对付他还用不着等他翻车。”   直接就对付了,还能把人绑架到没人知道,要不是他自己想放维兰德走,他们就得在那座老房子里先分个胜负了。   Abies从窗外跳进来,说:“好哇!维兰德果然落在你手里了,干大事的时候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他抱着一只鹰。   刚进来,那只灰色的鹰就扑腾扑腾到了黑泽阵的肩膀上,好奇地啄了他两下,很轻,然后蹭了蹭他。   黑泽阵看向Abies,Abies得意地说:“喏,你的鹰,我拼死给你带出来了,你得感谢我哦!”   “……”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没什么。”   黑泽阵想说看Abies脸上的伤,估计是被小时候的他自己打了一顿,那就不至于认不出他不是Juniper,而且他跟小时候的自己穿衣服的风格都不一样……那只有一个可能,Abies是故意的。   算了,小鬼而已。   他说没有那回事,你们上楼吧,维兰德在楼上,可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开了,金发的男人跟另外几个人站在门口,而那里面也有黑泽阵熟悉的身影。   门是Cedrus打开的,他探头,就看到了里面的黑泽阵,还有其他几个小孩。Cedrus还抱着菲卡,最小的小孩还是长身体的时候,现在睡得迷迷糊糊。   Cedrus的身后是正在跟维兰德说话的阿法纳西,以及另外几个从城堡里走出去的比较年长的孩子,他们在隐修会的事结束后终于回家,当然也有人没来得及回到挪威。而在他们身边,正对着门的走廊一侧,Juniper正靠在那里。   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银发少年视线交汇,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门外的人:?   门里的人:?   他们看看里面那个Juniper,再看看外面那个,双胞胎跳起来想戳黑泽阵的脸,被黑泽阵直接按下去了。   他顶着所有人的视线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   茶杯落下,他先把双胞胎放到一边,才站起来,对维兰德说:“工作交给你了,我去睡觉。”   黑泽阵往外走,整个画面就跟静止了一样,直到他要跟Cedrus擦肩而过的时候,黑发少年反应过来,喊道:“Juniper,你分裂了!”   Juniper:“……”   黑泽阵:“……”   银发小孩看了一眼成年的混蛋银毛,冷冷地说:“他不是我。”   Cedrus围着黑泽阵转了两个圈圈,他直觉这个看起来不太一样的Juniper不会伤害他,于是他好奇地问:“真的吗?那你是谁?”   黑泽阵停下脚步,指了指Juniper,说:“这是我的双胞胎弟弟。”   站在一旁的阿法纳西显然听维兰德说过他的身份,一群孩子里最为年长的哥哥笑了一下,说:“所以你就是……”   黑泽阵点头:“嗯,我是维兰德的哥哥。”   阿法纳西:?   维兰德:……(叹气)   维兰德说你上去休息吧,我来跟他们解释,黑泽阵说你真的行吗,我看你连Juniper都搞不定。   “你可以相信我那么一点,‘阿尔贝特’先生。”维兰德保持着十分勉强的笑,说。   黑泽阵信了。   他反锁了门,一连睡了三天。   当然锁门是没用的,因为他醒的时候就看到维兰德在床边,眉头拧成一团,好像在担心他刚到手的便宜儿子是不是醒不过来了。黑泽阵看了维兰德一眼,翻了个身继续睡。   维兰德说你等等,你……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黑泽阵看他。   维兰德:阿法纳西做饭。   黑泽阵:你做。   维兰德:你能吃?   黑泽阵:关你什么事。   维兰德:……   可是他真的不放心,Juniper未来已经进化到能吃他做的饭的地步了?   金发的男人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可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问了一句:“我什么时候死的?”   黑泽阵看着天花板,说:“很早。不记得了。”   维兰德又问:“赢了吗?”   黑泽阵回答:“赢了。”   维兰德没有再问,就走了出去。   等黑泽阵下楼的时候,他已经从银发小孩变回了成年男人的模样,不过穿的是维兰德的衣服。原本的衣服倒是还在,但他跟小时候的自己打了一架,穿是不用再穿了,幸好维兰德找人去搜索了那间小屋,把他的东西拿了回来。   主要是钥匙,如果他把钥匙弄丢了,苏格兰就要亲自到北欧送一套新的了。到时候降谷先生会独自一人加班,然后给他发几十条消息抱怨。   楼下一大家人在等他吃晚饭。还有几个不常来的基金会的人,以及以前见过的城堡里的老师。   老师们不常来,偶尔来的时候……都会说下一次见可能就是我的尸体了。   黑泽阵本想踹开维兰德坐在主人的位置上,想了想还是给年轻的不懂事的维兰德留了点面子,坐在了维兰德旁边。维兰德另一边是阿法纳西。   他安静地加入宴席,端起茶杯刚喝了一口,就听到旁边的几个小孩在嘀嘀咕咕。Hyacinth(风信子)扒着Cedrus的肩膀,紧张地问他:“我能问你一件事吗,阿尔贝特伯伯?”   黑泽阵想,他也有被这群人当长辈的时候啊,算了,问吧。   Hyacinth问:“听说你是维兰德的哥哥,小时候被邪恶的坏人抓进实验室,Juniper是你的复制体,你逃出来的时候还以为维兰德死了,就孤身一人踏上了复仇的道路,直到最近才找到我们……对吗?”   黑泽阵:……   他低头咳起来,再看维兰德,发现维兰德也是一脸茫然。   黑泽阵面无表情:“不是。”   几个小孩不死心地问:“那你为什么长得跟Juniper一模一样?Juniper说他没有双胞胎兄弟,也没有任何亲人。”   黑泽阵说:“现在他有了。”   他把小时候的自己拽过来,得到了一个凶狠的眼神,但黑泽阵冷冷地看回去,最后Juniper咬牙,说对,有了,但你下次来就不可能再赢我了。   黑泽阵轻飘飘地说没有下次了,我走了就不会再回来。   他看到小时候的自己的表情,忽然压低声音,在小只的自己耳边说:“放心,你会继承我和维兰德的一切。”   Juniper:……恼了。   小孩被气得发抖,但黑泽阵的心情变好了,他看向维兰德,意思是维兰德你解释一下。   维兰德面对其他人探究的眼神,心想他不是解释过了吗,怎么没人信吗,这是未来长大的、不知道怎么过来但肯定是本人的Juniper……算了,这种不科学的事除了雪原小狼没人信也很正常。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说:“其实他不是人类,变成这样是因为魔法,但他确实跟我有关系,是来这个世界复仇的。”   这可是Juniper自己说的,不怪他,就算洛里洛兰王国的故事要再加一个异世界的旅客,也跟他没有关系。虽然这个世界上不存在魔法,但……   维兰德刚想到这里,上方就刮起了一阵彩色的风。   他抬头看去,只见一只小熊玩偶从天而降,直接砸中了黑泽阵的脑袋,小熊玩偶扒住黑泽阵的头发,大声说:“黑泽先生!我终于找到你了!”   维兰德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那只玩偶好像在说话,他听不懂,但他儿子好像听得懂,还点了点头。   维兰德看着银发男人熟练地把抓着自己头发的小熊玩偶薅下来,抖了抖,从玩偶上抖下来了一堆晶莹的碎片,碎片落在地上,弹了几下,消失无踪。   黑泽阵把活蹦乱跳的小熊玩偶放在桌子上,问:“佐藤先生,我还以为……你们在亡灵集市玩得正开心?”   佐藤小熊摸了摸脑袋,苦恼地说:“怎么可能嘛!我跟工藤进去就遇到了魔法世界大战争,然后亡灵集市的地头蛇忽然死了,工藤就去查案,我们找着找着就变成了亡灵集市的敌人,为了逃跑我跟工藤换了身体,然后他不小心错拿到了我带的‘永无岛’碎片……亡灵集市就炸了。”   要不是他反应快,两个人就都回不来了!就算是这样,工藤还被甩到了别的世界里,幸好佐藤小熊提前做了准备,两个人才能汇合。现在他们把身体换了回来,工藤在亡灵集市的废墟等他们回家。   佐藤小熊嘟嘟囔囔碎碎念,黑泽阵随手敲了敲小熊玩偶的脑袋,于是佐藤小熊捂着脑壳,说不准敲我啦!我可是来带你回去的,你要是不跟我走的话,就再等一年吧!   黑泽阵笑了。   他拎着小熊站起来,跟其他人告别,说我要走了,其他人都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维兰德倒是很镇定,但也只是表面上平静而已,黑泽阵知道这个男人死要面子。   “Juniper,”维兰德神色如常地跟他告别,“路上小心。”   黑泽阵想了想,走回来,俯身对维兰德说了句什么,然后摆摆手,说,我走了。   所有人看着他离开,消失在了那道光里。   一秒。   两秒。   三秒。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直到挂钟的声响打破了沉默。双胞胎恍惚地说:“老师,原来你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是魔法师。”   维兰德:“……”   维兰德:“嗯!”   后来,这个世界的洛里洛兰童话更新了,绘本故事的最终BOSS是个邪恶的魔法师,他时刻带着一只会说话的魔法小熊,被称为——邪恶的小熊大魔王!   那天晚些时候,小Juniper追问维兰德,未来的他临走前说了什么,维兰德不说。于是Juniper花了几年时间推翻维兰德的统治,把维兰德踹回了已经修好的城堡,当上了这个家的老大和A.U.R.O的首领。   维兰德:……   维兰德:你不回雪原吗?   银发的少年不高兴地盯着维兰德看,傲慢地宣布:这里也是我的地盘。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哼。 第329章 海拉来信 XVII:底片世界   他们穿过世界。   临走的时候黑泽阵回头看了一眼, 果然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恼火、不甘和充满敌意的表情,像只被入侵了领地的小动物——从黑泽阵的角度来看,小时候的他当然是还没长大的幼崽, 而在他这里, 幼崽没有发言权。   坐在他肩膀上的小熊玩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抱着两只短短的小布手嘀嘀咕咕:“太坏了, 黑泽先生就喜欢欺负以前的自己……”   黑泽阵:“嗯?”   佐藤小熊:“汪汪!”   黑泽阵没计较小孩的吐槽, rua了一把小熊玩偶的脑袋,逗他:“熊不是这么叫的。”   佐藤小熊捂住耳朵,不听不听,它又没有做过真熊, 怎么会模仿熊熊的叫声, 反正玩偶小熊就是这么叫的!   黑泽阵把小熊玩偶提溜起来, 看到佐藤先生开始扑腾小短腿又好笑地放了回去。   “我不欺负小孩。”他说。   小熊用两颗黑豆眼睛盯着他看, 表示深刻的怀疑。   黑泽阵刚要继续说什么, 却忽然顿住。佐藤小熊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 走吧。   五彩斑斓的风从他们周围吹过,前方就是这条通道的尽头, 一扇由几只小熊玩偶拉开的圆形大门里, 是七零八落但依旧闪烁着暖橙色光辉的废墟景象。   佐藤小熊抬起手, 指向那里, 说:“看,那边就是亡灵集市的废墟, 不过我和工藤到的时候它还不是这个样子……”   黑泽阵没在听佐藤小熊的介绍。   他低头, 看到脚下的影子晃了晃,原本应该属于人类的影子, 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大到看不出全貌的巨兽之影。刚才他听到了很低的笑声,毫无疑问属于那只在世界港开乐队的银毛。   笑什么?   黑泽阵看着地上的影子,影子的尾巴晃来晃去,似乎是在嘲笑他也半斤八两。呵。黑泽阵一脚重重踩在影子的尾巴上,继续往前走。   那只银毛确实是他最不想见到的“自己”,黑泽阵想,他当初就不应该去听那什么演唱会!   他就要走出那扇门,就在这个时候,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忽然绊住了他的腿!黑泽阵脚下一空,下意识地维持身体的平衡,眼前却骤然黑了下来。   “哇啊啊啊黑泽先生你走路小心一点啊!”   佐藤小熊猝不及防被甩了出去,小熊玩偶在地上滚了几圈,捂着脑袋爬起来,左顾右盼,才发现黑泽阵刚才是摔倒了。   哇、哇,黑泽先生也会平地摔吗?   佐藤小熊看着重新站起来的银发男人,先把世界通道关了,才蹦过去,说:“黑泽先生!我们到啦,这里就是……”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月光下的银发男人慢悠悠地站起来,看起来好像跟刚才没什么区别,但是——不一样!绝对不一样!这根本不是刚才的那个人!   变成小熊玩偶的佐藤岁三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银发男人,咽下口水,退了两步,抑制不住地发抖,极端的恐惧在他的心头蔓延。   那是一种来自灵魂的、无可避免的恐惧感,只一眼,佐藤岁三就能确定,这绝不是他能接触的东西!   但他想到这是黑泽先生的身体,还是用尽全部的勇气让自己站在原地,声音颤抖地问:“……你是谁?”   银发男人看了他一眼,说:“上来。”   佐藤岁三:“……”   如果小熊玩偶能哭,他现在一定已经哭出来了。   小魔法师磨磨蹭蹭地、艰难地,带着必死的心情坐到了银发男人的肩膀上,离得越近就越感受到那股恐怖的气息,现在他整只小熊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就瑟瑟发抖地坐在那里,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被对方捏碎。   呜呜,黑泽先生,救救,救救啊!佐藤岁三在心里大哭,表面上还在努力做一只听话的、僵硬的,仿佛真正玩具的小熊玩偶。   佐藤小熊偷偷低头,瞥见了银发男人的影子,在看到那片黑暗的时候它猛地用小短手捂住了眼睛——它什么都没看到!它只是一只玩具小熊!玩具小熊是无辜的!   银发男人发出很低的笑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往亡灵集市的废墟内部走去。   月光铺在他背后,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片炽金色的光碰到他的影子,就像被灼伤一样忽然炸开,彻底熄灭,剩下的光点纷纷绕开他走,继续在周围飘荡。   这里是亡灵集市的废墟。   两个世界的时间并不相同,从黑泽阵离开到回来,这里只从深夜到了黎明。魔法师们疯狂地寻找那两个造成魔法风暴的小孩,而工藤新一正在逃亡的路上。   他穿过废墟,经验丰富的侦探先生早就熟练掌握了从各种人手里逃跑的技巧,但这次恐怕没那么容易……他一个急转弯拐过路口,正要换条路,抬头就看到了一个正在悠闲地在废墟里散步的银发男人。   工藤新一的眼睛瞬间亮起来,但他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大喊:“黑泽哥!别过来,有人在追——”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那个月光下的银发男人往这边看过来,只一眼,周围的空气就实质性地冷了下来——温度起码降低了二十度,到了寒冷刺骨的程度。   侦探听到背后传来的吸气声:   “他不是……”   “为什么?”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祂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后知后觉地回头,看到魔法师们正在后退,而在工藤新一的视野里,一场银色的大风正从世界的尽头席卷而来,将整个亡灵集市的废墟覆盖。   魔法师们顿时发出尖叫,转身就要逃走,而银发男人只是冷冷地看着,直到整个世界被卷成一片空无一物的白。   “黑、黑泽哥?”   “走吧,回去。”   银发男人随手推开了旁边的一扇门。这明明是一家普通的店的门,打开后外面却是瓜纳华托的街道。   工藤新一的印象里黑泽阵是不会魔法的,他迟疑地看向黑泽阵肩膀上的小熊玩偶,僵硬得像尸体的佐藤小熊艰难地点点头,比了个“你放心,一起死”的手势,于是工藤新一挪了几步,走进了那扇门。   不走不行,那片银白的风暴正在吞噬整个世界,很快就要到他这里来了。   侦探离开后,银发男人才慢悠悠地将视线投向已经变成一片银色的世界,他抬手打了个响指,时间飞速倒退,被毁坏的世界恢复了原样。   魔法师们站在被恢复的世界里,后退几步,又后退几步,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实力如何,他们的脸上都写着恐惧。   “滚吧。”   银发男人心情颇好地说完,转身走进了那扇门,离开了这个世界。   魔法师们面面相觑,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唯一的问题就是,祂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   很久很久的沉默后,有人小声说:“你们记得几年前那个,世界表侧被抹平的事吗?”   ……   瓜纳华托。   工藤新一回到城市的街道上,环顾四周,看到了现实世界的广告牌,才松了口气。他去找黑泽阵和佐藤,却没看到人,就在他疑惑的时候,扑通的水声从不远处传来。   他就站在一座桥边,听到声音就连忙往桥下看去,只见一只小熊玩偶正在银色的头发间漂荡……不,是拼命挣扎。   佐藤君快要淹死了!带了一堆东西的玩具熊浸水是可能沉底的!   工藤新一飞快地跑下去,终于救上了快要淹死的佐藤岁三,他想去拉黑泽阵的时候,银发男人已经自己上了岸。   黑泽阵用手撑着身体,低头咳了几下,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心底的愤怒。   ——那只银毛畜生,又用他的身体干了什么?!   银发湿漉漉地垂落在地,身下的影子变回了人类的模样,乖乖地一动不动。黑泽阵磨了磨牙,心想那只银毛畜生用他的身体还不够,等还回来的时候,还故意把他扔进水里……   “黑泽哥?”   黑泽阵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过头,看到工藤新一抱着小熊玩偶,有点担心地看着他。   小熊玩偶躲在工藤新一怀里不吱声,小侦探犹豫地问:“你……还好吗?”   黑泽阵再恼火也不至于拿小孩子出气,他缓了缓,说我没事,走吧,先回去。   他要找个机会把那个银毛畜生宰了!   他们离开河岸,到了预订好的酒店,两个人本来就没带什么行李,按照现实的时间,距离他们下飞机也只有几个小时。   工藤新一坐在酒店套间的沙发上,跟佐藤小熊面面相觑。   黑泽阵去洗澡了,以工藤新一对他的了解,黑泽哥与其说是洗澡不如说是舔毛去了……没两个小时别想再见到黑泽哥的人。   佐藤小熊已经缓过来了,他看了看浴室的方向,小声说:“我去魔法世界那边看看。”   工藤新一趴在桌子上,小声问:“黑泽哥刚才怎么了?”   佐藤小熊开始扒拉他肚子上的百宝袋,一边扒拉一边回答:“……我不知道,但魔法世界肯定有人知道,我去问一下。”   工藤新一忽然想起了正事:“啊,说起来,我还没帮你找到父亲……”   佐藤小熊蹦了蹦,拿便捷道具打开了通往魔法世界的门,说:“没关系,那种老家伙不会这么容易死的啦,说不定他就在哪个地方看着我,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佐藤小熊挥挥手,钻进去了。   一小时后。   佐藤小熊精神恍惚地回来了。   工藤新一刚跟白马打完电话,接住从小小通道里掉下来的小熊,问:“怎么样?”   佐藤岁三语气飘忽地说:“其实那次世界港的首领没有出席演唱会是因为被封印了力量,如今只能以人类的外表出现,这也是那之后再也没开演唱会的原因。现在祂随时可能出现在任何世界,唯一能辨识的特点就是祂带着一只像小熊玩偶的魔法生物,那只小熊的实力必定也深不可测……”   他越说越安详,就在这个时候,浴室的门被推开了,佐藤小熊惨叫一声,直挺挺地倒在了桌子上,不动了。   黑泽阵:?   当天晚上他就去梦里跟那只银毛打了一架,那只银毛十分大方地没用原本的体型,但打架的过程沾了黑泽阵一身毛,最后黑泽阵嫌弃地离它远点,它还要用爪子把黑泽阵扒拉到自己身边。   黑泽阵倚在银色的皮毛里,整个人陷进去了一半;他往上看,但被爪子遮住了视线。不让看,行,他想不通到底有什么不能看的。   他问:“你不开乐队了?”   那只银毛想了一会儿,把几撮金色的黑色的灰色的红色的毛放到了黑泽阵面前。   黑泽阵:“……”   哦,乐队内讧打架了。以你那个人见人嫌的性格,乐队不散才怪。   那只银毛知道他在想什么,拿爪子在他眼前晃了晃,黑泽阵说滚开,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还没休息够,现在只想找个地方睡觉——不对,他就是在睡觉,是这只银毛不让他睡!   银发男人闭上眼睛,打定主意不再理世界港的首领、魔法生物的顶点,令无数魔法师闻风丧胆的对象:银色的大型生物看了他一会儿,变回了原本的体型,几乎将整个空间占满。   祂叼起那个银发男人,把人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用尾巴挡住,然后也睡着了。   ……   世界港。   另外几只魔法生物正在掐架,想找出到底是谁惹恼了银毛,导致他们的首领到现在都没回来。   以下是祂们打了一整个魔法刻度后的发言。   金毛:肯定不是我,我是世界港最兢兢业业的人,你们全都下班了我还在上班!这个世界港缺了谁都可以,唯独缺不了我!而且那天我只给祂打了一个电话,我们根本没见面!   黑毛:怎么可能是我呢(无辜),是祂忽然跟我打架的,我什么都没干,就问了祂一句是不是在外面藏了小情人,祂就恼羞成怒要打我。我就说祂推迟了好几次演出肯定有内情……   另一只黑毛:放弃吧,祂的情人是世界楔爆炸魔法和漂移世界碑。   灰毛:我觉得我爹就是出去散步了而已(嚼嚼嚼),祂玩够了就回来了,乐队都开了这么久了,还不准祂(嚼嚼嚼)休息吗?你们知道的,祂是个很怕麻烦的人……   第三只黑毛:各位,你们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你们太吵,祂才会出门找个地方睡觉的。(微笑)   其他魔法生物: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于是,世界港再度爆发了战争……此次事件被魔法史学家记录为“世界港分裂之战”,据说几位魔法生物打完后分道扬镳,彻底解散了乐队,再也没有见过面。   其实只是分头去找人(或者上班)的乐队成员:?   ……   11月4日。   黑泽阵睡醒后,陪工藤新一和佐藤岁三玩了一整个亡灵节,小侦探和小魔法师相处得很好,就像是多年没见的朋友。头顶小熊的小侦探在前面跑,黑泽阵负责在后面跟着,以及帮两个小孩提东西。   期间他遇到了一盏眼熟的煤油灯,这盏灯很厚脸皮地挂在了他身上,黑泽阵提着东西懒得去管,于是“失踪”的魔法师先生就跟着他们玩了全程。   但他们准备返程的时候,这座城市的机场发生了大规模的爆炸,他们原本要坐的航班被推迟到了一个星期后。   换个交通方式当然可以,但工藤新一对爆炸案很感兴趣,于是他们就在这里多留了几个小时。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佐藤从朋友那里收到了跟他父亲的下落有关的消息。   “……南瓜的魔女说,我父亲可能在某个底片世界。”   “底片世界?”   “唔,那是一类很特殊的世界,可以说是存在于无数世界的最底层、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生变化的地方。”佐藤小熊严肃地坐在工藤新一的脑袋上,试图解释,但是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   工藤新一问他,既然是能去的世界,为什么不会发生变化呢?世界只要存在、时间只要前进,就一定会有变化的吧?   佐藤小熊摇摇头,说不是这样的,不会变化就是不会变化,那里的时间跟我们不同,会发生的事也是固定的,就算你到了那个世界,也只是在固有的时间轴上开辟出新的一段,它可能被记录,也可能被删除,但已经发生的事是绝对无法被更改的。   他举了个例子,说假设世界是一部已经播出的动画,那么无论如何播出过的部分就无法改变了,就算要添加某个时间里的新内容,也只能在“后面”的剧情里单开一集,而不是在原本的时间里进行修改。   普通的世界就像是未经发布的原稿,只要还没有发布出去,就可以任意地进行修改;但底片世界不行,它是已经被观测过的、无法修改的世界。   “可是我们依然可以进入到那个世界里?”   “对,可以,但我们只能进入‘未被观测过的时间’……这就是为什么底片世界的人都很忙,他们的‘空闲时间’都被进入这个世界的人占满了,如果继续这么下去,他们每一秒钟都会成为被记录的一部分。”   佐藤小熊比划着解释,虽然能进入底片世界的魔法师少之又少,但长此以往还是会逐渐增加,底片世界总有一天会被占满,所以它自己也会定期清理不必要的部分……或者将世界彻底封闭。用那个动画的比喻来说,这就叫做“完结”。   当然,他们要进入的底片世界没那么麻烦,它还是个新生的世界,就是在某个半年的时间段里非常拥挤,因为那个世界只开放了这个时间。这也导致那个世界的案件发生率异常的高,甚至一个普通的侦探都能一天遇到好几起案件的地步……   工藤新一听完就兴致勃勃地说:“那我们一起去那个底片世界找你父亲吧!正好我们的航班推迟了!”   佐藤小熊:“那好!就往底片世界出发!黑泽先生,你要不要……咦,黑泽先生,你什么时候买了一盏长得跟我爹很像的灯?”   他转向黑泽阵,刚想问黑泽先生要不要一起去,就看到黑泽阵的背包上挂着一盏样式非常古典的煤油灯。   其实就是佐藤爹的灯:……   黑泽阵看了煤油灯一眼,知道魔法师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就说:“别人送的。”   佐藤小熊根本没有怀疑他会骗自己的可能,说原来是这样,毕竟我父亲用的也只是很普通的煤油灯式样,遇到长得像的煤油灯也是有可能的。   他就要打开通往底片世界的通道,却又忽然停下,从肚子上的百宝袋里拿出了一本魔法书,举着哒哒哒跑到黑泽阵面前,把书摊开在了桌子上。   黑泽阵问:“这是什么?”   佐藤小熊认真地说:“一个魔法——我得教你一个魔法,黑泽先生。前往底片世界可能遇到一些危险,以你在魔法世界的出事频率,我觉得还是得做一些保障。”   黑泽阵:“……”   你直说怕我丢了不就行了。   小熊玩偶正撅着屁股翻书,没有发现黑泽阵微妙的表情,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找的内容,坐在那一页上,对黑泽阵说:“这个魔法叫做‘世界信标’,能识别所有被世界港或者灰烬余地记录过的世界,使用这个魔法里就能判断自己在哪个世界里。”   “有什么用吗?”黑泽阵问。   佐藤小熊抱着手臂,认真地回答:“当然有,如果是正式加入世界港或灰烬余地的世界,你就能在那个世界里找到援助中心,自己回来;如果是只有记录但从未接触过灰烬余地的世界,你就得等我们或者其他魔法师去找你啦;但如果你到了连灰烬余地都没记录过的世界,那我们几乎不可能找到你,你就可以放弃等人,直接在那边过了。”   黑泽阵看了一眼自己脚下的影子,明明他没动,那个影子却晃了晃。   “用不着。”他说。   “学一下啦!我真的怕你丢了——”佐藤小熊在那本魔法书上打滚。   小孩一直闹,而且完全是好心,黑泽阵没办法,就说可以。   他学了这辈子第一个魔法,使用魔法的过程简单来说就是……就是……就是……   呵。完全没搞懂。反正佐藤说这是幼稚园级别的魔法,准确来说是只要能接上信号就可以自动运行的公共魔法程序,根本用不着什么技术含量。   “我学不会吗?”工藤新一从头听到尾,觉得我上我也行,就指着自己问。   佐藤小熊托着下巴,鼓了鼓全是棉花的脸,说:“学不会的,除非你先把那天吃的‘永无岛’碎片给我吐出来。”   工藤新一缓缓收回了手。   那是他想的吗?!他也不是故意的!那根本就是个意外!是名侦探倒霉一生中微不足道的一环!   佐藤小熊气呼呼地用小短腿踹了踹工藤新一,对黑泽阵说:“总之,你只需要构建魔法程序的前端,然后用灵魂火焰点燃素材……这个一般用魔法师的头发就行,你先试一试。”   黑泽阵搓着自己的长发,眼前的发尾在某个瞬间变成了燃烧着银白色火焰的模样,又重新变回了原样。   他沉默了一下,问:“真的要烧吗?”   放在一侧的煤油灯疯狂晃动。这已经不是火焰在晃了,整个煤油灯都在拼命摇晃,竭力提醒黑泽阵别这么干。   佐藤小熊完全没意识到会发生什么后果,还在期待地说:“对,试一下,这个魔法很简单的!”   黑泽阵:“……”   他瞥了一眼准备跑路的煤油灯,伸手把灯抓回来,说先不试了,我有预感,这次不会出意外。   煤油灯被他抓住,只好往回滚了两圈,对他的话表示赞同——就算出了意外,我可以给你找回来,哥们别烧,真的别烧。   佐藤小熊不放心地说:“真的不试吗?要不还是试一试,你们的世界比较安全,但其他世界不一定。”   黑泽阵说不用。   安全?   他可不觉得这个世界能安全到哪里去,他已经从自己的世界里掉进别人的世界好几次了。   于是佐藤小熊叹气,说好吧,那我们出发,黑泽先生你要抓紧我,不要跑丢了哦!要是你丢了,你们世界的人可能就要找我算账了,那个红魔女打人超疼的!   他打开了通往底片世界的通道,这条通道跟其他的都不同,里面是一片漆黑,深不见底的黑。   他们走进去,自己的影子倒映在了上面。不,不是影子,是活着的、像他们形状的某些东西。   “别看。”   佐藤岁三点燃了一只金色的蜡烛,将影子驱散。   “那是什么?”   “漂泊于世界外的流浪者,只有影子没有形态的生命,一旦你以为它们是你的影子,它们就会夺取你的身体、读取你的记忆和灵魂,取代你活在这个世界上。”   “还有这种东西?”比起害怕,工藤新一的反应更像是好奇,不过他也没有实际接触未知魔法生物的想法。   佐藤小熊坐在他的头顶上,严肃地说有的,而且它们可能穿过世界裂缝抵达现实,不过也不是所有的影子生命都存在恶意,它们可能只是借你的身体“路过”一下,而且也有很厉害的、不需要实体就能存在的那种。   黑泽阵觉得他遇到过一只,而且那是某只银毛的狂热粉丝。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就把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背着挂了煤油灯的背包,悠闲地往前走。   他们走了很久很久,终于抵达了世界的彼端。   然后,新世界的大门,敞开了。   佐藤小熊抓住黑泽阵的头发,想,幸好黑泽先生没丢,然后他低头一看——等一下,工藤呢?   他愣了好一会儿,终于发出惨叫:“工藤丢了!!!”   ……   【世界00】   【时间:??元年7月15日】   【地点:东京银座】   节假日的银座商业区热热闹闹,人流拥挤,商场的每一个角落都塞满了人,所以忽然出现在角落里的银发男人也并不显眼。   即使他拎着一只小熊(佐藤先生)、背包上挂着一盏老旧的煤油灯(大佐藤先生),还穿着一身白色的大衣(维兰德的),在热热闹闹的商场里也真的不显眼。   佐藤小熊蹬了蹬腿,垂头丧气地说完了,工藤不见了,我刚才明明坐在他头上,不应该啊,按理来说我用魔法连接了我们三个,只要他不动就不会走散……   黑泽阵看向商场的广告牌,确认了现在的年份,问:“什么情况下会出意外?”   佐藤小熊开始掰着没有指头的手脚数:“突然发生了隐秘的时空波动,我们遇到了看不见的魔法刺客,刚才有人把他召唤走了,或者……或者一些极端情况,因为底片世界的特殊,如果一个人在底片世界里有对应的‘同一存在’,而且这个存在已经死亡的话,他是可能被底片世界的固有修正力变成幽灵跟我们失散的。”   黑泽阵:“……”   黑泽阵:“如果这个时间的他是小学生呢?”   佐藤小熊瞪眼——虽然玩具小熊的眼睛其实不能瞪大,但他还是用力做出了这种表情,然后大声说:“不可能!这个世界跟你们的差距最多九年,九年前工藤是小学生吗?”   黑泽阵:“九年前,他真的是小学生。”   佐藤小熊:“…………”   所以,在他们抵达这个世界的瞬间,工藤忽然被世界的修正力变成了小学生,他屁股下面一空,摸不到工藤了,然后他们就失散了啊啊啊啊啊——   喂!工藤!二十六岁的你为什么九年前是小学生啊!!!那年你不应该十七吗?!(震耳欲聋的惨叫)   挂在背包上的煤油灯晃了晃,火苗跳来跳去,像是在笑。   黑泽阵看了煤油灯一眼。   煤油灯:纹丝不动。我只是一盏普普通通的煤油灯罢了。   黑泽阵:……   煤油灯:绝不是故意没有提醒。我是盏好灯,不欺负小孩。   黑泽阵:…………   他收回视线,对佐藤小熊说别想了,反正遇到意外的概率是100%,工藤先生已经习惯了。现在我们去找人吧。   按照佐藤岁三的说法,他们是在最后一刻失散的,所以工藤新一距离他们不会有多远,最远也不会出了这个东京,所以一人一玩具熊决定先在商场里找一找,看看重回小学生(第三次)的工藤新一去了哪里。   “找到了!”   佐藤小熊坐在黑泽阵头顶,黑泽先生本来就高,这里视野最好,小熊魔法师一眼就看到正在某个活动现场的黑发戴眼镜小学生,跟小时候的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他驾驶黑泽号——呃不对,是连忙给黑泽先生指明了方向,于是黑泽阵就走到了那边,一把提溜住了正在活动场地旁边低头沉思的小学生江户川柯南。   被错拎起来的这个世界的江户川柯南:?   他缓缓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长发的、面无表情的银发男人,愣了半秒后,心里陡然发出了不可名状的尖叫——琴酒!琴酒找到我了!   被敲闷棍半年·小学一年级·还没正面跟琴酒见过的江户川柯南顿时慌了。恐慌占满了他的整个脑海,江户川柯南整个人都僵住了,面对那双审视的、不满甚至有点不耐烦的墨绿色眼睛,他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但双脚离地身体腾空,周围都是普通人,他甚至不知道往哪跑!   琴酒为什么会来这里?难道他知道我就是工藤新一了?!那兰怎么办?灰原和博士他们呢?大家……快逃啊!   黑泽阵:?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小只江户川柯南,抖了抖,发现小孩好像有点害怕,但勉强佯装镇定,一双天空色的眼睛无比清澈,眨呀眨地试图跟他萌混过关。   ……哦,提溜错小孩了。   黑泽阵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只应该是这个世界的“江户川柯南”,不是他要找的那只,而以他们世界的发展经历,这个时候的“江户川柯南”可能还怕他怕得要死。虽然两个世界间可能有所差异,但……他确实是吓到小孩了。   他就要把江户川柯南放下,却看到旁边的主持人走来,把话筒递给他,问:“请问这位先生,您是来参加我们日卖电视台《可可爱爱亲子互动大挑战》直播节目的吗?这是您家的孩子吗?”   主持人面带微笑地看着拎小孩的银发男人,还有银发男人身上明显是哄小孩玩偶,完全没注意到同事水无怜奈惊恐的眼神,自信地发出了询问。   都到会场了,可能对他们的节目没兴趣吗?而且这位先生多亮眼啊,有他在活动收视率一定能提高的吧!   至于发色不同……亲子节目也可以是叔侄或者养父子关系什么的,没关系哒!   黑泽阵:“……”   他往活动场地中央看去,果然看到了一对对家长和小孩的组合,怪不得江户川柯南一个人在这里不显眼也没人问他是不是走丢了,因为这里到处都是小孩。   黑泽阵刚要说不是,认错了,被他拎着的江户川柯南就扑上来抱住了他的腰,用小孩子的声音大喊:“对!他是我爸爸!我们是来参加亲子节目的!”   黑泽阵:“…………”   江户川柯南:以以以那个!以我对琴酒的了解和灰原的描述,琴酒是不愿意在公共场合暴露身份的,所以只要我们出现在电视台的直播镜头里,我就暂时还是安全的!   主持人笑眯眯地说是这样啊,小朋友真可爱呢,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江户川柯南抱紧黑泽阵的腰,大声说:“我叫柯南,他是我爸爸,叫……”   黑泽阵面无表情:“黑泽阵(Gin),职业是警察。”   江户川柯南:?!   正在直播节目后场紧急给其他人打电话的水无怜奈:??   几分钟后,主持人领着这对父子到了活动舞台上,热情地向观众们介绍:“大家好!我是全日本最火热的流动直播节目——《可可爱爱亲子互动大挑战》的主持人!现在让我们来认识一下今天参加直播节目的小朋友和家长们!这位是柯南小朋友,还有他的父亲,Gin先生!Gin先生是一名警察哦!”   刚被风见裕也提醒打开电视直播的降谷零:???   也在银座商场、跟少年侦探团成员坐在一起看热闹的灰原哀看到这一幕,拿着的手机啪嗒一声掉了。 第330章 海拉来信 XVIII:黑泽父子   贝尔摩德听说这件事, 是基安蒂大笑着跟她分享了关于琴酒的乐子。他们有个在日本的任务,基安蒂被叫来协助她;任务结束的时候黑蝴蝶狙击手在电话里狂笑,对其他人说快看日卖电视台, 琴酒当爸爸了。   琴酒当什么了?   贝尔摩德笑出声, 也抱着看乐子的心态打开了日卖电视台的直播,看到电视节目里穿着身白外套拎着小熊玩偶的琴酒, 也大笑出声。   再看到琴酒顶着面无表情的脸去玩家长猜谜游戏, 还被叫什么黑泽警官,她乐不可支。   再看到琴酒单手拎起他的儿子江户川柯南,她……她……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贝尔摩德猛地坐起来。   谁?谁?琴酒的儿子是谁?(不可名状的尖叫声)   她相信她绝不是唯一一个有这种反应的人,贝尔摩德飞快地拿出手机, 正要找人去救江户川柯南, 却在给谁打电话这件事上犯了难。通知谁?有希子吗?让有希子去打琴酒, 还是让琴酒知道自己叫了什么人去打他?   贝尔摩德的手顿了顿。   最终她捏了捏自己的额头, 查了这期节目的录制地点在哪里, 骑着机车漂移出任务地点就往录制现场赶。   她亲自去!   “江户川柯南”可以死,工藤新一可以死, 但死在她能看到的地方……贝尔摩德暂时还不想看到那种事发生。   任务通讯还未切断,基安蒂一边伸懒腰一边去开车, 听到通讯里的机车声, 疑惑地问:“是贝尔摩德?你要去哪, 不是去酒吧喝酒吗?”   任务地点走两步就是酒吧, 贝尔摩德骑机车上哪?   贝尔摩德严肃地回答:“我去救琴酒,你没看到他的脸色阴沉得都快滴出水了吗?他不一定会杀节目组的人, 但回来后一定会拿我们出气。”   基安蒂倒吸一口凉气, 终于意识到了这个恐怖的问题:她和科恩三天两头就被琴酒叫去出任务,如果琴酒心情不好却不能立刻炸了日卖电视台, 又在这个时候知道他们都在看他的好戏却不帮忙,那……   她打了个哆嗦,连忙道:“我也去!”   ……   关于外面会不会变得腥风血雨这件事,黑泽阵其实并不在意,他早就猜测会有那么一两个熟人看到这场节目,但现在毕竟是上午,他的大部分“老朋友”都在睡觉,就连他自己都八成在休息,估计不会注意到。   他比较关心的是这个节目到底什么时候结束。   这个世界的江户川柯南表面上甜甜地叫他“爸爸”,其实腿都在发抖;黑泽阵没有吓小孩的意思,奈何他以前的作风摆在那里,现在他只要站在江户川柯南面前,江户川柯南就会吓得心跳骤停。但他也不能说“我不是你认识的琴酒”,这句话的另一重含义是“我知道你的身份,以及你怕琴酒的事实”。   于是他准备等到节目结束的时候再跟小孩说两句,然后去找自己家的小孩。幸好这个节目只有几轮,只要失败两轮就会被刷下去,然后结束。   他已经失败一轮了,下一轮再输就OK。   水无怜奈&江户川柯南:不!不能就这么结束!琴酒你要撑住!一定要撑到打你的人赶到的时候啊!   下一轮是厨艺对决。小孩子只负责吃,换句话说就是干瞪眼看,于是江户川柯南只能这轮游戏飞速走向提前结束的边缘——在琴酒强大的摆烂之力下,作为对手的家长虎虎生威地打着蛋清,就要成为直播打败琴酒第一人!   不要啊!琴酒!难道你要输给对方吗?你可是那位先生最信任的杀手,怎么可以在做甜点这种小事上输给普通的社畜啊!如果是那样的话,不就会威名扫地了吗?!   江户川柯南乱七八糟地想着,看看悠闲摸鱼的琴酒,终于还是眼一闭心一横:“爸爸!加油啊!不可以输啊!”   黑泽阵决定假装没听到。   就在这个时候,震天响的小孩哭声突然从舞台另一侧传来!   黑泽阵的对手回头一看,正在嚎啕大哭的竟然是自己的儿子!他连忙放弃比赛,保送黑泽阵进了“超好吃亲子甜点大挑战”的下一轮。   而台下跟那个小孩进行交易,用蒙面超人稀有卡片换对方骗家长退出比赛的少年侦探团,深藏功与名。   灰原哀背着手,隔着观众席和活动舞台的距离向江户川柯南递了一个“你放心,这里有我”的眼神。   江户川柯南:太好了!不愧是灰原!就连让琴酒直播做饭这种事也能轻易做到!   黑泽阵:“……”   他肩膀上的小熊抖了抖耳朵,偷偷问他要不要用魔法离开。   黑泽阵说不用,不就是做甜点吗,既然我儿子想吃,我当然可以给他做。他说“我儿子”的时候语气轻飘飘的,但佐藤岁三完全听得出来,这是有人要倒霉的语气。   小熊玩偶嘀嘀咕咕,把屁股往外挪了挪。   他坐在黑泽阵肩膀上,距离他几厘米的位置就是那盏煤油灯。   式样老旧但被擦得干干净净的煤油灯偷偷燃起火焰,往上看了看,发现小熊玩偶完全没注意到他,就安然地拉开背包的拉链,把大半个身体埋了进去。   黑泽阵凭借黑幕(几位场外人员绞尽脑汁制造的黑幕),成功进入了“超好吃亲子甜点大挑战”的最后环节,并把做完的点心摆到了江户川柯南面前。   这个环节是要家长做给孩子吃,参加节目的几个孩子都会试吃,然后将得到“喜欢!好吃!”票数最少的家长淘汰。当然,被淘汰的孩子也是有小礼物的。   江户川柯南看着被放在自己面前、看起来很精致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飘着有毒气息的甜点,吸气。   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担心琴酒做甜点的时候在里面下毒,始终盯着银发男人的动作。虽然好像是没有,但江户川柯南是侦探,他自己就能想到几百种在这种时候下毒的方式(虽然好像没这个必要但那可是琴酒诶!),所以他看其他几个小孩吃琴酒做的甜点的时候胆战心惊,就怕出什么事,只是没能找到阻止的理由——   “好吃!”   “Gin叔叔好厉害!”   “哇啊,黑泽先生明明是警察,却很擅长厨艺呢!”偷偷尝了一下的一位家长惊喜地说。   黑泽阵说嗯,我儿子喜欢吃,所以偶尔也会钻研着做。   他的语气太过平淡,还看了江户川柯南一眼,让江户川柯南都差点信了。小侦探放下心来,一边看着琴酒一边拿起勺子吃了一口,然后动作突然顿住。   好辣!辣!救命!水……水水水水水!琴酒!你做的不是甜点吗?!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若无其事的银发男人,又看看高高兴兴的其他小孩,最终确认……只有他这份是辣的,别人拿到的都很好吃!这是赤裸裸的报复!   江户川柯南:……好小心眼的琴酒!   他一连灌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来,幽幽地看着琴酒,电视台的主持人问他柯南小朋友怎么了,是吃太快噎到了吗?吃东西不可以吃太快哦!   黑泽阵说没事,他只是吃腻了而已,我经常在家里给他做这些。   主持人说原来如此。   江户川柯南:你骗人!好幼稚的琴酒!好幼稚啊!   看节目的灰原哀:……   她,组织的前科学家,宫野志保AKA雪莉开始认真思考他们搞错人、其实这个银发男人不是琴酒的可能了。最关键的一点就是——琴酒他,会做饭吗?   不对,她都没怎么见过这人吃饭,琴酒的脑子里真的安装了相应的插件吗?   “冲矢先生?”   阿笠博士的声音在旁边响起,灰原哀的第一个反应是把自己的帽子按下去,偷偷抬头的时候才发现叫做冲矢昴的男人正在看活动舞台。准确来说,是在看活动舞台上的琴酒。   粉毛研究生很显然是刚来的,连车钥匙都来得及没收起,现在他沉默地望着那个正在解下围裙的银毛,显然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冲击。   “我来是……我是接到朋友的消息才过来的,她临时有事,没法继续参与活动,让我来代替她。”冲矢昴这么说道。   于是,几分钟后,黑泽阵看到家长的队伍里一位女性抱歉地离开,说是忽然有急事,参与亲子活动的家长换成了她的弟弟,一个眼熟的粉毛。那个小孩被嘱咐了一番,完全没在意母亲离开的事,高高兴兴地叫粉毛舅舅。   黑泽阵:呵,冲矢先生。   他本以为来的人会是波本,毕竟降谷先生一向很有童心,没想到伪装成冲矢昴的赤井秀一就这么出现在了他——尚未脱离组织的琴酒——面前。   赤井秀一,看来你是不想活了。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看着冲矢昴,粉毛研究生回以一个温柔友好像是邻家哥哥的笑。   原本只是来找同事的水无怜奈紧急接过主持人的工作,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宣布了下一轮游戏的规则:“现在我们的场上还有六组家长和小朋友!接下来我们会把大家分成三个队伍,每队两组家长和小朋友,进行2V2V2的躲避球游戏!家长需要背着小朋友玩游戏,由小朋友投球,被击中次数最多的一队将被淘汰哦!”   水无怜奈念的时候黑泽阵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脸上仿佛写着“基尔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水无怜奈很想说这次她真的是路过,她来的时候琴酒都还没来!   不过她确实进行了暗箱操作,刚才那个粉毛给她和导演递了一张纸条,自己其实是公安警察,而那个银发男人疑似在逃罪犯,希望节目组能尽量拖延时间;水无怜奈不能确定对方的身份,但他们现在目的一致,于是她黑箱把琴酒和这个人抽到了一组!   水无怜奈:计划通√所以抓琴酒的人什么时候来?   赤井秀一:计划通√所以真正的公安什么时候来?   与此同时,真正的公安警察降谷零,还在一边看直播一边赶来的路上。他死死盯着手机直播画面里的银发男人,又看到刚刚上场的粉毛研究生和正在主持节目的水无怜奈,眉毛狠狠一压。   怎么都是熟人!   画面的江户川柯南像个小萝卜包,虽然强颜欢笑,但肉眼可见的蹦都蹦不起来了,降谷零想,他还是快点赶到吧——这是个机会,在不暴露卧底身份的情况下抓住琴酒的好机会。   毕竟没有人暴露琴酒的行踪,是他自己出现的.jpg。   就在这个时候,降谷零接到了贝尔摩德的电话,他皱眉,停车闪进一个公共电话亭,接了电话。那个女人照常说了几句废话,才问他有没有空。   降谷零刚好从朗姆那里拿了任务,就说自己刚刚潜入一家公司,现在没时间,贝尔摩德就笑起来,说那我只好约别人吃饭了,下次再约你吧,波本。   两人挂断电话,骑着机车飞速往同一个地点赶去……   节目现场。   黑泽阵把江户川柯南拎起来的时候,特地摘了小孩的手表,让江户川柯南的脸色更惨白了。他把佐藤小熊丢进江户川柯南怀里,说看好了。   虽然听起来像是对江户川柯南说话,但其实他是对佐藤说话。   佐藤小熊点头点头,他是黑泽大魔王的小熊打手,任务是看守无辜的小孩,他懂,他懂。   黑泽阵:嗯?   佐藤:喵喵喵!   黑泽阵笑了声,背起这个世界的江户川柯南,继续悠闲地在躲避球游戏里摸鱼。   呵,要他干什么,反正要冲矢先生就够了。   黑泽阵看着那个FBI认真地参与幼稚的游戏,身为FBI王牌探员的赤井先生面对一群普通家长当然是大“杀”四方,再加上100%精准吹黑哨的主持人水无怜奈,他就算站在那里不动也能赢。这群人……还真是费尽心思想让他留下来。   他清楚这些人在等什么,等警察,等能保证琴酒不会忽然动手杀人或者炸掉现场的人来,只有得到足够的保障,他们才会让他走。原本这群人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但谁让他随手抓的小孩是江户川柯南?一旦江户川柯南的身份暴露,某些卧底的身份也就岌岌可危,甚至一整套布置都被连根拔起,他们赌不起。   不过幸好黑泽阵并不是这个世界的琴酒,也不会察觉到问题就忽然动手,他只是优哉游哉地看着挡在他前面的“冲矢昴”,心想其实也挺新鲜的。   之前那个主持人好奇地问他:“柯南爸爸不去帮忙吗?只有那边的话……”   黑泽阵回忆了一下诸伏景光曾经接受采访时候的语气,回答:“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全力参与这种比赛会对其他人不公平,而且冲矢先生已经很强了,我相信他可以的。”   主持人连连点头,说柯南爸爸不愧是警察呢,看来只能辛苦冲矢先生了——冲矢先生,加油啊!黑泽先生相信你!   冲矢先生一个趔趄,好险没摔倒。   还在黑泽阵背上的江户川柯南大为震撼!你说这是谁说的话?琴酒?那个琴酒?开什么玩笑!   他还在茫然,就看到背着他的银发男人回过头,一双墨绿色的眼睛扫了过来。   黑泽阵说:“背包里有窃听器。”   江户川柯南:“啊?”   他一时间没听懂黑泽阵在说什么,直到银发男人慢悠悠地说了后半句。   “给那位冲矢先生放一个。”黑泽阵往粉毛的方向看了一眼,“你不会做不到吧?”   “……”   江户川柯南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他现在也搞不懂琴酒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谁,唯一能确定的是,琴酒绝对知道“江户川柯南”有问题……   就在他想的时候,黑泽阵又语气平静地说:“放心,是我威胁你做的,不用你负法律责任。”   江户川柯南:“……”   知道了吧!这明显是知道他不是真小孩了吧!谁会对七岁小孩说不用你负法律责任啊!   他担心地看了看冲矢昴,不知道赤井秀一的身份是不是也被发现了,用很小的声音说“好的,黑泽先生”,但那个银发男人好像并不满意。   “你叫我什么?”   “黑泽、呃,琴酒……”江户川柯南顿了顿,试探着问,“……爸爸?”   “嗯。”   “…………”   江户川柯南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在想这个琴酒有没有可能是他爸工藤优作伪装的,他老爸又不是没有前科,而且实在不行这个琴酒也可能是怪盗基德假扮的啊!   这个琴酒他不但没那么可怕,会做饭,穿白衣服,还……还有点,温柔?江户川柯南吸气。不行,他不能被表象蒙蔽,绝对不能!   就在江户川柯南纠结的时候,这轮游戏已经结束了。   冲矢先生在一打五(包括黑泽阵)的游戏里成功获得了胜利,收获了一大片掌声!   赤井秀一松了口气:太好了,琴酒没发现我的身份,证据就是整场游戏里琴酒一直没怎么看我,估计是把我当做身手不错的路人了。   水无怜奈松了口气:太好了,琴酒没追究我在这里的事,又混过了一轮游戏,但接下来就是最后一轮了,你们警察什么时候到啊?!   观众席上的灰原哀正在认真地思考:江户川抱着琴酒的脖子,琴酒竟然没有反应,难道这个人真的不是琴酒?   而江户川柯南本人,他从黑泽阵背上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扯到了琴酒的长发。当时他心里咯噔一下——坏了!救命!那是琴酒的宝贝头发!   但黑泽阵只是把头发顺回去,敲了一下小孩的脑袋,旁边的摄影师拍下了这亲子间温馨的一幕。   主持人感慨:“真温馨,真好啊。”   不远处。   刚赶到的贝尔摩德松了口气:太好了,cool guy没事,我来得很及时,接下来就是琴酒的问题了。   刚赶到的降谷零也松了口气:太好了,柯南君没事,我来得很及时,接下来就是琴酒的问题了。   然后他们忽然对上了视线。   贝尔摩德:……   降谷零:……   组织的两个金发败家代号成员面面相觑,双双移开了视线,看向舞台上的琴酒,都没有先说话。按理来说,他们应该一个约了别人吃午餐,另一个在潜入某家公司,就算手头的事刚刚做完了,也不至于在十几分钟内就到了银座商场。   唯一的可能就是两个人都在胡说八道,这很正常,毕竟组织嘛,但同时出现在这里还撞上就很尴尬了。   最后,戴着墨镜的贝尔摩德先说:“好巧啊,波本。”   降谷零也用起了波本的语气:“好巧啊,贝尔摩德,你也是来看琴酒笑话的?”   他必须撇清关系,不能让贝尔摩德怀疑他来这里的真正原因,好在……好在他觉得组织里大多数人都很愿意看琴酒的乐子,无论是谁。   贝尔摩德轻笑一声,说是,没想到你这么有时间,波本,待会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吧?   降谷零说好啊。   于是,两个假装来看热闹的人虚与委蛇地聊了起来,其实心里想的都是江户川柯南……   贝尔摩德:我得想个办法甩开波本,去找人!   降谷零:我得找个机会引开贝尔摩德,去救柯南君!   江户川柯南:救一救,救一救啊!你们再不来我就要被琴酒拐回家了!   黑泽阵:哦。(冷漠)   他已经看到贝尔摩德和波本了,还看到了小只雪莉和那群叫什么宝宝侦探团的小学生,以及那位出色的万能麻醉师阿笠博士。不过即将掀起的风暴的中心人物依然没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带着Lord Night家的小孩继续参与幼稚的亲子节目。   黑泽阵现在只有一个问题:这个世界的他在哪?连贝尔摩德都到了,没理由他自己不来吧?   难道底片世界的他出事了?   黑泽阵啧了一声。他捏了一把佐藤小熊,意思是待会我们就走了,找个没人的小巷直接魔法消失。至于剩下这些人会怎么想,这个世界的他是不是不小心死了之类的事,他懒得管。   ——然而事情的真相往往朴实无华,此时这个世界的琴酒,在睡觉。   琴酒:Zzzzz……(把手头上的麻烦都解决了,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安稳地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至于伏特加,他在看晚间黄金档的泡沫剧重播,并为男女主角的跨世界重逢感动到落泪。   ……   上午十点半。   《可可爱爱亲子互动大挑战》的最后一轮游戏是亲子默契游戏,黑泽阵和江户川柯南间当然不会有什么默契,全靠江户川柯南的聪明才智来补。   但很遗憾,黑泽阵不是那么想配合,他看着江户川柯南急得冒泡,就知道波本还没腾出手来联系小小侦探。   佐藤小熊嘀嘀咕咕:我看懂了,黑泽先生,你喜欢欺负所有小孩。   黑泽阵:嗯?   佐藤小熊:汪汪!   黑泽阵不跟小孩计较,不过小小侦探今天确实被他吓得够呛,虽然黑泽阵主观上没有这个想法……他摸到了口袋里的侦探手表,叹了口气。   算了,都到最后了,就陪小孩玩一会儿吧。   于是江户川柯南发现琴酒忽然不摸了,然后他们的分数坐火箭一样升高了,他们赢过其他人获胜了,接下来主持人宣布他们是最有默契的父子,把最终大奖——一只超大号小熊玩偶放到了他面前!   江户川柯南:啊?我和琴酒,默契?   他百思不得其解,看节目的熟人也百思不得其解,特别是瞪大眼睛的灰原哀。   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灰原哀终于能肯定了——   这个人就是琴酒!琴酒化成灰她也能认出来,真相只有一个,琴酒意外把自己撞傻失忆了!他真把“江户川柯南”当他的儿子了!不然不可能出现这么诡异的情况!对,就是这样!   “走了。”   黑泽阵单手抱着巨大的小熊玩偶,另一只手牵着江户川柯南,肩膀上坐着假装玩具的佐藤小熊,正在跟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告别。他看了水无怜奈一眼,水无怜奈站在节目组后场,只觉得背后一凉。   江户川柯南被他牵着手,跑也不敢跑,还要用小孩子的语气说“今天和爸爸一起玩好开心!”,并把自己震得怀疑人生。   他们往外走的时候,贝尔摩德和降谷零忍不住拍了一张照片。   “咔嚓”一声,两个快门被同时按下,他们转头,不约而同地看到了对方没来的及收起来的手机上的……抱着大只小熊玩偶、肩膀上放着小只小熊玩偶、穿着白色外套还牵着小孩的琴酒。   贝尔摩德:“……”   降谷零:“……”   他们动作一致地收起了手机,降谷零说我们去吃饭吧,贝尔摩德说好啊。两个人走了两步,还是往琴酒离开的方向看,既然都这么明显了,也没有装的必要,不如直接……   贝尔摩德往黑泽阵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意思是:偷偷去看琴酒乐子?   降谷零直接迈开脚步:走!   ……   商场外。   黑泽阵带江户川柯南到了某个小巷,终于松开了小孩的手。   江户川柯南缓缓后退:“那个,爸爸……不是,黑泽先生!今天跟你一起玩很开心,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再见!”   他转身就要跑,却被黑泽阵捏着后衣领提溜了起来。   江户川柯南扑腾了两下,没能挣扎下来,心想:我就知道……   虽然面临绝境,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江户川柯南的心情并不是那么紧张,他看着这个琴酒,竟然没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敌意或者危险的预感。   怎么回事呢?名侦探想不通。   然后他看着银发男人从外衣口袋里摸出手表还给他,说“你的东西”,又把那只比他还高的小熊塞过来,说“你的奖品,工藤先生”。   江户川柯南:太好了,他看起来没有……嗯?嗯?他叫我什么?!   琴酒叫我工藤新一!琴酒根本就知道我是谁!(内心尖锐的爆鸣声)   他如临大敌,但人还被拎着,蹬了蹬腿,还听到那个银发男人的低笑声。   黑泽阵被小孩逗乐了,终于说了句:“不用害怕,我不是他。”   佐藤小熊严肃地点了点头。   江户川柯南:什么不是,等等,刚才那只熊是不是动了?等等?!   就在黑泽阵要再说什么的时候,银发的男人忽然顿住,转身,往小巷外看去。   那里空空如也,但他知道有人。   “来杀我?”黑泽阵盯着巷口的方向,慢慢地说,“还是说,你是在妄想抓住我呢,赤井秀一?”   没有回应。   黑泽阵换了只手拎小侦探,慢悠悠地补了一句:“或者该叫你冲矢先生?”   听到这句话,粉毛研究生终于出现,面对黑泽阵的注视,一向半眯着眼睛的他也睁开了眼睛。墨绿色的、跟黑泽阵颜色非常相似的眼睛。赤井秀一上下打量着黑泽阵,觉得比起自己这身,琴酒才是出人意料。   琴酒什么时候出门穿白衣服了?还带小玩偶?背着包看起来是在旅行?这还是琴酒吗?   赤井秀一从见到人开始就有种预感,某些事即将发生变化,比如说……琴酒要背叛组织?但他不会将性命赌在这种八字没一撇的事上,还是做了最谨慎的选择。   “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赤井秀一问。   “一开始。”黑泽阵回答。   他还没到这个世界就知道赤井秀一就是冲矢昴了,能不早吗?当然,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他确实没有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不过没关系,他可以回去就把那个黑毛再打一顿。   他们没说两句话,来杀也可能抓捕黑泽阵的其他人就到了。   黑泽阵看粉色的黑毛还不想暴露身份,也没有戳穿的意思,就停下了对话。   来的人是FBI?不像,如果是那样的话,赤井秀一不会先出现在这里。   那是日本公安?黑泽阵又想起跟贝尔摩德站在一起的降谷零,估计也不是。   不过不用他考虑,战斗就已经开始,黑泽阵看了粉色的黑毛一眼,抬手把那个巨大的小熊玩偶丢了出去,挡住其他人的视线,拎着江户川柯南躲进了小巷深处的射击死角。   江户川柯南被黑泽阵护在怀里,小侦探正在恍惚地想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下一秒他就被带着翻进了某座建筑,落地的时候已经出了原本的小巷,背后追着的人没几分钟就被琴酒给甩开了。   不过他们遇到了另外的人——波本和贝尔摩德。   两人姗姗来迟,看到他们的时候琴酒显然不是很愉快,视线冷冷地扫了过去。   贝尔摩德先不怕死地开口了:“Gin,听说你有了个儿子,还当上了警察?”   黑泽阵先看了降谷零一眼,发现波本先生正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并不想加入这场属于组织的两个“BOSS面前的红人”的战争中,就笑了声,说:“对。”   贝尔摩德:“我就知道你不可能……能……Gin?你在开玩笑,对吧?”   她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黑泽阵好心地复述了一遍:“我有个儿子(小西泽尔),而且我是公安警察(两个月限定)。”   贝尔摩德猛地退后,惊疑不定地看着黑泽阵,最后说Gin你是不是撞到脑子了,要不要跟我去医院看看?   降谷零表面上只是有点惊讶地看戏,实际上他心里比贝尔摩德还要震撼,他小心地打量着琴酒,发现琴酒说这话的时候非常平淡,好像是认真的,最关键的是江户川柯南跟他们一样迷茫。柯南君?你支棱一下给我点线索啊柯南君!   江户川柯南:大脑短路中……   黑泽阵悠悠找出手机,说你想要证据吗,贝尔摩德,我还存着当警察时期的照片(风见裕也拍的)。   贝尔摩德说等等,Gin,你是认真的?你还记得组织吗?   黑泽阵抬头笑了一下,说当然记得。   贝尔摩德的神情冷了下来。   她有一只手始终没拿出来,不知道握住的是枪还是手机,现在她盯着黑泽阵,冷冷地问:“你要背叛组织?”   “我不能是卧底?”黑泽阵反问。   “你不可能是卧底!”贝尔摩德都要被他气笑了,“我对你的来历一清二楚!哪来的卧底在这里自曝身份,我和波本都在这里,你知道接下来你会怎么样吗?!”   黑泽阵看了贝尔摩德一会儿,一双墨绿色的眼睛里倒映出金发女人的模样。   他没有接话,因为再说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他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原来如此。你不是她。”   任何两个世界都不可能一模一样,即使是像这样极为相似的世界里,每个人的人生经历、生活态度和理念都可能有所变化。即使见到了同样的人,也未必就是你认识的模样——更不用说在绝大多数的世界里可能根本不存在他们的身影了。   黑泽阵向来清醒,他从见面开始就审视着这个世界的几位“熟人”:降谷先生和小小侦探与他家的那两位差别不大,但这个贝尔摩德跟他认识的莎朗有些不同。   她浪漫、潇洒又自由,像城市CBD里夏夜喧嚣的热风;她看他的时候带着几分对异性的欣赏,毫不掩饰“我们是同类”的态度,而黑泽阵认识的那个莎朗·温亚德,总是会想起二十年前刚刚见面时候的银发少年。   黑泽阵看着眼前的金发女人,嘴角扯起几分嘲讽的弧度——哈,被养熟了的猫。   她没有在黑暗中挣扎的灵魂,或许对身处组织的现状很是享受,生活对她来说就是自然的调剂,无论是任务还是演员工作都没什么区别,她过得很好。那就没有管她的必要。   “你不是她。”   黑泽阵重复了一遍,任谁都能听得出来,他对某件事忽然失去了兴趣。   “你在说什么,Gin?”   贝尔摩德没听懂黑泽阵的话,只觉得今天的琴酒不对劲。但她自己就是易容和伪装的高手,可以确定这个琴酒不是别人假扮的——如果是,连黑风衣都不穿这人到底认不认识琴酒啊!   但这个琴酒还知道组织,不像是失忆……贝尔摩德不清楚上次跟琴酒见面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唯有一点她可以肯定:琴酒出问题了。   她最后说:“Gin,跟我回组织。”   黑泽阵漫不经心地回答:“你认错了,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贝尔摩德攥住了枪,语气森然:“别逼我动手。”   此时,所有人的心理活动:   贝尔摩德:二打一,就算你是琴酒也优势在我们。   黑泽阵:哼,你猜波本为什么会出现?只能是因为这个世界的波本也是卧底。   降谷零:是的,二打一,优势在我。不过这个“二”是哪边,好像也是我来决定的。(但就算琴酒失忆了我也不会相信琴酒的!)   江户川柯南:虽然不知道琴酒到底是失忆了还是怎么的,但他刚才已经想放我走了啊!他把手表都还给我了!所以贝尔摩德,安室哥哥!你们两个是来找我的吧!你们别打了,不要打了,不要为我打起来啊!   佐藤岁三:噗。   小熊玩偶趁没人注意,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忍笑忍得很辛苦。   也就是在这个场面无比混乱、战斗一触即发的时候,某个粉毛研究生终于追了上来。   不同于敢直接出现的降谷零和贝尔摩德,他看到站在僻静角落里的四个人,第一反应是先躲进视线的死角,冷静地观察那边的情况。   赤井秀一跟其他人一样被甩开了,但他了解琴酒,根据琴酒的习惯找来了这里,到的时候还听到了不远处的爆炸声,但他无心注意,只一门心思地看着琴酒……并反复揣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琴酒”。   也许琴酒失忆了?其实是卧底?这是琴酒的双胞胎兄弟?这是怪盗基德假扮的?最后的那个选项可以排除,他刚才看到了琴酒的战斗,毫无疑问那是琴酒本人,无论是怪盗基德还是其他易容大师,除非跟琴酒本人进行过长期的接触,都不可能模仿到这个程度。   他究竟是……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江户川柯南从他眼前跑过,直奔琴酒而去。   等等,刚才什么东西跑过去了?!   赤井秀一睁开一只眼,看到江户川柯南被一群人追着,径直跑向琴酒,并一个起跳扑到了琴酒身上,撒娇大喊:“琴酒哥哥救我——”   赤井秀一又睁开另一只眼,看到小侦探向琴酒告状,指着追来的那群人说“他们是罪犯,还想把我炸死”,然后那个可能只是长得像琴酒的人(?)转身放倒了追来的人,轻描淡写地拍拍身上的灰,把两只江户川柯南放在了地上。   对,两只。   两只一模一样的江户川柯南站在一起,左边一只右边一只,连穿的衣服都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刚跑来的那只头发乱乱的,衣服也带了点灰。   这个世界的江户川柯南整个懵住,而来自跟黑泽阵同一个世界、现年二十六岁的工藤大侦探吸气——他刚才只看见黑泽哥的背影就扑上来了,没看到黑泽哥还拎着另一个他啊!   “你……”   江户川柯南张了张嘴,没能问出话来。   赤井秀一:……(没搞清楚状况,总之OMO)   贝尔摩德:……(缓缓放下了枪,开始找不同)   降谷零:……(现在不是真假琴酒的问题了,是真假江户川柯南的问题啊!)   而成为所有人视线焦点的工藤新一忽然想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他,一位享誉全世界、侦破过无数案件的大侦探,在二十六岁这年,对黑泽哥装小孩子撒娇,还被底片世界的熟人看到了!不行!绝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已经二十六了!   大侦探的手都在抖,但他上过两次小学,装小孩的经验无比丰富,他熟练地一头扎进黑泽阵怀里,呜呜哇哇地说:“琴酒哥哥,他们欺负我!”   黑泽阵:“……”   行吧,要面子的大侦探。   他摸了一把小孩脑袋权当安慰,又当着组织成员的面报了警,然后蹲下来给二十六岁的小朋友整理衣服。   黑泽阵报警的时候没有人阻拦,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这诡异的场面,谁都没有说话,包括刚到路口目睹了这一幕的科恩和基安蒂。   基安蒂目瞪口呆,甚至忘了自己在开车。   很久,基安蒂的车自己滑到了这群人面前,她这才想起来拉动手刹。   她熄了火,指着江户川柯南(外表7岁,实际17岁)和工藤新一(外表7岁,实际26岁),表情恍惚地问:“琴酒,难道你真有儿子,而且生的是双胞胎?”   黑泽阵没理他。   基安蒂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试图把里面的水晃出去,但失败了。她又问:“孩子的妈是谁?我认识吗?看起来既不像你的老爷车,也不像你的枪……”   黑泽阵把佐藤小熊放到工藤新一怀里,才站起来。   他对比了一下两只小侦探的发色和眼睛颜色——黑发、蓝色眼睛,随便地说:“嗯,你认识。是苏格兰。”   基安蒂:?   科恩:??   贝尔摩德:???   赤井秀一:……?   降谷零:!!!   江户川柯南大为震撼,他根本就没跟苏格兰威士忌真正认识过——等等,如果琴酒说的这个苏格兰就是他知道的诸伏警官,难道苏格兰威士忌是……   而工藤新一跟佐藤小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无奈。   黑泽哥/黑泽先生,又在玩啦!   不出他们两个所料,黑泽阵举起手机,似笑非笑地把手机里的照片给其他人看,说:“还有,你们准备好了吗?”   照片里赫然是穿着警服靠在窗边的黑泽阵,以及坐在桌子用手托着脸看他的波本——或者说,降谷零。而且照片里的两个人都在笑,背景的墙上还是警察守则。   啊对,琴酒刚才说准备好什么?   黑泽阵把手机往上方一扔,趁其他人大脑短路的时候,对降谷零说:“降谷先生,该动手了。”   降谷零乍然听到自己真正的姓氏,瞬间回神——琴酒知道他是谁!他别无选择!   ……   与此同时,东京的另一个角落,日光照上梢头,却照不进漆黑一片的卧室。   这个世界的琴酒还在睡觉。   琴酒:Zzzzz……(屏蔽了BOSS以外所有人的电话,梦到组织里的卧底和叛徒被杀干净,心情超好地继续睡) 第331章 海拉来信 XIX:组织叛徒   名侦探波本, 启动!   首先,这个人是琴酒也不是琴酒,他说“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但从他对贝尔摩德动手的流畅程度和对组织的了解来看, 他很有可能用过琴酒的身份。因此,琴酒很有可能其实是一对双胞胎!   然后, 这个琴酒知道“波本”是卧底, 也知道“降谷”的姓氏,他甚至自称警察!从他的态度来看,不管他是不是警察,他的立场都不会是组织那边的!   最后, 琴酒说孩子的妈是苏格兰, 而且是基安蒂认识的, 这个苏格兰不可能是Hiro, 却有可能是组织的前代苏格兰威士忌!因为孩子已经七岁了!七年前Hiro还没有加入组织!所以前代苏格兰是一名女性, 还跟琴酒有个孩子,跟幼年工藤新一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琴酒就是工藤优作!而且他有个擅长易容和伪装的双胞胎兄弟, 为了保证不被怀疑,他们偶尔会交换身份!所以琴酒在见到“江户川柯南”的时候会承认自己有对双胞胎儿子, 把两个小孩一起保住!而工藤有希子, 就是前代的苏格兰威士忌!   这也是为什么工藤夫妇放心工藤新一AKA江户川柯南留在日本接触组织, 因为他们本来就在组织里有人!因为另一个琴酒, 某个机构的卧底,就在组织里!   “啪!”   降谷零抬手, 啪地一下拍上了自己的脸, 心想我到底在想什么鬼东西。   工藤优作有个双胞胎兄弟?不可能的,当他不认识知名推理小说家吗?   降谷零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猜测果断删除, 又低头看了一眼被打晕的贝尔摩德、科恩和基安蒂,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间没人知道的安全屋,里面塞了五个代号成员和两只一模一样的小学生。   他往左看,一只江户川柯南正在看自己的手表,喊:“哎?麻醉针?手表里的麻醉针不见了……难道?!”   他往右看,琴酒正在翻贝尔摩德的手机,随手发了几条消息,另一只江户川柯南抱着他的脖子,先看了看另一只江户川柯南,后知后觉地问:“你用什么放倒的贝尔摩德?你怎么还抢小孩的手表啊!”   而琴酒只是面无表情地把小孩拎下来,放到了降谷零腿上,对降谷零说:“你看下孩子。”   降谷零:“……”   总觉得这个家哪里有点不对,但又好像没什么问题……吧?没问题个鬼啊!琴酒,琴酒你OOC了,琴酒你说句话啊!你是被冒充了还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你还是我认识的琴酒吗?   哦他说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没事了。   降谷零从头到尾就没有完全相信黑泽阵,就比如现在,他已经联系风见去确认琴酒到商场前的行踪了;但“波本”是卧底的事,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琴酒是怎么知道的,琴酒甚至知道了“降谷”这个姓氏——总不能是赤井秀一告诉他的吧?!   既然琴酒也是卧底,那宿敌什么的……你们两个不会是演的吧?你们不会到现在还有联系吧?!   (诸伏景光:冲矢老师是无辜的啊!Zero,你清醒一点,就他们两个的关系怎么可能联系啊!)   黑泽阵翻完了贝尔摩德的手机,把手机扔给降谷零,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降谷零下意识地想去拉住他,手都伸出去了才想起来这是琴酒,就僵在那里。   黑泽阵低头,看到降谷零伸出来的手,想了想,往降谷零手心里放了块糖。   降谷零:“……”   黑泽阵:“我去解决麻烦。你不会以为他们几个失踪,没人会怀疑到我们身上吧?”   降谷零:“…………”   ——我们。   降谷零想,多稀罕的词儿啊,竟然是琴酒说的。他还以为琴酒跟他用这么亲近的语气说话,会是说“波本,我本以为你不是卧底”的时候,然后“砰”给他一发子弹。   但问题不是这个!   降谷零用着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一把攥住了黑泽阵的手腕,说你等等,我有事要问你。   黑泽阵就不动了。   降谷零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黑泽阵的反应,终于意识到琴酒是在等他问问题。不对劲,这个琴酒不对劲,性格是不是有点好过头了?   “你想问什么?”黑泽阵问他。   “你……”降谷零本来想问你为什么会知道“降谷”这个姓氏,但对上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另一个问题脱口而出,“你真的是琴酒?”   银发男人微微皱眉,语气里终于带了一丝不耐烦:“波本,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降谷零:好,对味了,确实是琴酒。   他估算了一下琴酒的耐心,决定先问几个重要的问题:“那个小孩是谁?总不会真的是你儿子吧?”   长得跟小时候的工藤新一也就是江户川柯南一模一样,就连穿的衣服都一样,降谷零可不信那真是琴酒的儿子,所以这个小孩到底是谁?   黑泽阵:“他是……”现年龄二十六岁的成年大侦探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26岁的成年人)以敏锐的侦探直觉察觉到黑泽阵要说出他的真实身份,立刻用小孩子的语气大声说:“他是我哥哥!我是琴酒哥哥的弟弟!”   黑泽阵看他。   工藤新一(26岁的成年人):求你了黑泽哥!只有这个不能说!真的只有这个!求你啦——   黑泽阵:啧,麻烦的小鬼。   他跟降谷零说对,这是我弟弟,没有血缘关系,从别人家里拎来的。   降谷零看到一大一小的互动,对这个答案的真实性表示怀疑。   他看向另一只在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的江户川柯南(17岁的高中生),冒着被琴酒用枪指着脑门的风险,迟疑地问:“所以你那个电视节目里……是认错了人?”   银发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噗嗤。琴酒,所以你参加亲子节目的原因是认错了人,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降谷零以身为卧底警察的素质和波本强大的表情管理能力没笑出声,但他看到琴酒的表情是越来越冷了,连忙换了个话题问黑泽阵要去哪。   黑泽阵说贝尔摩德联系了人见面,他先去解决这件事,剩下的回来再说。   就在这个时候,江户川柯南嘀嘀咕咕:“肯定是认错了啊,当时我明明在查案……”   工藤新一托着脸,幽幽地说:“对,你在查案,然后你惹到的人来追杀我,害得我被他们追了五条街,还差点被反锁在仓库里炸死了。”   江户川柯南:“……”   江户川柯南:“对不起!!!”   他就说为什么那群人没有出现,原来也是认错人了啊!还有你——冒牌江户川柯南,你为什么要穿着跟我一模一样的衣服啊!   工藤新一看到小时候的自己慌里慌张地道歉,忍不住笑出声,他拍拍十七岁的自己的肩膀,说没事啦,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对了,我叫黑泽亚瑟,你好黑泽柯南,你叫我叔就行。   江户川柯南:???   他以名侦探的名誉发誓!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而且这个冒牌江户川柯南绝不止七岁!很有可能跟他一样是吃药变小的!   两只江户川柯南互相盯着看,降谷零低头看到自己还攥着黑泽阵手腕的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已经保持这个动作很久了。他让目光轻飘飘地过去,假装自己还没发现这件事,问黑泽阵:“那你……”   “你想问‘我是警察’的事?”黑泽阵也不等降谷零拐弯抹角地把话说出口了,直接问。   降谷先生在波本时期的坏习惯他是知道的,一句话能掰成十句说,这十句还得是不同的谜语,要跟波本聊天就得先发制人,或者放个贝尔摩德在边上翻译。   看琴酒这么直接,降谷零就说是。   他确实想知道琴酒为什么会这么说,或者说这才是他最想知道的事。就算琴酒真的是警察,也最好不要是日本警察,那意味着他们这些年的工作……还有Hiro的死,都是毫无意义、原本能沟通信息情况下的内部损耗。他不想得到那个答案。   紫灰色的眼睛盯着黑泽阵看,黑泽阵大概察觉到了降谷零的心思,直接说:“不是。以前做过一段时间,我知道你的身份是别的原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降谷君?”   降谷零更不放心了。   以前是警察,现在不是了,知道我的卧底身份……那、该不会是卧底反水了吧?那样琴酒帮我的原因是,看在是同一个机构来的卧底的份上?   他不放心地又看了一眼琴酒,嗯,怎么看都不可能是警察,没事了。   降谷零问:“那张照片……”   就是有你有我还有公安的那张照片,别人看不出来,我还不知道吗?降谷想,他当然认识那张照片窗外的景象,那就是从公安大楼往外看的风景!也就是说那是在公安拍的!   公安、琴酒、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就算琴酒跟公安有关系,上级也不可能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制作出这张照片来,唯一的可能就是——照片是合成的!这就是真相!   黑泽阵忽然翘起嘴角:“你想知道?”   降谷零点点头。   黑泽阵:“把手放开我再告诉你。”   降谷零:“……”   他缓缓放开了攥着黑泽阵手腕的手,假装刚刚发现,还咳了一下。   “所以照片是合成的对吧?”   黑泽阵从工藤新一手里接过外衣,披上,顺手拎起装了煤油灯的背包,就往外走。   他打开门,站在外面的阳光里回头,说:“不是。其他的事问亚瑟吧。”   门被关上了。   银发男人的身影与阳光一同被锁在了门外。   降谷零:不是就好,不是就……嗯?嗯嗯嗯?什么不是?琴酒!你回来!你给我说清楚!   他冲到门口,但门外的银发男人已经挥挥手走远了,降谷零沉默了半天,还是站在那里,没有跟出去。   小只江户川柯南跑过来,小声问他:“安室哥哥,你就这么让他走了吗?”   不然呢?降谷零回头,看到依旧昏迷的贝尔摩德、科恩和基安蒂,他总不能把两个小孩丢在这里,跟随时可能醒的危险人物在一起。   降谷零坐回到沙发上,说我会通知其他人(其实是他单人带小孩打不过琴酒,但他是不会承认这件事的),又看向另一只“江户川柯南”。   工藤新一用出了他作为小学生的笑容,举起手,大声对降谷零说:“波本大人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   “……你知道波本啊。”江户川柯南吐槽。   “当然,其实我也是组织的成员,代号银色子弹。”工藤新一一本正经地说。   降谷零:?   江户川柯南:??   “那琴酒他,真的是警察卧底?”   “啊,琴酒哥哥不是警察,他只是协助日本公安进行过一段时间的工作,大概是四年前的事吧。”工藤新一点点头,回答。   不但是没有报酬没有编制地协助工作,而且是帮降谷哥你打白工,想不到吧。   降谷零松了口气。   江户川柯南陷入沉思。他总觉得这个冒牌的自己还有话没说,他看着这人就很坏!坏!这个人绝对不是他自己!   工藤新一:“但他真的是卧底。”   降谷零&江户川柯南:“……?”   工藤新一:“我记得,琴酒哥哥应该是MI6吧?玛丽阿姨说过的,他的档案在MI6。”   等一下,什么玛丽,这里为什么会出现玛丽这个名字?还有,琴酒为什么会是MI6?!   两个人面面相觑,直到工藤新一(26岁的成年人)眨眨眼,说:“嗯?琴酒哥哥没说过吗?我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从其他世界来的。”   降谷零&江户川柯南:“……”   几秒后,江户川柯南跳起来扑向那个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喊道:“你就是故意的吧!不可能!你这家伙绝不可能是我!”   工藤新一早有预判地滚到沙发的另一侧:“喂喂,你在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承认你知道我就是你了啊……”   而此时,降谷零正在进行头脑风暴:   且不论到底有没有别的世界,先假设科学已死,这两个人真的是平行世界来的,那另一个世界的琴酒是MI6的卧底,工藤新一也是组织的成员,甚至这个年纪就有代号了;小孩叫琴酒哥哥,但琴酒说那是他弟弟的时候语气有点不对劲;从琴酒那句“你不是她”来看那个世界的贝尔摩德很有可能也是卧底,那,那……   有没有可能,琴酒真的是工藤优作,贝尔摩德就是工藤有希子,这两个人都是用易容技术伪装成了现在的模样?   “波本大人,你怎么了?”   “没什么,你继续说,刚才说到哪了?”降谷零再次把脑子里产生的垃圾文件删除,告诉自己这个世界是科学的,不可能有什么平行世界,然后才问正在讲述“另一个世界”的事的“江户川柯南”。   “啊,讲到景光哥带琴酒哥哥上学遇到了冲矢老师……哎,波本大人?波本大人你没事吧!降谷哥?!”   ……   街道。   黑泽阵用贝尔摩德的手机给这个世界的自己打了电话,没人接,不知道人是不是死了。他本想再打一次,回忆了一下自己在这个时期的作风,还是没打。   符不符合贝尔摩德的人设不重要,但这个时期的他是可能杀到贝尔摩德面前的,所以算了。   黑泽阵找了一家店,换上黑风衣和礼帽,将嘴角的弧度拉回到在组织时期的模样,将煤油灯放进手提箱,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   煤油灯偷偷燃起火焰,晃了晃暖橙色的火苗。   “怎么?”黑泽阵看了一眼那盏老旧的煤油灯,平淡地说,“我从20岁开始就没怎么变了,一直是这样。”   煤油灯的火苗又晃了晃。   黑泽阵将风衣的最后一粒扣子扣上,说:“没兴趣。还有,你要赖在我这里多久?这个世界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煤油灯整个跳了跳,钻回手提箱,还自己把手提箱的盖子合上了。   啧。   只是想看着你儿子,为什么不直接跟他说,你们魔法师真是让人搞不懂。   黑泽阵提起手提箱,走出门,一边走一边用自己的手机给某个人打了电话——赤井秀一的电话,这人好几年都用的这个,暴露卧底身份都没换号码。   他等了很久,对面的人终于接了。   听筒另一侧传来赤井秀一的声音:“咳,琴酒,我很抱歉杀了你孩子的妈……”   黑泽阵:“……你想死就直说,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笑出声。   反正只是电话而已,琴酒又打不到他,但琴酒的反应确实给了他答案——上午的那几句话就是琴酒胡诌的,跟实际情况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一边思考琴酒给自己打电话的原因,一边用卧底时期的语气说:“那你联系我做什么,组织有任务派给我吗?我可不在地上。”   首先,他正坐在一条船上;其次,活着的是冲矢昴,跟已经死亡的赤井秀一有什么关系。   黑泽阵没接美国人的冷笑话,直接说:“窃听器,你不会没发现吧。”   “你放的?”   “不是,我的人。我知道你在哪里,赤井秀一,给你五分钟的时间过来。”   “……琴酒,你真的没失忆?”   “呵,”黑泽阵发出很低的冷笑,“我知道真纯在哪,如果你不来,我就先宰了她。”   其实他不知道,也没去查。但没关系,赤井秀一会来的,黑泽阵了解黑毛,哪怕是其他世界的黑毛。毕竟对方也很了解他,差不离的。   ……   组织的二把手、BOSS最贴心的手下、米花町最好的寿司师傅朗姆做了个梦。   他梦到琴酒竟然是组织的卧底,波本也是,基尔也是,他们说爱尔兰也是,而BOSS竟然想让卧底波本当组织的继承人!就在朗姆梦到波本竟然是公安警察、东京教父和影子首相的时候,他吓醒了。   太好了,原来是梦啊。   他抹了一把冷汗,确定现在的首相不姓什么降谷,就松了口气,躺回去,打开了手机。   然后他看到手下给他发的邮件,是转述的基安蒂的邮件。怪了,基安蒂和科恩两人虽然是组织的狙击手,但大部分时间都跟着琴酒行动,算是琴酒的人吧……她费这么大功夫拐着弯找自己干什么,难不成是终于受不了琴酒那只嚣张的抓老鼠机了,准备向自己投诚联手干掉琴酒?   朗姆知道这个手下跟基安蒂认识,而且这个手下一直明牌是“朗姆的人”,帮忙转递消息虽然不常见,但特殊情况下也并非不可能。所以出什么事了?   他疑惑地点开邮件,看到基安蒂的消息是这么写的:朗姆!琴酒是卧底!他是警察!他还偷偷跟苏格兰生了对双胞胎!贝尔摩德跟他们是一伙的!贝尔摩德那个女人已经背叛了组织!波本跟他们在一起,是你派波本去监视贝尔摩德的吗?来不及了,朗姆,我和科恩先稳住他们,你派人来把贝尔摩德和琴酒干扌(没打完)   朗姆:……   他往下翻,看到手下给自己的补充说明,是一段电视节目的录像。   朗姆看完,打出了一长串问号。   是琴酒疯了还是他疯了?不管怎么样反正基安蒂肯定是疯了吧!朗姆觉得琴酒虽然非常可恶、嚣张跋扈,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但对组织绝对是忠心耿耿,比他还忠心,要说这个人可能是卧底或者背叛组织,哈哈,怎么可能。   朗姆一边想一边给琴酒打电话,没人接。他再打了一遍,还是没人接。   嗯,这很正常,平时琴酒也会不接他的电话,毕竟两个人是竞争关系,平时处得就很差,朗姆也不想见到这个人——但是琴酒!你刚才还出现在电视节目上,现在就不接我的电话?!琴酒!你是什么意思,你不会真的要背叛组织了吧?!   朗姆吸气。   他又给波本发邮件,但即将发出去的时候,手却停住了。他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个梦。   朗姆:“……”   他决定先调查再讨论这件事的真假,至于波本,那是他亲手提携的人,现在应该在调查某个公司的事……就算波本是卧底,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朗姆想,他手下的人成了卧底,还不如让波本死在任务过程中,呵。   两个小时后,朗姆得到了确切的证据,出现在电视节目里的人真的是琴酒,而科恩和基安蒂失踪了。贝尔摩德没接他的电话,波本说他在调查,朗姆知道,事情真的不对劲。   他去见了BOSS。   朗姆坐飞机往西,到了那位先生所在的地方,跟那位先生说明了眼下的情况。他没把话说死,也没说琴酒可能背叛,更没说波本的事——这属于私事,他偷偷叫人去见波本了,务必要把麻烦扼杀在了摇篮里。   朗姆上飞机前就把琴酒相关的证据用邮件发给了那位先生,但留了个心眼没发贝尔摩德的。毕竟琴酒只是那位先生的属下,贝尔摩德的身份就不一般了,而这件事最终会怎么样,只看那位先生的意思。   “BOSS,是不是……”   “朗姆,”坐在椅子上的老人抬了抬手,示意朗姆先停下,然后说,“我叫了Gin来,先听听他怎么说。”   啊?叫了谁?琴酒的电话不是打不通吗?朗姆很快反应过来,琴酒可以不接他的电话,但BOSS的电话是不可能不接的,不知道琴酒在电话里说了什么,让那位先生能容忍他做的事,甚至还叫到这里来。   琴酒,你最好给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银发黑风衣的男人很快就到了。他进来的时候被人拿走了武器,这多少是一种不信任,但琴酒没什么反应,把烟和打火机也扔给门口的人,才走了进来。   他站在距离那位先生很远但离朗姆没多远的地方,如往常一样开口:“BOSS。”   朗姆听到他冷淡的、仿佛不含任何情绪的声音,直觉琴酒的心情很不好。那种甚至不想掩饰的不好。   他看向那位先生,那位先生的目光在琴酒身上,但并没有几分质疑。   朗姆心下了然:BOSS根本不想处理琴酒,叫人来完全是给琴酒自己辩解的机会。朗姆早就料到了这点,可真正得到答案的时候还是觉得惋惜——难得有个机会,怎么就没把琴酒弄死呢?   “Gin,”那位先生的语调一如既往的缓慢,“我叫你来的原因你已经知道了。”   银发男人只是听着,没说话。   朗姆刚想说什么,琴酒就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凌厉到像是能杀人。   于是朗姆把话咽了回去,听到琴酒说:“我一直在睡觉。”   朗姆:“……”   找点好的理由吧琴酒!出这么大的事你说你在睡觉?谁信啊!   琴酒听不到朗姆的心声,他低着头,长发垂落,语气比平时显得还要恭顺一些:“那不是我,请您给我一天的时间,我会把冒充我的人还有那个小鬼都杀了。”   那位先生并不是那么满意,他轻轻敲了敲椅子的扶手,说:“向我证明,Gin。”   琴酒顿了顿,说:“我知道了。”   那位先生的惩罚无非就是那些花样,他早就习惯了,但朗姆说以防万一还是给琴酒上点“保险”的时候银发男人冷冷地看了过来。朗姆表示现在有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谁能证明你就是你呢,琴酒?   银发男人用眼角的余光看向那位先生,但那位先生没有阻止——即使不是直接的授意,朗姆也只是在为那位先生试探,毕竟朗姆这个人不至于那么蠢,这点琴酒很清楚。   墨绿色的眼底是压抑的怒火,琴酒攥了攥拳又松开,说朗姆,你想怎么样?   朗姆没等到那位先生的回应,知道还不够,就说现在你的身份存疑,你不会想就这么从这里出去吧?他转身,跟那位先生提议给琴酒戴个项圈,能遥控爆炸的那种,反正琴酒忠于BOSS,不会有事的,对吧?   琴酒冷笑了一声。   这并没有什么,但接下来琴酒的话却让朗姆觉得毛骨悚然。银发的男人语气平静地对BOSS说:“如果您想的话。”   朗姆:琴酒生气很正常,但他这个语气就不对劲了!BOSS救我!他要找机会报复我了!   他发誓,他真没想趁这次机会就把琴酒弄死,他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切实际的期待,但就这点事怎么可能?朗姆用唯一一只眼睛看着那位先生,组织的BOSS想了想,轻飘飘地说,那就这么办吧。   朗姆:???   救命!我这就申请调回美国!只要我出了这个门,琴酒就来暗杀我了吧!   银发男人没有表示,沉默且乖顺地站在原地,等有人要碰到他的时候,他忽然动了,径直往朗姆的方向扑了过去!离开这里后?他现在就把仇报了!   朗姆没想到琴酒真在先生面前动手,猝不及防被掐住了脖子,银发男人的力气很大,而且就是冲着几秒内杀他去的,朗姆只觉得天旋地转,奋力挣扎也没有结果,只看到一双墨绿色的、冰冷无比的眼睛。   朗姆目眦欲裂,试图求救,但他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恐慌袭上他的心头,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那位先生终于开口了。   “够了。”   那位先生说完,看到琴酒没有反应,又说了一遍:“够了,Gin。”   琴酒卡着朗姆要死的边缘松开手,扔下朗姆,站起来,对那位先生说:“您要我死的话,现在就可以。”   那位先生叹气。   他说:“我并未怀疑你。”   琴酒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才说谢谢先生。   朗姆终于缓过劲儿来,好不容易从黄泉把自己的灵魂给拉回来,就听到那位先生对琴酒说朗姆只是尽职,Gin也不要怪他,接下来那位先生把两边都敲打了一顿,但话里话外都是偏袒琴酒的。   朗姆还能说什么?   他说我知道了BOSS,下次我一定查证清楚再来跟您报告。   那位先生说你先回去吧,有几件事还需要你去处理,朗姆就离开了这个房间。   然后那位先生看向沉默的银发男人,从对方的态度里看出了……几分不满。他忠心的属下像一把锋利但忠诚的刀,即使被这么试探,也只有不满的情绪,而不是想要背叛他。   他说过来,Gin。   说到第二遍的时候,他的属下没有继续闹脾气,听话地到了他面前。   那位先生伸出手,安抚性地摸了摸半跪在他面前的银发男人的发顶,轻声说:“我知道,你是不可能背叛我的,但组织里有叛徒……”   “我会杀死所有阻碍的人。”银发男人这样回答。   ……   走廊外。   朗姆出门就见到了等着他的人,穿着黑衣、低着头的侍从递给他一个信封,说先生将组织在日本的一部分人员和产业交给了您,这是相关的文件。   这是补偿,明面上偏袒琴酒,背地里给他补偿,这就是那位先生会做的事——朗姆对此心知肚明,但还是表现出感谢的样子,拿到了他到日本后一直想要的、原本被攥在那位先生本人手里的东西。   他离开了那位先生的住宅,开始想到底怎么才能把琴酒弄死。   他跟琴酒结的仇真不是一点半点,有实际上的摩擦,也有那位先生想要的,多到朗姆自己都数不清了。朗姆想,虽然琴酒死了那位先生也会提拔其他人,但面对琴酒这种随时可能会咬人的疯子,他还是觉得不自在。   朗姆上了车。   车经过街道拐角的时候,他抬头,忽然看到了一点微弱的闪光。朗姆睁大眼睛,他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东西,但已经无从躲避——   枪声。   刺耳的刹车声。   撞击声。   高处的狙击手打碎了车窗的玻璃,也精准地打穿了坐在车里的朗姆的脑袋,朗姆在生命的随后一刻,看到的是——   出现在附近屋顶上的粉发男人。   对方挥了挥手,潇洒地消失在了朗姆的视野里。   砰。车子撞上了不远处的墙。   ……   别墅内。   银发男人嫌弃地抹掉身上的血,踩着椅子,问之前被称为BOSS的男人:“他人呢?”   没得到想要的回答,黑泽阵掐着对方的喉咙,慢慢收紧,看着对方脸上逐渐变形的假皮,一字一顿地说:“我知道你不是他。BOSS在哪?”   不在这里。   黑泽阵丢下假扮BOSS的人,扫了一眼已经没有站着的人的住宅,一脚踹开了背后的帘幕。后面当然没有人,但有爆炸的倒计时。哼,果然跟另一个世界的老东西一样,谁都不信。   他啧了一声,转身就走。   在背后别墅爆炸的火光里,黑泽阵一边离开,一边给某个FBI打电话:“那个老东西不在这里,我怀疑他已经没法维持活动了,不然也不会选择这种可笑的方式。”   “我这边解决了,你打算怎么办?”电话那边的声音很是愉快。   “回去找贝尔摩德,她是唯一可能知道那个老东西在哪的人。”黑泽阵说完,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下午两点钟了,也该睡醒了吧。   他看着不远处燃烧的住宅,以及刚刚赶到的警察和消防人员,说:“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去见个人。”   赤井秀一问:“谁这么重要,需要你在杀BOSS的路上亲自去见?”   黑泽阵回答:“不,我只是为他效忠了这么个玩意儿觉得不值。”   他要去见一见,这个世界的自己。   ……   东京。   日光照进窗帘的缝隙,将睡了一天的银发男人吵醒。琴酒用手臂挡住阳光,又拨开长发找到手机,困惑地眨了眨眼。   他的电话被打爆了。   发生什么事了?   琴酒坐起来,翻看未接电话的记录,不但有贝尔摩德的、基安蒂的、波本的、基尔的、伏特加的……甚至还有朗姆的!   朗姆给他打电话干什么?   银发男人翻完记录,发现电话大多是上午十点钟左右打来的,他皱起眉,不满地查看邮箱,没找到BOSS的邮件,就随手找了个电话拨回去,问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下,问他:“听说波本是卧底,你是波本的哥哥、苏格兰的情人,刚恢复自己身为警察的记忆,为了波本背叛组织、杀了贝尔摩德,又去暗杀BOSS失败逃走……是真的吗,琴酒?”   琴酒:??? 第332章 海拉来信 XX:人为显影   安全屋。   听完隔壁世界情况的降谷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即使他听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但还是没能立刻接受——除了Hiro还活着的部分,这部分他1000%相信。   现在他确实信了对方是另一个世界的来客,因为这个“江户川柯南”知道的实在是太多, 有些甚至是降谷零完全不清楚但能查证的事;但对于一些曲折离奇的“故事”的真假, 降谷零始终持怀疑态度。   无他,太离谱了。   工藤新一想这才哪到哪, 我还没跟你讲雪山神明、飞翔的苏格兰、复活的老乌鸦、魔法世界的大魔王和影子首相呢, 后面的故事更加精彩;但就在这个时候降谷零接到了一个电话,工藤故事会只能遗憾暂停,先插播一下广告。   对了,待会要不要讲讲去年公安、MI6、CIA和KGB在山上吃烧烤, 结果被冒充警察的走私犯当国际犯罪团伙抓住的事?   这个世界的降谷哥一定很想知道吧!   工藤新一重新列了一遍他的讲故事计划, 趁降谷零离开客厅接电话、江户川柯南(17岁的高中生)蹦下沙发去厕所的时候, 小熊玩偶蹦到了工藤新一身上, 用魔法语说:“其实你跟他们说这些没有用的。”   眼镜的镜片里闪过翻译文字, 这恐怕是工藤新一跟小时候的自己唯一用途完全不同的装备了。   二十六岁的侦探压低声音,说:“我知道。如果我们造成的影响超过事物发展变化的阈值, 这段‘时间’就会被底片世界删除,对吧?”   他跟小熊玩偶嘀嘀咕咕。得益于工藤新一现在的体型, 小学生跟玩偶说话并不显眼, 被看到也能糊弄过去, 反正其他人也听不懂佐藤的话……大概吧。   “是啊, 就是因为这样,黑泽先生才什么都没做。你们来这个世界的事, 注定是不会对他们产生多大影响的。”佐藤岁三点点头。   工藤新一的语气变得微妙起来:“你确定他什么都不会做?”   佐藤小熊的大眼睛里是清澈又单纯的光芒:“黑泽先生应该是个……爱好和平, 不喜欢惹麻烦的人吧?难道不是吗?”   他记得无论是在魔法世界,还是来的路上, 黑泽先生都很平淡,没什么搞事的兴趣,也不怎么接触其他人啊?在那个三十年前的世界里,他去接黑泽先生的时候,黑泽先生甚至在跟家里人吃饭呢!   堂哥(五藤诚二)也说了,那次堂哥见到黑泽先生的时候,黑泽先生连魔法世界是什么样都没问,直接去睡觉了,一直睡到堂哥去叫他,这不是特别安分吗?   工藤新一:“……”   你还是太年轻了,佐藤,根本就不了解他,黑泽哥才是我们这里最唯恐天下不乱的邪恶大人。   工藤新一伸出一根手指:“我们打赌,黑泽哥已经差点把这个世界给炸了,到时候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一定会被重置。”   佐藤岁三超大声地反驳:“我不信!黑泽先生虽然有时候坏坏的,但他肯定是个好人!”   他们两个谁也说服不了谁,就他们瞪眼的时候,一个幽幽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   江户川柯南欲言又止好几次,终于问那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你……刚才是不是在跟玩偶说话?”   这到底是几岁的他,这么幼稚的吗?不会真的七岁吧?   工藤新一看看僵住的小熊,又看看小时候的自己,咳了一声,把小熊玩偶举起来,向降谷零和江户川柯南介绍:“其实这位是带我们来的魔法师,佐藤先生!别看他现在是一只玩具熊,实际上他只是中了魔法诅咒,他的真实身份是魔法世界大魔王的追随者……”   佐藤岁三点点头,抱着手臂,扬起下巴,表现出很厉害的样子。   江户川柯南:“……”   他放柔了声音,问另一个自己:“想喝牛奶还是果汁?对了,能把小熊先生借我看看吗?”   破案了,这个“我”真的只有七岁,让我看看小熊玩偶的魔术机关在哪里。   工藤新一:?   ……   琴酒正在被追杀。   这件事当然很可笑,他被当做组织的叛徒追杀,而他从头到尾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安排完行动后睡了一觉,等醒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变了模样。   发给BOSS的邮件如同石沉大海,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况当然他也很想知道自己还能期待什么东西,因为无论如何事实就摆在眼前:他被放弃了。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琴酒是组织的叛徒”。这不好笑。   下午的阳光在地面上拉出一条分界线,灰尘在空气中飞舞,穿着黑风衣的银发男人靠在楼梯间的墙上,听外面的脚步声离去,神色始终没有变化。   他想点根烟,但手放进风衣口袋才发现没带打火机和火柴,开枪点烟在这种情况下实属神经病,他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   “……哼。”   虽说是在逃亡的路上,但琴酒已经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在几个小时前,有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出现在了东京,带着一个小鬼参加了电视台的亲子节目,组织的某些蠢货把那个男人当成了他,还特地去看热闹。   具体谁去看了他不清楚,但现在有几个人失联了,谁失联谁就有问题,比如贝尔摩德什么的。   那个冒充他的男人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但琴酒用伏特加的墨镜想也知道那句“暗杀BOSS失败并逃走”说的就是那个冒牌货……对方怎么做到的、如何越过他用他的身份联系上BOSS的暂且不论,琴酒很清楚,对方敢冒充他,一定是对组织有充分的了解。   是谁呢……呵。   给他传递情报的老朋友嘀嘀咕咕,说不会是莱伊吧,只有他能扮你扮得那么像了,琴酒冷笑一声,说赤井秀一已经死了,别跟我提他。   老朋友:是这样的,我收到了朗姆的消息,他只发了两个字母,“R”和“Y”,我有理由怀疑他想发的是“Rye”,而且朗姆本人很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琴酒:那个蠢货早该死了。   他没指明蠢货说的是谁,抑或两者都是;他毫无留恋地决定废弃现在的号码,也不打算再联系其他人。   现在组织内部在追杀他,条子也望风而动,鬣狗们闻着味就聚集而来,只为咬下他的一块肉。他可没打算让他们如愿。琴酒扯起嘴角,最后看了一次手机,看到了贝尔摩德发给他的消息。   一个地址。   是贝尔摩德?未必。   他盯着那个地址看了几秒,明明第一眼就知道那是个陷阱,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笑了。   这条消息来自于那个人——假扮他的那个冒牌货,对方甚至懒得模仿贝尔摩德的语气,就这么直白地将见面的地点写给他,甚至不关心他去不去。或者说,对方知道他一定会去。   那个地址甚至是一间酒吧,酒吧的名字叫做“礼物”。   哼。   他将讯息删除,从楼梯间的窗口扔下手机,手机落在经过街道的货车上,作为诱饵去往远方。   随后,银发男人将手插在口袋里,前往那间酒吧。他决定赴约。   能不能跑不重要,他也没兴趣过被各方势力追杀的生活,与其逃亡半生,不如去把那个罪魁祸首宰了。   二十分钟后。   琴酒到了约定的酒吧,附近都是一片即将拆除的商业区,只有这间酒吧的广告牌亮着灯,似乎在等待唯一的客人来临。他站在巷口久久不动,直到风把他的广告牌吹起,一张报纸被吹进小巷。   报纸上是乌丸财团相关的新闻,琴酒看了一眼,笑出声。   他不再等待,就往小巷深处走,推开了那间酒吧的门。   一个银发的男人刚刚倒好酒,用跟他一模一样的脸看过来,脸上似乎还有些许笑意。   “先打一架,还是先喝两杯?”那个男人问。   琴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对着那个照镜子看到的倒影一样的男人看了一会儿,问:“你是什么东西?”   不是“你是谁”。   这个人跟他的相似程度彻底出乎他的意料,已经到了让他自己都难以分清的地步,好在对方穿着一身扎眼的白衣服,让琴酒觉得可笑。不过有这种级别的伪装,他倒是理解了对方能冒充他去杀BOSS的原因。   坐在桌子边的银发男人低笑,回答:“卧底、警察、叛徒,你不是已经听说了吗?”   琴酒头一回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这么让人反感——尤其是从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口中说出来。   “真话。”他不耐烦地说。   冒牌货收敛了笑意,漫不经心地端起酒杯,懒洋洋地说:“打赢我,你才有资格知道。”   哈。   下一秒酒杯落下,两个人就在这间歇业的酒吧里打了起来。其实不用对方给出答案,刚跟这个男人对上琴酒就已经得出了答案——这个混蛋就是他自己!   黑泽阵知道底片世界的自己已经猜出来了,就不再收敛,两个人在寂静的酒吧里打得天翻地覆,酒杯跌落地面打碎成溢彩的玻璃,碎片划破手臂却分不出到底是谁的血,只能听到打斗中某个人的冷笑声。   琴酒是抱着杀死这个人的心态来的,他不想花时间在跟对方绕圈子上,即使见到的人是“自己”,也没有改变主意的想法。   “真想杀我?”   黑泽阵知道琴酒的想法,他仗着自己血条厚故意卖了个破绽,但这个世界的琴酒比他想得更警惕,反而拉开了距离。   也是,这个情况下不管是谁都会提防周围的一切,黑泽阵想,可惜他这次没带麻醉针,下次再问阿笠先生要点。   “闭嘴。”   琴酒不耐烦地抹掉了脸上的血。他在拉开距离的时候重新评判了另一个自己的实力,对方始终表现得比较轻松,但并不是轻视他……而是有所依仗。   他刚想说什么,两个人的动作就同时顿住。   警笛声由远及近,不知道为什么警察到了附近,或许是因为之前的打斗中他们开了枪,也可能就是鬣狗们单纯追着他的脚步而来。琴酒冷笑。   但起码不是被这个人叫来的。他瞥了一眼黑泽阵的表情,知道对方也不是很希望警察这么快就赶到。   他们安静地对峙,在黑暗里等待,一直等到警车离开,却没有人再动手。   黑泽阵问:“还打吗?”   “算了。”   琴酒也失去了兴趣。   就算他能跟这个“自己”分出胜负,赢的人都会付出代价,没必要让追着他来的老鼠捡了便宜。   他收起枪,以挑剔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银发男人,对方穿着一身白衣服,怎么看怎么扎眼。   “卧底?”   “嗯。”   “哪里的?”   “某个机构……你们的世界没有。你可以认为我跟MI6有关。”黑泽阵想了想,说。   于是琴酒看他的眼神多了十分的嫌弃,或者说毫不掩饰的恶心。   “跟MI6相关的机构……”   能数得上的就那么几个,就算“我的世界”里没有,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穿黑风衣的组织杀手咀嚼着另一个自己的描述,半晌嘲讽地说:“没想到你会愿意当他们的狗。”   他完全不想承认这种给人当狗的废物是他自己。   黑泽阵悠悠抬眼,嗤笑一声:“那只是合作,我不听任何人的命令。倒是你,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给那种早就该死的老东西卖命。”   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气氛重新变得剑拔弩张。   琴酒从见面的一开始就知道对方是自己最厌恶的那种存在,无论身份、说话的语气还是这身衣服,以及对他的态度,都实在是……碍眼至极。   他失去了对话的耐心,也没有继续问的兴趣了,重新将爱枪指向对面的男人,挑衅道:“你还不走?跟你这种老鼠死在一起,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琴酒的意思显而易见:只要你敢留下,我就敢保证你死在这里。   他给了对方选择权——当然不是因为那张脸,而是因为他了解自己,对方既然选择在这里见面,就必然做好了杀死他的把握。琴酒漫不经心地想,最差的结果不过是同归于尽,能弄死这个人,他完全不亏。   但黑泽阵只是靠在吧台边,端起了原本给另一个自己的酒杯,笑了一下,说:“别太自信,你杀不死我。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从此逃亡,要么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不过,你没得选。”   我知道你会逃往哪里。即使我们的人生不尽相同,只需相似的那一部分也已经足够。我会告诉你,只要我愿意,这个世界上就再无你的立足之地。   两人遥遥对立。   琴酒不等他说完,就冷笑一声,扣下了扳机:“你可以试试看。”   7月15日下午。   银座旧商业区的街道发生大规模爆炸事故,幸而街道正准备拆迁,相关人员均已撤离。警方在现场发现了身份不明的尸体,死者的身份与事故原因仍在进一步确认中。   新闻记者正在播报,消防人员还在灭火,而就在爆炸现场的不远处,一个背着包的银发男人倒掉酒杯里的酒,仿佛自言自语:“可惜了。”   一盏样式老旧的煤油灯在他背后晃了晃,燃烧的火苗安逸又平静。   “我本来想跟他喝两杯酒,既然他不愿意就算了。”黑泽阵把酒杯扔进垃圾桶,转身往远离火场的方向走。   他往杯子里倒的是威士忌,而威士忌可以说是组织里卧底含量最高的酒,那个身为琴酒的他不喜欢也很正常。   不过他很喜欢。   煤油灯又晃了晃。   黑泽阵看了煤油灯一眼,回答:“不至于,我只是看那个老东西不爽而已。然后——你能办到,对吧?”   ……   另一边,降谷零接到了另一个组织代号成员的电话,对方表示“朗姆先生派我来协助你的任务”,但又明里暗里告诉降谷零,他来这里是有别的目的。   什么目的呢?   降谷零用江户川柯南的滑板想也知道是因为琴酒的事,但朗姆没有先询问他,而是直接派了一个人来协助根本没必要其他人协助的任务……这点值得商榷。   他试探:“朗姆先生知道了?”   对面扑哧一笑,说波本,别装了,朗姆先生已经告诉你了吧,我们现在的任务是调查琴酒,做好了绝对是大功一件。   降谷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根本没接到朗姆的电话,又疑惑地打开跟朗姆联系用的电子邮箱,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上一份邮件还是上个星期他递交的工作进度汇报(有五成是复制粘贴以前写的,反正朗姆除了情报部分根本不看)。   ——朗姆应该告诉他?可他什么都没收到啊,是任务下达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还是朗姆有什么事耽误了?   总不能是朗姆忽然死了吧,哈哈,算了,不要想不可能的事。   “我收到了,所以呢?我不觉得这种任务还需要别人协助。”降谷零一边跟对面拖延时间,一边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就在这个时候,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这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我跟小银去暗杀BOSS了,BOSS没死,但朗姆成功被我狙杀,不会对你的工作产生什么影响吧,降谷君?   什么小……银……   降谷零一眼看去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在心里默念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狠狠皱眉。   小银(Gin)。他把眉毛拧起来,想:是你吧,赤井秀一,你什么时候跟琴酒勾搭上了?还有,你勾搭的是哪个琴酒?   算了,赤井秀一的问题暂时不重要,重要的是朗姆死、发布任务的人没了、BOSS遭到袭击,而这一连串在短短几个小时里发生的天大的事(咬牙切齿)很有可能是背叛组织的莱伊和琴酒(重音)干的!   降谷零正要打字问赤井秀一具体的经过,习惯性地先检查周围的环境,却看到被拉上的窗帘正在轻轻晃动。不应该,窗户是关着的——   他猛地反应过来,冲向客厅,对两个小孩说:“快躲起来!”   安全屋的门应声被人踹开,带了几个黑衣人来的赫然是还在跟他通电话的组织成员。对方将枪口明晃晃地指向降谷零,冷笑一声,说:“波本,没想到你还没逃走。”   “我为什么要逃?”降谷零也握住了枪。他没把握在这种情况下打赢,他自己逃走是没问题,但他还需要保护两个小孩……好在公安的人就在附近,发现不对很快就会假装巡逻的警察过来,降谷零只需要拖时间就好。   对方被他噎了一下,半晌才说不愧是波本,你哥哥恢复记忆去暗杀BOSS失败逃走,你还能优哉游哉地在这里等着送死,真让人佩服,难道你期待你哥哥回来救你吗?   降谷零:“……哪个哥哥?”   那个人:“什么哪个哥哥,等一等,难道琴酒和赤井秀一都是你哥哥?”   降谷零:???   两个人都能看出对方脸上的震撼和茫然,最后踹开门的人说你不知道没关系,朗姆先生要杀你,波本,不管你是不是卧底,这个污点不能留在朗姆先生手里。   他冷笑一声,就要开枪,手下的人挟持了两只江户川柯南,但本着多年同事情谊又看到波本确实迷茫的表情,他问:“你有什么遗言吗,波本?”   降谷零:“呃……朗姆先生死了,你不知道吗?”   那个人:???   对面明显卡了一下,降谷零就不会放过这种机会,他当机立断撞上去,猛击对方的下巴,就要去救两个小孩……   等等,小孩呢?   降谷零看着单手反制黑衣人、抄起角落里的棒球棍就把对方打晕的年轻侦探,公安先生的身体还在顺着原本的思路制服那个组织成员,思维却短路了那么一瞬间。   你是谁,琴酒那么大一个七岁的弟弟去哪了?   工藤新一在差点被绑架的时候使用了“帮帮我,小熊先生”,暂时变回了自己原本的姿态,不过这个状态只能维持五分钟,所以他要速战速决。   经验丰富的名侦探趁着没见过世面的黑衣人们发愣的工作,抱起小时候的自己,一棒球棍一个熟练地砸晕对方,跟终于反应过来的降谷零解决了进来的人,然后……   江户川柯南张大嘴巴:“你是谁?”   他怎么觉得这个“工藤新一”用棒球棍砸晕人的动作和力道都那么眼熟?他的后脑勺都开始痛了啊!   二十六岁的名侦探扔掉棒球棍,帅气地说:“很显然,我是亚瑟·H·平井。”   “喂,那个也是我的名字吧!别以为在中间加个H我就会不认识了啊!其实你就是我吧!”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没办法。”工藤新一把小时候的自己放在地上,说,“没错,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是二十年后的工藤新一。”   “所以,你……你之前都是装……”   “那倒不是。”   工藤新一飞快地打断了可能让自己社死的发言——什么装的,我就是七岁!不准揭穿我!   他抱起已经完全不掩饰自己是魔法师的佐藤小熊,一本正经地说:“这是十年后小熊炸弹,能让我跟十年后我的对换,现在你看到的是二十年后的我。这个魔法道具只能持续五分钟,我马上就会回去了。”   (PS:《家庭教师HITMAN REBORN!》这个时候已经开始连载了,所以是能听懂的!)   话音刚落,他就从二十六岁的成年人变回了七岁的小学生,小只工藤新一眨眨眼,做出一副很无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模样。   江户川柯南:“……”不,他觉得很有问题。   降谷零也觉得有问题,但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的方向传来了敲门声,他下意识地紧张起来,却看到穿着白色外衣、背着包的黑泽阵回来了。   黑泽阵就是站在开着的门口敲门的,让里面的几个人注意一下,以及提醒工藤先生……别演了,小侦探,你就没有想过有魔法师在看我们的可能吗?   “琴酒?”   “嗯。”   黑泽阵往里走,说外面还有几个人,我帮你们解决掉了,此地不宜久留,叫公安的人来收拾吧。   降谷零说先等等先等等,你真的去暗杀BOSS了?应该是你不是那个琴酒吧?   黑泽阵:……你先放开我的手。   降谷零:……   降谷零:我说我完全没意识到就抓上了,你信吗?   黑泽阵:放心,我很清楚,你心虚的时候就会这么说。   降谷零:…………   他通知了公安的上级,直接给黑田打了电话,事情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他单枪匹马就能解决的事了。他的身份暴不暴露也不重要了,反正朗姆要杀他,刚才那个人说“你哥哥恢复记忆”什么的,降谷零不用想也知道如果他现在回组织,那等着他的就是密密麻麻的枪口。   降谷零问黑泽阵BOSS怎么样了,黑泽阵说他见到的不是BOSS,只是个替身,按照那几个废物的说法,组织的BOSS已经有半年没出现了。   小熊玩偶摸着下巴,谨慎推理:有没有可能,这个世界的工藤新一就是BOSS,他被敲了一闷棍后失去了自己是BOSS的记忆,所以这个组织的人找不到BOSS也不急,反而在互相争斗,等着他恢复记忆?   黑泽阵:?   工藤新一:?   故事的主角、差点成为组织BOSS的名侦探一把捂住了佐藤小熊的嘴巴。   江户川柯南听不懂小熊玩偶说的魔法语,但他狐疑地看着另一个自己,眼镜的镜片在闪光。   降谷打完最后一个电话,问:“那你要跟我们……”   回公安吗?看起来你也在那里工作过,而且提起公安的时候语气也很友好……吧?降谷零不是很确定,他拿不准这个琴酒的性格,不像他认识的那个,只要使劲儿往冷血往不择手段里想就可以了。   (琴酒:呵,你们那是脑补过度。)   黑泽阵没有回答,而是走到了依旧在昏迷的贝尔摩德身边,抬脚踢了踢风靡全球的大影星,冷冷地说:“你早就醒了吧,贝尔摩德?这里的地址也是你透露出去的。”   既然琴酒已经来了,装也没有用,装昏的贝尔摩德打了个哈欠,坐起来,懒洋洋地对黑泽阵说:“拆穿我干什么,反正我也没说最重要的事,不是吗?”   她确实假装昏迷、传递了消息,还用自己特别好的听力听到了一些事……一些比较离谱,编都编不出来的事。   原本贝尔摩德是准备把波本和那两个小鬼都抓了的,但她越听越迷茫,越听越怀疑人生,最后还是只叫了人来救自己。当然那跟朗姆派来杀波本的人无关,他们顶多是判断出两件事是同一件事,然后合作了而已。   “我听到的有点多呢,”虽然被绑着,但贝尔摩德还是笑盈盈的,“所以你们要杀我灭口吗?”   起码现在不会,她想。即使波本看起来比这只白琴酒还擅长灭口,但既然波本是“公安警察”,那就不至于在两个小孩面前直接杀她……   “咔嗒。”   其中一个“江户川柯南”果断拿起了黑衣人扔在地上的枪,对准了贝尔摩德的脑袋,手很稳也很自信地说:“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   贝尔摩德:???   黑泽阵一把就把工藤新一给拎起来,说别闹了,就你还开枪;工藤新一扑腾起来,说干嘛,我的枪法可是经过日本公安、MI6和FBI特训的,我也是神枪手嘛!   黑泽阵:呵,从你拿枪到现在,你杀过哪怕一只活的东西吗?   工藤新一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他大声嚷嚷:侦探就是不会杀人的!而且……我就是想威胁一下她啊!不要这么快拆穿我啊!   黑泽阵懒得跟小孩掰扯,就把实际年龄二十六岁的小孩丢给降谷零,说你看下孩子,然后俯下身,对贝尔摩德说:“你知道BOSS在哪里。”   “呀,你已经见过‘那个BOSS’了。那是遇到特殊情况时候的备用手段。”贝尔摩德的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她重新打量了黑泽阵,发现这个琴酒的衣服都没脏,当然这不是什么判断的依据,她还是要感慨两个琴酒之间的区别——这个琴酒的头发更长!更顺滑!关键是这个人身上带着很清爽的冬日味道,不管怎么看都没有多少烟火气。   真的是人类吗?她也在想降谷零最开始怀疑的问题。   “你要杀BOSS。”她说。   黑泽阵说这个问题显而易见,别说废话,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说这可不是废话,我要确认你的意图——你应该知道我跟那位先生的关系吧,就这样,你还是要跟我说,你要杀BOSS,让我告诉你他在哪?   琴酒说对。   贝尔摩德笑起来,她笑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看她,江户川柯南想说什么,被工藤新一拦住了,还被塞了两颗糖。   金发的女人笑了一会儿,才说:Gin,你真会开玩笑。   银发的男人就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好像看到的不是贝尔摩德,而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对他来说,这个贝尔摩德本来就是完全陌生的。   贝尔摩德问:“他呢?”   黑泽阵知道她在问谁。既然黑泽阵能见到BOSS,那就绕不开这个世界的琴酒,无论从哪个角度、以谁的认知来看,两个琴酒见面,那场面都绝不会愉快到哪里去。   最起码这个世界的、忠于组织的琴酒不会允许“外来者”和“冒牌货”去杀死BOSS,他们都很清楚。   黑泽阵低笑一声,说:“他?他已经没有再跟你见面的机会了。”   贝尔摩德看着他,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黑泽阵估摸着公安的人就要来了,不想继续浪费时间,就蹲下来,对贝尔摩德说:“这不是交易,是我给你一个机会,莎朗·温亚德。”   贝尔摩德却并不回答,只慵懒地靠回到墙面上,笑吟吟地反问:“真的吗?但事情闹到这个程度,‘我们的世界’其实是不会发生变化的吧?”   黑泽阵看工藤新一。   江户川柯南一头雾水,工藤新一跟佐藤岁三面面相觑。小熊玩偶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晃晃工藤新一,用魔法语说:“是你说的啊!她听见了!她听见我们说的话了!”   工藤新一:“……”   他想起来了,当时他以为降谷哥和小时候的自己听不见,还特地压低了声音说话,没想到贝尔摩德的耳朵这么好使,隔着大老远都能听到。   怪不得她到现在都有恃无恐:如果他们不是其他世界的人,那么这场风波迟早会结束,只要她不说,这些人就找不到BOSS,她迟早能脱身;如果他们真的是,那之前说的话,总不能是专门做戏给她听的……   “可以。”黑泽阵说。   什么可以?   银发的男人勾起唇角,慢悠悠地解释:“如果你希望这里变成‘现实’,也可以做到。世界的发展将如极少数人所愿,而要不要成为这个‘极少数人’,是你要做出选择的事,贝尔摩德。”   一时间没人说话。   小熊玩偶歪了歪头,觉得这好像跟他听说的不太一样,那不是传说中的非法操作吗,还是说黑泽先生有别的办法了?什么也不说是不是不太好啊?但他又想起几天前在亡灵集市时候的遭遇……嗯!不要问!黑泽大魔王肯定会有办法的!   他只是一只小熊玩偶,不是什么魔法师,不懂魔法真是再正常不过了——佐藤岁三如是想。   “Gin。”   “我不开玩笑。世界可以剪断,也可以揭开新的一页,底层还是底层世界,但你们的世界会上浮,不再受到命运的束缚。”黑泽阵说完看向降谷零,又问:“你的想法呢?”   降谷零这才明白了黑泽阵的意思——贝尔摩德需要一个保证,而能给她保证的,目前只有公安。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他可不想就这么没头没尾地答应这种事,这根本不是只涉及到他一个人的问题,就算是——   “你能。”黑泽阵斩钉截铁地说。   “……”   降谷零觉得他不能,起码规章制度上不能,但琴酒这么肯定,让他都有点怀疑——怀疑另一个世界的自己都干过什么了。不会是偷偷用组织BOSS的资源来影响公安的决策吧?虽然那个世界的自己和贝尔摩德好像是亲戚,但降谷零以他的名字发誓,他绝对干不出这种以公徇私的事!   黑泽阵也意识到这个世界的降谷零还年轻,他想了想,问:“首相快换了吗?”   降谷零:?为什么话题会忽然到了首相身上,琴酒,你认真的吗琴酒,难道我跟首相还有亲戚?   黑泽阵叹气,说手机给我,我跟黑田谈谈,降谷零恍惚地看着琴酒跟黑田打完电话,又踢了踢贝尔摩德,对贝尔摩德说现在是你最后的机会,不然我就把你在组织里的经历拍成电影播出去,把贝尔摩德都整沉默了。   贝尔摩德:“……这不是你会想出来的主意,Gin。”   黑泽阵轻飘飘地说:“是你想的。”   贝尔摩德想,那个世界的她竟然能活到现在,真是命大啊——等等,那个她真的还活着吗?该不会表面上活着,其实早就被琴酒给做了吧?   她本想笑,没笑出来,用上了自己喜欢的语气,如她拍过的无数电影中落败的反派一般,放下所有的一切,轻松地问:“你大可以用别的方式,只要及时封锁消息、瓦解组织,向他们宣布那位先生死了,就算他还活着,也无力回天。为什么要‘给我个机会’呢,Gin?”   黑泽阵回答:“不是给你机会,那是附赠的。我只是习惯了斩草除根。”   谁知道那个老东西会不会在某个时候忽然跳出来,换身份换身体乃至突然复活,那种老不死的玩意儿还是直接挫骨扬灰的比较好。   “好吧,我答应了,我告诉你他在哪里。但我有个条件。”贝尔摩德说。   “什么条件?”   “杀了我,可以吧,GIn?”贝尔摩德露出了属于女影星莎朗·温亚德的笑,她年轻时曾凭借这样温柔又带着几分侵略性的笑容迷倒了万千粉丝,虽然现在她面对的不过是个情人为枪和车的冷酷男人,但她依然笑得很开心。   黑泽阵看了她一会儿,把贝尔摩德的手机扔给降谷零,说:“交给你了。”   他把工藤新一从降谷零怀里拎回来,说我们该走了,接下来是警察的工作。   工藤新一象征性地扑腾了两下,就抱住黑泽阵的手臂,说:“但是我们才来几个小时啊!我的故事都还没讲完……啊,我们不是来帮佐藤找父亲的吗?!”   “找不到的。”黑泽阵说。   “你怎么这么肯定啊,琴酒哥哥……”   “如果能找到,这个小鬼还会坐在那里听你开故事会吗?”黑泽阵俯下身,伸出手,佐藤小熊乖巧地跳到了他的手上,然后顺着手臂跳上了他的肩膀。   但他还是嘀嘀咕咕:我已经几百岁了,不准说我是小鬼!   黑泽阵看了他一眼。   佐藤小熊:咩咩咩。   黑泽阵忍不住笑出声。他说好了,我们要回去了,剩下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   降谷零刚要开口,黑泽阵就想起另一件事来,说我往你的电子邮箱里发了东西,你自己看看。   是……什么?   降谷零打开在组织里用的邮箱地址,忽然意识到不对,切换到了公安内部的电子邮箱账号上,看到了一个很大的文件包。有能预览的文件,是……照片。   一个黑发的年轻警察,以及他的朋友们的日常生活照片。   降谷零彻底愣在那里。   黑泽阵给降谷零施展了定身魔法,就拎着工藤新一往外走,对小侦探说你的事务所不是还在开吗,要是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有人上门却找不到你的话……   “啊!”工藤新一一个激灵,忽然大叫出声,“我想起来了,白马托我调查的东西我还没寄给他!被我忘在事务所的桌子上了!”   都怪黑泽哥!带他走的时候那么匆忙,他忘记把东西寄给白马就跟着走了啊啊啊啊!   就在他们要走进魔法通道、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江户川柯南忽然问:“什么事务所,你到底几岁?”   工藤新一:“……”   江户川柯南:“你——你该不会一直在骗我吧?!喂!未来的工藤新一!其实你就是刚才那个什么二十年后的我对吧?!”   他冲上去,但魔法通道已经消失不见,江户川柯南好气好气,开始跺脚,气呼呼地坐在了地上。   可恶啊,已经是成年人的我,不要让我再遇到你!   ……   底片世界外。   黑泽阵把江户川柯南放下,小孩终于变回了工藤新一,名侦探躺在世界的间隙里松了口气,装小孩对他来说太累了,他毕竟已经是二十六岁的成年人。   他们沿着通道往回走,但往上的道路实在是太长,走到一半的时候工藤新一拽了拽黑泽阵的衣袖,说黑泽哥我好累,走不动了,你背我走嘛。   佐藤岁三看着他,嘀嘀咕咕。   “什么?”   “没什么,你们看外面。”   佐藤很快转移了话题,让他们去看世界的阶梯之外,就在他们脚下,俯瞰的城市正在分裂、拼合,像一页页翻开的书,又像凝固的电影胶片,将记忆铭刻于其上,然后在一场盛大的无色火焰里被燃烧、坠落、消失。   底片世界不会被改变,当事情的发展难以接续的时候,它会将外来者的痕迹抹去……但也有例外。   一朵温暖的暖橙色火苗烧到了世界的一角,将属于东京的一块掰了下来,它坠落到无边的黑暗里,又在某个时刻穿过上方的阶梯,栖息在视野的一角。   “那是什么?”   “世界的碎片……种子?其实很多世界都是底片世界延伸出来的,碎片将获得新的生命,补全自己、编织未来。因为它们本来就不完整,所以在补全的时候也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偏差,由此造无数纷繁复杂的过去与未来。”   “那不应该会有很多差不多的世界吗?”   “不会啦,底片世界也不止一个,有很多不同的底片世界。而且世界的碎片也是底片世界的一部分,它会作为底片世界的养料被回炉重造的,只有很偶尔的情况下才会有碎片脱离底片世界……又需要极其偶然的机会,它才能规避无数枯死的结局,成长为新的世界。因为原本的世界是底片世界,这个过程叫做‘新生世界的显影’。”   就像生命一样,能活下来的本身就弥足珍贵。   “对底片世界进行人为‘显影’是绝对禁止的非法操作哦。这也是我之前说底片世界不能被改变的原因。”佐藤岁三说完,又特地强调道。   不过能做到这点的都是非常强大、知识渊博且道行高深的魔法师,就像他老爸那样的,一般的魔法师绝不可能做到,而且那些大魔法师都踪迹成谜,各有各的爱好,应该没人闲着没事来对一个普通的底片世界进行非法显影。   安心啦安心,刚才那一片世界掉下去肯定是意外的……吧?   对吧?   佐藤岁三想到自己父亲好像来过这个世界的现实,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佐藤!你老爸可是魔法世界公认的良民啊!   他们三个就站在阶梯的一半,往下看,世界正在打散重组,米花町熟悉的街道重新铺开,下一秒就是夏日的烟火。过往如诗篇般展开,闪回的影响里似乎还有熟悉的人的身影,又或者匆匆碌碌的繁忙人世间。   很久都没有人说话。   佐藤托着脸往下看,将这片瑰丽的景象尽收眼底,最后他说走吧,继续待在这里是可能被吞进去的哦。   他一边走一边叹气,说没想到还是没找到父亲,不过刚才猫之魔女给我发了消息,说父亲很快就会找到我了,让我不用担心。   “为什么你认识的都是什么魔女啊……我想问很久了。”工藤新一终于忍不住吐槽。   “因为她们网好啊!魔女的讯息是可以发到各个世界的!”佐藤小熊跳了跳。   “为什么?”   “啊,具体的原理我也不懂,不然你去问我堂哥,堂哥比较喜欢魔法原理,他刚从魔法中转站辞职,在世界列车上做列车员,说是刚好可以跟其他世界的魔法师交流什么的。”   “你堂哥?”   “他叫五藤诚二,跟我长得比较像,小时候经常有人分不清我们两个。堂哥是个很认真也很较真的人,我觉得你们一定能合得来!”   “他,呃,他……”工藤新一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问,“他不会是什么魔法侦探吧?”   佐藤岁三摇摇头,说不是啊,然后他整只小熊玩偶凑到工藤新一耳边,超小声地说:“其实我堂哥是魔法世界的杀手,专门猎杀踩到魔法世界底线的影子生物,你可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喔。”   工藤新一:“……”   他艰难地看了看这个职业其实是世界港警察的魔法版怪盗基德,又把脑海里的“魔法版工藤新一”换成了冷酷的列车杀手,逐渐停止了思考。   他们终于走到了阶梯的尽头,穿过世界的缝隙到了一座魔法世界的中转站。   佐藤说我就送你们到这里啦,你们顺着前面的路就能回去,我打算在这里等等我老爸,猫之魔女说他会来找我,那就一定回来的。   小熊玩偶严肃地坐在长椅上,工藤新一跟他告别,背着成年侦探和小熊玩偶走了一路的黑泽阵弯下腰,先把工藤新一放下来,又把背包放在了佐藤岁三旁边。   “黑泽先生?”小熊玩偶歪头。   黑泽阵把背包里试图挣扎的煤油灯塞到了小熊玩偶怀里,轻飘飘地说:“你爹。”   他淡然地抛下这对父子,往回到自己世界的列车上走去。   小熊玩偶:诶……诶?   煤油灯:你卖我!!!   几秒后,魔法世界的中转站传来了惊天动地的“老爸你明明就在我身边为什么不说”的喊声。   背对着他们的银发男人发出很轻的笑声,他将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地踏上列车,对列车员说了自己世界的“地址”。工藤新一抻了抻手臂跟上,跟列车员擦肩而过的时候……等一下,刚才那个列车员是不是有点眼熟?   列车员压低了帽子,腋下夹着一本魔法理论书籍,转身消失在了车厢尽头的阴影里。   ……   11月7日。   北欧的城堡。   城堡里的温度比平时要暖和很多,桐野回来的时候先脱下了穿着的大衣,沿着长廊往城堡内走去,看到银发的BOSS靠在壁炉旁打电话。   黑泽阵把正在看的书合起,随手放到了壁炉上,听到听筒里传来诸伏景光抱怨的声音:“原来是这样吗,我还以为又联系不上是为什么……真是的,黑泽,你怎么三天两头就要消失啊。”   “你也该习惯了吧。还有,我只是一天没回你电话而已,这完全说不上失踪。”   “失踪到别的世界里去还不叫失踪吗?黑泽,你对你自己也太放心了吧!”诸伏景光略微提高了声音,又叹气,说好啦,我知道是我的问题,但你下次出门前告诉我一下啊。   黑泽阵往窗外看去,外面已经下起了雪。   桐野低头跟他说先生,有人想见你;黑泽阵连是谁都没问,直接说不见。   然后他换了只手拿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就说:“苏格兰,你不会不记得我现在是什么情况吧,我‘不能’出门。”   虽然电话不至于被监听,但还是很麻烦。   他家小孩嘀咕了一句。   黑泽阵问降谷先生在哪,诸伏景光说Zero忙了很久,在办公室里睡着了,我刚把他挪到休息室的床上,让他多睡会吧。   “黑泽那边到晚饭时间了吗?”   “嗯。”   “那就……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诸伏景光刚想跟黑泽阵道别,挂断电话,就听到很近很近的,不好说是什么的声音。   就像是很轻很轻的风吹过树梢,像一片厚重的雪从松林落下,又像有人在很近的地方笑。但那不是黑泽,桐野也不会靠黑泽这么近,更不怎么笑。   “是猫。”   “猫在城堡里啊,黑泽,小心别把它们喂得更胖哦。”   “我知道了。”   黑泽阵挂断电话,放下手机,跟坐在沙发上的另一个银发男人对上了视线。   他问:“先打一架,还是先喝两杯?” 第333章 海拉来信 XXI:影子首相   《揭秘公安的“那位先生”——影子首相降谷零的一天》   作者: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夏目先生(ID:诺瓦利斯单推人)   出版社:阿伏先生与大列巴出版社(出版负责人:帕维尔先生)   特别说明:本书为机密读物, 涉及多国国家机密,仅供内部传阅,切勿外传。兹事体大, 务必小心。   +第17章:一次跟踪采访   ++附录:采访实录(摄影师的公开记录, 不知为何网络上只能找到前半部分)   5:00   降谷先生的一天从早上五点开始。   虽然昨晚已经处理了大部分紧急事务,不知道为什么早上还会堆积大量的工作;降谷先生一边翻文件一边抱怨下属做事毛毛躁躁笨手笨脚, 但据相关人士透露, 他的几位直属下属多年来从未换过,只增不减,唯一一个离开岗位的例外还是因年事已高不得不退休。   早上要处理的事务并不多,降谷先生简单地回复了处理意见, 就换好衣服出门, 开始今天的晨跑。   降谷先生住在米花町堤无津川沿岸的一座别墅里, 据他说这是家族的房产, 但问及家族的时候, 他只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离开别墅的时候带了一只叫做哈罗的狗。这只大狗在东京非常有名, 是被誉为“漂流之星”的急速漂流专家,还在多部电影里出演过重要动物角色。不过它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一只侦探犬, 无数次报道已经证明, 哈罗能闻出“犯罪的味道”, 就连PUA这种味道都能轻易地闻出来!   5:20   降谷先生带着哈罗在堤无津川的河岸边慢跑。   被问及他为什么这么早出来的时候, 降谷先生是这么回答的:你们等一会儿就知道了。   我们跟降谷先生跑过堤无津川的沿河路,穿过潮湿的桥下, 在寂静的冬日里看雪花从我们上方缓缓飘落。降谷先生抬手接住雪花, 说“他”快回来了。   谁?我们有问,降谷先生说是一位朋友。   接下来我们知道了降谷先生这么早出门的原因。他忽然顿住脚步, 转身进了小巷,制止了一起抢劫案,并熟练地给巡逻的警察打电话,让他们来接手罪犯。降谷先生似乎是直接拨了附近巡逻的警察的号码,赶来的警官说降谷先生很清楚当天巡逻的警察名单,但仅限米花町和附近的杯户町。   我们听完,都会心地笑了起来。   那位警官又说降谷先生为人行事低调,早上出来晨跑的时候很难被人认出来,经常钓……抓到犯罪未遂的罪犯。   他还说降谷先生这样做已经快六年了,据说是受到一位朋友的影响,而且每天早上都能抓到几个罪犯,即使他每次都用罪犯的手机打电话,经常在米花町和杯户町巡逻的老警察都能听出他的声音。   晨跑结束后,降谷先生去了早晨的蔬菜超市。   6:30   降谷先生回到家,开始准备今天的早餐。早餐很丰盛,降谷先生还做了中午的便当和额外的三明治,就连哈罗和养在屋檐下的小乌鸦都有精致的料理。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家里只有两个人,降谷先生却做了三人份的早饭。   记者采访哈罗,哈罗汪汪汪了三声,意思是家里其实有三个人,只是不知道最后一个人什么时候会回来,所以降谷先生每次都准备三人份的。   降谷先生吃完早餐去上班的时候,家里的另一个人还在睡觉。降谷先生轻轻敲门没有回应,就写了张便签,然后告诉我们诸伏警官平时做夜间工作比较多,所以起床会很晚,晚饭一般是诸伏警官来做的。   “我们感情很好,”降谷先生这样说,“我跟Hiro——就是诸伏,是从小就在一起的朋友。我们一起上学、毕业、考上警校,认识了一些人,到现在我们仍然在一起,这就是对我来说最幸运的事。”   7:00   降谷先生来到了他位于公安的办公室,正式开始了他今天的工作。   记者本想等他工作完,但降谷先生表示这不是他真正工作的办公室,里面没什么机密要务,最近也没有特别紧急的工作,可以进去参观,而且两间办公室的布局大致是一样的。   于是我们参观了降谷先生的办公室,里面非常简洁,窗外是大片大片的樱花树,文件被放得整整齐齐。   我们看到降谷先生的书架上有不少文学类书籍,询问的时候得到了这样的回答:有位已经离职的同事偶尔会回来,这是他留在这里的东西。   降谷先生的副手风见先生表示,其实那位同事已经好几年没回来过了,这些书降谷先生自己又看不进去,每次打扫的时候都很费事。   他被敲了脑袋。   8:00   降谷先生去开会了。   9:00   警察厅收到了爆炸的威胁信,降谷先生丢下会议,说这件事我来处理,就离开了会议室。   据相关人员透露,他只是懒得听会议报告,反正风见先生会为他整理重要的情况;据不愿意公开姓名的另一名相关人士透露,降谷先生平时在作战会议外的会议上不会待超过五分钟,今天去听了一个小时完全是因为公安零组刚解决了一个多年来的国际大案,降谷先生给自己人撑完腰就找借口走了。   但解决爆炸案是真的,我们跟降谷先生来到大厅,拿到了嫌疑人发出的威胁信,以及附近两座建筑已经发生小规模爆炸的相关情报。这毫无疑问是犯人的威胁手段,距离爆炸预告时间还有两个小时,非常紧急,怎么办?!   记者的表情慌了起来,但降谷先生非常镇定地说不用担心,然后拨了一个电话。   他打完电话,说,解决了。   注:当时我们都百思不得其解,事后才看到了《威胁信寄出后,他直奔犯人所在地将其抓获,究竟是何种原因?》和《名侦探工藤新一提前发现爆炸犯线索,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再破奇案!》的新闻。   10:00   平成年代的名侦探、日本警察的“救世主”,英国女王亲封的“福尔摩斯”来了。   面对这样一位在整个世界都享有盛名、就算是演艺圈都有他的身影的名侦探,降谷先生的反应是:“一边玩去,我没空。”   想邀请他去轻井泽度假顺便解决八个案件的名侦探假装生气地走了。   11:00   有自称“魔法世界导航员”的人打电话来,直接打到了降谷先生的私人手机上,他接通,跟对方聊了几句,说你们找“魔法事务联络部”询问,我们有专门的对接人员。   记者好奇地问他真的有这样的存在吗,降谷先生说不是,那只是个玩笑,其实有家糖果工厂误把我的号码当做“魔法警察局”的号码印在了糖果的包装上,我偶尔就会接到小孩子打来的电话。   “为了不让他们的梦想破灭,我只好每次都这么回答他们了。”降谷先生的话语非常温柔。   12:00   午饭时间,降谷先生特地让人给来采访的团队准备了午餐,还顺手给了我早上做的便当。在用餐的时候,夏目财团的会长助理找到他,说去年财团的年度核算出来了,希望他能参加总结会议。   降谷先生表示他会考虑。   等助理离开后,他跟我们解释说,他跟夏目财团没有关系,只是替一位朋友去参加董事会,那位朋友在夏目财团有较为特殊的地位。他说完,又开玩笑地说,这位朋友就是财团会长的父亲。   12:30   降谷先生没有午间休息,回到办公室了。公安似乎有什么事情需要安排,我们没有跟进去,而是在允许的范围内参观。   一位姓氏是冬月的警官给我们讲述了降谷先生刚进公安时候的趣事,可惜没有讲完就被打断了。当时他讲到一位银发的同事,但降谷先生推开门,冬月警官眨眨眼,立刻改口说自己还有工作没做,就匆匆离开了。   另一位警官小声说,嘘,你们忘了降谷先生为什么被叫做“那位先生”吗?上一个问了不该问的问题的桐野,到现在还在失踪呢。   注:风见先生听说这些后,表示全都是无稽之谈。但记者询问他,他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失踪的桐野在哪里,但降谷先生确实知道。记者看风见先生的表情充满了敬佩。   13:00   公安的行程安排上,下午降谷先生会专门抽时间带我们到一个曾经有国际罪犯聚集的据点参观。当然,这个据点已经清扫干净,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   我们来到了米花动物园,没有买票,刷风见先生的脸进去了。   米花动物园的假山后有一条隐蔽的通道,进入后能看到往下的阶梯,内部还有相当大的空间,下面是一个干净整洁、非常完整的大厅。   据降谷先生说,这里一共有三条通道,以前是一个叫做ANI结社的组织的据点,自从组织被消灭后,这里废弃了一段时间,后来又被临时作为某个侦探组织的基地存在,不过现在那帮侦探小孩已经各奔东西了,所以不会有人闲着没事来这里的。   他对那个组织进行了简单的介绍,组织的成员都是赫赫有名的国际罪犯(企业家、幻术师、占卜师、动物园园长、狗),在这里策划他们邪恶的犯罪计划(打牌、摸鱼、聊天),整个行业的圈子里都听说过他们的名字(动物园连锁企业),就连南太平洋海盗都跟他们有联系(指追着打)。当年公安面对这个组织的时候也极其凶险,幸好一位正义的伙伴挺身而出,卧底组织,将其从内部瓦解!那个组织才被彻底击溃!   记者听完,配合地惊呼:好邪恶的组织!   降谷先生笑了笑,说那个组织已经不复存在了,当初我们来这里调查的时候,这个箱子里还装满了武器,现在什么都没……   他说着打开了箱子,发现里面装的是枪、子弹和炸弹,以及几部型号特别老旧的手机。   与此同时,大厅另一侧的门被推开了,几个穿着黑衣服、提着手提箱的人出现在了我们面前。他们一看到摄影镜头和记者,转身就跑!   我问:降谷先生,您不是说没人会来吗?   14:00   我们在追罪犯,有个罪犯躲进了深山老林。摄影团队的其他人体力不行,快追不上了,于是我们在加油站等,降谷先生和他的副手追进山里去了。   15:00   有个叫阿笠博士的科学家说在深山里看到了降谷先生,他正在跟一个高中生侦探团破解山洞里的谜题,至于犯人,他们还没看见。   阿笠博士说不用担心,他给那个高中生侦探团的成员们配备了一些小道具,遇到普通的罪犯还是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的。   16:00   山体摇晃,不是地震。是深山里不知道什么地方发生了爆炸,当我们赶到的时候,只看到降谷先生正在山崖下跟一头熊搏斗。   他放倒了熊,说这是他哥哥在夏威夷教他的,如果是他哥哥来,肯定不会花这么长的时间。   注:当时有一位画家就在附近,看到了这一幕,画出了流传千古的《降谷伏熊图》,从此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开始画人与自然的场景,最终成为了举世闻名的画家。他最初的那副《降谷伏熊图》也涨到了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高价。   17:00   我们到山崖下找到了降谷先生。他说他只是追着罪犯到了山洞,跟山洞里的野兽发生了争斗,接下来发现了正拿着寻找古代藏宝图的几个少年。他认识那几个高中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们还是小学一年级。   于是降谷先生帮他们解开了谜题,找到了宝藏,刚好碰上了另一波犯人,他们发生了争斗,但阿笠博士的发明太厉害了,把犯人吓跑了。两拨犯人在山洞里撞上,有人大喊“警察!”,他们互相以为对方是警察,就打了起来,最终惊醒了附近酣眠的熊。   搜查一课的警察接到高中生们的报案,很快赶到,但那个时候降谷先生已经在跟熊搏斗,掉到悬崖下面去了,幸好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降谷先生表示他在最近的几年里,每年都能遇到熊,现在已经是徒手对付熊的专家了。说完,他又严肃地说,遇到熊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如果没有专业的经验,千万不要靠近它,熊聪明、狡猾又记仇,如果被盯上,一定要保护自己,并且报警。   我们等警察们将两个犯罪团伙的人抓获,就一起回到了市内。   18:00   降谷先生还没回到公安,就接到了紧急事务的电话,他向记者道歉,说今晚的最终采访要等会儿,希望我们能够理解。   记者对我说,降谷先生是个认真、负责又温柔的人,能生活在他的东京真的很有安全感。她小时候跟父亲去过很多地方,后来又在做战地记者,很少有地方像东京一样,给她一种像家一样温暖的感觉。   她说这话的时候,窗外的一座高楼发生了爆炸,我们都当做没有听到。   19:00   降谷先生没有回来,记者小姐和我先处理了其他的日常工作。毕竟所有人都知道降谷先生很忙,这次甚至没抽出时间来喂哈罗。   我借用降谷先生办公室的厨房做了晚饭,也准备了记者小姐和哈罗的份,大概半点的时候有个人打来电话,很客气地询问降谷先生是否有时间赴约——首相先生跟降谷先生约了今晚的私人会面,但按照一般的情况,降谷先生多半会推迟,也有可能直接忙到不去,首相先生是没有资格生气的。   我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会面只剩下半小时,降谷先生还在忙,今晚应该是去不了了,就帮他将会面推迟到了明天。明天下午的日程还没满。   首相先生那边很快同意了。   20:00   风见先生说降谷先生刚才工作的时候不小心在办公桌上睡着了,很抱歉地跟我们说采访的事要等到他睡醒了。我帮忙把他挪到了休息室的床上。   降谷先生每天都这么忙,果然还是先休息一下吧。采访的事并不着急。   21:00   降谷先生还在睡。   22:00   降谷先生还在睡。   23:00   降谷先生还在睡。   24:00   我给家里人打了电话,得知他们刚准备吃晚饭,挂断电话再去看降谷先生的时候,我才发觉他确实睡得有点太久了。他平时不会睡到这种时候,再怎么样也会先回家,今天是太累了吗?   哈罗在他床边转圈圈,有些焦急,我不由得俯下身来,想把他叫醒——   “Hiro……?”   他忽然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我。他那双眼睛很清澈,又有些不知所措。   我对他说你睡过头啦,我帮你看了,没什么要紧的工作,我先去把晚饭热一下,然后我们回家去睡吧。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声音很轻仿佛呓语:“你还……活着?”   现在是2017年11月8日,凌晨,充当摄影师与记者水无怜奈一起来拍降谷先生纪录片的诸伏景光觉得,他的Zero好像是,失忆了。   ……   没有失忆。   诸伏景光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才搞清楚,是其他世界的降谷零不小心穿越过来了,得益于他们家魔法黑泽到处穿穿穿,他对魔法世界的事也略知一二。   这个来自其他世界的降谷零版本还很古早,但他表示就在(他的世界的)今天上午,他遇到了一个跟琴酒长得很像的银发男人,对方还带着一个跟江户川柯南长得很像的小孩……并自称是其他世界的来客。   “那应该是我们世界的黑泽和新一,他们刚从别的世界里回来。所以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诸伏景光给这个好几年前的、刚被黑泽迫害过的降谷零倒了杯热水,然后问。   降谷零的视线始终在诸伏景光身上,一点也舍不得挪开。他回忆了一下,说:“当时我遇到一个长得很像工藤新一的列车员,他问我是哪个世界的,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就给他看了我手机里的照片,他问我是不是跟琴酒一个世界的,我说是,他就把我送下车……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到这里了。”   诸伏景光明白了。   在无数世界里,各种各样的琴酒可能有很多,但在世界间频繁出没的只有他家这一个,那个列车员肯定是把这个Zero当成跟黑泽一个世界的人了,就给他送到这里来了。   诸伏景光叹气,说你等等,我联系魔法世界的人,你不用担心,我们遇到的意外很多,不差这点,Zero不会有事的。   降谷零看着依旧活着的好友的背影,想,原来Hiro活下来之后,是这样的啊。果然是让人安心又可靠的人呢。   他也大致弄懂了这里是哪里——就是那个琴酒是卧底、他当BOSS、贝尔摩德是他姨妈、但是Hiro还活着的世界。虽然事情很是不可思议,但如果这是梦,就让这场梦稍微长一点吧。   当晚,他跟Hiro回到了“自己”的家。   “这里……?”   看着眼前的别墅,他觉得这好像不是自己会喜欢的风格,而且公安的工资也没到买这种豪宅只让两个人住的地步吧?他特地问过那个江户川柯南了,这个世界的他当BOSS只是为了消灭组织,组织的钱一分都没拿。   诸伏景光不知道年轻了好几岁的好友听说了多少东西,从回来的路上都一直是Zero问,他回答。他都会回答。   他说:“这里是黑泽家——黑泽他们没跟你说过?这原本是黑泽父亲的房子,大概八年前黑泽搬来,我和‘你’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住在这里。”   黑泽=琴酒。   降谷零艰难地转换着等式,看向打开门的诸伏景光,在准备踏进去的前一秒,问:“为什么我们住在他——黑泽家?”   诸伏景光:“他是你哥哥啊。”   降谷零:“啊?”   诸伏景光:“黑泽是你的哥哥,准确来说他跟你的哥哥是可以彼此托付的战友,后来他找到了你、承认你是他弟弟,不过在那之前你们关系就很好了。”   降谷零:“啊……”   他想起那个组织成员问他的话:难道你期待你哥哥回来救你吗?   然后他“哥哥”真的来了。   降谷零艰难地把脑海里的画面抹除,说我们的世界可能不一样,我没有哥哥,贝尔摩德也不是我的姨妈,我问过她了,她没听过亚莉克希亚这个名字。   诸伏景光点点头,说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的,然后他笑起来,跟学生时代一样扬起声调,说:“Zero你等一下,我去做点夜宵你吃。”   “好。”降谷零下意识地答应了。   过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如果自己住在这里是因为这个世界的琴酒是他的哥哥,那Hiro为什么也住在这里?因为组织卧底的情分……?   他问了。   诸伏景光说:“因为他是我父亲啊。”   降谷零:???   降谷零停止了思考。   一个小时后,他们吃完晚饭,诸伏景光简单地给他讲了讲这个世界的情况,降谷零也终于搞清楚了基础设定:琴酒救了变小且失忆的Hiro,并将其收为养子;他还收养了下一任爱尔兰和爱尔兰的弟弟;他还养了一群小侦探和小怪盗;他还养着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他还有个真的儿子,虽然是没有母亲的那种,Hiro说那是我们三个的孩子。   降谷零再次停止了思考。   “琴酒是不是有什么喜欢当父亲的爱好?”   “事实上,夏目先生给他的备注是‘组织的爹’,我觉得是有的。”诸伏景光认真地说。   降谷零想,反正不是他的世界,这个世界的自己开心就好,只要没有FBI的事就可以了。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诸伏景光又说:“但黑泽也有好几个父亲,所以莱伊那家伙才会每次都厚脸皮地说他是黑泽的哥哥……”   “谁?”   “赤井秀一。”   “他是琴酒的什么?”   “哥哥。”   “谁是琴酒的哥哥?”   “莱伊。”   “莱伊是谁的哥哥?”   “接受现实吧,Zero,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诸伏景光窝在沙发上喝饮料,递给了降谷零一瓶SAVE系列新款饮料,说我最开始知道的时候也很生气,但黑泽家里的人越来越多,后来我就习惯了,反正我的地位是不可能被动摇的。   降谷零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问题在哪里,一边喝着饮料一边消化信息。   就在这个时候,诸伏景光忽然想起了什么,在抽屉里翻了翻,给了他一本红色的印刷小册子。   “这是什么?”   “上次白马君来这里的时候跟工藤一起写的《世界指南》,包含了一些常见的魔法世界常识、求救渠道,以及大多数世界的共通情报,比如乌丸集团的窝点什么的。虽然你那边的事差不多就要解决了,大概还是能用得上吧。”   “……你们,到底去过多少个世界了?”降谷零不得不问出了这个问题。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虽然他没有去过,但是其他人……“很多。”   当晚,降谷零在“自己”的卧室里睡着了。   他本来不会在陌生的环境里睡着,但这是属于这个世界的自己的身体,在家里很放松,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肯定不是Hiro在旁边的问题,是身体的问题。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诸伏景光就把他叫起来,神情严肃地说:“Zero,出事了。”   降谷零瞬间醒了过来。他左顾右盼,发现自己还在另一个世界,问:“什么事?”   “魔法世界给我回消息,说他们在找另一个‘你’的下落,而且来这个世界的手续非常麻烦,需要这个世界的人亲自去接,也就是说,他今天回不来了。”   “啊……”   “所以你要替他去上班。”   “好,我知道了。”   光听前面的部分降谷零还在想自己能做什么,但最后一句让他充满了信心。不就是上班吗?虽然他一直在做卧底工作,但卧底也是在做工作的!他很有自信!能解决掉所有的难题!   他来到了公安。   他陷入了沉默。   “Hiro,这里只是十年后的世界,对吧?”   “准确来说只是九年后,没有十年。你简单看一下就好了,麻烦的、不好决断的事交给我,那个‘你’不在的时候就是我替他工作,不过‘降谷先生’失踪并不是什么好事,就拜托你在这里坐一天了。”诸伏景光跟他眨眨眼,但使唤起年轻的好友来是一点也不客气。   “但是Hiro,我这个升职速度是不是不太正常……这个是什么?国会的文件?”降谷零打开最上面、贴着一张“废纸”标签的文件,啪的一下关上,精神恍惚地问。   诸伏景光拿过来看了一眼,说是咨询立法相关事项的,不用管,扔进垃圾桶吧,等政客们再吵两个月再说。   降谷零:“……”   他的升职速度真的没问题吗?真的吗?他打开自己的手机,看到另一个自己的通讯名单,都是很朴实无华的名字,非常正常。唯一的问题就是其中的一些名字有点眼熟,好像是跟一些什么什么高官重名。   他又看了一下通话记录,这种人打来的电话,那个他一般是直接挂断,或者放到对方挂断。   “Hiro,你实话告诉我吧,这个世界的我到底是干什么的?”降谷零趴在桌子上问。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诸伏景光,这些文件他不了解,也不敢下手,就只能对着好友看。   根本没想让他处理什么文件的诸伏景光扑哧笑出声。   诸伏景光说好啦好啦,开玩笑的,你不用工作,事情交给我就好。至于这个世界的你呢,也没什么特别的身份啦,毕竟组织BOSS什么的都是过去的事,你只是升职稍微快了一点,因为黑田提前退休了,你刚好接手了他和松本的工作,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又一步步升职,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降谷零送松了口气:“那就好。”   听起来虽然有些意外,但也在破格升职的范围内,不是特别稀罕的事——毕竟这个世界都过去九年了,跟他的认知有很大偏差也正常。   诸伏景光点点头:“也就是被称作‘那位势力横跨黑白两道、执掌数个超级财团和国际组织、在整个日本只手遮天翻云覆雨一句话就能让全国轰动的东京教父、影子首相——降谷先生’罢了。”   降谷零:?   降谷零:???   他缓缓问Hiro你说的是谁,诸伏景光说我可是你的Hiro,难道我会骗你吗?这样,这是黑泽的电话,你打电话问问他吧,琴酒总不会骗你吧。   那倒是真的……除非是面对敌人,琴酒没兴趣玩文字游戏,也懒得在没必要的事上多费口舌。   呃,这个世界的琴酒也一样吗?降谷零想起那个穿白衣服的男人,总觉得两个琴酒其实是不一样的。   他看看在忙的诸伏景光,还是拨通了黑泽阵的电话。   对面是座机号码。   铃声响了很久,才有人接通,对面传来跟琴酒没什么区别的声音:“谁?”   “我是降谷……你上次遇到的那个,呃、我有事想问你,你现在有时间吗?”   “没有。”   对面的回答相当干脆利落,就要挂电话,降谷零说抱歉、打扰了,那就算了,上次的事真的很感谢。   电话那边的人顿了顿,忽然问他你想知道什么。   降谷零问:“Hiro让我问你,‘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电话那边的人嗤笑一声,说,是个蠢货。然后他挂断了电话,看向楼上的方向。   此时的北欧还是清晨,不过这个家里却无人入睡,刚洗完澡的银发男人赤脚踩着地毯走出来,跟他视线交汇,一边擦头发一边问:“谁的电话?”   另一个银发男人把听筒扔回去,说不知道,然后嚣张地倚在了沙发上。   这是挑衅。   他等着跟这座城堡的主人打一架,不对,是再打一架,并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但楼上的银发男人只是说“是吗,那早点睡”,就踩着悠闲的步调回去了。   楼下的琴酒:……   直接进卧室跟他打吧。他眼神森冷,掐灭了手里的烟,站起来往楼上走。   日本。   降谷零在思考。   降谷零深思。   降谷零放弃思考。   “Hiro,他凶我。”   “啊……啊……这个时间,他好像还在睡觉吧。”诸伏景光看了一下表,现在是下午一点钟,北欧那边还是早上,黑泽是个喜欢睡懒觉的人,这会儿估计是刚睡醒,或者被吵醒了。   他拍了拍脑袋,昨晚上没怎么睡,既要照顾Zero又要出去夜巡,差点忘了北欧的时间。   对了,还有一件事!   诸伏景光站起来,拉起降谷零就走,边走边说:“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我差点就忘了,到时候你坐在那里不说话就行,剩下的交给我……”   “什么事?”降谷零被拉走的时候不忘捞上他的帽子,好像只有本体在身边的时候才有安全感。   “首相派系的内部会议。之后有你和首相单人的见面,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啊、啊?为什么我会答应去那种场合,喂、喂Hiro!”降谷零一个急刹车,愣是抱着诸伏景光给停住了。他警惕地看着外面,像只被吓到了的猫。   诸伏景光还以为降谷零刚才查政府资料的时候就知道了,没想到……是世界间的差异吗?他说:“因为首相降谷清一郎先生是你父亲啊。”   “我爸他只是个——”   “起码这个世界的是啦。”诸伏景光戳戳他,说你还走吗,不走我帮你推掉,反正他们不敢说什么的。   降谷零问:为什么不敢?   诸伏景光回答:啊,因为你才是那个派系的老大,不然你为什么被叫做影子首相?你父亲就是你一句话推上首相位置的哦,不过他连任两届,这次大选应该会退出选举;相传下一任首相的人选,也必须由降谷先生过眼才行……   于是,降谷零就在一片茫然中,被诸伏景光塞进了车里,送到了不该去的地方。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   “Hiro!放我下车!放我下车!不是说可以推辞掉吗!风见救我!”   “乖啦Zero,相信我,真的没事,搞砸了也没事的,他们不敢吱声。”   “那个根本就是夸张的说法吧!不应该更稳妥一点吗?对这个国家认真一点啊!”   “好好,对众所周知的你的恋人认真一点,你父亲是这个国家的首相,就是你恋人的使者,换言之去见你父亲等于跟你的恋人约会,好啦!我们去吧!对待恋人就是要认认真真,每次约会都到才行啊!”   “……根本就是歪理!谁把你带坏了啊Hiro!”   开车的风见裕也假装听不到,用打着绷带的手平稳地开车。事实上景光跟降谷先生说的90%都是公安办公室里的不实谣言,降谷先生确实有点政治背景,但他从不掺和这些事的,今天要去是因为降谷清一郎生日——是今天,不是昨天,原本今天的行程满了他才放在昨天,但现在空出来了,刚好。   不过,公安里其实还有另一个传闻,而这个传闻某种意义上是真的:降谷先生的背后还有个影子,他会影响甚至直接改变降谷先生的决定,那,才是真正的统治者。(此谣言仅供娱乐,切勿当真)   风见裕也在心里叹气:对不起啊,其他世界来的降谷先生,我们这里的活儿实在是太忙了,“你”真的不能失踪,回头我把动物园全搬来给你rua。   傍晚。   工藤新一到公安的时候,就看到抱着脑袋蔫蔫地趴在办公桌上的降谷零。   这不是巧了吗,他刚跟这个降谷先生分开,两个人就又见面了!工藤新一想,他坐飞机从墨西哥回日本,还等了好几天,昨天才刚回到日本,这个降谷哥倒好,眼一闭一睁就到了,真快啊。   “降谷哥——”   他伸手在降谷零面前晃晃,降谷零没有反应,活像一只被生活打击过的湿漉漉的小狗。   当然,这也是因为这里是公安,降谷零也知道进来的人是谁,不然在有人接近的时候他就立刻蹦起来了——要知道,昨天他还在当“波本”呢!   “啊,是你啊,”降谷零坐起来,说,“假装七岁小孩的二十六岁大侦探。”   工藤新一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降谷零回忆起侦探从他的世界离开时的场景,又说:“放心吧,我会告诉所有人这件事的。”   工藤新一扑了上来:“降谷哥!你跟谁学坏了!你才二十九岁!你不准学坏!”   于是,赤井秀一和小泉露比进来的时候,久违地看到这间办公室吵吵闹闹的模样。   降谷零看到赤井秀一,心头一闷,但没说什么。听说这个世界的赤井秀一是MI6,而且是从FBI跳槽到了MI6,真不知道这人到底怎么敢走进来的。   赤井秀一:“……MI6怎么了,工藤君还是英国的‘福尔摩斯’和执掌整个伦敦地下世界的二代‘教授’、欧洲调查组织D.C.R.O的首领、世界最大侦探俱乐部的组织者和莫格街下午茶历代以来号召力最强、悬赏最高的一任首领呢。”   工藤新一:“赤井哥不准说!你再这样我就要开除你了,真的要开除你了!”   赤井秀一:“嗯嗯,降谷君,你别看这个名侦探一副老实的样子,其实他还当过怪盗,甚至当着无数人的面单挑琴酒不落下风……”   降谷零看工藤新一的表情逐渐变得敬佩——也有可能是有点惊悚。   最后,公安大楼里传来了小侦探的喊声:“赤——井——哥——”   等这个世界的降谷零回来的时候,他发现Hiro让他拍的亲民一日宣传有部分要重拍,堆积的工作明明已经加快处理但还是增加了,黑泽阵睡醒从北欧打电话问他之前有什么事,关键是父亲给他发了条消息说能看到你这么有干劲我很高兴。   发生什么事了?   他打电话给工藤新一,发现工藤新一已经跑了,去了英国,说是白马探有案件找他,而且他还有一样东西忘记给白马探寄过去,正好一起去。   “工、藤、新、一。”   降谷零把手里贴了废纸标签的文件攥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而在他身后,忙了两天一夜的诸伏景光,靠在他背上就睡着了,深藏功与名。   金发的男人叹气,翻开新的文件,发现这份文件是关于一枚硬币的——一枚图案很奇怪的硬币的,像首尾连接的蛇,与一片造型独特的叶子。   好像……在哪见过。   ……   2019年4月25日,夜间。   黑泽家。   赤井秀一放下咖啡,从钱包里找出一枚金币,放到了工藤新一面前。   他已经不是三十岁时候的年轻探员,但四十岁的他却好像更年轻、也更有活力了。他点了点那枚金币,说:“这就是当时那个酒店服务生给小银的金币,后来他把金币送给我了。如果你调查到的东西跟它有关,那我只能说……小银在这几年里可能一直在跟他们打交道。”   工藤新一拿起那枚金币,毫无疑问,这枚金币的图案跟他知道的东西一模一样,但背面有所不同。   他跟黑羽快斗在格陵兰拿到的银币两面都是一样的,但金币的背面是另一幅图案:一条西方龙。   赤井秀一看他若有所思的神情,就知道接下来会是侦探的时间。他摆摆手,说你尽管去查,有什么需要的再找我——对吧,D.C.R.O的BOSS。   “光说的好听,除了黑泽哥,谁也使唤不动你吧,赤井哥。”工藤新一抱怨道。   赤井秀一摆摆手,端着咖啡杯往楼上走,丝毫没有为自己摸鱼的事感到愧疚:“我可是‘已退休人士’,没什么大事就不要叫我了,新一·福尔摩斯先生。”   “知道啦。”工藤新一说。   他离开黑泽家的别墅,再给黑泽阵打电话,还是打不通。   不过几天前黑泽阵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说是手上的事有点麻烦,过段时间可能需要小侦探过去帮忙,所以工藤新一并不担心。   年轻的侦探回到事务所,关门的几个月这座事务所一直无人拜访。事到如今除非遇到相当棘手的案件不会有人再委托他,就算有也是熟人直接打电话;而在工藤新一游历世界的两年里,无数新的侦探已经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积极且热情地解决着东京大大小小的案件——享誉世界的名侦探可不能去跟小孩子们抢案件啊。   虽然真正的原因是他在旅行的时候遇到的案件也一点都没少就是了。   工藤新一回到家,但家里也没人,工藤优作和工藤有希子在夏威夷,兰在美国,熟悉的朋友都不在。至于他的堂弟黑羽快斗,那位长不大的怪盗先生还在英国跟白马玩怪盗游戏——然后白马气得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给他打了十分钟的电话数落怪盗基德。   简单地收拾完家里后,工藤新一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给自己买了去挪威的机票。   关于那枚硬币,他有几件事想调查。   ……   “那是在2019年的2月,一个很冷很冷的清晨,他如往常在城堡里浅睡。有陌生人敲响了城堡的门,把一封信放在了门口。他看完后,写了一封没寄出的信,去了美国。   “然后……迎接他的落幕。   “那封信最终被送到了我的手上,随后,我决定从头开始审视整件事。或者说,他的整个人生。” 第334章 末日列车I:复活的旧友   雾色弥漫的清晨。   墓园里安安静静, 像是一场不会醒来的童话,奶白色的雾气从林立的墓碑间穿过。有些墓碑上的名字经历过风雨与岁月的刻蚀,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两个人抱着几束花, 停在一座崭新的墓碑前。   这座墓碑属于一名警察, 数日前死于跟犯罪团伙的斗争中。十八年前,他在警视厅警察学校的时候曾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同期, 不过他们两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葬礼都已经结束,讣告也已经发出。   细数来,当年同在警察学校的同期里,依旧是警察的已经不足半数, 不是在执行公务的时候牺牲, 就是失踪、因伤退休或者死于生活的一场意外。死亡率比普通市民高很多, 即使是已经离职的警察也是这样。   他们将花放在墓碑前, 静默了好一会儿, 又往墓园的深处看去。   他们的旧友在那里长眠。   诸伏景光拍拍降谷零的肩膀,说走吧, 我们去看看他们。于是两个人就到了相隔很远的几座墓碑前,一个个地放下花束, 跟旧友诉说今年发生的事。   松田的墓碑常有人来打扫, 来的人大抵是一课的几个警察, 又或者萩原的姐姐。他就沉睡在萩原旁边。   萩原研二死的那年, 他买好了两块挨在一起的墓地,说等我死去, 就把我埋在他的身边。   诸伏景光的墓碑也在, 跟他们的坟墓相去不远。班长死的时候,降谷零曾经想过, 他不能死,如果他再死了……就没有人再记得那段只属于他们的时光了。   “我还活着哦。”诸伏景光忽然笑着说。   他把下巴搭上降谷零的肩膀,说还有我,我跟你一起记得过去发生的事,我们会带着所有人的期待和祝福,去往更远的未来。   降谷零说,好。   从头想来,距离他们跟沉睡在这里的人认识,已经有……十八年了。十八年的时间太过漫长,但那些无比鲜活的记忆依旧能清晰地映在脑海里,好像他们认识的人都还活着、所有人的毕业就在昨天一样。记忆从未蒙上模糊的雾,但眼前的景色却有些不再清晰。   ……晨雾从周围飘过,最后一束花被放在了鬼冢教官的墓碑前。教官退休很晚,每每都说他还能再等两年,但就在要退休的那一天,他冲上去跟持枪抢劫的歹徒搏斗,受了伤,后来早早地过世了。那就是去年的事。   “我们回去吧。”降谷零将视线收回,握住了诸伏景光放在他肩上的手,说。   他们离开朦胧的雾、将一片模糊的景象抛在身后,但就在路过一座墓碑的时候,诸伏景光忽然停下了脚步。   “Zero,你看……”   他压低了声音。   降谷零循声看去,发现诸伏景光指着的,是属于“他自己”的墓碑。他们刻意地遗忘了那座墓碑,让它铺满灰尘,它也无需打扫,因为死亡并未来临。   可现在,那座无人问津的墓碑上,出现了一束蓝色的、从未见过的花。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分开,诸伏景光去看墓碑前的花,降谷零加快脚步像一只有肉垫的猫一样,悄无声息地往墓园的出口跑去。   很快他就发现了目标,但对方也很快意识到有人跟上来了,即使没能明确身份,那个人也立刻跑了起来——很显然,他不想跟任何人接触。   降谷零追了上去,在雾气弥漫的墓园里只看到了一个戴着帽子、穿着褐色上衣的身影。逃跑的神秘人发现自己很难甩开跟着的人,就换了方向往墓园深处、雾气更重的地方跑。   等降谷零追到的时候,就只看到了挂在一座空白墓碑上的外套,对方已经不知所踪。   他给墓园的管理人打了电话,询问这段时间内出入的人员;想了想他又联系了风见裕也,让风见记得吃早饭,以及顺便问问最近有没有人在调查“诸伏景光”的事。   须知,虽然熟人都清楚诸伏景光还活着,可他毕竟不是像降谷零这样的“公安明星”,放在外面几乎没人知道这件事,更少有人知道诸伏景光的墓碑在哪里。单纯扫墓没什么值得怀疑的,但对方听到有人接近就跑,降谷零想不出认识的人里有谁符合这个条件。   风见裕也说没有。   降谷零回去找到诸伏景光,看到黑发的警官先生正蹲着研究那束花了。看到降谷零来了,他举起手机,把一位认识的植物学家的回复拿给好友看,说:“不是很常见的花呢。”   它枝叶短小、叶片光滑,花瓣却艳丽如同梵高的星空,带着星蓝色的绚烂色彩。   那位植物学家说这应该是沙漠里的旋花属有刺亚灌木,但不属于他认识的任何一种,这样的颜色也极其少见,少见到他想象不出什么样的环境能孕育出这样的花朵,遑论出现在日本这种跟沙漠几乎搭不上关系的地方了。   他又补充说,不过,自然环境千奇百怪,鬼斧神工,出现什么样稀奇古怪的环境和千奇百怪的植物都不为过,唯一的问题就是谁把它带来的。既然你们警察想查,建议查查最近从北半球沙漠地区来的人,对了,查完后这花能不能借我研究一下?   大概是不能了。   诸伏景光伸手捏了捏薄薄的花瓣,没有半点汁液留存,他猜测这束花被放了很久,到现在依旧鲜艳,但也已经是极限。   “没追到人?”他问降谷零。   “没,但我拍了张照片,勉强能看清那家伙的衣服,已经让风见去问了。你认识他吗?”降谷零把拍下的只有背影的照片放到了诸伏景光眼前。   说实话,只有背影的话几乎看不出什么,诸伏景光看了一会儿,就宣告放弃。他也想不出这时候还有谁能来为他扫墓,熟悉的朋友都知道他还活着,再远一些的压根不知道他的死讯——总不至于是组织的人吧?但组织的人也不知道苏格兰的真名就是诸伏景光吧。   如果对方只是远道而来的朋友还好说,但这件事处处透着怪异,如果它预示着另一场阴谋……   “担心的话就先查查道路监控。会找到他的。”降谷零看到诸伏景光皱眉,就说。   “那种事……没到这个程度吧。”诸伏景光把手机还给降谷零,说我们回去吧。   他们回到公安。   刚出电梯、踏入走廊,两人就看到脑门上贴着绷带的风见裕也匆匆跑来,说:“降谷先生!你早上拍的那张照片,对方好像是三天前米花町新建大楼爆炸事故的嫌疑人!这是相关的资料,您要看吗?”   既然是已有案件的嫌疑人,那这应该是其他部门的工作,他不能贸然插手——降谷零本来是这么想的,但他不经意间看到放在最上面的那张、标注是极有可能制造了成海大楼爆炸案的嫌疑人的照片,整个人都怔住了。   照片上有嫌疑人的半张侧脸。很像萩原研二。衣服也是早上他看到的那件。   “怎么……回事……?”   墓碑前放着花束的景象忽然在他眼前闪过。   ……   2019年6月7日。   美国亚利桑那州,科罗拉多高原南缘——弗拉格斯塔夫(旗杆市),或者说“暗天之城”。即使是夏季,这里也保持着凉爽的温度,与周围的地区相比可以说是绝对的舒适。而现在,这座城市里正在举办音乐节,从世界各地来的音乐家把城市的下午变成热热闹闹的音乐盛宴。音乐家、天文爱好者好户外冒险者,以及正值假期前来的游客,共同将这座城市染成了绚丽多彩的风景油画。   风从天际吹来,落到这座城市的上空。罗威尔天文台附近较为安静,一个穿着黑风衣的银发男人正拿着一根烟,往城市的最喧嚣处走去。   他穿过热热闹闹的人群,像一只在黄昏时夕阳浸染的水面上逆流的小船,几乎没有人能注意到他的存在,但往他看去的时候,又会被他吸引全部的目光。有前几天认识的人问他要不要加入我们的音乐表演,银发的男人说今天没时间,对方也不为他的冷淡而生气,反而大笑起来,说你总是没时间。   确实没时间。   银发的男人跟刚认识不久的朋友辞别,有卖花的小孩捧着花到了他面前,他本想绕开,但小孩跟着他走,于是他还是从小孩那里买了一枝花。   小孩摇摇头,没要他的钱,转身就跑了。   人群里发出笑声,有人往这边看来,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个银发的男人就不见了。   他回到了“家”。   临时住的地方,简简单单,却也是一座独栋的住宅;周围没什么人,夜幕即将降临,这座城市夜晚的天空总是干净又澈然。   他停在门口,先习惯性地检查门锁和周围的环境,才打开门。   昏暗的客厅,所有的窗帘都被拉上,没有开灯。这里寂静得就像是很久没人住过,但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桌子上还扔着昨日的报纸,似乎根本没被打开过。他站在门口,阳光与他手里的花的香气一并迫不及待地挤了进去。   他往里走,背手关上门,将花插在了窗边的花瓶里,然后往里倒了点水。   能不能活看运气。   他抬头,在房子内部扫视了一圈,就往厨房走。厨房里也安安静静,空气里带着一丝血味。   他说:“……出来,是我。”   躲在厨房上方一个狭小空间里的小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从上面跳下来,继续咬着绷带去缠自己的手臂。   那是个银发的、有着灰蓝色眼睛的小孩,不到十岁,坐在料理台的边缘,看起来还是小小一团。小孩的衣服上带着血,身上也有被刀划到的伤口,但他就这么冷静且沉默地把伤口包扎完,银发男人也就这么看着他。   最后,小孩把没用完的绷带边角踢进厨房的垃圾桶,对银发男人说:“你应该在两个小时后回来。”   “没见到人。”银发的男人说。   他把小孩拎下来,擦了擦厨房沾了血的地方,但周围的血味还是清理不干净,好在这里是厨房,小崽子应该也是想到了这点——晚餐做点活的,血味的来源就能轻而易举地糊弄过去。   当然,其实也不会有人调查他们。前几天有邻居在附近发生枪战,警察看到开门的是个这么小的小孩,家里还没有别人,简单问了两句就没再管了。   怎么,小孩参与枪战确实还行,难道隔壁那被一拳打死的罪犯也是小孩干的吗?   “杀人了?”银发男人把小孩拎到客厅,终于问了一句。   “没。”小孩这么回答。   于是银发男人就没再问了。他好像对这些都漠不关心,打开放在抽屉暗格里的手机,开机,随便看了一眼消息内容,没什么重要的,就扔回去了。   他脱下那件黑色的风衣,换了一件一模一样的,准备出门的时候问小孩:“想吃什么?”   “你要做饭吗?”   “嗯。”   “你还会做饭?”   “会。”   小孩觉得不放心,从沙发上跳下来打算跟他一起去,银发男人看着他,两个人对视了很久。   过了几秒,银发男人语调缓慢地说:“西泽尔。”   银发小孩已经快速穿好了衣服,站在他面前,说:“我跟你一起去。我想吃亚洲菜。”   最后,他们还是一起出门了。   西泽尔想,那个人总是不擅长拒绝的。不去干涉别人的选择,不去拒绝别人的死亡,但却总是给其他人以选择。每次他只需要跟着,那个人就不会管他。   那是个很特别的人。   西泽尔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妈妈——照顾他的保姆说,他能活下来是因为先生的仁慈,千万不要惹先生生气,先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保护你、也是唯一能伤害你的人。   但他对所谓的先生没什么印象,记忆里只有很久以前一团模糊的银色。妈妈说他三岁的时候先生也来过,但那个时候他在睡觉,先生也只待了很短的时间就走了。   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问妈妈,妈妈说先生是个很可怕的人,多的就不敢再说。他无法理解妈妈对先生的恐惧,问花店的两个姐姐,姐姐们给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先生是很好、很温柔也很有趣的人,他也很喜欢你,所以你不用担心。   于是,一个冷血无情、喜欢小女孩讨厌中年妇女的有钱白发老头的形象出现在了幼年西泽尔的脑海里。   等到四岁,他第一次正式见到那位先生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以前想的完全错了。那是个银发的哥哥,头发很长,神情冷淡,看他的时候表情似乎很不耐烦,但小孩子是很敏锐的,西泽尔懵懵懂懂地意识到,“先生”其实是不讨厌他的。   银发的哥哥问他,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那一刻妈妈很害怕。   西泽尔不理解妈妈为什么会害怕,但他意识到莉拉姐姐和莉塔姐姐也紧张了起来。于是他知道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他的回答或许也能决定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可当时他想不出来应该这么回答,就看着那位银发的哥哥的长发,经过慎重的、特别认真的思考后,他问:“我能成为你这样的人吗?”   他听到妈妈在小声抽气,两个姐姐也齐齐露出敬佩的神情。西泽尔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银发的先生伸出手,按在了他头上,说:不能。   银发的哥哥没有生气,说完又说了一句,那不是什么好事,别想了。   之后的日子一如往常,银发的哥哥不常来,只是每隔一两年来一次。倒是有几个好像跟银发的哥哥认识的人来找他,送他去上学,他们告诉他,银发的哥哥是他的父亲。   “父亲?”   “……不要以一般父母的标准去期待他就好了,黑泽哥他、他比较忙,没什么时间来看你。”黑发的哥哥是这么说的。   话里有话,没有说完。但西泽尔能感受到这个哥哥的好意。是什么人呢?   一个哥哥是侦探,一个哥哥是警察,还有个黑发的、留着长发的哥哥说他是一位音乐家,自称“手风琴诗人”,但他们看西泽尔的时候,总像是在透过他看什么人。   这让西泽尔觉得不舒服。当然,他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他跟那个哥哥是一样的银发,从颜色到质地都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眼睛的颜色。   他笑着跟哥哥姐姐们说话,就像个普通的乖小孩,可他始终记得妈妈跟他说的话:不要接近任何人,不要相信任何人,也不要相信先生。没有人能给你活下来的权力,除了先生,而你能活着,是因为你对先生有价值。   再后来妈妈死了。   她是自杀的,看到西泽尔已经长大、能够上学,能出现在阳光下,她很高兴,为西泽尔准备了她能准备的一切,然后在一个明亮的午后自杀了。   妈妈没留下任何遗言,西泽尔也不知道她的真正名字,银发的哥哥也不知道。花店的姐姐把妈妈埋葬,莉拉姐姐问他伤心吗,西泽尔说很伤心。   其实他不。   他看到花草枯萎的时候不会伤心,因为生命的消逝不过是必然;妈妈跟他说过我们的命都是偷来的,迟早有一天会还回去。他想,妈妈担惊受怕了半辈子,或许死亡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所以她死的时候是微笑的、安逸的,前所未有的……自由的。   因为妈妈看他的时候,也是害怕的,就好像怕他某天忽然变成什么怪物一样。西泽尔一直知道。   那位银发的哥哥来已经是半年后的事了,得知妈妈的死讯后,他也只是冷淡地说了句“是吗”,就没有了然后。先生说,既然如此,就跟我去挪威吧。   于是他收拾好行李,从一个生活了多年却依旧陌生的地方,去另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会转学,遇到新的朋友,但以前认识他的人也知道他在哪里。   “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离开巴黎前,再次问了姐姐们这个问题。这年他七岁,他觉得自己会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莉拉姐姐说,先生是个有很多过去的人,没人知道先生的一切,他神秘又强大,有着遍布世界的朋友和数之不尽的财富,只要先生喜欢,你就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   莉塔姐姐说,先生是个总是在面临麻烦的人,他不喜欢回头看过去,也不喜欢有人打扰他的生活,可危险和麻烦总是追随着他,所以先生每次来的时候心情多半不好,不过先生对自己人一直是很好的。   到挪威的那天,先生把他丢在了新家,新家也有人照顾他,像妈妈一样,看他的时候也很温柔。先生跟新的保姆交代了几句,就往常一样,只待了很短的时间就要离开。   后来,每当他想起那个下午,他都会意识到,是某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彻底改变了他的一生。   那天他追上先生,问:“我能跟你走吗?”   先生问他为什么。   他说,我想成为先生一样的人。   先生好像有点不耐烦,对于已经说过的、拒绝的事被重新提起这点。但先生对他还算有耐心,问他到底想要的是哪个“一样”。   ——小鬼,你到底看上了我什么?   西泽尔说,死亡。   他看到银发的哥哥对他笑了,却没有回答,转身就要走,他追上去,银发的哥哥又顿住脚步,说:别跟着我,这不是你应该走的路,西泽尔。   那是先生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他问:我不能跟着你吗?   先生说:我不建议。   西泽尔听懂了,他追上去,说:那我要跟着你。   银发的哥哥好像不怎么高兴,但没有再拒绝他,而是说既然是你自己做出的决定,就不要后悔。   西泽尔说是我自己要来的,等后悔的时候,我会自己走。   他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先生没有回答他,直到他们穿过城市的街道,上了车,离开他一直住着的巴黎,抵达下一座城市休息的时候,先生才跟他说了一个单词:Juniper。   那是先生,他的父亲,他的老师,他的引路人的名字。   但西泽尔决定直接叫他Juniper。不为什么,因为Juniper没有反对。   “西泽尔。”   银发的男人忽然开口,打断了西泽尔的回忆。   他们两个正在住宅附近的市场,银发的男人还在想今晚吃什么的事,亚洲菜是个非常丰富的体系,西泽尔看银发男人的动作就知道对方其实是会做饭的,看来今晚是用不着他亲自动手了。   他停下脚步,仰头去看有他两倍高的银发男人,问:“怎么了,Gin?”   银发男人说:“你自己吃晚饭吧,他们的人回来了。时间还不晚,我现在去一趟。”   西泽尔听完,想,到手的晚饭要飞了。   他知道银发男人跟他说这些只是通知,这个人决定的事谁都无法改变,但在银发男人要走地时候,他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衣袖,说:“我跟你一起去。”   “没那个必要。”   “我知道你在跟谁见面,我从挪威找到这里就是为了你,我要跟你一起去。”银发的小孩盯着他,眼睛里写满坚定。   银发男人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声,说:“你不像他。”   “我不是任何人的影子。”西泽尔说。   于是银发男人带着他,穿梭在夏季的夜色里。   他们还是把食材买回家,银发男人答应他回家再做;西泽尔出门的时候被扣上了一顶帽子,他抓着帽子的边缘,把自己的脑袋从帽子里抠出来,问:“那些人真的不知道你是谁吗?”   “也许。”银发男人敷衍地回答。   “我们去哪里见面?”   “北亚利桑那大学。”   然后……他们会亲自邀请我去他们隐藏了这么久的地方。银发的男人把小孩的帽子又按下去,看着西泽尔重新从帽子里挣扎出来,一双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生气的情绪。   不像。他想,真的不像。   他们到了北亚利桑那大学,跟他们见面的是一位教授。年轻的、四十岁上下,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男人。他叫加西亚,研究方向是生物医学——一个通常而言会出现很多问题的学科。   加西亚看到银发男人,快步迎上去,跟对方握手。他们寒暄了一会儿,加西亚表示他乘坐的飞机遭遇了劫机事故,于是他回到这里的时候足足迟了一天,这才耽误了见面的时间,希望能得到谅解。   银发的男人没回答他谅不谅解的事,只淡淡地说:“我还在弗拉格斯塔夫是因为刚好有心情旅游,跟你们无关。我想我们的合作已经结束了,加西亚先生。”   “是的,是的,你跟‘公司’的合作已经结束了,Gin先生,但我想接下来我们要谈的话题您一定会感兴趣——相信我,我让他们请您留下,当然是有把握的,请跟我来。”加西亚想带银发的男人往他们的实验室走,对方却好像没那么感兴趣。   他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就笑起来,对银发的男人说:“或许单纯的语言并不能表现我们工作的意义,就让我来给您演示一下吧。”   一直等在他身后的两个学生搬来了一盆花,枯死的沙漠植物,一看就知道死了好几天了。   加西亚从另一个学生手里接过装了半透明液体的试管,将里面的液体浇在了那盆花上。   然后他说:“植物是最容易的,它们存活不需要太多东西,如果是动物的话就麻烦得多;人类更甚。当然,现在我们只是需要一次演示、一个奇迹,您先看一看就好,真正的‘魔术’和‘奇迹’还在研究所里。”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那盆已经死透的植物动了动,大概经历了几分钟的时间,它重新活了过来。物理意义上的,   枯死的枝干重新生长,已经卷成条的叶片伸展开来,根茎重新有了色泽。它在慢慢地恢复生机,但考虑到植物生长的速度,这不是“慢”,而是让人难以想象的高速。   等到第二十分钟的时候,它开出了花——蓝色的,艳丽的花。   银发的男人就这么看着,没有表示,也没有移开视线,跟在他身后的银发小孩伸手想摸一下花,旁边的学生说等等,然后给了西泽尔一副手套。   学生低声解释说,这是针对植物用的溶剂,对人类的皮肤有些许腐蚀性,等过几天这花就可以摸了。   “这是毫无疑问的奇迹,真正的‘起死回生’。”加西亚张开手臂,自豪地说,“Fafnir摧毁了我们的研究,但他依然延续了我们的目的,做到了长生不老;而我们现在已经攻克‘不可能’的第二项研究:起死回生。接下来我们面临的唯一问题就是‘时间倒流’,不过我还没有头绪,这也不是我负责的项目……”   他兴高采烈地说了一堆,又跟银发男人道歉,说他实在是太高兴了,自从研究宣告完成,他就一直处于兴奋的状态,到现在都没能缓过来。   “这是奇迹!这是神才能完成的伟业!我们真真正正地做到了起死回生!我们将创造新的世界!”   他高举双臂,眼神里有着未来的光。   然后他激动地握住了银发男人的手,在对方略显嫌弃的目光里,说:“而现在,我们是互惠互利的关系,不是吗?Fafnir已经死了,你是他的影子、他的替身,只有你才能拿到他的‘遗产’——Gin先生,知识是需要分享的,只要我们能够合作,我们都会拥有世界上三大奇迹中的两个!”   银发男人终于将视线从花上收了回来,相比起加西亚的热情,他的语气可以说是冷淡,或者冰冷:“我对你们的研究或者他的遗产都不感兴趣,我答应跟你们合作杀死他,只是因为我们的目的一致。如果你要说的只有这些,那我们的谈话就到此为止了。”   加西亚深深地吸了口气。   怎么会有人对起死回生不感兴趣呢?是了,他面前的不过是个复制人,不是活了一百年的Fafnir,也不是被Fafnir占据了身体的【G】,不过是个从可怜的命运里脱出的人偶而已。那两个人都已经死了。   但谁让这个人是现在唯一的钥匙——唯一可能知道“长生不老”在哪里,并打开Fafnir遗产大门的人。公司可不会相信Fafnir的遗产像是中世纪的宝藏一样谁找到就是谁的,Fafnir不相信任何人,他的东西只有可能他自己才能打开。   不过,他自己有“两个”。一个是本应在北欧、现在已经死亡的那位,还有就是……出现在他面前的人。跟【G】长得一模一样,用着【G】以前名字的男人。   “后天,”加西亚说,“请您来研究所,我会让您看到您感兴趣的东西。能改变世界、推动世界的东西。”   “……我没兴趣。”   “我们会让NID证明Fafnir已经死了,以后您的活动不会受到任何阻碍,这个孩子也是。以此作为我们的诚意,希望您能再在这里等两天的时间。”   墨绿色的眼睛扫过来,一直没什么反应的银发男人终于跟加西亚对视,他叹了口气,显然对这个提议有些心动。他摸了摸身边小孩的脑袋,说:“好吧,只有两天。你们的研究所在哪?”   “沙漠深处——在科罗拉多沙漠的心脏。”加西亚回答。 第335章 末日列车 II:银发的男人   去年年底, “公司”终于证实了一件事:有两个Fafnir。   以他们对自己制造的研究成果的了解,以及这些年来的观察经验,毫无疑问——只有一个是真的。Fafnir不会容许另一个对等的自己存在, 于是“公司”抱着好奇和谨慎的态度, 去调查了偶尔会出现的“另一个”。   “公司派人接触了他,发现他是Fafnir给自己准备的PLAN B, 本应没有意识和记忆的备用身体。因为某些意外, 他现在‘活下来了’。”加西亚倒了杯水,跟实验室里的两个学生解释道。   银发的男人已经离开,现在这里只有他们几个人。北亚利桑那大学的夜晚很安静,起码他们关上会客室的灯, 拉开窗帘, 就只有月光透进来。   “他真的可信吗?”   “当然, ”加西亚耸耸肩, “我们偷偷查过他的DNA, 他的DNA很完整,不是【G】那种经历过长期实验的产物, 也就是说他不能无限地恢复和再生。他很惜命,这点跟Fafnir一样,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避开了Fafnir, 想要获得自由, 可惜Fafnir的网早已在全世界范围内张开, 他已经被察觉到了,躲不掉的。”   加西亚的语气是傲慢的、漫不经心的, 虽然刚才见面的时候他表现出了热情尊敬的态度, 实质上他对那个银发男人没什么好感,也不觉得对方有资格跟他站在一起。   实验产物, 没有过去,没有父母,除了作为某个人遗产的钥匙毫无价值,还以为自己有多重要吗?给他摆脸色看,哈!加西亚已经想好让那个银发男人在事情结束后怎么死了,他会把那个复制体肢解、分离,但让它活着,让它看自己的身体成为饲料……   他畅想了一会儿未来,就收回思绪,说:“他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遇到了我们,而公司是唯一能帮助他的对象。Fafnir不会允许‘另一个自己’存在,于是他逃无可逃,唯一的选择就是跟我们一起杀死Fafnir。这就是我们合作的基础。”   二月份,他们联手做局,将Fafnir从他的城堡里引出来,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最终悄无声息地杀死了他。那大概是四月份,事后他们进行了无数次试探,引可能还复活的Fafnir出现,但那条总是能再次复活的黑龙再也没有现身过——直到现在,他们可以肯定,Fafnir确实死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Fafnir研究出来的“长生不老”技术并没有被留下,他们找遍了所有地方,哪里都没有那样东西的踪迹。所谓的“长生不老”是凌驾于身体、保有灵魂的技术,他们曾经掌握过这样东西,但Fafnir得到的、做到的更多。   公司手里已经没有了原始资料,他们必须从Fafnir手里把原本就属于他们的东西拿回来。   毕竟,Fafnir本人也是公司的财产。   他是公司的合法所有物,他拥有的东西自然也是。   “但是,让他看到那些没关系吗?”另一个学生小心翼翼地问。   “没关系,我说了,知识是共享的,给他也没有关系,董事会已经通过了这项决议。当然,约翰,你没有了解到这件事的本质。”加西亚抬起头,看着自己尚且青涩的、最晚进入实验室的学生,似笑非笑地说。   学生忐忑不安地说我还年轻,请老师明示。   加西亚喝了口水,满意地说:“他不是Fafnir,只是个复制体而已,他以为得到那个身份、拿到Fafnir的财产就可以成为‘他’?不不不不,朋友,别开玩笑,Fafnir在上百年来都隐藏自己的踪迹,可不是因为他不敢跟公司对上。我们的黑龙先生很狡猾,他只是觉得麻烦,所以他不跟公司合作,因为他知道跟生意人合作,那就只有被吸干骨髓这一个结局,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月光被云层遮住。   年轻的教授嘴角扬起弧度,在骤然变暗的夜色里显得有些渗人。   “他犯了Fafnir不会犯的错误。我们给他的任何东西,最终都会连本带利地拿回来,包括他本人。而他,可没有Fafnir那样足以反抗公司的资本。”   他大笑起来,笑声被隔音的房间阻隔,没有传到外面,只在这个狭小的会客室里回荡。摆在桌子上的蓝花开得正盛,此时正随着声音轻轻摇晃。   夜色已深。   ……   居民区。   银发的男人没开灯,就借着月光剖开了刚处理过的鱼。银发的小孩搬了个凳子,站在上面,说是要看他做饭学一下,等他老了就可以做给他吃。   “你可以雇个厨师。”银发男人毫不客气地说,并把碍事的小孩拎了下去,丢出了厨房。   “Gin!”西泽尔在外面挠门。   在做饭的银发男人充耳不闻,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手下的动作,直到他抬头,看到小孩正从厨房的窗户翻进来。   他把小孩丢到外面,关上了厨房的窗。   几秒后,他重新打开窗,说:“不准爬通风管道。”   到底是谁把小孩教成这样的。   于是西泽尔如愿以偿地待在银发男人身边,看对方熟练地准备晚饭,他问:“Gin,你为什么会这些?不是说一直在忙,没时间休息吗?”   银发男人用刚才做好的蛋卷堵住了他的嘴。   “别问没用的。”   “那你打算怎么杀死他们?沙漠里的研究所,主体部分多半是建在地下,他们肯定储备了大量的物资,也有严密的看守,我们进去后甚至很难逃出来。从那个秃毛教授的描述来看,我们也没法携带有足够威力的炸弹,单凭我们两个很难办吧?”   “……”   “Gin?”   “闲着的时候会给自己做点,亚洲菜大多是去年学的,你还有什么问题吗?”银发男人按住西泽尔的脑袋,面无表情地说。   西泽尔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几分威胁的意味。   虽然不至于到“再问一句就灭口”的地步,但这个人说不定会自己把晚饭吃完,一点也不给他留,于是非常懂事非常会看人眼色的西泽尔乖巧地说没有了。   不过他还有别的问题要问。   等到晚饭端上桌,今天不会饿着了,他才放心地问:“我跟他一点都不像吗?”   别人都觉得我很像其他人,每次看我的时候都像是在透过我看另外的人。只有你,每次看我的时候都会皱眉,既无怀念,也无感慨,甚至会觉得小孩没养好。   西泽尔想,那肯定不是我的错,是监护人的错——是Juniper的错。   银发男人说还是有点像的。   西泽尔问,有点是多少?   银发男人回答,一点。   跟没说一样。西泽尔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了晚饭,做得很好吃,他把胳膊放在桌子上,看继续慢悠悠吃饭的银发男人,问:“你们以前是什么样的,能告诉我吗?”   “不能。”   “他小时候有我可爱吗?”西泽尔捧着脸,问。   “……”   银发男人吃到一半,手顿了顿,先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看向他,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西泽尔说因为好奇,以后就没机会问了。   “他小时候跟你完全相反。”   “跟我?”   “跟你。”   银发男人说完,放下餐具,拿出放在风衣兜里的手机,原本神情是有点不耐烦的,但他看到来电的号码,笑了一下。   他对西泽尔说我接个电话,就离开了餐厅,临走的时候按住小孩的脑袋,把西泽尔按在了凳子上。   西泽尔没跟出去,趴在餐桌上,想:什么叫跟我完全相反?   ……是啊。   我是个骗子。   西泽尔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从小就学会了怎么伪装自己、怎么讨好别人,因为妈妈告诉他如果不听话就没有活下去的资格。什么叫做听话,怎样才能让先生满意,这都是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想的事。   后来他发现先生并不是妈妈想的那样,但他已经习惯了伪装,习惯了用笑容面对所有人,他到了挪威,也跟Juniper去了很多地方。Juniper对他说没必要演到这个地步,西泽尔却反问,我看到的你就是真实的你吗?   Juniper说不是,因为我比你高,等你长到我这么高的时候才能看清我的脸。   过了一会儿,西泽尔又听那个银发男人说,如果是小时候的我,听到这种话,已经跟我父亲打起来了。   是吗?Juniper的父亲……又是什么样的人呢?西泽尔不清楚,Juniper也从来不说,这是唯一一个就算西泽尔问也不会得到答案的话题。   他跟Juniper旅行了两年,在世界各地,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事,见到了各种各样的人。   有时候遇到普通人、需要伪装身份的时候他会叫Juniper叫爸爸,反正那个人也不会反对,有时候还能笑着装一下。Juniper会很自然地说“我的儿子”,好像真的很喜欢他一样——真的吗?西泽尔总是不能肯定。   西泽尔跟他认识很久,却从不觉得自己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这个人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总是会显得更温柔一点,但西泽尔觉得冷淡的那个才是真正的他。   冷漠、平淡,对一切生死都很平静,像是自然的一部分,与人类的世界无关。   像远离尘世的神明,却在属于人类的世界里穿行。   旅行的中途,Juniper总是忽然独自离开,或者不打招呼地把他丢回到挪威。挪威的家里和学校的所有人都表现得像他一直在这里一样,学校里的老师除了关心一下他的课业,给他补了几节课,就没有再说什么,甚至没问他为什么会消失很长时间。有人提前为他安排好了一切。   西泽尔想,他的父亲好像无所不能,无论什么事都能做到。   在法国见过的几个哥哥偶尔会来挪威看他,每次来的时候都会提前打招呼,不知道Juniper是不是提前得到了消息,西泽尔从未错过哥哥们的来访,也渐渐搞清楚了几个哥哥和父亲间的关系。有点微妙,不好说,他不说。   那次他们送他到城堡,只送到了城堡的大门,因为Juniper不允许任何人进属于自己的城堡,包括那几个哥哥。   但西泽尔可以,那两只猫和乌鸦可以,一切都属于Juniper的桐野先生也可以。   西泽尔笑着跟几个哥哥告别。   工藤哥哥说明年再来看他,赤井哥哥说下次给他带礼物,服部哥哥清了清嗓子,说这样真的好吗,桐野还没回来,西泽尔还是个小孩啊?他自己在家啊?   工藤哥哥说别管那么多,西泽尔很独立的,他会做饭,而且城堡里也一直有各种食物。   几个哥哥吵吵嚷嚷地离开,西泽尔收起笑容,去给自己做晚饭。但他走到厨房,又跑上楼,推开了书房的门。   银发的男人就坐在书房看书,翻过一页,又翻过一页,仿佛根本没注意到有人推开了门。西泽尔知道Juniper能听到,他们在外面的时候,无论多小的声音Juniper都能注意到,然后把他拎出被子离开危险的区域。   他本想问Juniper明明回来了,为什么不去跟那几个哥哥见面,但出口的时候就变成了:“我准备做晚饭,你要吃吗?”   Juniper问:“你会做饭?”   西泽尔觉得自己是被小看了,但他乖巧地点点头,说会一点,妈妈教过。   银发男人说可以,那你做。   后来就一直是西泽尔做,直到城堡里来了另一位跟Juniper一模一样的客人……当时西泽尔跟赤井哥哥去美国了,回来的时候发现家里多了个人。   Gin总是会挑衅Juniper,直到Juniper扯着他的衣领,两人出去打一架。西泽尔不想参与进他们的冲突里,总是估算着他们两个打完的时间,做好午餐或者晚餐,然后喊他们来吃饭。   幸好Gin没有在这里住太久,有天他说跟Juniper继续待在一起迟早会变成废物,转身就离开了城堡。   城堡的主人没有阻拦,桐野哥哥只是看着,Gin离开的时候问西泽尔要不要一起走,西泽尔拒绝了,说要留下给Juniper做饭。   跟父亲长得一模一样的银发男人嗤笑一声,说他还能生出这种乖小孩,就走了。   而他们如往常一般吃晚饭。   那天的最后,Juniper跟他说:“别装乖。”   “但……”   “你是我的儿子,没必要讨好任何人。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如果我也给不了,那你就自己去抢,只有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的弱者,才需要别人的怜悯。”   Juniper是对的,他不需要这种东西……但在他成年前,这依旧是他的“武器”。在杀死敌人的时候很方便。西泽尔想。   利用各种手段达成目的,和为了博取同情而这么做,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所以,我听话了,我不再在你面前装乖,我给你最真实的我,你会喜欢我吗,Juniper?   ……   日本东京。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一直忙到中午,手头不要紧的工作被暂时丢在一边,成海大楼爆炸案的细节被放到了他们面前。   那个位置本来是一座烂尾楼,烂尾的原因是它建到一半的时候发生了爆炸,两年前它的老板失踪,整件事耽搁了几个月,最后不了了之。今年年初,另一家公司收购了这座大楼,从一间杂物间的墙壁里找到了前老板的尸体,准备对这座楼进行推翻重建。   新老板的名字叫做成海健人。   三天前,在原址上新建的成海大楼正式交付,就在落成仪式要举办的前一天晚上,这座大楼也发生了爆炸。从大楼附近的录像来看,当天晚上出入这座大楼的人里除了保安,还有两个可疑人员,其中一个就是照片上疑似萩原研二的人。   因为大楼内部的监控没有完全打开,所以难以推断爆炸时的具体情况。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在爆炸发生后,那个穿着咖啡色衣服的嫌疑人才匆匆离开,并带走了一个黑色的手提箱。   警视厅已经对当晚在大楼里的所有人进行了调查,但无论是那两个人的来历,还是黑色的手提箱都没什么线索。有人曾经看到过穿咖啡色衣服的男人,和他的同伴——一个穿着黑色夹克衫、带墨镜的卷毛,但那两个人自称是来视察的人,还拿出了证件,他们就没有多问。   降谷零听到对“嫌疑人同伙”的描述,头顶上冒出了大大的问号。松田,是你吧松田!还有萩原,你们两个就算复活了这是在干什么啊!   为什么不来见我啊,是公安明星降谷先生的脸不够好认吗?   诸伏景光掰掉了他头上的问号,说:“别激动,也不一定就是他们两个。”   “我知道,但是……”降谷零叹气,“无论如何,这件事就是冲着我,或者我们来的吧。”   “这种情况还少吗?先见到他们再说。”诸伏景光情绪稳定地说。   他们已经让人顺着墓园外的线索追踪那两个“爆炸案的嫌疑人”,当然,现在手里的线索不多,又没法立刻展开大规模的调查,就算能做到……在没有普遍证据和必要性的情况下浪费大量人力物力也是件麻烦的事。当然,也有降谷先生的私心——他想如果是萩原和松田,他们两个不会是什么犯人,出现在那里也一定是有其他的原因。   他相信他的友人。   “说起来,那个手提箱……”诸伏景光坐在电脑前,将模糊监控画面里的手提箱放大,因为一直在移动的关系,手提箱上的图案即使经过多次修复,也依然看不清楚。   像是个圆形的、暗灰色的图案,只有在反光的时候才能看清。诸伏景光看着模糊的图像,伸手扯住降谷零的衣领把人拉过来,说:“我们是不是见过这个图案?”   降谷零正在喝水,被拽过来的时候水杯都还没放下,他撞在诸伏景光身上,好不容易把水杯放到桌子上,两个人却在地上倒成了一团。   “Hiro……”我们公安伟大的那位先生、黑白两道的无冕之王摸着脑袋,委屈地小声说。   诸伏景光把好友扶起来,放到椅子上,说好好,十分抱歉,BOSS大人,你先看看这个。   降谷零小声嘀咕。   他看向那个图案,半晌没能看出什么门道来,但此时诸伏景光已经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把书架上的一份资料拿下来,放到了降谷零面前,说:   “我记得两年前的11月,我们拿到了这个卷宗,疑似有组织的几人非法入境,但其中两人遭遇海难。海关发现他们携带了非法物品,并在他们身上找到了相同的一样东西,这个案子最后被送到了我们的手里。”   被摊开的一页,在资料的附录照片里,正是几枚有着图案的硬币。图案是一条衔尾蛇,核心的部分则是一枚形状怪异的树叶,整体看起来像是一只眼睛。   对比起来,它跟手提箱上的图案几乎能够吻合。   降谷零还记得那个案子的情况:“那座大楼第一次发生爆炸的时间,跟这个案子发生的时间基本一致。但当时我们没能进行更多的调查,那几个非法入境的人就都死了……”于是这个案子就成为了一桩悬案。   他知道所谓的“悬案”大多不过是缺少某个关键的线索,再过几个月、几年甚至十几年终会水落石出,实在不行可以叫几个闲着没事的侦探去挖掘线索,经年累月下来总会有新的发现;但他从未想过,这样的一个案件,会跟他自己有关。   假设那两个像松田和萩原的人是某些人为了他和Hiro设下的陷阱,那他们至少从两年前就开始布置、谋划,直到今天……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们,为什么是现在?   降谷零靠在椅子上,仰头看自己的好友,说:“我不觉得是他们。死人是没法复活的。”   “我知道,所以我们会把冒充他们的人找出来——利用死去的朋友来惹怒我们,他们真是挑错对象了。”诸伏景光的声音依旧冷静,但降谷零知道Hiro现在很生气。   他深呼吸,坐起来,给他们去感慨的时间向来不多。   等到傍晚,他们接到了电话,说是在城郊的一座房子里发现了嫌疑人的踪迹。不过他们到的时候人已经离开了,可以确定的是,在里面的人不止两位。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做了少许伪装,赶到了现场,发现这里应该是一座空置许久的出租屋。   那几个人应该也只是临时在这里落脚,从脚印来看,只有四人——三名男性和一名女性。   房东表示这里应该是没人住的,这座公寓即将面临拆迁,原本住在公寓楼里的租户都陆陆续续搬走了,他也没见过影像里的两人。   不过对面便利店的店员说他见过其中的一位,因为戴着墨镜还非常帅气,他记住了。当时跟那个墨镜卷毛一起来的,还有个眉毛很浓的板寸头男人,两个人勾肩搭背,很熟的样子,但他们似乎在担心什么事。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视一眼。   “是班长吗?”   “不好说。”   总觉得,事情的发展似乎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准确来说是超过了科学的范畴。降谷零特地询问了魔法观测站,得知最近一年都没有任何魔法事故发生,也没有外来者来到他们的世界——事实上,最近的好几年里,除了原本就在这个世界有“来访资格”的人,没有任何人来过。   既然不是魔法,那就还是科学,不过科学到底能科学到什么地步,降谷零还是表示怀疑的。他自己都经历过伤口短时间内完全恢复的情况,自然了解某些丧心病狂的研究真正实现的时候会是多么……难以置信。   降谷零看着出租屋里留下的痕迹,试图把自己代入到那个场景中去:“如果他们真的被‘复活’,哪怕是别人的圈套,那跟他们在一起的女性,是娜塔莉吗?”   “……那他们对我们的了解有点太多了。”诸伏景光蹲下来,看扔在抽屉里的没抽完的烟,确定是松田喜欢的牌子,不由得皱了下眉。   到底是扮演、伪装,还是故意而为之,又或者他们认识的人真的被复活了呢?   虽然他很希望见到昔日的朋友,但无论如何……都不希望以这种形式相见。   “Zero,你做好准备了吗?”   “差不多吧。”   “偶尔说‘这种事太过分了’依靠一下我也可以吧?”诸伏景光眨了眨眼。   “我可是你的上级哦,Hiro。”降谷零露出了稍微轻松的表情,说我们回去吧,他们提前离开了,继续留下也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在这里的人并非他们的同行——起码给了他们这样的表现,假扮萩原、松田和班长他们的人有着足够的警惕心,但在处理痕迹和细节方面表现出了不专业的一面。不是间谍,不是从事这方面工作的人,但又了解警察的行动……听起来就觉得有些不妙。   他们离开现场,快到公安的时候接到了冬月的电话。   冬月说有人来找你们,不是外人,呃也不能说是自己人,现在他就在办公室,你们自己上来看看吧。冬月也不是要卖关子,他也想不出来这件事到底应该怎么说明。   于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到了降谷零的办公室——以前的、用来接待外来人的那个,一开门就看到风见裕也正在晃另一个人的肩膀。   风见裕也:“你到底去哪了?为什么不说话!桐野,你跟我说句话啊!”   桐野:“……”   昔日的小警察看过来,难得对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投来了求救的目光。   诸伏景光扑哧笑出声。   桐野明……不对,桐野光,终于找到了可以制他的人了,那就是无论他怎么沉默都能自己找到话题,并一直问个不停的风见裕也。谁让他去北欧的时候桐野不管怎么样都不让他进城堡呢,诸伏景光摊开手,表示他管不了风见,他可没有在公报私仇。   最后还是降谷零把两个人分开了,说风见你冷静点,我不是说桐野跟黑泽走了吗。   风见裕也说真的吗,那不是你在糊弄我吗,你还说黑泽先生一直在城堡里呢,你看大家信吗?   降谷零:……   不是,那个是官方说法,你就装作信一下,我确实没骗你啊!风见!我在黑泽的事上就这么没有可信度吗?!   桐野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没说话,就看着他们,等这几人聊完。   风见裕也说那桐野你告诉我,这几年你在哪里,真的跟黑泽先生走了吗?   桐野光看降谷零。   降谷零一时拿不准这是求救的意思,还是你管管风见的意思,还是我能不能说的意思,说实话桐野脸上没什么表情,就算来一群专家也未必看得懂。   但桐野都看他了,他决定偏向桐野一点,就说:“不愿意说就不用说。”   风见裕也大惊失色:难道我不才是你的自己人吗,降谷先生!我又失宠了吗?!   诸伏景光低笑。   他说好啦,小裕,Zero没骗你,桐野一直跟着黑泽,只是我们不能告诉你他在哪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又转向桐野,问:“所以,你怎么从那边来了?黑泽呢?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桐野光先看向风见裕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一直在BOSS那里,又依次看向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用一种平稳且缺乏感情的语调说:“先生让我通知你们:小心亡灵。”   “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星期前。”   “他呢?他在做什么?”   “不知道。”桐野光顿了一会儿,又说,“先生说你们可能会遇到危险,让我回来保护你们。”   ……   美国。弗拉格斯塔夫市。   银发男人坐在车里打电话。他慵懒地倚在座椅上,打开车载音乐,轻松地把电话拨了回去。   对面的人立刻挂了电话,他不恼,也没有继续拨,就等着那个人再打回来。   于是,几分钟后,他接到了来自同一个号码的电话,电话对面是个跟他一模一样的声音:“你还没玩够?”   “还有事没办完。”银发男人往后仰了一下,看着挡风玻璃外的风景,没有城市光的天空显得分外空明。   “……我是说,你什么时候滚回来?”电话对面的人显然有点不耐烦了。   银发男人轻笑一声,说:“没了我你就不能活了?想吃饭就自己做,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拿,我可不养没用的狗。”   “……”   对面传来了气得磨牙的声音。   银发男人的语气依旧是慢悠悠的,就像一片安逸的夜空,他伸了个懒腰,说:“别忘了,你说过的,如果贝尔摩德答应我的提议,你就当我的狗,给我卖命,现在你得叫我主人。别总是过问主人的行踪,Gin。”   咬牙切齿的声音沿着听筒,从地球的另一面传到了美国的夜色里:“滚。我没说过。”   “干我们这行得讲点信用,不是吗?”   “想都别想,我从不讲信用。”   银发男人笑起来,他假装想了一会儿,才说:“很遗憾,你说了不算。我才是BOSS。” 第336章 末日列车 III:沙漠研究所   6月10日。   枯黄色的列车驶过沙漠。车窗外的天空是灰暗的, 风景早已从弗拉格斯塔夫市外郁郁葱葱的国家森林与嶙峋诡谲的峡谷变作了赤红色的沙漠与荒野。   前往高原峡谷的游客们早在前一站下车,如今车上只有寥寥数人;按照列车导航的指引,这列车将前往沙漠边缘的一座小镇, 这是出入那里唯一的交通方式——当然,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选择挑战徒步穿越荒野。   兀鹫在高空中翱翔。   坐在车窗边的银发男人似乎对外面的风景并不感兴趣, 除开常年在外面旅行、见惯了世界各地的奇景外, 任何人面对始终没什么变化的荒原,看上几个小时也会失去兴趣。虽说荒原里不时就能看到巨大的仙人掌和小乔木,偶尔也会有动物的身影,比起人类聚居的城市当然还是无比荒凉。   “怎么没把西泽尔带来?”加西亚问。   年轻的教授似乎想要套近乎, 但对面的银发男人并不买账。新来的学生安安静静地倒茶, 半长的黑发垂在耳边, 她低着头拿走了原本的茶壶, 走出车厢的时候往里面加了什么东西。   坐在车厢里的两个人都没看她。   一颗极近的仙人掌从窗外掠过, 车厢里重归寂静,直到自讨没趣的加西亚先生想换个话题的时候, 银发男人才看了他一眼,说:“他来了还走得了吗?”   加西亚仿佛没听出这话里的讽刺, 笑着说:“我不否认公司对他的体质抱有好奇, 但那是在Fafnir死前, 现在我们能拿到更好的样本, 完全没有伤害他的必要,不是吗?”   那种特性能不能遗传不说, 起码在现阶段, “公司”是不会跟这个银发男人撕破脸的,加西亚也不想让到手的机会溜走——他需要赶在所有人之前, 将三大奇迹中的两个都握在手心里,而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黑泽阵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从“公司”的角度看,西泽尔是黑泽阵的儿子,但不是Fafnir的——即使用的是同一具身体。那么“复制体Gin”带走西泽尔的理由也显而易见,最开始可能是为了给自己加一道保险,后来发现西泽尔的处境跟他没什么区别,就把小孩养着了。   但事实上……   西泽尔是自己找来的。从挪威,在完全没有提示的前提下用黑泽阵教他的东西找到了这里,当然就算小孩到了弗拉格斯塔夫,只要黑泽阵不出现,西泽尔就永远都找不到他。黑泽阵只是觉得“公司”可能盯上这个小鬼,就把人拎走了,并将西泽尔的监护人从他自己改成了“复制体Gin”。   他今天来的时候没带上西泽尔一方面是为了让“公司”放心,即使“Gin”不信任他们,那个小孩也能作为人质和研究的备用选择被掌握在“公司”手里。但那只是“公司”那群鼠目寸光的东西能看到的部分,实际上黑泽阵很清楚,小西泽尔可不是那么简单好对付的。   不好对付到什么程度呢……小西泽尔从几年前开始就跟着他满世界跑,伪装、隐蔽和从小就有装乖技巧不必多说,在警惕和不信任任何人方面也是拉满的,不管是抓住小西泽尔还是摆脱小西泽尔的追踪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为了不让那个小崽子跟来,黑泽阵在昨天的晚饭里放了点安眠药,给小孩盖好被子,走了。   最高明最有效的反追踪技巧就是这么朴实无华,几个月前黑泽阵丢下另一个自己的时候也是这么做的。   算算时间小西泽尔现在也该醒了。放在风衣里的手机在震动,黑泽阵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风景,心情都变得好了起来。   在他的家族(族群)里,幼崽没有发言权。   至于他为什么要丢下另一个自己,也就是底片世界的“琴酒”……那就得从四个月前开始说起了。   二月份,黑泽阵收到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大致是关于“公司”在研究的东西和在此基础上的一些的猜测。“公司”的那群人确实烦得可以,但也相当识时务,在意识到黑泽阵不打算合作后很快就收起了试探的触角,不过黑泽阵知道他们不会放弃。   他们是生意人,看到近在咫尺、几乎唾手可得的利益,就像已经叼住肉一角的狗,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松口的。   黑泽阵让他自己的人时刻注意“公司”的动向,他并没有刻意去掩饰这点,“公司”也很乐意跟他展开一些小小的合作。其实黑泽阵懒得关心他们在干什么,只要不触及到底线,他就不会——   收回前言。   这次他们研究的东西确实让他皱眉,黑泽阵开始觉得这群人比那群妄想长生不老的老不死还疯。   他们的研究在挑战人类社会的底线。   比当年的“奥丁计划”还要彻底。   永生之塔的那群老东西毕竟老了,只会顺着固定的研究道路继续前进,想不出现在的年轻人能有什么样的奇思妙想;而“公司”是一个不断淘汰、不断更新的集合,它没有固定的决策层和权力核心,不能为公司带来利益的人会很快被“公司”吞噬,能在这里掌权的都是思想始终年轻的、有活力和真正想法的人。这些热衷于尝试和冒险的大脑或许会在某个时刻让“公司”改变前进的方向,也可能完全抛弃旧有的部分进行一场彻彻底底的豪赌,但毫无疑问,他们始终确定“公司”会因此不断向前、获取更多的利益。   所以,他们提出了那个大胆的假设——“we can reproduce everything”。   那天黑泽阵看完那封信,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就告诉刚从极夜的森林里回来的桐野,说自己要暂时离开北欧,如果有人来访,无论是谁都别让他进来。   “西泽尔呢?”桐野问。   “告诉他我出去旅行了。”   黑泽阵很少去管别人的闲事,但这次不同。   他离开北欧,去了法国,去了德国,做了足够的准备,又找到了在南半球旅行的另一个他。他从另一个自己那里拿到了头发和血样——不是问另一个他要的,是直接打架打来的,又快又方便,还省去了解释的麻烦。   不过另一个世界的他还是察觉到了一些异样,也不打了,就问他打算做什么。黑泽阵说有个计划,问另一个自己有没有兴趣帮忙。   另一个他说没有。   但另一个他就跟着他走。   黑泽阵确实有计划、也做好了准备,然而他并不打算将这些告诉年轻的自己的,也没有让“琴酒”在知情的情况下参与计划的想法,这导致那个银发青年看他的时候总带着一种“我一拳打死全世界谜语人”的表情。不过黑泽阵给另一个自己做饭,另一个他勉强忍了。   黑泽阵:真好养。   琴酒:…………   黑泽阵假装不小心把话说出口,于是另一个他又跟他打了一架,但黑泽先生表示这没什么,他们两个平时就是这么这样的,城堡里的生活就是这么平淡而温馨。   他一边做饭投喂年轻的自己,一边隐藏踪迹、往回北欧的方向走。虽然两个人的关系说不上好,但他们都很清楚有人在监控“黑泽阵”这个身份的事实,所以两个人如同幽灵般穿过大半个地球,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踪迹。期间,黑泽阵用“Fafnir的复制体”的身份跟“公司”的人接触,为“复制体Gin”编造了完整的故事,在跟“公司”假装谈拢即将见面的时候,他和另一个他也终于抵达了俄罗斯南部。   那是个飘雪的日子,很冷,虽然另一个他怕冷,但对雪原的居民来说,这种温度可以说是刚刚好。   那天下午黑泽阵悠闲地放下报纸,很随意地对另一个世界的他说要去见两个朋友,今晚会晚点回来。   另一个世界的他没有怀疑,头也不抬地继续保养自己的爱枪,说你先做完饭再走。   黑泽阵:你就没点别的爱好?   琴酒:也不是没有,那我现在就去宰了波本、苏格兰、莱伊、伏特加、基尔……(报了一串代号)你选一个吧。   黑泽阵:莱伊吧。   琴酒:呵。   话题以决定吃什么为终结,看在这间屋子隔音不怎么样的份上,他们并没有跟前几天一样打起来。   于是琴酒心安理得地点了一长串的菜单,而黑泽阵也心安理得地在晚饭里加了安眠药,让另一个世界的他睡了一天一夜。他还心安理得地给另一个自己留下了一张纸条:别找了,你找不到我的。   当然,这是激将法。   睡醒的琴酒看完纸条,当场就把纸条给撕了,脸色阴沉地在飘雪的城市里到处找人,甚至“不小心”暴露了痕迹。   这正好跟黑泽阵为“复制体Gin”写的“Fafnir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并决定除掉这个不应该存在的复制体”对应上,他也就更“顺理成章”地答应了跟“公司”的合作。   “公司”的人当然也怀疑过他的身份,但他们拿到的是另一个世界的他的DNA,很干净,和黑泽阵完全不同。黑泽阵在跟另一个自己打架的时候多准备了几份,以备不时之需。   在跟“公司”的人接触完毕、准备合作“杀死”他自己之后,黑泽阵才给已经快要杀到日本的另一个他发消息,说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此时的另一个他已经察觉到了自己被利用的事实,只给他回了一个滚字。   黑泽阵:你不帮忙我就会死。   琴酒:那正好。   琴酒:……   琴酒:真死了?   琴酒:你最好别死了。   等到第二天,黑泽阵才回了消息,轻飘飘的一句:没看手机。他对另一个他说不用你做什么,去个地方,行踪不需要太隐蔽,我需要让他们知道“我”去了那里。   另一个他冷笑一声,说你想死在哪里就死在哪里,跟我没关系,但还是去了。   等到的时候,他问黑泽阵,然后呢?   黑泽阵说你玩吧,没你的事了,注意隐蔽好行踪,别被人发现就行。   琴酒:???   这是他第993次后悔来这个世界!   不过他也很快搞清楚了黑泽阵想做什么——制造自己的“死亡”。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琴酒看着城市中心燃起的大火、烧毁的建筑和滚滚烟尘,终于从那个银发男人的悠闲姿态背后窥见了真相的衣角,他动动嘴角扯出嘲讽的笑意,按下帽子就转身离开。他会如黑泽阵所想的抹除踪迹、暂时隐藏,如一片影子那样消失,但这可不是免费的,让他做什么都有代价,而这份代价,他会自己讨回来。   别想逃。这个世界的我。他咬牙切齿。   此时,已经跟“公司”见面的黑泽阵完全能猜到另一个自己的反应,也完全清楚自己被记仇的事实,不过他暂时没时间关心那些,他假装与“公司”合谋杀死了Fafnir——也就是他自己,接下来的时间里都在等待、确认和调查曾经属于Fafnir的东西。   “公司”对Fafnir的遗产很感兴趣,但动手前还是礼貌地询问了一下距离这份财产更近的“复制体Gin”。黑泽阵没什么反应,对“公司”的装模作样也只觉得好笑,反正那本来也就不是他的,而且“公司”对那个老东西的了解确实只有那么一点。   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挖出那个老东西的全部?Fafnir是个什么样的人,黑泽阵再了解不过了,“公司”在这百年里都没能探明他的底牌,现在当然也不能。所以黑泽阵只是看着。   他看了两个月,筹码已经足够,“公司”的人意识到单凭自己无法找到“长生不老”的秘密,就再次将目光放到了“复制体Gin”身上。   现在,也就是距离他收到那封信的四个月后,“公司”的人邀请他前往沙漠腹地、他们的研究所,那项被称为奇迹的研究真正所在的地方。而这里,也可以说是“公司”的心脏。   “我们就要到了。”   “……”   “Gin先生,接下来您将见证一个全新的时代。我相信您会感兴趣的。”   列车沿着本应废弃的沙漠铁轨,停在了这片沙漠的中心。加西亚带着他们的客人下了车,他们在戈壁和荒野间等待,很快就有一辆伪装的车从阴影里驶来。   司机是个晒得黝黑的女人,戴着墨镜,纹身,从头到尾就说了两句话:“人到齐了?”和“我们需要绕路”。   加西亚走到车前跟司机说了两句,就走回来,跟黑泽阵解释说:沙漠里随时可能会遇到危险,幸好我们有最先进的探索系统,能及时避开危险,我保证这次行程不会有任何危险。   黑泽阵看了一眼伪装成深红色断岩的信号基站,没有说什么。这里已经有了岗哨,但看起来……距离他们研究所真正的所在还有很远。虽然他早就预料到这群人藏得很深,而且很不同寻常,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不得不佩服“公司”这群人的想象力。   是的,想象力。标榜着利益、金钱和性价比的“公司”在这种地方建立一座研究所,只能是因为他们认为这很“值得”。   值不值得黑泽阵不清楚,但现在看来摧毁他们的研究所确实是一件难事:如果按照一般的方法,用人力、炸药或者干脆导弹来解决掉它,恐怕都不会有多少成效;不过路不止一条,还好黑泽阵一开始就选择了另一种方法……只是需要付出一点代价。   “我以为你们会克服危险?”他懒洋洋地开口。   “我们当然可以做到,”加西亚耸耸肩,“但能做到和值得去做是两件事,成本和收益不成正比的时候没人想去费这个事的,你应该能理解我们,Gin先生。”   “也许吧。”黑泽阵不咸不淡地说。   车开了大约两个小时,前方的视野里才出现了一小块稀疏的林地,不过那并非他们的目的地,司机开着车一个加速就驶过了这片区域,在附近一块毫无特色的荒草地停下,说:“我们到了。”   加西亚对上黑泽阵的视线,语气里不免带了些许自豪:“它就在这里——我们的研究所就在这里。只要没有内部人员带领,那些没脑子的猴子一辈子也找不进来。”   研究所的外部是投影式的遮罩,远看没什么破绽,走进才能发现端倪;不过那也只是一片废弃的营地,就算调查也会以为那是一座曾经的沙漠科考站,据加西亚说2002年前他们曾在地上工作,但沙漠昼夜的温差实在难熬,再加上偶尔还会遭到沙漠动物的袭击,现在所有的项目已经全部转入了地下的研究所。   司机送下他们就离开了。   没有离开方式也就意味着他们被困在了这里,加西亚偷偷看了那个银发男人一眼,发现对方对此并不在意,反倒是对这片废墟本身更感兴趣。   他们沿着小路踏入寂静的废墟,附近空无一人的房子里似乎有人在注视他们,这不是开玩笑,黑泽阵确实感受到了注视,这片名义上已经废弃的建筑群里到处都是监控装置,或许还有人正从镜头背后看着他。不过“复制体Gin”没有他那么敏锐的直觉,所以黑泽阵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只是跟着加西亚和学生继续往前走。   “那是?”   黑泽阵看到角落里的一丛花,停下了脚步。他看到的是沙漠里正常生长的植物,但跟他昨天见到的非常相似,开着蓝色的花。   “实验植物,那天我们不是见过了吗?”加西亚这么说。   “开在这里的实验植物?”黑泽阵似笑非笑。   不管这种植物本身是什么样的,他们都很清楚蓝色植物的显眼和稀有……起码在附近的区域里没有类似的品种。它的来源暂且不提,如果“公司”真的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就不会让这些花堂而皇之地留下。黑泽阵将目光往周遭扫了一圈,就看到零零星星几棵一模一样的植物,开在一座座建筑的边角,分外扎眼。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加西亚举手投降,说:“好吧好吧,Gin先生,您来得不巧,他们每个月都会清理两次地上的植物,这只是这半个月里长出来的,如果您挖开它的根茎,就会发现它们都很‘新’。”   黑泽阵好像接受了这个说法,也没有继续注意那些植物,跟加西亚继续往前走,说:“你们控制不了它们。”   “它们的生命力很顽强,事实上我们有个研究小组以此为基础进行了研究,他们得出了让人类快速生长的药物……”加西亚说到这里笑了一下,“代价是无法停止,快速生长也意味着快速衰老,那个研究小组宣称他们会在五年内找到解决的方式。”   他听出“复制体Gin”对研究所的笑话很感兴趣,就多讲了几件无关紧要的趣事。这跟泄密无关,说实在的,比起他们邀请对方去看的秘密,这些尚未完成的小项目实在是无足轻重。   他们沿着隐蔽的通道向下。   通道的最开始就像山洞,但很快他们就来到了金属覆盖的区域,黑泽阵看到洞口丛生的蓝色花朵,知道加西亚先生说得没错:如果不定时清理,这些植物迟早会长得到处都是。   到这里来了个接他们的“导游”。   导游很年轻,是个大约二十岁的女性,她看到黑泽阵多给了那些花一点眼神,就说:“那是‘沙漠彩虹’,我们的实验弥补了它没有蓝色的缺陷,现在它是彻彻底底的彩虹了——当然这是玩笑,只是早期实验的废弃物污染了这片土地,所以它们才会锲而不舍地生长出来,我们也曾经试着清理过,完全没有办法,只能跟它们共生。”   “怎么共生?”黑泽阵竟然接话了,“能吃?”   导游女士也说不好这句话是普通的询问还是对“公司”的讽刺,但她见过无数第一次来研究所的性格迥异的人,所以她保持得体的微笑,说:“当然可以,需要过水——大量的水。不过这在沙漠里不是什么好的做法,性价比太低了,我们一般不推荐,除非您今晚想吃这道菜?”   黑泽阵可没这个打算。   没能处理好的实验废料催生出来的植物,谁知道吃了会不会变成物理意义上的植物人。   他说走吧,别浪费时间了。   导游女士做了个请的手势,黑泽阵跟在后面,再往后是加西亚和他的学生。他们一行人穿过宽敞明亮的大厅,坐电梯到更深层的地下,随后导游女士经过了好几道验证,按下了通往底层的电梯。   她介绍说:“我们这里有或许不是最先进,但一定是最全面的防卫系统,Gin先生,如果您感兴趣的话,可以试试突破我们的研究所,当然,如果被抓住请不要生气,我们的安全设计师真的非常有奇思妙想。”   她指着墙上的一丛植物说,那曾经是一个想要带着机密资料逃离的研究员,如果当时有人救他,或许还有救,但很遗憾的是那天他利用系统bug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不在实验室,等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他已经彻底变成了实验室景观的一部分。   黑泽阵评价:还挺环保的。   导游女士说是的,他们曾经试图向同时有死刑和环境保护协会的州推荐这项技术,但被强烈拒绝了,对此她表示非常遗憾。   黑泽阵:……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的提议会同时惹恼两边的人,死刑的支持者会认为他们根本没有完全死去,植物爱好者会觉得这玩意根本算不上真正的植物。   他继续跟着往前走,想把研究所直接炸掉的心正在蠢蠢欲动。   终于,他们到了。   一扇灰色的金属大门在他们面前打开,里面是个比其他实验室都高大的大厅,精密的仪器井然有序地摆放,银白的金属泛着冷光,这里的温度比外面要低,数十个穿得花里胡哨的研究员——假设他们是研究员的话——在里面穿行。   但最吸引人的,还是大厅最中央的中空管道,漂浮的絮状物在里面游荡,而它的根系延伸到大厅的各个角落,延伸到上百个……装着沉睡的人类的椭球形培养槽里。   被做成“标本”的人都静静地沉睡着,而在大厅玻璃墙的另一边,还有被已经作为成品、有着编号,被观察的“成品”。   导游女士展开笑容,张开手臂,提高了声音,极为自豪地对黑泽阵介绍说:“Gin先生,很荣幸向你介绍我们真正伟大的研究、凌驾于生物本身的技术和本世纪最伟大的奇迹——人类编辑技术。你将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复活你记忆里的某个人,又或者……定制一个你喜欢的任何‘人类’。我们保证,我们的产品将满足您的任何想象,并添加任何您想要的细节。”   一个水泡从中央的管道里升起,穿过那些墨绿色的絮状物,缓缓向上飘去。   “而这,将是人类这个种族迈向新时代的开端。”   她话音落下,大厅里的人就鼓起掌来,到处都回荡着排山倒海般的掌声。被邀请来的银发男人看了一会儿,也象征性地抬起手,鼓了一下掌。在他的耳边,一枚灰蓝色的耳坠轻轻晃动。   ……   日本东京。   公安的人加班加点寻找那几个“爆炸案嫌疑人”的踪迹,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这几天更是几乎没睡。这件案子已经正式从警视厅手里交付给了公安,既然牵扯到了非法入境的团伙,又跟“那位降谷先生”本人有关,无论如何他们也不能再忽视其中的异常。   几天的追查后,他们终于在一个深夜里查到了对方的踪迹。   正在附近的降谷零很快赶了过去,诸伏景光离得比较远,在通讯里说他做远程支援。背着吉他包的诸伏警官难得重操旧业,再度握住枪的时候却毫无手生的感觉。他远远看着降谷零追上了目标,对方跟降谷零兜了几个圈子,最终还是被堵在了小巷口。   是……班长和娜塔莉。   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诸伏景光依旧认出了小巷里的人影,他将狙击枪的瞄准镜转向那个方向,不出意外地听到了Zero的声音:先别开枪。   他当然知道。   如果Zero看到的人不是“他们”,那他早就接到了指示,但现在Zero犹豫了,也就意味着,他见到的人很有可能真的是旧日的友人。   诸伏景光的视角远没有降谷零来得震撼。   他远远看着对面的两个人,明明是班长和娜塔莉,却对他报以警惕的眼神。降谷零无比确定……这就是他认识的人,各方面都完全一致。或许他认错了,或许他只是想要一个奇迹,可他还是有一种感觉,他见到的就是他记忆里往日的伊达航。   “班长……”   “别过来,”伊达航制止了他,似乎觉得这样的说法不够明确,就又说,“别过来,降谷。”   他认识我。   降谷零清晰地认识到了这点,这个班长明明是认识他的,却显得莫名生疏,或者说有怀疑。   “你是降谷零,对吧?”伊达航问。   “……我当然是。”降谷零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他本想继续说点什么,但是被伊达航打断了。   昔日的班长看着他,说:“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但现在我无法听你的解释。如果你是我认识的那个降谷零,就放我和娜塔莉走。”   娜塔莉沉默地站在一边,半晌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那你的解释呢,班长?”降谷零努力让自己的声调变得平稳,“死而复生的原因、来到这里的原因、避开我们的原因……”   伊达航回答:“坦白来讲,我现在不能信任你,在你背叛了——”   他说着抬起手,想要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什么东西,但他还没拿出来,就有一道血花在他旁边炸开。   一枚从远处打来的子弹打穿了他身边的娜塔莉的头颅,伊达航下意识去接住她,就在他做出这个动作的下一个瞬间,从同一个方向打来的子弹打在了他的身上。   两个人倒下了。   两个人就在降谷零的眼前倒下,一双紫灰色的眼睛蓦然瞪大,他下意识地看向子弹打来的方向,那赫然是诸伏景光所在的方向。   然后,他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松田阵平站在小巷的另一头,跟他对视了几秒,投来难以理解、难以接受的愤怒目光,就在降谷零喊出声的时候,他转身就跑。   “松田——”   他用尽最快的速度追出去,却没能追上,松田阵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黑夜里;等降谷零回来的时候,就只看到了两具沉默的尸体。公安的其他人已经赶到,降谷零蹲下来,握住了伊达航的手,那双手上还残留着一丝温度。   娜塔莉倒在他怀里,就像他们本就应该死去的时候——他们本该死在一起,所以她才是笑着的吗?   “……”   降谷零蹲在那里,保持着一模一样的动作,沉默了很久。直到尸体的手被从他手里拿走,他深呼吸,站起来,走了两步,冷静和思绪才终于回归。   “班长,娜塔莉……不对,Hiro,Hiro你还好吗?”   通讯的另一端传来沙哑的、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不是我打的。” 第337章 末日列车 IV:迫近的阴影   尸体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DNA对比结果确实是资料上的两个人, 如果按照现代医学理论推断,我们见到的确实是本应死去的尸体——不过有两个疑点。   “第一,两名死者的体内均检测出了一种不明物质, 它会让多数反应失效, 并干扰死亡时间的判断。如果不是你们提前告诉了我死亡时间,我会以为他们的死亡时间是几分钟前。   “死者尸体的变化远比通常情况下要缓慢, 排除温度和其他环境的影响, 我认为这跟检测到的未知物质有关,但想要证实或者更进一步的说明,你们需要去找生物医学或者化学相关的前沿科学家了。   “第二,这两个的人身体和细胞异常的‘新’。几乎没被使用过、也不存在痕迹的新……用大多数人能理解的话来讲, 他们像个‘新生儿’:没有旧伤、器官没有任何病变的迹象, 内脏像是刚从培养皿里捞出来换上的一样, 当然这句话或许不是在开玩笑。   “现在有两个选择摆在我们面前:第一, 这是古代炼金术, 不是有那个叫做什么人体炼成的东西吗,你就当做他们是被什么炼金术复活里, 重塑了身体,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第二, 他们是现代生物科技培养出来的人造人、克隆人或者其他类似的存在, 至于伪装成你的朋友的原因, 就不是尸检结果能告诉我们的了。   “我个人更倾向于后者, 降谷先生,这或许是一场针对你的阴谋。”   老法医推了推眼镜, 看向那个沉默的金发男人, 但降谷零始终没有回答。   老法医已经听说了降谷零在祭拜刚刚殉职的西尾君时,遇到了疑似另外几位殉职警察的事, 但真正见到后,老法医才意识到这件事对降谷零的影响有多大。他说如果能允许的话,我可以邀请两位生物医学方面的朋友来进行保密前提下的分析,或许能得出未知物质的来源和构成,降谷零摇摇头,没说话。   最后还是站在降谷零背后的诸伏景光把厚厚一叠报告拿了过去,对老法医说辛苦了,如果有其他发现请通知我们。   他快速翻阅了报告,这种东西在他十数年的职业生涯里已经出现过太多次,就算是闭着眼睛他也能快速翻到自己想要的位置。   降谷零依旧在沉默。   直到诸伏景光喊他:“Zero,走了。”   那个金发的男人才抬起头来,半晌才说:“两个可能我都不想看见。”   无论是已经死亡的人在他面前遭遇第二次死亡,还是别有用心的人借故友的身份设下陷阱,都是他永远、绝对、彻底无法接受的事。牺牲者的亡魂被玩弄,他们的感情与牵绊反而成为了敌人的筹码……降谷零慢慢攥紧了拳。   相比起他被误解、成为“班长”口中的背叛者,这才是他最在意的事。   他势必追查到底。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往回走,期间降谷零问还没联系上黑泽吗,诸伏景光说黑泽没有回我的消息,不过新一说不久前有联系到他,可能是在调查什么。   工藤新一人在美国,跟黑泽一样不知道在调查什么,不过那毕竟是大侦探,或许又遇到了棘手的案件。   “他说晚点打个电话跟我细谈,以及那个手提箱的图案他见过,黑泽和莱伊在几年前曾经接触过跟他们有关的人,但具体的情况莱伊也不清楚。”诸伏景光补充说。   “也就是要等黑泽回来,是吗?”降谷零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等电梯的时候靠在一边,往上看。   上面当然没有天空、樱花和笑声,但光亮的镜面映出他有些疲惫的脸。   诸伏景光说:“回去休息吧,Zero。我联系了宫野小姐,她刚好在夏威夷度假,马上就来日本。关于生物化学和医学的内容,能找到的人里或许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电梯门开了。   “那些……药物呢?”降谷零忽然问。   诸伏景光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药物,λ物质延伸出来的东西……虽然他们早就销毁了所有的样本,但依旧记录着一些检测的资料,这次的“未知物质”显然跟它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他们已经做了检测对比,没有相似之处。”诸伏景光知道降谷零没心思看报告原文,就说。   他再次强调:“你该休息了,Zero。”   ……   美国纽约。   工藤新一挂断电话,抬起头来重新看向前方的高大建筑。它有深灰色的外墙和设计普通的造型,被掩埋在钢铁丛林的内部,低调的外表在纽约的建筑群里并不起眼,就好像一簇阳光下的阴影。   这样的设计是非常巧妙的,工藤新一想,当从上方俯瞰或者三维地图上寻找什么的时候,人们会下意识地忽略它,但实际上从下方去看,它跟其他的建筑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这座繁华城市中心的一部分。   他整理了衣服,走了进去。   这里是一家公司的总部,也是工藤新一花了几个月时间调查到的“线索”。那枚硬币上的花纹曾是一个家族或者说一群人的象征,而他们中的一部分建立了这家公司的前身。不过那个图案“世界树的树叶与衔尾蛇”只在相当早期的时候被当做过公司的标识,后来换成了洛里斯鹰。   工藤新一费了好大功夫才调查到这里,但接下来的资料实在是年代久远,或许只有这家公司内部的人才了解其中的情况。   然而,这家公司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被摆在明面上的不过是它的冰山一角,隐藏在冰山之下的部分可能才是真正的庞然大物——这让名侦探回忆起了某个组织,某个让他读了两次小学的组织。   那当然是组织的错,难道还能是黑泽哥的错吗?   外部调查始终没有结果,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推进,工藤新一最终还是决定亲自拜访这家公司——以其他的身份、其他的目的,毕竟他已经没有了小时候那样可以依靠外表在大人们面前蒙混过关的本事,必须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他是借白马的渠道、代表一家即将跟这家公司合作的英国企业来这里参观的。   白马大人表示虽然我给你的身份一定万无一失,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小心出事。   工藤新一:放心,白马,怪盗基德就在附近的展览馆偷宝石,快斗会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我很安全。   白马探:不,我还是担心。   工藤新一:为什么?   白马探:因为你是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   难道他每次调查的时候都会出意外的人设已经这么深入人心了吗?不要啊白马!白马!我们不是最好的侦探伙伴,并称令和年代的两个福尔摩斯吗?!   面对好友的质疑,工藤新一再次强调这次绝对不会出事,然后走进了那家公司。   一小时后。   “快斗!救命啊快斗!我就在你附近的一座大楼,有人在追杀我!救命——”   名侦探在那家公司的大楼里狂奔,背后追着一群警卫和几个气喘吁吁的西装男人。   他熟练地跳窗,窗外是大片大片的烟雾和烟花,怪盗基德的魔术表演为他们准备了完美的掩护,于是工藤新一再次死里逃生。等落地的时候,工藤新一就看到了白马探——本来应该在英国的白马探。   白马探幽幽地说:“看,我就说……”   工藤新一:“这次是意外!意外!”   他们到了白马探的落脚点,工藤新一才知道白马探刚好出差到美国,听说工藤新一要调查某个公司,白马探的“工藤新一事故雷达”立刻就响了。他迅速解决了手里的工作,来纽约一看,果然,出事了,他在小巷里还能接到从天而降的双胞胎怪盗和侦探……   “别调查他们了,”白马探说,“我向知情人问了他们的来历,那家公司的背景不简单,至少不是你一个人能查得清楚的——你到底哪来的自信潜入这种地方?”   “我只是去参观!参观啊!然后就出了一点小意外,我发现他们可能在做人类神经和记忆方面的非法研究,就在我想获取证据的时候他们的人忽然推门进来……”   工藤新一越说声音越低,他嘀嘀咕咕,说虽然这样,但我还想进去一次,所以白马和快斗……   白马探说免谈,就算真要调查,也该让其他机构介入调查,我现在有公务在身,没法跟你们趟这次浑水。他说完,转头问黑羽快斗,你不是说你要回日本吗,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黑羽快斗眨了眨眼,说:“但是那家展览馆的老板给‘怪盗许愿邮箱’写信说,他的展览馆就要倒闭了,所以他希望我能去偷一下宝石,用怪盗基德的名声为展览馆提升一下人气,这颗宝石是他给我的报酬……”   白马探:“……”你已经成为全世界最好的广告了,对吧,怪盗基德。   黑羽快斗咳了一声,赶紧把话题拉回到正轨上,对工藤新一说:“那家公司的人已经见过你的脸了,怪盗基德在的情况下他们又会防备易容,现在你我都很难混进去,再次潜入那家公司不太现实吧?”   当然,如果工藤想的话,他肯定还是会帮忙的……不过要想办法瞒过白马……   白马探看了黑羽快斗一眼,就看透了怪盗的想法。   但工藤新一抵着下巴,说:“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另外两个人都看向他。   “什么办法?”   “你最好拿出切实可行的办法来,工藤。”   工藤新一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枚装的胶囊,认真地说:“这是灰原给我的试作品,吃下它,我就能在24个小时内变成小学生!即使那家公司会怀疑近期拜访的人,但他们绝对不会怀疑一个只有七岁的小学生!”   黑羽快斗:“……哇!”   白马探:“……”   白马探:“小学生的你能做什么,这种提议我和黑羽都不会——”   黑羽快斗:“好耶!”小学生江户川柯南返场!基德克星2.0正式登场!   白马探:………………   算了,由他们去吧。   他摆摆手,说你们两个要去就去,我是不会管你们的。然后他打电话推掉了接下来的行程,决定看着这两个胆子大到飞起的家伙,省得他们再出什么事。   工藤新一:我就知道白马对快斗最好了。   黑羽快斗:我就知道白马对工藤最好了。   白马探:气死了,两个冒失的家伙,迟早抽时间打电话给服部平次吐槽他们。   远在日本大阪的服部平次捧着茶杯,喝着难得的下午茶,想,真好啊,一个没有发生重大案件的下午,我甚至可以悠闲地睡一觉,真让人安心啊。   ……   美国。沙漠研究所。   监控屏幕上显示出了“公司”旧总部被人入侵的画面,出现在画面里的年轻男性分外眼熟。导游女士带着那个银发男人到他们的安全防卫办公室参观的时候,其中一块屏幕上正在播放不久前发生的事。   “虽然因为沙漠风暴的原因,信号偶尔会发生延迟或者中断,但我们还是能监控一切,毫不客气地说,‘公司’早已成为了一张紧密联结的网,也随时都能销毁不被需要的部分。”导游女士笑着说。   加西亚知道的显然更多。他看着画面里的工藤新一,说:“他看起来很眼熟,不是吗?”   银发男人只是冷淡地扫了一眼屏幕,就将目光收了回去。   “侦探这种东西已经泛滥了。”   他说走吧,我看够了。   导游女士说那么请来这边,我们为您准备了晚餐,研究所的另一位负责人马上就会从纽约回来了,我们三个很愿意就任何方面回答您的问题。   很显然,导游女士、加西亚和暂时还在纽约的第三个人是这座沙漠研究所的领导者。   在参观的过程中,黑泽阵就已经注意到加西亚和导游的意见不总是完全一致,但他们应该是基于利益达成了某种协议,由此推断,第三个人恐怕是来不了了。黑泽阵觉得再过两天他就会得到第三个人已经意外死在路上的消息,这种事他见得早就够多了。   他将被室内风吹起的长发按回去,摸到那个灰蓝色的耳坠,神色如常地跟这几个人开玩笑:“你们的晚餐应该不会包括所谓的实验植物?”   导游女士哈哈大笑起来。   她眨眨眼,说会的,我这就让厨房用它们做一道菜,来显示我们对贵客的尊重,当然,菜里不会跟我们的商品一样加入用来控制他们大脑的芯片,请您放心。   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经过大厅,期间路过了不少实验室,也跟几个人擦肩而过。黑泽阵漫不经心地往实验室内部扫去,又若无其事地将目光收回。   就在他们进入沙漠研究所的接待餐厅、黑泽阵端起茶杯要喝茶的时候,周围忽然黑了下来。   是彻彻底底的漆黑,本就处于地下的空间失去了光源,只剩下几个代表监控的红点在闪烁。监控系统多半是处于独立的电力系统中,黑泽阵一早就发现了这件事。   黑暗里,银发的男人安然坐在原地,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问:“沙漠里也会停电?”   加西亚的反应非常镇定:“这不是电力故障,是沙漠风暴造成的信号传输问题而已,他们很快就会切换到备用系统,至于实验仪器,放心,跟这里不是同一条线路——你还记得吗?Gin先生,我们来的时候就接到了风暴的预警,所以才绕了路。”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餐厅里重新亮了起来,所有人都表现得很平静,没有任何异常。   加西亚吩咐一直跟着他们的那个学生:“新条,你去控制窗看一下。”   黑发的女学生低头说好的,很快就离开了接待餐厅。   ……   弗拉格斯塔夫市。   西泽尔一觉醒来发现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深夜,晃晃脑袋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被甩开了——怎么甩开的呢,他锤了一下还在发蒙的脑袋,在“我被Juniper敲晕了”和“我被下了安眠药”间选择了后者。   Juniper在晚饭里加入了让他昏迷的成分,然后丢下他去找那个“公司”的人了!这段话在西泽尔脑海里反复播放了十遍,他才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太过分了,他想,Juniper太过分了!你明明可以直接告诉我不想让我去,那样我就可以偷偷跟着去找你了!   银发的小孩跳下床,走了两步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他先撤掉Juniper在他房间里设置的机关,又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纸条,上面写的是:别来找我,你找不到。   西泽尔瞪眼。   但他没有办法,他又没有给Juniper身上安定位器的本事,而且就算安了,那家“公司”的研究所在沙漠深处,没有充分的准备他一个小孩是不可能进去的。西泽尔躺在沙发上生闷气,抱着诺瓦利斯的玩偶,在心里抱怨那个应该是他父亲的银发男人。   玩偶是昨天他路过商店的时候买的,他对Juniper说这个玩偶很像你,Juniper说你看错了,一点都不像。   西泽尔坚持自己的看法,用自己的钱买下了这个玩偶,并带回家,现在他有理由怀疑Juniper不带他去有一部分就是这个玩偶的原因。他把玩偶举起来,这是他第一件真正意义上的“玩具”,他一向觉得自己不需要这种东西,但看到这个玩偶的时候他就觉得很喜欢……很像Juniper。虽然Juniper本人不喜欢。   他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深夜,市场已经关门了。好在冰箱里还有食材,他可以给自己做一点。   西泽尔就要往厨房走,门外却忽然传来了声音——是敲门声。   毫不掩饰的、一下又一下的敲门声。   不可能是Juniper,Juniper有钥匙,就算没带他也会撬门,或者给西泽尔发消息,是不可能在半夜这种时候大声敲门的,那样会引起邻居的注意。   西泽尔小心翼翼地退后,避免外面的人注意到他的存在,既然不是Juniper,那无论是警察还是别的什么人,都不是他接触的对象。   万一是那个“公司”的人呢?万一那家“公司”的人趁Juniper不在就来抓他,虽然这理论上不太可能,Juniper说过“公司”的人没有得到万全的保障前不会动手,起码在谈判破裂前“公司”不可能让西泽尔失踪,但万一呢?这个世界上根本不缺没脑子的人啊!   他躲了起来。   外面的人终于失去了耐心,西泽尔听到对方把脚放在了门板上,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撬锁。门开了,西泽尔从橱柜的缝隙里,看到了一抹银色的长发。   来人发现家里没有人,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附近搜索起来。西泽尔试图隐藏,但很遗憾,对方很快就发现了他。   躲在橱柜里的银发小孩屏住呼吸,攥紧手里的刀,在来人打开橱柜的一瞬间就扑了出去,如果那是Juniper,他根本不担心对方会受伤;如果不是,撬别人家的锁而且一声不吭就进来搜索的人一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声巨响后,两个人滚在一起,西泽尔抓住了对方的银色长发,摸上手的时候才发现手感有点熟悉。   被他扑倒的银发男人反手握住他拿刀的手腕,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然后两个人都放下了手。   “西泽尔。”银发男人不满地说。   “Gin……Gin先生,你怎么会来这里?”   西泽尔认出了这个男人,不是前几天的那个“Gin”这是真的Gin先生,就是那份跟Juniper长得一模一样的、在城堡里除了吃白饭就是打架的住客。也只能说是住客,因为这个男人对Juniper总是相当不客气,而且否认他们两个间有任何的关系。   至于Juniper,Juniper的说法是“你叫他哥哥就行”。   一边是哥哥,一边是父亲,西泽尔分得很清楚;当然他更清楚的是那句话被说出来后,Gin和Juniper又打了一架。   “我来找他。”银发男人站起来,也把小孩提着后领拎起来,说。   被黑泽阵丢下半个月的琴酒·Alter再也受不了被谜语人折磨的现状,在前几天黑泽阵挑衅他后,他终于用尽一切办法寻找黑泽阵的踪迹,并且找到了这里——他估计线索是黑泽阵故意给他留下的,但这跟他要把那个男人打一顿没关系。   在情报上输了?也不看看那家伙手里有多少人!   琴酒晃晃小孩,看到小孩攥在另一只手里的纸条,西泽尔非常识趣地把手里的纸条递给了他。琴酒看完纸条,露出了相当微妙的神情。   呵,内容有点眼熟,你说是不是,另一个我。   “他人呢?”   “……”   “说话。”琴酒抖了抖小孩。   他清楚这个小孩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放在原本的世界里早已是个成熟的杀手,而且比他们两个更擅长花言巧语和伪装。至于立场,呵,跟那两只猫一样,完完全全是那个他的死忠。   琴酒看另一个自己不爽,也就看对方养的小孩不爽;不过看在小西泽尔四舍五入也算自己儿子的份上,他不欺负小孩。   “他不在。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西泽尔说。   琴酒冷笑,把西泽尔提到他面前来:“你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西泽尔想,Gin先生每天就知道欺负小孩!   他跟Gin先生一直不是很熟,但Gin先生向来对他的伪装视若无物,不是因为看破了西泽尔的真实,只是因为Gin先生相当武断地、单方面地认为西泽尔不是个简单的小孩,就算他是小孩子也肯定能做到诸如此类一二三四,真不知道这种判断是哪里来的。   于是西泽尔说你先放我下来,琴酒说你先说我就放你下来,一大一小两个银毛对峙片刻,终于选择了这个家里最传统的方式解决问题——打架。   如果有打一架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就再打一架。   这次打架的结果毫无疑问是琴酒胜出,但西泽尔表示他一天一夜没吃饭、被下了安眠药刚睡醒,如果换个时间再来一次,输的人还不一定是他。   琴酒说别浪费时间,快告诉我那家伙去了哪里。   “沙漠里的一个研究所。”   打都打完了,西泽尔也就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琴酒。在明确立场、利益一致的情况下隐瞒没什么意义,他很小的时候工藤哥哥就在电话里跟他念叨这句话了,不知道是以前受过什么刺激或者有什么惨痛经历。   西泽尔从二月份Juniper忽然离开城堡、桐野哥哥的日常一问三不知讲到他来美国的经历,又说到他跟Juniper在美弗拉格斯塔夫见面、“公司”的人来找Juniper的事。提到“公司”这个名词的时候Gin微微皱起了眉,好像从这种意味不明的代指里想到了某些让他不快的东西。   “‘公司’?”坐在沙发上的银发男人重复了一遍。   哈,听起来就像是“组织”,可这个世界的组织已经不存在了。琴酒将两年前自己还在效忠的组织抛在脑后,试图以全新的视角来看待这个世界的事——毫无疑问,另一个他惹上麻烦了,天大的那种麻烦。   而且是自己主动招惹的。   西泽尔点点头:“对,Juniper是这么说的,但他没告诉我‘公司’具体是哪家公司,而且现在他今天跟‘公司’的人去了沙漠腹地的研究所,我也联系不上他。”   “呵,他死在里面正好。”琴酒半低着头,冷冽的光落进他的眼底。   西泽尔眼都不眨地看他:“真的吗?”   银发男人似乎是低笑了一声,黑衣的杀手收起了那副事不关己的懒散姿态,说:“我跟他是同一个人。”   他抬起一只手,从手指的缝隙里跟银发的小孩对视,话语平静而冷淡。   “所以我也能对他行事作风猜测一二: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既然他亲自去见那群人,那他一定早有准备好了应对的方案,他向来追求高效且方便的做法,不过——”   “不过什么?”西泽尔追问。   声音蓦地沉下来。   “我对他的作风有意见很久了。他把我甩开,就是怕我碍他的事吧,呵。”银发男人终于从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当初明明是你说的,让我为你卖命,现在你要扔下我和这个小鬼去哪?别给我玩消失。   ……   日本东京。   又一个漫长的黑夜过去,日出日落,接下来迎接人们的是崭新的黎明。松田阵平紧紧贴在窗后的墙壁旁,听有人在敲这座公寓的门。   萩原研二打开了门,跟特地来跟他们打招呼的邻居聊了几句,就重新把门关上了。   松田阵平得到平安无事的手势,这才松了口气——他又不是专业的间谍或者从事机密工作的人,短短几天里精神绷紧到这种程度,也有些吃不消。   不只是随时可能找上门来的追踪者,他们现在出行并不像以前那样方便,更不能用以前的账户支付,他、研二和其他两个人原本的身份都被注销了,一觉醒来就跨越了数年的时间,还得到了让他们难以置信的消息。   门刚关上,松田阵平就说这里不能继续待了,我们得马上离开。他们需要收拾的东西不多,或者说,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什么属于他们的东西。   “有人认出你了?”萩原研二问。   “以前警校的同期,姓氏是西尾的那个。他说了‘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但公安内部都叫降谷做降谷先生呢……’这样的话,要不是昨天见到的时候降谷那家伙还认识我,我都要以为我们走错世界了。”松田阵平回忆了一下方才的情况,说。   萩原研二回忆了一下:“西尾,是那位被卷入爆炸事故,意外错过了结业的西尾君?我记得他说要被调回到静冈老家工作……”   “没有,他根本没被调走,一直留在东京。”松田阵平说到这里顿了顿。   萩原研二会意地笑了一下,说:“因为我死了嘛,所以后来发生的事我都不是很清楚。”   他的语气很轻松,也很温柔,就好像时间和死亡都没能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别说这种话。”松田阵平抓住萩原研二的肩膀,说,“我们都还活着。”   即使不清楚彼此为什么还能活在这个世界上,但目光交错的一瞬间,他们都看到了对方眼里为另一个人还活着的喜悦——彻彻底底的、纯粹的喜悦情绪,至于剩下的担忧、怀疑和紧张,那都是另外的事了。   松田阵平将能带走的东西装好,不能带走的东西销毁,前几天他们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被发现了踪迹,于是在这互相拉扯的一段时间里,他们的侦查与反侦查技巧正在飞速提升,比如说现在。   萩原研二一把拉住了他。   “有人。”   话音还未落地,外面就传来了枪声。两个人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看去,只见公寓楼下面的小巷里,一个穿着灰蓝色连帽衫的年轻男人正在躲避,他身上是大面积的血,背后是追着他的兜帽人。   而那个年轻男人的脸,毫无疑问是他们都认识的另一位警校同学,诸伏景光。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对视一眼,很快就得出了一致的答案,他们暂时丢下收拾好的东西,从另一个方向下了楼梯,在隐蔽的拐角处将正在逃亡的年轻男人拽了进来,并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巴。   这是绑架,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绑架,但穿着灰色连帽衫的年轻男人看清他们两个的脸,就忽然安静了下来。   松田阵平严肃地做了个手势。   对方点头。   于是松田阵平放开了手,果然看到诸伏景光一脸茫然的神色,迟疑地问:“松田……还有萩原?你们怎么还活着?”   “你先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刚才追你的那个人是谁?”松田阵平盯着诸伏景光看了一会儿,说。   “我……”诸伏景光迟疑了一下,才环顾四周,问,“今年是哪一年?”   萩原研二报了个年份。   诸伏景光顿时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情,他将视线错开,望向远处的霓虹灯,自言自语地说原来是真的,现在真的是十多年后的时间。   “你不知道你是怎么复活的?”松田阵平问。   “……我死了?”这是诸伏景光的反应。   “我前几天刚去给你扫墓了。”萩原研二说。   他在看诸伏景光身上的伤,虽然小诸伏一直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就好像伤口的影响不大,但子弹确实打穿了诸伏景光的身体,血的痕迹还在连帽衫下不断扩大。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那个兜帽人似乎正在附近搜查,马上就要接近这里了。   诸伏景光最先听到细微的声音,他清楚这里不是什么躲藏的地方,背后追着他的人一旦找到他,以那个看到他就开枪的果断程度,肯定也不会放过萩原和松田。他环顾四周,对两位好友说:“你们先走,他是追着我来的。”   “所以你为什么会招惹他?他是什么——等等?”松田阵平还没说完,就看到诸伏景光从衣服里摸出了一把枪。   那个型号可不是警察的配枪。   “我不清楚,我接到了去找他的任务,但他看到我的脸就要杀我,我推测他可能认识我,或者知道我的身份……”诸伏景光停顿了一下,意识到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近,再近就要找到他们了,于是他压低声音,对萩原和松田说快跑,就快步冲出了隐蔽处。   那个兜帽人果然追着诸伏景光去了,也没有检查这里的想法。松田阵平就要追出去,生生停下脚步,目前发生的一切都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诸伏景光跟他们一样,记忆停留在自己死前的时候,那为什么诸伏会提到“任务”?谁的任务?诸伏景光在毕业后就消失,降谷零也是,他们两个到底……   他们两个离开小巷,现在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趁太阳还未完全升起的时候离开这里,可背后的枪声惊起了飞鸟,将两个人的脚步定在了原地。   一步,两步。   松田阵平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气,萩原研二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说走吧,我们去那边看看。反正我们已经是死人了,到时候我替你打掩护,你先跑。   松田阵平不满地看他。   他们沿着枪声传来的方向跑去,那个位置距离他们并不远,很快他们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穿着灰蓝色连帽衫的年轻的诸伏景光。几分钟前还在跟他们说话的友人伏在地面上,身体正在渐渐变冷,瞳孔失去了光。   萩原研二抓住了诸伏景光的手,看到诸伏景光正在说什么,可他听不清楚。他俯下身,听到诸伏景光轻声说:“相信我……相信……”   ……是什么意思?   他来不及分辨那句话里的含义,没有继续刻意隐藏的脚步声就接近了他们,在萩原研二抬起头的那一刻,松田阵平已经抢先一步拦在了他的面前。   那个兜帽人看着他们,他手里的枪无疑是杀死诸伏景光的凶器,但他们对峙了一会儿,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开枪的意思。   于是松田阵平问:“你是谁?”   对方掀开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一张属于活到现在的诸伏景光的脸来。   另一个诸伏景光暂且放下了枪,打量着他们,说:“这正是我要问你们的问题——你们是谁?” 第338章 末日列车 V:错误和意外   6月11日。   沙漠研究所。   年轻的女学生低着头, 小声向加西亚报告。她说话的声音很低,避免其他人听到,但加西亚听完她的话, 没能掩饰住自己的惊讶。   “……L实验·诸伏景光的复制体?那不是好几年前的废弃项目吗?我们这次没‘生产’他啊!”   “是的, 本次计划的项目清单里没有他,但格林前辈说那个已废弃的实验项目留下了几个复制体样本, 一直封存在冰库里。他已经去查看冰库的情况了。”新条的头垂得更低了。   加西亚捂着脑袋, 深深吸了口气。   他记得那个项目,fine,他当然记得,在Fafnir假死的那段时间, 无数人都对“长生不老”的研究感兴趣, 包括“公司”, 但当时“公司”没能确定【C】就是Fafnir, 也不觉得日本乡巴佬能研究出什么真正的长生不老, 就压根没有在意这件事……直到Fafnir再度出现,“公司”才终于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可惜那个时候Fafnir的研究已经结束, 他完完全全地“修剪”了自己的势力,把不需要的臃肿部分丢给各个国家的警察, 真正属于他的核心势力却隐藏起来, “公司”也不清楚Fafnir手里还有多少力量。他们曾经试探过, 却遭到了明确的拒绝, 最后他们走了另一条路:获取相关人员的血样,进行逆向解析的研究。   复制体“L1·诸伏景光”就是在这个时期被制造出来的。但那项实验从最开始就宣告失败, 加西亚和他的两个合伙人一致同意放弃了这个项目, 转而开启他们的“人类商品化定制”新一个阶段的研究。   “冰库的情况怎么样了?最近的出入记录呢?让出入过冰库的人全部接受调查。”加西亚仰躺在椅子上,暗骂了一声负责管理冰库的格林, 吩咐道。   新条知道老师不是马上就要答案,她等了一会儿,等到格林通过沙漠研究所内部的讯息渠道联络她,才回答:“冰库里L2778号的项目实验体不见了,在日本的研究小组接收的应该就是这个实验体。但格林前辈说,上周的冰库出入记录是空白的。”   “空白的?什么意思?”加西亚皱眉。   冰库可以说是沙漠研究所最重要的部分之一,每天都有人出入个几十遍,只是出入的区域不同而已,怎么可能会是空白?   “字面意思的空白。格林前辈说记录可能被人删除了,但网络防护没有被启动,应该是内部人员删除的。格林前辈的权限不够查阅操作记录,需要老师您或者奥罗拉女士亲自去查阅。”新条将冰库管理员的回复放到了加西亚面前。   加西亚摆摆手,根本不看新条手里的平板,就站起来说奥罗拉还在给那个Gin先生当导游呢,我去看看吧。   新条跟在他身后。   快到冰库的时候,她小声问:“老师,不通知奥罗拉女士,是因为您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吗?”   加西亚露出满意的神色。   这个学生虽然胆小、刚踏入社会不懂很多东西,但非常聪明,学东西也快,关键是没有任何背景,好拿捏。   新条原本不是他的学生,但北亚利桑那大学开学的时候出现了一场意外,她原本的导师不幸身亡,院长把那位老教授的学生转到了其他教授名下。最开始加西亚是不愿意的,他的学生其实都是“公司”培养出来的人,换句话说都是定好的,但院长保证了半天这是个日本女学生,老实听话,关键是能干苦力,加西亚就勉强把她留下了,现在是越看越满意。   他不介意教学生一些别的东西,就说:“格林有冰库的主要管理权限,能让他查阅不了的操作记录只能是‘公司’董事会的权限或者研究所负责人的权限。董事会那种东西就不用提了,根本没有用处,也不会来这里,所以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我、奥罗拉和一个星期前还在研究所的梅森先生。”   加西亚、奥罗拉和梅森是这座研究所的三个主要负责人,他们原本在进行不同的项目,但能彻底逆转生死、复活人类的项目有了进展后,董事会要求他们合力研究这个项目。董事会那群人能做出统一的决议是很罕见的事,因此加西亚纵然有很多不满,也还是加入了这个项目,现在看来董事会确实做了个最正确的决议,不然他也不可能在这里面分一杯羹。   最开始做研究的是他和梅森,奥罗拉女士是后来的;不过她有董事会的背景,本人也是个天才,很快就在沙漠研究所站稳了脚跟,于是这里渐渐变成了三足鼎立的局势。不过随着项目的交付,这个局面也不会持续太久了……   加西亚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对新条说:“现在我和奥罗拉女士是最好的伙伴,所以如果出了事,那就只能是梅森先生做的,你明白吗,惠?”   “……是的,我明白了,老师。”黑发的女学生低着头,跟导师往冰库的方向走去。   十分钟后。   冰库里,加西亚脸色不太好地看着操作记录,发现这事还真是梅森先生做的,而且操作记录就在昨天。   “这不可能、不可能!梅森他现在应该……他应该已经死了!是谁用了他的权限?!他想干什么?!”   如果这件事是梅森做的,那梅森……该死!梅森知道他和奥罗拉要去杀自己,所以干脆破坏他们最后的试探计划,让“公司”的研究暴露在警察面前!这是报复!梅森想在临死前拖他们所有人下水!   加西亚猛地站起来。   “我去找奥罗拉!”   ……   亚利桑那州首府菲尼克斯。   一个小学生、一名国际怪盗和一名英国官员正站在医院的病房里,病床上躺着一个身体各个器官都在迅速衰竭的中年男人。   “梅森先生。”   工藤新一用七岁的身体蹦了蹦,还是没到让病床上的中年男人看到的高度,最后白马探把他抱了起来。   这是他们二探公司的成果——他们从封闭的地下空间里救出了一个人,一个被困一个星期、形容枯槁、身体中毒但还是顽强地活下来了的男人。顺便一提,这次他们没有引起公司的注意,而且医院是白马安排的,没有录入真实的资料。   “得救……了吗……”梅森先生望着天花板,又将视线投到了病房里的三个人身上。   像是小学生的人冷静地说:“不,您要死了,医院对您的症状毫无头绪,只能暂时延缓您身体机能的衰弱……您有什么想交托的事,或者未了的心愿吗?或许我们能替你完成。”   病床上的男人听了既不伤心,也不为小学生的直白而愤怒,他大笑起来,笑到一半咳了一会儿又继续笑,说:“我早就知道我要死了,只是想多活几分钟而已。我很清楚,男孩,他们要杀我,就不会给我留活路。”   他依次看向这三个人。   他最终还是将视线放在了那个小学生身上,梅森有种预感,虽然三个人里那位茶色头发的年轻男人更像是个掌权者,但他们里做主导的应该是这个小学生。他咳了一会儿,又说:“我有一件事希望你们帮我做,放心,不是什么违法的恶事;相对的,你们想要什么东西我都可以尽量满足——金钱?工作?机会?还是什么别的东西,趁我还活着……”   工藤新一转过头,跟白马探对视。白马探说你来问吧。   于是化身小学生的名侦探推了推眼镜,说:“侦探不需要那些。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能告诉我关于那项研究的事。”   “那项研究?”梅森盯着他看。   “就是公司正在就进行的那项研究,我们是为此而来的。”工藤新一说。   梅森先生跟他对视了一会儿,发现这个小学生是认真的,从那双智慧的眼睛里能看到成年人般的态度。   他尽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那我们要做的事是一致的,小先生。”   虽然理由不同——梅森很清楚,这几个人能救他,多半不是为了利益,他们也不是公司的内部人员。如果想要得到资料,绑架被困在地下的他其实没什么意义,除非这几个人要的只是“情报”和“证据”,而不是完整的研究。正义的侦探?或许吧,梅森看着另一个年轻人的脸,若有所思。   他花时间整理了思绪,病房里的另外几个人安静地等他,直到他开口。   “我们正在进行比恶魔还要疯狂的研究,毫无疑问,如果它被投入使用、成为一项只要有钱就能完成的‘商品与服务’,整个世界的格局都会为之发生变化。   “只需要读取其他人关于这个人的记忆、进行处理和编写,在‘生产商品’的时候按照既有的时间把这份人生输入给他们,就能复活一个人……当然,这不是最可怕的。既然可以编写,就可以修改、可以删除、可以抹消,他们是从零开始创造和定制的生命,所以只要愿意花时间,什么样的细节都可以修改。   “只要有钱——只要有钱,一个人就可以杀死不爱他的人,创造出一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各方面都能令他满意的爱人,私人定制往往比意外邂逅来得更合适。而这项技术的前景,或者说危险性,还远不止如此……”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慢慢地讲述,说到一半的时候语速又加快,他意识到自己不剩多少时间了,还好那个茶色头发的年轻男人一直开着录音。   梅森先生说自己被合伙人杀死,但他安排了一个卧底在合伙人身边,在他被关进公司地下的最后一刻,他给卧底下达了指令,卧底会破坏他们的计划,他们准备将这项技术秘密推向全世界“真正需要它的人”,以及由此获得另一项技术的计划。   “阻止他们吧,”他气若游丝地说,“为了……”   为了我并不光彩也不正义的报复,和你们漂亮又年轻的正义。   他没有说完,但病房里的另外几个人跟他点了点头,那个小学生认真地向他保证,说,我们会揭露这个世界上一切被隐瞒的真相。   梅森想,如果他不是快要死了,肯定是不会跟这种天真的年轻人合作的,但现在他只想报复加西亚和奥罗拉,所以他感受到了畅快,和那么一丝丝的不安——在生命的最后,他开始反思自己和“公司”都做了些什么了。即使、即使那是因为他已经享受不到那项技术即将带来的利益,所以脑子才清醒了这么一瞬间。   他抓住了这一瞬间的清醒,喃喃地说:“原来是这样啊,名侦探工藤新一其实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外面出现的‘侦探’是扮演他的搭档……”   他看着黑羽快斗,欣慰地闭上了眼睛。   心跳归零。   房间里一片沉默。   很久,白马探才说:“走吧,工藤大侦探和他的双簧演员,我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长不大的工藤侦探:“……”   黑羽快斗摸了摸后脑勺,寻思那个大叔临死前也没说错啊,事实不就是这样吗?   ……   日本东京。   诸伏景光、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到了一间公寓,诸伏景光说这里是他偶尔会来住的地方,不会有人查到这里。他们把另一个诸伏景光的尸体留在了原地,带不走的,他们离开的时候警察马上就来了。   “所以,那个你和这个你……”   “我不清楚,”诸伏景光去倒水,随手把枪放在桌子上,背对着两个人,说,“是他先来杀我的,我以为他是杀手之流,就追上去……到最后我们对枪,他晚了一步,然后你们就到了。”   准确来说,是另一个他在看清他是谁的时候,没有扣下扳机,而他开枪了,就是这么简单的事。随后诸伏景光通过之前那个自己消失的时间,判断还有同伙,就在附近等了一会儿,没想到等来的是松田和萩原。   ——也不能说完全没想到,他来这里就是因为知道这两个人在附近活动;而且诸伏景光本来是想直接用自己的身份跟他们接触的,毕竟有墓碑上的那束花在,萩原他们应该还不知道自己没死的事。   诸伏景光先把水杯冲洗了一遍,烧水,才把水杯放到他们面前,说,这里没有茶,你们先将就着喝吧。   “以及,欢迎回来。”诸伏景光看着两个同期的脸,笑了一下,说。   他先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松田迟疑地看着他,萩原研二已经发问:“小诸伏,你这个样子出现就意味着……你一直活着?”   “……”诸伏景光的神情有些无奈,“你跟千速姐联系一下不好吗,我们上个月还见过面呢。”   松田阵平喝了口水,抱怨道:“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怎么能直接跟家里联系啊……”   又不是什么事都需要找家长的小鬼,而且就现在的情况,他们联系其他人只会给人带来麻烦吧。   “这种情况是指,”诸伏景光坐下来,“你们两个‘复活’的事?你们应该是复活吧,我可记得那时候的事。”   “那个待会再解释,倒是你啊——你明明还活着,为什么有墓碑啊?!”松田阵平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这感觉好熟悉、这家伙肯定是他们认识的诸伏景光,绝对是本人。   “……现在已经过了保密期,告诉你们也没关系:我那时候在做卧底工作,不得已假死脱身,前几年才正式回归。”诸伏景光想,果然,他们两个不知道自己还活着的事。   换句话说,他和Zero去扫墓的那天萩原和松田刚来日本,或者刚刚“复活”,没跟任何以前认识的人进行这方面的交流,不然随便找个同时认识他们和诸伏景光的人也就知道他还活着了。   “也就是说,”萩原研二明白过来,“刚才的那个‘你’,还是在卧底工作时期?”   看起来不像是在做警察的工作,随身带枪,说什么任务……以及,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诸伏景光摇摇头,说我不清楚,我没跟他进行正面的交流,但如果从身手、习惯和行事风格来看,他很有可能是那个时期、还在那个组织里卧底的“我”。但这可能吗?   两个“复活”的人就出现在眼前,再来一个他自己,也并非没有可能,只是,为什么?诸伏景光还活着不是什么秘密,为什么要“复活”没死的人呢?   “他跟我们不一样,他不知道‘诸伏景光’已经死了。”松田阵平往后躺在沙发上,久违地感受到了些许放松。   ——有个警察愿意包庇他们,暂时向上面报告没找到人真是太好了,虽然有点不符合规制,但谁让这是景先生呢(那种语气)。   诸伏景光没有立刻回答,他停顿了一会儿,问:“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复活’的吗?”   松田阵平坐起来,叹气,说:“其实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你要听的话……”   他看了看萩原,萩原跟他点点头,于是松田阵平继续说:“七天前,我们在一家已经停止从业的私人医院里醒来,身边只放着一束蓝色的花……”   当时有他、萩原、班长,随后他们在隔壁看到了娜塔莉,还有另外两位同时期认识的朋友。一位是警察,另一位是法医。不过就在他们互相对情报,试图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有黑衣人正在搜查医院,说他们是不应该醒来的错误,并不由分说地对他们发起了攻击。   另外两人没能逃出来,只有他们四个离开了医院,随后他们临时找地方躲了起来,并按照私人医院的公开信息和那束花的贺卡来寻找线索。   贺卡上写着:欢迎回到这个世界。   花束的备注是沙漠里的永生花,花店的店员并不认识这个品种。   贺卡的地址是成海大楼,但那座新落成的大楼并不是那么容易混进去,他们几个也没考虑过给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打电话的事——说起来十分遗憾,在当时他们的记忆里,这两个人早就不当警察了,或者在执行什么秘密工作(这也是有可能的,但没人说出口),虽然他们直接网络搜索降谷零的名字就能得到答案,可他们没有手机,也想不到这种事。   于是他们商量后,决定暂时不去联系认识的人,先将医院的事匿名报警,再潜入大楼。伊达航则去看看有没有能求助的人。   松田和萩原在成海大楼的办公室里得到了一些难以相信的线索,来源包括文件资料、各种细节和那个手提箱,里面的内容有些……让人震惊和迷茫。比如说某个组织的复活计划、降谷零是组织首领的外曾孙、东京教父组织BOSS降谷先生、现在组织已经控制了公安、那位降谷先生还在家里藏了个银发的杀手等等。   至于他们几人的复活,那是研究的意外,研究还没有彻底完成,按照正常的流程,他们应该在那家私人医院里被销毁,只是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们醒来了。   “……所以这个版本的故事是Zero掌控东京、试图掌握起死回生的技术复活他的外曾祖父也就是前任BOSS,为此组织拿你们做研究,结果销毁证据的时候不小心把你们放了出来?”   诸伏景光听完,脸上仿佛写着这种事你们也信。   松田阵平不出意外地从昔日好友的眼里看出了某些东西。   诸伏景光:“……那个组织确实曾经存在,就是我和Zero卧底的组织,你说的也都是真的,但组织已经被摧毁,那还是接近十年前的事了。”   松田阵平追问:“他真的是那个什么BOSS的后代?”   诸伏景光:“对,不过我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组织已经没了。Zero是以完全的卧底身份当上组织BOSS的。”   松田阵平:“……”   萩原研二:“……”   比起前面那个版本,还是后面这个更离谱一点——警察卧底当上了某个组织的BOSS,等摧毁了组织才发现自己就是组织的正统继承人,你们认真的吗?   诸伏景光(安详):我得知这件事之前也会觉得黑泽是在开玩笑,但事实永远比喜剧更荒唐。   他刚想继续说,松田阵平就抬起手,问:“那班长他们的事呢?我跟降谷那家伙见面的时候……”   伊达航和娜塔莉被狙击,当时他们有个要拿什么东西的动作,而降谷零的第一反应是去看狙击手的方向——是直接看,而不是寻找,说明他知道狙击手在哪里,而最通常的判断是狙击手自行判断、为了保护降谷那家伙而开枪杀死了伊达航和娜塔莉。   松田阵平没说完,对上了诸伏景光的眼神。   雾蓝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疲惫,诸伏景光低声说:“不是我杀的。他看的是我,但不是我杀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不再说话。   公寓里一时间变得寂静。   过了一会儿,诸伏景光说我要回去了,你们两个先待在这里,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Zero,这件事的疑点还有很多,我来调查会比你们要方便。以及,备用的手机。   他从抽屉里找出备用手机,丢给了萩原,说可以打电话联系他,如果有那些黑衣人的线索,他会以常规案件的名义跟同事赶来。   就在他要走的时候,萩原研二说:“小诸伏。”   “什么?”   “我们知道不是你杀的,你不会这么做的。当时的情况可以狙击手,或者躯干,都会留下抢救的余地,你没有杀死他们的理由。”萩原研二说。   不管是基于对诸伏景光的了解,还是对警察这个职业的熟悉,甚至目前的情报来看,诸伏景光这方甚至可能是反派(假设真的是)这方都没有杀死伊达航和娜塔莉的理由,那更像是在掩盖什么,或者干脆就是为了让他们误以为降谷零有问题而这么做的。为什么呢?萩原研二手里的情报太少了,他分析不出来,但他相信小诸伏。   松田阵平点点头。   诸伏景光已经走到了门口,他回过头,说:“但我已经杀死了一个‘我’哦?真的要这么相信我吗?”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是笑着的,跟二十年前一样笑着。   萩原研二想起几个小时前的一幕,说:“其实,在那个‘你’濒死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话——相信‘我’。他应该知道你是谁了吧。”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的确是我会做出的决定啊。”   另一个他以组织成员的身份出现,多半被指派了来杀他的任务,但这跟复活萩原他们的不像是同一伙人做的。这件事能达成的唯一结果就是让他注意到“这并非复活,而是有计划、有目的的针对性行动”,而另一个他临死的时候看到他自己的脸,也意识到了这点。是谁在提醒他们?那个“公司”内部的人?不,诸伏景光不觉得他们有那么好心。   他跟两位好友告别,离开了公寓,转头就给降谷零打电话,说自己拿到了“萩原”和“松田”的DNA,正准备拿回去化验,以及他会调几个人来保护萩原和松田。Zero有点忙,正在调查那个图案背后的东西,莱伊给了一点帮助,但不多,现在莱伊人在美国,说是帮忙调查。   随后,诸伏景光接到了工藤新一的电话。   小侦探的嗓子有点哑,但语气还是比较开心的:“景光哥!你上次说什么时候黑泽哥联系我,就告诉你一下,刚才我收到黑泽哥的消息了,他说需要我去亚利桑那州帮个忙。”   “亚利桑那州?”   “我现在的位置距离那边不远,黑泽哥给的地址在科罗拉多沙漠边缘,等到了我才知道是什么事……对了,风见先生说日本那边最近有些情况?”工藤新一要挂电话了,又匆匆问。   诸伏景光想了想,工藤新一跟这些事应该没什么关联,就简单地把事情告诉了小侦探,但工藤新一听完,立刻说景光哥你等等,我这里有一份录音要给你听。   他们对了一下情报,发现彼此都在调查关于某个图案相关的事,工藤新一说他把调查那家公司的事情暂时交给白马了,因为制造出这种技术的研究所似乎也在亚利桑那州的沙漠里,他担心黑泽哥需要他帮的忙也跟这件事有关,收到消息就直接去了。   “对了,景光哥,我觉得我们最开始的推测方向有些错误。也许这件事不是针对降谷哥的,是针对黑泽哥的,他才是更有可能被盯上的那个人。”   “你是说,为了……”   “在梅森先生的录音里,他提到了一句话,公司有计划获得另一项技术,再加上黑泽哥也在那边,我想他们想要的,可能是乌丸集团或者说世界树集团研究的灵魂转移技术。而他们针对降谷哥,或许是为了确认……已死的乌丸莲耶会不会为此出现。”   毕竟赤井哥说了,黑泽哥跟疑似那个公司的人见过面,他用的大概率不是自己的身份,而是乌丸的。   但是——   黑泽哥应该就在北欧,他们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来试探呢?还是说,他们认为世界上不止一个“乌丸”,黑泽哥只是其中之一?工藤新一想,他一定是遗漏了某个非常关键的情报。   黑泽哥,是你的计划吗?你想做什么?不能告诉我、一定要自己完成的理由……如果是其他人这么做,工藤新一会说“沟通真的很重要,求求你了说两句人话吧”,但如果是黑泽哥,那他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告诉其他人毫无意义,反而会碍手碍脚。   “工藤?”黑羽快斗看到刚刚恢复到成年人模样的工藤新一捂着心脏,立刻担心起来,问。   “没事,”工藤新一站起来,说,“好久没变回小学生了,有点……对了,我得给灰原打电话,黑泽哥说要带她一起去。”   昨天灰原才飞回日本,希望她不会介意马上飞来美国……或者记得发INS的时候把黑泽哥屏蔽一下:D。   ……   沙漠研究所。   研究所内部似乎出了什么事,但黑泽阵只负责在接待室里喝茶,他对公司的人说可以“考虑考虑”,并听那位奥罗拉女士讲了不少天花乱坠的商业前景,不过说实话,不光是他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就算是那个“复制体Gin”也不会感兴趣的。   黑泽阵漫不经心地忽略研究所里的紧张气氛,听走在他前面的奥罗拉抱歉地说本来应该今天送您回去,但今天沙漠里的状况不是很好,风暴四起、十分危险,需要您多等几天了。   银发的男人适当地表现出了不耐烦的态度,毕竟他还没确定跟这些人的合作,被意外困在这种地方心情不好也是必然的。“公司”不敢杀他,如果拿到组织、DNA、虹膜等等数据就能破解Fafnir的遗产的防护手段,那他们早就这么做了。“公司”需要他,这是他可以在这里自由闲逛的原因。   不过……他可以这么悠闲,“公司”的人就不行了。银发男人皱眉,没有说什么,但奥罗拉觉得空气里的温度都冷了几分。   “Gin先生……”   “最好不要让西泽尔等太久。”银发的男人警告道。   “当然,”奥罗拉说,“如果您需要,我们可以通知外面的人照顾西泽尔小先生,我保证您回去的时候他是完好无损的——即使面对的是全副武装的军队,我们的人也可以保护他。”   “没必要,他自己能保护自己。”黑泽阵说。   态度没怎么上心,也符合“复制体Gin”捡到西泽尔的态度:说是自己的也是,说不是也不是,养一下而已,小孩愿意跟着而已,就算是同病相怜也没到不离不弃的地步。   奥罗拉觉得自己心里明儿。   她刚要说什么,就听到银发男人忽然问了一句:“你们为什么觉得我会对你们的商品感兴趣?”   这个问题奥罗拉早就料到了,只是没想到对方到现在才问出口。她清了清嗓子,说:“Gin先生,您应该知道,任何人都不是完美的,但我们的商品能——我承认我们的商品制造出的不过是其他人记忆里侧写出来的人,因此只能用来‘复活’别人,而不是延续自己的生命,但是,有时候我们正需要这个,不是吗?”   她压低声音,用充满诱惑力的语气说:“您跟Fafnir有仇吧?把人的记忆和意识压缩到动物的身体里,即使会有所损耗,但我们也做得到哦。”   “他已经死了。”银发男人不为所动。   “死亡永远不是生命的结束,特别是对于他而言——您对此应该更清楚,Gin先生。”   你是他的复制体,作为备用的道具,你害怕他随时都可能重新活过来,对我们施加报复,而我们也在担心这点。   奥罗拉笑起来,说:“我们准备了‘最终测试’,以确认他的死亡。如果他还活着,这次不可能不出现。请您静候佳音吧,Gin先生,只要他死了,从此你我就都能彻底高枕无忧。” 第339章 末日列车 VI:混乱与死亡   6月11日晚22:00。   加西亚风风火火地闯进了休息室, 把正在打电话的奥罗拉拽了出去。奥罗拉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那个银发男人的方向,发现“Gin先生”正在跟沙漠彩虹相关项目的研究员闲聊,根本没有往他们这边注意。   她跟加西亚出去, 关上门, 才忍不住呵斥:“加西亚,你在做什么?!你知道他现在是我们唯一的钥匙!无论我们想以何种方式得到永生的秘密, 都必须先稳住他……”   这扇门的隔音效果很好, 奥罗拉保证里面的“Gin先生”听不到他们的交谈。   但加西亚先生以更大的声音回敬了她:“我们没时间了!奥罗拉,我们没时间了!”   他镇住了自己的合伙人,目前沙漠研究所地位最高的女性,深呼吸, 说:“梅森没死, 他已经回来了!他破坏了我们试探Fafnir的计划, 还派人潜入了研究所!现在研究所里很有可能有他的亲信, 奥罗拉, 你知道现在最可怕的是是什么吗?”   “加西亚,你先冷静。”奥罗拉皱眉。   她已经从加西亚激动的话语里提炼出了最关键的信息, 他们想要杀死的梅森还没死,加西亚肯定是收到了日本那边传来的情报, 才变得紧张起来。但就算梅森没死, 肯定也活不了多久了, 她不觉得这是什么威胁。   加西亚发觉自己的同盟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就瞪大眼睛、抓住奥罗拉的肩膀,说:“他可能背叛了公司!他派一个不应该存在的商品去见了Fafnir的后代!如果梅森把我们的研究抖出去, 我们就完了, 奥罗拉!他手里有证据,到时候我们才是全世界的靶子!”   奥罗拉不以为然地把他的手拿下来, 傲慢地说:“你太小题大做了,加西亚,我们的技术足以改变世界,梅森的一面之词不会影响到我们,通知董事会吧,他们负责解决负面的影响,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的‘新业务’。”   “奥罗拉!”   “加西亚,这就是你无法升职的原因。”奥罗拉耸耸肩,略带嘲讽地说。   他们在对峙。   每次对峙的时候,加西亚总是会落下风,毕竟他在董事会没有后台,他惹不起这个女人,但这次不同——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只需要完成“起死回生”的研究,就能在“公司”获得真正的话语权,以前那些瞧不起他的人通通会被他踩在脚下;他根本不需要得到什么“长生不老”,那是奥罗拉想要的东西,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添头!而现在梅森正在摧毁他的一切,奥罗拉却无动于衷!   这个女人、这个疯子……加西亚咬了咬牙,一把推开奥罗拉,说你不管那就由我来,我们必须铲除一切隐患,包括梅森和他制造的麻烦,到时候别怪我把你的消极态度上报董事会,奥罗拉!   奥罗拉在他身后说:加西亚,功劳不止一件,升职的方式不止一种,实验是我们做出来的,我们当然能做到第二次;但拿到“长生不老”的机会只有一次。   加西亚忽然冷笑。   他回过头,对奥罗拉说:“你说得对,奥罗拉,机会只有一次,所以——现在我要杀死那个复制体,你还能袖手旁观吗?”   奥罗拉皱眉:“加西亚,你做了什么?”   加西亚的笑容越来越大,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一根装了浅紫色液体的试管,晃了晃,说:“我给他下了毒,单纯摄入那种药物不会出现任何问题,但一旦我把这个试管打碎,里面的液体挥发出来,他会在十秒钟内痛苦地死亡,你的业绩也会消失,奥罗拉。”   他看到奥罗拉的瞳孔瞬间一缩,知道自己的话对奥罗拉是个威胁,面对奥罗拉惊疑不定的神色,加西亚得意洋洋地说:“别过来,奥罗拉,这个试管是特制的,它很脆弱,轻轻一碰就会碎掉如果你想抢的话,就等于是在把你自己的事业送上绝路。当然,你可以试着救他,但十秒钟,你能做什么呢,奥罗拉?”   现在你唯一的选择就是跟我干掉梅森,解决日本的隐患,先把捅出来的篓子给填上。只有保住了我的业绩,你才有机会发展你的,这可是你逼我的,奥罗拉。   “是吗?那你打碎它吧。”一个声音传来。   “我都说了这是——”加西亚的话说到一半,他才意识到自己听到的声音不对,这不是奥罗拉的声音,而是一个成年男性的声音。   是黑泽阵的声音。   加西亚转头,看到一个穿黑风衣的银发男人倚在墙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继续说啊,加西亚教授。   新条站在一边,黑发没遮住的半张脸上浮现出欲言又止的尴尬神情,看得出来很想提醒,但没来得及。   毫无疑问,奥罗拉的惊讶不是或者不只是为了加西亚的做法,真正让她露出这种表情的,还是出现在这里的刚才被谈论的主角。他们拉扯的时候对方已经出来了,说不定也听全了他们的对话——那又能怎么样呢?   那又能怎么样,加西亚想,现在他才是掌握了主动权的人!   “Gin先生,你不怕死吗?”加西亚问。   “我跟你不一样,加西亚先生。”黑泽阵意有所指地说。   “是的,是的,我们不一样,”加西亚看他,在掌控对方生死的时候,他忽而感受到了权力的喜悦,于是他的语调也不由自主地上扬,“你是复制体、备份、Fafnir没有直接杀死而是放出来逗着玩的宠物,而我是引领这个时代的天才!我们怎么能一样呢?”   黑泽阵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一声,就看着加西亚。   奥罗拉说够了加西亚,不要让客人继续看笑话了,日本的事我会帮你摆平,别再丢公司的脸了!   加西亚发现一向强势的奥罗拉急了,反而更加放纵起来,他张开手臂,大声说:“丢脸?不不不,奥罗拉,一直是你在丢公司的脸!你为了抢夺我和梅森的项目加入沙漠研究所,到的时候才发现研究快要完成了,你的才能根本毫无用处,你不甘心吧?所以你才需要‘长生不老’!你才需要这个复制体!”   他畅快地说没想到吧,我在接他来研究所的车上就对他下了毒;加西亚又看向黑泽阵,说你还记得你喝的茶吗,我让新条在里面加了东西,你竟然完全没发现,杀手先生,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着笑着,背后的门被打开了,一个冒冒失失的研究员从里面冲出来,撞到了加西亚身上。   加西亚手里的试管应声碎裂。   淡紫色的液体抛洒在空中,短短几秒的时间就挥发了大半,他瞪大眼睛,奥罗拉皱眉退了两步,看向黑泽阵,而黑泽阵纹丝不动。   加西亚张着嘴巴呆了两秒,忽地笑起来,说:“看来你运气不好啊,Gin先生,你——呃啊,怎么……”   他忽然捂住自己的嘴巴,弯下腰,身体不住地痉挛,很快就栽倒在了地上。加西亚瞪大眼睛,眼白外翻,里面布满血丝,他发出断断续续的惨叫声,灰败的血从他的喉咙里溢出来。   倒在地上的天才教授发出最后挣扎的声音,用嘶哑的喉咙一边吐血一边说话:“我明明……检查……”   只说了半句,他就没法再发出声音了。   加西亚的身体一抖一抖的,他开始呕吐,很快就吐出了一地血水;血水里带着正在迅速腐烂的肉块,腥臭的味道让奥罗拉又离远了半步。他的眼眶瞪裂了,眼球滚落,四肢也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充血、崩裂,并且迅速走向腐烂。而这个时候,他还是活着的。   他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也说不出任何话了,剧烈的痛苦让他在一瞬间就疯了,他知道有人在接近他,于是他竭力伸出手,脑海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但对方没有。   黑发的女学生蹲下来,把早就准备好的针管打进了已经半腐烂的加西亚的身体。她一边注射一边解释说:“这是‘解药’,能抑制毒药的影响,但无法将已经腐坏的器官恢复原样。不过以研究所的技术,很快就能治好老师的。”   她声音很轻很柔,好像是在安慰加西亚,但她只把针针筒里的液体打进了一半,就把注射器扔进了废弃材料处理箱。   新条惠轻声说:“只打半支的话,虽然救不了您,但可以让您多活几个小时。感谢您的栽培,老师。”   她把垂落的半长黑发掀到一边,嘴角露出笑意,就像是忽然变了个人一样。   奥罗拉说:“你是梅森派来的人。”   新条惠点头,说:“是的,奥罗拉女士,梅森先生提早料到加西亚先生想要独占功劳、势必会对他出手,就安排了我进入研究所。倘若您不打算插手这笔恩怨,我们间没有冲突的必要。”   奥罗拉深深看了她一眼,说,你最好是这么想的。   警报声在周围拉响,奥罗拉嫌弃地从曾经是加西亚、现在还在不断蠕动的肉块里捡起加西亚的终端,扫了一眼。   加西亚果然有后手,一旦检测到他的心跳停止,研究所的备用系统就会启动,主系统被锁定,而现在研究所的控制窗出现了病毒,不难想象是谁干的。加西亚和梅森是一样的人,死前都会拉着所有人鱼死网破,只有她才是真正为公司利益考虑的人。   所以他们两个都不得好死,一个被关在冷冻室里变成活死人,一个变成有感觉的肉块,谁路过都能踩一脚:而她,将踩着那两个人走向顶端。   奥罗拉向走廊里的两位客人——黑泽阵新条惠,不包括那个坐在地上已经吓惨了的研究员——说:“非常抱歉,让你们见笑了,研究所里出了一些事故,我会尽快解决,请给我一点时间。”   新条惠说,静候您的佳音,奥罗拉女士。   黑泽阵没什么表示。   等奥罗拉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新条惠才走向那个研究员,说没事了,你先回实验室。研究员跌跌撞撞地回去,新条惠在门外按了两下,实验室的大门被锁死了。   她将终端连接到大门上,红色的对敌系统启动,不多时,里面传来了透过隔音门板都能清晰听到的惨叫声。   “吵。”黑泽阵说。   “非常抱歉,我也是第一次用这个系统。”新条惠低头去看系统的说明,点开,皱眉,关上,又说,“他们在里面造了个绞肉机,用来解决可能失控的实验体。”   黑泽阵没说话。   站在他面前的女学生已经褪去了伪装,原本的青涩与单纯已彻底消失不见。新条惠动作流畅地换了副眼镜,对黑泽阵说:“Juniper先生,现在就开始吗?”   黑泽阵说嗯,开始吧。   这个地方,以及里面的所有东西——不管是人还是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   沙漠边界。   枯黄色的列车即将驶入地图上指示的终点站,沙漠的风景在窗外一览无余。干燥的风吹来几分凉意,空荡荡的车厢里只剩零零星星的几个人。   终点站到了。列车已经停了。   乘客们陆陆续续地下车,车里广播正在催最后的几位乘客。这是经过这座小镇的唯一一班列车,它每天只会沿着沙漠的边缘开半圈,第二天才返程,如今已经是黄昏,沙漠里的风暴已经席卷而来,到天亮前没有第二种安全离开小镇的方式。   银发男人坐在包厢里,看着眼前国际象棋的棋盘,嗤笑一声,站起来,一脚把棋盘踹翻,打开包厢门就往外走。   但他去的不是下车的方向,他笔直地穿过几节车厢,往车长室的方向走。   在经过倒数第二节车厢的时候,有个声音从旁响起:“车长已经下去了。”   烟味。   琴酒转过头,就看到了一个黑色长发、戴着针织帽的男人。赤井秀一点着烟,靠在车厢门的内侧,专门等琴酒经过的时候开口,语气慢悠悠的,很像某个人。   看到琴酒,他还明晃晃地打招呼:“初次见面,还是……好久不见?琴酒?”   “他叫你来的?”琴酒上下打量着这个赤井秀一,没当场拔枪就是他最后的礼貌。   关键是这个赤井秀一很识趣地没有叫他什么小银,不然琴酒当场就把他给崩了——呵,反正都是老鼠。   “我可没收到任何提示。”赤井秀一摊手。   他本来应该在日本舒舒服服地睡觉,度过他悠闲的半退休生活,不管是MI6还是FBI都无法阻止他休假,但偏偏工藤新一给他打电话,说调查有了头绪。   好吧,D.C.R.O的老板才是真正的老板,赤井秀一就知道。他当然可以拒绝,但没有必要,所以他来了美国,不过不是去找工藤新一,而是先来了这座城市。他大致知道黑泽阵在哪里,几个月前就知道——工藤新一也清楚,只是不知道黑泽阵在做什么。   赤井秀一找到了黑泽阵留下的备用手机,从一些回复的只言片语里推断当时的情况,他本应多调查一段时间,不过“琴酒”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喔。   赤井先生想,这就是城堡里多出来的那只“猫”吗?确实挺大只的,而且看起来是很危险、很有攻击性的品种。   他跟着琴酒上了车,最终在终点站拦住了这个人,现在赤井秀一上下打量着琴酒,就好像回到了十数年前的曾经。挺新奇的,琴酒这副看不惯他的样子。   “那你在做什么?”琴酒拿着枪的手已经按不住了。   赤井秀一看向远方,又很快将视线收回来——他可不敢全然放松警惕,不管这个琴酒是什么来历,都不可能是跟他同床共枕的小银,敌意都快溢出来了,一旦掉以轻心就可能被崩掉脑袋。   戴着针织帽的男人说:“我只是觉得,他不想让你、我,或者任何人过去。”   所以,我在这里拦住你。   琴酒重新打量着这个人,好像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他冷笑,问:“无论他想干什么蠢事,你都会帮他?”   语气里带着点新奇。   赤井秀一轻松地说:“看我心情。大多数时候都会,毕竟我是小银的哥哥。”   琴酒:……   他刚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让人恼火的昵称,要不还是在这里偷偷把这个世界的赤井秀一做了吧?   赤井秀一:看这杀气腾腾的眼神,更像了,小银到底从哪找来的以前的他,能不能给我也整一个。   ……   日本东京。   6月12日上午11:00,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终于见到了降谷零。在黑泽家。   诸伏景光推开门,说就是这里,这是那位“被Zero包养的银发杀手”的家,顺便一提那位杀手是我养父。   听他开了一路玩笑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举手投降,来开门的降谷零晚了一瞬,站在门口,说:“……那我走?”   “也是Zero的哥哥。”诸伏景光适时地补充。   萩原研二看着忽然差了辈的好友,欲言又止。但他还在22岁的年纪,小诸伏和小降谷的年龄已经奔着他的两倍去了,这接近二十年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他不知道的事,只小诸伏在路上三言两语概括的故事就像是一部拍不完的电视剧,光听起来就足够丰富多彩。他们已经错过了太多,被远远甩在了时光的背后。   降谷零握住了他的手,然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松田阵平左看看右看看,没找到自己下手的地儿,还是诸伏景光搭上他的肩膀,然后四个人相拥在了一起。   “感觉我忽然年轻了十八岁。”诸伏景光严肃地说。   “……没必要再强调一次年龄吧Hiro!”   然后他们坐在一楼的大厅里闲聊,降谷零说他买了食材,一会儿可以去做午饭;松田阵平环顾四周,问那个又养父又哥哥的人不在吗?   降谷零说那个人不住在这里,平时住在北欧。   诸伏景光说对,黑泽是雪原王子,平时住在城堡里。   松田阵平肃然起敬:这俩人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有童心,他和研二在路上的时候还担心他们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现在看来完全是瞎操心。   萩原研二看到被放在柜子上的其他几个人的资料,故意把伊达航的那张拿来,将有照片的一面放到自己前面,清了清嗓子,故意压低语调模仿班长说:“看到你们这么有活力,我就放心了。”   于是所有人都笑起来。   他们从当年聊到现在,又说了一些这十几年里发生的事。降谷零说我们在调查那家公司了,我让人给你们准备了临时的身份,在调查清楚前你们可以在东京活动,离开东京的话……   “就离开了东京教父的势力范围?”   “不是,只是会有些麻烦而已,我需要找人接你们……我说Hiro!你都跟他们说了什么啊!”降谷零转头看向偷笑的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摊手,说这可不是我说的,成海会社的情报里就是这么写的——咳咳,我们的东京教父、影子首相,黑暗深处的掌权人,真正横跨黑白两道……   降谷零说停停停。   听不下去了,真的听不下去了,每次听到这一长串的时候他都会怀疑自己的离谱称号又变长了,而且他有证据!   降谷零站起来,说我去做午饭,路过窗边的时候顺手拉上了窗帘。   诸伏景光拉住他,笑着说我去做啦,降谷大人请坐在这里等,毕竟你刚刚下班,我才是从外面散步回来的人。   “这么一说,”萩原研二忽然开口,“你们两个都没结婚吗?”   诸伏景光耸耸肩,一边站起来一边说:“Zero已经嫁给这个国家了,全日本都知道他的恋人是谁,至于我……”   他笑了一下,说这个不重要,我去厨房啦,你们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吗?   松田阵平:……(看萩原研二)总觉得有情况!要问吗?   萩原研二:(专业的眼神)总觉得不是你想的那样,问了只会创到我们自己,还是不要问了吧。专业的人就要敢于下专业的判断,这俩人可以单身*2住一辈子!   两个人用眼神交流,诸伏景光把降谷零拽回来,自己进了厨房。   其实单论厨艺,他们两个在这个家里只能算是中下水平,前有闲着没事时不时研究厨艺的黑泽阵和赤井秀一,后有凑在一起讨论怎么吃的侦探们美学的小孩,而家里的最高水平当然还是开着红红火火卧底咖啡厅的伏特加。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两个人主要是忙,降谷零输在一个技术面太窄上,他更擅长做甜点面包三明治,诸伏景光则比较喜欢做家常料理,对一些精致细节不怎么在意。   今天做点什么好呢……Zero回来的时候应该提前准备了食材,也请了假,不过接下来需要解决的一些麻烦事还在日程上,希望风见裕也能顶得住。   萩原研二站起来,说我跟你一起吧。   诸伏景光说好啊。他刚走了两步,强烈的危机意识让他猛地回头,就在他的视线里,正在跟降谷零说话的松田阵平忽然顿了一下,就往降谷零的方向扑了过去!   “Zero!松田!”   诸伏景光冲过去,看到松田阵平准确地抓住了桌子上的水果刀,就要往降谷零的身上捅过去,一切发生得太快,诸伏景光完全来不及跑到降谷零面前,但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黑影从窗外的树上跳下来,将松田阵平撞开!   松田阵平完全没有理会对方,在地上滚了两圈就往降谷零的方向掷出了刀!   “……喂!松田!”   降谷零这次来得及躲避了,他尽力躲开飞来的刀刃,制住了松田阵平的一条胳膊,刚才跳下来的桐野按住了另一边。降谷零低头看去,刚才第一次的攻击划伤了他的手臂,虽然早就知道可能出事,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得这么猝不及防!   这点伤对降谷零来说不算什么。他试图让松田阵平冷静下来,可他看到的是松田阵平自己都在惶然困惑的脸。   那表情一瞬间就消失了,变成了极度痛苦的扭曲与挣扎,松田阵平松开手,那把刀掉在了地上,他用力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发出惶恐不安的声音:“不对……不对……”   诸伏景光抓住了降谷零的手臂,发现只是普通的伤口后就松了口气,他重新以审视且有些警惕的神色看向松田阵平,又回头去看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没有表现出相似的反应,他原本往前了一步,却在接近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的时候生生停住了,并没有继续靠近,显然也有些游移不定。   ……他也一直在担心会出什么事,他和松田是一样的,所以他不会贸然接近可能会被他们伤害的人。   “松田阵平!”   “别过来!”   松田阵平猛地推开他,往后退去,桐野挡在了他们两个中间。松田阵平退了一点,又退了一点,直到撞上背后的沙发。他始终低着头,咬牙抓住自己的手臂,视线没有焦距,整个人都好像沉浸在莫大的痛苦里。   他开始吸气,汗水顺着他的脸颊划下,在有人——他已经分不清是谁了,对方想接近他的时候,松田阵平立刻提高了声音:“我说了别过来!”   有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出现,他想把本不属于他的思想压下去,但他做不到,剧烈的痛感正在袭击他的大脑,只要他放松一瞬就会被疯狂的想法彻底支配,但意识正在逐渐消失,松田阵平意识到自己好像撑不了多久——该死!他根本不该来见降谷这家伙!   降谷零的姓氏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那些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最终在某个时刻将他彻底吞没。   杀了降谷零。   这就是他“需要”做的事。松田阵平最后从模糊的视线里,隐约看到了降谷零向他伸出的手。你这家伙……快给我跑啊混蛋!看不出我有问题吗?!我会杀你、我是被不知道谁“复活”出来杀你的啊,降谷零!   在其他人的视线里的,松田阵平好像不再挣扎,他始终盯着降谷零,这次谁也能看出松田阵平的不正常,以及他就是冲着杀降谷零去的。   幸好在他刚有动作的时候,一直盯着他的桐野就率先反应过来,当场就抱住了松田阵平,两个人在地上滚作一团!诸伏景光眼疾手快地绊住了松田阵平的腿,跟桐野一起把人按在了地上。   他预料到了各种情况,甚至带了镇定剂。诸伏景光冷静地用压住松田阵平,单手撕开密封,将里面的针剂拿了出来。   “萩原,你……”降谷零捂着还在流血的手臂,看向另一侧的萩原研二。   “我没事,我也……”萩原摇摇头。他没有帮忙,也没有接近,现在他不确定小阵平是怎么回事,他自己又会不会忽然不受控制地做出同样的事,就一直站在门口附近,在其他人的视线里没有接近。   在此之前他们都反复确认过自己的情况,没有发现过任何问题,可现在……真的没问题吗?只是他们没有意识到而已。所谓的“复活”本身就是一场阴谋,他们早就猜测过这个可能,不过是跨越了太长的时间,无法抓住最关键的那个点。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被桐野和诸伏景光按住的松田阵平忽然挣开了那两个人。   他的手臂在不自然地流血,那一瞬间爆发出了极大的力气,以不管怎么看都非常恐怖的速度扑向了降谷零。   “降谷先生!”   “Zero!”   诸伏景光去拉松田阵平,只抓住了被扯断的衣角,还被带得往前趔趄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枪声从他们背后响起。   萩原研二以最快的速度拿到了放在门口衣服里的枪,对准了松田阵平,精准地打中了松田阵平的身体。没什么用,他冷静地做出了判断,下一枪打中了松田阵平的脑袋。   终于安静了。   所有人都看着他,只有松田阵平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血泊从他身下蔓延出来。   “萩原,你……”   “先别过来。”萩原研二依旧握着那把枪,将枪口调转,指向了自己的脑袋。   他保持平稳的语气,说:“我和小阵平死的时候都没有完整的尸体,所以这只能是被制造出来的,等会儿记得把我们的尸体送去检查,也许能有什么线索。”   “萩原!”   “听我说完,最好检查一下我们的大脑,我知道小阵平是怎么回事了,有什么东西正在影响我的意识,让我杀死‘降谷零’。也许我们‘复活’前就被动了手脚,所谓的‘意外逃出来’也是被人精心策划的陷阱。你们要小心。”萩原研二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他的语速越来越慢,显然是在一边跟什么东西对抗一边说话。   诸伏景光检查完了松田的情况,转头对萩原研二说:“不会没有办法的,萩原,我们还可以——”   “你知道的,小诸伏,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松田也不是,伊达班长也不是。”   “……”   “保重。带着他们的份好好走下去吧。”   萩原研二扣动了扳机。   砰。   别墅里一片寂静。   过了很久,降谷零打电话让人来带走尸体,鉴识科的结果也出来了,这两个人的DNA并不属于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如此说来,那些人最开始杀死伊达航和娜塔莉,更有可能是为了让他们相信“复活”的事是真的,并让这“松田”和“萩原”接近他们。   诸伏景光蹲下来,给松田合上眼睛,然后问桐野能不能联系上黑泽。   桐野摇摇头,说BOSS最近在没有信号的地方,也没有跟他联络。   “……一开始不就猜到了吗,这是陷阱。”降谷零打完电话,站在诸伏景光身边,说。   他像是在跟诸伏景光说话,又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诸伏景光依旧蹲在两具正在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前。   他垂着头,握住尸体的手,低声说,“开枪的时候这么坚决,还要说你不是啊。萩原。”   记忆是,外表是,思维是,会做的事也是……唯一不是的那点东西,他真的没那么在意。诸伏景光不是脆弱的人,也不会沉溺于过去,他只是在想,如果这不是一场阴谋,他当然会接纳被“复活”的人。   别墅的座机电话响了。   响了很久,桐野就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他不是住在这里的人,没有要接电话的意思。最后降谷零走过去,拿起听筒,听到对面传来了个说英语的女性声音。   她带着一点南部口音,说话的语气非常郑重:“您好,降谷零先生,我来自‘公司’。您可以叫我奥罗拉。”   “……公司。”降谷零的情绪好不到哪里去,硬生生把疑问句说成了陈述句。   对面的女性似乎误解了他的态度,以为他对公司有所了解,就换了个说法。   奥罗拉说:“既然您对我们有所了解,那我就开诚布公地说了:我们公司内部出现了隐瞒董事会进行违法研究的人,这件事可能牵扯到了您,十分抱歉。   “进行违法研究的人叫做梅森,他做的是跟复活技术相关的研究,这项研究源自于您曾祖父的一些实验资料。现在梅森进行研究的事情败露,公司正在联合美国警察追查他的下落,他似乎打算跟我们鱼死网破,并破坏了所有的研究资料。   “在追查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他曾将一批实验资料和……‘复活’相关的半成品实验结果送到日本,他选取的部分试验样本与您有间接的联系。考虑到这项研究的原始资料来自于您的曾祖父,我受公司董事会的委托来联络您,请问您是否有遇到……可能是在最近一个月内忽然死而复生的人?”   她在说话的时候,大厅里的另外两个人也在听,没人开口,三个人就这么听她说完。   降谷零知道她的话里有大半都是在推卸责任、掩盖事实,而且他从这名叫做奥罗拉的女性的语气听来,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她都是在忌惮自己,或者说他背后的某个人的。   他将语气压得很沉,说:“原来是你们做的。”   奥罗拉说不不不,这是梅森的个人行为,“公司”对他的做法毫不知情,但我们愿意尽可能为您提供协助,以及给出相应的赔偿。如果您想要那几份样本的原始数据,我们也可以派遣专员将其送到您的手上。   “原始数据?”   “是梅森研究的成果,用来复活某个人的资料,但老实说我们不知道应该怎么使用它,那是梅森背着我们做的研究。如果您不需要的话,我们会立即将它们销毁,不会让这种东西落入任何人手中。您觉得呢,降谷先生?”   降谷零跟诸伏景光对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冷光。这个女人不是在说“我们可以销毁资料”,而是在暗示他们“我们可以复活你想要的人,只要你愿意支持我们继续这项研究”。   哈。   有些可笑。   这边的沉默被对方理解为了动摇,但那个女人还是非常谨慎地说:“您可以先考虑一下,我这边随时可以再次跟您联系,‘公司’——”   她的话没能说完。   刺耳的摩擦声从听筒里传出,对面的通讯设备掉在了地上,那个女人发出了尖锐的叫喊声:“不、不,你怎么能?!我们可以合作!我跟你没有冲突!我叔背后是董事会!”   脚步声不紧不慢地接近,随后是很轻的笑声。   女人慌乱地退后,撞倒了什么东西,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传了出来,随后,电话中断了。   ……   美国。沙漠研究所。   银发的男人把断了一条手臂的奥罗拉踹进水槽,看到女人在水里拼命挣扎,从断臂处流出的血很快就将水槽染成了淡红色。   她会死。奥罗拉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件事,即使这个男人给她留了一条生路,给了她在失去意识前爬出水槽的机会,但接下来她一定会死。因为她根本不敢找其他人求助!比起花力气救她还可能被惦记,踩着她上位、拿走她的一切才是更有利的选择!奥罗拉毫不怀疑只要看到她这副模样,她过去的同事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对她落井下石,来给自己谋取利益!而她的叔叔——她在董事会的背景,也会立刻放弃她,扶持新的、能给他带来利益的小辈!   因为这就是“公司”!因为奥罗拉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   “救救我!救救我!”她尖叫起来,“我跟加西亚不同,我是想保住你的!我想要的自始至终都只是Fafnir的东西,我从没想过对你本人做什么,Gin先生!”   银发男人嫌弃地看着黑风衣上沾的水,眼都不抬地往外走。   奥罗拉发现他没有反应,依旧往外走,恳求的话语终于忍不住变成了谩骂,她说你只是个可怜的复制体,跟这里的实验体没有任何区别,只是运气好活下来了而已!就算你现在杀了我也不会有好结果,我的叔叔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到时候你哪里也跑不掉!   看着银发男人越走越远,她又开始哀求,她在水里挣扎,现在能救她的、不属于“公司”的就只有这个人!她说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我——   银发男人走到门口,随意在墙边按了几下,就打开了沉重的金属门。他任由那扇门开着,抬脚往外走,嗤笑一声,说:“奥罗拉女士,你给不了我想要的东西。”   奥罗拉看着银发男人脱下沾水的黑风衣,随手一扔,就要从这里离开,她眼里的画面和几年前在法国的某个场景重合。那是……她跟叔叔在巴黎,见到Fafnir的……那次……   她终于反应过来,惊恐地尖叫道:“你根本不是什么复制体,你是——你是Fafnir本人!你要去哪?”   银发男人已经走进了走廊,本来就要转身走了,听到她惊愕的声音,勉强施舍了她一点目光,说:“你搞错了,我不是那个老东西。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我确实没有给你们活路的打算。” 第340章 末日列车 VII:蓝花的山谷   研究所内一片混乱。   此时已经是深夜, 原本应该空荡荡的中央大厅里挤满了人,紧张的氛围在大厅和附近的几条走廊里蔓延。各个课题组的研究人员们泾渭分明地各自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 时不时看向大厅一侧几道紧闭的大门。   平日里这几扇门当然是开着的, 分别通往生活区、仓库和研究所外围,以及行政区。   如果只是外敌入侵, 或者死了几个研究员, 是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的,就算沙漠研究所的负责人全都死光了也不至于乱到这个地步(虽然事实的确如此,只是暂时还没有人意识到这件事)。但现在出大事了!天大的事!   通往食堂的门被锁了!宿舍回不去了!三更半夜的,刚做完研究, 总不能所有人都回去睡实验室吧?!还没吃饭呢!让我们怎么活啊!!   饭!!!   “什么情况?”有人小声问。   他旁边的人赶紧拉住他, 使劲儿压低了声音:“别问, 别问, 你看那边扎堆的几个人, 隔壁项目组的老教授!他们都打不开门,也没收到消息, 还能怎么着,只能是最高负责人锁定的。”   问话的人蔫蔫地蹲在墙角, 说:“那得到啥时候啊, 我还没吃饭呢……早知道下午我就去吃点了, 现在都快饿死了。”   “这我怎么知道, 指不定是上层内斗,等门开的时候三个最高负责人就剩俩了, 我们只管等, 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想。”回答他的人摊开手, 说。   “那到底什么时候开门?我马上就会饿死了,真的,现在给我什么我都能吃得下。”   “这谁知道……”回答他的人说到一半,看到同实验室的人靠了过来,就给她挪了个位子。   第三个人蹲在他们旁边,这是实验室里年纪最大、跟了他们老师最久的师姐。师姐递来了两块小饼干,说将就着吃,这是咱实验室喂小白鼠的,里面有咱前天刚研发的新药,你们吃完记得自己记下症状。   聊天的两个人:“……”   一个用眼神看另一个:你不是说什么都吃得下吗?   说话的那个:不了不了,真的不了。咱自己做的什么东西我还不清楚吗?   就在这两个人眼巴巴看着的时候,师姐气定神闲地坐在了墙角,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抬起手,咔嚓一口就把饼干吃了,说:“那你们饿着吧。”   她无视了两个师弟心痛的表情,往大厅的中央看去,随着时间的流逝,被迫聚集在这里的人也越来越焦虑;有人在吵架,有人动手打了起来,还有人直接回实验室睡觉了,反正不管怎么样到了明天这扇门肯定会开,大不了所有人在这里一起饿死,与其烦恼还不如把烦恼交给明天的自己。   实验室的大师姐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也准备待会回实验室睡个觉——多大事啊,这俩小师弟就是没见过世面,他们在中东做研究的时候还有军队冲进来要过饭呢!她粗略往打架的地方扫了一眼,隐约看到了几个熟人,又看到更远的位置好像有一抹银色,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眼花了?她不记得沙漠研究所里有人留了长发,还是银色的啊?   另一侧。   几个研究员为为了几句话打起来,周围的人多半在看热闹,实在是没力气劝架,而就在这一片混乱里,一个穿着高领毛衣的银发男人正悠闲地沿着楼梯往下走。他走到大厅这一层,站在研究所的建筑结构图前认真看了一会儿,就穿过警报、混乱和急得转圈圈的研究员,往沙漠研究所的地下深处走去。   没人注意到他,毕竟这里的研究员就算是在实验室都不穿统一的制服,一头银发也只能说是显眼,在大家的饭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黑泽阵轻松到了最下层,手里拿着两张身份卡,打开了通往其他区域的门。他拿的是奥罗拉和加西亚的身份卡,他确实没法通过身份验证,也懒得把人带上,幸好新条惠用梅森特地授权给她的身份卡锁定了整个沙漠研究所,而基于这座研究所的安全系统设计,在真正遇到紧急事态的时候,拿三个最高身份卡中的【另外两张】就能无条件打开所有封锁。   大概是觉得不可能三个最高负责人同时死了吧,设计安全系统的人考虑得很周到。   黑泽阵是说,在方便他这方面很周到。   他所在的位置几乎没有人接近,唯一看到他的警卫也被他随手放倒。黑泽阵回忆了一下地图的方位,往地下冰库的方向走。地图没标,但奥罗拉得意洋洋地跟他说过。   走过一座桥的时候,黑泽阵看到桥头挂着一盏灯。一盏用着不知道什么燃料,但确确实实地燃着火焰的灯。   蓝色的火苗在中空的玻璃内摇曳,温度很高,看起来如梦似幻;玻璃外壳的空隙不大,只要不把手伸进去就不会有任何危险。而这里,没有小孩,也不会有人闲着没事去碰它。   黑泽阵看了它一会儿,抬起手,摘下了自己的耳坠。那块灰蓝色矿石一样的坠子落在他手心里,不知为何似乎比前几天要……小一点?   他随手把耳坠扔在了那盏灯上,继续往前方走去。   而在他的背后,那快灰蓝色的耳坠躺在玻璃的凹槽里,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了。   ……   沙漠研究所,(地下)七层。   前面就是冰库。银发男人顺着通道继续往里走,一路上畅通无阻,也没有关一扇门。越往前温度就越低,很快就到了需要穿防护服才能进入的程度,但对黑泽阵来说,这就跟回了家一样,他的心情甚至变得更好了。   当然,再往下面去,他也会觉得冷了。   他路过一个个造型规整的柜子,外壳全都是黑色的,根本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黑泽阵根本没看它们一眼,一直走到冰库的更深处,才停下脚步。   前方有一扇灰色的大门,门边的数字显示着温度,那里完全不是人类能生活的区域,包括他。   如果是其他人来,兴许会被拦住,但黑泽阵又不是这座研究所的人,也没有替他们保护什么研究成果的必要,他干脆切断了冰库的温度系统,移除了所有能连接上的备用能源,然后打开了他面前的大门。至于里面存放的那些“珍贵研究材料”……这个研究所都要没了,不管谁心疼里边的东西,反正这个人不是他。   冰库外的恒温装置检测到温度的降低,开始疯狂运转,试图将整个空间里的温度提升到安全阈值以上。   黑泽阵就靠在外面等。   在等待的时间里,他的手机——假装“复制体Gin”时候用的手机还收到了几条消息,一条来自西泽尔,另外两条是陌生号码。   西泽尔:已经第三天了,Juniper,你再不回来我就要饿死在家里了。   黑泽阵可不觉得这个小鬼能把自己饿死。   他自己养的小孩自己清楚,就算是把小西泽尔丢在外面的沙漠里,过一个月再去找,人照样是活的。活蹦乱跳。西泽尔跟他小时候不像,跟他认识的另一个西泽尔不像,但人总是有相似之处的,比如说顽强的生命力,以及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找到最合适的方式活下来的直觉。   不过小西泽尔会撒娇。可能是跟苏格兰学的,也可能是本来就会,反正小崽子很会在知道分寸的情况下示弱,来博取大人的关爱。即使黑泽阵知道小西泽尔实际上是什么性格,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对给小孩一点关心——不是打架,他家不是只有打架的,不要产生什么误解。   黑泽阵给小孩回了两句,说你自己吃饭,实在不行回挪威,最近一班飞机就在两个小时后。   小西泽尔还没睡,气呼呼地给他发了个生气的表情,不说话了。   -还活着吗?   -别管大人的事。   话语并未说得那么分明,但彼此都了解真正的含义,他们觉得这样就好。   黑泽阵又看了另外两条消息。   一条是问他需不需要家政服务的广告,发消息的人说他们是一家来自英国的家政公司,业务纯熟,而且在世界范围内颇受好评;另一条是一家面向儿童的科普公司,说他们马上就要出发去沙漠中心做人工降雨项目了,提醒家长们记得跟参加科普活动的小学生们注意行程。   黑泽阵:“……”   有些人一开口,他就知道是谁,有些人准备好了计划……算了,赤井秀一,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猜到赤井秀一会来,但没想到这人现在就来了,而且还见到了小西泽尔。知道“复制体Gin”号码的人除了公司的那几个,就只有小西泽尔,想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黑泽阵轻松地想,幸好另一个他被他丢外边了,一时半会找不来,不然这三个人见面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刚来就被寄予厚望的赤井秀一:……   在火车上跟赤井秀一打了一架的琴酒:……   在家里接到电话给这两个人做饭的西泽尔:……   黑泽阵两条都没回,扔下手机,往冰库内部看去。里面的温度依旧很低,但黑泽阵觉得能走了,其他人不能那是他们的事。他随手拿了挂在墙上的手电筒,就踏入了这片标注着极度危险的死地。   这里跟冰库的外层完全不同。   高大的金属柱直通天顶,没有开灯,漆黑的地面在黑泽阵走过的时候才散发出微光,这片区域被点亮,入目的是一面蜂巢般的墙,深绿色的絮状物在两人高的六边形空间边缘攀附,也有些泡在了地面的水里。这里的地面凹凸不平,还有层半指宽的水,粘稠且沉重,黑泽阵用手电筒照过去的时候,看到一团团扭曲成枯枝形状的深绿色。   这些拧在一起的深绿色一直蔓延到黑泽阵视线的最前方,从“蜂巢”的一个中空通道里钻过去,显然通道的对面别有洞天。   黑泽阵没停步,继续往前走,穿过那条通道的说,他抬头就看到上方明晃晃的摄像装置——没开,被他关了。他关温度控制系统的时候看到有这个条目,随手就点了。这种东西一旦关了,再打开就需要输入操作密码,黑泽阵不知道密码,现在打不开当然不是他的错。   他走到了尽头。   一片森林——生机盎然的、墨绿色的森林,所有的植物都说不上名字,又或者兼具各种植物的特征,它们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好像全然不需要呼吸的余地,更找不到根系或者源头。而往上看去,这里才是“蜂巢”的内部,整个巨大空间的墙壁全都是正六边形构成的小格,就连最上方也是一样。那些深绿色的植物顺着上方的通道前往了不知名的方向,无数墨绿色的絮状物飘浮在空气中,整个世界都无比寂静。   咔嚓,咔嚓。   不知何处传来了很细碎的声音,黑泽阵往那个方向看去,在他回头的瞬间,声音就停止了。   动了。黑泽阵想。   他踩了踩脚下的“枝干”,大概知道这东西其实是活的。他沿着楼梯和走廊向上,看到上面几层“蜂巢”的格子里是有东西的——可能是被墨绿色的植物占满,可能是尸体和白骨,也可能是活着的动物,又或者几台仪器。什么都有。   黑泽阵在里面散步,时不时有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但他就跟没听到一样,直到从满是絮状物的下方到了看起来较为宽敞的上方。   他关掉了手电筒。   莹莹的墨绿色飘浮在黑暗里,深入地下,将整个视野占据。亮起的部分也包括“蜂巢”,那不是什么人工建筑,是“它”或者“它们”的一部分。   黑泽阵看了一会儿,感受到了背后的动静,伸出手拽住了什么东西,手感很软,应该是那些飘浮在空气里的东西。不,这种东西是无法发出那些声音的……或者说……   呵。   黑泽阵刚想到这里,就截断了自己的思路。他既不是侦探,也不是科学家,对这些未知的秘密毫无兴趣,他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某些人的美梦变成噩梦。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试管,里面装着他还算熟悉的试剂——“试剂Ω”,是“代号0”在这十年里再度进行研究、发展和进化的最终版本。毫不客气地说,如果他现在把这个东西喝下去,是真的会死的。   这是新条给他的。   原本新条想把这里炸毁,但来到研究所后她才发现,“公司”对自己的财产宝贝得紧,这座研究所根本没有能从内部破坏的方式——安全系统在设计的时候是有的,可“公司”的人直接将这一部分删除了!他们很自信没人能攻破他们的防御!   于是黑泽阵说你带那种药了吗,给我一份,新条什么都没问,就给了他。就像当年那些人对维兰德一样,但黑泽阵自忖还是个能解释的人,如果新条问,他会说的。   现在他攥着那团絮状物,又捏了自己的半根头发丢进试管,将试管里的液体滴到上面,絮状物原本是不动的,几秒后忽然挣扎了起来。   这“挣扎”是轻飘飘的,它很快就化作了一团水,滴落到悬空走道的地面上,而这团水正在缓慢地散开,不断吞噬周围的植物……当然,到某个地步就开始减缓了。   黑泽阵笑了声。   就在他笑的时候,原本聚集在他周围的墨绿色絮状物都很明显地飘远了。有点智慧,但不多,不然它就不至于猜不到黑泽阵只带了那么一点来,而且这种药物还需要另一种物质才能正常发挥作用。   半截银发在水里融化,当它彻底消失的时候,那团水的扩大也就停住了。   有声音从上方传来。   黑泽阵往更上方看去,在接近“蜂巢”顶层的位置,那些六边形格子是有门,或者说琥珀色封窗的。其中一个空间里现在传来了“咚咚”的声音,就好像有人正在拼命地捶打那个像是琥珀做的面。   ……人?   他倒是不意外这里面会有人,但能在这种温度下存活的,估计也不是什么正常人。而且怎么看这里也都是养殖场,而且还不是人类的养殖场,是里面的这些东西的,黑泽阵也想知道“公司”到底制造了个什么玩意出来。   他往上走,很快就确定了具体的位置,听到里面传来了模糊的、听不出具体年龄的人声。   “……圣诞快乐!圣诞快乐!妈妈!”   什么东西?   黑泽阵的脚步顿了顿,他看向门的一侧,门旁有用来读取ID卡的装置,也有标注的信息。   上面写的是:   -样本编号:17期实验48号样本   -生物种类:土豆   -危险等级:高危(2002年,封存中)   “什么东西?”   这次黑泽阵是真说出来了。他打开手电筒,又看了一眼,还是土豆,也就是说里面的东西起码在放进去的时候它应该还是个土豆——但它现在开始唱圣诞歌了。   黑泽阵本想把门打开,但是他拿着身份卡的手抬了抬,还是忍住了。这几天他在研究所里受到的精神污染已经足够,他实在是不想见一个会说话会唱歌的土豆。   你别说,这歌唱得比降谷先生好听。   “会说话吗?”   黑泽阵问了一句。   里面不唱了,声音变得急切,不过话语还是含糊不清的:“妈妈……妈妈来找我了吗?”   黑泽阵:“……”   他转身就走。   有朝一日被土豆妖怪叫了妈妈,就算那个土豆妖怪估计是没脑子的那种,他也觉得这事不能被任何人知道——任何人。   这次他的脚步声好像惊醒了沉睡在这些琥珀房间里的东西,每路过一扇琥珀门,里面就会传来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黑泽阵听得出里面大部分都不是人话,但他路过道路尽头的一个“房间”的时候,里面有人问:“你不是他们的人?”   吐字清晰,很有条理,没有语法错误,而且是个成年男性的声音。   黑泽阵抬头看了一眼,2014年进来的,到现在已经五年了,虽然物种写着“拟态人类”,听声音好歹有人的思维,没在这里待得精神失常已经挺不容易了。   他停下脚步,懒洋洋地问:“你是什么?变异萝卜还是变异马铃薯?”   里面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的人才说:“我曾经是人,如果你也是人的话,那我们以前应该是同一种生物。如果你不是他们的人,能帮我一个忙吗?”   是很正常的人。但在这里,越正常就会显得越不正常。   黑泽阵说:“一种生物?那也未必。而且我只是路过,帮不了你。”   他只是来确认这里的东西能不能被“Ω试剂”杀死的,既然事情已经清楚,他也没打算跟着留在这里。黑泽阵继续走,本以为对方会挽留,那里面的人却没了声音。   黑泽阵想了想,拿出手机,用沙漠研究所的通讯网络给在控制窗清理资料的新条惠发消息:有地下冰库的实验品清单吗?   新条惠很快回复:没有,地下冰库的正上方是机密实验室,他们的资料应该都在里面,刚才我已经优先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删除了——您需要我的查看收录的备份资料吗?里面或许会有您想要的东西。   黑泽阵:不用了。你备份了哪部分?   新条惠:应用实验资料和应急处理方案。关于研发的部分我全部清除了,他们想复刻研究至少需要二十年的时间。   黑泽阵:可以了。   他走回去,用奥罗拉的卡刷开了那扇琥珀做的门。   “门”在身份卡确认开门后就融化了,被某种射线变成了软乎乎的一团,而在里面的,是一大团蓝色的果冻。   黑泽阵:“……”   黑泽阵:“你好,果冻先生。你刚才说你是什么物种?”   他往门旁的信息看去,不是很确定,再看一眼,没看错啊,就是这扇门的,旁边的门标注是深海鱼类。不对,万一这果冻也可能是鱼变的呢?   果冻:“……”   果冻:“怎么是你。”   那一团东西喃喃地自语,往里缩了缩,看起来真的认识他,而且有点不太想接受这个事实。   黑泽阵:“……?”   他又看了一眼果冻。再看了一眼。还看了一眼。   他到底在哪个魔法世界见过这个果冻,而且听这果冻的语气,好像很了解他的样子?   不对,这个果冻的颜色……久远的记忆回到黑泽阵的脑海里,他忽然想起来了,自己还真有可能认识个什么果冻,就这个颜色,就这个质感。   黑泽阵沉默片刻,问:“你是‘琴酒’?”   就是那座塔下面从尸体变成一团蓝色半透明物质的前代琴酒,黑泽阵原本是没往这个方向想的,因为前代琴酒不可能逃出去,他唯一的可能就是在里面变成地下水的一部分。   蓝色果冻没有回答。   黑泽阵若有所思:“你是水谷?”   蓝色果冻:“……”   蓝色果冻:“对。”   他也没有否认的必要,毕竟都在这里见面了,在看到“黑泽阵”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是完了。   这人到哪,相关的势力就死到哪,水谷是再清楚不过了;他抖了抖果冻的身体,在黑泽阵的面前变成了……半透明的人形。看起来就像是曾经的他。   黑泽阵颔首,缓缓道:“要不你还是变回去。”   水谷:“……”   他又变回去了,变回了一团四英尺的圆润果冻。比起作为人的当年,他现在真实被磨平了棱角,现在他全身都找不出一个角,全都是圆弧。   银发男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挪开视线,问:“你希望我帮你什么?”   水谷问:“你会帮我?”   黑泽阵散漫地说:“如果是帮你了结性命,可以;别的我没那个兴趣。”   蓝色的果冻晃了晃,似乎在感慨什么,水谷叹气,说:“容我先问一个问题,你是他,还是先生?”   黑泽阵嗤笑。   “我就是我。”   像是给出了答案,又像是没有。水谷觉得这个男人根本没有回答,只是在嘲笑他——你家先生脾气这么不好的吗?他不是很看重你的吗?   水谷就想,不是啊,先生年轻的时候脾气跟你一样不好,你说他为什么觉得你像他?   但现在先生死了,他……他自己也早就死了。   蓝色果冻说:“那太感谢你了,我就是想让你杀我,当年——当年我就应该跟先生一起死在地下,死在那座塔里,就不会有现在的事。”   “那个小女孩呢?”黑泽阵问。   “……”   水谷顿了顿,说,您有时间听吗?我可以将我知道的都告诉您,作为您帮我的回报。   黑泽阵说可以,我有很多时间,你可以讲到最后。   蓝色果冻打出了一个实体的问号:“你不应该是杀完就走的那种吗?难道上面的人已经被你杀光了?”他看这人身上也没血啊,真的有时间吗?   黑泽阵就笑。   水谷:“……”   水谷:“你也看到了,我变成了现在这样,就像当年的‘琴酒’,这是我们实验的错误结果。当时你允许我带着诺维雅逃离,但脱离地下塔的时候我们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走廊里的水,没过几年我们的身体就开始崩坏,诺维雅先变成了现在这样。”   诺维雅是那个小女孩的名字。   水谷带着小女孩离开,可他们的身体日渐崩坏,脱离了先生的势力范围,他也没有研究的能力,最后看着诺维雅变成了一团蓝色的果冻。他带着小女孩不断换地方,试图找医生治疗……治疗他,而不是诺维雅,如果被人看到小女孩这个样子,最先被吓坏的应该是看到她的人。   就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被某个研究组织盯上,最终辗转落到了这座研究所。很快,诺维雅就死在了他们的实验里,而水谷一直活到现在。   “他们从诺维雅身上得到了启发,你看到了,我现在能变成任何形状,而外面的那些东西,是他们的研究产物,它们……不,它是一个整体,通过某种方式联系的整体。即使在地球的另一端,也能接收到彼此的讯息,而且它能单向模拟出任何生物的特性,并彻底将自己的一部分同化成这个物种,甚至拥有单独被分离出来的的思维和记忆,并与母体从物理意义上成为两个个体。这种变化是不可逆的,但它依然可以与母体联系。   “至于它是这个研究所的成果,还是原本就存在的东西,这点我并不清楚。但这些人已经研究了它几十年,并用它制造出了另一种生命形态:截取整个相互连通的意识网络里的一部分,让它的触须变化成对应的形态,以此做到‘创造生命’。   “……我听说他们为了让自己的研究变得更有价值,他们会将人的尸体或者其他组织部分喂给它。它能从生物的尸体、腐烂的组织或者任何生物的构成成分中提取讯息,并在母体和其他部分分离的时候传输一部分讯息过去,组成一个新的生命;研究所的人利用了这点,喂它积累了大量的人类思维、记忆和行为方式,并在最近的几十年里掌握了固定提取一部分意识的技术。   “他们唯一欠缺的就是如何产生对应的躯体,这是另一个领域,如果不加以控制,你就会看到各种各样的稀奇物种。那边的实验筐里有不少,我想你不会愿意打开看的。”   水谷说到这里,先顿了顿,才继续说。   “然后,他们找到了我和诺维雅,用先生实验失败的那部分解决了他们的问题。他们试图掌握设计人类、制造人类和修改人类的技术……这是我上次听说的,既然你来了这里,那就说明他们已经成功了吧。他们本想让它吞噬我,但它没有,或许它也觉得我不像是常规生物。”   “嗯。”黑泽阵说。   他想了想,问水谷,如果是已经没有尸体的人,他们会怎么办?   水谷说那就是伪装、模仿和扮演。它是一种非常聪明的生物,它能提取其他人的记忆,从别人的记忆里得到关于某个个体的讯息,并由此扮演这个人。   “我们认知一个人,一般是从他的不同侧面出发。而这些侧面,共同构成了……”   商品的生产条件。   这就是“公司”的阳谋:如果没有尸体,那我们就只能生产您认知到的那个人,当然,TA跟这个人本身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没有完整的记忆而已。您知道的,我们这是科学,不是魔法。   当然,他们没说的是,即使外表一样,身体可能完全相同,思维、记忆和行为方式都一样,那也不能算是被复活的人。他们——或者说“它们”,只是这里的母体生物的一部分,“它们”始终跟母体有着联系,就像伪装潜入的网络病毒,有着完善的伪装,和背后操作的黑客。   “那关于组织的记忆?”黑泽阵又问。   “……他们制造了组织的人?”水谷没有得到确切的回答,想了想,对黑泽阵说,“您可以找找加尔纳恰,或许他也在‘公司’手里了。”   黑泽阵记得英国方面给他的消息是,加尔纳恰七年前就死了。死因是自杀,死前墙上写满了某个人的名字。   尸体呢?他没问。   他很久没说话。   变成蓝色果冻的水谷也没说话,他把自己拉长,又弹回到原本的模样,等待这个人给他一个结束。不是他自己这几年里不想死,他是想不出来自己还能怎么死。   最后,黑泽阵问:“所以复活是不可能的?”   水谷费劲地给自己变化出了一只手,抬起手,然后说:“关于这个,如果您能接受先生的复活,我倒是有个想法。”   “……”   “先生的研究创造了将思维完整记录、分离、转入人的身体的方式;这些人的研究创造了将死者的记忆和思维重新凝聚、然后创造相应身体的方式。如果您想的话,就分离出特定的人的思维,以先生的方式将他们装进身体里,这样是不会受到外面那个东西影响的。”   但,这是否能被称之为复活呢?   水谷不知道,但他觉得琴酒不会接受。毕竟从他的角度看,琴酒在乎所有人那都是死得渣都不剩,而琴酒自己也不会允许别人提取他的记忆。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上面传来了某种声音。   哗啦哗啦的,像是水声。他们往上看去,只见在“蜂巢”的最上方,有一条小溪一样的水流正在往下流淌,而且水流越来越粗,很快,就变成了几条粗暴地往下砸的水柱。   水声如嘈杂雷鸣般充斥天地,而整个“蜂巢”里的“植物”也开始躁动起来。   水谷问:“那是什么?”   黑泽阵说:“水。”   水谷早就没有了吐槽的功能 ,但有个问题他还是想问:“……这里不是沙漠吗?”   这个水量,应该不是整个研究所储备的水都流到下层来了吧。   黑泽阵正在低头发消息,他根本没看水谷,直接往回走,只说了一句:“这不是水,是人工降雨。”   “……什么?”   “‘代号0’的试剂到了这个阶段,也有了吞噬具备‘λ物质’的生物、并将生物物质转化为新的试剂的特性。我来的时候带了挥发性的‘λ物质’结晶,这座研究所的所有动物、植物……以及研究材料,都会成为‘滚雪球’的一部分。”   “你……”   “我可不打算让这种东西逃出去。”银发男人关掉了手机的屏幕,往下方看去,原本安静的深绿色植物群开始沸腾,整个“蜂巢”也摇晃起来,无色的水很快就被染成了浅绿色,水位还在不断上升。   水谷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黑泽阵随后把手机扔了下去,用轻飘飘的语气说:“现在,你只要跳下去,就能自己结束你自己的性命了,不用我帮忙。”   他还有事,就不陪了。   银发男人消失在中层的通道里。他踏入黑暗的甬道,如同暗夜里唯一的一抹光。   银发男人离开后,逐渐崩塌的“蜂巢”里,忽然传来了不可置信的喊声:“你会死在这里……你也会死在这里!你根本就没想活着出去!”   ……   沙漠外。   “所以,你叫我来看什么?沙漠降雨?”宫野志保托着脸,混在一群小学生堆里,坐在大巴车上往远处的天空看去。   那里不但有一场异常的暴雨,在雨水渐渐减小后,一道光穿过云层,天边还有一道漂亮的彩虹。   宫野志保承认这个儿童旅游项目的技术做得不错,但提前准备了两个星期,就为了给小学生们看一场沙漠中的暴雨……好吧,也可能是为了这道彩虹。她专注地看着这道彩虹,心想拍下这个场面的摄影师肯定能获奖。   工藤新一也看着那道彩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很久,他说:“不是我叫你的,是黑泽哥……”   其实他才是那个更迷茫的人,他找到黑泽哥给他的地址,结果对面是个小学生科普项目,负责人跟他说我知道了,我们可以准备出发了,我们有最新的技术,这次五管齐下,要是真的没水,我们就用车队和飞机队往沙漠里运水给你们看。   当时工藤新一觉得黑泽哥这么做一定别有深意,但真正到这里的时候,他还是迷茫了。   他打黑泽哥的电话,黑泽哥没接。   工藤新一有点隐隐的不安。   他说我想去看看,宫野志保继续看彩虹,说:“他不会有事的,他说过不会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可黑泽哥上次差点死在地下塔的深水里的时候,也没有跟你说……吧。还是说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东京湾的一部分,到时候你去东京湾就能看到他?   “就当是旅行吧,可以在附近……”工藤新一说。   宫野志保耸耸肩,说她还有工作,现在得回去了,如果你想玩就自己玩吧,大侦探。   往回走,要上飞机的时候,宫野志保脚步顿了顿,又看向天边,那道彩虹消失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而工藤新一坐着那列火车,去了沙漠的中心。   他知道所谓“人工降雨”具体的地点,打电话叫灰狼先生来做他的沙漠向导,两个人在沙漠里找了整整一个月,最后到了有陌生信号发出的地方。   但那里不是什么沙漠小镇,也不是什么秘密基地,他们所见的,只有一片山谷。   一片开满蓝花的山谷。   蓝花漫山遍野,告诉他们彩虹曾经来过。   ……   那种花被叫做“沙漠彩虹”,灰原说它是受到某种物质的影响,一夜间就能催生出来的沙漠植物。   蓝色的沙漠彩虹很少见,但她根据诸伏景光给的情报推断,这种花是由那些被“复活”的人死亡后诞生的一种特殊物质催生出来的。也就是说,它的存在本身就源于死亡,如果看到哪里长了这种东西,应该是死了不少人吧。   在那座开满蓝花的山谷,工藤新一没拍一张照片,也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   回到弗拉格斯塔夫后,他见到了一个银发的男人,对方说自己很忙,挂了降谷零的电话。   “你是谁?”   即使这个人跟黑泽哥有一模一样的外表,也拿着黑泽哥的手机,说话的语气都很相似,但工藤新一还是一眼就认出他不是黑泽哥。   “……”   对方倚在沙发上,从头到尾地打量着工藤新一,然后给了他一个手提箱。   “他给你的东西。”   工藤新一打开,发现里面是信,黑泽阵在旅行的时候写给所有人的信。都没有标注日期,也没有填写地址。   名侦探看了很久,一种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他站起来抓住那个银发男人的衣服,急切而恐慌地问:“他是什么意思?”   银发男人,也就是另一个世界来的琴酒站起来,心情很差地说:“他写的信,随便你什么时候寄出去,或者跟他们说实话,一切由你来判断。”   这是他在这座公寓的地板下发现的,除了这些还有两对耳坠和吊坠。蓝色是给西泽尔的,墨绿色的是给琴酒的,那家伙留言说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你了,也不知道说的是这个小鬼,还是别的什么。   琴酒根本不愿去想。   东西是他前几天才找到的,当时小西泽尔已经跟赤井秀一走了,去挪威,那两个人收到了消息,说是那个他又去不知道哪里旅行了。当时琴酒跟这个世界的赤井秀一对视,问,真的吗,赤井秀一说就算不是,又怎么样呢?   琴酒想,看,你们两个的关系也没好到哪里去。   “你要去哪?”他就要走出公寓,工藤新一在背后问他。   “出去旅行。”   银发男人摆摆手,往门外的夕阳走去。他走了两步,又对身后的侦探说,我会给你寄照片。   ……   八月份,日本东京。   黑泽家收到了一份国际快递,打开看是一个浸过水的手提箱。里面的东西被保存得很好,有一排整整齐齐的五个蓝色数据晶体,以及一张说明。   「一份复活指南。」   「这是伊达先生、娜塔莉小姐、萩原先生、松田先生和诸伏先生的数据。如果您不需要,请彻底销毁手提箱内的所有物品。如果您需要,我们将提供所有可能的帮助。」   「一切由您自己判断。」   ……   “我把琴酒的照片,和黑泽哥的信寄给了大家。那座山谷、我后来的调查,以及那天跟琴酒的谈话,我都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有时候我离开日本,去那片山谷。那里的花开得一天比一天盛,我坐在那里,就好像黑泽哥坐在我身边。   “我总觉得他会回来,因为他还没有跟我告别。   “那天我到了北欧的城堡,跟琴酒二哥提起这件事,他告诉我,如果他知道自己要死,绝不会跟任何人告别,他会一个人走。他说黑泽哥也是他,所以他很清楚,他们这种人从不会留恋过去。   “我问,那你为什么要拿着黑泽哥的手机,偶尔替他回消息呢?他就不说话了。   “……   “我一直在寄信,却从没收到过自己想要的那一封。黑泽哥根本没写给我的信,所有人都觉得我经常跟他联系,也能时常跟他见面一样。   “后来我见到了赤井哥,发现他把收到的信放在抽屉里,一封都没有打开。下面压着十三封信,他说是黑泽哥小时候寄给他的,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最后一封。   “我问他真的不看吗,他说没有看的必要,他打算去听个音乐会,已经到时间了。”   “我看着赤井哥离开的背影,才恍然发现,他穿的是黑泽哥的衣服。”   “……   “他不会回来了。”   侦探合上笔记的最后一页,将它摆在了书架的正中央。他从深夜写到黎明,现在太阳刚从东方升起,而清晨的事务所除了他没有其他人。   他下楼,打开事务所的门,照例去检查信箱的时候,却发现里面躺着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是黑泽哥的信。   ……   世界的夹缝。   银白色的庞大魔法生物注视着世界,轻声说:“你不该染指这个世界,他死后本该跟我离开。他属于我。”   站在祂对面的金发男人跟祂比起来,实在是太过渺小,但这个男人只是压下帽子的边缘,说:“他不属于任何人。包括你,也包括我。”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接他回家。”金发的男人回答。   银白的魔法生物低笑,说:“我知道,但一切取决于他自己。我们打个赌吧,来自梦境世界的维兰德。” 第341章 末日列车 VIII:时间之楔(1)   暴风雪正在城堡外肆虐。   所有人都说今年的冬天格外冷, 即使待在室内,也会产生血液已经停止流动的错觉,就连呼吸里都是从肺里吐出一股寒气。从城堡的窗往外看去, 远方的冰海就像是一片连接天地、横贯四方的镜子, 无数雪花在看不到尽头的冰面上飞舞,仿佛两场一模一样的大雪正在纯白的天地间起舞。   灰色的鹰掠过天际。   他从城堡书房的床上醒来, 视野里是雾蒙蒙一片, 像是昨晚失眠到深夜,又睡过了头。   触目所及是城堡的书房,周围陈设跟他在城堡的时候似乎没什么不同,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这双手, 是属于七八岁小孩子的手。他可不记得自己是在维兰德的书房里入睡的, 也不记得自己有换成这个年纪的样貌, 就算他现在的记忆没有刚变小的时候那么好, 也不至于分不清此前发生的种种。   他后知后觉摸向自己的头发, 才发现本应垂落在身侧,变成这个年龄的身体时多半会绊脚的长发不见了。   “……”   有点不习惯。   他下了床, 赤脚踩在地毯上,抬头看跟记忆里有些许差异的书架, 视线扫过窗外的风景, 又落到书桌一角的茶杯上。这茶杯他就有印象了, 据说是维兰德的老朋友送的, 但后来被他跟维兰德打架的时候砸碎了,剩下的一半被做成小花盆, 里面养了块奇形怪状的石头, 摆在楼下的大厅里。   行,他应该是在做梦。   想到这里, 黑泽阵安逸地躺回去,决定继续睡觉,反正不会有人来吵醒他。他早几年就过上了悠闲舒适的养老退休生活,看风、看雪、看天空,属于他的故事已然终了,他可以睡到任何喜欢的时间——   脚步声。   吱呀。   书房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年轻的金发男人站在门口,看到他刚躺回去,就放轻了语气说:“再睡就要中午了,跟我下去吃点东西。”   书房里银发的小孩重新坐起来,一句话都没说,一动不动地看着来人。两双墨绿色的眼睛视线长久交汇,窗外的暴风雪依旧肆虐于天地间。   风声呼啸。   金发男人反手关上门,走到银发的小孩面前,伸手试了试他的体温——在接近他的时候金发男人先顿了顿,确定不会被攻击才把手贴在他的额头上,然后露出了然的神色。   被束起来的金发垂在身前,在黑泽阵的视线里晃来晃去。   “有点发烧。记忆紊乱?还记得我是谁吗?”金发男人问。   黑泽阵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慢慢叫出了这个人的名字:“维兰德。”   挺久没见了。   维兰德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放了心,说你要休息吗,等晚饭的时候我再来叫你。   坐在床上的银发小孩点了点头,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窗外的风似乎静止了那么一瞬间,很快又躁动起来,裹挟着大片银白的雪花,往冰川的方向去了。   维兰德把书房的窗帘拉上,转身要走的时候,一直安静坐在那里的银发小孩忽然动了——他一把抓住维兰德的手腕,另一只手攥成拳就狠狠地往维兰德脸上砸去!   拳头带着劲风袭来,维兰德早有预料,反应极快地躲开,但下一秒黑泽阵已经抄起桌上那个本就该碎的杯子砸向维兰德,两个人撞到地面,瞬息之间就扭打在了一起!   沉重的书架被撞倒、掀翻的桌椅被当做武器,锋利的匕首划开人的血肉,飞溅的血被碾在木地板上,这怎么看都是仇敌间才会有的较量!   “Juniper!”   维兰德试图叫醒他,但黑泽阵很清醒,甚至比维兰德还要了解现在的情况,听到过去的名字他也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就再次扑向了维兰德!   他在笑,一种畅然快意在胸腔中沸腾,当时他只有一个想法:他想打维兰德很久了。   ……   假设有一本《Juniper重生日记》,那它的第一页应该是这么写的:   「重生回小时候第一天,把我父亲打了一顿,没打赢是因为我不想杀他,但成功打到全城堡的人都来震撼围观。维兰德表示是他的问题。我也这么觉得。」   「啧,没打够。」   要不是刚好来找维兰德、走到书房外的铃兰——也就是城堡的医生——推开了门,他们确实要打出一条人命来。   黑泽阵半条,维兰德半条。   论经验,多活了几十年的黑泽阵当然比刚来城堡的小孩要强出太多,也知道如何针对人类和披着人皮的畜生,而不是只会应对雪原里的野兽;但他的身体确实是七八岁小孩的,打不过维兰德也不怎么丢人。   丢人的是维兰德!在他们打斗的最开始,维兰德很明显是想放水的,是真不怕他被刚捡回来不久的小孩打残这件事传出去。   黑泽阵想到这里就不满地咬牙,但他坐在城堡的塔楼上,往远处看的时候,又忍不住笑了。   他伸出手,接落下的天光,灰蓝色的天空中拉出一道青色的长线,又缓缓晕染开来,那是流淌在极地天空中的极光。   他小时候就喜欢坐在这里,不只是为了能眺望远方的天空,透过那片雪山的淡淡影子回忆起他的雪原;还因为从这里能看到这座城堡的正门,他低头就看到维兰德正在跟人交谈,那个金发的男人跟客人告别,若有所感地转身抬头,跟城堡上方的他对上视线。   这个距离其实看不清人的表情,黑泽阵散漫地跟维兰德挥了挥手,风将他尚未长长的银发吹起,苍白的火焰在末端燃烧。   他攥灭手心里的火苗,花了半天的时间终于确认,这并非梦境,也不是自己又意外落到了其他世界,他只是通过某种途径回到了过去——对他来说有三十年前的过去。   而活着的维兰德就在他面前。   他记不清很多东西,但从未忘记过关于这个人的分毫;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无疑是维兰德,他的同盟、他的父亲,以及颠覆他前半生的罪魁祸首。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从未想过跟他的维兰德再见,如果有这个机会,黑泽阵觉得他应该先考虑怎么把被复活的维兰德重新送回地狱。世界是活人的世界,毋需死人插手围观,人的生活更用不着毫不相干的物种来摇旗呐喊。   不过,死者不能复生是一回事,回到过去就是另一回事了。至于怎么来这里的?   他不是很关心。既然来都来了,先吃饭吧。   黑泽阵下了塔楼,顺着熟悉的旋梯向下,穿过走廊,往最热闹的地方去。他进餐厅的时候其他人都到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此时跟他还不算熟的西泽尔凑到他身边,小声问:“听说你跟维兰德打架了?”   西泽尔说着比划了一下,生怕他听不懂。   ……什么散装英语?   哦。黑泽阵想起来了,这会儿他来城堡不久,刚学会其他的语言,他的英语和俄语还是阿法纳西教的,其他人说得复杂一点他就听不懂了。   西泽尔的母语是日语,比他早来几年,英语用得相对简单。因为自己就有学第二门语言的经历,小时候的西泽尔将心比心,跟他交流的时候都是连说带比划。   很久远的回忆了,黑泽阵想,要不是回到这里,他根本记不起来。   “嗯,我打了他。”   他坐在西泽尔旁边,轻描淡写地回答。语气有点敷衍,但打维兰德的时候不敷衍。   宽敞的餐厅里,长长的桌子上坐满了大大小小的孩子、城堡的老师、医生……还有几个刚从厨房帮忙回来的年长孩子。没什么特定的位置,也没有长幼的秩序,那是有客人来的时候才会用到的礼节,平时他们都是随便坐。不过小时候的黑泽阵向来坐得距离维兰德很远,等阿法纳西他们离开后,他就坐在维兰德身边了。   就在他回忆过去的时候,另一个红发的脑袋从旁边探过来,好奇地问:“维兰德没生气?”   ……忘记这人也还在了。   黑泽阵看了Abies一眼,没回答他的问题,这个时期的Abies跟他更不熟了,对他这副冷淡的模样见怪不怪,耸耸肩,靠回椅子上,托着脸往门口的方向看,等维兰德回来,又或者计划着找个时间跟他打一架。   所有人都期待着维兰德说什么,起码要问问Juniper的事,但维兰德到餐厅的时候什么都没说,从他脸上也看不出任何异样,城堡里的大家安安静静地吃完晚饭,唯独餐桌上充满了特别小声的讨论。   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听说维兰德被那个从雪山捡回来的小孩打啦!第几次啦?以前没那么严重过!铃兰说他们把维兰德的书房都砸啦!   维兰德充耳不闻。   黑泽阵听到他们的议论,并无感触,只余笑意。   这会儿跟他相识的这些人都还是小孩,最大也不过是阿法纳西的年纪,再往上的几个已经离开了城堡,此时的他应该还不认识。他没有加入到话题里,跟维兰德一样什么都没说,安安静静地吃完晚饭,又想起了后来给他做饭的人。   他确实有点想伏特加——做的饭了。不过依照他对伏特加的记忆,这会儿帕维尔还在苏联,以小帕维尔先生现在的年龄绝无参军的可能,黑泽阵又不知道伏特加的老家在哪,更没有找到人的可能。   谁能想到这种事?谁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回到属于自己的过去?他不喜欢别人探究自己的过往,当然也就不会询问别人的旧事,这是平等的、互相尊重的事。不过如果他问,伏特加肯定是会说的,而且很乐意说。   黑泽阵记得伏特加似乎在那本回忆录里说过自己的来历,但具体说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他已经没有了能完全记住所有事的能力,虽说没以前那么方便,却少了许多麻烦,所以这应该是一件好事——起码Fafnir的希望落了空。   至于其他人……   黑泽阵想了一圈儿,发现除了姓赤井的外,他后来认识的那些人不是还没出生,就是尚且作为人类幼崽被淹没在社会的海洋里。很遗憾,现在他除了能顺着可能参政的降谷清一郎找到三四岁的降谷先生外,就只有可能见到贝尔摩德那个女人了。但这一年,莎朗·温亚德还只能算是影视界的新星,远远没到后来家喻户晓如日中天的地步,找人也很是费事。   烦。麻烦。懒得找那个女人。   他站起来,就要往楼上走,维兰德却跟他说:“Juniper,来书房。”   西泽尔偷偷拉住他的衣服,说如果维兰德要找你算账,记得不要再跟他打架了,毕竟维兰德是我们的老师,给他一点面子。   他说好,我打轻点。   经过阿法纳西的时候,阿法纳西跟他眨了眨眼。阿法纳西比他们两个都大,也更了解维兰德,一看就知道维兰德没有生气,暗示他不用担心。   黑泽阵往楼上走,听到背后有个声音在嘀嘀咕咕“打起来”“打起来”,还有个声音弱弱地说“还是不要了吧”,黑泽阵已经离开这里太久,没能立刻分辨出都是谁的声音,他回过头,餐桌上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他看起来很可怕?小时候的他不就是懒得理人,也没欺负这群小孩吧。   算了,搞不懂小孩的心思,以前是,现在也是。   (西泽尔:是的,打架不叫欺负,那叫友好切磋交流感情,打不过就多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黑泽阵:?)   挂钟发出“当”的一声。   黑泽阵抬脚跟维兰德上了楼,回到了那间书房。他见维兰德的时候多半都是在这里,在这间书房,谈论形势也是、上课也是,加深洗脑的刻印也是。他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但对这个年轻的维兰德……却不是那样。   并不是因为他忘了,而是因为他从未真正了解过维兰德——他知道维兰德的习惯、手段和行事风格,却很少去想这个人的过去、思维和感情。维兰德到底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怀着怎么样的恨意去执行他的一个个计划,直到将自己也埋葬在复仇的漩涡里,那都是他在维兰德死后才去想,于是再也找不到答案的事。   “Juniper。”   维兰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黑泽阵本以为维兰德会跟他谈上午没打完的那场架,也想好了如果再打一架应该从哪里下手,但维兰德提前预判了他的想法,完全没提上午的事,而是说起了接下来的安排。   “玛丽和她的丈夫要来,我抽不开身,让馆长替我去接待他们两个。她说想见见你,你……”   维兰德顿了顿。   虽说他跟那对夫妻彼此知晓大概的身份,他们也清楚他的不甘心,但维兰德从不打算让外人知道这座城堡的位置。   赤井玛丽也好,维兰德的其他旧识也好,他们知道的维兰德家都不在这里,而是在德国,在芬兰,在别的什么地方。   维兰德问:“你要去吗?”   黑泽阵在他已经变得有些模糊的记忆里翻了翻,依稀记得以前也发生过同样的事。见到赤井家人后发生了什么他记不清楚了,只记得维兰德跟他谈话的场景,以及那个黑毛没来——据说是在滑雪的时候伤到了腿,在医院里躺着呢。   但现在的他跟小时候不同。   他平静地看着维兰德,知道维兰德这是在支开他;或许是维兰德要做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事,又或许是城堡里要来不能让他见到的人。   以黑泽阵对维兰德的了解,应该是后者。   维兰德做什么都不会避开他,即使没说,他问的时候维兰德也会解释。维兰德并不打算在短时间内就教会他所有的东西,他也只是看着维兰德做事,不会妨碍维兰德。他们两个一直如此,不理解是一回事,合作是另一回事。   但有一点例外,那是维兰德到死都没告诉他,甚至死后都要从自己的记忆里删去、不愿留给他的。   那就是格陵兰岛、冰川研究所、老学者和“奥丁计划”的事。维兰德将这个秘密藏在心底,埋进土里,直到死后十五年,才被人挖出来,连他的心、他的血肉、他的记忆一起。   唯独没有他的灵魂。   黑泽阵大概能猜到来的人是谁,无非是教授,或者跟教授有关的人。不可能是乌丸,维兰德跟那人没什么交情,除开“永生之塔”外唯一的交集就是黑泽阵本人。   维兰德不想让教授知道他的存在,黑泽阵也不会跟维兰德刻意唱反调,就说:“好。”   他答应得这么轻易,维兰德反而多看了他一会儿,半晌才说:“不要打架。”   “好。”   “也不要跟玛丽的儿子打架。跟玛丽打架也不行。”   “好。”   “也不要看着好看的就咬,那是玛丽的儿子,不是你的儿子。”   “……”   银发的小孩面无表情地看着金发的男人,两个人对视了几秒,终于还是又打了起来。   打到最后银发的小孩骑在维兰德身上,也往维兰德身上狠狠咬了一口,傲慢地宣布:“就是我的。”   维兰德:“……”   维兰德用手臂挡住脸,叹气,说:“好好好,我是你的,但你咬了我就不能再咬别人了。”   黑泽阵哼了一声,没有同意。   第二天他离开城堡,去小镇上找到老馆长。他去得很早,清晨的图书馆还没有开门,老馆长从家里往外走,沿着老旧的小路出发,到了图书馆门口。   一个银发的小孩就倚在墙边,手里拿着今天的报纸。老馆长眯起眼,确认这就是维兰德新拐回来的小孩。   小孩抬头看向他:“维兰德给你的信。”   被递过来的是一封没有封口的信。也没必要封,维兰德只在信里写了一对朋友夫妻要来,带着孩子,他自己忙于工作,又不能让朋友白来一趟,所以才请老父亲出面。   老馆长看完,骂道:“不孝子!净给我找麻烦事!”   一对普通的夫妻?他那个混蛋儿子能有什么朋友,这说的不就是那两个MI6吗?好啊维兰德,你把这事扔给我,自己窝在你妈的城堡里享清福!   黑泽阵听老馆长在那嘟囔,看似骂骂咧咧其实对儿子找他帮忙很受用,就在心里摇摇头,干脆从老馆长口袋里掏了钥匙,先去开了图书馆的门,又把门口打扫了。再过一会儿早上的图书管理员就来了,他们就可以离开,去另一个城市接赤井夫妇。   其实老馆长没必要亲自来开门,他只是习惯了,每天早上都要逛个街,顺便来开个门,拉开窗帘,让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现在是极夜期,极光也行,书不挑。   “小银啊,”老馆长叹气,说,“维兰德让你跟我走,你……”   他转头没看到人,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就看到小孩跟刚到的图书管理员说馆长要离开几天,老图书管理员慈祥地笑着说好嘞,又问你是馆长家的亲戚吗?小孩说,他是我父亲的父亲。   老图书管理员立刻看向老馆长:老维兰德!你有孙子了!你不是说你儿子十多年前就死了吗?   老馆长:……收养的。   他再次展开信看,确定维兰德丢给他的是个“没怎么见过人类”、“不会跟人交流”、“脾气暴躁”、“随时可能跟看见的活物打起来”的小孩。他看一眼信,再看一眼小孩,又看一眼信,再看一眼小孩,揉了揉眼睛。   到底是维兰德瞎了还是他瞎了?小孩这不是很正常吗?!多懂事啊!多听话啊!   银发的小孩走回来,把钥匙放回到老馆长口袋里,说:“走吧。”   “我们先回家收拾行李——你知道要去哪吧?”老馆长折起信,直接撕了扔进垃圾桶,带着小孩往回走。   他难得有带小孩的机会,上次带着小维兰德散步起码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老馆长边走边絮絮叨叨地说出门在外要小心,嘴角却不由自主地翘上了天。他还沉浸在老友说“你有孙子了”的快乐中,仔细一想——妈的,他那个混蛋儿子收养了十好几个小孩,没有一个叫他爷爷的!一个都没有!   还是这个看着省心。   老馆长牵着小孩的手,察觉到小孩有一丝僵硬,就拍拍小孩的肩膀,说:“小银啊,维兰德是我儿子,我太了解他了,他就不是个好东西,要是他欺负你,你就跟我说。”   “嗯。”   “你穿得也太少了,看这手冰的,维兰德到底怎么养小孩的,哎,我怎么就有了这么个儿子!”老馆长捶胸顿足,恨不得现在就冲到维兰德面前把儿子打一顿。   “……嗯。”   “等会儿到了家,爷爷先给你找两件厚衣服再走……”   老馆长唠唠叨叨,黑泽阵就一路点头,倒不是在敷衍,或者打算安慰老人,他只是在想记忆里他初次跟老馆长见面时的情形。   那次他没能按时抵达小镇,因为他出门前先跟维兰德打了一架,他觉得维兰德要甩开他,然后带着一点伤进了森林。血的味道吸引了周围的野兽,他又跟森林里的野兽打了架,等到小镇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就先去了医院。老馆长到医院的时候吸气,大骂维兰德,小时候的他不跟老人打架,这才没有发生下一场惨剧。   但这次不同,他跟维兰德打得极有分寸,出门进森林的时候先把各个窝里的狼群薅起来打了一顿,森林狼受了这场无妄之灾,当场拖家带口挪了窝。其他野兽听到这场风吹草动,也没有找他的麻烦。   已经不一样了。   他散漫地想,自己根本没怎么掩饰,维兰德会发现吗?   如果维兰德已经意识到了,是会直接问他,暗中调查缘由,还是跟上次见到的那个世界的维兰德一样,动用手段试探他呢?   一只渡鸦落在屋檐上。   黑泽阵抬起头,跟它对视,黑色的鸟儿歪头,啄了啄羽毛,就从他的视线里飞走了。   “喜欢鸟吗?”   老馆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了一簇鸟的尾羽。   黑泽阵轻声说:“喜欢……可以越过阻碍直接抵达目的地的自由。”   老馆长笑起来,说那就只是鸟儿的专属权利了,人是长不出翅膀的,但可以坐飞机,等回来的时候我们乘飞机吧!   黑泽阵说好。   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只鸟儿飞走的方向。路要一步一步走,这种事他早就清楚,但如果有足够可信的“捷径”,他和维兰德也都不介意去走一遭。   比如说……先杀了某个老东西,以绝后患。   ……   下午,他们见到了年轻的赤井玛丽、赤井务武,和不到四岁的赤井秀吉。   这家的大儿子没能跟来,据说是跟学校班级去滑雪场的时候,被其他人撞到,伤了腿,进了医院。   黑泽阵听了,想,蠢,这都躲不开。   赤井家当然不是来玩的,他们也没这个闲功夫;这次来北欧是为了MI6的工作,不过不是他们的,他们来接应别人。   看维兰德是他们的幌子。   维兰德知道,才让老馆长来,事分轻重缓急,当然是他手上那件分量更重一点。   至于把某个银毛小孩也叫上,百分之百是调狼离山的诡计——指不定这才是正事,招待那对夫妇才是添头。   “维兰德怎么舍得放你出来?”赤井玛丽问他。   黑泽阵语气平淡地回答:“他被我咬了。”   赤井玛丽:“咬得好!”   赤井务武:“……”   算了算了,他当没看见吧。虽然他是维兰德的远亲,但玛丽才是跟维兰德更熟的那个人,他俩年轻时是校友,还做过几年邻居。当然,彼时维兰德用的不是现在这个名字,也不是如今这般身份,不然赤井务武早该想到他是谁了。   维兰德有好几个常用的身份,每个都是温和又良善、在其他人眼里稳重体贴、值得信任的形象。   真的吗?   赤井务武曾经想告诉玛丽,维兰德这人绝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温暖柔和,以他对维兰德过去经历的几分了解,这人只是看起来完好无损,内里早就碎了。他记得维兰德小时候是个极其记仇的人,他五岁的时候偷偷踹了维兰德一脚屁股就被记了两年——后来维兰德不但报仇了,还踹了两脚!   于是他挑了个好日子,要跟玛丽谈谈维兰德,玛丽一听他提起这个人,就严肃地说:维兰德不是什么好人,你跟他表面上认识就行了,不要深交。   赤井务武:……   也是,认识了那么多年,玛丽还不知道维兰德是什么人吗?   话虽如此,那次维兰德出了事,赤井务武和赤井玛丽听说后,都丢了手头的工作去救人,而且是分别去的,没有知会彼此,于是两人见面的时候略显尴尬。   赤井务武: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维兰德不是什么好东西。   赤井玛丽:对,但他是我的朋友,他做事确实不怎么样,可做人还行。问题是你,你跟维兰德无亲无故的,来干什么?   赤井务武:……其实他是我表弟,小时候还在我家住过。我们真是亲戚。   赤井玛丽:哈?   夫妻两个站着干瞪眼,此时就躺在他俩身边的维兰德说你俩一定要当着我的面谈这个吗,要不先救一下我,我觉得我还有被抢救的价值。当时维兰德身上都是血,却还笑得出来。   赤井务武想,维兰德这辈子就这样了,从那件事发生的一刻开始,他就沉入深渊,越坠越深。   但维兰德的儿子……赤井务武看得出来,维兰德对这个孩子是不同的。   不是怜爱,不是期待,也不是纯粹的利用,更不像见了旧日的影子。   赤井务武不知道维兰德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去看这个小孩的,但是,当维兰德对玛丽说“他是我的”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其实维兰德也不是一无所有。   “小银姐姐!”   赤井秀吉跟在黑泽阵后面,像只小尾巴。   “是哥哥。”   黑泽阵面无表情。   赤井玛丽和赤井务武在跟老馆长谈话,小小秀吉就被塞给了黑泽阵——老馆长敢让他看孩子,玛丽也真敢同意。   老馆长:怎么了怎么了,我们小银跟维兰德可不一样,我们小银好着呢!看看,多听话的孩子啊!   赤井玛丽:只要打维兰德,那就是好的。   赤井务武:……   在这个外人都敬爱崇拜维兰德、自己人嫌弃维兰德的世界上,只有他像个清醒的正常人。赤井务武往银发小孩的方向看去,正好跟小孩对上视线,于是他在心里补了句:小银也是。   黑泽阵不再看赤井务武了,他把小小只赤井秀吉提溜起来,再纠正了一次我是哥哥,赤井秀吉眨眨眼,说我哥哥告诉我小银是姐姐。   小银哥冷笑:你回去告诉他,再这么叫一声,我就回去把他宰了。   赤井秀吉懵懵懂懂地点头。   第二天。   在城堡里送走了客人的维兰德接到了老馆长的电话,老馆长说他们要跟赤井夫妇一起去英国。   维兰德问:怎么回事?   老馆长在电话里叹气:哎,玛丽的儿子在电话里叫你儿子小银妹妹,小银说要去宰了他。   维兰德:……你没拦住他?   老馆长不以为然:小孩子打架而已,你急什么啊维兰德,玛丽都没反对呢,不说了,我们要上飞机了。   维兰德:………… 第342章 末日列车 IX:时间之楔(2)   英国伦敦。   赤井秀一接到小银要来看他的消息, 不免有些意外。他当然还记得那个半年前咬了他一口的女孩——现在他知道小银是男孩了,但完全没想过他们两个还能有交集。   毕竟母亲说他们家跟小银的家庭不熟,那只是她亲戚的亲戚, 父亲也说那位金发的先生是他朋友的朋友, 他们两个没什么交情。   (赤井玛丽:是的,维兰德是赤井务武的亲戚, 我老公也是我的亲戚, 没毛病)   (赤井务武:是的,维兰德是玛丽的朋友,而我老婆也是我的朋友,这很正常)   总之, 玛丽和赤井务武告诉儿子, 你的小银接完电话, 决定来跟你见个面, 交流一下感情。   赤井秀一回忆了一下小银在电话里说话的语气, 以及他们上次见面的情形,无比确信:小银是来打架的。   他直觉小银会单独来找他, 事情也确实不出他所料,第二天下午, 医院的护士刚走, 他病房的窗就被从外面打开了, 然后一个银发的小孩身手利落地从窗外跳进来, 不是小银又是谁?   于是赤井秀一坐起来,问:“你是怎么上来的?”   这里是五楼啊。   黑泽阵到了小时候的赤井秀一的病床前, 看到这个时期的小只黑毛, 挑剔地打量了一番,心想这人小时候看着倒是没那么烦人。他站着看了一会儿, 墨绿色的眼睛里是这个年纪的赤井秀一尚且看不懂的情绪。   赤井秀一:“小银?”   不好,小银有点走神,该不会是在想怎么跟我打架吧?   黑泽阵从黑发小孩的眼里看到了几分警惕,不由得在心里嗤笑一声,却没有表现到脸上。他坐在了赤井秀一的病床边,慢吞吞地说:“你想知道?我可以教你。”   赤井秀一缓慢地眨眨眼:“你不是来找我打架的?”   他对面的银发小孩低笑。   黑泽阵翘了翘嘴角,道:“不,我是来绑你走的。”   于是,等赤井玛丽、赤井务武来接孩子回家的时候,才发现……赤井秀一不见了。据说是跟银发的小孩跑了,两人还在桌子上留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你儿子很不错,但现在他是我的了。」   赤井务武看完,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才把纸条给了玛丽。   赤井玛丽:……   她火速给维兰德打电话,但还没开口,维兰德就在电话那边无奈地问:“玛丽,你不会真要抢我儿子吧?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他送回来?”   赤井玛丽噎了一下,才幽幽地说:“我没打算要你的儿子,你这人我还不知道吗?你的东西要是被人抢了,你准会把人算计得渣都不剩。但现在的问题是,就在两个小时前,你儿子绑架了我儿子,跑了。”   “……玛丽,你对我有点误解,其实我不擅长算计,也很少记仇。”维兰德说。   玛丽冷哼一声作为回复,说她在找两个小孩了,赤井秀一本来就有腿伤,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希望回来的时候别变成小瘸子,那样我就让秀一赖你们家小银一辈子了。   维兰德说好,反正小银也想当你家秀一的父亲。   赤井玛丽听完,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而维兰德挂断跟玛丽的电话,才拿起旁边尚未挂断的另一个听筒,换了个语气,问:“Juniper,你打算什么时候把玛丽的儿子还回去?”   电话那边本来是一片寂静,直到维兰德开口,才传来了声音——   “不还。”   小孩的语气非常冷淡,维兰德都能想象出Juniper“我抢的就是我的,凭什么要还”的表情。他闭上眼睛叹气,只觉得对不起玛丽,还没把小孩教好就让馆长把人带出去,事情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可他不能把Juniper放在城堡里。以Juniper的个性,只要维兰德说,Juniper就会待在城堡的某个角落里不出现,也不会跟来访的客人见面,但是——   Juniper会问维兰德为什么,而维兰德答应过他,不会对他说谎。   维兰德不想让Juniper知道那件事,所以他选择让老馆长带小孩出去溜溜。   他对自己的父亲、老馆长也就是T.O.R.O在母亲死后临时代理的首领非常清楚,父亲是个非常安于现状的人,是个与疯狂的世界格格不入的普通人,所以他说让父亲带着小孩出去玩,父亲虽然能猜到有别的目的,却真的只会带Juniper出去玩,而且大概会很高兴。   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维兰德再次叹气,终于在一阵沉默里,艰难地说:“Juniper,如果你真的想要玛丽的儿子……”   “嗯。”   “那我们偷偷把他带回城堡也可以,我会帮你瞒住玛丽的。”维兰德艰难地说。   对面是长久的沉默。   黑泽阵幽幽地说:“那犯法,维兰德。”   维兰德说没关系,虽然我尊重法律,也尊重玛丽,但这种事做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清楚我在做什么,希望你也清楚你在做什么,Juniper。   黑泽阵笑了声。   “维兰德,”他说,“不准试探我。”   “什么叫不准?”维兰德反问。   “不准就是不准。”黑泽阵语气散漫,嘴角却往上勾了勾。   他不介意维兰德试探他,但维兰德介意,这人不会有负罪感,但会考虑这么做会造成的后果,然后愁得掉毛。黑泽阵不想看到维兰德掉毛了,干脆跟维兰德说清楚。   在需要的时候,他们一向坦诚。   听筒里是维兰德沉默的呼吸声,窗外的风雪声,以及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   很久,维兰德才说,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我有点担心,Juniper。   黑泽阵就问,哪里不一样?   维兰德:“你的英语一夜之间变好了。”   黑泽阵:“……”   维兰德:“……”   黑泽阵:“我以为你会说我的战斗习惯跟以前不一样了。”   毕竟多了三十多年的经验,又学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比起以身体的劣势对付动物和大体型的人,他现在更擅长居高临下、自己作为强者的较量。   维兰德顿了顿,才迟疑地说:“有什么不一样吗?还是又扑又咬……”   黑泽阵:“……”   维兰德:“……”   黑泽阵冷笑了一声。   很快啊,很快,维兰德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甚至没问黑泽阵一夜之间突击英语学习的秘方,只对他说既然是这样,什么时候把玛丽的儿子送回去,玛丽正在到处找人呢。   黑泽阵懒洋洋地说他又没对那个黑毛怎么样,只是带黑毛出来玩而已,等会儿就送回去了。   挂电话前,维兰德问:“那我呢?”   黑泽阵想了想,说,不用担心,我很快就把你父亲送回去,保证完好无损。   维兰德:“……”   黑泽阵终于轻松地笑起来,说:“好吧,还有你儿子。”   他挂了电话。   维兰德还是沉得住气的,什么都没问,等他回去再说。不过这也只是现在的维兰德,再过几年,维兰德遇到某些事后——现在黑泽阵知道维兰德是去跟永生之塔的人打交道了,到时候经历过那群老年神经病折磨的维兰德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当然,也可能是维兰德折磨他们,但黑泽阵表示那些(未来的)人都死了,现在是他说了算。   黑泽阵走出电话亭,看向坐在一边长椅上的小只黑毛。   “你打完电话了?”   “嗯。”   黑泽阵走到小只黑毛面前,说走吧,我带你去。   ——去探望那位受伤的滑雪场工作人员。那场事故发生的时候,这位工作人员为了救几个学生受伤住院,后来转到了距离较远的其他医院。   赤井秀一想去探望他,不过父母不在,自己又有腿伤,医生也不可能让这么小的孩子拄着拐杖出院,到现在都没能去成。   现在有小银背他去啦!   黑发小孩趴在银发小孩背上,心想小银虽然看起来有点不耐烦,但他背着我走了好久,小银肯定好喜欢我!   美滋滋。   黑泽阵:“……”这小黑毛在乐什么,探个病就这么值得高兴?算了,还是小孩。   他连从小看到大的雪莉都看不懂,还管脑回路跟正常人不一样的赤井秀一呢。要不是得找个借口避开老馆长和玛丽去联系某些人,他也不会特地来找赤井秀一。   背上的黑发小孩小声问他:“小银,你累吗?”   “这点路而已。”   要不是怕你妈找不到人杀到维兰德面前,我甚至可以直接背你去挪威的那座城堡,或者雪原,或者FBI。   嗯,FBI,反正FBI和MI6打起来跟他没什么关系。   赤井秀一趴在他肩膀上,又问:“妈妈那边没说什么吗?”   黑泽阵本来懒得回答,但正好走到了红灯的路口,就说:“我让维兰德跟她说了。维兰德会解决。”   维兰德会解决一切问题。   向来如此。   “维兰德是你父亲吗?”   “嗯。”   “为什么叫他的名字呢?你们吵架了吗?”   “没。”   当然没有,黑泽阵从不跟维兰德吵架,他们都是直接打,不会把架留到第二天。如果他们真的吵了,那一定是「假的」。   为了防止烦人的小只黑毛继续问,黑泽阵面无表情地说:“我们被跟踪了。”   赤井秀一立刻警醒起来,不说话了。   黑泽阵满意地继续向前走。   等把赤井秀一送到了那家医院,借了个轮椅推进病房,他才蹲下来,去喂那只跟了他们一路的小猫。   猫比人好。   小猫吃完,挠了他一爪子,跑了。   那也是猫比人好。   黑泽阵坚持自己的看法,并找到那只猫,捏住小猫的后颈皮,连赤井秀一一起带了回去。他问过了,猫是住在医院里的一个病人小女孩养的,前几天她病逝,小猫没人管,就在附近转来转去。   警卫好奇地看着一个银发小孩拎起小猫,问“你跟我走吗”,小猫扑腾,小孩就把猫放回去了;但银发小孩要走的时候,那只小花猫又跟着他走。   于是小孩把猫揣走了。   ……   晚饭是在赤井家吃的。   玛丽看看自己儿子,叹气,这看看维兰德的儿子,又叹气。   她不能打秀一,秀一还受伤呢,更何况儿子是去探病的;她也不能打小银,那是维兰德的儿子,不是她的儿子;她更不能打维兰德,这个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维兰德人不在这里。   于是她说:“赤井务武,你过来。”   赤井务武点点头,丝滑流畅地往厨房走:“我去做饭。”   夫妻两个认识多年,当然清楚对方心里在想什么,赤井玛丽坐在沙发上撑着脸,轻轻一巴掌拍在二儿子脑袋上,于是赤井秀吉就软乎乎地抬头看他。   赤井玛丽说没事,你继续玩吧。   她看着沙发对面那只到了她家就睡的银发小孩,又看向被拐了还不自知的大儿子,长叹一声,闭了眼睛倒在了沙发上。   小银才几岁,所以这件事肯定是维兰德指使的!   (维兰德:?)   (维兰德:……对,是我。)   赤井玛丽越想越气,决定扣下维兰德的儿子;赤井务武本想说你从半年前开始就想这么做吧,但看到玛丽的表情,他还是把话给咽了回去。算了算了,算了算了。   于是赤井玛丽先问了小银,要不要在这里住几天,我会跟维兰德商量。   银发小孩说可以。   赤井玛丽立刻给维兰德打电话,说维兰德,你儿子不要你了,以后他就住在我们家,跟你没有关系了。   维兰德:……你认真的?   赤井玛丽:你这几天不是忙得没空吗?让他在我家住几天,等你那边没事了我再给你送回去。   维兰德:好。   他答应得很快,快到有些出乎赤井玛丽的意料,她本以为维兰德会说什么,但这个人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同意了。   赤井玛丽直觉维兰德那边出了什么事,但她没有多问。   这么多年来,她大多数时候都搞不清楚维兰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果真的想弄清楚,那就是工作,不是友人的事了。   她挂断电话,转身对其他人说:“小银可以在我们家住下来哦。”   赤井秀吉很高兴。   老馆长也很高兴,看,维兰德的儿子跟维兰德不一样,小银还是个小孩,跟朋友一起玩怎么了?   银发小孩看起来也很高兴,平时冷淡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   只有赤井秀一端详着朋友的脸,想:小银好像……不是来玩的。   ……   黑泽阵当然不是来玩的。   他又不是真的七岁,也懒得扮演这个年纪的小鬼,只不过他小时候本来就不是那么“普通”,所以他显得平稳又冷淡的时候其他人也不怎么往有问题上想。   现在他走在伦敦的深夜里,脚步平稳,周围没有一个人。   那只绑架来的小猫就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肉垫踩过他的脚印。小猫时不时躲一下,再偷偷探头看一眼,又继续跟着。   直到黑泽阵停在一幢小楼前。   这幢小楼平平无奇,似乎跟街道上的其他建筑没什么不同,门前的木牌上写着奥兰多侦探事务所,前面的“奥兰多”已经有些模糊不清。窗户里透出温暖的灯光,一切看起来都很温馨而平静,但小猫前爪刚踏入这幢小楼的阴影,就猛地弓起了背。   这是动物对危险的敏锐直觉,小猫踌躇不前,最终停在光与影的分界线上,而走在前面的银发小孩步调悠闲,似乎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不在意。   他步入阴影,走上台阶,然后按响了门铃。   没响。   但就在下一秒,那幢小楼的门就被打开了,好像里面的人一直在等待他的来访一样。来开门的是个穿着管家服的老人,面容慈祥,看到外面是个小孩的时候他露出了些许惊讶的表情——老人一开始并没有往下看,他将视线放在了同一水平上,过了半秒才意识到门外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   不过老人很快就收回了那一丝惊讶,微微躬身,对门外的银发小孩说:“我家先生年事已高,无法离开伦敦,劳您拨冗而来,实在不胜感激。”   “无妨,我刚好在伦敦。”黑泽阵随意地说。   两边说的都不是真话,不过是心照不宣没有拆穿罢了。   黑泽阵可不是“刚好”在伦敦,他是特地跟玛丽来的,维兰德听懂了他有事要做,就没有拦他,但等回去的时候,维兰德肯定是要一个解释的。维兰德相信他,他也相信维兰德,所以维兰德能等他回来,可人与人的信任都有极限……他不知道维兰德对他的底线在哪里,但好在他并不打算对维兰德做什么。   至于这家的“先生”,也就是那位“永生之塔”的“教授”……呵,他可不在伦敦。   明面上已经几十年没有离开过伦敦的林教授,在黑泽阵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可不在伦敦,不然也不会提出“请允许我考虑几天”的说法。某种意义上这也是教授不在伦敦的把柄,但黑泽阵很清楚,教授敢这么说,就意味着这个人早有准备。毕竟“教授不能离开伦敦”和“黑泽阵不能离开挪威”,是分量完全不同的两件事,可没有疯狗天天盯着教授在哪。   他跟着老管家进了会客厅,那位【D】先生也就是“教授”一直在等他。   这人很久都不用真实的面貌出现了,不过黑泽阵扫了一眼,出现在他面前的确实是教授的真容——约莫五十岁的欧洲男性的脸。   “我以为您的年纪会再大一点,先生。”教授看到他的时候没表现出惊讶的情绪,但还是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   “我没遮掩过身份。”黑泽阵冷淡地说。   不过也正是因为“身份”的明确,其他人才难以相信,进而怀疑、调查,然后陷入更深的怀疑。人只愿意相信自己本就愿意相信的事,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黑泽阵不打算浪费时间。   他坐在沙发上,心平气和地说:“谈谈我们的交易吧,林先生,我能终结你的夙愿、给你蹉跎百年都没能得到的东西……但你,能给我什么?”   黑泽阵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他知道再过十年左右,教授就会跟乌丸一样迎来身体急剧老化、衰退,重新步入死亡倒计时的时期,而这两个人也都很清楚,他们获得的“奇迹”只是暂时的。他们的年龄重新开始流动的那一刻,属于人类的恐慌就回归到了他们偷来的生命里。   “我已经向你证明过了。现在,轮到你了。”   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银发小孩慢悠悠地说着,无论语气还是内容都与他的外表产生了强烈的割裂性,但教授并未问及这件事,也没有因此轻视对方,而是在短暂的沉默后,说:“关于这件事,我还没有得出能让人满意的答案。”   银发小孩微微皱眉:“我给过你时间。”   教授颔首:“倘若交易的双方都是用于自己而言不重要的东西,去换取对自己有价值的东西,那这会是双赢的合作,但可惜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合作都完全相反——我们先赋予一件事以合作的价值,再以此为基础去谈合作。现在您拿来跟我交易的东西太过贵重,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跟它等价的东西,也就得不到答案。”   “……没人嫌你废话太多?”黑泽阵面无表情。   “以前有,不过他们都过世了。”教授摇摇头,将茶杯放到了黑泽阵面前。   他说,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谈吧,您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都可以给你;你既然知道那些事,也就了解我,我是个求索百年的疯人,为了达成那个目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黑泽阵说如果我让你死呢?   教授说那可太值得了,但您不必问,我活着不过为了这一件事,事办完了,我本来就会死。   就像吊着一口气,苦苦寻觅的时候总挣扎着不要死,活下来,无论如何都想要活到完成那件事以后;等到真做到了,也就离死不远了。   “你收养过几个孩子,”黑泽阵慢吞吞地说,“也有忠于你的手下、帮助你的朋友,几位故人的后代,以及看好的年轻人。你欣赏一些人,帮助一些人,你也以其他的身份结交过一些人。这些人对你来说又如何呢,教授?”   教授跟他对视,脸上的笑慢慢地、慢慢地收了回去。   很久,教授说:“我希望您是在开玩笑,Juniper先生。”   这是威胁,也可能是认真的,教授无法以外表来判断眼前的小孩,从这个小孩过往的表现推断也毫无意义。教授可以保证,维兰德绝对不清楚这个孩子是这样的,不然也不会把小孩保护得那么好——要不是对方主动出现在他面前,教授让人在伦敦调查,看到了老馆长,他也猜不到这个小孩跟维兰德的关系。   维兰德把自己的姓氏给了他,足以证明这个小孩对维兰德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教授想,维兰德教不出这样的人来,唯一的可能就是维兰德自己也被蒙在鼓里。   黑泽阵端起茶杯,回答:“我从不开玩笑,林先生。我只是想知道,你可以为那个答案付出多少。”   这次教授沉默了更久。   黑泽阵没有催他,就坐在那里,直到老管家低头给自己家的先生续茶,活过百年的游魂才如梦方醒。教授摇摇头,语气无奈地说:“我已经老了。”   他老了,其实他早就已经放弃了,时间过去了这么久,那份资料、那个人打几十年前就是根本找不到的东西了,他只是不甘心,无论如何也不甘心。但这份不甘心已经比不过他周围的人,他在这百年里真正拥有的一切,所以在面对这明晃晃的试探时,他依旧给不出肯定的答案。他可以失败,继续经历无数次的失败,但他已经无法失去。   “你确实老了。”黑泽阵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他走向窗边的月光,走向地面的影子,走向门缝里吹来的风。教授就坐在满溢灯光的会客厅里,看着他离去。   老管家快步向前,为黑泽阵打开门。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可以,那就没必要谈了。”黑泽阵走到小楼的门口,抽出一个黑色的信封,交给了老管家,轻描淡写地说这是你要的东西,无论你想不想要,我都会把它给你,而且给你是有条件的。   你必须拿走它。   你也必须同意我的条件。   教授问,那条件呢?   他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去听无数种可能的答案。他想不出来对方——不知是用着幼年人外表的成年人,又或者被困在躯壳里的特别的灵魂,教授想不出这个人想要什么。对方知道那些秘密,那么金钱、权力与荣誉就都唾手可得,可这个人偏偏来找了自己,总不能是为了复仇。   教授看得出来,那个小孩说话的时候很是随意,似乎并不执着于这件事,所谓的“条件”也不过是就算得不到,也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弥补的东西。   “我的条件很简单,劳你记住——离维兰德远点。”   什么?   教授还没从这句话里品出具体的含义,又或者个中关系,黑泽阵就重复了一遍:“离我的维兰德远点,这就是条件。”   他抱起地上的一直在等他的小猫,消失在了黑夜里。   ……   几天后,赤井秀一的伤好了,回到了学校;黑泽阵和老馆长也跟赤井一家告别,从伦敦回到挪威。临走的时候,赤井秀一小声问黑泽阵:你那天晚上出去做什么了?   黑泽阵问哪天。   小赤井秀一说我看见了,你那天晚上半夜出去……他有点担心,本来想跟上去,但腿还没好,翻窗户的时候挂在了上面,只一眨眼的功夫小银就消失了。于是赤井秀一尴尬地挂了一会儿,趁没人发现,偷偷又把自己给挪回去了。   黑泽阵漫不经心地说:“我每天晚上都出去,你说的是哪一天?”   赤井秀一:“……”   黑泽阵想,还是小时候的黑毛比较单纯。他摆摆手,跟那个小黑毛告别,就跟老馆长离开了伦敦。在他背后,赤井秀一问他的妈妈,小银是不是跟你们一样的特工,每天晚上都出去执行秘密任务?   赤井玛丽说不是,你别乱想,他那是雪原动物特有的喜欢在领地周围溜达而已,到了陌生的地方他只会警惕。维兰德跟我说了,小银在城堡里的时候也是这样。   赤井秀一:可是妈妈,这里是我们家。   赤井玛丽顿时陷入了沉思。   ……   从伦敦往回走的时候,黑泽阵带上了那只小猫。   小猫是普普通通的杂毛猫,看不出有什么高贵的血统,从脾气上说也不怎么讨人喜欢。老馆长几次想抱一下猫,都被小猫躲开了,只能无奈地叹气。   老馆长:这猫像维兰德,又好又坏的。   黑泽阵:猫比他好。   老馆长:那确实,猫比他好。别跟他学。   他们回程的时候坐了飞机,老馆长说你看,人已经学会飞了,在失败的尝试中学会了飞上天空,能够绕过一切阻碍,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黑泽阵说是啊,还能因为没找到机票被拦在外面……   老馆长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使劲儿压低了声音,说:“这事不准告诉别人!”   黑泽阵觉得维兰德已经知道了,但为了老馆长的面子,他还是答应了。   他们下了飞机,转乘火车,到了城堡附近的那座城市。天色还不算晚,他们就回了城堡,但在半路上遇到了事故,所以到城堡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深夜的城堡寂静无比,老馆长对黑泽阵说你先去休息吧,这个时间大家都睡了。   黑泽阵说好,就往楼上走。   但他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继续向上走。   ……   维兰德在书房读信。   他收到了一封信,是“教授”寄来的信。信里说他就要死了,希望维兰德能去参加他的葬礼,并且告诉维兰德,他多年来唯一的夙愿已经完成,百年蹉跎终于结束,维兰德也无需再按照约定帮他寻找当年丢失的那份资料。   这本应是件好事——对教授来说,这不是死亡,而是解脱。   但维兰德还收到了另一封信,那是他的朋友,或者说母亲的朋友寄给他的信。信里只有几行字,其中一行是这么写的:我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教授还没动手,【C】就已经死了。死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   比起被什么人杀死,【C】更像是死于自身势力的反噬,杀死他的也是他自己的人,不然事情不会发生得这么快、这么平静,以至于还没有多少人听说这个消息。   从事情的结果以及朋友收集的情报来看,那确实不像是教授的手笔。维兰德对教授还是有点了解的,而且如果真的有了进展、找到了那样东西,以教授的性格肯定是徐徐图之,也一定会告知维兰德。但教授没有,这件事就变得有点耐人寻味。   如果不是教授做的,或者说教授也不过是对方计划中的一环,那在幕后操控这件事的人,到底是谁呢?   金发的男人倚着月光,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将它们折起来,收入抽屉。就在这个时候,有声音从门口的方向传来,维兰德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银发的小孩推开了门。   “维兰德。” 第343章 末日列车 X:时间之楔(3)   我们得谈谈。   维兰德是这么想的, 或者说他们必须这么做。   他很想告诉自己Juniper的变化和教授那边的情况同时发生只是巧合,他是个理智的人,不会毫无理由地去怀疑, 于是他平静地看着Juniper走进来, 看着Juniper走到他面前,拿信扫了一眼, 说了句“消息挺快”。   维兰德:“……”   有时候理智好像也没什么用。   Juniper用手撑着桌子, 翻到了维兰德面前,一双墨绿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维兰德看,比起审视和打量,更像是让他知道“我在看你”。   维兰德觉得这人像Juniper又不像, 理智告诉他, 他从雪原里带出来的小孩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忽然变化, 就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可他不是个理智的人, 他的直觉告诉他, 这个小孩就是他养的那只,还会咬人。   他又看了一眼。对, 真的会咬人。   黑泽阵本来想跟维兰德直说,然后回去睡觉的, 这几天他都在忙, 没怎么睡, 现在很困;但他看到维兰德欲言又止的神情, 忽然又有了别的想法。   他故意将声调压低,脸上是平淡的神情, 说:“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维兰德。”   维兰德知道吗?维兰德觉得他不知道。   金发的男人表情复杂地看着对面的银发小孩,心里的念头百转千回, 最后他终于张口,用干涩的喉咙发出声音:“我当然知道。”   他抬手,手速极快地摸了摸小孩的脑袋,镇定地说:“你是我的儿子,Juniper,这点始终不会变。”   黑泽阵:“……”   维兰德:“书房我收拾过了,你想打架吗?我可以陪你。”   黑泽阵:“…………”   眼看着银发小孩就要动手,维兰德想,你看,能有什么问题呢,这就是我养的小孩,我的Juniper,我年少的王。   不,也可能……不再年少。   黑泽阵抬起手又放下,最终还是没跟维兰德见一次就打一次,不是因为维兰德没惹他生气,是因为他早已不是小时候那样只用打架解决问题了。   他决定待会去厨房,把维兰德喜欢吃的菜都扔了,让维兰德明天吃不下饭。   “谁是你儿子,维兰德。”他一把抓住维兰德束起来的发尾,把人拽到他面前,说,“你还没我大呢,Juniper先生。”   “……”   维兰德用目光比划了一下他们两个之间的高度差,虽然他的动作很快,但还是被一直盯着他的黑泽阵发现了。黑泽阵表示……要不然他还是把维兰德给打一顿吧。   “咳。”   维兰德几乎是立刻就发觉了黑泽阵眼底的危险色彩,他熟练地轻轻咳了两声遮掩过去,心想他肯定是吃了跟他家小孩太熟的亏,如果惹恼Juniper的是不熟的人,他家小孩绝不会扑上去打,而是找个时机直接咬断对方的脖子。   “那你是谁?”   维兰德最终还是顺着黑泽阵的意思问出了这个问题。他确实很想知道——   你是本应同我无缘的陌路人,还是本就与那座冰川研究所有什么渊源的同路人,又或者只是得到了某些馈赠,抑或从我不知道的地方归来?   他本应该直接问的,但他想了半天,还是没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口,只问了半句话,等待着回答,或者说等待着对未来的宣判。   银发的小孩哼笑,终于开口:“我是来自雪山的神灵,原本沉睡在雪海的深处,你把我尚未苏醒的躯体从雪原里带出来的事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不过,我可不是什么善良的神明,维兰德先生。”   维兰德缓慢地眨了眨眼。   “既然你是神明,那你掌管什么?又想要什么?”   “……死亡、瘟疫和孤独。”   说这话的时候黑泽阵很平静。   他的一生都在与这些东西相伴,从他在雪原里的时候,离开雪原的时候,属于A.U.R.O的时候,在黑暗里踽踽独行的时候,以及走到生命最后的时候。只是到了旅途的终末,这些东西早已无法对他产生任何影响;他向后看去,看到的是冰海的天空、一望无际的雪,和昨日的阳光。   轻飘飘的回答似乎预示着另一种答案,维兰德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不太好,能换吗?   黑泽阵说不能。   他抬腿踩在维兰德的椅子上,跟被扯住头发的金发男人靠得更近,说:维兰德,倘若我的存在只能带来这些东西,你还打算让我待在这里吗?   维兰德叹气。   金发的男人说:好吧,那我确实没有办法,带来麻烦的人会被赶出城堡,所以我们一起上路吧,Juniper。   黑泽阵无趣地松开了手。   维兰德去倒了杯热水,掀开城堡窗帘的一角,往外看到的是一场暴风雪的开始。漆黑的夜里,除了漫天的雪,整个世界都空无一物。   这是1983年,黑泽阵来城堡的第一年。   他还记得这年冬天,挪威北部下了一场大雪,是以维兰德留在了城堡,哪里都没去,他们也有更多时间了解彼此——不过他们并没有那么做。当时他们的时间都很宝贵,维兰德总是很忙,但见到他的时候又故意做出一副悠闲平淡、胜券在握的模样,直到有天他对维兰德说,别逞强了,维兰德,我不是看不出来。   维兰德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即使明知道对方能看出来,也必须摆出游刃有余的态度,倘若对方开始示弱,你就要考虑这是不是陷阱了。   他问维兰德,这样不会很累吗?   维兰德说是挺累的,但你不需要做这些,我说过了,你不喜欢的东西都可以不做,我会为你准备好需要的一切。   那时候,年幼的他对维兰德说:“那维兰德,起码在我面前,别逞强了。”   维兰德说好。   后来——后来维兰德会找他偷懒了。金发的男人把他叫到书房,有时候并不是交代事情或者反复训练记忆,只是维兰德想睡觉而已。   于是黑泽阵就看着维兰德睡在书房的床上,他自己随手翻开一本书,等维兰德睡醒。   没人会来。   没人怀疑维兰德会偷懒,从来没有。   所以维兰德能睡到第二天的天亮,可惜那只是理论上的,黑泽阵还记得维兰德睡着的时候是什么样,这人只能睡两三个小时,然后就会因为噩梦惊醒。黑泽阵从不问他噩梦是什么,只看着维兰德醒来、坐起来、一动不动地发呆好一会儿,直到某个时刻忽然回神。   “……维兰德。”   黑泽阵说。   维兰德把水杯放到他面前,不是黑泽阵前几天摔碎的那个,维兰德的朋友很多,他当然也有很多杯子——“朋友”也是可以利用的一部分,维兰德向来很珍惜。即使黑泽阵觉得他对其中的一些人确实抱有真正的感情,但维兰德还是会嘴硬地说他将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手段。   现在放在黑泽阵面前的,是个黑色的、沉重的石质杯子。黑泽阵按成年人的习惯力道去拿,没能一下拿起来,然后对上了维兰德的视线。   他干脆不拿了。   他对维兰德说:“维兰德,我从很远的地方回来……来实现你的愿望。任何愿望。”最后一句话被他咬得很重,他知道维兰德能听懂他话里的含义,维兰德也知道他知道。   来吧,维兰德,就当你遇到了从雪山来的神明,他许给你一个愿望,什么样的愿望都可以,无论创造还是毁灭,不管现在还是未来,也无须担心许下的愿望会造成什么样的麻烦,因为我会排除这世界上的一切阻碍,为你完成心愿。   那么,你的愿望是什么?   维兰德问:“什么都可以?”   黑泽阵说:“什么都可以。”   是的,什么都可以。无论需要什么、违背什么、牵连什么、毁灭什么。你该知道我在说什么,维兰德,我向你许诺一个未来。   黑泽阵看着维兰德,想了想又把视线从维兰德身上挪开,这人肩膀上的重量已经足够沉重,不需要更多的压力。   他看向书架、看向书桌,看向拉上的窗帘,看向维兰德背后的的挂画,以及他们打架时划出来的痕迹。那痕迹还很新。   维兰德伸出手,他会意地将手放到了维兰德的手心。   维兰德重新向他确认:“无论我提出什么样的愿望,你都能实现?”   黑泽阵说是。   维兰德笑起来,语气温和地说:“那太好了,我一直想要一个儿子,你能实现我的愿望,真的成为我的儿子吗?”   黑泽阵:“……”   他面无表情地甩开维兰德的手,想把袖子挽上去,但维兰德死死抓着他的手,说:“你不是会帮我实现愿望吗?不是什么愿望都可以吗?你不能反悔……”   黑泽阵冷笑,把指头捏得咔嚓咔嚓响,说:“我只答应帮你实现愿望,可没答应过不打你。”   把我的承诺用在这种地方上,该说是年轻的维兰德……还是维兰德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是这样,黑泽阵不清楚,但不妨碍他生气。他觉得维兰德应该将这个承诺用在更重要的地方,他们两个本来就是互相信任、互相利用的关系,但现在维兰德既不信任他的能力,也不利用他的价值,这让黑泽阵觉得很亏。   两个人都很亏。   他亏了,是因为无论维兰德是否提出,他都会帮维兰德解决隐修会、解决永生之塔,解决所有能解决的问题,至于是他亲自动手还是协助维兰德,那要维兰德自己的意思。维兰德知道这点,或者说猜到了这点,才会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来试探他。   但维兰德也亏了,因为维兰德提了一个……早已完成的条件。他跟维兰德确实是父子,只是在维兰德还不知道的时候,这项契约就已经完成。   所以黑泽阵不爽,很不爽。他自己亏了不爽,维兰德亏了他更不爽,双份的不爽加在一起,他决定——   打!   两个人终于还是打了起来,滚在地上,明明说好了今天不打,现在两个人都默契地忽略了那句话。   打到最后维兰德躺在地上,说别闹了,我用大人的身体跟你打架只是在欺负你。黑泽阵说那我们可以来真的,我想杀你的话结果就不是这样了——那才是我擅长的事。   维兰德说,我还想多活两年,活到你们长大、所有的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所以还是算了,而且我不想死在你手里。   “为什么不能死在我手里?”黑泽阵问维兰德。   “你会为亲手杀死我而难过吗?”维兰德反问。   “不会,我会让你死得痛快点。”   “那你还是难过的,”维兰德说,“幸好未来不是你杀死了我。”   他的话轻飘飘的,好像刚才的一切不是沉重的试探,他说的话也不过是轻松的自语。可话已经出口,黑泽阵也不是没听到,只是没有立刻回答。   很久,黑泽阵才对维兰德说:“也差不多。”   从格陵兰岛的研究所开始,到维兰德隐藏的秘密,到教授的事,再到乌丸、组织、世界树集团、利维坦运动和隐修会,毫无疑问,这一系列的事件被一条线索穿在一起,而这条线就是他自己。   “维兰德,你是怎么确定的?”   “……我只是猜测,承认的是你自己,Juniper。我也没想过能见到未来。”   “平白无故猜测这种事?”   “西泽尔最近在看一本小说,写的是上帝命牧羊人回到过去,然后牧羊人最终发现上帝是魔鬼假扮的故事。他跟我说‘Juniper好像忽然长大了,维兰德,你要不要问问他是不是忽然想起了成为人类前就有的记忆’。”   “……”   黑泽阵就听维兰德胡说八道。   维兰德当然是掌握了证据,这证据八成来自于教授那边,为了让教授相信他的身份,黑泽阵确实给出了一些情报,而教授跟维兰德的关系向来不错,或许在他刚跟教授接触的时候,教授就经过考量,先联络了维兰德,确认了他的情况。   至于教授和维兰德之间的博弈,黑泽阵就不清楚了,不过有一件事——教授和维兰德是单方面帮忙多于互相合作的,特别是在维兰德刚刚捡到他的时期,这个时期的维兰德还没有做好准备去拿回【A】女士的东西,也没有开始出现在某些地方,按理来说维兰德应该隐藏自己的存在,可他主动去调查了教授。他本没有这个必要,除非怀疑教授那边出了什么事。   而这就是黑泽阵的事。   这也是维兰德能很快就答应赤井玛丽的原因。   黑泽阵想了一会儿,大致想清楚教授和维兰德之间发生了什么,就抛下这个问题,去问维兰德:“维兰德,你想听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我死后的。”   “……”   “所以我死了。”   “……闭嘴。”   为了避免维兰德无休止地、时不时就在温柔的声调里冒出来的试探,黑泽阵决定从头开始讲。他从深夜说到黎明,还没能讲到这段漫长故事的十分之一,但走廊里已经传来了声音,像是有孩子在城堡的楼梯上蹦蹦跳跳——也可能是真的。   黑泽阵说我困了,明天再讲。   他就在书房里睡着,睡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睛,看向也没有离开、就靠在沙发上睡了的维兰德。他看了维兰德很久,直到这个人从噩梦中惊醒。   维兰德再一次做了那个噩梦,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到一团银色。   一双冰冰凉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小孩钻进他的怀里,低声说:“睡。”   维兰德先是迟疑了几秒,才把小孩揽在怀里,终于睡了一个安稳的觉。他睡到下午,然后就因为抱枕太凉,感冒了。   黑泽阵:……废物。   ……   一月,“永生之塔”的人开始一个一个地消失。   二月,乌丸死亡的消息传来,乌丸财团解散的消息传到了挪威。   三月,“教授”的葬礼。   四月,一些势力被迫浮出水面,又永沉海底。   五月,春天。   维兰德要去找“永生之塔”的人时,黑泽阵说要跟他一起去。维兰德说那个名号下已经没有多少人了,教授临死前已经警告过他们。   黑泽阵皱眉,说,没有多少人也还是有人,我不想看到你被老年神经病包围。   维兰德无奈。   他带着儿子,去见“永生之塔”的残余,那些人看到他的时候都露出非常微妙的表情,好像是在说“在这个所有人都怕得要死的时候里为什么还敢出现”。   维兰德:很简单,我有这个(举起儿子)。   按照一般的逻辑,其实维兰德已经不需要“永生之塔”,教授也不再需要这个东西,但这漫长的几个月里牵扯到得事太多,黑泽阵也见到了不少以前未曾知晓的事,在这个过程里维兰德的势力不断发展,发展到最后,他们都快把隐修会忘了。   实在是在这个情况下,隐修会对他们完全造不成威胁,如果不是明日隐修会那边主动给【A】先生递请帖,黑泽阵就真的把这个他每次都不怎么放在眼里的组织给忘了——维兰德没忘,维兰德只是很清楚,当他随手就能收拾对方的时候,什么时候动手、是否由自己动手就不是很重要了。   他们见面。   隐修会来的人黑泽阵不认识,或许是他了解隐修会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死了。对方跟维兰德谈了很久,维兰德始终在笑,语气不紧不慢,也没有做出多少回应。   最后,那个人问:“【A】先生,他是?”   问的当然是和维兰德一起来的黑泽阵。   维兰德就真真正正地笑起来,说:“我儿子。”   他们看着客人离开,黑泽阵问你跟他谈做什么,你又没有跟他们合作的打算。维兰德说隐修会的人各有各的毛病,临死反扑起来很是麻烦,先稳住他们才不至于被报复。   黑泽阵说,你上次可不是这么做的。   维兰德摇摇头,说,因为上次需要临死反扑的人是我。   七月,隐修会消失了。   八月,维兰德带城堡里的小孩出去玩,在附近的城市里攒成一大团矮个子的身影。黑泽阵没去,他在城堡里睡觉,占了维兰德的卧室,把维兰德踢了出去。   老馆长来的时候大惊失色,还以为城堡出了什么事,所有人都匆匆撤离了,他也赶紧收拾东西要走,迎面就碰上了带着一群孩子回来的维兰德。   老馆长:“……”   老馆长:“我没有过这种儿子!”   于是维兰德花了五分钟把老馆长哄回去,具体的过程是上楼找Juniper,叫醒,下楼,被踩一脚,把Juniper交给老馆长,好了。   黑泽阵:“……”   拿我当刷好感道具是吧,维兰德,你等着。   他看着带一家人回来的金发男人,决定暂且原谅维兰德这一次,但他记仇,可以下次加在一起算账。反正维兰德是跑不了的。   十月。   西泽尔说他想回日本看看。他已经知道了母亲的身份,但不知道母亲现在身在何方。那个应该说是外曾祖父的人死后,他的势力四散八方,没人知道具体有多少,也没人知道母亲在哪里,原本可能的场所都找过了,可是没有亚莉克希亚的身影。维兰德知道西泽尔最担心的是什么,他也在找,只是到现在都没能找到亚莉克希亚的踪影,而且根据“教授”那边曾提供的情报,就算亚莉克希亚还活着,她现在的状态也不会很好。   黑泽阵刚送阿法纳西上了飞机,阿法纳西说要回家看看,黑泽阵虽然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却没有告诉阿法纳西。他无权选择历史,也不觉得自己会去改变什么……也或许不过是因为,如果他说了,阿法纳西就一定会死在那里。   他回到城堡,听西泽尔说要回日本,想了想就说我跟西泽尔一起回去。   维兰德不放心他们两个小孩——起码看起来是两个小孩走,就跟他们一起去了日本。当然,维兰德从不会平白无故地做一件事,来日本也是因为维兰德有想见到的人。   飞机落地。   黑泽阵跟着西泽尔溜溜达达,听西泽尔跟他讲自己以前居住的地方,黑发的小孩神采奕奕地说着,黑泽阵只负责点头以及“嗯”。   西泽尔习惯他这样了,就一直说,他知道Juniper其实听到了,也记住了,只是不喜欢做出明确的回应。最后他们到了西泽尔家的老房子附近,西泽尔说不知道父亲有没有搬家,家里有没有人。   他就要往前走,却看到身侧的银发小孩忽然停住脚步,揪住一个路过小孩的后衣领,把小孩给拎了起来。   “Juniper?”   西泽尔有点意外。   Juniper平时对小孩子脾气都很好,这只小孩是做了什么才惹到他?西泽尔认真端详这个小孩:金发,较深的肤色,正在挣扎,而且挣扎得很有劲儿。   金发的小孩完全不认识他们两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提溜起来,但他实在是太小了,只有三四岁的样子。   西泽尔问:“他怎么了?”   黑泽阵有点嫌弃地把咬着他手的小孩给了西泽尔,说:“这是你弟弟。”   西泽尔看看小孩,看看黑泽阵,再指着他自己:“可我们不像啊?”   黑泽阵:“……”   这件事应该问你爸和你妈,我也像知道你弟弟为什么和你差别那么大,可能你们两个人里有一个发生了基因突变吧——起码在肤色上是这样的。   西泽尔没得到黑泽阵的回应,又去问维兰德。   “维兰德,你说话呀!”   维兰德被西泽尔拉住袖子,又对上黑泽阵冷淡的视线,熟练地咳了一声,说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我在想事情,没有听到。   西泽尔就从黑泽阵手里抢过那个金发的小孩,把人举高去问维兰德:“我跟他长得像吗?”   维兰德立刻坚定地回答:“像,很像。”   西泽尔:?   他不理解!他跟这个小孩就没有一点像的!   此时,被他们抱来抱去的金发小孩正在蹬腿:坏人!坏人!为什么警察不来抓走这几个人,都是坏人!   黑泽阵再次认真地端详这个出现在他面前的小孩,从那双紫灰色的眼睛里看到了十足的警惕,确定这就是小时候的降谷零。他想起降谷先生以前跟他说的降谷清一郎没怎么管过他,以及模模糊糊记得的降谷零小时候经常受伤的描述,向维兰德提议道:要不我们把他带走吧。   反正维兰德捡过的小孩够多,根本不差这一个。   维兰德:……认真的?(是你上次说别再往城堡里捡小孩了吧,Juniper)   西泽尔:认真的吗?   黑泽阵抖了抖那个再次咬住他手的金发小孩,慢悠悠地说:我捡的,不是抢的。   当然,他们捡小孩的计划并没有成功,西泽尔强烈反对,表示就算这真的是他的弟弟,也不能就这么带走,于是降谷先生还是有了一个正常的童年——指没有被抓到北欧变成所有小孩里最小的一个,并硬生生多出一群不同国籍且各具特色的哥哥姐姐。黑泽阵对此表示遗憾。   PS:多年后,上小学的降谷零回忆起那个差点就被绑架的秋天,对好友诸伏景光提起了当年的事,并发誓一定要抓住那个家伙,为此他要当警察…… 第344章 末日列车 XI:时间之楔(4)   他们找到了降谷清一郎。   在黑泽阵的记忆里, 要找到降谷清一郎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只需要从日本的年轻官员名单里翻一翻——反正“降谷”是个极其稀有的姓氏,全日本姓这个的人都没有几个。   但在维兰德这里, 事情还要更简单一点:从跟亚莉克希亚见面、收养西泽尔开始, 维兰德就在关注降谷清一郎这个人,来日本前他不但知道降谷清一郎在哪里, 还知道降谷清一郎最近交了什么朋友, 做了什么工作,以及有希望更进一步。   黑泽阵看维兰德:但你没告诉过西泽尔。   西泽尔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他对父亲的印象就是一个很忙的地方官员,这个年纪的西泽尔也对“降谷”这个姓氏的稀有程度没什么概念, 还以为找到父亲需要一些时间。   然后维兰德说我跟你父亲约好了见面, 我们一起走吧。   西泽尔:诶?   “维兰德, 你什么时候找到的我父亲?”西泽尔大声问。他怀疑维兰德早就做了准备, 而且他不需要证据!   维兰德说就在出发前, 刚调查的,他以前也没有来过日本, 怎么可能见过西泽尔的父亲呢?   黑泽阵:呵,你就骗吧。   他不会相信维兰德的鬼话, 西泽尔也不信;西泽尔抱着黑泽阵的手臂, 说Juniper你看他, 你看维兰德!他又骗我们!   黑泽阵说好好好, 回去我打他,我们先去跟你父亲见面吧, 降谷先生在等我们。   西泽尔回头看维兰德, 跟维兰德做了个鬼脸,脸上的表情还有点得意:维兰德, 你能骗我,但你敢骗Juniper吗?   维兰德叹气。   他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是越来越低了,他八岁的儿子才是食物链的顶端。   但维兰德是很开心的。他记得在很久很久的曾经,他也是个纯然天真无忧无虑的人,只是那个时间已经过去了太远,以至于他都快要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那个时间的世界又是什么样的色彩了。所有的一切都蒙上了死气沉沉的灰雾,一直跟随着他到了时间的彼岸,直到一片雪花落到他怀里,将黑夜永久驱逐。   “走了,维兰德。”   黑泽阵回头看到金发男人在出神,就喊了维兰德一声,于是维兰德跟上来,脚步轻松还带着笑意。   他们见到了降谷清一郎,这个人跟西泽尔长得有几分相似,但也不过是几分。西泽尔有些像他,但据亚莉克希亚说,他更像死去多年的外祖父——也就是亚莉克希亚的父亲,只是他们都没有见过这个人。   见面的地点是一间茶屋。   黑泽阵负责喝茶,维兰德坐在他旁边,降谷清一郎见到他们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后看着西泽尔过了几秒,叫出了西泽尔的名字。   “……莲?”   “爸爸!”   西泽尔大声回应,往父亲的方向跑过去,然后一下子跳起来扑进了降谷清一郎怀里。   降谷莲是西泽尔以前的名字。黑泽阵起初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也在皱眉,但亚莉克希亚为他起这个名字的时候,还不知道“乌丸莲耶”也是外祖父的名字。   她想给西泽尔的是最好的祝福,即使她自己的人生从未逃离过旧日的牢笼。   降谷清一郎手忙脚乱地接住儿子,西泽尔差点把几年没见的父亲扑倒,眼神亮亮地跟父亲说话。降谷清一郎站稳后偷偷抹了把汗,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么在茶屋的门口说了起来。   黑泽阵依旧坐在那里喝茶,他放下茶杯,看着西泽尔和降谷清一郎,看向了一边的维兰德,维兰德本来也在看那两个人,忽然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转过头,就对上了一双碧绿色的眼睛。   维兰德想了想,向黑泽阵伸出手,小声问:你也要?   黑泽阵:……   他在桌子下面踢了一脚维兰德的腿,让这人不要得寸进尺。维兰德又不是不知道他已经比自己大了,这人是想做什么?让黑泽阵给维兰德当父亲?   如果是这样的话,黑泽阵倒不是很介意,反正他家的小孩也不少。   维兰德叹气,羡慕地看着跟儿子久别重逢的降谷先生,开始盘算什么时候能再抱一下他随着年龄增长不再那么可爱但依旧很小只的儿子。   Juniper没跟他说过现在的年龄,也没说过后来的后来发生了什么,只说有一个很大的家族,以及经常有些意外让他掉落到别的世界里,会有人接他的,没有也没关系。   什么叫做“没关系”呢。维兰德没问,但他能大致猜到,他的Juniper,应该也已经死了。   “维兰德先生,所以您是……”   降谷清一郎终于跟西泽尔说完了父子间的悄悄话,转头看另一对父子的时候,却发现西泽尔说的“养父”和“养父最喜欢的小孩”坐在茶屋的桌子旁,各自喝各自的茶,谁也没有说话,看起来不是很熟的样子。   他有点拿不准了。   还好维兰德从来不会让话掉在地上,他微微笑起来,跟降谷清一郎说了当初亚莉克希亚把西泽尔托付给他的事,又说他试图找寻亚莉克希亚女士的下落,却到现在都没有结果。   两个大人聊了一会儿,降谷清一郎说他收到了一封信,一封奇怪的信。   那是大概五月份的事,有人从北海道寄信来,信上只有两个汉字:平安。   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这封信是什么含义,现在或许已经知晓了。   西泽尔说,那我想去北海道,找找妈妈。   降谷清一郎也很想去,但他不能抛下手里的工作——即使他愿意为了妻子辞职,他手上的事务如果放开,却是会引起麻烦的。维兰德说我会让人帮忙找,我在北海道也认识几个熟人。   “维兰德,你认识的朋友好多。”西泽尔把手肘撑在桌子上,吐槽道。他看到降谷清一郎想说了,但降谷清一郎不会直接问这种问题,于是西泽尔就对维兰德明知故问。   “毕竟我是个商人。”维兰德笑着回答。   商人是个很好的身份,可以解释很多问题。作为商人的维兰德先生是一所大学商学院的学生,跟赤井玛丽是校友,毕业后他几经挫折成了个还算成功的商人,走过很多地方,也见识过很多东西,喜欢交朋友,也热衷于帮助遇到困境的年轻人。   最近一年他多了个新的爱好,那就是逢人就炫耀自己的儿子,看得出来维兰德先生非常非常非常爱自己的孩子,炫耀到每次他开口,那个银发小孩就露出有点不耐烦的表情。但他们父子感情很好——见过的人都这么说。   降谷清一郎也这么觉得。   他们在茶屋谈了一会儿,又去了降谷家;降谷清一郎跟他们说他和亚希(亚莉克希亚)的小儿子还在幼稚园的年纪,但因为亚希失踪以及有人在调查他家的事,那个孩子并没有时刻养在他身边。   西泽尔(在吃东西,愣住):我有个弟弟吗?   降谷清一郎(点头):有,亚希带你走的时候你弟弟刚出生,他跟你长得不太一样,是金发,眼睛跟我比较像。   西泽尔(回忆起两小时前被Juniper拎起来的金发小孩):……   他缓缓转头,看向坐在另一边的银发小孩,果然看到Juniper在笑。   ——好哇你!Juniper!你跟维兰德一样早就知道什么吧!所以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好气!   于是在回去的路上,西泽尔气呼呼地去捏黑泽阵的脸,黑泽阵本来想躲开,但对方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最后还是让小孩扯了。事后维兰德笑他,他没跟维兰德打,也去扯维兰德的脸,引得路过的人都在看他们。   维兰德:幸好在日本没人认识我,无论怎么丢脸也不会……   他这么想着,就看到了从不远处路过的“永生之塔”成员。   维兰德:……   “永生之塔”的人:……   就当不认识。   西泽尔跟他们一起回酒店了。刚才临走的时候,黑泽阵问西泽尔不在日本住下吗,西泽尔说他要找到妈妈,那之后才会回到日本。   而且降谷清一郎始终对亚莉克希亚失踪的事,以及那背后可能存在的隐秘有些担忧。   再加上维兰德使用的身份只是个商人,他不可能对降谷清一郎说“我知道这件事背后有什么秘密,请不用担心”,而西泽尔对Fafnir和乌丸集团了解不多,只从维兰德那里听说了母亲跟一个组织有关、那个组织已经覆灭,他们已经安全了的事……他们最终决定暂时离开日本。   走的时候降谷清一郎再次恳求维兰德能照顾降谷莲,维兰德说请您放心,我一直将西泽尔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而且我家里的孩子也有很多,在我那边不会无聊的——等找到亚莉克希亚女士,我会联系您的。   出门后西泽尔就对黑泽阵嘀嘀咕咕:我可不想被维兰德当自己的孩子……   维兰德听到了,很受伤,问:为什么?   西泽尔:还用说吗?你跟Juniper打架是真打诶。   维兰德:……   有没有可能,这根本不是他的错,是Juniper想打。   黑泽阵:哼。   在他们回去的路上,黑泽阵往降谷家附近的一户人家看了一眼,维兰德看出他表情不太对,问他在看什么,黑泽阵说没什么,只是故人的家。   是个不会再接到乌丸集团的邀请,也不会再分崩离析的家庭。   他们多半也不会再相遇。那样最好。   ……   傍晚,小降谷零回到了家。   他回来得有些晚了,但到家的时候父亲在门口等他。父亲平时工作很忙,回家的时候都没有多少,更不用说等他了。   “父亲?”小降谷零抬头,就看到了父亲相当高兴的神情。   父亲说零的哥哥今天回来了,小降谷零疑惑抬头。   “我有哥哥?”   “有。他叫莲,跟你妈妈离开了,现在他回来了……你想听你妈妈的事吗,零?”   小降谷零点了点头,脑海里却浮现出今天在外面见过的几个人的身影。难道……   他猛地摇了摇头。   不可能,那两个坏人不可能是他的哥哥!绝对不可能!   ……   他们在日本停留了几天。   A.U.R.O代号为樱花的酒井先生刚好在日本,这里是他的老家。这位酒井先生有个儿子,叫做酒井樱生。   如果事情按照原本的轨迹发展,那么这位酒井先生就会在去年的冬天过世,酒井樱生会被维兰德接到城堡,成为未来的风信子(Hyacinth)。但现在,那个未来已经不会再发生了。   黑泽阵见到Hyacinth的时候多看了一眼,维兰德就知道酒井先生死在了那个未来。   他看向黑泽阵,黑泽阵动了动嘴角,还是没说维兰德你省点心吧,那些事已经不会再发生了,你也不需要从北欧一路担心到东亚。   但维兰德都用目光询问他了,黑泽阵也只能在回去的时候告诉维兰德,当年的酒井是如何死的,Hyacinth又是什么样的结局。这些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故事,也只有维兰德会问,并且问到底,将时间的重量从他手里接过。   “我想去见个人。”   准备离开日本的时候,黑泽阵忽然这么说。他想一个人去,不带西泽尔,也不带维兰德。   维兰德说好。   于是黑泽阵离开机场,消失在了人海里。他穿过街道,走过小巷,坐在黄昏的樱花树上等路过的人。   这是下班的时间,无数人从这棵树下路过,有人抬起头就看到了坐在树上的银发小孩,更多的人只是匆匆路过,并未注意到他。   他一直在等。   得到太阳快要沉进地平线的时候,黑泽阵终于看到了他要等的人。那是个二十余岁的年轻男人,黑发,提着一个纸袋,正沿着夕阳的余晖往家走。   他偶尔看向周围的人,又很快将视线收回;他的脚步很平稳,每一步都踩在最稳的位置,他从街头走到街尾,天边的最后一抹光晕也悄然散尽。夜幕降临,路灯刚刚亮起。   路过那棵树的时候,他停下脚步,他抬起头,就看到了坐在树上的银发小孩。   已经留到半长的银发被风吹起,陌生的银发小孩从墨绿色的眼睛看着他,一言不发,眼底倒映出路灯雾蒙蒙的颜色。   从树下路过的年轻男人迟疑片刻,对坐在树上的银发小孩问:“你需要帮忙吗?”   虽然他觉得那个小孩应该不需要帮助,但万一是到了树上下不来的小孩呢?他不能就这么路过。   “不需要。”   眼前吹起了一阵风。   风里是个声线稚嫩但语调沉稳的声音,等年轻人再往上看去的时候,那个银发小孩已经不见了。   就像是在逢魔之时遇到的小小神明,只是来看他一眼,就从普通人的世界里消失不见。   黑发的年轻男人对着空无一物的树上看了一会儿,继续往回走。   在他离开的地方,银发的小孩靠在树后,背对着他的方向,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黑泽阵抬起头,看到不出意外在这里的维兰德,说:“……你一定要随时知道我在哪里吗,维兰德?”   维兰德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说:“我没跟踪你,只是你太久没回来,我就来找你了,Juniper——我怕在我没注意的时候,你跟着其他人跑了。”他也往那个年轻男人的方向看去,那是个全然陌生的人,Juniper也没有跟他说那是谁,但具体说来,他还是能猜到一二的。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就这么到处找我?”黑泽阵问。   “啊,是啊,我会一直找你,去你可能去的任何地方。”维兰德回答。   “找不到呢?”   “那就回家睡个觉,你想回来的话总会回来的。”维兰德说到这里先顿了顿,才继续说,“如果你死了,我就要重操旧业,想办法给你复仇了。”   “你不适合做那个。”黑泽阵说。   “我很擅长做这些。”维兰德说。   我们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黑泽阵想,维兰德有这个能力,也能做到那些事,不代表维兰德就真的只能将全部的人生丢进复仇的漩涡。维兰德可以,但他不会允许。   他很少干涉别人的选择,如果有,多半是对方先想取走他的性命,或者拦在他的面前。也有例外,比如维兰德——他会去阻止维兰德,但维兰德最终怎么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还是只能看维兰德自己。他决定不了维兰德的决定,反之亦是。   “维兰德。”他说。   “唔……”金发的男人蹲下来,想去摸他的脑袋,但被黑泽阵躲开了。于是维兰德收回手,轻声说:“你可以直接说,不想让我死,Juniper。”   黑泽阵就看着他。   维兰德说:“我向你保证,在我老得走不动路前,我不会自寻死路,所以你也要向我保证……Juniper,看着我。”   他们对视。   维兰德的话没有了后文。   黑泽阵问:“只是这样?”   维兰德说:“只是这样,你看着我就好。”   跟他对视的时候,Juniper不会说谎。这是他们从未说出口过的,心照不宣的小小约定。   黑泽阵说好。   他们往回走,维兰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了一把黑泽阵的脑袋,被狠狠地踩了一脚,还得背着他家的银发小孩往回走。   回北欧的机票被推迟到了晚上,西泽尔会等他们,所以他们两个可以慢悠悠地走回去,踏着一路星辰和月光。   维兰德问:“他是谁?”   问的是黑泽阵专门来看的年轻男人。维兰德确定自己从未在任何地方见过这个人,也没有在黑泽阵对“过去与未来”的描述里见到过相似的人。   黑泽阵说:“一个不会再认识我的人。”   “他叫什么?”   “桔梗浩一。”   也就是黑泽阳。   这个时期的黑泽阳还是日本公安,还没去执行潜入那座研究所的任务,也就没有因为药物变成银发。黑泽阵也是第一次见到黑泽阳以前的样子,年轻又沉稳,又比他认识的黑泽阳多了几分轻松。他认识的黑泽阳总是平静的,虽然看不出什么疲惫或者悲伤,但很少有什么事能掀动黑泽阳的情绪。   他记得那个时候有人跟他说过,黑泽阳就像是一张活着的遗像,随时准备把自己刷成黑白,贴到墓碑上。不过他自己不这么觉得,他认识的黑泽阳还是鲜活的,或许是年少的他确实难以体察其他人的情绪,又或许有什么东西在那段时间里改变了黑泽阳这个人。   维兰德问:“所以他是……”   黑泽阵说:“你给我准备的后爸。”   维兰德:“……?”   黑泽阵补充了后半句:“之一。”   维兰德的问号更大了。他停下脚步,转头去看自己背上的黑泽阵,果然看到了得逞的笑意。   黑泽阵环着维兰德的脖子,低声在他耳边说:“维兰德,你后悔了吗?”   维兰德发现黑泽阵没在开玩笑,沉默了大概五秒钟,问黑泽阵到底有几个,黑泽阵说一堆。   维兰德郑重地说:“不可能,我不会给你找那么多父亲,最多让人帮我照看你。”   黑泽阵刚想说什么,就听到维兰德又说:“我确实后悔了,Juniper,所以这次你只能叫我父亲。不会有第二个人。”   不是“不能”,是“不会”。   黑泽阵知道维兰德的意思,维兰德会自己把所有不想看到的结果排除,虽然不至于把所有他可能叫父亲的人做了,但维兰德真要做一件事的时候,他的手段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他完全没有阻止的想法。   他说好啊,维兰德,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但无论如何,你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   维兰德说我知道。   他们又走了一段,维兰德说,讲讲那位桔梗先生的事吧。   黑泽阵说好。   星辰在他们背后隐去。   维兰德已经听了很久的故事,但Juniper的故事好像永远也讲不完。在那几十年的人生里,好像有无穷无尽的值得说道的事,可维兰德自己却无法陪伴在他的身边。   Juniper讲故事的时候总会略去一些细节,有时候维兰德会意识到他在隐瞒,有时候又难以察觉,直到遇到具体的人或者事。   倘若……倘若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如果Juniper不告诉他,会发生什么呢?   维兰德一边背着银发小孩往机场走,一边想这个问题。   其实他知道答案,只是在Juniper主动开口的时候,他就将那个答案埋藏在了心底。如果Juniper不说,他会以洗脑的手段得到所有真相,然后抹去Juniper的记忆,去重新创造一个更好的结局。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个声音让他不要这么做。是谁呢?是过去的自己,还是他的潜意识,又或者某种他以为自己已经失去的东西呢……   “维兰德。”   黑泽阵低声说。   他的声音很低,维兰德很快就抬起头,问他什么事。   黑泽阵把脑袋搭在维兰德的肩膀上,说:“我困了。”   维兰德先是怔了一下,才轻声说:“睡吧,我背你回家。”回家,回北欧,回到属于他们的城堡。   那座城堡存在的意义,也正在悄然发生变化。   ……   十二月,寒冬。   A.U.R.O找到了与亚莉克希亚的下落有关的线索,但查到最后,线索指向了当红女星莎朗·温亚德失踪的消息。   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只知道她在去年的某个时间忽然消失,再也没有踪影,无论尚未拍完的电影的导演、与她相识多年的经纪人,还是其他可能联系上她的朋友,都对莎朗·温亚德的下落一无所知。而她失踪的那个时间,大概是去年的五月份。   黑泽阵得到消息,没立刻说话,他慢慢将阿法纳西寄来的诗看完,才对维兰德说:“我去美国找她。”   维兰德知道他认识“莎朗”,也就是“贝尔摩德”,但黑泽阵知道莎朗·温亚德的下落还是让他有点意外。   “你们很熟?”   “不熟,那是个很麻烦的女人,我可不想被她缠上。”黑泽阵嫌弃地皱眉,“我只是在某个时间的未来里,窥见过她可能做出的选择。”   是在时间不远的那个过去,贝尔摩德与那个世界的琴酒离开组织,带着亚莉克希亚逃离认识他们的世界,从此过上平静生活的选择。而黑泽阵从那个世界回去后问过贝尔摩德,贝尔摩德说她早就买好了房子,还准备好了住处,那甚至都是三十年前的事。   只是在他们的世界里,这些准备一直没能派上用场,她没能拯救亚莉克希亚,也无法带着琴酒逃离,幸好结局还不算那么坏,至少当红的影视新星“安室先生”是这么想的。   他站起来,去美国找贝尔摩德。   城堡里的小猫跳上他的肩膀,这是那次从伦敦捡回来的小猫,黑泽阵把小猫拎下来放到维兰德怀里,对小猫说你不能跟我去,小猫就张牙舞爪地扑腾,直到维兰德低头看。   维兰德抬头,小猫又开始伸爪子。   维兰德低头。   维兰德抬头。   最后维兰德得出了结论:“它很喜欢你,带它去吧。”   他把猫放在黑泽阵怀里,黑泽阵皱了皱眉,还是把那只杂毛小猫带上,踏上了去美国的道路。   找莎朗·温亚德并没有花多少时间,但这个女人在意识到有人找自己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拉着他同归于尽,幸好黑泽阵的外表足够有迷惑性,年轻的莎朗·温亚德看了都得愣一下。   黑泽阵说:“我只是来告诉你,不用躲了,那个老东西已经彻底死了。接下来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你们可以自己选择。”   莎朗·温亚德依旧警惕地看着他,枪口都没有挪动半分,如果黑泽阵打算做什么,她动手不会有任何迟疑。她问:“你是谁?”   黑泽阵回答:“我是西泽尔的朋友。也是亚莉克希亚的故人。”是在时间尽头相识,现在斩断了联系、但双方都能过得更好的故人。   他对这个发展很满意,亚莉克希亚也好,黑泽阳也好,也许他们在未来的人生里还会遇到其他坎坷,让他们变成与黑泽阵记忆里的他们完全不同的人,但他还是会想,起码他们的人生没有中断在这里,成为被困于笼中的囚鸟。   “我不认识你。”   莎朗·温亚德再次打量她面前的小孩,真的是小孩,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八九岁的小孩。所以,一个小孩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又是怎么知道她的过去……他的背后是谁?   黑泽阵知道贝尔摩德在想什么,他不打算跟这个女人多说,直说“不认识是好事”,就转身离开了。   往回走的时候,他路过柏林,看到一场音乐会即将举办。   音乐会上有叫做约纳斯的年轻音乐家,他初出茅庐,但也小有名气,此时他还未受到生活的二次打磨,正是他最年轻最张扬的时候。黑泽阵对着音乐会的海报看了一会儿,决定去听这场音乐会。   他买了票,想了想又给维兰德买了一张。   他在归途中暂且停在柏林的事瞒不过维兰德,黑泽阵很清楚,维兰德肯定会找来,所以不如先帮维兰德把票买了,这样就能稍微省一点事——省去维兰德找到买了他旁边位置的票的人、把票从对方手里买来的事。维兰德会这么做的,黑泽阵保证。   维兰德果然来了。   黑泽阵给了维兰德音乐会的门票,维兰德问他什么时候对音乐感兴趣了,黑泽阵说我不是对你说过吗,你给我请过一个钢琴老师,今天有他的演出,我打算来听。   维兰德知道他说的是约纳斯,却不是很赞成,说:“喜欢他的话,我可以把他请到家里,他不会拒绝。”   黑泽阵:“……”   黑泽阵叹气:“待会我给你弹。”   维兰德就笑了一下,说好。   有时候……有时候黑泽阵也觉得,维兰德挺幼稚的,但这人幼稚的时候很少,他可以原谅,也可以纵容。   反正这一次约纳斯不会受到学生的磋磨,也不会因为看到某些场面落荒而逃,离开音乐界苦练十数年才再次出山。约纳斯老师将有更顺遂的人生,黑泽阵想,每个人都值得有这些。叫做约纳斯的音乐家或许不会再有个叫Silber的学生,但他应该有更精彩的未来。   当晚,他们两个在音乐会的大厅里,听着舒缓的音乐,时间从他们身边缓缓流过。维兰德听过的音乐会无数,对鉴赏年轻音乐家的作品没什么兴趣,所以他一直在看黑泽阵。   银发的小孩靠在椅子上,音乐会开场没多久就睡着了,也不知道是来听音乐会的还是来睡觉的。   维兰德把自己的外衣盖在了他的身上。   黑泽阵睁开眼睛看了他几秒,就继续睡了。   音乐会结束后,黑泽阵如约给维兰德弹钢琴,弹的是他在伦敦那次,跟约纳斯老师合弹的曲目。其实他对曲谱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他也只需要一个开始,音符自会讲述他的故事。   维兰德坐在他旁边,等他弹完,轻轻鼓掌,说:“这是今晚最好的音乐,不愧是我的儿子。”   黑泽阵说算了吧,我只学过两个月的钢琴,走了,我们回家。   他合上钢琴,跟维兰德回去,而就在他们背后,本应空无一人的大厅里,有个回来拿东西的年轻男人僵在墙角,一动不动,好像一座雕塑。   约纳斯的脑海里回荡着刚才他听到的话:只学过两个月的钢琴……只学过两个月的钢琴……只学过两个月的钢琴……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一大一小两个人就已经不见了。约纳斯老师抱着脑袋尖叫一声,冲出了音乐厅,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对父子的踪迹。第二天,人们听说了年轻的音乐家约纳斯毅然决然地离开柏林,决定回到乡下继续打磨音乐、等到自己满意的时候再出山的事。   黑泽阵看到了这条消息,也看到了报纸上约纳斯老师的自述——“我绝非真正的天才,也不是通晓一切的智者,我用尽我全部的智慧去思考,得到的唯一答案就是我必须更加努力,才能追得上天才的步伐。现在,才是我音乐生涯的真正开始。”   唔……   约纳斯老师怎么又去闭关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没有吧,应该没有啊……   黑泽阵陷入了沉思。 第345章 末日列车 XII:时间之楔(完)   过了几年。   一个春寒料峭的日子, 火车从西往东跨越欧洲大陆,风与苍鹰从低空掠过。银发的少年倚在窗边,往火车的车窗外望去, 在那个方向, 一片灰色阴影般的城市正缓缓接近。   黑泽阵来接阿法纳西。   原本来的人应该是维兰德,但馆长所在的小镇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传染病, 维兰德作为附近的医生去帮忙, 于是去接人的就变成了黑泽阵。黑泽阵觉得维兰德是知道阿法纳西需要时间——或许还是很长的时间,才没亲自来莫斯科找阿法纳西的。   火车开到了1992年春的莫斯科。银发少年下了火车,无视了一路上所有的人与街景,略微确认了地图, 就往这座城市的街道深处走去。   他看了阿法纳西给的地址, 知道大致的路。   黑泽阵来过这里三次, 两次是为了任务, 一次是为了伏特加。那次他随手接了个任务, 带伏特加穿过这座城市,走的就是这条街道, 只是周边的店铺与老旧的建筑,全然不是他记忆里的模样。   他找到阿法纳西的时候, 阿法纳西正在跟朋友告别。他们彼此拥抱, 什么都没说, 黑泽阵就站在不远处看着, 直到他的兄长转过身,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他的身影。   “Juniper。”   阿法纳西走到他面前, 个子很高的青年看起来有些疲惫, 他下意识地往黑泽阵身后看去,问, 维兰德没来吗?   黑泽阵接过阿法纳西的行李箱,说:“他觉得你不希望他来,所以让我来接你,但我怀疑他其实来了。”   阿法纳西笑了一下,说:“我也怀疑他来了。”   他伸出手,轻轻环住黑泽阵,把下巴搭在银发少年的头顶,很久都没有说话。黑泽阵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直到有人从他们身边路过,才伸出手拍了拍阿法纳西的背,亦是无言。   就跟维兰德说的一样,阿法纳西需要时间。   他们两个坐在街边的长椅上,从一年前阿法纳西离开城堡说起,说到纳尔维克不冻港的风声,说到斯堪地纳维亚山脉的雪,说到去年城堡的聚会和寄往莫斯科的书信,一直说到他们早就知晓的现在。   是的,阿法纳西知道会发生什么。   当时黑泽阵没说,但维兰德把未来会发生的那件事告诉了阿法纳西,所以阿法纳西决定回来——回来能做什么呢?   黑泽阵不清楚,他跟阿法纳西不一样,他生于雪原,对国家这个词汇没有多深的感情。维兰德则完全相反,他人生的颠覆来源于国家的背叛,所以维兰德总是置身事外,但面对阿法纳西和其他孩子,他又显得小心翼翼。   “Juniper,”莫斯科的冷风里,阿法纳西紧紧抱着黑泽阵,说,“走吧,我们回家。”   现在他只剩下一个能回去的地方了。   他们准备动身回到挪威,火车即将开拔,但阿法纳西又说他还有一位朋友需要告别。这位朋友原本在军队任职,不知道现在作何打算,他们本应见个面,可对方被一些哪里都有的麻烦事绊住了脚。   阿法纳西说:“是我去年认识的朋友——他把人打进了医院,不过我觉得他做得很对。我们在这里等他。”   他们在车站等了很久,直到火车即将启动,马上要就驶向远方的时候,车窗外有人在喊阿法纳西的名字。   阿法纳西听到那个声音,说我的朋友来了,立刻从包厢里站起来,去跟他的朋友见面。   黑泽阵从车窗外看去,远远看到车门的方向有个穿灰色大衣的青年,对方靠在车门上,正在激动地说着什么。他就是阿法纳西的朋友。这是个体格健壮、戴了帽子的年轻男性,声音有些活泼,看得出来他跟阿法纳西关系很好。   火车就要开了。   那个青年跟阿法纳西告别,最后爽朗地笑起来,用力挥挥手,目送阿法纳西离开了。   火车路过他身边,一个银发少年隔着车窗跟他擦肩而过,那个瞬间青年意识到了什么,可那个陌生的银发少年已经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火车也在鸣笛声中往远方开去了。   阿法纳西回到车厢里,坐在黑泽阵对面,望着远离莫斯科的方向,说:“他叫帕维尔,是个很有趣的人。帕维尔邀请我有时间去他的老家,但是……”   他垂下脑袋,摇摇头,说以后应该见不到这个人了。   黑泽阵还在想以前的事,看到阿法纳西这副模样,他抬起手,戳了一下阿法纳西的脑袋。   “想去就去吧。以后的时间还长着呢,阿法纳西,你还年轻,他也是。”   失去是生命的一部分,未来还会有很多重要的东西,阿法纳西,你会遇到它们的;伏特加也是。   刚才那个年轻人是伏特加——另一个未来的伏特加。   黑泽阵看到了,却全然没有跟对方打招呼的意思。   虽然伏特加叫他大哥,但其实伏特加的年龄比他还大上几岁,大得不多,毕竟是在组织里错过了一切,最后连自己的过去都彻底失去的人。   但这次不同,伏特加在好好地继续他应有的人生,有光,有风,有朋友,也有……酒精和打架。好吧,他就知道伏特加喜欢这个。但伏特加已经不再需要那副墨镜了。   阿法纳西抓住他的手,无奈地说:“Juniper……你又用这种语气说话了。”   黑泽阵把手收回去,用无所谓的语气说:“你知道。我比维兰德大。”   阿法纳西知道,但他看着自己14岁的弟弟,还是想就这么把Juniper当自己的弟弟。因为Juniper会叫他哥哥,这是跟所谓“真实的年龄”毫无关系的事。   于是阿法纳西若无其事地引开话题,说你猜维兰德在不在这列火车上,黑泽阵轻而易举地放过了上一个话题,顺着阿法纳西的意思说了下去。   “维兰德?他不可能不在。”   他们决定去找火车上的维兰德。至于有人跳火车失踪,回家后坚决不承认自己去了的事……那就是后话了。   ……   第二年的秋天,阿法纳西接到了帕维尔的信,打算去奥伦堡探望朋友。黑泽阵给了他两瓶伏特加,说是让阿法纳西带给帕维尔先生的礼物。   阿法纳西拿着那两瓶伏特加左看右看,还是没看出它们有什么特别来,就问黑泽阵:“为什么要给帕维尔送伏特加?”   黑泽阵正坐在椅子上逗猫,当年的那只小猫已经是大猫了,正趴在黑泽阵的腿上晒太阳。黑泽阵站起来,把猫放到椅子上又摸了两把,才说:“因为没有叫帕维尔的酒。”   他记得伏特加是喜欢伏特加的,只是不知道现在的伏特加是什么样的。人类在不同时间遇到不同的人和不同的事,终究会变成不同的模样,就像他认识的几个完全不同的维兰德。   维兰德。   想到这个人,黑泽阵低头注视着那只猫,按住猫的脑袋,对阿法纳西说:“他会喜欢的。”   ……   又过了几年。   维兰德的睡眠渐渐好了很多。这几年城堡里的孩子们按着他休息,他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的时候也可以抱着Juniper,银发小孩虽然是一脸的“你想感冒吗”,但还是会坐在床边陪他。   维兰德的生活似乎回归了正轨,他也从一个复仇者变成了过着平静生活的普通人。   他看着城堡里的孩子们一个个长大,去往或近或远的地方,就像看着羽翼渐丰的鸟儿们离开巢穴,飞往远方。   有几个孩子回到了家乡,也有几个孩子留在基金会工作,也有人没有想好,被黑泽丢去读书了。   双胞胎还是读中学的年纪,但她们两个吵着要去当演员、演电影、做大明星!维兰德说你们两个还太小,于是双胞胎气呼呼地跟维兰德吵架后离家出走,但每个月都会有信寄回来。   橡木(Oak)腿脚不便,一直坐着轮椅,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他就在附近小镇的图书馆上班,跟老馆长住在一起。老馆长很高兴,他的孙子忽然多了好几个,而且都很听话,和他那个以前只会将自己的命和别人的命一并放在火上烤的儿子不一样。   冷杉(Abies)也在那座小镇上,他在当警察,说是“如果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或者有人误入城堡的话会很麻烦吧”。但他每隔几天就跑回到城堡一趟,黑泽阵表示这里最麻烦的人就是你。   阿法纳西没有离开,他住在城堡里,望着窗外的极光与风雪写诗。他总是在写,又总是划掉一行行的字,最后对黑泽阵说或许我应该出去看看。于是他时不时出去旅行,回来的时候总会给他们带来新的东西。   雏菊(Daisy)没有来过城堡,风信子也没有,还有其他几个小一些的孩子都没有出现过。至于Linnea,她住在瑞典,过着平静的生活。   只有黑泽阵一直在城堡,跟维兰德住在一起。   他们偶尔会出去,去周围的冰湖上散步,在落雪的森林里穿行,他们去最近的那座城市里跟朋友见面,也会在日落的黄昏听音乐会。黑泽阵把那架钢琴找了出来,偶尔会给维兰德弹曲子,他们会很慢很慢地度过一天的时间,然后看着白昼越来越短,黑夜越来越长,好像还能这样慢悠悠地走过无数个日夜。   黑泽阵成年的那一年,老馆长过世了。   离开城堡的所有孩子们都匆匆赶回来,参加了老馆长的葬礼。老馆长没有遗嘱,但留下了祝福:他希望每个孩子都能平安幸福地度过一生,包括他的孩子和维兰德的孩子。   有人到这个时候才知道,老馆长竟然是维兰德的父亲。   那天下着小雨,黑泽阵打着一把黑伞,为维兰德撑开。   葬礼上来了很多人。   老馆长生前在那座小镇的图书馆里待了三十年,整个小镇的人几乎都认识他,听说老人过世后,都自发地来参加葬礼。葬礼上有个撑着伞的银发青年,他沉默地站在那里,长发像银色的极光一样铺开,被湿蒙蒙的雨浸润。   等到人群散尽,天幕黑沉,这里只剩下他和维兰德的时候,黑泽阵收起了伞,让他们两个一同站在雨里。   “维兰德。”   “……”   他侧头看向维兰德,发现这个人沉默得可怕。葬礼由黑泽阵一手操办,维兰德从始至终都有些出神。   倘若放在几年前,这些事当然是维兰德经手,黑泽阵什么也不需要管,维兰德会为他做好一切的准备,更何况这是老馆长的葬礼。   黑泽阵又喊了一遍:“维兰德。”   站在他旁边的金发男人开始叹气,将黑泽阵手里的伞拿过来,重新打开,撑好。黑色的大伞遮蔽了雨色。   维兰德忽然抱住了他,抱得很用力,好像一不留神怀里的人就会失踪。   “Juniper,你想回去吗?”维兰德低声问。   “回哪里?”   “雪原。”   于是他们离开挪威,离开他们的城堡,坐上了去往格陵兰的邮轮。   邮轮在海上航行,走得很慢很慢,似乎不愿靠岸。他们时不时下船,去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城市散步,从清晨走到黄昏,从街头走到巷尾,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最后看着夕阳睡去。   六月份,他们到了格陵兰。   带着松木与雪海味道的风从远方吹来,邮轮在岸边停靠,游客们三三两两地下船,最后走下甲板的是一对父子。十数年前,维兰德从格陵兰带走了“海拉的芬里尔”。现在,他要……他也不还。   是“海拉的芬里尔”自愿跟他走的,凭什么说要还?   时隔多年,他们再次一同踏入海拉小镇,当年居住在小镇的居民早已所剩无几,放眼望去看不到一个认识的面孔。只有到小镇酒馆的时候,酒馆的老板多看了维兰德几眼,说您很像我以前见过的一个人,不过我应该是认错了,如果他活到这个年纪,肯定不像您这样年轻。   维兰德就笑了一下,说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他确实没怎么变老——黑泽阵在长大的时候,维兰德的外表几乎没有变化,于是银发的小孩慢慢从需要跳起来才能抓住他的头发的高度长到比他还高一点,他们每年夏天拍的合影在城堡的书房里放了一整排。   他们在小镇的酒馆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就告别人类的海拉,前往了属于风与雪的海拉。   黑泽阵已经很多年没回去过了,也从来没跟维兰德或者其他人说过他要回到雪原;他总是睡在城堡的一角,或许是书房,或许是大厅,也可能是主卧室,等醒来的时候他会望着窗外的风雪,慢吞吞地对维兰德说“我饿了”。   他能吃维兰德做的东西了,维兰德问过他,他说习惯回来就好,刚开始是演过的,现在真的能吃。   风声呼啸,掀起地上的雪花,纷纷扬扬一片就像是还在下雪的日子。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雪原深处,看她封冻的血管与嶙峋的肋骨,看一片纯白将她的脸颊覆盖,看黄昏的阴影打在她的脚下。   “我以为你会找不到路。”   到小屋附近的时候,跟在后面的黑泽阵对维兰德说。   一路上都是维兰德走在前面,雪原里很冷,黑泽阵没有说话。他自己不怎么在意,但如果维兰德要回答他,那等到的时候维兰德就要变成冰冻维兰德了,所以到了小屋附近他才开口。   多年间没人来,虽然那座雪原小屋还完好无损,里面的大多数东西却需要换一换了。   黑泽阵推开门,看到一团灰白色扑了出来。   他伸手接住,发现那是一头成年狼,个头比普通的白狼要大,皮毛光亮,但并不凶。黑泽阵把狼放下,看向小屋内,发现了黑暗里更多的幽绿色眼睛。这里没有被路过的旅人破坏,或者遭受熊的侵袭,多半是因为它成为了狼群的庇护所,又或者它们本来就住在这里。   小屋原本的主人并不打算赶走这群狼,毕竟在狼群的观念看来,抢到了就是自己的,没人拿等于是我的,别说主人不在了,就算主人就在他们面前,只要需要,狼群也是会去抢的。   狼群也没有攻击他。   黑泽阵蹲下来,摸了摸白狼光滑的后背,随后听到维兰德说了什么。他没听清。   “什么?”   “我是说,它们竟然没有咬你,Juniper。”维兰德回答他。   “它们也没咬你,维兰德。”   “也许它们只是知道我们两个都不好惹。”维兰德进了门,反手把风与雪关在门外。   “……也许吧。”   黑泽阵站起来,往小屋周围看去,发现这里确实很需要打扫。   他可以住,但维兰德不行,这个身体脆弱还怕冷的人非要跟他住在雪原里,也不知道是谁惯出来的毛病。   他给维兰德搬了一把椅子,擦干净,让维兰德坐在上面,不要碍事,然后把整个小屋打扫了一遍。狼群围着他转来转去,时不时凑上来闻一闻他身上的味道,有的狼警惕,有的狼好奇,但被他瞪一眼后就谁都不敢接近了。幼崽除外,它们没从这个人类身上感受到危险的气息。   黑泽阵花了半天时间来整理小屋,修补了屋顶的漏洞,扔掉了一些东西,剩下的要回到小镇上买。维兰德说你休息吧,我回去买了给你带来,黑泽阵说你在这里坐着,别碍我的事。   维兰德:“……”   维兰德:“好吧,好吧。”   他乖乖坐在那里,活像个等家长忙完的小学生。那只头狼跟他对视,趴在他脚边,低低呜了一声,就趴下睡觉了。   所以这里到底是谁的家?海拉的芬里尔的啊,那没事了。   等小屋彻底收拾好,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维兰德果不其然冻感冒,黑泽阵在小屋里生起了火堆,但禁止维兰德靠近他。他面无表情地说维兰德,如果你死在雪原里,我一定不会给你收尸。   于是维兰德只能遗憾地放弃了在雪原的小屋里抱着海拉的芬里尔睡觉的想法,睡在了壁炉边。   他们在这里住了一个月,直到有一天维兰德说他有事要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黑泽阵在小屋里等他,没有出去找,也没有做别的事。   直到又一场风吹过,他坐在小屋的椅子上,看到外面雪花扬起,那头狼熟练地跳上了他的腿,钻进了他怀里,暖和和的身体将温度传递到黑泽阵身上。白狼叼走了黑泽阵的手机,霸占了他的视线,才满意地准备睡去。   被抢走了手机的银发青年忽然开口:“维兰德。”   没有回应,那个金发的男人不在这里。   黑泽阵垂眼看那头狼,问:“你不回来,是因为不想跟我摊牌,这样就不会结束,是吗?”   白狼咬住了他的手,这本来是个很危险的动作,但黑泽阵一动不动,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样。   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   银发青年注视着那头狼,很慢也很平静地说:“那只鹰是你。”   刚回到城堡的时候,从雪原的窗外看他的鹰。那只鹰落在窗边,歪着头看他,墨绿色的眼睛里倒映出他的身影。   “那只渡鸦是你。”   他跟老馆长去见玛丽的时候,在小镇的屋檐上看他的渡鸦。那只渡鸦心虚地啄了啄羽毛,就从他眼前飞走了。   “那只猫也是你。”   他在伦敦捡到的,一直跟着他和赤井秀一走的杂毛小猫。那只小猫一路跟着他到了城堡里,和谁都很好,唯独不亲近维兰德。   “……狼,也是你。”   在他怀里的狼。   白狼把脑袋蹭进他怀里,假装什么都听不懂,直到黑泽阵抬起手,要把狼拎下来的时候,他手下的皮毛忽然变了模样。   金发的男人攥住他的手,叹气,说:“你可以不说出来的。”   这是维兰德。   黑泽阵看着跟他记忆里并不相同的维兰德,没说话。眼前的维兰德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神情有些疲惫,长长了许多的头发也没怎么打理,唯独在看他的时候是笑的。   维兰德变回了原本的模样,丝毫不为自己刚才假装白狼时的得寸进尺感到尴尬,他甚至俯下身去摸黑泽阵的脸,只是被黑泽阵按住了手。   “你可以不说出来。”维兰德重复了一遍。   整个雪原小屋里一片寂静,就连外面的风声也停止了。黑泽阵跟维兰德对视,能看到维兰德眼里的悲伤。   黑泽阵说:“我给了你足够的时间,维兰德,但你一直在逃避。”   维兰德再次叹气。   他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黑泽阵回答:“太顺利了……一切都太顺利了,维兰德,你知道,我的人生永远不可能一帆风顺,哪怕是在梦里。”   维兰德无奈地苦笑。   黑泽阵又问:“多久了?”   维兰德回答:“十二年。”   黑泽阵看着维兰德,说:“我问的不是这个时间。”   不是你在这里把我从雪原带走,或者我从那个冬天的城堡里醒来的时间,维兰德,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两双墨绿色的眼睛对视,视线交汇的瞬间仿佛有风雪从世界的边缘吹过。   在这一片静寂的天地里,维兰德低声说:“没有多久,只是一场梦的时间而已,等你醒来的时候还会见到你认识的那些人。”   黑泽阵伸出手,动作很慢地攥住了维兰德的头发,一字一顿地说:“我问的是——你尝试了多少次、把我困在这里做了多少场梦,才达成了现在的结果。”   维兰德没有回答他的话。   金发的男人顺着动作俯下身,亲吻了黑泽阵的额头,用很轻的声音说:“别问,你不需要知道,我会重新开始,我会做得更好,我向你保证。睡一觉吧,我会叫醒你的。”   “……维兰德。”黑泽阵说。   “我会一直在。”维兰德回应道。   黑泽阵知道,他知道维兰德一直在,到了最后他们都彼此清楚对方对这件事的知情,只是谁都没说。黑泽阵觉得自己已经不止一次地捅破过窗户纸,但维兰德从来都没有听过哪怕一次。   他被维兰德反复困在这个像是梦境的世界里,一切的一切都很美好,每次要发生什么的时候,维兰德总能解决一切的问题,化险为夷,让他们的生活重归平静。   这也意味着维兰德见过所有的危机,并找到了解决它们的方法。黑泽阵不想知道维兰德到底这么尝试了多少次,但维兰德自己要知道——维兰德,你需要知道你在做什么。   “还不够吗?”黑泽阵说,“我还不够纵容你吗,维兰德?我给你的还不够多吗?”   维兰德笑起来:“怎么可能够呢?我要给你的是永远。”   永远,永恒。黑泽阵最不想听的就是这个词。他闭了闭眼,说:“没有永远的东西,维兰德。没有。”   维兰德说有,不用担心,你什么都不需要做,跟以前一样,所有的事交给我就好。   黑泽阵终于叹气。   他说:“维兰德,我已经长大了。”   他踩了踩地面上自己的影子,说出了某个古老的单词,似乎是以人类社会的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述的音节,那是某个存在的名字。   一条巨大的银色尾巴横在他们面前,隔开了黑泽阵与维兰德。巨大的、像是燃烧的苍白火炎一样的生物出现在他的身后,这次祂没有阻止黑泽阵看祂,可黑泽阵也没什么心情。   维兰德站在那条银色尾巴的对面,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神情看起来更难过了。   黑泽阵问那只银色的生物:“你能带我离开,对吗?”   世界港的首领向他点点头,用巨大的尾巴扫过黑泽阵的身体,力道恰好不会把他撞倒。   银发的青年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却不怎么高兴,在长久的沉默后,他问:“那我不能跟你走的理由,是什么?”   他不可能是第一次叫祂出来。   即使世界港的他不会每次都回应他的呼唤,但维兰德把他困在这里的时间里,他一定会去找能解决事情的人。那个银毛就在这里,那他至今还在被困在维兰德的世界里的原因呢?   黑泽阵跟银色的生物对视,直到他听到一个声音——不属于人类的语言,但他意外地听懂了全部。   “因为你离开,他就会死。”   这个只剩骨架的世界被绑在了维兰德身上,或者说世界的血肉就是维兰德本身,要剥开表皮、挖开血肉去带走里面的心脏,那它和维兰德都会死。   所以,黑泽阵不会离开。   他一次次地被困在这里,维兰德也一次次地尝试,直到打出最好的结局,又或者那也不是终结。   “你要走吗?”维兰德笑了一下,对他说,“我不会拦你,也拦不住你,我和这个世界诞生于一场梦境,不比一张纸更牢固。”   甚至不需要那只魔法生物动手,黑泽阵自己只要想,就能轻而易举地把这个世界撕得粉碎。   但他不会这么做,维兰德用更牢固的东西把他锁在了这里。   黑泽阵想,他对维兰德够纵容了,这个大概是失去了什么……失去了他的维兰德。只要看到这个人的真容,他就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以及维兰德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他会一次次地纵容维兰德,因为他自己已经死了,没有再回去的必要,就算有人在等他,他们等到的也只是信件或者他的葬礼。   所有人都会面临死亡,他只是选择了自己死亡的时间,不早不晚,反正以他的身体,也只能再活几年。九年前的那时候……他往自己的血管里注射药物,不是没有代价的。   维兰德看着他。   那只银毛也看着他。   黑泽阵想,这样的场景一定发生了不止一次,每一次他都做了同样的选择。他可以这么下去,但维兰德不行。这个维兰德……连外表看起来都不怎么好,以维兰德的那个性格,内里多半已经彻底空了。   现在的维兰德还能保持理智,以后呢?他会为了所谓的永远,把黑泽阵变成什么,又把他自己变成什么呢?   没人知道,现在的维兰德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黑泽阵对维兰德说:“我不会离开,你赢了,维兰德。”   维兰德想做什么的时候,总会做好万全的准备,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会达成目的,哪怕是被记仇,哪怕是从此跟自己的儿子成为彻彻底底的陌路人。他总能做到的。   可维兰德的脸上并没有多少高兴的意思,或许他也知道,再过一段时间他还会看到这个场面,而他的征途尚未结束。   黑泽阵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他抬起头,对那只银色的魔法生物说:“帮我做一件事——杀了我,让他解脱。”   他不会离开,也不会让这个世界消失,但他可以。维兰德不会死,即使是脆弱如薄纸的世界,也有它生存的权利,但是原本已经死亡的人,终归要回到死亡的世界里去。   巨大的银色魔法生物似乎并不愿意。   祂说了什么,黑泽阵听懂了:黑泽阵的灵魂是属于祂的,如果祂动手,那黑泽阵的灵魂也会消亡,祂不愿意。   黑泽阵盯着祂,语调缓慢地说:“我可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所属物。”   银毛把巨大的尾巴拍在了他脑袋上,动作很轻,但对黑泽阵来说还是重了点。他啧了一声,说那也可以,但你要帮我的忙。   ——给你一个名分,杀死我结束这一切;或者什么都没有,你选吧。   世界港的首领:……   祂很久都没有被人这么威胁过了,该说不愧是同一个颜色的灵魂吗?祂低着头,将脑袋放到距离黑泽阵很近的高度,问:真的要这么做吗?   黑泽阵说:“嗯。”   维兰德就在这个时候用沙哑的语调说:“不行,你不能死。”   黑泽阵没看维兰德,背对着那个金发男人说:“这是我的事,是我的选择,不是你的。”   他顿了顿又说:“我给你自由,父亲。”   苍白色的火焰从视野的边角划过,随后将眼前的一切遮蔽,黑泽阵最后看到的,是维兰德逐渐变得惊惶的表情。   “Juniper!你不能!”   维兰德大喊,想向这个方向跑来,却有一道苍白色的火焰挡住了他的去路,他触碰火焰的时候整条手臂都瞬间变成的飞灰散尽,于是他站在原地,看着那只巨大的魔法生物用尾巴将银发的青年卷起来,然后——缓缓碾碎。   从出现裂痕,到彻底崩裂,只花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最后那个银发的青年往维兰德的方向看来,他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变成了炸开的碎片。   灵魂的碎片四散纷飞,有几片落到维兰德脸上,为他拭去了眼泪。   维兰德跪在了地上,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他想要喊黑泽阵的名字,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最后他掐着自己的喉咙,在无法呼吸的间隙,从胸腔里吐出几个带血的音节。   “Juniper……”   银色的魔法生物低头看着那个金发的梦境魔法师,看了一会儿,也用爪子按了按他的脑袋。   祂说:我说过了,你会输,维兰德。   来自梦境世界的维兰德低着头,血顺着金发往下流。他低声说:“……我早就知道了,我只是想跟他多待一会儿。”   他怎么会不知道Juniper是什么样的人呢。   维兰德抹掉嘴角的血,站起来,说:“我输了,履行我们的约定吧。”这一刻,他是真真正正,轻松地笑了。   结束了,他想。他从别人那里偷来的片刻光阴,终于在这一刻走到了尽头,但他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   ……   雪原的小屋。   黑泽阵在椅子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黎明。他睁开眼睛,看向外面,风雪正在小屋的窗外肆虐。炉火烧得很旺,他身边除了依旧在睡的狼群没有任何活物。   没有任何人的气息。   他拿起桌子上的日历,发现这是十一月,年份是他真正死亡后的某一年。不是他在等维兰德的那个日子。日历旁放着一盆蓝色的花。   他低头,看到自己脚下的影子,浅淡的影子晃了晃,明目张胆地显示自己的存在。   “一个世界的破碎换一个人的复活。”祂说,“有人给了你一条命,所以我下次再来接你。”   “他呢?”黑泽阵问。   “他在梦里。”   影子重新变回到了人类的形状,不动了。黑泽阵知道那个世界港的银毛已经离开,它不总是在这里,只是偶尔会将目光投向这个世界。只是他每次叫它的时候,它都是在的。   维兰德……   他想起那个跟他见过的所有维兰德都不同的维兰德,想,维兰德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也知道维兰德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有办法救他,维兰德一定会做,所以……世界港的银毛知道他会活下来,维兰德会死,才那么痛快地动手。那他自己呢?黑泽阵想,我自己在赌什么呢?   他离开雪原,离开那座小屋,回到海拉小镇,住在了那座旅馆里。当晚,他睡着的时候,只看到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别的什么都没有。   空无一物的世界。   黑泽阵在雪地里站了很久,直到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快要醒来的时候,他说:“维兰德。”   有人迟疑了很久,攥住了他的手。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但紧握的手掌温度依旧。   ……   日本东京。   为了引出暗中的敌人,降谷零决定暂时假死、利用自己的葬礼设局。他的朋友和家人都参加了葬礼,工藤新一明明知道降谷哥在自己家借地方办公,却还是得装出一副悲伤的模样来到举办葬礼的地方。   他想起前几日收到的黑泽哥的信,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告诉其他人,一方面他不能确定这是否是恶作剧,或者新的阴谋,另一方面现在也不是什么好时机。新的敌人在暗中潜藏,所有人都精神紧绷,这种时候得知黑泽哥的死讯……一定会影响计划。   工藤新一抬头就看到了诸伏景光,年轻的公安警察站在拐角处,正在跟不知道什么人交谈。   名侦探想,等这个计划结束后,如果黑泽哥没有回来,就跟降谷哥和赤井哥说那封信的事,我们去调查看看吧。至于景光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烫手山芋塞到降谷哥手里。   他快步上前,想跟诸伏君再确认一下计划的细节,就看到了站在诸伏景光对面的人。   一个银发的、穿着黑风衣的男人。   黑泽阵微微皱眉,打量着站在他面前的诸伏景光,问:“你是谁?”   诸伏景光退后了半步。   眼看着就要出事,工藤新一立刻蹦了过去,扑到了他们两个中间,大喊:“黑泽哥冷静!这是诸伏君、那个——这是另一个景光哥!另一个!”   所以跟你不熟是正常的!正常的!   黑泽阵看到名侦探着急忙慌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一下,说我知道他是诸伏景光,只是想问他是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银发的男人语气平常,就好像他从未离开过,当初的那些东西也不是他留下的一样。   工藤新一松了口气,抱住了黑泽阵的手臂,虽然他早就不是撒娇的年龄了,但管他呢,这可是黑泽哥!   他跟黑泽阵解释说这是被复活的另一个诸伏景光,用的就是当初基金会寄来的几个灵魂芯片,当时降谷哥和景光哥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把死去的人带回到了这个世界。   降谷哥说:我有私心。   景光哥说:他们有自己选择的权力。而且我有事想问萩原,希望他做事前已经想好后果了。   于是曾经出现在日本的几个人重新回到了世界上,至于在美国沙漠里的那个基地,他们去的时候,发现所有的资料都已经被摧毁。如果有人提前带走了部分资料,那……那就是侦探接下来要忙的事了,起码现在他还没有收到相应的线索。   “那苏格兰呢?”黑泽阵问。   “景光哥,他,他……”工藤新一卡了壳,求助地看向站在一边的年轻诸伏景光——这个诸伏景光的年龄甚至比他还要小,以至于他喊前辈的时候被这个诸伏景光拒绝了,萩原君和松田君也是。   小一点的诸伏景光说:“他让我替他上班,他休假去了。”   黑泽阵:“……”   算了,是苏格兰会做的事。   说话间他们就站在原地,赤井秀一和风见裕也从他们身边路过。没被告知内情的风见裕也抹了一把眼泪,看到黑泽阵,还以为是自己眼花,揉揉眼睛才看清这是许久不见的黑泽先生。   他哽咽着说:“黑泽先生,你也是来参加降谷先生的葬礼的吗?我就知道你跟降谷先生的情谊……”   ……什么葬礼?   黑泽阵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谁的葬礼?谁死了?哪个降谷先生?他语气不善地问:“谁杀的?”   工藤新一倒吸一口凉气:“黑泽哥!等等!你听我解释!”   后来,公安的计划彻底失败了——大失败,计划完全暴露级别的失败,但好消息,目标全部被抓住了,问就是有个路过的热心市民帮忙。   什么?那几个出现在现场帮忙抓捕犯人的奇怪人物?那是黑暗组织培养的杀手。 第346章 命运齿轮 其一   赤井家有三个孩子, 分别是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每当赤井玛丽领着大点的两个孩子出门的时候,都会有朋友问:玛丽,这是你家的双胞胎吗?   玛丽会说是。   黑发的那个孩子会说:是哥哥和妹妹。   银发的那个孩子会说:我是哥哥。   黑发的那个孩子又说:他是妹妹。   不等朋友搞清谁是哥哥谁是妹妹, 玛丽就会把黑发的孩子按住, 告诫他说别欺负你弟弟。   于是朋友搞明白了——啊,难道是姐姐和弟弟?他蹲下来问两个小孩:你们叫什么名字?   黑发的那个孩子会说:他叫小银。   银发的那个孩子会说:他叫小黑。   当然其实他们并不叫这两个名字, 也不是什么双胞胎, 两个人里只有黑发的小孩是玛丽的儿子,名字叫做赤井秀一。银发的小孩似乎叫做Juniper,是赤井务武的一位远房亲戚暂时养在他们家的。   事情发生在赤井秀一七岁的时候,母亲玛丽带回来了一个银发的小孩, 叮嘱他招待客人, 就匆匆离去。他本想跟那个银发的哑巴妹妹好好相处, 却被恶狠狠地扑上来咬了, 然后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于是等玛丽回来的时候, 两个小孩打得天翻地覆,就差咬断彼此的脖子。   跟玛丽一起来的金发男人把自家小孩拎起来, 结果那个不听人话的银发小孩转头又跟他打了起来。   这件事的最终结果是赤井秀一、银发的弟弟和叫维兰德的先生都受了伤,维兰德没能带银发的弟弟离开, 赤井秀一的夏令营也去不成了。至于为什么是弟弟而不是哑巴妹妹……赤井秀一在打架的时候已经搞清楚了。   叫维兰德的先生跟他道歉, 说银发的弟弟是雪原里的小动物变的, 不会说话, 也听不懂他们的话。   赤井秀一问:那我能养他吗?   玛丽:……   维兰德:……   赤井务武:……   银发小孩歪头。   那天,维兰德最庆幸的一件事就是:他带回来的小孩不会英语, 听不懂玛丽的儿子在说什么。   不过那两个小孩还是又打了一架, 原因是赤井秀一摸了银发小孩翘起来的头发,并坚信那是小银的动物耳朵。对, 他给银发弟弟起名叫小银,小银没有反对(指听不懂)。   玛丽敲他,说人家小孩是有名字的,不要乱给别人起名,秀一。   她问维兰德小孩叫什么,但维兰德语气特别愉快地说,其实小孩还没有名字,不如就叫他小银吧,我也觉得这个名字很合适。   银发小孩歪头。   玛丽:?   玛丽谴责了自己儿子和维兰德的审美,对维兰德给他儿子起名叫“银色杜松子”的事耿耿于怀,但户籍是赤井务武去建的,维兰德说什么赤井务武就写了什么,所以玛丽又嫌弃了一把自己的丈夫,并决定在维兰德起出正式的名字前用姓氏来称呼那个小孩——也就是Juniper,杜松子。   顺便一提,Juniper虽然听不懂英语,但他能听出维兰德在开他的玩笑,于是又跟维兰德打了一架。   当晚,送走维兰德和维兰德家的小孩后,赤井务武感叹:幸好不是我们家的孩子,你看秀一和秀吉(3岁),多听话啊。   十天后,维兰德在英国境内失踪。   赤井务武把小孩接了回来,捂着脸叹气。他对秀一说,小银要暂时养在我们家,你不准跟他打架。   赤井秀一对父亲说:你先不准他跟我打架。   赤井务武低头叹气:我也想,但他听不懂。   父子两个面面相觑,最终偷偷约定,打架可以,不要让玛丽知道。这将是他们多年的秘密……如果他们拉勾的时候玛丽没忽然出现在他们背后鼓掌的话。   Juniper住在赤井家第一天,就深刻认识到了这个家真正有地位的人是谁。   当时他们都以为他住不久,维兰德很快就会回来,但事实上,维兰德失踪了两年,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除了Juniper。他知道,只是始终没说。   ……   Juniper学英语花了很长时间,他不是很爱开口,而玛丽和赤井务武又都是MI6的特工,不会有大把的时间来教他,所以这项重任最后落到了同龄的赤井秀一身上。   于是,赤井秀一的打架水平肉眼可见地提升了。   不过他在一次次的艰苦战斗中掌握了给小银顺毛的技巧,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把技能等级堆得越来越高,终于在第二年的春天教会了小银日常水平的英语——能见人的那种,日常用语考试及格的那种。   当天晚上玛丽感动得亲自下厨,Juniper吃完后决定学做饭。   他决定把玛丽排在他见过的人里厨艺排行榜的倒数第二名,倒数第一是维兰德。By the way,这个排行榜上一共就只有四个人。   不过,虽然小银不爱说话、不想上学,各种意义上都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赤井一家却都很喜欢他,尤其是秀吉。四岁的秀吉很喜欢银色的哥哥,因为银色的哥哥不上学,可以陪他在家玩一整天!   玛丽:我还是希望他上学的,虽然他在家里秀吉会很安全,警察偶尔上门的时候他也会很乖巧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歹徒一进来就倒下了”,但我要重申,我还是希望他去上学的!   赤井务武:我猜你不想听到他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同学一进门就死了”。   玛丽:……   她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在父母担心这担心那并满世界找维兰德的时候,赤井秀一的注意力都在他的小伙伴身上。他发现小银对小孩子都很有耐心,直到有天他带小银出门,发现小银只是对他没有耐心,小银会允许不认识的小孩摸自己的头发,也会帮大一些的孩子们拿挂在树上的东西,甚至会对着一朵平平无奇的花看很久等它开放……他破防了。   愤怒和委屈涌上心头,他第一次那么生气,抓住小银的衣领问为什么。   银发的小孩没听懂,但也没跟平常一样被碰到就跟他打架,墨绿色的眼睛眨了眨,Juniper问:“谁欺负你了?”   那双眼睛像北地的极光,冷静又空明,赤井秀一看了几秒,撇撇嘴,也不闹脾气了,松开了手。   他跟小动物变的人生什么气呢,小银什么都不懂啊。   维兰德叔叔说过,小银是雪原里生活的动物,变化成人的时候没藏好耳朵;他不喜欢被困在房子里,下雪的时候总会坐在屋顶,不怕冷也不怕寂寞,跟他们天生就不一样的。   赤井秀一给了朋友一个紧紧的拥抱,语气闷闷地说:“小银,你不喜欢我吗?”   银发的小孩眨了眨眼:“喜欢呀。”   诶。   赤井秀一得到的是跟预想中完全不同的答案,他愣了半天,放开小银,跟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对视,又过了一会儿才语气怪怪地问:“哪种喜欢?”   决定了!要跟小银结婚!让妈妈带我们去民政局!   银发的小孩认真地回答:“你是我的东西,无论活的还是死的;我会统治你、保护你、训练你;我们将相互争斗,直到你杀死我,抑或我看着你迎接死亡。”   赤井秀一:妈妈,不去民政局了,我们去警察局吧,把小银送进去。   话虽如此,赤井秀一哽咽了半天,还是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玛丽。他再三叮嘱小银这话不能告诉任何人,小银不理解,说我只会这么对你说。   赤井秀一直觉他们说的不是一件事,但起码小银答应了不是吗。   往回走的路上,他不死心地又问:“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银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   赤井秀一期待地等着。   小银说了后半句:“我是你的父亲。”   赤井秀一:“……”   爸爸,你失业了。但不是你的错,都是维兰德叔叔的错。   这么一打岔,他原本郁结的心情也彻底舒展开,随之而来的是新的郁闷,赤井秀一开始认真考虑起小银的教育问题。   他得让小银去上学。   这件事刻不容缓,小银必须上学!赤井秀一八岁的小脑袋瓜高速运转,终于得出了一个绝对正确的答案。   于是,就在这一年,Juniper不情不愿地被一家四口轮番说服,终于同意了去学校的事。   深知小孩性格的玛丽根本没想过把他放去一年级,她毫不担心Juniper被欺负,她担心的是生活这部剧下一集的标题叫:《骇人听闻!伦敦公立小学恐怖事件,无人死亡的特大血腥惨案背后,真相竟然是——》。   赤井务武:相信小银,他不会主动打死人的。   第一天放学,提心吊胆的玛丽和赤井务武没收到老师的“传票”,也没接到警察的电话,玛丽感动得亲自下厨,Junper吃完后决定在学校里整点乱子,省得玛丽天天做饭。   这个计划被赤井秀一阻止了,赤井秀一说你别动手,我来搞定玛丽。   他略施小计,成功糊弄了玛丽,今天是赤井务武做饭。   第二天,赤井秀一又用隔壁的猫引开了玛丽,赤井务武在厨房里光速做饭。   第三天,赤井秀一用晚回来的理由糊弄了玛丽,一家人到外面的餐厅吃饭。   第四天,玛丽提前做好了饭等他们。   赤井秀一:……   赤井务武:……   Juniper:……   这一天,雪原来的小孩再次认识到了这个家谁才是霸主的问题。   但他不属于这个家,他有自己的族人、自己的领地,所以他只是牵着秀吉,看赤井家三口人闹得鸡飞狗跳,然后熟练地去跟敲门的邻居道歉。   维兰德说过,在他回来之前,要暂时住在这里。   这个时间有点太长了,Juniper想。他即将失去耐心。   那之后不久,维兰德寄了一封信来,信上没有寄出的地址,收信人一栏填着“小银”这个潦草的名字。   这封信在一个清晨出现在了赤井家的信箱里。   他把信拿回来,在所有人都在的时候打开信封,看到几行流畅干净的英语,维兰德说自己在法国遇到了一点麻烦,希望赤井夫妇多照顾Juniper一段时间。   报酬随信寄来,一张让玛丽眼皮直跳,怀疑维兰德这是写了遗书的支票。   那封信字的行间透露的情况不容乐观,排除“遗书”的问题不谈,MI6确实得到了法国那边的某些情报,于是为了工作也是为了老朋友,赤井夫妇最终决定去法国找维兰德。至于孩子们……有邻居帮忙照顾,而且他们也习惯了父母时不时出差的情况。   “你们真要去找维兰德?”临出发的时候,Juniper对他们说,“他会让你们惹上麻烦。”   他知道维兰德在做的事,那跟MI6、跟他借住的这家人无关。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赤井家离维兰德越远,他们就会越安全。   玛丽弯下腰,对他说:正因为我们会冒着遇到麻烦的风险去找维兰德,我们才会自称他的朋友。   Juniper没说话,跟黑毛一起到车站,送赤井夫妇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他们遇到了几名罪犯,Juniper在冲突里受了伤,理所当然地从学校请了假。赤井秀一自告奋勇地说帮小银补课,学校的老师委婉地表示不会耽误课业的,反正他本来就听不太懂,也不怎么跟其他小孩用人的语言交流,但Juniper学东西很快,只要他愿意,就能很快学会。   于是赤井秀一花了一个晚上去思考,为什么自己教小银说话用了快一年的这件事。   他想问小银,但小银已经睡着了。   银发的小孩睡觉从来不盖被子,英国的气候对海拉的芬里尔来说有些太热。赤井秀一不知道这点,他总是热衷于给小银盖上被子……不过那是冬天的事,现在是夏天。银发的小孩睡在床的外侧,即使在睡着的时候,小银也会做出随时可能起身进攻的姿势,赤井秀一在这方面深有体会。   他趴在枕头边看了小银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气鼓鼓地去睡觉了。他明天要去学校,而小银负责在家里养伤、睡觉、做饭,以及去接秀吉——四岁的秀吉在读学前班(Reception)。   赤井秀一睡着后,Juniper睁开眼睛看过去,把被子踢到赤井秀一那边,翻了个身,才真正睡着。   房间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第二天,赤井秀一去了学校。夏季学期即将抵达尾声,再过一个暑假他就是四年级的小学生了。   Juniper送完秀吉,却没有回赤井家,而是转身去了一家糖果工坊。在过去的一年里他从未来过这里,甚至没接近过这片街区,现在他仿佛轻车熟路地踏入这家老店,手工糖果原料甜丝丝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在二楼见到了维兰德,据说是在法国遇到了点小麻烦的维兰德。   这是他跟维兰德的约定:当收到信的时候,就来这里找维兰德。   金发的男人刚把抽屉拉上,里面是放得整整齐齐的药瓶。维兰德还跟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有进展吗?”他问维兰德。   维兰德没立刻回答,而是先关上了窗,发自内心地感慨:“你英语学得不错,玛丽教你太辛苦了。”   才不是玛丽。   他盯着维兰德看,脸上仿佛写着再说一句就打架。   雪原的领主没有见面就打已经很给面子了,要不是还有正事要说,再加上这里是商铺可能被楼下的客人听到动静,他已经跟维兰德打起来了。   看懂了自家小孩在想什么的维兰德只好举手投降,说好吧好吧,不说这个,事情还有点尾巴没处理掉,我暂时不会接你走。   银发的小孩皱眉,说:“维兰德,去年七月我们离开雪原,八月你带我来这里,然后你把我扔下一年——”   有点常识,维兰德,我会不会生气你心里有数。   “我会留在伦敦。”维兰德快速打断了他的话,“这几天来找我,有件事已经是时候了。”   “那件事?”   “那件事。”   “那我也有件事。”Juniper捏了捏拳头,坐在桌子上面无表情地宣布,“维兰德,你准备好挨打了吗?”   维兰德:……没有。   他真的没有。还有,他真的在法国遇到了“一点”麻烦,现在是受伤状态,不然也不会用这么隐蔽的方式见面。   “Juniper……”   “哼。”   这次就放过你。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帆小船,在时间的水面上静静漂过。   七月中旬,夏季学期结束,小学生迎来了暑假。玛丽和赤井务武还没回来,说是已经有了维兰德的消息,人没死,喘气儿,不过他们有另一项工作在身,所以临时推迟了回英国的时间。秀吉气鼓鼓的,但赤井秀一已经对此习以为常,并提议一家三口出去玩。   一家三口:赤井秀一,Juniper,四岁的秀吉。   他提出建议是在暑假的前几天,夏令营还未开始,赤井秀一刚想对小银说“怎么样!我们去坎特伯雷玩吧,姑妈住在那里”,却发现银发的小孩已经靠着他睡着了。   不是平时那种即使睡着也很警惕的浅睡,而是毫无防备的深眠,赤井秀一戳了戳小银的脸,发现银发的小孩还是没醒。   不对,平常这个时候小银已经睁开眼掐我脖子了。   赤井秀一忽然想起他最近一段时间总是看到小银很困的样子,最开始他还以为是小银懒得动,作为动物世界的捕猎者本来就有保存体力的天性,再加上受伤更需要休养,多睡几天就好了;现在他发现小银的情况完全没有好转,不免有点担心。   他放弃了旅游计划,偷偷观察了几天。   这几天里小银一直在睡,而且不仅是很困,还很累的样子,也不愿意跟他打架,他晚上给小银盖被子,小银都没反应了。小银……到底怎么了呢?   赤井秀一上网搜索:养的小动物忽然开始嗜睡怎么办?   网友列举了疾病、衰老、营养不良、不适应新环境、受到刺激、天生弱智等等原因,还有好心人问他养的是什么动物。   赤井秀一回复:雪原里来的,白白的,很小只……我推测是雪原狼!   他认真地翻阅过北方雪地相关的所有动物的资料,小银毛茸茸的,首先排除海里的生物,而且小银很能打架,所以肯定不是什么性情温顺的动物……   热心网友:可你说的是家养对吧?狼是不能家养的哦,小朋友,你爸爸妈妈也不会放心你养它吧。   热心网友:所以,我觉得你养的是雪鞋兔(北极兔)!比起一般的兔子它们体型比较大,它们不仅能站立行走,还会打架!如果一直养在家里,有可能导致换毛期异常,始终是白色的哦。   热心网友:如果是这样的话,七八岁对雪鞋兔来说已经是高龄了。你的朋友可能……就快离开了吧?   赤井秀一被说服了。   原来小银是兔子啊,只是比较能打的那种类型,而现在小银短暂的寿命已经到了尽头。赤井秀一看着快死的小银,很是伤心,抱着小银坐了一整晚。   第二天,Juniper睡醒了,看到一宿没睡、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赤井秀一,还没问就被紧紧抱住。   赤井秀一低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就快死了,剩下的时间就让我来照顾你、为你送终吧。以后的每年我会在你的墓碑上放上花环,为你拉响手风琴。虽然我刚开始学手风琴,但以后就好听了。   Juniper:?   他推开赤井秀一,在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前,他决定先把赤井秀一打一顿,让这只黑毛的脑子清醒一下。   赤井秀一说等等小银,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不要打架!对身体不好!   于是,就在赤井玛丽和赤井务武回家的当天,他们看到了鸡飞狗跳的家里……和打得天翻地覆的两个小孩。   以及习以为常地拍手加油的赤井秀吉。   赤井秀吉:秀一哥哥加油!小银哥哥加油!加油!   赤井玛丽关门,开门,关门,再开门,看到Juniper骑在赤井秀一身上,就要咬断秀一的脖子,但被她的好儿子拽住了头发,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整个客厅都像是被两头熊撞过一样七零八落。   两头熊,北极白熊和英国黑熊。幼崽,但破坏力超群。   赤井玛丽好不容易把两个小孩分开,问Juniper发生了什么,维兰德的儿子不说话,但她摸小孩脑袋的时候小孩没有躲开;她大儿子低着头,小声说我搞错了小银的种族,以为他是白白软软的小兔子……然后他就生气了。   赤井玛丽:……   赤井玛丽:他是人,不是动物变的,是跟你一样的人类小孩。   黑发的小孩眨了眨眼,终于反应过来,大喊出声:“不可能!维兰德叔叔说过,小银是小动物变成的人!”   赤井玛丽捂住了脸,叹道:“维兰德的话你也信。”   她一向聪明的儿子怎么会在这种事上栽跟头,维兰德糊弄小孩的时候也没想过秀一真的信了吧,秀一也是,难道Juniper就那么像……像……好像确实很像野生动物。   就在母子两个说话的时候,Juniper已经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往外走了。赤井务武问他要去哪里,小孩面无表情地说我去杀了维兰德。   赤井务武赶紧把他拉住,说维兰德没跟我们一起回来,你找不到他的,他还在法国呢,等他回来了你再打他。   他想,幸好维兰德没来。维兰德,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当晚,维兰德:……   便宜父亲收到了赤井务武的信——直接截留了,很快就到了他手里。他看完信,翻窗就要跑,打开窗户就看到了冷着一张小脸,脸上写着“你要几分死”的银发小孩。   “维兰德,你知道我来是为什么。”   Juniper开口。   小孩的声音很冷很空,带着点干燥清冷的风雪气息,每个字都很清晰,像他写出来的拉丁字母。   说白了,太过标准、规整,没什么感情,缺了点人味儿。   唯独喊维兰德名字的时候,他还是有点语调变化的——虽然大多是在心情不好要找维兰德麻烦的情况下。比如说现在。   维兰德叹气。   “我的王,打个商量,我明天还有工作,能不打吗?”   “……”   Juniper盯着维兰德看了一会儿,墨绿的眼睛里倒映着月光,像化不开的森林雾色。嘴角的弧度又降了几分,银发小孩最后不满地说,可以,你先欠着。   维兰德说好好好。反正债多不压身——他家小孩还没学会这点,但没关系,这种小事习惯就好。   他提醒道:“玛丽和务武回来了,你别继续翻窗了,他们都是MI6的特工,会发现你不在。”   Juniper说:“他们知道我出来了。”   维兰德适时沉默几秒,才问:“你对他们说你出来做什么?”   Juniper坐在桌子上,晃了晃腿,回答:“出来找你。”然后没找到,生气一晚上,就可以回去了。   那两个人不会怀疑的。起码这次不会,因为他真是去找维兰德了。   第二天清晨。   Juniper在一棵悬铃木上睡觉的时候,听到有人喊他——喊他小银。他睁开眼睛,看到树下转来转去的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不是不会爬树,是十几米高的树对他来说有点太难,黑发的小孩站在树下,只能看到倚在树干上的银色脑袋。他喊了两声,小银就醒了。   “小——银——”   不能再睡了,再睡全街区的人都知道你气得离家出走在树上睡觉了!至于怎么知道的,是我喊的时候他们听到的:D。   银发小孩坐在茂密的树叶见往下看,他视力很好,能看到黑发小孩的衣服,没换,还是昨天那件。身上还有他扯开的线头呢。当然他也没换。   看在“再不下去全街区的人就全都知道赤井秀一梦游”的份上,Juniper从树上跳下来,几个借力平稳落在了地上,拽住赤井秀一就往赤井家走。   赤井秀一被他拽着走,快到家的时候忽然不走了,从背后抱住他,小声说:“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银发小孩微微侧头,平淡地说。   不是生你的气,是维兰德的。我不跟小孩一般见识。   “真的吗?”   “嗯。”   然后他们就和好了。   两个孩子在外面灰头土脸地滚了一晚上,玛丽不担心秀一走丢,但维兰德的儿子不通人性又胆大包天,谁知道他能去哪。她愁得头发都掉了一根,见到人后终于松了口气,勒令两个小孩先洗澡,吃点东西再去补觉。   赤井秀一洗完澡的时候看到小银在对着镜子看,用右手捻着自己一侧的头发。小银平时就喜欢给自己顺毛,但这几撮毛……大概是永远顺不开了。   银发小孩的头发被他揪掉了一撮,还有一部分在桌角犁过,弯弯曲曲卷了好几个卷儿。   赤井秀一跟镜子里的小银对上视线,有点心虚。   “没什么。”   Juniper放下手,说。   他本想说毛还会长,但那个黑毛眼神亮亮地跟他说我赔你。   于是他问那个黑毛,怎么赔?   黑毛想了一会儿,说,我可以留长发,到时候你可以随便摸!我的就是你的!   他觉得黑毛很蠢。   他说,我可以自己留。   黑毛说,那我们可以一起留长发,到时候你就有双倍的头发可以摸了!   “……”   他觉得黑毛更蠢了。他给自己顺毛只是因为头发容易翘起来,刚见面的时候维兰德说这样挺好,看起来挺可爱的,他不知道维兰德是什么意思,但觉得维兰德肯定不怀好意,就跟维兰德打了一架。   黑毛的头发是比较柔顺的,只有很少一部分天生就是卷的,不知道遗传了谁。对,他们刚学到遗传学,他只听了几天就跟学校请假了,但他看了整本课本。   赔偿是让我摸你的头发?……哼,那本来就是我的。你都是我的。   他答应了。   黑毛给他擦头发,说别那么用力啦,我给你擦。他说没这种必要吧,黑毛说头发要好好爱护,皮毛也——亮亮的毛看起来也很帅气吧!   嗯,那样比较有威慑力是真的,但只是意味着捕猎者能吃饱,多数时候不会饿肚子,食物看到它的时候会更加警惕,这是一种宣告,不是用来欣赏的。   “小银?”   “嗯。”   算了,黑毛听不懂,随他怎么想吧。Juniper一边任赤井秀一给他擦头发,一边想。   就在他回忆雪原里那些一定要跟着他的白毛狼的时候,赤井秀一问:“小银,你真的不是动物变的吗?”   “不是。”   “真的不是吗?”   “不是。”   “真的啊……原来真的不是吗……”黑毛低落的声音。   他恼了:“是。”   黑毛顿时支棱起来,问他是什么动物变的。他说是狼。   他是狼群的王,打赢打来的。   黑毛特别高兴,偷偷摸了两把翘起来的头发,还以为他不知道,然后小声嘀咕:“可是你没有尾巴。小银,你的尾巴去哪里了,是被邪恶的巫婆收走了吗?”   Juniper:“……对,维兰德拿走的。”   说起来巫婆是什么东西,有没有人跟他解释一下黑毛在说什么。   第二天,维兰德收到了玛丽寄给他的信。玛丽说他儿子要留长发,还想当小美人鱼,所以他们一家决定去德文郡看海。   维兰德:o_o   维兰德:o_O   维兰德:O_o   维兰德:O_O 第347章 命运齿轮 其一   第二年, 维兰德回来了。   玛丽给他打电话,说维兰德你要是再不来,那两个天天打架的小崽子就要把我家的屋顶给掀了。   维兰德说这就来。   玛丽放心地挂断电话, 转头就有两伙匪徒在她家外面的街道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直接把她家的屋顶掀飞了。   玛丽:……   几天后,维兰德到了玛丽家, 看着她家被掀飞的屋顶感慨:玛丽, 我已经尽快赶来了,没想到就这么几天,他们就把你家的屋顶给掀了。刚好我在附近有座房子,不如你们搬过来住吧。   玛丽说:维兰德, 我那是夸张的说法, 你不会真的信了吧?   维兰德:没有, 我知道是哪两个帮派在你家附近打斗, 已经想办法把他们的老大送进监狱了。但我真的在附近有座房子, 不远,就在对面, 孩子也不需要换生活环境。   玛丽:……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维兰德一直说他幼年时代过得比较幸福, 但母亲去世后家道中落, 他身负巨额债务, 还要赡养受到严重创伤的父亲, 不过他始终积极乐观,并用这段故事在他的学生时代博得了不少人的好感与同情。   就算维兰德对外表现出来的人设一直是个空壳, 其实这个人的内里早就被另一种东西填满, 而且玛丽和赤井务武都对此心知肚明,但这种“我不演了, 现在我随手帮你搞定两个伦敦帮派,还得送你套房子”的做派是想干什么?   “维兰德,有什么事你直说吧,别绕弯子。”玛丽叹气。   维兰德对真正熟悉的人毫不含糊,就直说了:“我继承了一笔遗产,那座房子是遗产的一部分,但接下来我有些麻烦需要解决,不常在家,所以想让你们再帮我养两年儿子。”   他说完,又补充道:我的新家就在那座房子隔壁,让小银住在那边就好。   “再养两年,”玛丽幽幽地说,“他到底是我的儿子还是你的儿子?”   维兰德听到玛丽这么问,就知道她不会拒绝。他笑起来,回答:“当然是我的,他只会听我的话。”   他会听我的话,执行我的命令,成为我意志的一部分,无论我把他放在哪里、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因此背叛我,直到我们的契约结束。   他是我的。   ……   玛丽没有接受维兰德的礼物,但跟赤井务武商量后,他们还是搬到了维兰德给的地址附近。那个街区刚好有人急着出手住宅,价格不错,不过背后有没有维兰德就不知道了。呵,玛丽现在看什么事都觉得背后有维兰德的手笔。   但她懒得管了。   朋友就是朋友,维兰德都把自己的儿子交到她手上了,赤井玛丽当然能感受到维兰德要做的事的危险性和紧迫性。信任和利用她还是分得清的,维兰德对朋友向来是两者皆有。   她对赤井务武说:如果维兰德出事了,我们就带着三个儿子跑路。   赤井务武根据对老婆的了解自动翻译:等维兰德死了,他儿子就是我们的了,我们要把他留下的儿子安全养大成人。   赤井务武:……   玛丽还是太天真了,对维兰德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赤井务武跟维兰德甚至不如玛丽和维兰德熟,但他从长辈那里听说过维兰德那一家人的事:他们跟你结交,一定是因为用得上你;给钱没有关系,随便收;但当他真的对你好、跟你打感情牌的时候,你就要小心了——他们给你的东西,背地里一定是有价格的。   那个家族的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不过他们要的不是钱。   “维兰德,”他找到维兰德,问没怎么联系过的表弟,“你到底想做什么?”   金发的男人正在打哈欠,好像昨晚没睡好,看到赤井务武,维兰德笑着跟他招招手,说好久不见啦,表哥。   赤井务武:……你以前可没这么叫过我,维兰德。   他们两个小时候是认识的,维兰德还在他家住过,不过忽然有一天维兰德家的人都失踪了,再也没有出现。当时赤井务武问过长辈,可所有的长辈都对这件事讳莫如深,告诉他不要问,于是他就再也没见过维兰德这个人。   结果十多年过去,他们兜兜转转又在伦敦这座城市里见面,彼此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却都没有谈及那些往事的意愿,直到现在。   维兰德走下楼,给赤井务武倒茶,两个人坐到沙发上,他才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你可以认识我了,表哥。”   是“可以”认识。   赤井务武很想对维兰德说表弟啊,别讲谜语了,但他又知道维兰德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他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说:“我还是不认识你吧。”   对我们彼此都好。   维兰德说好,等能说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吧,那个时刻已经不远了。   “所以——”   赤井务武站起来,注视着维兰德的眼睛,重新问了一遍他来这里最初想问的问题。   “——你到底想做什么?”   其实他已经猜到答案,但那也是他最不想听到的答案。他等着维兰德回答,等着维兰德给他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   金发的年轻男人没有避开他的是视线,在下午的阳光里放下茶杯,露出跟以往没什么区别的笑容。   “我要复仇。”   这就是他迄今为止都没有抛弃过去、作为“维兰德”活到现在的理由。   ……   赤井务武回到家,本想跟玛丽再谈谈维兰德的事,但他推门就看到玛丽在做饭,顿时把要说的话给忘了。   玛丽问他:你站门口干什么呢?   赤井务武的脑子自动回答:孩子呢?   玛丽说你忘了吗,秀一说他要学手风琴,Juniper陪他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哦哦、对了,确实是这样。赤井务武想起来了,秀一昨晚忽然跟他们两个说想继续学手风琴,而且说想成为一名音乐家,他和玛丽问为什么,秀一说想弹给小银听。虽然不知道两个孩子是怎么商量的,但赤井务武看小银的表情有点嫌弃,秀一却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不过他们两个平时好像就是这么相处的,没事了。   秀一前两年在姑妈家学过几天手风琴,当时没见他怎么喜欢,也没有要正经学的意思,但赤井务武看他这次不是心血来潮,就为他请了一位手风琴老师。小银对此没什么兴趣,但还是跟着去了。   玛丽坐在餐桌前叹气。   “赤井务武,如果你儿子真的要当音乐家,你会支持他吗?”赤井玛丽从早上开始就在想这件事,她和丈夫都是MI6的探员,如果儿子一定要成为抛头露面的音乐家,先不提MI6方面的反应,这件事本身就有一定的危险性。   回到家的黑发男人沉吟片刻,看起来像是在思考,他脱掉外衣,关上门,将帽子挂在衣帽架上,才对赤井玛丽说:“要不,你先担心哪天维兰德的儿子要走,秀一跟着他跑了的可能?”   玛丽:……   这确实好像是个更严峻的问题。   幸好维兰德的儿子没走,两年后维兰德又失踪了,Juniper又在她家住了一段时间。玛丽看着她家的三个孩子,心想什么维兰德的儿子,这是我家的。   等回来的时候,维兰德住在了她家隔壁,但时不时消失,于是银发的小孩就经常去玛丽家蹭饭。不知道是不是维兰德的意思,银发的小孩学了一手很好的厨艺,把玛丽从厨房里解放出来了,其他人都感动得热泪盈眶。   又过了两年,维兰德失踪得越来越频繁,玛丽知道维兰德家没人,就让Juniper在维兰德不在的时候留宿赤井家,反正以前也是这样的,根本没什么区别。   维兰德每次回来,都很郑重地跟她说:谢谢你帮我照顾儿子,玛丽。   玛丽:呵。   这一年,秀一和Juniper十三岁,在读中学。赤井夫妇早就习惯了家里多了个儿子的事,邻居也都默认小银就是他们家的孩子,至于维兰德这个人,在不在的都没什么区别,反正他就算回家也待不了多久。   玛丽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随着年龄的增长,两个小孩的头发越来越长,赤井秀一也明确了自己学手风琴的目标:他并不是真的想成为什么音乐家,只是想弹给小银听。   于是,赤井务武担心的事发生的概率增加了。   他私下里问过两个儿子。   他问秀一,如果小银要离开,去很远的地方生活,你会怎么做?   赤井秀一:我不能一起去吗?   他问小银,如果你父亲要带你回北欧,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回来,你会……   Juniper:我会?   赤井务武:你会想念秀一吗?   Juniper:不会,他会自己来找我。   赤井务武:……   他回家,对玛丽说,完了,我们儿子好像要跟着维兰德的儿子跑了。   对此维兰德表示不可能的,他家小孩是那么单纯的人,来自人迹罕至的雪山,刚在人类社会过了没几年,要拐也是玛丽的儿子把他的儿子拐走。而且他这几年都住在伦敦,根本没有回北欧的打算,起码最近的几年里没有。   玛丽:维兰德,你睁开眼睛看看,你儿子已经十三岁了!十三岁!他不是三岁!   维兰德:赤井务武十三岁的时候还……   他还没说完,赤井务武冲上去捂住了他的嘴,玛丽狐疑地看着这两个男人,赤井务武横着挪动脚步,说没事没事,我跟维兰德谈谈,谈谈,然后扯着维兰德跑了。   赤井玛丽越想越不对,一直坐在没开灯的沙发上等赤井务武回家,结果吓到了从手风琴课回来的赤井秀一,赤井秀一赶紧把上次跟小银打架和上上次偷偷倒掉玛丽做的草莓布丁的事给交代了。   于是赤井务武到家的时候,就看到玛丽正在用MI6的信函敲大儿子的脑壳,而维兰德的儿子就乖乖坐在一边,正在做他们的数学模型。   赤井务武蹑手蹑脚地钻进卧室,但还没来得及关上卧室的门,背后就响起了玛丽幽幽的声音:“赤井务武,站住。”   赤井务武:“……”   他叹气。   赤井家总是在上演类似的场景,赤井务武都快习惯了,坐在一边沙发上的Juniper也习惯了。他从小看到大,到十年级的时候,已经对玛丽接下来会说的话倒背如流。   玛丽会教训赤井秀一,会教训赤井务武,也会语重心长地跟秀吉讲道理,但不会这么对他。玛丽一向分得很清,即使嘴上说着“什么维兰德的儿子,这是我儿子”,也不会真的把维兰德排除在外,也不会插手Juniper的教育——那是维兰德的事,维兰德有自己的判断。虽然她很怀疑维兰德是怎么教小孩的、到底教了没有,但这不是她和赤井务武要干涉的事。   Juniper觉得这样就很好,虽然维兰德说的是管一管也可以,毕竟他没有时间。   银发少年在赤井家的鸡飞狗跳要再度升级的时候恰到好处地说该睡觉了,明天秀吉还要上学,就终止了这场家庭战争。他站起来,把黑毛拽去睡觉,又跟玛丽说下周就是假期了,如果有出行计划需要看家的话尽管找我。   两个少年回到房间,即将关门的时候又钻进来一个小脑袋。秀吉抱着枕头说想跟小银哥哥一起睡,赤井秀一抱着手臂,说秀吉你已经长大了,你可以去缠着妈妈一起睡。   秀吉说我不。   一大一小两个少年对峙,但当他们回头的时候,银发的少年已经侧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小银哥总是很困呢。”赤井秀吉趴在卧室小沙发的边缘,小声说。   赤井秀一说小银一直这样,我问过他,他说是因为英国太热了,小银以前住在雪原,体温很低,不适合住在伦敦,他偶尔会在深夜醒来,得不到完整的休息,太困的时候就会睡着。   赤井秀吉说真的吗?可我记得小银哥刚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   是啊,刚来的时候不是这样。   赤井秀一让弟弟去床上睡,自己上了沙发,轻手轻脚地把银发的少年圈在怀里。今晚外面下雨,很凉爽,希望小银能睡个好觉。   ……真的吗?   他将怀里的人抱紧,想,小银又在骗他了。骗子。他需要找个时间……找个时间跟小银谈谈。   假期。   他们去了夏令营,刚好还是赤井秀一小时候没去成的那个。赤井秀一说夏天的英国很热,我们往北走一走吧,于是他们去了北欧。   赤井秀一带上自己的手风琴,路上给小银演奏,又碰到两个同在夏令营的、带了乐器的少年,于是他们简简单单地组成了一个小小的乐队。几个少年唯一固定的观众就是那个银发的少年,他总是很认真地听,然后指出弹错的地方,于是几个少年就笑作一团。   他们还遇到了一位背着大提琴的年轻音乐家是从德国出发、在欧洲各地旅行的音乐家新人,名为约纳斯。虽然小小乐队的几个少年都并不知晓,但这位约纳斯先生在各种意义上都备受关注,他本人又非常善良,于是在旅行的时候经常被各种事绊住脚步。   而在芬兰,他见到了这几个尚且稚嫩的少年,一同被困在屋檐下等雨。   他心血来潮地想教他们音乐。不是约纳斯吹,他能演奏所有常见的乐器,并且在绝大多数乐器上都有职业音乐家水平的造诣,如果不是这样就不可能成为音乐大师——至少他对自己的要求是这样的。   不过很显然,现在的约纳斯还没有达到音乐大师的程度,也没有自称一位天才音乐家的自信,因此他没有报上自己的姓氏,只以一名路过的音乐老师的身份跟几个少年交流。   拉小提琴的少年活泼且热情,非常讨人喜欢,不过约纳斯很快就判断出他没有多少天赋,于是他认真地教了少年一些东西,告诉少年如果想成为音乐家,需要更加慎重地考虑。   弹吉他的少年腼腆而沉默,不是很擅长与人交流,他似乎丧失了某种与外界交流的窗口,于是音乐成了他表达情绪的方式。约纳斯曾见过这样的人,他们有着独特的“天赋”和才华,能演奏出直击灵魂的音乐,可当这份沉淀的天赋被烧光的时候,他们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约纳斯对他说,你可以选择自己最喜欢的音乐,和演奏它的方式。   拉手风琴的少年就有趣啦,约纳斯想,那是一种纯粹到极点的音乐,无论是高兴还是悲伤、欢快亦或沉郁,都是讲给另一个人的故事。   每当那个黑发少年开始拉手风琴的时候,坐在旁边的银发少年就会抬起头,安静地听,从头到尾不说一句话。只有在黑发少年高高兴兴地问他的时候,银发少年才会低头,用不怎么在意的语气说:“嗯,很喜欢。”   约纳斯始终觉得,他自己的音乐是在讲述故事、分享情绪,不管其他人的看法如何,音乐总是在向其他人传递什么的;而他现在说看到的、为单独一个人演奏的音乐,就是将自己的思想、生命和灵魂与对方分享,这是献给年少最好的、弥足珍贵的礼物。   “祝你们友谊地久天长。”约纳斯这样对两个少年说。   黑发的少年一把揽过银发少年的肩膀,说那当然啦,我和小银可是永远密不可分的关系。   银发的少年没说话。   在雨渐渐变小后,其他人几个人去收好乐器,银发少年主动去送约纳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慢吞吞地开口:“承你吉言,约纳斯先生。但您的音乐会要迟到了。”   约纳斯:“……”   他的音乐会!来不及了!都怪这场大雨啊啊啊啊——   年轻的音乐家就要跑出去,又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转头问银发的少年:“你怎么知道我有音乐会?你认识我?”   银发少年站在黑夜的路灯下,微微抬眼,说:“我是那场音乐会的投资人,你的邀请函也是我让维兰德给你的。”   约纳斯:“…………”   起猛了,迟到的时候遇到大老板了。   年轻的音乐家缓缓收回脚,既然提到了维兰德的名字,这件事八成也就是真的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音乐会的投资人是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但约纳斯从这个少年身上感受到了跟维兰德一样的气息——有钱人的气息。不用怀疑,是真的!这个少年肯定跟维兰德先生是一类人!   他几乎是立刻就相信了银发少年的说辞,羞愧地向少年老板道歉说他真的无意迟到,但他背着的大提琴不能淋雨,那是他从德国一路带来的伙伴。   “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在这里为您拉上一曲……”约纳斯试图补救,但银发少年始终没什么表情。   他的心越来越沉,这次音乐会对他来说意义重大,音乐会的另一位投资人是音乐家相当有名的大师,这位大师有个非常知名的特点,就是厌恶不守时的人。等雨而且无论如何也搭不到车的时候,约纳斯已经说服自己放弃了,但现在跟音乐会相关的人出现在眼前,他又不安起来。   约纳斯低着头,很小声地说:“对不起,我……”   “来了。”银发少年忽然开口。   约纳斯抬起头,看到一辆车开到他面前,银发少年跟司机说了两句,就对约纳斯说:“我叫了人来接你,现在去还来得及。”   年轻的音乐家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银发少年的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祝您演出顺利,约纳斯先生。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摆摆手,就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不久后,年轻的音乐家约纳斯先生创作了一首曲子,叫做《在银色的雨中》。   他说这首曲子是献给一位友人的,但被问及这位友人是谁的时候,他却闭口不谈,只说那位友人已经有了更好的朋友,而他们的友谊比水晶还要闪耀,他会将那日的所见刻在记忆里,一直记到自己死亡的时候。约纳斯相信,等他下次再见到那位友人的时候,他就能以一位音乐大师的身份去跟友人打招呼,并为那位友人演奏音乐了。   而此时,这位被约纳斯钦定的“更好的朋友”正在跟踪那位银发的友人。   赤井秀一悄无声息地穿过街道,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父亲曾教过他潜行和跟踪的技巧,母亲也曾告诉他遇到危险的时候应该怎样快速脱身,诚然赤井秀一没有多少实践的机会,可他还是很快就掌握了技巧,并如同一片树叶飘过街道。只是他以前从未想过,这样的技巧会被他用在小银身上。   他在跟踪小银。   前面的银发少年双手插在浅灰色风衣的口袋里,像是散步一样随意地走着,银发在他的背后飘荡。他走得很悠闲,就好像是在度过一个普通的下午,可现在的时间已经是深夜,而两个小时前他们已经入睡,赤井秀一很确定小银睡着了。   可现在呢?   赤井秀一想,为什么不能叫上他呢?他可以接受小银的全部,哪怕小银有无数瞒着他的事,可他并不在意那些。赤井家有很多秘密,父亲有秘密,母亲有秘密,所有人都不会将自己的秘密全部说出去,这是赤井秀一从小就知道的事。秘密是家庭的一部分,他们一直是这样的,所以小银不说,他就不问。   可是小银不能每天晚上偷偷离开,不知道去做什么,等回来的时候又很困。在夏令营的这段时间里,赤井秀一一直在观察自己的同伴,他发现小银总是在某个时刻忽然消失,或者晚上离开房间,但他不知道小银是去做什么了。   再往前想,小银在伦敦的时候也是这样吗?晚上外出,所以白天才会很困?那小银出门……   难道是梦游症吗?赤井秀一严肃地想。   他记得自己曾经读到过的知识,离家太久的人更容易得梦游症,他们会在梦里下意识地寻找自己的家,而他的小银刚好就是从遥远的雪原里来的,已经几年都没有回去过了。   所以、所以小银是想家了,想回到雪原,所以才会在夜晚的街头游荡,但又因为小银太好面子,不可能把这种事说出口,就坚持说只是英国太热了,睡不着——   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赤井秀一这么想着,却听到了前面传来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发现那个银发的身影不见了。他立刻向声音前来的方向跑去,谨慎地贴在墙角看里面的情况,却看到了令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银发的少年站在小巷里,满身血迹,手里攥着一个人的喉咙。他松开手,让人坠落在地上,而小巷的地面已经躺满了倒下的人。有假装倒地的人猛然跃起向银发少年开枪,但扳机还未按下,那个银发少年就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转身,抬腿,一脚把枪扫到了十米开外。   “别浪费我的时间。”银发少年踩着袭击者的脑袋,居高临下,用跟平时说话一般无二的语气说。   一抹亮银色倒映进赤井秀一的瞳孔里。   他没有贸然接近,而是等小银丢下这群人离开后报了警,让警察带走了他们,才往回去的方向走。他知道小银会回去的,每次他醒来的时候都还能看到小银。   不过他见到小银的时候不是在房间,而是在回去的路上。银发少年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把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冰激凌递给赤井秀一。   “看到了?”Juniper问。   赤井秀一点点头。   他坐在了小银旁边,一边吃小银给的冰激凌一边问:“刚才那些是什么人?”   银发少年侧头看他,又很快把视线收了回去,说:“你真想知道?”   赤井秀一知道小银每次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都是在说很重要的问题。他想了想,认真地回答:“我无条件地相信你,小银。刚才我检查了他们,深夜集群带武器出门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你一定是对的,但我想听你说。”   Juniper:“……”   他在想,黑毛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直说你没找到实际的线索所以来问我不就好了吗。   算了,都认识这么久了,也习惯黑毛这个样子了,他不聪明没关系,我可以养他。   Juniper也想了想,才说:“没关系,只是内部矛盾。”   赤井秀一:“……”   都打成那样了,真的只是什么内部矛盾吗?真的吗小银,你不要骗我……我家小银好像不是很聪明的样子,语言表达能力到现在都有所欠缺,真的没关系吗?   算了,都认这么久了,也习惯小银这个样子了,小银不聪明没关系,我可以养他。   赤井秀一假装听懂了,问:“是像狼王更替那样的内部矛盾吗?”   Juniper:……他怎么还记得当年那个幼稚的童话,算了,他还是个幼崽,原谅他。   他说服了自己。   Juniper点了点头,顺着往下说:“嗯,简单来说就是变成人的动物间的争斗,因为白天不能以真面目现身,所以他们都是晚上出没,我就是出来找他们的。”   赤井秀一:……小银怎么还记得那个小动物笑话,算了,小银才从雪原里出来没几年呢,原谅他。   他说服了自己。   赤井秀一吃完最后一口冰激凌,做出一副很感兴趣而且信了的模样,说:“真的吗?所以今晚那些人……”   “他们啊。”   夜色里,Juniper的声音变得很低,他站在残月的影子里,像一把放在暗处的利剑。   他望向那个小巷的方向,说:“不过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生。”   那是隐修会的人。   明日隐修会,维兰德的仇敌、母亲的遗产、幼时的刻痕和如今只剩下复仇的记忆。Juniper当然很了解他们,也知道他们大致的活动地点,但还没到维兰德一直在等的那个时间。   这几年里他们一直在布置、设局、推断,希望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将内里早就彻底腐朽的隐修会一网打尽,但计划总有疏漏,原本隐藏的维兰德被人找到,为此他不得不消失了两年,并提前接过了【A】女士在【塔】的身份,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消息是维兰德能提前拿回不少本应属于他们的东西,坏消息是他被拉到了明面上,也将成为整个棋盘上可以被人推动的棋子。   不过维兰德是个总是在经历失败的人,所以维兰德并不介意情况的改变,他对Juniper说暂时不要跟他走在一起,他有了新的计划,结果就在那天晚上差点翻车,Juniper找到他的时候维兰德甚至听不到他的声音,也暂时醒不过来。   后来他对维兰德说,如果你死了,我会把你带回我的雪原。   “你是我的,我是你的,这很公平。”   不过维兰德总是命大的,他活了下来,第二天还能笑吟吟地跟玛丽和赤井务武说话,没人看得出破绽。Juniper一直看着,没说什么,回头开始研究下厨。   原因很简单,频繁跟赤井家接触会暴露维兰德受伤的事实,毕竟那夫妻两个都是经验丰富的特工;但维兰德在家的时候他又不能去蹭玛丽家的饭,他还不能吃维兰德做的东西,于是只能自己做一些,顺便让维兰德吃点能吃的。   这些年里,维兰德一直都在忙关于明日隐修会的事,偶尔会回到伦敦的住宅,跟他讲述最近的情况,以及用洗脑的方式加深他的精神刻印。维兰德很忙,【A】的身份代表了很多东西,所以关于A.U.R.O的工作,这几年一直是Juniper替维兰德做的。   维兰德会教会他需要的一切,他也可以将自己的一切给维兰德——除了一样东西。   他们两个将自己放在了赌桌的天平上,只等某个特殊的时刻到来,将最后一枚筹码放在天平的一端。   “维兰德。”   “就快了。”   他们总有这样的对话,但两个人都很清楚,谁也不知道那个时刻什么时候会到来,也许明天,也许明年,也许更久。   Juniper一直在伦敦扮演一个普通的少年,也为维兰德扮演了A.U.R.O的管理者,他这次跟赤井秀一来到芬兰,有明日隐修会的成员通过某种手段确认了他的身份,并试图暗杀他。   这种事他遇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就那种程度的杀手怎么可能杀掉他,不过黑毛总算是发现了,有点晚。   哼。   “我们回去吧。”他对黑毛说。   “……那你要好好睡。”   “嗯。”   当晚,小银睡得怎么样赤井秀一不知道,但他睡得很好。心里的大石头落了下来,小银也跟他保证了,而且抱枕凉凉的,也很软,他下次还要来这里!   Juniper:……   算了,原谅他。   当然,没有继续问不代表赤井秀一就相信了Juniper的话,他去找到赤井务武,跟赤井务武说了见到的情况,以及一路上收集到的情报,说他觉得小银那边有点不太对劲。   赤井务武说小银跟你不一样,他是我和你妈妈的同行,我们也不能过问他和维兰德的事。但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会帮你去问问维兰德。   赤井秀一想了一会儿,说算了,那是小银的家事,小银不喜欢我问维兰德先生的事。   赤井务武张了张嘴,摇头叹气。   ……   就在这一年的秋天,维兰德忽然传来了很简短的消息,只有一行字:让Juniper来找我。   字越少事越大,玛丽看完维兰德的消息直皱眉。她本想跟去看看,但维兰德连地址都没给,于是她挑了个家里其他人都不在的晚上,到维兰德家去找Juniper。   她有钥匙,但还是敲了维兰德家的门。   为玛丽开门的银发少年已经快长到跟她一样高了,月光的阴影落在少年长长的头发上,玛丽低头,看到Juniper精心编好的头发,一条银色的长麻花辫垂在背后,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Juniper穿了一身玛丽从没见过的白色礼服,墨绿色的胸针玛丽倒是见过,那是维兰德的东西,维兰德说“会用在最合适的时候”。   现在,银发的少年站在玛丽面前的月光里,礼貌又平静地问:“晚上好,玛丽。是维兰德让我去找他吗?”   显然他早就做好了出行的准备,只是在等玛丽而已。   换句话说,那条消息并不是要通知Juniper,而是在通知赤井玛丽和赤井务武。   玛丽沉默。   银发的少年已经从她的沉默里得到了答案,他说谢谢你,玛丽,我要去找维兰德了。   他离开家,走了几步,就听到背后玛丽的声音:“你会回来吗?”   他说:“如果我还活着的话。”   Juniper很清楚,他和维兰德的运气都不好,想做什么的时候很少会有顺利的情况。计划总是会出现意外,敌人总是能找到帮手,如果一件事能顺顺利利地做下去,他们就要怀疑是有人在背后给他们设局了——不要怀疑,这一般是真的。   坎坷和磨难才是他和维兰德人生的代名词。   这次的计划同样不怎么顺利,期间出了无数意外,维兰德一度失踪,Juniper不得不作为【A】的继任者出现。这就是玛丽去找他的时候发生的事,他必须替维兰德赴约,没有第二种做法。   幸好结局还是好的。   他找回了维兰德、摧毁了隐修会,即使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代价,但他们依然是胜者。维兰德昏迷了很久,他本来想要不然就这么一直取代维兰德过下去吧,但躺在床上的金发男人还是醒了。   维兰德醒来,睁开眼睛看到他,说:“Juniper……”   声音有些沙哑,到最后连音调都连缀不起来。Juniper不得不靠近才能听清维兰德在说什么。   维兰德反而不说话了。   Juniper看了维兰德一会儿,给维兰德倒了杯水,很久才听到维兰德叹气的声音。   维兰德说:“我不想给你自由,也不想把你送回雪原。”   银发少年微微眯起眼睛。   他忽然抬手,拽住了维兰德的衣领,把人扯起来跟他对视,说:“维兰德,别搞错了,是我不打算给你自由。”   ……   十一月,名为“明日隐修会”的组织彻底成为了历史。   与【永生之塔】相关的、几乎所有了解这个组织的人都知道【A】跟它的关系,不过那个【A】的事他们可不想插手,就只是在一边看着,看着这个组织消失,而【A】虽然不怎么在意这个已经背叛了他的组织,却显然没了兴致,最近也很少出现了。   有个少年会替他出席【塔】的会面,但少年很难相处,跟【A】先生是完全相反的人。   这都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有心就能查到,就比如说……赤井务武看完【A】的资料,点了根烟,慢慢抽完,才去找维兰德。   维兰德还在养伤。   Juniper不在,按理来说他不应该放任何人进来,但他还是告诉了赤井务武自己所在的地点。   金发的男人脸色苍白地倚在床上,依旧是笑着对赤井务武说:“好久不见,表哥。”   赤井务武把维兰德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知道维兰德是真的在养伤,随便来个小孩都可能将维兰德彻底杀死。赤井务武心想,就这样你也敢让人来见你。   但他问的是:“现在能说了?”   维兰德又笑起来:“能,你随便说,只要不怕跟我扯上关系会让MI6那群老东西炸毛。”   赤井务武笑不出来。   他叹气,说你可以找我和玛丽帮忙的,我不一定,但玛丽不会拒绝。维兰德摇摇头,说一切已经结束了,你们不用再担心因为我遇到什么风险,可以真正过平静的生活了。   “那你呢?”赤井务武问。   “我会回到该回的地方。”   “那Juniper呢?”   “他是我的——他的一切都属于我,我会带走他。”而我属于他,他会看好属于他的财产,所以他会跟我走。   赤井务武再次摇头。   但他没有再问维兰德了,只是说既然这样我就走了,什么时候需要可以给我或者玛丽打电话。   他站起来,推开门,维兰德跟他告别,说我们以后可能不会再见面了。   赤井务武回答,那应该是一件好事——表弟。   他快步离开。   就跟维兰德说的一样,接下来的几年内不会有人来找他,赤井家也不会再因为他而处于危险中。维兰德说让他们过上平静的生活,就不会让麻烦追上他们的脚步。   但是——   凡事总有例外。   几天后,赤井务武接到在美国的好友羽田浩司的来信,启程前往美国,并就此失去了消息。玛丽接到他的信,决定举家搬往日本,但赤井秀一跟她吵了一架,他不想去日本,现在是寻找父亲的最佳时间,他打算前往美国,调查父亲的下落。   他离开家,逃过玛丽的追查,离开伦敦的时候打电话问小银要不要一起去,他打算走FBI的路子。小银答应了。   但就在Juniper要走的时候,维兰德叫住了他。 第348章 命运齿轮 其一   A.U.R.O长久以来的主要工作已经结束了, 目前是在排除危险、清扫残党、安置伤员、埋葬死者……以及与其他机构或组织进行事后交接。   倘若前两年的A.U.R.O不是Juniper在管理,善后工作也少不了他的话,针对明日隐修会的行动一结束, 他就从欧洲大陆回到格陵兰岛了。然而现在有不少工作需要他亲自经手, 他也不放心让维兰德去做,毕竟维兰德已经当了好几年甩手掌柜, 即使维兰德这个人对A.U.R.O的掌控依旧完全, 他对实际情况的了解也肯定不如Juniper多。   好没用啊,维兰德。   Juniper想,现在A.U.R.O是他的,【A】的业务也是他的, 不如直接让维兰德退休算了, 反正维兰德也是他的。   你说维兰德才是首领?   哈。   在最后的行动里, 维兰德受了伤, 从转移地点到照顾都是Juniper一手安排, 不允许任何人插手,只有他忙的时候老馆长帮忙照顾了维兰德几天, 基金会的主管都得不到维兰德的消息,这个A.U.R.O到底是谁说了算当然一目了然。   当然, 这么做的真正原因是明日隐修会还有在逃的残党, 维兰德的身份又已经出于半公开状态, Juniper不可能让更多人知道维兰德养伤的地点……基金会的主管正是清楚这点, 才接受了Juniper的安排。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到这点,就比如“城堡”里的几个年纪稍小的孩子, 他们有段时间没见到维兰德、也没收到维兰德本人的消息了, 只能见到Juniper,渐渐开始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有几个少年拦在办公室的门口, 质问他“是不是你把维兰德关起来了”,对此Juniper的反应是——   “是又怎么样?别忘了,他是我的,你们也是我的。”   其实这句话他已经说了不止一次,但这次几个少年愤怒地要跟他打架,Juniper花五分钟把他们挨个打了一顿,又评价了一番他们的战斗水平,全部踹出办公室,这一幕刚好被Betula(白桦)看到了。   Betula评价道:Juniper,你现在看起来很像个不折不扣的暴君。   银发的少年如此回应:随便他们怎么说,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   阿法纳西无奈叹气,说好的好的,我们的王,我也是你的。   其实他们两个关系还不错。   Betula,或者说阿法纳西是个性格很好很温柔的人。作为“城堡”里跟随维兰德时间最久的孩子,他经常帮维兰德照顾其他小孩,也懂得各种幼年期生物的顺毛技巧,即使是Juniper这种人性含量极低的狼王也能……   咳。   他没有说Juniper怎么样的意思,阿法纳西微笑。真的没有。   Juniper:盯。   那天Juniper从A.U.R.O下属的基金会回来,就接到了赤井秀一的电话。   赤井务武失踪了,这事确实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Juniper本想跟去美国,帮那个黑毛简单调查一下,却又在这个时候收到了维兰德的消息。   即使大概能猜到维兰德是要阻止他,Juniper还是去见了维兰德。他还没跟维兰德说他已经篡位完了的事,维兰德也没提,所以他还依旧会听维兰德的命令。   ……到什么时候?谁知道呢。   他回到【A】的秘密据点,用钥匙打开锁住的门,到卧室的时候发现维兰德还在睡。养伤期间维兰德睡得很久,Juniper就坐在床边等他醒来。   维兰德醒是晚上的事了,他睁开眼睛就看到背对着他坐在床边的银发少年,Juniper腿上放着一沓文件,正在办公。   很显然Juniper一开始就察觉到了维兰德醒来的事,但他没有回头,只是说:“等我看完这份文件。”   是关于英国方面的一些小摩擦,MI6似乎在隐修会的处理问题上跟A.U.R.O产生了一些分歧,虽然有些棘手,不过这不是不能解决的问题,至少在Juniper看来不是。他已经习惯做这些了。   他专心整理情报和信息,维兰德坐起来,看了一眼文件,就百无聊赖地捞起Juniper的长发,给他的孩子编了个麻花辫。   Juniper:“……维兰德。”   维兰德:“你继续,我玩一会儿。”   银发少年面无表情地转过头,说:“维兰德,你才是应该工作的那个人。”   甩手掌柜当得很开心是吧,维兰德。他扔下文件,反身跨坐在维兰德身上,没压到伤口。他把维兰德按回到床上去,一字一顿地说:“还是说,你想退休?”   那你的一切就会属于我,包括你自己。   墨绿色的眼睛里透露出再明显不过的意味,银发少年说这句话的时候非常认真,就像一只野兽盯着猎物的喉咙,随时都可能用牙齿咬穿脆弱的皮肤。   维兰德跟他对视,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明晃晃的侵略性。   “……尾巴。”   “什么?”   “我在想,身为女巫的我,应该怎么把尾巴还给你。”   维兰德伸出手,给Juniper的头发做了两个小尖尖,然后满意地放手,说不愧是我儿子,这么可……有威慑力。   Juniper开始磨牙。   “维兰德。”   维兰德听到小孩的语气不对,不慌不忙地说:“我是伤员。”   “呵。”   那天,老馆长来的时候,看到Juniper在厨房做晚饭,而维兰德安详地躺在地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好像已经死了一样。   老馆长立刻瞪大眼睛,惊恐地跑了过去:“维兰德!!!”   维兰德睁开眼。   老馆长退了回去,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维兰德:“……”   老馆长:“……”   很久,老馆长问发生什么事了,维兰德艰难地坐起来,对老馆长说别问,没什么事,就是被打了而已,你看,我受伤的地方完全没被打呢。   他抬起手,胳膊上还有一个明显的、深深的牙印。维兰德顿了顿,将袖子扯下来,又露出了那种若无其事的笑容。   老馆长蹲在儿子面前,语重心长地说:“维兰德,你到底为什么想不开要养狼?他是养不熟的。”   维兰德躺在地上低笑。   “他养不熟没关系,只要让他相信我是能被养熟的就可以了。”   只要让Juniper放心,Juniper就不会离开,那个孩子把他视为自己的东西,所以不可能轻易松手。   维兰德是故意这么做的——交出A.U.R.O的权力也好,将【A】的事告诉Juniper也好,在明明能自己解决问题的时候还是非要喊Juniper来救也好,甚至他表现出来的亲昵和占有,都是他故意的、计划好的。Juniper知道,但没有提过,这等于默认。   他们有不同的想法,不同的思考方式,虽然事情的本质在他们看来似乎并不相同,但既然能得到双方都满意的结果,为什么不呢?   “你知道的,父亲,”维兰德很少这么叫老馆长了,但这次他回忆起了过去,“我很少向她索要什么,我都是自己去拿。”   老馆长沉默了半天,摇摇头,说:“你跟她一样,都是我完全不能理解的人。”   他走了。   Juniper本想留他吃晚饭,但老馆长说他忽然感受到了亡妻的召唤,准备回到挪威去休假,度过一段轻松的时光。   但这显然是谎言,老馆长在过去的八年里都没说过一句亡妻相关的话,如今突然提及总不可能是没有原因的。Juniper立刻猜到是维兰德的问题,谴责地看向维兰德,发现维兰德正躺在地上装睡。   “维兰德。”   没人说话。   “……维兰德!”   维兰德捂耳朵。   Juniper扯了扯嘴角,对老馆长说对不起,维兰德就是这样的。那一刻老馆长觉得自己成了外人,Juniper才是维兰德的父亲,于是他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他匆匆跟Juniper告别,离开了英国。   送走老馆长后,Juniper回到餐厅,发现维兰德已经在吃晚饭了。   金发的男人把一份资料推到Juniper面前,说:“我已经查过了,赤井务武的朋友叫做羽田浩司,他被卷入到了跟【C】的势力有关的案件里。”   资料上羽田浩司的情报、几个人的照片以及近期在美国发生的一些事。友情提供这些消息的是一直跟【C】先生不太合的【B】先生,FBI那边巴不得这群有恃无恐的黑衣人滚出他们的美国。   Juniper坐下来,看了一眼资料,皱眉:“【C】?那个脑子有问题的日本百年老窖?”   “对,就是他,你应该跟他见过。”维兰德反应了一下,发现Juniper说的就是乌丸。   他带Juniper见过乌丸,那还是几年前的事。当时他们在北欧,乌丸为了追杀他手里一个组织的叛徒到了维兰德的地盘。当时维兰德才刚刚接过【A】的称号,乌丸先跟维兰德联系,再进行调查,某种意义上是友好的表示,但也是一种试探——如果新一代的【A】没有足够撑起这个称号的能力,那维兰德就会成为某些人眼里的一盘肥肉。   对乌丸来说,这是投资。他有大把的时间和无数试错的机会,并不在意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维兰德也知道这点,就让Juniper动手了。于是,在维兰德和乌丸会面、还在商谈这件事的时候,一个银发少年忽然踹开了门,把背叛者的头颅扔在了乌丸面前。   他看到乌丸没反应,冷冷地开口:“你要活的?那应该早说。”   后来乌丸问维兰德,维兰德说那是我的儿子,乌丸想了想,说,你们两个确实很像。   ——维兰德不这么觉得。   但乌丸很给面子,维兰德也会给乌丸面子,这件事就此过去,乌丸没有在意,维兰德也没有在意。   可是,如果让乌丸发现Juniper插手了这件事,而且跟赤井务武以及赤井务武的儿子认识的话,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   Juniper把资料看完,又翻回到第一页,看着那几张照片,问:“那个老不死的怎么会对我们的人出手?”   要撕破脸?要开战?还是纯粹的威胁?   听到Juniper的问题,维兰德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他不知道赤井务武跟我们的关系——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还没来得及说。”   如果乌丸早就知道赤井务武跟【A】有关,那赤井务武根本就不会在美国失踪,就算遇到麻烦也会有人帮忙解决,但那是在事情发生前;现在人都已经失踪了,你指望那个老不死的能良心发现把人给你送回来……哈,这种事还是不要想了。   银发的少年在维兰德面前抬起头,墨绿色的眼睛里倒映出维兰德的影子。   “维兰德。”   “Juniper,你打算怎么做?”   你要为了赤井玛丽和赤井务武的儿子、你的朋友,将刚刚脱离深渊的A.U.R.O再次拖进险境吗?   维兰德在等他的答案。   Juniper平静地说:“我应该早点注意到的。我会去找人,我自己去就可以了,A.U.R.O就交给你了,维兰德。”   维兰德:……   维兰德:“我才是A.U.R.O的首领,吧?”   Juniper越过餐桌,把维兰德按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说:“我才是你的王,你要听我的,维兰德。”   是啊,我是你的,你是我的。   维兰德注视着那双跟他颜色相似的眼睛,看了很久,才问:“如果我命令你不要去,你会听我的命令吗?”   Juniper的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不满,但这个问题并不需要考虑,他立刻就给出了答案:“会。”   他会听维兰德的命令,这没什么,只是他本人不去罢了,找黑毛的爹又不是只能他自己去。而且维兰德就不会找吗?那可是维兰德的“关系最好的表哥”。   银发少年坐回去,问:“你要对我下达命令吗,维兰德?”   维兰德抬起手,温柔地摸了摸Juniper编好的银发,说:“不。你去吧,在那之前帮我送一封信,送到基金会那边。”   ……   几天后,赤井秀一没等到他的小银,但等来了一封信。   是小银给他的信。信里说维兰德的病情恶化,小银没法跟他一起去美国,但为他做好了出行的所有准备,时刻注意玛丽的动向、在英国帮忙调查赤井务武可能留下的线索,甚至为赤井秀一规划了加入FBI的路线。   “……维兰德先生的伤?”   赤井秀一低头继续看,小银在信里写了这几年的情况,说他和维兰德在一直对抗某个组织,不过现在工作终于做完了,维兰德在行动里受了伤。其实玛丽和赤井务武都知道,只是没有告诉两个孩子;现在的赤井秀一没法去求证,却知道这件事是真的。   因为小银并没有向他掩饰太多东西,有时候就明晃晃地把异常放到他的面前。   这不是因为小银没有察觉到他自己的不对劲,小银在外面的时候都是没什么破绽的,会这么做只能是出于小银对他的信任。小银觉得没必要在他面前伪装……起码赤井秀一是这么想的。他跟小银可是最好的朋友,别人摸小银的头发小银都会生气,但他可以抱着小银睡觉哦!那可是抱着小银睡觉哦!   这封信的最后,小银说等维兰德伤好了就去美国找他,并约定了死信箱的地点,又说路上小心。   “小银。”   赤井秀一合上信。   “……”   这不是小银写的。   即使字迹一样,口吻一样,就连折信纸的习惯都是他熟悉的小银的小动作,但这封信就不是小银写的。   小银说过,如果有一天来告别,会亲自跟他见面。赤井秀一始终相信这句话,所以他一直在等小银来。   可是……这封信里提到的事大概都是真的。   所以,小银是被困在哪里了,还是说这封信根本就是别人在小银不知道的情况下写的?要回去看看吗?   赤井秀一遥望远处的伦敦,最终还是决定先回去找小银。   但他扑了个空。   维兰德家没有人,他自己家里也没有。玛丽给他留了一封信,说你愿意去找就去找,但我不会给你提供任何帮助,也不会跟你联系,你好自为之。   赤井秀一问邻居,得知小银昨天还回来过,就放了心。   也许那封信是维兰德先生写的,维兰德先生不想让孩子参与到这种事里,是能理解的……十五岁的赤井秀一考虑事情异常认真冷静,他判断维兰德不会放小银离开,又在伦敦等了几天,直到远远看到一个银发的身影出现在维兰德家门口,才放心地离开。   虽然小银不能跟他一起走了,但小银没事就好。   赤井秀一这么想着,踏上了前往美国的道路。   他花了几年的时间去调查,却发现自己父亲的失踪并非偶然的意外,或者单独发生的一起案件,而是涉及到某个组织的巨大阴谋。他跟小银联系,询问小银是否清楚关于那个组织的事,小银的回信异常简洁:不要查。   小银知道。赤井秀一立刻就得出结论,让父亲失踪的不算小银和维兰德先生曾经对抗的那个组织,而是依旧隐藏在黑暗里的另一个庞大的组织。   单靠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跟这样的组织对抗的,这些年来他在跟小银的交流里也对那些东西有所了解,而且母亲到现在都没有回到英国,足以说明父亲招惹的势力是多么庞大。但赤井秀一不想放弃。   父亲不曾抛弃过他,他也不想放弃寻找父亲,寻找他从童年时代开始就仰慕和学习的对象。   我要找回父亲。赤井秀一立下誓言。   二十岁,他找到了一起调查那个组织的同伴,也了解了更多关于那个组织的事情。小银在读大学,似乎也在维兰德先生的机构里工作,没能在赤井秀一路过的时候抽出时间来看他。   不过赤井秀一从学校的学生那里打听到了小银的情况:小维兰德先生虽然很难接近,但非常可靠、稳重、成熟,而且会照顾大家的人物,非常受周边同学和老师的喜欢。   看,我家小银!   赤井秀一非常得意,本来想等到跟小银见面,但他忽然得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就追着线索离开了。   二十三岁,他加入了FBI。他没有走预定的路线,先参军,以正常途径获得美国国籍后再加入FBI,他猜测小银和维兰德有其他的身份,如果自己太过高调引起注意,可能会对他们带来麻烦,所以赤井秀一花时间为自己编造了新的身份,是在一艘海盗船上出生、长大,并最终杀死海盗船长回到陆地上的人。   为此,他真的去卧底了一个海盗团,学会了所有伪装成长期居住海上的人的技巧,并从海盗团长那里学到了不错的狙击技巧,最终在某天他觉得够了的时候,把海盗船长宰了、海盗船炸了,又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把船长的尸体交给了FBI。   由此,他获得了FBI的关注,又因为没有身份、没有住所,以及似乎有着各种各样的经验,最终被吸纳进了FBI。   不久后,他“意外”接触到了有关那个组织的线索,并展开追查,几经波折终于加入到了专门调查那个组织的小组里,并得知了那个组织的名字——乌丸集团。   不是个好名字。   赤井秀一一如往常地给小银写信,这次却没有收到回信。不知道小银那里出了什么事,但小银看到信就知道了,以后他可能很难再跟小银寄信了。   FBI会注意他的行动,单纯给朋友寄信没什么,但信里有大量普通人不该知道的情报,就是另一回事了。   小银……你在做什么呢?   二十五岁,一个偶然的、绝佳的机会,让赤井秀一卧底进了乌丸集团。   这事说到底还是跟当年那个海盗团有关,赤井秀一在某天追踪跟组织有关的线索时,意外发现被组织追杀的关键人物就是当年那个海盗船上的大副,还跟他有仇。死仇。   因为大副是船长的弟弟,船上的人也都算是他们的兄弟,当年赤井秀一还以为船上的人都死了,没想到大副还活着,因此赤井秀一的选择是——   灭口吧,反正大副也不是什么好人,这些人的所作所为早就足够判十个八个死刑了,到现在都没执行只是因为他们老家的州没有死刑,也没人抓得到他们。   赤井秀一从大副那里得到了跟组织有关的情报,准备将其灭口的时候组织的人找到了,大副只喊了“他也是船上的——”就被赤井秀一干脆利落地开枪杀死,然后他跟前来找大副的组织成员对峙,最终抓住这个机会加入了组织。   看,一个跟组织有共同的敌人,需要讲故事和听故事,没有身份也没有落脚点的人,难道不是最好收买和控制的对象吗?   FBI: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总之,赤井秀一卧底进了那个组织,并成功得到了代号,就在他逐渐接近组织核心、就要打听到父亲下落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前往英国伦敦的任务。   跟他同行的是一位组织的老成员,代号是“贝尔摩德”,一个神秘的女人。   贝尔摩德说这次的任务至关重要,如果你做得不错,也许能得到更接近先生的机会。赤井秀一趁机向贝尔摩德打听了父亲的消息,很隐蔽、很巧妙,而贝尔摩德虽然察觉到了他的别有用心,却还是笑盈盈地回答了——在这个组织里,谁没有什么秘密呢?   她说,如果你要问前代莱伊的事,他已经死了,死在MI6手里。   ……哈?MI6?   你说什么都行,我可以假装信了,但是MI6?一个MI6莫名其妙卧底进了组织获得了代号然后被路过的MI6杀了?   别的不说,赤井秀一对MI6的工作流程还是比较了解的,除非真遇到不可抗力导致的意外,MI6的人接触组织、杀死重要组织成员,是要跟上级打申请的!只要有脑子,他们就不会干掉一个MI6自己的资深干员吧?!   赤井秀一的心里掀起风暴,但他表面上还是不动如山,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问贝尔摩德:“我们跟MI6是敌对关系吗?”   贝尔摩德笑起来,说:“当然不是,亲爱的,以后你就会知道的,无论是我们的人杀了他们的人,还是他们的人杀了我们的人,我们跟他们都是——友好关系。”   她对赤井秀一说你不用担心会被MI6追杀,莱伊,我们跟他们还是有点关系的,这可是一般成员都不知道的秘密哦。   贝尔摩德看到赤井秀一惊讶的表情,非常满意。   而赤井秀一确实大为震撼,但他震撼的地方不在这里,他忽然想起了小银曾经给他写的那封信——不要查。   所以……他确实不应该调查,因为这不是一个组织的事,而是诸多组织和机构的“友好关系”里的弯弯绕绕。可寻找父亲有这么错吗?他想,如果父亲还活着,他就查明父亲的死因;如果父亲死了,他就带回父亲的尸体;如果父亲是被人杀死的,他就去为父亲报仇,这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他不相信父亲已经死了,起码不会因为一个组织成员的一句话就相信这种话。   赤井秀一平淡地说,那就没事了,我们走吧。   然后当天晚上他就被一个MI6用枪顶住了脑门。确实是MI6,贝尔摩德跟他通讯,也远远看到了对方,很确定地说那是个MI6的成员,原本在海外活动,他们见过。   赤井秀一:“……”   贝尔摩德在通讯里大笑,说不好意思,也会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我们被当做其他境外犯罪势力抓获,毕竟我们奉行的是神秘主义,你知道的,莱伊。   赤井秀一:“…………”   他有话要说。   贝尔摩德的声音从他耳边的微型通讯器里传来:“放心,放心,我跟他打过交道,他调查的不是我们,你只需要拖延一下时间,我来帮你解决。”   可她还没说完,另一边就传来了刺耳的电流声,通讯被切断了。   哎呀呀。   她想,忘记告诉莱伊了,那位年轻MI6的性格可不太好,而且很讨厌有人在他面前说悄悄话。金发的女人伸了个懒腰,并不在意同伴可能被做掉的事——她刚才不是说了吗?无论哪方杀了哪方的人,他们都是“友好关系”。莱伊只是个狙击技术不错的新人而已,根本无足轻重。   另一边。   赤井秀一先捏碎了自己跟贝尔摩德通讯的耳机,扔到地上,又踩了两脚确定贝尔摩德听不到这边的声音,才不太确定地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   银色长发,墨绿色的眼睛,长得比他还高那么一点。   年轻男人穿着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随意地将外套搭在手臂上,另一只手稳稳拿着枪,对准了他。他们在一个小巷里,转过去就是宴会厅,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这里的情况。   赤井秀一确定这就是他的小银,虽然十年没有正式见面了,但他还是能一眼就认出他的雪原小狼。   他多看了几遍,确认小银没有在跟其他人通讯,也不是在进行什么行动的模样,就问:“小银,你怎么加入了MI6?真的吗?”   银发男人依旧拿着枪,不耐烦地说:“你认错了。我不认识你。”   赤井秀一硬生生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话是认真的,毫无伪装或者开玩笑的意思,银发男人的眼里也没有一点熟悉。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完完全全地不认识他。   你是谁?   你是小银。我无比确信,你就是小银。   所以,是发生……什么了吗?在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才把你变成了现在这样?我是不是不该走? 第349章 命运齿轮 其一   贝尔摩德虽然很想卖队友, 但终归还是没、有卖得那么彻底。就在银发男人准备崩掉赤井秀一或者把他带走的时候,易容后的贝尔摩德姗姗来迟,以熟练的方式和无懈可击的理由把赤井秀一救走了。   事后, 赤井秀一问:他是谁?   贝尔摩德耸耸肩, 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他是MI6的人,很年轻, 也很有手段, 如非必要我不建议你跟他对上。   赤井秀一追问:那他是什么时候加入MI6的?   贝尔摩德觉出不对来了:你关心这些做什么?   赤井秀一深沉地说:我对他一见钟情了。   贝尔摩德一个急刹车踩下去,车撞上了前面的树。   但她只是熄了火,没有下车,慢悠悠地点了根烟, 半晌才冷笑着说:“莱伊, 你可真会挑一见钟情的对象。你知道吗, 在你之前, 也有人说过这句话。”   “谁?”   “前代莱伊。”   “……”   爸, 你在干什么啊爸!那可是小银!小银也是你的儿子啊!爸!你醒醒!不要和你儿子抢小银了!   赤井秀一严肃地对贝尔摩德说:“我怀疑前代莱伊没死,我想去调查他的下落, 就从接近刚才那个人开始。”   贝尔摩德发现莱伊眼里的感情竟然是真的深厚,悠悠地想:呵, 恋爱脑真可怕。   ……   但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好控制的弱点。   起码, 自从莱伊先生对那位银发的先生一见钟情开始, 赤井秀一在组织里受重视的程度就飞速提升, 人缘也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用卡尔瓦多斯的话说,就是一向高冷的莱伊先生忽然接地气了, 于是大家都好奇地想来摸摸猫。   虽然赤井秀一并不想跟卡尔瓦多斯这个真恋爱脑摆在一起, 但这话他还是赞同的。人需要弱点,只有掌握了手下的弱点, 某些隐藏在幕后的人才会放心。   当然他暂时不关心那些,他关心的是小银,父亲的事先往一边放放,反正一时半会找不到人。   他联系不上维兰德,也无法再相信跟小银寄信的渠道,无奈之下,赤井秀一托朋友调查了MI6的银发探员。   传回来的消息有些出人意料……或者说是赤井秀一从未想过的可能:   那个银发的男人叫做维兰德·S·Juniper,从十年前开始就是MI6的成员,那年他十五岁,还在上学。至于他跟赤井家有什么关系,从没听说过。   十五岁,十年前。   那就是赤井秀一离家出走、来到美国调查的时候。   换句话说,换句话说——他有个猜测,赤井秀一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不是真的,但一想到那件事,他的心情就变得沉重起来。   这些年他收到的所有信,可能都不是小银写的。   他的小银,或许在十年前……就不记得他了。   深夜的卧室里,赤井秀一在脑海里一页页翻过他跟那个银发少年的过往,从回忆里找出一张总是冷淡或者平静的脸。可他能想起的所有画面里,小银总是笑着的——到底是他只记住了笑着的小银,还是小银看到他的时候总会在笑,赤井秀一已经分不清楚。   小时候的他会为了小银的一个笑而同样发自内心地笑起来,可现在他回忆起跟那个银发男人的见面,只深深皱眉,试图从记忆的画面里发掘出自己当时没能发现的信息。   十年前的MI6,失忆的小银,联系不上的维兰德先生,以及他失踪的父亲。这一切一定是有联系的,赤井秀一无比确定。   所以……他准备去找玛丽。   父亲失踪的时候他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就要固执地离家出走寻找线索,可现在他是个成熟可靠的成年人了,却要回头寻求母亲的帮助。这不丢人,赤井秀一轻松地想,父亲失踪的事跟乌丸集团有关,那是他们谁都接触不到的领域,但小银是去了MI6,那可是MI6!赤井玛丽和赤井务武都是MI6的探员,消息还不好打听吗?   不过十年前他就跟母亲断了联系,重新找到玛丽和秀吉的所在有些困难,更不用说当时母亲还怀着一个妹妹……他们躲藏得肯定会更加隐蔽。   赤井秀一花了点时间去找母亲,当然不是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他只需要让玛丽发现有人在调查她,而这个人是她自己的儿子就可以了。玛丽会暴跳如雷地来找他,然后发现他已经是FBI,更加暴躁地用什么东西敲他的脑袋——也可能没有,毕竟他已经二十五岁了,玛丽够不到他的高度。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七月份,贝尔摩德愉快地跟他说组织重新调查了前代莱伊的事,发觉这个人加入组织另有目的,其实他是MI6的探员,名为赤井务武,虽然人已经死了,但他似乎还有同为MI6探员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子。为了以防后患,贝尔摩德决定假扮前代莱伊,吸引玛丽出现。   赤井秀一:……   你这个计划有没有吸引到玛丽我不知道,但我承认它吸引到我了。   现在他没有直接联系到玛丽、发出警示的方式,就爽快地答应贝尔摩德跟着一起去,作为第二层保险的狙击手,需要的时候在玛丽脑袋上开个洞。当然如果真遇到那么危急的情况,他肯定是在贝尔摩德脑门上开个洞。   一想到贝尔摩德到时候要假扮的是他的父亲,赤井秀一就觉得好可惜,小银不在。   几日后。   赤井玛丽果然放心不下失踪十年的丈夫,被徘徊在伦敦桥附近的贝尔摩德吸引到了精心设计的陷阱中。   虽然赤井玛丽早有准备,也做好了这是陷阱的心理预期,可贝尔摩德的扮演和易容可谓毫无破绽,就连赤井秀一都没看出跟自己真正的父亲有什么区别来。   当时他就问贝尔摩德:你确定演得像吗?(不是,你怎么演得这么像的?)   贝尔摩德沧桑地说:呵,前代莱伊那个男人一有空就跟我说那个MI6的事,要不是他最后被人家给崩了,我都要怀疑那其实是他儿子了。   赤井秀一:嗯……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小银是他的弟弟,在他家住了八年,是他父亲的儿子怎么了?   他不动声色地跟着贝尔摩德实施钓鱼计划,不动声色地看着玛丽出现,不动声色地看着玛丽和贝尔摩德接吻——等等!贝尔摩德,你在干什么啊贝尔摩德!   赤井秀一打算阻止了。   不是他觉得以玛丽的性格接受不了这事,是他跟贝尔摩德这个女人接触过几次——准确来说,三次——这个女人虽然想一出是一出,却从不会冒险做无意义的事,她还是很惜命的。贝尔摩德做出这种举动,就意味着玛丽下一秒会发现她不是赤井务武,贝尔摩德不能预测玛丽的行动,那么她这么做一定有别的目的。   不能再等了。赤井秀一从狙击枪的瞄准镜里看到玛丽和贝尔摩德,就要扣下扳机给贝尔摩德来个惊喜的时候,视线里忽然闪过一抹亮眼的银色。   哇!小银!   银发男人出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发现了,因为这个人直接对贝尔摩德开了枪,贝尔摩德捂着手臂退开,听到那个银发男人说:“我警告过你们,不要再靠近英国。”   赤井秀一一边想着“贝尔摩德,你捡了一条命啊”,一边迅速离开了狙击的地点。好了,现在下面的三个都是他的熟人,他要去见谁呢?   下方。   银发男人的表情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和不耐烦,他第一枪没打贝尔摩德的要害已经是极限,这是警告——如果这个女人继续在他的地盘上晃悠,就永远别想走了。   贝尔摩德相当无奈地叹气,放弃伪装用回了原本的声音:“怎么发现的?我以为我的伪装天衣无缝。”   银发男人冷淡地回答:“你跟他差远了。”看不出来的人都是瞎子吗?   然后他转向赤井玛丽,说有人让我保你,现在你可以走了。   赤井玛丽从一开始就没表现出跟Juniper认识的模样,其实她不是很确定,直到银发男人开口才确定这个人就是十年前留在伦敦的Juniper。   但Juniper从她家走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现在却变得死气沉沉——维兰德,你到底是怎么养孩子的?!   她没有继续拖延时间,看到Juniper继续跟那个假扮赤井务武的人对峙,转身就从这里离开。对方的消息迟早能探查到,但现在她的所在暴露,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赤井玛丽一边打电话一边从隐蔽的道路离开,拐过小巷的时候却忽然意识到背后有人。   是谁?!   她挂断电话,故意放慢脚步,假装还在通讯,等对方接近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猛地转身,跟对方打了起来!   终究还是没逃过玛丽暴打的赤井秀一举手投降:“妈妈,是我。”   赤井玛丽:“……”   她伸手扯了扯黑发男人的脸,发现是真的,又盯着赤井秀一问了几句话,确认儿子的身份后才放开手,起身。   “秀一?”   “唔……”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赤井玛丽抱着手臂,看到已经成年的儿子若无其事的表情,立刻就察觉到了某些问题。   赤井秀一立刻转移了话题:“我的事待会再说,妈妈,你知道小银这几年在哪里吗?”   赤井玛丽皱眉:“你不知道?”   赤井秀一回答:“我见到的,和我知道的,并不一致。起码我不知道小银什么时候加入了MI6?”   “他加入了什么?”   “MI6。”   “……什么时候的事?”   “十年前。”   玛丽的震惊并不比赤井秀一少,换句话说就是她前脚刚走,后脚维兰德就把儿子丢给了MI6,按理来说维兰德那个把儿子死死抓在手里的家伙不可能把人交给其他机构,而且A.U.R.O本身也是个不小的机构啊?   维兰德,你在干什么啊维兰德?   等等,维兰德该不会已经死了吧。玛丽想起同样失联数年的维兰德,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如果维兰德死了,A.U.R.O出了什么问题,此时维兰德唯一能将儿子托付的地方,就应该是某个官方机构。那个孩子注定过不了平静的生活。   赤井秀一看到玛丽也对此一无所知,就对玛丽说你能不能帮我调查小银的事,而且我从那个组织那里听说父亲是被小银杀死的,我觉得这件事背后另有蹊跷。   赤井玛丽说好,我会去查。   但是还有个问题——   赤井玛丽面无表情地问:“你怎么会知道那个组织里的事?”   赤井秀一轻轻咳了一声,说:“因为……我现在是FBI。”   玛丽呵呵一声。   金发的女人看着自己的儿子,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才说:“这我知道,秀一,你刚加入FBI我就知道了。我现在问的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儿子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等待消息?拦住她?   这里是英国!那个组织的大本营在美国!FBI也在美国!她得到的消息是秀一一直在美国活动,只是不确定在哪里而已,那秀一忽然来英国的理由是……   “这个啊,”赤井秀一轻松地说,“我正在做潜入调查。跟父亲一样。”   不等玛丽反应过来,他就熟练地转移了话题:“妈妈,你知道吗?我爸说过他对小银一见钟情。”   玛丽:???   ……   得知赤井务武也曾经是那个组织的成员、儿子也在组织里卧底,小银的状况又怎么看都不对后,赤井玛丽火速调查了这些事。   她先走了MI6的关系,旁敲侧击地打听,得知了两件事:   第一,赤井务武没有从MI6接到过潜入调查的任务,事实上自从失踪后,他就没有再跟上级联系过了。   第二,Juniper确实在十年前加入了MI6,时间就在她离开伦敦后两个月,当时Juniper还未成年,是以特殊渠道被录用的,推荐人是赤井务武。   赤井玛丽:……哈?   她反复把情报看了三遍,没错,她没看错,推荐了Juniper进入MI6、还为他办理完全部手续的人……就是当时已经失踪两个月的赤井务武。   “赤井务武!维兰德!”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肯定跟赤井务武和维兰德这两个人脱不了关系!赤井务武肯定没死!   你们两个等着吧!   赤井务武是找不到了,赤井玛丽决定去找维兰德。别的她不知道,但A.U.R O的基金会就摆在那里,实在不行,她还有维兰德他爹的电话呢!   她把情报用邮件发送给了秀一,打电话让秀吉和真纯自己小心,踏上了前往北欧讨债的道路。   赤井秀一收到邮件,摸着下巴沉思。   一个完整的事件脉络在他的脑子里成型:首先,小银在加入MI6前就失忆了,不然MI6内部会先发现他的异常,可现在MI6对小银和赤井家的关系似乎一无所知。   由此推断,小银失去部分记忆的时间是在他离开伦敦后的两个月内,而接下来小银加入MI6的推荐人是父亲,也就意味着那个时候父亲没·有·失·踪。   那么,事情就很简单了。   十年前,他的父亲赤井务武只是暂时躲避,没有失踪;小银无法离开伦敦,就跟维兰德先生一同调查赤井务武的下落,最终被卷入到了那个组织的事件里。   然后,小银在一次意外中,落入到了那个组织手里。   他的小银是个不管在哪里都非常显眼的存在,从七岁第一次打架的时候赤井秀一就知道了。除开外表外,他的小银很擅长战斗、擅长对敌,擅长以任何形式杀死对手取得胜利,而懒得处理人际关系和处事冷淡于某些职业而言甚至算是优点——换言之,小银很适合为某个组织或者机构工作,成为一把锋利且省心的刀。赤井秀一想,如果有他在,事情肯定不会变成这样,他会想方设法让小银开心的。   组织必然也是看上了小银的能力,赤井秀一对他家小银招人喜欢的程度很有自信,所以组织的人抓住了小银,想让小银为他们所用,就对小银实施了洗脑。   幸而维兰德先生自己也是有人脉和组织的,他意识到小银失踪后立刻采取了行动,想要将小银救回来,在调查的过程中跟失踪中的赤井务武取得了联系。两个人互通了情报,现在不需要寻找赤井务武了,他们决定先救出小银再说。   但是,组织奉行神秘主义,外人很难得知组织内部的情况,维兰德先生和赤井务武商量后,决定潜入组织调查。由于维兰德先生的身份有些特殊,是某个机构的领导者,很可能被认出来,而其他人就算找到了小银,也难以取得小银的信任,最后赤井务武潜入了组织,找到机会救出了小银。   组织给小银的洗脑没有进行到最后阶段,因此小银没有成为他们的工具,但还是失去了部分记忆。他不记得赤井家,也不认识赤井秀一和玛丽,可他接受了赤井务武的安排,这意味着他还记得维兰德先生。   那个时期的维兰德先生还在养伤,赤井务武又在被追杀,无法保护没有记忆、还被组织盯上的小银,最终小银加入了MI6。   作为相应的交换,赤井务武继续在组织卧底,因为卧底探员的档案是单独建立、严密保护的,所以玛丽完全查不到赤井务武在这十年里的行动记录。   几年前,卧底工作结束,身在MI6的小银接到了维兰德跟MI6的命令,假装杀死了赤井务武,实际上将赤井务武救了出去。   算时间,也差不多就是在那个时候,赤井秀一加入了FBI,而隐藏中的玛丽也跟其他人失去了联系……就没能互通消息,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   没错,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赤井秀一已经完全明白了,一切都是组织的错!他要摧毁这个组织,为小银报仇!   赤井秀一确定了目标,下一步就是同伴、计划和行动。   不过不急,他还有另一件事需要解决。   黑色长发的男人倚在夕阳下,轻笑一声,想了个理由,然后拨通了贝尔摩德的电话。他还得敷衍一下组织,不会用太长时间的。   ……   特别行动处。   穿着高领毛衣的银发男人走在走廊里,脚步声穿过长廊抵达另一端。路过的人跟他打招呼,他完全没有回应,但其他人都习以为常。   他走到门口,同事已经在门旁等他,跟他说:“辛苦了。”   银发男人看了站在门口的人一眼,没什么表示,问:“下一个任务?”   “唔,”同事说,“上面说让你先休息一段时间,你可以睡一会儿。”   “多久?”   “三个小时……吧?他们还在开会,有任务我会叫你。”同事不确定地回答。   银发男人的脚步顿了顿,也没说什么,就往办公室里间的休息室走。   他确实需要休息。   休息室的门被关上,外面的几个同事压低了声音。   “老大越来越冷淡了啊……明明上次还会跟我点头的。”   “换你二十四小时加班连轴转试试,过上几天你也会跟老大一样懒得理人。”   “算了吧,我一天都受不了。我只是担心啊!上次隔壁司的就抱怨过了吧,说老大专横无理目中无人什么的,说得也太难听了。”   “你觉得老大会在意这种事吗?”   “他不在乎我在乎啊!而且老大哪有空管那些人啊!”   办公室里谈话的声音一直很小,所有人都习惯了不去惊醒正在休息的人,但事实上,无论他们把音量压到多低,休息室里的银发男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无妨,他在这里本来就睡不着。   只要不是在完全安全的环境里,他都无法彻底入睡,只能浅眠,这是他从雪原里带出来的习惯。时时刻刻需要警惕周围的环境、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雪原世界就是这样的。而人类的世界……实在是太吵了,到处都是人类。   银发的男人斜倚在窗上,让银发如流水般垂落。他闭着眼睛,感受到窗外的月光,心想如果不是为了等人,他绝不可能留在这种地方——MI6,伦敦,英国。   事情得从十年前开始说起,那时候维兰德找到他,说自己的一位朋友失踪了,那位朋友跟维兰德有很深的交情,所以维兰德必须找到他。但当时维兰德还在养伤,甚至不方便出现在A.U.R.O,于是没用的维兰德只能求助于他。   他已经习惯维兰德找他了,可能是为了工作,也可能是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维兰德自己明明什么都能做到,却还是要挑个他有空的时间找他来——维兰德很清楚他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没空,他始终相信如果维兰德把这部分精力用在别的方面,他们的工作会变得轻松很多。   不过他并不介意这点小事,维兰德的“依赖”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约束,这点他一直很清楚。他跟维兰德就是这样的关系,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如此。   十年前他帮维兰德调查,最终查到了【永生之塔】的【C】先生、乌丸集团的BOSS、百年前就与林教授相识的人身上去。要从那个老东西手里把人捞出来绝非易事,他当时就皱了眉,问维兰德这个朋友是非救不可吗?   他不想乌丸打交道。虽然情感上来说也是如此,但这并非出于他个人的意愿,正在恢复和解散期的A.U.R.O显然不适合被卷入到与【C】的争端中去,更何况他曾替维兰德作为【A】的代理去过【永生之塔】,他很清楚,【C】手里不只有“乌丸集团”这一个势力。   维兰德说是的,必须救。   他和维兰德间常有意见相左的时候,但是,一旦其中一个人表达出了明确的坚决态度,另一个人就会妥协,向来如此。维兰德做出了决定,所以他会满足维兰德的愿望,将维兰德的朋友救出来。   为此他打算借用MI6的情报和途径,他删除了自己的一部分记忆,以普通人的身份加入了MI6,确认了维兰德的朋友的情况,发现对方已经成为了那个组织的成员。   他找到维兰德。   维兰德叹气,跟他说:我们来晚了,那个组织会将有价值的人洗脑收归己用,我表哥恐怕是已经被他们洗脑了!   他:……   他伸手扯住维兰德的衣领,冷冷地说别胡说八道了,维兰德,你早就知道他的情况吧。   维兰德无奈地笑。   他等着维兰德给出解释,维兰德试图掰开他的手,咳了两下,才说:“……你加入MI6的时候,我删除了你的一部分记忆。其实那个时候我们已经找到他了,但遇到了一些新的状况,所以他决定以卧底的身份留在那个组织里,而你是他的‘保险’。”   维兰德怕他生气,说得很小心,但他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对维兰德生气,只是放开维兰德,说:“我知道了。这段记忆要删吗?”   维兰德说,关于这点,全看你的意愿。   他说那删了吧。   几年后,维兰德的朋友的卧底行动结束,他假装对那位朋友开枪,并跟乌丸集团起了不大不小的冲突,最终将人给捞了回来。那之后他本应回到雪原,但他没有。   他的记忆在这几年里已经被维兰德删得七七八八,也拿回了一部分,但关于A.U.R.O的、【永生之塔】内部的以及他“不该知道”的事都已经记不清楚了。他准备离开MI6回到雪原的时候问过维兰德,什么时候把记忆还给他,维兰德说再等等,我们还需要一点时间。   但维兰德又说,只要你想,我随时就能把记忆都还给你,一切由你自己决定。   这是以退为进。   他被删除的记忆都有着不得不暂时消失的理由,只要维兰德需要,他就不会把记忆拿回来。   当然,他本来是准备走的,原本没有纵容维兰德的必要,让他决定继续下去的还有一件事……   “我暂时不会走。”   “为什么?”   “我在等人。”   “等谁?”   “不知道。但他会回来的。他会回来找我。”   他留在了MI6,留在了伦敦。留在了不属于他的英国。他记得自己是在伦敦等人,虽然已经不记得那个人是谁了,但他知道那个人会来。   一定会。   休息的时间转瞬即逝,同事小声商量着要不要让他再休息会儿的时候,他已经披上外套,走出了休息室的门,说情报用邮件发给我,你们可以下班了。   MI6跟A.U.R.O达成了协议,协议的内容他不清楚——起码现在的记忆里没有,但维兰德肯定是给他看过的,所以他才在为MI6工作,某种意义上其实是在给维兰德工作,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只是这个机构里的废物实在是太多,他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加班的路上,忙到对所有事都失去了兴趣。   当然,这是有代价的。   他给MI6打工,自然也从他们手里收取相应价值的报酬,如果没有,那不过是还没到收账的时候。   他可是很·贵·的。   没人告诉过你们不要跟维兰德家的人打交道吗?呵,也是,【A】女士死后,所有人都努力将她遗忘,好像她从未存在过一样,也像她曾经辉煌的祖国。   “老大!”   办公室的同事追上来,说老大你听我说,你没必要接这份工作,那群混蛋就知道把麻烦的事推给你,这明明是隔壁那群人搞砸的!跟我们没有关系!   银发男人突兀止步,墨绿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对方。   同事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叹气。   “没事,我会解决。”银发男人说完,转身,在同事无奈、绝望和感慨的目光里向走廊外走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头也不回地说了句:“谢了。”   同事愁眉苦脸地蹲在门口想,要不然我们还是炸了MI6,拥护老大自立家门吧,再这样下去老大没疯,我就要疯了。   ……   几天后,Juniper在伦敦的街头再次遇到了那个黑发的男人。他知道这个男人代号莱伊,跟维兰德的朋友使用着同一个代号,来历……据说是海上的水手?呵。   他的目光掠过黑发男人的长发,可以,长发很不错,但也到此为止了。他无视了黑发男人叼着的墨绿色玫瑰,从对方身边擦肩而过,就好像没看到这个人一样。   黑发男人抓住了他的手臂。   “Silver先生。”   他停下脚步。   很少有人会叫他小银……这个开玩笑性质更甚于称呼的名字,会这么叫他的只有维兰德,外人不可能知道这个名字。这个人是怎么知道的?   他甩开黑发男人的手,挑剔地打量着对方,半晌才慢吞吞地说:“我说了,你认错了。”   其实他赶时间,但他一看到这个人,心情就变差了,所以他打算晚点去,让MI6那群人也高兴不起来。他很少搞砸任务,失败记录寥寥无几,一只手就能数得出来,但他可以压线完成工作,让那群人胆战心惊最后瘫坐在椅子上,最后打电话给他,他懒得接,直接挂。   黑发的男人自来熟地凑过来,很肯定地说:“怎么会呢?你就是我的小银,我们还同床共枕过好几年呢。”   Juniper:“……”   他后悔跟这人说话了。   银发男人面无表情地说让开,我不认识你,结果那个黑毛根本不走,就好像要跟着他走到目的地。他算了算时间和完成任务需要的体力,决定不管黑毛,爱怎么样怎么样,结果到了任务地点,黑毛殷勤地帮他把目标解决了,还向他邀功。   黑毛在街口摆了个很忧伤的姿势,说:“即使这样,你也是我的挚友,我永恒的灵魂伴侣,我们坚不可摧的友谊可是被举世闻名的音乐家都认证过的。”   他转身就走,黑毛一路跟着他,还沿途做了旅游风景讲解。   他去下一个任务地点,黑毛给他带了做好的晚饭。   他准备回家睡觉,黑毛说我们可以一起睡,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经常蹬被子,都是我给你盖的……   他把黑毛打了。   Juniper本来只是想把人打晕,随手扔在公园的哪个长椅上的,但黑毛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对付一点,于是他打着打着也恼了。银发的男人扼住对方的喉咙,两人用颜色相似的眼睛对视的时候,黑发的男人忽然说了一句:“我身上还有你咬的牙印。”   呵。   银发男人松开手,把赤井秀一扔在了地上,转身就走。他还给贝尔摩德打了电话,说把你们组织的人领回去,再有下次我就杀了他。   贝尔摩德来的时候,看到莱伊正坐在黄昏的桥上低头沉思,一副受伤的模样。她刚想问问莱伊的恋爱脑治好了没有,就看到那个黑发男人抬起头,一脸认真地问她:“贝尔摩德,你说我怎么才能把他约出来吃饭?我想让他跟我爸妈见个面。”   贝尔摩德:“……”   她沉默很久,才问,你有爸妈?她怎么记得莱伊是从海上来的,父母早就死了。   莱伊站起来,说,你说得对,为了让他跟我见家长,我得先找到爸妈才行。   贝尔摩德想,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恋爱脑了,呵呵。   ……   那么赤井秀一的爸妈在哪里呢?   在德国。   赤井玛丽找到了维兰德所在的地方,到了却发现她见到的维兰德是……赤井务武。A.U.R.O现在的代理首领,使用了维兰德的身份和权力的赤井务武先生。   赤井务武艰难开口:“玛丽,你听我解释……”   赤井玛丽冷笑,说:“我不想听,你跟秀一、Juniper、秀吉和真纯解释去吧。”   赤井务武吸气,用最快的语速解释:“玛丽你听我说,我真的找过你,但我一旦出现,你们都会遇到危险,所以我不能直接去找你,以前的联系方式又都找不到……”   “那维兰德呢?”   “他当时在养伤,你是知道他的,十年前维兰德刚刚跟那个叫隐修会的组织了结宿命,我都不知道他在哪里,直到我遇到了小银。”   “哦,”玛丽故意拉长了声音,“你找不到刚去日本的我,却找得到藏在维兰德背后的Juniper,还在失踪的情况下把失忆的Juniper送进了MI6……”   “那是维兰德的打算!维兰德让他进MI6的!”   “那失忆是怎么回事?”玛丽不会被赤井务武给绕进去,就这么顺着自己的步调追问。   赤井务武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说玛丽,你先坐下来,我慢慢给你讲吧。   玛丽说你等等,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维兰德呢?维兰德在哪里?   赤井务武:……   赤井务武:其实维兰德就在那个组织里,呃,其实乌丸已经死了,维兰德正在消除乌丸的势力,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赤井务武:我们的原计划是让秀一去MI6,这样MI6可以保护他,Juniper会去跟乌丸接触,以【塔】的关系网的身份,那样也会很安全。但当时秀一已经被乌丸的人盯上了,我们不能跟他接触,只能看着他离开……才造成了完全相反的结局。   赤井玛丽:那失忆呢?   赤井务武:呃,是魔法?   赤井玛丽:?   ……   黑毛太烦了。   这是Juniper最近一个月里的唯一感受。甩也甩不掉,打也打不跑,虽然主要是因为他比较忙没那个时间,但他到现在还没把黑毛打死得归功于黑毛顽强的生命力和组织的放任。   Juniper想不明白,那个大搞神秘好像每个人都是谜语人的组织怎么出了这么一个直白、热情,恨不得把整颗心都剖给你看的人,即使这样的表现是仅针对他。他问过那个麻烦的女人,贝尔摩德说莱伊在对你一见钟情前可不是这个样子,高冷得要命,虽然偶尔会蹦出奇怪的话,可其实他对谁都爱答不理。   贝尔摩德真心实意地劝告:你还是找个机会把莱伊做了吧,亲爱的,一旦被恋爱脑缠上,你这辈子就毁了。   Juniper:……我不记得我们有这么熟,温亚德,不想死就闭嘴。   他懒得听那个女人最后吐槽了什么,挂断电话,久违地找到自己在MI6的上级,推开会议室的门,说我要请个假。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他问:“有人反对吗?”   没有。   他走了,休假去了,没说自己要休假多长时间,也没人问他要去干什么。他闲庭信步地走出高层会议室,打算回去睡个好觉——困了,最好没人打扰他。   应该也不会有人这么不长眼色……收回前言。   他看到坐在他家窗户上的黑毛,沉默了足足五秒,才说:“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不然你就完了。   黑发的年轻男人颇为正式地说:“我厨艺还不错,我可以做好饭等你睡醒。”   Juniper忽然觉得贝尔摩德说得对,一旦被恋爱脑沾上,这辈子就完了。他决定把黑毛给宰了。   但黑毛说:“你要不要先睡会?你已经很累了。”   他把黑毛丢出了门。   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下午,他睁开眼睛,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他用了一分钟的时间来让他自己变得清醒,但接下来他就意识到床边坐着人。   黑色的长发顺着那个人的背滑落,到了他的手上,Juniper动了动手指,柔顺的黑发擦着他的手滑落。   他看了一会儿,黑毛若有所感地回头。   “你醒了?我在……”   黑毛的话没说完,他就躺了回去,懒洋洋地说:“你不是会做饭吗?现在就去。”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